翻页 夜间
魔镜小说 > 古代言情 > 枭雄他步步沦陷 > 60-70
    第61章 第61章 你阿娘不要你了。


    洛九娘赶到司马府时, 正好看见谢吏从府里出来,手中还带着一做工精致的拨浪鼓。


    “夫人。”


    谢吏见人来了,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拨浪鼓藏在了身后。


    洛九娘看见了他的动作, 更加认定阿隽是被谢无陵带走了。她从马背上跳下来, 长剑直指,“谢无陵呢?”


    谢吏定了定神,没明白夫人这怒气冲冲的是闹得哪出, 磕绊道:“司马他在书房里, 不知夫人找司马何事?”


    洛九娘冷眸看了他一眼, 没有回答,提剑闯入了府中。


    谢吏心道要坏, 赶紧将拨浪鼓塞进怀中, 跟了上去。


    司马府的侍卫并未见过令仪公主本人, 见人闯进来,连忙冲上来将洛九娘团团围住。


    “什么人竟敢私闯司马府!”


    洛九娘直接拔出了长剑,“我要见谢无陵。”


    侍卫你看我,我看你。


    “谢司马又岂是你这妇人能见的?”


    “让开。”


    洛九娘不想跟他们多作纠缠,一剑挑飞了侍卫的大刀。


    见到这一幕, 谢吏吓坏了,连忙穿小路去书房请了谢无陵。


    此时谢无陵正在与江老商议要事,听见谢吏禀告之事后,豁然起身。


    “江老再次稍等, 我去去就回。”


    江老唉了声,追随上谢无陵的身影。


    谢司马如此看重那女人,迟早会在她身上栽跟头,到时候大事何成?


    …


    等谢无陵赶到前院时,地上的侍卫已经躺起了七七八八, 洛九娘到底是没下死手,只是将这些人打晕了。


    谢无陵停在台阶上,黑沉的视线紧紧锁定着洛九娘,见她手持长剑,清眸冷冷第盯着自己,身上杀气凛然。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样的洛九娘。


    院中的侍卫基本都躺在地上了,洛九娘手中的长剑指向谢无陵。


    “把阿隽还给我。”


    谢无陵黑眸下的神色怔忪了片刻。


    “什么意思?”


    这时,谢吏快步上来,附耳过去低声言语。


    谢无陵听后,先是眉峰一皱,随后意有所指地才看向了洛九娘。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洛九娘气势汹汹:“谢司马明知故问。”


    谢无陵:“你觉得是我把他带走了?”


    “阿月是你的人,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洛九娘又看向一旁的谢吏,“我来时,还看到了你手中的拨浪鼓。”


    那是阿隽最喜欢的玩具。


    谢吏有心解释,却听谢无陵道:“你说的没错,是我让阿月带回来的。”


    洛九娘闻声,清冷的眸光陡然变得凶狠,她大声质问:“为什么?你不是才给了我三个月的时间吗?为何又要出尔反尔?”


    谢无陵:“三个月后,你当真言出必行?”


    洛九娘心脏猛地一缩,连忙移开了视线,眸低有片刻的闪躲。


    好似被谢无陵揭开了遮羞布一般。


    她唇角翕动,须臾后,才低声说:“我会守信的。”


    “是吗?”


    谢无陵缓步走下台阶,朝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可转念一想,三个月的时间太长了,我等不了。如今大雍朝事皆在我手,连世家都不敢和我硬碰硬,我又何必要等你三个月?”


    洛九娘心脏起伏不定,不可思议地盯着谢无陵。


    果真,她不能太相信他。


    谢无陵越走越近,直至剑端已经戳到了他的胸口,但他并未因此停止。


    洛九娘被迫后退,被他逼迫到了角落里。


    她不敢真的一剑刺下去,阿隽还在他手里。这一剑刺下去后,她恐怕也不见到阿隽了。


    “所以呢?”


    她卸下凌厉的气势,像刺猬收起了全身的尖刺,露出柔软的肚皮。


    “这月的十五号,是良辰吉日,我们就在那日成亲。”


    谢无陵骨节分明的手指弹了弹横过来的带着寒光的剑刃,淡然地诉说着:“这长剑剑身并不锋利,像是文人的花架子,连出招都没有威力,还是那柄短刃更适合你。”


    听他评论自己,洛九娘心头涌出一抹羞辱感。


    谢无陵稍顿,将扯开的话题重新掰正回来,“明日我会让人上门送来聘礼与嫁衣。”


    今日已经十二号,离成亲那日只有三日光景。


    洛九娘没答应,也没拒绝:“我要先见到阿隽。”


    谢无陵:“成婚那日,你自然会见到。”


    洛九娘不说话,似乎在犟着一口气,“我要确认阿隽的安全。”


    谢无陵轻笑:“我怎么确定你见到人后,不会反悔?”


    洛九娘矢口否认:“这次不会了。”


    她这次真的怕了。


    她也不敢再赌谢无陵的心思了。


    谢无陵听后,眼神示意了下谢吏。


    谢吏了然,快速退了下去。


    等他再次出现时,手上拿的是阿隽今日穿的小袄,那袄子还是洛九娘亲手缝制的,上面修了一个‘隽’字。


    “阿隽!”


    洛九娘夺过了谢吏手中的小袄,愤恨地看着谢无陵。


    谢无陵并不畏惧她这幅眼神,“阿竹,我的耐心有限,这其中利害关系想必你自己也清楚。”


    洛九娘眼眶通红,一改之前的强硬态度。


    谢无陵很满意她的退让。


    他微微俯身,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阿竹,我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洛九娘心头顿时便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从一开始,她都是在做无用功,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高高在上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挣扎累了,再一刀毙命。


    这就像是猫鼠游戏。


    谢无陵缓缓松开手,随即又吩咐谢吏把关押在监牢的洛青带了出来,“阿竹,这是我的诚意,三日后,希望你也拿出你的诚意。”


    洛青衣衫完好,很显然,她这回被关进监狱,并未受到严刑处罚。


    洛九娘点了下头,扶着洛青的手臂,踉跄地离开了司马府。


    等两人走出府后,谢无陵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人在哪里?”


    谢吏:“已经送到南桥院了,小郎君没有事,只是有些害怕,一直躲在阿月的身后。”


    谢无陵了然,他捡起地上的长剑。


    既然阿竹这么笃信是自己拐走了阿隽,那他便将这个传言坐实到底。


    …


    洛九娘和洛青扶持着出了司马府后,一眼便看到了守在大门前的宇文骅与步采薇。


    见到人出来后,宇文骅大步向前,“谢无陵答应放人了吗?”


    洛九娘摇了摇头。


    宇文骅心头焦急,作势就要往司马府里冲,“我去要人,阿隽可是宇文家的人,我就不信谢无陵不肯放人。”


    洛九娘拦了下他,似乎是认了命了,“他会放人的。”


    “为什么?”


    洛九娘没回他这话,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等宇文骅开口,步采薇便上来解释,“公主,是农妇告知的宇文郎君。”


    她顿了下,道:“当时小郎君不见时,农妇也在场,心头担心小郎君,便找来了宇文郎君。”


    听步采薇解释完,洛九娘只是淡淡的嗯了声,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公主。”


    宇文骅想叫住洛九娘,却见她头也不回地上马了。


    如今她只想要阿隽平安,至于其他的,她已经没有心力去纠结了。


    看着洛九娘上马,宇文骅的愧疚之意更浓。


    “宇文郎君。”


    步采薇张了张嘴,心里有很多道歉的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


    当初她一心为了夫君,即便是千般万般的不愿,也只能求上宇文骅。


    宇文骅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眼她。


    当初谢无陵以她的性命要挟自己,那可是一条命,而且还是自己曾经最爱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答应。


    两人相顾无言。


    宇文骅罢了罢手,也跟着上了回宇文府的马车-


    建康这个南桥院,基本是谢无陵全然复刻的江州那间。


    他推开院门,一眼便看见了阿月怀中的阿隽,到了陌生环境,他胆怯地缩在了阿月怀中。


    谢无陵轻嗤:“生的这么胆小。”


    一听说阿隽失踪后,谢无陵就立即派出侍卫寻找。最终抢先洛九娘一步,找到了在河边玩耍的两人。


    阿月小心翼翼地护住阿隽。


    谢无陵坐了下来,目光冷势着两人,“今日你带阿隽去了何处?”


    阿月低下去头,“阿隽要洛姨,奴便带他出去玩了会儿。”


    阿隽在房间醒来之时,没有看到洛青,当即哭着闹着要去找人。这几年的相处,让阿隽变得有些依赖洛青了。


    阿月没办法,便哄骗他说出去找。


    那时洛青已经被谢无陵带走了,阿月说是去找,不过是出去转转,等过会儿他就不吵着闹着要了,就会回去。


    谢无陵听完,目光落到阿隽身上。


    他目光过于强势,让小小的阿隽产生了惧意,下意识地躲在了阿月的身后。


    “郎君,小郎君他——”


    “出去。”


    谢无陵沉声,打断了阿月的话。


    阿月迟疑一下。


    “出去。”


    谢无陵脸色也沉了下来。


    阿月心头一慌,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门。


    阿隽见她要走,迈着小短腿想要追上去,结果刚跑到门口,就被谢无陵提着后颈抓了回去。


    “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阿隽心头害怕,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瑟缩地看着谢无陵。


    谢无陵皱了眉,恶劣道:“你阿娘不要你了。”


    阿隽年纪虽小,但已经能听懂‘不要’的意思了。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骗人!”


    谢无陵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许久不犯的头疾再次疼了起来。


    “闭嘴。”


    他大手捂住了阿隽的嘴巴。


    阿隽哭的一抽一抽的,湿润的眼睛盯着他。


    下一瞬,张口就朝着谢无陵的手背,重重地咬了下去。


    第62章 第62章 他并不介意。【修改了一丢丢……


    隔天一早, 谢无陵便派人送来了聘礼,还有特意赶制过的嫁衣。


    虽然时间短促,但他给的牌面不少, 送来的聘礼也算是大雍世家里数一数二的了。


    丝毫不比与宇文骅成亲时的派头少。


    除此之外, 谢无陵还朝新皇要了一份赐婚圣旨,这番操作下来,洛九娘就像仿佛是被推上了高台,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再无她没有回旋的可能。


    洛青帮忙清点了聘礼, 见洛九娘望着窗外出神,便拿起了一件大氅, 走过去披在了她身上, “天气冷, 当心受了风寒。”


    听见声音,洛九娘回过神来,她拢了拢衣领,冲洛青浅浅一笑。


    洛青瞧她笑意勉强,“还在想三日后成亲之事?”


    洛九娘回:“在想阿隽, 不知道这三天他没有我,会不会习惯。”


    洛青听她这话的意思,直言道:“你是担心谢无陵会对阿隽下手。”


    洛九娘点头。


    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有这份担心。


    “我倒是觉得他不会。”


    洛青顿了下, 说:“谢无陵这人有统一天下的野心、也有以少胜多的智谋,既然他知道阿隽能拿捏你,便会对他怎么样。”


    她并不是为谢无陵说话,只是跳脱出太后的阵营去看谢无陵这人之时,便会看到其他不一样的了。


    洛九娘不说话, 低下头似乎沉思着什么。


    洛青也坐了下来,她斟酌了须臾,又道:“如今谢无陵还念着江州的情谊,不计较当年你哄骗他之事,而且看样子他对你也有心思的。在这乱世里,什么样的日子不是过呢?跟着谢无陵,至少安稳日子不用愁。阿竹,事到如今,你不如就向他妥协了吧。”


    洛九娘怔愣了下,清眸看向了洛青,许是想不到一向站在冯太后这边的人,竟然会替谢无陵说话。


    “反正阿隽是他亲生的,又是他的长子,就算以后他要纳妾,你的地位是摆在这里的,不会吃亏的。”


    说道这里,洛青不由得叹了气,“阿竹,你要知道,在如今这世道里,没有权利、没有地位,单单只靠你一人,始终是护不住阿隽的。洛姨知道你不想被束缚,但你想想,你逃了出去,真的就会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吗?南边是谢无陵的势力,而北边的胡人杀人不眨眼,到头来受苦的还是你。”


    在这一瞬间,洛九娘是有松动的。但同时,她也心生了一股无力感。


    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嫁给谢无陵是正确的选择;而她之前做的所有反抗,都变成了笑话。


    她就这样,再次被人推了出去。


    甚至连思想都被固化了。


    “洛姨。”


    洛九娘闭了闭眼,似乎是认了命。再次睁眼时,她眸低的光芒依旧纯澈,但脸色却是苍白的,“以后,我会走阿娘的路吗?”


    为了权利、为了地位,可以牺牲自己的儿女,到最后,再被权利吞噬。


    洛青沉默了一瞬,“太后这条路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在为生存担心。”


    说完,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洛九娘的肩膀,温温和和道:“无论你走哪条路,洛姨都会支持你的。”


    当初青影阁那么多小孩里,唯独洛九娘留给她的印象最深。


    除了漂亮外表外,她其实是最坚韧、最聪明的那一个,也从未让她操心过。


    只是,她是太过于懂事了。


    …


    令仪公主和离之后再嫁谢无陵,这事在大雍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成为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之事。


    甚至北边的胡人都有所耳闻。


    外人众说纷纭,但这丝毫并不影响谢无陵这个当事人。


    三日后,谢无陵准备带着人马出现在了浣花院的宅子门前,他一身玄色礼服,袖口衣口处的赤色衣带上都暗绣着金丝,身形挺拔修长,猿臂蜂腰,与一身盔甲时,完全不同。


    今日竟多了几分儒雅。


    另外一边。


    洛九娘也在阿枝与洛青的盛装打扮之下,抬腿迈出了房门,与站在门口的谢无陵四目相对。


    一刹那间,整个小巷似乎都变得异常安静。


    洛九娘率先移开目光,抬手将头上的盖头放了下来,遮盖住了所有的视线。


    最后在阿枝的搀扶下,上了前来接亲的婚车。


    即便成亲之事只有三天的筹备期,但隆重程度并不比上一次的低。


    洛九娘在马车内,都可以听到外面热闹鼎沸的人声。


    到了司马府,又在司仪的主持下,两人正式地拜了天地。


    随后,洛九娘被司马府的侍女送到了新房。


    一进去,洛九娘便掀开头上的纱帘。


    侍女吓坏了,连忙劝解:“夫人,还没到吉时,这盖头不能掀。”


    洛九娘不理侍女的劝阻,打开房门,对守在门口的谢吏道:“我要见阿隽。”


    谢吏看见洛九娘出来,也吓了一跳,他神色有些为难:“夫人,今天是你和司马的大喜日子。”


    “我要见阿隽。”


    洛九娘重复着这句话。


    谢吏扣了扣脑袋,“那您稍等,属下去请示一下司马。”


    说完,谢吏便转身离开了,约莫等了半炷香的时间,他折返回来,这时身边还跟着阿隽与侍女阿月。


    “阿娘。”


    阿隽一见到洛九娘,就埋着小短腿怕扑了过来。


    洛九娘紧紧地抱住了他,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她蹲下身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阿隽一番,发现他身上并无异处,这才放了心。


    “阿娘。”


    阿隽声音奶呼呼的,再见到洛九娘的那一瞬间后,大眼睛变得通红,但却努力地不让眼泪掉下来,“阿隽好想你。”


    洛九娘揉了揉他的脑袋,鼻头酸酸的,“阿娘也想你。”


    阿月站在一侧,小声道:“夫人放心,这三天小郎君过得很好,司马府内也没人敢欺负他。”


    洛九娘:“那谢无陵呢?”


    阿月:“郎君、郎君也不曾欺负过他。”


    阿隽听了这话,却吸了吸鼻子。


    洛九娘看阿隽这模样,自然是不信的,柔下声音问道:“他可曾打过你?骂过你?”


    阿隽乖巧摇头,似诉苦一般:“但是他好凶,比外祖母还凶的。”


    之前洛九娘带阿隽回宫之时,恰好看到冯太后在训人,因此,便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洛九娘将阿隽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有阿娘在,不怕他凶你。”


    阿隽囫囵地应了声,抽噎几声,还是将眼泪给生生地憋了回去。


    洛九娘哑然,“想哭便哭,在阿娘面前不用憋着。”


    阿隽继续抽噎着,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那个坏蛋不让、不让阿隽哭,说哭只是弱者的行为。”


    阿隽口中的‘坏蛋’是谁,不言而喻。


    他虽然不懂,但凭谢无陵的语气,便知道没啥好话。


    洛九娘就知道以谢无陵的性子,怎会温温柔柔地对待小孩子,“没关系,在阿娘面前阿隽随时都可以哭。”


    阿隽想哭,但还是忍了又忍。


    他大力地晃动着脑袋。


    “阿隽不、不哭了。”


    洛九娘看到这一幕,心都化了。


    “夫人。”


    这么温情的画面还是被谢吏出声打断了,“属下该送小郎君回去了。”


    洛九娘下意识地就把阿隽护在了身后,一副护食的态度。


    谢吏传达着谢无陵的意思,“司马说,今晚是大喜日子,他不希望有人打扰,包括小郎君。”


    他顿了下,试着劝慰:“夫人,竟然您都来了司马府,司马还能对小郎君怎么样呢?”


    事实上,这三天司马并未对小郎君做什么,反而还让人伺候好他。


    洛九娘又看向阿隽,问道:“阿隽怕吗?”


    阿隽点了点头,又摇头,“不怕。”


    洛九娘温柔一笑,终究是答应谢吏,让洛青带着人下去了。


    阿月没走,留下了伺候洛九娘。


    洞房内安静,阿月心头忐忑不安,“夫人。”


    她张了张口,想解释那天的事,“奴从来没想过要把小郎君带到了郎君面前来。”


    洛九娘看向她,神色清冷,她并未阻止阿月,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阿月跪了下来,细致地解释一遍,“奴本意只是想带着小郎君转转,想着等小郎君不吵着要洛姨后再将他带回去的,只是没想到郎君的人出现了,将奴与小郎君强制带回了司马府。后来、后来奴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你起来吧。”


    阿月抓住洛九娘的衣袖,“夫人,求您不要赶奴离开,奴还想像在江州那般伺候您。”


    洛九娘知道这事怪不了阿月,只是心头还有个坎儿。


    同时她也明白了,只要谢无陵想带走阿隽,随时都有可能。


    “你是谢无陵的人,我又能把你赶到哪里去?”


    洛九娘道:“你起来吧,以后想留下便留下。”


    阿月擦了擦眼泪,“多谢夫人。”


    …


    夜色差不多暗下来时,房门处传来了脚步声。


    阿月重新给洛九娘带上头纱,静静地等着,直到房门被推开,发出了吱呀一声。


    “你出去吧。”


    熟悉的声音支开了阿月。


    片刻后,洛九娘头上的盖头被揭开,昏黄的光晕透了进来。


    洛九娘抬眸,再次与谢无陵四目相对。


    见她竟然这么乖巧地等自己回来,谢无陵眉梢微挑,眼底也闪过了一丝意外。


    须臾,他伸手,又递过来一杯酒。


    这就是拜堂成亲的最后一步。


    饮下这杯酒后,两人便是真夫妻了。


    洛九娘默默接过,同谢无陵喝下了这杯合卺酒。


    喝完酒,谢无陵转身欲放下酒杯之时,一道剑刃便朝他刺了过来。


    他侧身一躲,动作利落地躲开了洛九娘的攻击。


    谢无陵放下酒杯,回头看向洛九娘。


    他就知道今夜这个洞房花烛夜没那么简单。


    洛九娘见谢无陵躲过了,也不恼,短刃在手上快速地转了个漂亮花刀,调整好发力的部位,再次朝他刺了过去。


    眼疾手快之下,谢无陵伸手抓住洛九娘的手腕,掌心稍稍用力,便改变了她行刺的方向。


    谢无陵低头,看见了短刃上刻着的那枚‘竹’字。


    还是庆功宴上的那把刀。


    洛九娘扑了空,又抬脚去踢他。


    洞房小,不足以让两人发挥,很快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守在外面的侍卫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


    “听这声音不像是在洞房,而像是在打架,我们要不进去看看?”


    “不要命了?”


    谢吏将侍卫拦了下来,“司马吩咐过,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进去,这会儿进去你们是不想要脑袋了?”


    侍卫摸了摸脖子。


    司马虽然不会苛刻下属,但犯了事,照旧会军法处置。


    屋内乒乒乓乓的声音很快便停了下来。


    谢无陵单手便扣住了洛九娘的手腕,俯身,将她压在了乱乱糟糟的桌子上。


    “还想杀我?这次是奉了谁的命?是太皇太后还是——”


    他停了下,“宇文骅。”


    洛九娘挣扎了一番,但依旧被谢无陵死死地钳制着。


    “谢无陵,你放开我!”


    谢无陵非但没有放她,反而扯下了床头的流苏,将她的手绑在了床头。


    他坐在床边,颇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洛九娘,“以往在江州时,我竟然不知原来温柔羸弱的如夫人,竟然是个狠辣的角色。”


    洛九娘不说话,只是别过了头去。


    谢无陵很讨厌她这副固执的样子,掐过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洛九娘想起出嫁前,洛青的那番话,沉了沉声,说:“谢司马,我嫁过人,又同他人生过了孩子,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逼我和离,又逼我嫁给你。”


    她不相信,他不会介意。


    那时,她虽是不由命,但他也没把自己当做心爱之人看待,甚至只当是个普通姬妾,可以随意送人。


    不是么?


    “大费周章?”


    谢无陵手上的力度不小,颇有几分凶狠之色,“你既已是我谢无陵的人,不管使出何种手段,都应抢夺回来。”


    洛九娘竟不知谢无陵是这般强盗心思。


    但转念一想,他是南征北战多年,几乎无败绩,如今又权势滔天,眼里定然是容不下沙子的。


    “再者说。”


    谢无陵又道:“我如今的势力,连这江山都夺得下来,更何况是你呢?”


    就算她是别人的妻子又何妨?


    他并不介意。


    洛九娘心脏猛地一缩。


    “阿竹,我喜欢你乖一点,听话一点。”


    谢无陵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这大雍的江山掌握在你的手里,知道吗?”


    洛九娘似乎被他这番话给震撼到了,胸口起伏不定。


    谢无陵并不介意洛九娘惊愕的神色。


    说完这句话后,才松开了钳制她下颌的手。


    然而洛九娘绑在床头的手腕并未被他解开,如今她只剩下一双腿了。很快,那双未被束缚的双脚也被他给摁住了。


    洛九娘知道后续会发生的事,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谢无陵单手撑在洛九娘的腰侧,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等到唇瓣逐渐变得滚烫之时,突然滑进了口腔,勾起了她的唇舌,肆意搅动。


    异物在口腔里,洛九娘很难受,下意识地咬了一口。


    谢无陵拧眉,修长的手指又渐渐往下。


    洛九娘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整个人都在被他控制着,但可怕的是,身体却给他的行为做出反馈。


    她身躯不由得拱起,肤色雪白,腰身形成了一条漂亮的弧度。


    三年未见,她并未改变过。


    只是身形比起之间丰盈了不少,衬着腰身更加纤细柔美。


    洛九娘咬着唇,一声不发。


    直到谢无陵完全掌握她的弱点,先前是轻拢慢捏,最后却像刽子手那般给了她致命一击。


    洛九娘扬起了脖颈,脑海里一阵又一阵白光闪过,那一瞬间她像是神游天外,连意识都没有了。她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似乎被卸了力,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谢无陵擦掉手上的水渍。


    他身上衣服几乎完好无所,唯有凸起的那一块异常明显。


    第63章 第63章 去床上。


    次日。


    阿月进房伺候之时, 发现屋内凌乱不堪,碗碟、桌椅板凳全都掀翻在一起,地上支离破碎。


    这不像是同房后的结果, 倒像是——


    打了一架。


    这时, 洛九娘也从隔壁耳房出来,昨夜这间屋子根本没办法睡人,她便被谢无陵拉去了隔壁的耳房。


    昨晚是多久睡的她不记得了。


    只记得她最后的意识里, 听到了一两声犬吠。


    阿月瞧见了洛九娘未遮掩的脖颈上还有暧昧的痕迹, 便想起在江州时, 夫人与郎君同房后,身上也总会留下一些羞人的东西。


    她涨红了脸, 忙不迭地低下了头, “郎君说夫人昨晚累着了, 让奴晚些时候来叫您。”


    洛九娘点头,又问道:“阿隽呢?”


    阿月:“一大早就被郎君带到了校场。”


    洛九娘:“谢无陵带阿隽去校场做什么?”


    阿月回:“奴不知。”


    洛九娘秀气的眉头紧蹙。


    想着谢无陵私下里将阿隽拘来司马府的事,心头顿时便放心不下来,顾不得洗漱,匆匆赶往了校场。


    建康的气温似乎要比江州冷得多, 院里还残存着秋桂的味道,空气里清透着冷香。但今日阳光不错,照在人身上时暖融融的。


    洛九娘到的时候,谢无陵正好将阿隽提溜到了一排兵器面前。


    “选一个。”


    阿隽那里见过这场面, 瑟缩地看着他。


    谢无陵视线落到阿隽身上,俯视着他,话语里意味很浓:“果真是宇文家的人,跟宇文骅一样,胆小又懦弱。”


    听到阿耶的名字, 阿隽小脸皱巴巴的,语气愤愤,“阿耶才不是,你才是坏人!”


    谢无陵抄着手,眼神并未所动,“选。”


    阿隽虽小,但他能感受到周围人对他是敌意,还是好意。就比如说眼前这个人,他能感受到他并不喜欢自己。


    当然,他也不喜欢他。


    阿隽并不理会谢无陵的话,倔强地偏过了头。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洛九娘的声音打断了这份寂静。


    “阿娘。”


    听到洛九娘的声音,阿隽顿时便红了眼睛,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扑进了她的怀中。


    洛九娘摸了摸他的头,冷眼看向了谢无陵,“谢司马这是要做什么?”


    谢无陵睨了一眼躲在洛九娘怀里的阿隽,眼底闪过了一丝鄙夷,“他是男孩子,却和宇文骅一样,生的懦弱。”


    说着他又看向了洛九娘,“阿竹,既然来了司马府,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我这里要的不是柔柔弱弱的世家公子。”


    谢无陵和宇文骅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生来娇贵的世家郎君,一个被扔进别院,过着朝不保夕日子的弃子。


    洛九娘:“他不是你的兵。”


    谢无陵:“但他已经是司马府的人了。”


    洛九娘:“不行。”


    谢无陵挑眉:“既然如此,那我便将他送回宇文府去。”


    “谢无陵。”


    洛九娘按住了他的手,她其实并不反对谢无陵教阿隽的功夫,只是如今阿隽还太小,连兵器都拿不起来。


    她顿了顿,有几分妥协:“阿隽太小了,再等两年。”


    谢无陵没有退让,“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知道生存的险恶了。”


    洛九娘不再开口,双手却紧紧地将阿隽抱在了怀中。


    谢无陵心头嗤笑。


    他总算知道阿隽那股子倔强是学的谁了。


    “兵器我让谢吏重新打造过了。”


    谢无陵道:“适合他。”


    洛九娘:“那我让洛姨教他,不必谢司马费心。”


    洛姨是面冷心软的人,以前她在青影阁受伤之时,洛姨虽然表面训斥她做事不细心,但私底下却会让人送药过来。


    至于谢无陵,他是人冷心也冷。


    谢无陵皱眉:“你是在害怕我?”


    洛九娘既没摇头,也没点头。


    有了之前那件事,她提防着谢无陵是必然之事。


    “洛姨能教好我,自然也能教好阿隽。”


    谢无陵冷沉着脸:“随你。”


    洛九娘闻声松了口气,她知道这是谢无陵妥协了。


    她蹲下身来,揉了揉阿隽柔软的头发,声音温柔:“去选个你喜欢的,到时候让姨婆教你,好不好?”


    阿隽怯怯地看了一眼谢无陵,点头,迈着小短腿走到兵器面前。


    还真如谢无陵所说,这些兵器都是谢吏重新打造过的,适合小孩,锋利程度也不高。


    阿隽似乎也生了一些兴趣,在兵器面前来来回回认真挑选,还亲自上手试了一下手感。


    看着这样子的阿隽,洛九娘心头不由得生出了一抹奇异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谢无陵。


    不知道阿隽这性子会不会跟他长成一样。


    洛九娘收回视线,定定地看着场上兴趣逐渐浓厚的阿隽,忽听谢无陵道:“你真的很在意阿隽。”


    洛九娘防备似地看向谢无陵。


    谢无陵回头,撞上了她的眼眸,瞧出了她眸中的警惕。


    “怕我对他下手?”


    洛九娘不说话,但默然的意思明了。


    谢无陵笑了,眸色很深,话中的意味也让人产生了几分错意:“我只是觉得你对他似乎太好了些。”


    “谢司马多虑了,天下母亲都是这样,我并非特例。”


    洛九娘语气夹枪带棒的,“难道谢司马的阿娘不是这样吗?”


    刚说完这句,洛九娘就有些懊悔了,但说出去的话,她又收不回来了。


    在江州时,她便听阿月说起过,谢无陵的生母李夫人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并不上心,更没有为他在老刺史面前争取过什么。


    直到他被徐夫人带出来,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老刺史还有个小儿子。


    “不是。”


    谢无陵冷峻的面上并无过多的表情,几乎是很平静地回了洛九娘这句话。


    “并不是每个阿娘都像你一样护崽。”


    洛九娘唇角翕动,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劝慰,还是该落井下石。


    难怪他会说,他像阿隽这么大时,便知道生存的险恶了。


    气氛顿时便冷凝起来,直到选完兵器的阿隽打断了这份安静。


    “阿娘,阿隽要学这个。”


    他举着一根比他还高的长枪,大眼纯真。


    谢无陵也看了过去。


    他幼年时,在那破落小院里,他只能捡一些树杈、枝干当武器。


    洛九娘眉眼顿时变得温柔:“阿隽为什么想学这个呀?”


    阿隽献宝似地将长枪递到洛九娘面前,“这个比其他的都大,阿隽想、想要保护阿娘。”


    “那我们让姨婆叫阿隽长/枪。”


    “好!”


    洛九娘心头软乎乎的,她抬头正要与谢无陵说话之时,却只看到了他离开时的颀长背影。


    洛九娘忽而觉得洛姨说的很对。


    她是该寻个机会告诉谢无陵,关于阿隽的身世。


    …


    之后,阿隽学功夫之事便由洛青负责。


    他倒是乖巧,而且也极有天赋,将那套长/枪学的有模有样。


    夜色渐深,洗漱完的阿隽躺进了被窝里。


    洛九娘一边给他掖被角,一边听他说着学枪法的趣事,她也没打断,任由他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没多大一会儿,阿隽便沉沉地睡过了过去。


    “夫人。”


    阿月站在身后道:“时间不早了,您也该回去休息了。”


    见洛九娘从床边起身后,阿月才放下两侧的帘幔,她又忍不住多盯了几眼沉睡的阿隽。


    孩子年纪小,尚且看不出来长得像谁,但是在某些方面,他却跟郎君有些相似。


    以前在江州时,她便听江州府里的老人说起过,说郎君小时候为了博得老刺史的喜欢,每日每夜的练功,每回回到房间后,一沾床就睡着了。


    这点到跟小郎君一样。


    “夫人。”


    阿月又想起在江州时洛九娘喝的药,“那药您还喝吗?方子我给您留着的。”


    洛九娘怔忪了下,便拒绝了,“不必了,我身体已经大好了。”


    以前她是阿娘安排在江州的细作,必然不可能怀上谢无陵的孩子。可如今,她都已正大光明地嫁给了他,也没必要去喝伤身体的绝嗣药。


    阿月:“是。”


    阿隽睡着后,洛九娘也返回了自己的屋子。


    此时谢无陵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长椅擦拭着配剑,他是已经清洗过的,衣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


    洛九娘瞧见他,没打招呼,径直朝屋内走去。


    谢无陵挥手打发掉阿月,放下长剑,也跟着进了屋。他依靠在门前,看着洛九娘一根一根地取下头上的发簪。


    身后这么大个人看着,洛九娘忽视不掉,从镜子里看他,“司马这是作甚?妾身脸上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谢无陵突然笑了。


    原来她也有这么刺刺的一面,以前的温柔木讷不过是在他面前的伪装而已。


    谢无陵缓步朝她走近,“并无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三年没见,我得好好看一看我的夫人。”


    洛九娘站起身来,腰背抵靠在梳妆台上。


    谢无陵走近后,双手撑在洛九娘腰两侧的木台上,几乎将她圈禁在自己与桌框之间。他眸色深邃,屋里的光线偏暗,微弱的光线投射在他脸上,长睫下形成了一片暗沉阴翳。


    似乎侵占性十足。


    洛九娘躲避开谢无陵的眼神,“谢司马看便看,为何要靠得这么——”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她便被谢无陵掐着腰抱起来,放在了梳妆台上。桌上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对上谢无陵那双深沉的眸子,洛九娘自是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


    在答应嫁给他时,她便知道,这些事躲不掉。


    谢无陵挤进她双/腿的空隙里,单手环住她的细腰,往自己往里一拉,两人便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洛九娘双手无处放,只能搭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


    谢无陵整个人都压了下来,呼吸贴近洛九娘的脖颈处,冰凉的唇一贴上去,她便瞬间一颤,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察觉到他的手在往下,洛九娘按住了他的动作,“去床上。”


    谢无陵并未立即答应,而是颇为戏谑地看她,仿佛在说‘又不是没在桌子上弄过’。


    洛九娘:“桌子硌人。”


    两人僵持须臾。


    谢无陵正单手抱起她时,另外一只手却不放心按到了一根发簪。他拿起碧玉簪,仔细地瞧了瞧。


    这碧玉簪通体翠绿,雕刻精致。


    谢无陵拧紧了眉,这簪子像是宇文骅送她的那根。


    那日谢吏说,宇文骅在翠云阁给她买了一根碧玉簪,是他们成亲三年的礼物。


    洛九娘也跟着盯向了那簪子,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跟宇文骅和离之后,宇文府的东西她一样没有带走,唯独留下了这根簪子。


    说起来,这簪子也是她此生收到过的、唯一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这簪子。”


    洛九娘刚想伸手去抢,就被谢无陵给高高举了起来。


    “这簪子你竟然还留着?”


    谢无陵打断了她的话,黑眸中有戾气翻涌出来,“你都与他和离了,还留着这簪子?”


    洛九娘想到他回建康后,这一路来的步步紧迫。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眸迎上了他的视线,“既是宇文郎君有心赠送的,我为什么不能留着?更何况,他送我簪子那时,我与他还是结发夫妻。再说了,我与宇文郎君和离,还不是拜谢司马所——”


    后面的‘赐’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啪的一声。


    谢无陵当着她的面,折断了那根碧玉簪。


    他掐着洛九娘的下巴,似是在警告她:“我身边不允许出现宇文骅的东西。”


    第64章 第64章 谢司马与宇文郎君哪个更厉害……


    因为这根碧玉簪, 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当天晚上谢无陵便去了书房歇息,一夜未归。洛九娘则默默收起了被他折断的玉簪, 并未做挽留。


    虽说洛九娘对宇文骅并无男女之情, 但谢无陵这般随意损毁,委实令她心头不快,因此便冷下了脸, 对他也是没有好态度。


    新婚夜才过去几天, 两人似乎再次陷入了僵局。


    之后几天, 洛九娘一直未曾见到谢无陵。听谢吏传回来的消息说,谢无陵出城办事去了, 约莫要十来天左右。


    谢无陵不在, 洛九娘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也似乎闲散下来了。


    白日里处理完内宅之事,要么去校场看阿隽练功,要么去参加闺中密友组织的茶宴。


    洛九娘与宇文骅和离不到半月,又快速嫁给了谢无陵,这事几乎在世家家族里都传了个遍, 各种言论都有,只是碍于谢无陵的身份,不敢明面上来讨论。


    与洛九娘交好的几名女郎,也只是在无外人的情况下, 来询问过她。


    当然,也有大胆的女郎揶揄问她:谢司马与宇文郎君哪个更厉害些?


    洛九娘不回,便听其他人起哄道:“自然是谢司马了,谢司马久经沙场,可不是柔弱郎君能比得了的。”


    大雍女子学了胡人那一套, 行为举止大胆,也丝毫不避讳这些。


    “我觉得是宇文郎君更厉害一些,不然阿隽小郎君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便哄笑了出来。


    洛九娘哑然,寻了个借口,离开了茶宴。


    出了府,马车刚走出几百米,忽听阿枝说道:“夫人,那不是宇文府的马车么。”


    洛九娘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就看到宇文骅与步采薇站在一家铺子面前说着话,至于说了什么,隔得太远,她并未听清。


    须臾后,宇文骅朝步采薇行了礼,神色落魄地上了马车。


    洛九娘正欲合上帘子之时,又听阿枝说道:“夫人,步娘子这是在建康开了一家医馆吗?”


    洛九娘听此,不由得看向医馆,见横排上写着‘步氏医馆’四字。


    她放下了帘子,同阿枝道:“下去看看。”


    阿枝:“是。”


    主仆二人下了马车,刚走到医馆面前,还未进去,洛九娘便看到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只为女子医治’等字样。


    “公主,没想到步娘子竟然这么有心,竟然愿意为女子诊治。”


    阿枝不由得感叹一声。


    在大雍,为医者还是偏男子居多。


    而且女郎之病,若是寻男子医治,多有不便。


    洛九娘心头惊讶。


    她想起宇文骅之前所说的,他与步采薇认识之时,她便是个医女,且不论世家还是寒门都一律同仁。


    洛九娘之前确实因宇文骅之事,对她颇有成见,如今看到这些字样,心头也对她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公主。”


    洛九娘还未回过神来,耳边便响起了步采薇惊讶的声音。


    洛九娘回过头,面色温和,“步娘子。”


    步采薇:“公主怎么来了贫妇这小店?”


    洛九娘道:“今日路过此处,看到这间‘步氏医院’,心头好奇,便进来看看。”


    步采薇听后,脸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公主可是第一位来医院的世家女郎。”那些世家对寒门庶族弃如敝履,又怎么会屈尊降贵来她的医馆。


    说着,步采薇忙邀请洛九娘进了医馆。


    等进去后,洛九娘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这医馆并不大,设施也很陈旧,几名捡药问诊的都是女郎。


    “公主请坐。”


    步采薇客客气气道:“贫妇这就去给您准备茶水。”


    洛九娘微微颔首。


    不到片刻,步采薇便端着茶水回来了,她给洛九娘倒了杯热茶,“公主见谅,小店简陋,平时也不会有世家女郎来贫妇小店里就诊,因此只准备一些粗茶。”


    洛九娘倒不是拘谨之人,谢过步采薇之后,便浅尝了一口。


    “步娘子今后要在建康安家了?”


    步采薇应了声‘是’,说道:“如今夫君已经在建康为官,贫妇自然要随他留下来。”


    她顿了下,反问:“公主可是还在介意贫妇与宇文郎君过去的事?又或是介意宇文郎君为了贫妇与公主和离?”


    洛九娘摇头。


    她以前不介意他们俩人的过往,现在和离了,自然也不会介意。


    洛九娘:“步娘子,我有些好奇,当初你既然没死,为何不回来找宇文郎君?”


    看那暗室里的仕女图,可见,宇文郎君对她念念不忘五年了。


    “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


    步采薇笑了笑,说:“不过公主既然想听,那贫妇便讲一讲。”


    洛九娘抿了口茶,任她说道。


    步采薇道:“死过一遭之后,我便知晓,我与宇文郎君今生有缘无分。当初他心悦于我,大抵是第一次见我这样的寒门女子。”


    在宇文骅前半生里,所遇、所结交的无外乎都是些世家豪门,而寒门在他眼里新奇又不可思议。后来,又看到她处处行医,不论士庶皆是平常心,心头更是对她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异样好感。


    “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我的,但同时他又无法割舍下家族。在我们离开的那晚,因为他犹豫了半个时辰,我们被人找到了。后续的事,公主您应该知道了。其实后来我也认真地想了想,不管有没有那半个时辰,我们都会被抓回去。这大雍是世家的天下,即便是侥幸逃了出来,也无处可去。”


    去北边吗?


    那更是不可能的,胡人杀人如麻,仇视汉人,甚至将汉人当做食物烹食。


    步采薇顿了顿,又看向了洛九娘。


    她弯了弯唇,继续说:“或许我的‘死’对于这段不对等的情缘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而且我与他心中所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不一样的,门第观念、身份地位永远是一道鸿沟,即便我死而复生回来找他,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


    有些事,需得去鬼门关亲自走一遭,方能大彻大悟。


    洛九娘听着,有些沉默。


    步采薇和宇文骅两人虽然同她讲的事相差不大,但字里行间也透露出了两人相左的想法。


    步采薇收敛了唇角的弧度,神色无常,“今日公主前来,若是不嫌弃的话,贫妇便为公主诊治一番?”


    洛九娘并未拒绝,朝她伸出了手。


    步采薇手指搭在洛九娘的手腕处,静下心来,仔细诊脉。


    片刻后,她松了口手,眼神示意了下她身边的侍女。


    洛九娘了然,支走了阿枝。


    等人走后,步采薇方才细细询问:“公主以前可曾服用过避子汤之类的?”


    洛九娘清眸偏沉,点了下头。


    步采薇:“公主可还记得汤药的方子吗?”


    那避子汤是青影阁许大夫开的,洛九娘只记得其中几位药材。


    步采薇听后,不由得皱起眉,“都是些极寒之物,确实能及时避孕,但却极为损害身子。”


    也不知何人,竟然给她开出了这么阴损的避子汤。


    “是。”


    自从服用那药物后,她的葵水再也没有来过了。


    “那药以后公主莫要再服用了。”


    “嗯。”


    步采薇收回手,心头骤然升起了一抹怜惜,“公主以前习过武,本来练的就是损伤身体的功夫,又加上长时间服用过避子汤,身体损害过大,今后怕是极难有孕。”


    听她这么说,洛九娘只觉得心头庆幸。


    幸好当初将阿隽留了下来。


    步采薇观察了一下洛九娘面上的神色,宽慰道:“公主不必忧心,贫妇为公主开一副温养身体的补方,假以时日,公主会怀上的。”


    洛九娘点头致谢。


    其实她如今有了阿隽,心头已然满足,今后能不能再有,她并没有多大的强求。


    只是、不知谢无陵介不介意。


    步采薇快速写下方子,交给了店中的学徒后,继续道:“阳气起于足五趾之表,阴气起于足五趾之里。公主回府以后,让侍女准备艾叶一两,红花十朵,盐一勺,佐以温水沐足,也可消减体内寒气,活血暖宫。”


    “多谢。”


    洛九娘一一记下。


    步采薇:“公主客气了。”


    今日能为洛九娘诊治,她心头的愧疚之心也总算好受点了。


    …


    洛九娘在医馆待了片刻,等学徒捡完药,便带着阿枝起身离开。刚走出医馆,她便看见门口矗立着一高大颀长的身形。


    洛九娘脚步顿住。


    是谢无陵。


    听到声音,谢无陵回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谢司马怎会来此处?”


    前阵子,洛九娘才听说谢吏说他有事外出了,没想到今日就回来了。


    谢无陵:“回府之时,路出此处看见了司马府的马车,又看见阿枝在此处等你。”


    听谢无陵耐心解释这么多,洛九娘心头意外。


    以前的谢无陵哪有这般耐心给她解释,他经常莫名其妙地就不理人了。


    洛九娘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甫一上去,合上的帘子再次被掀开,是谢无陵舍弃的卢,也跟着上来了。


    马车本就狭小,如今谢无陵一来,更显逼仄。


    谢无陵的存在感挥之不去。


    洛九娘不由得往一旁挪了挪位置,然而她的身子刚动,就被谢无陵看出了意图,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了跟前。


    洛九娘抬眸,对上谢无陵那双深邃的黑眸。她小幅度地挣扎一下,却被他紧紧按住。


    “我头疾犯了,帮我按了按。”


    谢无陵的声音似乎软了下来。


    洛九娘停止挣扎,语气不善,“谢司马让我按头,不怕我下手?”


    在第一次给他按摩头时,她却是有想过用银针暗中杀了他。


    “谢司马应该知道,我不仅善用短刀,还善用银针。”


    谢无陵自顾地笑了下,抬眸看向她,“那夫人大可以试试。”


    洛九娘清眸睨了他一眼。


    她唇角翕动,没说话,只是直立起上半身,手指覆在他太阳穴的位置,或轻或重的揉按着。


    谢无陵眉梢微挑。


    他喜欢她这般听话的模样。


    随着洛九娘的动作,马车内也跟着安静下来。


    谢无陵闭着眼,享受着洛九娘的按捏。


    须臾,他眉头不由得皱起。


    一样的人,一样的手法,可他总却觉得缺少点什么。


    “许久没看到你制香了。”


    谢无陵阖着眼,声音平平,“你离开江州时留下的安神香,很早便用完了。”


    洛九娘手指停顿了一瞬,继续揉按着,“不过是寻常的安神香,以谢司马的身份,随时都能买到。”


    谢无陵哼笑了声,笑声很低,但洛九娘明显感觉到他太阳穴跳了跳。


    话题就此止住。


    谢无陵没再说安神香之事,洛九娘更是没提要为他重新制作的想法。


    马车摇摇晃晃回了司马府。


    这会儿,府中侍女早已为两人准备好了晚膳。


    还不等谢无陵拾起筷子,谢吏便匆匆进来了,说是朝中几位大臣听他回府后,特来求见。


    谢无陵蹙眉,也没有作任何犹豫,放下筷子,便带着谢吏去了前厅。


    差不多戌时末,谢无陵才商议完事情回来。


    彼时,洛九娘已经哄睡了阿隽,正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取下头上的珠翠。


    透过铜镜,洛九娘看到了谢无陵立在门前的颀长身影。


    房间安静,她没有开口说话,亦没有起身迎接。


    但谢无陵并不在意这些。


    他大步走上前,很突兀地按住了洛九娘取朱钗的手。


    “谢司马这是做什么?”


    谢无陵没回,而是从衣袖里摸出了一根金簪,动作不算温柔,抬手插进了洛九娘黑色的鬓发里。


    谢无陵的这一系列动作,洛九娘神色明显怔忪了下。


    她不解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那枚插在发间的金簪,样式别致,是一只展翅的蝴蝶,蝴蝶下面的吊坠是金子打造的一根根细小竹节,栩栩如生。


    就像是她的小名。


    阿竹。


    这包含她名字的金竹簪,似乎比宇文骅送的那根碧玉簪更有意义。


    洛九娘心脏不受控地跳动起来。


    “谢司马,你这何意?”


    谢无陵从身后抱住她,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摁在了自己的怀中。


    洛九娘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也听到了他胸腔里心脏的震动声。


    片刻后,她听见了头顶上方传来的谢无陵低沉嗓音,一如往常般强势,“阿竹,你的头上只能佩戴我送的簪子。”


    第65章 第65章 他偏要跟宇文骅比比。


    洛九娘并未想过, 谢无陵会送她这个模样的金簪。


    她不得不承认,心头是有些欣喜在的。


    当然,洛九娘也知道她拒绝不了谢无陵的‘好意’, 便弯了弯唇, “多谢谢司马,簪子很漂亮。”


    谢无陵强硬的态度稍缓。


    见洛九娘伸手想将金簪取下,他快速出手给按住了。


    “今晚戴上。”


    洛九娘怔愣, 不解地透过透过铜镜看他。


    下一瞬, 谢无陵便将洛九娘头上的珠翠摘了个干净, 唯独留下了那根金簪。他握紧洛九娘的肩膀,迫使她转过了身, 两人视线相对。


    洛九娘垂下了眼睑。


    那晚因不欢而散而未做完的事, 看来今晚是逃不掉了。


    谢无陵掐住洛九娘的细腰, 将她抱起后,放在了梳妆台上。


    他温凉宽厚的大手紧扣着她的腿弯,手指在白嫩的肤色留下明显的指痕,又将人往怀里拉了拉。


    洛九娘被迫与他贴在了一起,还未有所反应, 带着烫意的唇便压了下来。


    她几乎被他圈禁起来,方寸之间全是谢无陵灼热的气息。


    滚烫的唇辗转反侧,牙齿摩挲着她的唇角。洛九娘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袖,并未给他攻城略地的机会。


    直到洛九娘的红唇传来刺刺的疼, 谢无陵这才好心地放开了她。


    “为什么不张嘴?”


    谢无陵垂眸凝视着她,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洛九娘垂着眸,没开口,但态度明显跟她犟了起来。


    谢无陵哼笑了声。


    他手指用了点力,洛九娘吃疼, 轻嘶了声,也被迫打开了齿关。


    谢无陵的吻再次压了下来。


    不带犹豫地,舌尖撬开最后那道关卡后,便直直地往里钻,将洛九娘的防守之地完全占据。


    洛九娘舌尖发麻,想推开他,却被他大力地按在怀中,挣脱不开。


    谢无陵无疑是强势的,不论是行事风格上,或者是床笫之事上。


    以前洛九娘是他的姬妾,不会反抗,任由他掠夺。如今做回了自己,不想受他控制,便经常跟他唱反调。


    因此,被逼到角落里的洛九娘心生拒意,反手咬了他一口。


    舌尖上的痛意迅速传遍了全身,谢无陵皱起眉,反而将她越按越近。


    直到洛九娘因为呼吸不畅,脸色变得涨红时,他松手放开了她。


    洛九娘气喘吁吁,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竹。”


    谢无陵摩挲着洛九娘肿胀的红唇,唇角翘起,他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你与宇文骅既已和离,却还留着他送的碧玉簪。”


    “我生气了。”


    洛九娘抬眸,眼神清凌,似乎并未为刚才的吻而动心。


    谢无陵再次俯身,滚烫的薄唇从洛九娘唇角摩挲开,一直到了脖颈。他或轻或重地咬了细嫩的肌肤,声音沙沙的,“所以,今天不去床上。”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间,洛九娘浑身一颤,几乎是一瞬间,身上便长满了鸡皮疙瘩。


    她没得退路,身子被谢无陵按倒在了梳妆台上。


    洛九娘刚想挣扎着起身,就听谢无陵道:“还想像洞房夜那般——被绑起来?”


    洛九娘迟疑了下,没再挣扎。


    谢无陵手指向下,轻拢慢捏。


    他看着洛九娘清眸渐渐染上欲色,明明找到了她致命弱点,却迟迟不肯按下去。


    “谢无陵。”


    洛九娘按住了他的手臂。


    “求我。”


    “不。”


    谢无陵轻笑出声,声音落到洛九娘的耳膜里,像一片羽毛在轻轻地剐蹭。


    洛九娘快被他逼疯了。


    “求我。”


    谢无陵继续道。


    他就想要看她听话,乖乖臣服于他。


    洛九娘呜咽一声,最终本能占据了理智,带着哭腔低声喃喃。


    “求你。”


    谢无陵心满意足了,这才重重地按了下来。


    洛九娘脖颈扬起着,屋内微弱的光晕落了下来,洒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光影绰绰,细嫩的脖颈似乎一掐就断。


    那一瞬间,星光迸射,洛九娘脑海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也再无其他思考的余地。


    谢无陵重新将洛九娘抱下了桌子,将她翻了个身,从身后拥抱住了她。


    铜镜里倒影出两人相贴近的身影。


    洛九娘身上没力,双手用力地抓住了桌子边缘。


    她整个人有点半悬空,脚尖没什么重力地踩在谢无陵的脚背上。


    洛九娘想起闺中密友问过的话——


    谢司马与宇文郎君哪个厉害些。


    她不知道宇文骅如何,但她知道,谢无陵的厉害非常人所不能及。


    洛九娘头上的珠翠已经被谢无陵拔光了,唯独剩下那根金竹簪,黑色长发散乱地铺散开来。那簪上的金竹随着梳妆桌的晃动,发出清脆的玉石声。


    谢无陵似乎并不尽心,再次将她翻过了身。


    这次又是面面相对。


    明明都是这场酣战的出战方,洛九娘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小臂上,要掉不掉的,而他却好端端的,只是袖衫敞的有点开,露出了玉色的胸膛。


    洛九娘双手撑在腰后的梳妆台上,一条被谢无陵捞到了腰间,另一条腿却高高悬起,跟挂件一样耷拉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桌子再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谢无陵抬手拂开了飘在洛九娘脸上的发丝,头上的金竹簪还在叮叮当当地响着。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看见了她清澈眸低涌上来的颜色。


    就像是一块洁白的布,被人挑染上明艳的色彩。


    很显然,这场始作俑者是他。


    谢无陵喜欢她现在模样,乖巧、听话,只能任他摆布。


    他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破坏欲,力度只增不减,“你同宇文骅有过这般吗?”


    他也不是爱同人比较,只是一想到她与宇文骅的过往,心头就像是有根刺在时不时地扎他,虽然不疼,但拔不出来,让他心头委实难受。


    洛九娘被他纠缠着,战栗一波高过了一波,但谢无陵丝毫不放过她。


    她别过了头,故意激他:“我与他三载夫妻,什么样的事没做过?谢司马既然要娶我,理应想到我与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无陵的粗鲁硬生生地给打断了。


    他掰过洛九娘的下颌,让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洛九娘喉咙里溢出了一声轻吟,杏眸却不认怂地瞪着他,“既然谢司马不爱听,那为何又要问?这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谢无陵掐住了洛九娘柔软的脖颈,逼迫她选出个答应。


    “那我与他比,如何?”


    洛九娘头微微仰着,因为他的动作,两人贴得更近,几乎是严丝合缝的。


    她按着谢无陵的手臂,指甲深深地陷进了他的肉里,她也跟他犟了起来,“你们不、不一样。”


    谢无陵眉头皱得紧,所出的动作也似乎比之前更重了。


    ——他偏要跟宇文骅比比。


    …


    月上柳上头,守在外面昏昏欲睡的阿月终于听到了叫水声。她打整好精神,提着热水桶倒进了屏风后面的浴桶里。


    谢无陵将洛九娘抱进了浴桶后,自己也褪下衣衫跨了进来。


    洛九娘实在不想动,闭着眼,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


    不多时,她便听到哗啦的水声,睁开眼,发现是谢无陵起身的身影。


    他背对着自己穿衣,洛九娘看到他后背上除了那道小时候跌下马时的那伤痕外,还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那痕迹几乎布满了后背,从肩膀一直到腰腹。


    洛九娘心头一惊。


    之前在江州时,他身上可没有烧伤过的疤痕。


    “你后背这些烧伤,”


    洛九娘声音还有些沙哑,“是何时所留?”


    谢无陵回头,漆黑的眸子紧紧地锁定着她。


    他眸底的欲/色已然消退,“三年前江州的那场大火,我的如夫人不小心葬身火海,这烧伤是为救她而留下的。”


    洛九娘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后,她低下头,声音也低低的,“既是大火,为何又要冲进去?一个姬妾而已,死了便死了,谢司马又何必费心费力去救。”


    她没想到谢无陵会冲进火场救她。


    在她的设想里,谢无陵会派人进去相救,而唯独不是他自己。


    如今在看到谢无陵背后的烧伤后,她除了惊讶外,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


    谢无陵对她是不是高出了寻常姬妾?


    谢无陵哼笑了声,话中意味很浓,“我又哪里知道,那个姬妾是个骗子,将我与江州一众人骗得团团转。”


    洛九娘哑然,不自然地别过了头去。


    谢无陵没再多言,自顾地穿好衣服,转身出了净室-


    次日。


    洛九娘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然大亮。阿月早早打来了热水,绞了帕子递给她,“夫人,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洛九娘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那一身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显露无疑。


    阿月涨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再看。


    昨夜夫人与郎君缠斗了很晚,她不记得时辰,只听见了一两声狗叫。


    洛九娘拢了拢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整理着发髻。


    昨晚着梳妆台上乱糟糟的,她太累了,也没有力气去收拾。


    刚坐下来,洛九娘便看到了那支谢无陵送的金竹簪,昨晚上金竹碰撞的清脆响声还在脑海里久久地挥之不去。


    她耳根慢慢变粉,神色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夫人。”


    阿月走过来服侍她梳头,“今日就戴郎君送的金竹簪吧。”


    那场酣战在脑海里快速闪过。


    洛九娘闭了闭眼,声音故作冷淡下来,“不用。”


    洛九娘在阿月的伺候熟悉完。


    一到前厅,便看见阿隽和谢无陵已经坐在了饭桌上。两人面对面而坐,虽然没有搭话,但今日这一大一小看着格外和谐。


    洛九娘见此,心里头的那点不自然也消散干净了。


    “阿娘!”


    阿隽率先便瞧见了洛九娘,他从板凳上手脚并用爬下来,快速跑到了她身边,拉住她的手,“阿娘快过来吃早膳,阿隽肚子饿了。”


    “你饿了便先吃,不用等阿娘。”


    洛九娘被他牵着走到了饭桌面前。


    阿隽摇头:“阿耶说过,要等娘亲才能用膳。”


    洛九娘自然知道,他说的阿耶并非坐在面前的谢无陵,而是宇文骅。


    他下意识看了眼谢无陵的神色,见他淡然地喝着早茶,心头莫名地松了口气。


    真怕他又开始同宇文骅攀比起来。


    洛九娘摸了摸阿隽的头。


    餐桌上安静下来。


    阿隽倒是乖巧地吃着饭,倒是谢无陵与洛九娘,两人各怀心思。


    谢无陵抬眸,瞧见了洛九娘满头珠翠,明光艳丽,却不见那支金竹簪。他眉头不由得皱起,神色不显有些不悦,“为何不戴那支金簪。”


    洛九娘:“金簪厚重,戴上太过于招摇。”


    谢无陵骤然放下筷子,起身道了声‘我还有事’,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洛九娘看向谢无陵的离开的背影。


    看来,他是因为自己没戴他送的金簪而生气了。


    一支簪子而已。


    洛九娘不明白他生气的理由。


    阿隽小小的年纪更加不懂了,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神色茫然:“阿娘,那个坏蛋怎么了?”


    时至今日,他依旧叫谢无陵坏蛋。


    洛九娘温柔道:“不用管他。”


    阿隽乖巧点头。


    洛九娘拿起桌上的筷子,忽而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她看向阿隽,郑重问道:“阿隽,如果那个坏蛋要做你的阿耶,你会接受他吗?”


    阿隽现在思考的事还不多,能明白的事也少。


    但一听到‘坏蛋要做他阿耶’后,他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不要,阿娘,阿隽不要他做阿隽的阿耶。”


    他吓得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阿隽有阿耶的,阿隽不喜欢他。”


    洛九娘叹气,与洛青交换了个眼神。


    她即便是同谢无陵说了阿隽的真实身份,怕是难以接受的是阿隽。


    阿隽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洛九娘,小声祈求:“阿娘,阿隽不要。”


    洛九娘没应,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快吃饭饭,吃完饭就让姨婆带你去练功。”


    阿隽认真地点了点头,举起小拳头信誓旦旦道:“等阿隽练好的功夫,就帮阿娘赶走坏人。”


    洛九娘哑然一笑。


    …


    另外一边。


    谢无陵从司马府出来后,便快马加鞭去了皇宫。


    彼时上书房内,朝中大臣、新皇以及太后都到齐了。


    看到谢无陵到来,群臣都站起来行礼,就连小皇帝也跟着站了起来,唯独冯太后,她坐在原位上,片刻之后方才起身。


    朝臣里暗地里你看我我看你,心里头心知肚明,如今谢无陵权倾朝野,太皇太后权利被架空,她心中即便是有怨,也不得不服从谢无陵。


    “众位久等了。”


    谢无陵在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座,并没有为冯太后刚刚所举而神色波动。


    今日召集群臣,是为了商议半月后的秋猎。先帝谢诏在位时,因身体、以及荒废朝政的原因,几乎是将秋猎给废除了。


    如今新皇登基,是需要一些喜事来昭告天下。


    大臣洋洋洒洒地说完,便看向了谢无陵,“谢司马觉得如何?”


    世人都清楚,太皇太后、新皇不过是个名头而已,真正掌权的还是谢无陵。


    谢无陵没回,而是看向了冯太后,不知意味地询问:“太皇太后意下如何?”


    听谢无陵这么说后,朝臣的视线才移到了冯太后身上。


    冯太后神色无常,“就以大家所言。”


    说着,她又吩咐身边的黄珏,“你去安排吧。”


    如今冯太后的权利大幅锐减,身边能用的朝臣所剩无几,黄珏便是其中一个。


    黄珏拱了拱手:“是。”


    冯太后又道:“哀家身体不适,此次狩猎哀家就不去了,你们尽可将自己的夫人带上,尽兴而归。”


    “谢太皇太后。”


    商议朝会,大臣各自散去。


    谢无陵刚与周阴走出大殿,就被身后一道尖锐的声音叫住。


    “谢司马留步。”


    新皇身边的内侍快步跑来,态度恭敬,“陛下有请,请谢司马到广阳殿一叙。”


    谢无陵并未询问起原因来,而是招呼上了周阴。


    “谢司马。”


    内侍有些为难地看着周阴,“陛下只想见您一人。”


    谢无陵:“周阴是我的人,不必忌讳。”


    内侍这才点了点头,引领着两人到了广阳殿。


    一进屋,小皇帝便屏退了身边的内侍,招呼谢无陵落座。


    “谢司马请坐。”


    谢无陵眉梢微挑,“不知陛下召微臣来广阳殿有何要事?”


    小皇帝并未立即开口,而是走到谢无陵面前,朝他行了大礼。


    “陛下这是何意?”


    小皇帝年龄不大,但眸中神色坚定,“请司马帮朕扳倒太皇太后,届时,朕愿意称司马为相父。”


    其实在大雍的宗室子弟中,谢无陵与小皇帝算是同辈。如今他甘愿自降身份,只为了求他扳倒冯太后。


    谢无陵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随后才单手托起小皇帝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陛下多虑了,这大雍的江山姓谢,不姓冯。”


    小皇帝怔怔地看着他。


    并不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若是陛下召臣来,只为这事,那陛下便多虑了。”


    谢无陵笑了,又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有臣在,陛下可以安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无需担忧。”


    不等小皇帝开口,谢无陵便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若是陛下没有其他是,那臣先告退了。”


    “谢司马。”


    小皇帝见目的还未达到,想留下谢无陵,却见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广阳殿。


    小皇帝挫败地坐回到位置上。


    “谢无陵这是什么意思?他莫不是想要杀掉我,自己坐上位置?”


    内侍安抚道:“陛下莫要担心,有先祖的诏令在,谢无陵回建康就已经犯了大忌,哪里还敢谋朝篡位?”


    …


    等出了宫门,谢无陵方才朝周阴问起:“陛下的生父是谁?”


    周阴回答:“交州的宣王。”


    谢无陵思忖了须臾。


    他虽然听过宣王的名头,但对此人并无印象。


    周□□:“当初先皇登基时,冯太后掌权,他便自请去了离建康最远的交州,司马对他不熟悉,也是人之常情。”


    谢无陵:“那此事,你怎么看?”


    周阴知道谢无陵问的‘此事’,是新皇意图扳倒冯太后一事。


    他沉思了一瞬,道:“司马,太皇太后权势早已不同往日,朝中所用的之人也寥寥可数。陛下这么做,无非是先掰断枝丫,再砍掉大树。只是陛下年纪尚小,断然不会有这么独到的见解,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想起那会儿在广阳殿时,陛下屏退了左右,却唯独留下了贴身内侍。


    谢无陵忽地笑了。


    看来这小皇帝并非是人人能拿捏的软柿子,不管此事是他的意思,抑或是有人指导,都表明了,他们都想除掉自己。


    “司马。”


    周阴忧心,“此事我们该如何应对?”


    谢无陵收敛了唇角的弧度,“自然是趁着他羽翼未丰之时,折断他的双翼,去查查陛下身边的内侍。”


    “是。”


    周阴了然,自然是明白了谢无陵的意思。


    …


    出了宫门后,谢无陵便吩咐周阴去准备秋猎之事。他自己则去军营巡视一圈后,才折返回了司马府。


    刚至,谢无陵便瞧见了一辆停放在府门前的马车,那马车的拱形上挂着‘宇文’字样的旗帜。


    是宇文府的马车。


    谢无陵当即便想到了是谁,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进了府。


    等到了南桥院,还未进去,他便听到了阿隽咯咯的笑声。


    “郎君。”


    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谢无陵,阿月吓了一跳。


    谢无陵:“阿隽今日没去练功?”


    阿月回:“本来是去了,但宇文郎君来了,小郎君便跟洛姨告了假。”


    阿月低着头,完全不敢去看谢无陵的脸色。


    说完这话后,她余光里便瞧见谢无陵撩开衣袍,大步进了南桥院。


    站在院门口,谢无陵一眼便瞧见了洛九娘抱着阿隽坐在秋千上,眼底尽是温柔之色。身后宇文骅推着她们母子俩,细声询问:“高点还是矮点?”


    阿隽手舞足蹈:“阿耶再高点,再高点嘛。”


    宇文骅笑着应了声,轻轻一推,秋千便随着风荡了起来。


    阿隽兴奋地高声尖叫。


    “郎君。”


    阿月追了上来,有心解释,“宇文郎君许久没见阿隽了,想——”


    谢无陵抬手止住了阿月的话。


    而另外一边,洛九娘听到声音后,和宇文骅齐刷刷地看过来。


    阿隽一见到谢无陵,更是害怕地躲到了宇文骅的怀中。


    “这是在做什么?”


    谢无陵抬腿跨进了小院,神色阴鸷冰冷。


    比起谢无陵,他们三人更像是一家三口。


    第66章 第66章 他没办法不介意孩子的存在。……


    谢无陵突然的出现, 让热闹欢快的气氛瞬间变得冷凝起来。


    宇文骅安抚好藏在他怀中的阿隽,走上前拱了拱手,客客气气道:“下官今日无事, 正好前来看看阿隽, 叨扰谢司马了。”


    谢无陵没开口,更没有理会宇文骅。


    他偏头,将视线落到洛九娘身上, 却见她脸上并无一丝慌乱, 镇定地坐在秋千上。


    谢无陵不为所动, 声音却透着寒意,“阿隽乃宇文郎君的亲子, 又何谈叨扰一说?”


    见谢无陵这般说话, 宇文骅心头倒是生出了几分茫然。


    在他印象里, 谢无陵对他是极为厌恶的。


    谢无陵稍顿,又接着道:“不过我今日与夫人有事相商,就不留宇文郎君了。”


    宇文骅听出他话里的逐客之意,拱了拱手,“下官告辞。”


    “阿耶。”


    宇文骅抬腿, 刚要往外走之时,大腿就被一小团子抱住了。他回头,看见阿隽小胳膊小腿紧紧地抱住了他,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


    “阿耶别走。”


    宇文骅揉了揉阿隽的头发, “阿隽乖,阿耶下回再来看你。”


    他不知阿隽的亲生父亲是谁,但这个孩子对他而言,便是亲生的,他也一直把他当做未来家主培养。


    “不要。”


    阿隽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阿耶,你是不是不要阿隽了?”


    “阿耶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你跟着阿娘会跟好。”


    宇文骅温声细语的。


    即便如此,阿隽依旧没有松手。


    宇文骅心头无奈,只是求助似地看向了洛九娘。


    洛九娘小心翼翼地觑了谢无陵一眼,走上前,安抚道:“阿隽,阿耶有事要忙,等下次阿娘亲自带你去看阿耶好不好?”


    阿隽还是摇头,小手紧紧地拽住宇文骅的袖子。


    正当洛九娘还在想着如何哄骗阿隽的理由时,面前突然伸过来了一节手臂,直接将阿隽提了起来。


    阿隽吓得哇哇大叫。


    洛九娘不由得看了过去,就见谢无陵提着阿隽的后颈,将他按在了身后。


    不知道阿隽是不是惧怕的原因,到了谢无陵身边后,他乖乖地闭嘴了,连眼泪都不敢流出来,水汪汪地包在眼眶里。


    宇文骅瞧见谢无陵此番动作,眉头微皱,神色不悦道:“谢司马,阿隽不过是个小孩子,黏人吵闹是本性,你又何必如此呢!”


    果真,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是没什么怜悯之心。


    若不是洛九娘是阿竹的亲生母亲,他又何必将孩子留在司马府?


    “黏人吵闹?难道任由他哭哭啼啼,吵吵闹闹?一点气概都没有。”


    “阿隽不过是一个三岁孩童要什么气概?他正是玩闹之时,谢司马又不是阿隽的生父,凭什么要替阿竹管教?”


    谢无陵气笑了,一方面是气宇文骅仗着是阿隽的生父,就堂而皇之地说出这样的话,另外一方面,也是笑自己多管闲事。


    “这就是世家的教育方式吗?果然教出来的都是些贪图享乐,懦弱无能之辈。”


    宇文骅被他突如其来的恶意,怼得脸色通红,“谢司马这话说的过于太武断了些,那像司马这样的教出的孩子又是什么样的?不过是些头脑无用的蛮力武夫而已。”


    洛九娘站在一旁,插不上什么嘴。


    谢无陵与宇文骅本质上就是两种人,自然地,他们所认为的观念也就不一样。


    谢无陵单手扣紧了腰间的配剑,似乎下一瞬就会拔出剑来。


    宇文骅并不畏惧谢无陵,直言道:“下官知道谢司马瞧不起世家,但这几百年里来,世家照样出过将才、文豪,也出过忧国忧民的义士。反倒是那些占地为王的匪寇,夺下据点之后,整日里便只知道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又凭什么看不起世家?”


    他承认谢无陵有勇有谋,但在某些方面,跟强盗又有何区别?


    谢无陵脸色越来越沉:“宇文郎君这份言论好高义,那为何当初怀王逼宫时,你们反倒是需要我等匪寇来救?嘴上说着仁义道德,忧国忧民,那为何又要瞧不起庶人?当初宇文郎君为何没同步采薇在一起,不就是因为这士庶之隔吗?但凡宇文郎君硬气一点,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


    谢无陵提到步采薇,这无疑是将刀插进了宇文骅的心脏里,他胸口起伏不定,骤然拔出了剑,直指谢无陵。


    “谢司马未免也太过于欺人太甚了。”


    谢无陵冷眼看着他指过来的长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刚才骂我匪寇之时,我一句话没说。如今我不过是说一句‘士庶之隔’宇文郎君就受不了了?如果我是宇文郎君,便用家族权利将步采薇抢过来。他虞新不过是一个小将,怎么能和宇文家族对抗。”


    宇文骅听后,眸中露出一些轻嘲,“果真是小人行径。”


    他收回了长剑,“夺人妻子之事,下官承认不如谢司马,下官可做不出来。”


    他心中虽然还念着、爱着步采薇,但如今看她嫁人,也只会默默祝福。


    面对宇文骅的指控,谢无陵面上并无过多的神色。


    当然,他也从不畏惧外界如何传他。


    而且他即便是夺了宇文骅的妻子又何妨?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他只要这瓜是自己的就行。


    这话一出来,小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都悄然停了下来。


    谢无陵笑:“宇文郎君不过是为自己懦弱而找的借口罢了,就像你当初明明答应带着步采薇离开,却又舍不得家族的利益。”


    宇文骅看向谢无陵怒目而视。


    也不知是戳中了他的心事,抑或是恼怒谢无陵这番不知廉耻的理论。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洛九娘突然从谢无陵手里抱过来了阿隽,又看向宇文骅道:“宇文郎君,阿隽每天到这个时候都会小憩一下。”


    宇文骅抬眸,与谢无陵四目相对。


    随后,他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同洛九娘相处三年,他自是知道这是她在替自己解围。


    洛九娘颔首:“好。”


    有谢无陵在此,阿隽就算再怎么不舍,也只得冲宇文骅挥了挥手。


    宇文骅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转身离开了小院。


    等他走后,谢无陵才不悦道:“宇文骅来司马府看阿隽也就算了,你竟然还要亲自带他过去?你可知你现在是我的夫人?是这司马府的主人!”


    洛九娘迎上谢无陵阴沉的黑眸,“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还——”


    “但阿隽叫宇文郎君一声阿耶。”


    洛九娘打断了他的话,“而且阿隽也一直很在意他。”


    此话一出,谢无陵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心口。


    他虽然不介意洛九娘与宇文骅的过去,但他们中间,却实打实的还有个孩子。


    他没办法不介意孩子的存在。


    想到此,谢无陵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眼神冷冷地看向了阿隽。


    阿隽心头一慌,下意识地躲到了洛九娘的身后。


    “阿娘,阿隽害怕。”


    “不怕,有阿娘在呢。”


    洛九娘反手将阿隽护在了怀中。


    出嫁之前,洛青给洛九娘分析过阿隽身份的利弊。


    等她嫁进了司马府后,也思考良多,她踟蹰之余,说道:“谢无陵,其实阿隽——”


    “半月后便是秋猎的日子了,你同我一起去。”


    然而洛九娘嘴里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无陵沉声打断了,他转过了身,也再没给洛九娘留说话的余地,“我还有事,先去军营了。”


    顿时,洛九娘还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措辞又给咽了回去。


    “谢无陵。”


    谢无陵大步流星离开,丝毫没注意身后的喊声。


    洛九娘不由得轻叹了声。


    阿隽扯了扯她的衣袖,好奇问道:“阿娘,什么是秋猎啊?”


    建康的秋猎,洛九娘也有幸参加过几次。不过那时,她都是以暗卫的身份陪伴在冯太后身边。


    洛九娘蹲下身来,耐心给阿隽解释了一番。


    阿隽听后,两眼放光,“那阿隽能一起去吗?”


    “你还太小,跟着姨婆再练两年功,阿娘就带你去。”


    “好耶!阿隽会好好努力的。”


    洛九娘温柔笑了笑。


    她脑海里想了很多,思忖之余,循循善诱道:“阿隽,其实那个坏蛋不坏的,我们试着跟他好好接触一下,好不好?”


    想起谢无陵那张冷冰冰的脸,阿隽有些迟疑。


    洛九娘又道:“他对阿隽也很好,不是吗?阿隽是大君子,将来也要做顶天立地、心胸宽广的男子汉,自然是可以容下他的,对不对?”


    “对!”


    阿隽小脑袋瓜里思考的也不多,但听阿娘夸她,他便粲然应下了。


    洛九娘起身,让阿月带走了阿隽。


    她看着逐渐远去的小小的身影,心头忍不住多了几分感叹。


    希望她此番建议,能让阿隽跟谢无陵好好相处下去-


    谢无陵说起秋猎一事后,洛九娘便早早地安排下去了。


    秋猎之事虽是定在了半个月后,但实际上他们需要提前三天出发。建康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狩猎的地方在建康数百公里的亭松山。


    大队人马比不得单人快马,这数百公里约莫需要三天的时间。


    夜色渐浓。


    洛九娘安排好晚膳,却迟迟没等到谢无陵回来。


    “去问问司马什么时候回来。”


    洛九娘吩咐着阿枝。


    话音刚落,院外便响起了谢吏的声音,他快马加鞭从军营里赶回来,替谢无陵传话,“夫人,司马在军营还有要务要处理,让夫人不必等他用饭。”


    洛九娘猜测,他大抵还在为下午之事闷气。


    洛九娘嗯了声,没再说别的,招呼阿隽吃饭。


    而另外一边。


    谢无陵正翻阅着朝臣送来的奏折,不消多时,去往司马府的谢吏便折返回来了。他回来时,手里还提着一木质的食盒。


    “司马还没用饭吧。”


    谢吏把食盒递了上来,“这是属下从司马府带回来晚膳。”


    谢无陵动作停下来,目光落到食盒上,“是夫人让你带回来的?”


    谢吏低着头,“不是。”


    他搓搓手,有些为难道,“是洛姨让属下送回来的。”


    没听到洛九娘的名字,谢无陵脸色顿时便沉了下去,出声打发掉了谢吏,“你下去吧。”


    谢吏:“是。”


    处理完最后一封奏折,月已中空。


    食盒里的晚膳早已凉透,他没有胃口食用,走出大帐后,翻身上了的卢马,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司马府。


    早已过了宵禁时间,街上基本没什么人了,空荡荡的。


    司马府内的下人也早早地歇息了。


    谢无陵盯了一眼南桥院的方向,折返了身,去了他常住的院落。


    院中冷清,秋日夜晚透着寒寂。


    谢无陵不喜外人侍奉,这么多年,跟在自己身边最多的还是谢吏。


    回到房间,谢无陵点上烛灯。


    他随意梳洗一番,正准备上床时,忽见被子里拱起了一团。


    谢无陵没有犹豫,大手掀开了被子。


    冷风直愣愣地灌进来,缩成一团的阿隽睁开了眼。


    他睡眼朦胧,在看见谢无陵的一瞬间后,瞬间便清醒过来,水汪汪的眼睛登时瞪大。


    谢无陵蹙眉,声音清透着冷意,“你怎么在这里?”


    他记得这小家伙见到自己就躲,没想到今日竟然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躲进他的被窝里。


    若他刚刚不是用手扯开的被子,而是用剑挑起来,这小家伙这会儿估计已经没了。


    阿隽怯怯地看着谢无陵,好半晌,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早已被压坏的肉饼。


    “姨婆说你今天没用晚膳,我、我就送了饼过来。”


    他颤颤巍巍地把变了形的肉饼递过来,“给你吃、吃。”


    谢无陵心头突然有些好笑。


    他明明怕得要死,还这么讨好他。


    谢无陵没接,“是让你送饼的?”


    阿隽摇头:“没人。”


    他听了下,补充道:“是阿隽自己要来的。”


    听他磕磕绊绊地说完,谢无陵这才从他手里接过肉饼。


    “为什么要送?”


    “阿娘说、说你不是坏人。”


    阿隽诚实,对谢无陵并无隐瞒,“要阿隽和你好好相处。”


    谢无陵盯着这块肉饼愣神片刻。


    随即便叫了守在门口的侍卫进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变化,冷淡道:“把人给送回去。”


    第67章 第67章 山洞都可以,为什么驿站不行……


    秋猎用到的东西多, 这些天洛九娘一直在着手准备着。


    很快便到了出发那日。


    阿隽想跟着洛九娘一起去,但奈何年岁太小,又加上山中危险, 故此便将他留在司马府, 由洛青帮忙照看着。


    洛九娘在阿隽泪眼汪汪的注视下,上了马车。


    秋猎自来便是大典活动。


    一方面是习武练兵人、强身健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谋取收获。


    因此, 此番去亭松山秋猎, 除开司马府中侍女小厮, 谢无陵约莫带了两千多兵马随行。


    若是在这场秋猎上,谢无陵的人独占鳌头, 也可震慑朝中的文武百官。


    马车很快便出了城门, 与其他前往猎场的官员汇合。


    山野寂静, 唯有马车轱辘声咿呀作响。


    洛九娘很久没出过门了,对于这趟出行,她心头也有几分新奇。


    她撩开帘子,正想看看外面的光景,一打眼便注意到了骑在马背上的谢无陵的背影。他身着一袭黑色盔甲, 身形高大硬挺。


    明明都是骑马而行的将领,唯独他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许是洛九娘的视线盯的有点久了,谢无陵似乎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


    两人视线相撞。


    洛九娘颇有些心虚地合上了帘子。


    “夫人可是在看郎君?”


    阿月递上来了一杯热茶。


    洛九娘喝了一口茶, 她没回答阿月的话,心里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


    自那日早膳谢无陵莫名其妙地生气之后,两人便没有在见过面,他整日里宿在军营里,也不曾回过司马府。


    洛九娘不明白, 但局外人的阿月却看得明明白白,“想来是郎君见夫人不戴自己送的簪子,生气了。”


    洛九娘神色有几分茫然。


    谢无陵送的那支金竹簪委实贵重了些,她平日里都在司马府待着,没必要戴那么贵重的饰品。


    阿月继续说:“夫人,郎君这是在意您、喜欢您呢。”


    “喜欢我?”


    洛九娘听着,心头却有几分轻嘲。


    谢无陵或许喜欢她不假,但他的喜欢最多是丈夫对姬妾的占有欲罢了。


    “郎君肯定是喜欢您的呀。”


    阿月信誓旦旦道:“他为您冲进火海,又不顾外人阻拦,将您立为正妻,而且您走后的这几年他也没续弦没纳妾过。”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后来郎君看您嫁给了宇文骅,他不在意外界怎么传,执意要将您重新夺回来,这还不是喜欢吗?”


    她在江州的时间不多,但确实第一次见郎君这般对一个女子。


    这乱世里,女子地位本就卑微,如今却有人将她放在心尖尖上。


    洛九娘眸色冷冽:“可他做这些,并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自从谢无陵回建康后,便将她一步步逼上绝路。


    先是用阿娘与阿士的皇位威胁,再是用步采薇的性命逼迫宇文骅和离,最后又用阿隽的性命相要挟。回想起来,她没有一点点退路,只能认命嫁给谢无陵。


    听洛九娘这么说。


    阿月十分不解:“有郎君护着不好吗?”


    洛九娘沉默,心头亦是有几分无奈。


    当然,她也能理解阿月的所言。


    阿月见洛九娘不说话,心下当即便惴惴不安起来。


    她观察着洛九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难道您已经不喜欢郎君了吗?”


    她明明记得,在江州时,夫人还很喜欢郎君的呀!


    听到阿月口中所说的喜欢’二字时,洛九娘有一瞬间的怔忪。


    先前洛青为了安抚她,同她说了不少嫁给谢无陵的好处,无一例外地条条好处都透露着‘利益’二字。


    “什么喜不喜欢的。”


    洛九娘面色无常道:“不过是吃饱饭后的胡言乱语。”


    身处乱世,哪里需要情情爱爱的东西。


    …


    此去亭松山需要三日的光景,约莫是要在路上歇息的。


    申时末。


    一行人赶在天黑前,到达了建康城外的驿站。


    此行去亭松山因有后宅妇人跟随,因而脚程并不快。


    洛九娘下了马车,住进了驿站提前安排好房间。而谢无陵在驿馆遇见了朝中几位大夫,还未回屋,就被人给拉走饮酒去了。


    洛九娘没等他,与侍女用过晚膳后,就上床歇息了。


    驿站是提前打扫过的,但洛九娘这会儿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迷迷糊糊之际,房门被人推开。


    须臾,床位凹陷下来,温暖的被窝里躺进来了温凉的躯体。


    谢无陵回来之时虽是沐浴过了,但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洛九娘背过身去,假装自己没醒,但谢无陵就躺在身侧,存在感无法视乎。


    “阿竹。”


    身边传来了一声呓语。


    洛九娘听见后,依旧静静地躺着,并不理会。


    直到腰间搭上了一双温厚的大掌,或轻或重地揉按了一下。


    洛九娘浑身一颤。


    紧接着,她脖颈处传来温热的呼吸,惊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装睡吗?”


    头顶上方传来谢无陵带着醉意的声音。


    洛九娘尚未开口,就被他板正了身子。他炙热的体温就在面前,让她不得不睁眼,在暗夜里对上了那双黑沉的眸子。


    两人就这般对视须臾,呼吸交互交织。


    房间里静悄悄的,针落地可闻。


    床上帘幔是早就放下来的,遮挡住了窗外的月色,以至于洛九娘瞧见谢无陵眸底的光影。


    但不消多时,谢无陵便倾身压了来,唇也被覆盖住了,洛九娘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谢无陵吻得重,辗转反复之间,似是要将她拆穿入腹。


    那日没看见她戴自己送的金竹簪,他心里是有几分不悦的——那宇文骅送的碧玉簪她天天戴着,而自己送的东西,却被不见她用。


    谢无陵在心头不由得将自己与宇文骅比较了一番。


    并不觉得那碧玉簪比自己送的金簪贵重。


    今日跟同僚多喝了几杯酒,酒意上头,又嗅见她身上的幽香,便想起了往日与她荒唐的夜晚,心中难免有些意动。


    最终是他自己安抚了自己。


    那金簪不戴就不戴,反正她人已经是自己的了。


    洛九娘被他按在怀中,亲的气喘吁吁,也明显感觉到有硬物在膈着自己。她当即便明白了,连忙伸手去推他,“不行的,这里是驿站。”


    许是今晚喝了酒,他酒意上头,又想起那档子事了。


    “山洞都可以,为什么驿站不行。”


    谢无陵心底的隐秘之事,已经被这个吻给勾了起来。


    洛九娘哑然,杏眸瞪了他一眼。


    同时,她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地跳,正是山洞那个晚上,才让她有了阿隽。


    洛九娘唇角翕动,刚准备开口说话之时,忽听隔壁传来砰的一声。


    “隔壁是张太尉的房间。”


    洛九娘反应过来,“可是遭遇到了刺客?”


    话音刚落,一道婉转的低吟便传入了耳中。


    洛九娘与谢无陵做过那么多回,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


    她神色略显窘迫,“我记得此行,张太尉并未带夫人过来。”


    谢无陵:“张太尉惧内,此番让醉春楼的娘子打扮成了小厮的模样。”


    洛九娘与张太尉的夫人是相熟的,也见过张太尉几次,他人看着温厚端正,没想到私下里竟是这样的。


    谢无陵单手撑在洛九娘腰侧,俯身看她,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圈在身下。


    隔壁声音越来越大,还弄得砰砰作响。


    “这驿站不隔音。”


    “那你声音轻点。”


    谢无陵的另一只手已经在做乱了。


    今夜谢无陵饮了酒,力气格外的大,洛九娘推了他半天,都没有将他推动。


    她咬紧了牙关,将声音都咽了回去。


    驿站的床到底是不如南桥院的结实,动几下就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


    以谢无陵这个动静,她怕到了后半程,床就塌了。


    等到第二日,怕是满朝文武都会知道床榻了的原因。


    洛九娘又紧张又害怕,不由得咬紧了谢无陵。


    谢无陵倒吸了一口气,他被硬绞着,举步维艰。


    “怕什么?”


    洛九娘并不回他,只是咬合度只曾不减。


    谢无陵哼笑,直接将她从床上托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月光映照着两人,在墙壁上投下了斑驳纠缠的身影。


    洛九娘这样被他抱起,身体只有一物为支撑,更加没有安全感。她本能地双手双脚紧紧抱住了谢无陵,以防止从他身上滑下去。


    没有咯吱的响声后,洛九娘也没那么紧张了。


    连绞合度都松懈不少。


    明明被抱托着的,洛九娘却觉得什么力气。


    走了片刻,她身体就开始往下坠。


    随即,谢无陵双手扣住她的腿弯,将她抵在身后的墙壁上。他力道不算重,但有墙的托底,几乎是一触到底。


    洛九娘难得呜咽了声。


    单脚虽然踮起了脚尖,但好歹也落到了实处。


    比起咯吱咯吱的床头响声,如今的声音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屋外月色明亮,清辉流泻在房间里的每一寸,像是为夜晚点亮了一盏独有的小灯-


    次日。


    洛九娘还在睡梦之中,便被阿月叫了起来。


    昨夜与谢无陵纠缠得太久。


    等到她回床睡觉时,几乎是一合眼就睡着了。


    谢无陵比她起得早,她睁开眼时,身边已无他的身影了,连被窝都是凉的。


    洛九娘洗漱完,一出房间,便看见谢无陵在驿站喂马。


    他今日没穿那身黑色盔甲,一身玄色袖衫,腰间配着一柄长剑,颇有些世家公子的风流范儿。


    听到开门声,谢无陵回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


    洛九娘对于昨晚之事,心头还有些不爽。


    别过了眼神,招呼上阿月,径直上了马车。


    谁知,她刚上马车没多久,帘子再次被掀开,喂完马的谢无陵也跟着上来了。


    见谢无陵来了,阿月忙懂事地下了车,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谢司马好好的马不骑,怎么同我挤起了这逼仄的马车。”


    洛九娘杏眸扫了一眼他,声音颇有些夹枪带棒的泼辣味儿。


    谢无陵面色无常:“此去亭松山路程偏远,也让的卢歇息一天。”


    的卢是世间少有的良驹宝马,日行千里依旧生龙活虎。


    更何况是昨日短短的一天。


    洛九娘自是不信谢无陵这话,她不欲与他多言,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昨夜隔壁房间声音太过吵杂,有好几次她迷迷糊糊之际,皆是被一道高亢婉转的女声给惊醒。


    洛九娘刚眯上眼,忽地被谢无陵揽过了腰肢。她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头已经被他按在了肩膀上。


    洛九娘下意识地挣扎了,却被谢无陵紧紧按住。


    “昨夜听了一晚上墙角。”


    头顶上方,谢无陵哼笑着开口,听这语气,心情似乎不错。


    “不困吗?”


    洛九娘这下便不动弹了,安分地靠在了谢无陵的臂膀上。


    他肩膀宽厚,靠着竟有一股安心之感,之前将腿搭在他肩膀上时,她便感知到了。建康男子附庸风雅,最喜飘飘似仙的潇洒感,像谢无陵这样的,委实少之又少。


    马车里安安静静的。


    没有外加叨扰,不消片刻,洛九娘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之后的一天,谢无陵依旧放弃的卢,和她同乘马车。


    洛九娘明显感觉到——


    自驿站那晚过后,他心情都变好了。


    第三日巳时,一行人终于到了营地。


    帐篷是提前搭好的。以谢无陵如今的地位,他们的营帐自然是最好的。


    一入营地,谢无陵便让将士们将猎场布围起来。


    猎场主要选择在宽阔地带,高地之上,修有临时的观景高台,以便众人观看朝臣及将士们的围猎之姿。


    连续坐了三天的马车,洛九娘身心疲惫,入营帐后,便去消小歇了片刻。


    等人醒来时,已经是未时了。


    阿月抱着柴火进来,在帐篷里生了火。


    虽然未入冬,但山中夜晚寒冷,若是没有火,寻常人是受不住的。


    “谢司马呢?”


    洛九娘问道。


    阿月回:“还在猎场布围。”


    洛九娘穿上衣服,走出营帐,看着来来往往的士兵。


    她突然想起江州的那场秋猎。


    “阿月,帮我备马,我去猎场看看。”


    阿月并未询问原因,应了声“是”后,便下去准备了。


    须臾之后,她便从谢吏手里弄来了一匹温顺的马儿。


    “谢侍卫说此马温和,适合夫人骑。”


    洛九娘翻身上马,疾驰到猎场里。


    还没靠近,她便看到了千人布置围场的场景。


    不管是在江州,还是以前陪冯太后的时候,都没见过如此场景。


    “你怎么来这了?”


    洛九娘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


    她回头,看见谢无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洛九娘翻身下马,如实道:“之前在江州时,没有领略过,这会儿想来看看。”


    见她提到江州,谢无陵自然想到在那场秋猎上,赵翦要她做了彩头之事。


    他心头好像又多了一根刺,这根刺比往日更厉害,扎得也最深。


    “明日可要试试?”


    洛九娘箭法一般。


    在青影阁时,她跟洛青学的短刀与暗器居多,射箭这可是实打实地第一回。


    “后宅妇人也有参加的?”


    “只有你一人。”


    大雍那些有头有脸的妇人都是出身名门,纵然有人学过骑射,也只是参与世家举办的小型狩猎活动。倒


    谢无陵又道:“入围后,按狩猎数量会有相应彩头。”


    听到彩头二字,洛九娘跃跃欲试,“彩头可是你定的范围?”


    谢无陵黑眸看向了他。


    洛九娘:“就像是江州那样,第一之人可以讨要彩头。”


    谢无陵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想要什么?”


    洛九娘思忖了片刻。


    脑海中委实没有自己想要的,正欲开口之际,忽见谢无陵将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他唇角微动,无声道:“别动。”


    洛九娘瞬间警铃大震,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见谢无陵搭起了弓箭,将箭头对准了她。下一瞬,又瞧见他手指一松,长箭脱手而出。


    洛九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但是她明显能感觉到那支射出来的长箭从她耳侧穿过,带着利刃的劲风与她也只有须臾距离。


    随后她便听到箭头插入树干的噗呲响声。


    洛九娘这才缓缓地睁开眼,入目的第一眼便肩膀上那缕被箭头割断的黑发。


    她胸口起伏不定,回头一看,那箭头正好插入一条黑蛇的七寸之中。


    谢无陵收起了弓箭,大步朝她走来,伸手欲拔下插在黑蛇七寸的箭头。


    洛九娘还来不及思索这个时节怎么还有毒蛇出没之时,谁知那黑蛇竟然还没死透,露出毒牙,一口咬在了谢无陵的手腕上。


    第68章 第68章 有人要杀你。【修改了结尾部……


    洛九娘极快地反应过来, 握着长箭手腕一转,箭头彻底绞死了黑蛇。


    紧接着,她又撕碎身上的裙摆, 用布条将谢无陵的手腕紧紧地缠绕住, 以防止毒血扩散。


    她这一套动作干脆又麻利,脸上也丝毫没有慌张之色。


    谢无陵依靠在树干上,静静地看着洛九娘, 眼底并没有对她此番举动的惊讶, 反而是多了几分欣赏。


    他知道她是聪明的, 在青影阁这么多年,早就学会了临危不乱。


    “凡是毒蛇出没之地, 必然有解毒药草。”


    洛九娘绑好了布条, 便蹲下身来, 有条不紊地搜找着。


    “你懂解毒?”


    谢无陵问。


    洛九娘:“以前跟青影阁的许大夫学过。”


    谢无陵:“所以,当初在江州时,救洛青出狱的假死药是你给的?”


    自从知道洛九娘的底细后,他便知道洛青的出狱是她与冯太后的人里应外合,只是没想到这假死药是她制作的。


    洛九娘动作没停, “我年幼时跟青影阁的许大夫学过医,只是没什么天分,学了几年,也就把假死药学的精通了些。”


    她以为谢无陵是不相信自己的解毒之法, 顿了下,说:“蛇毒我还是能解的。”


    谢无陵没出声,只是落在洛九娘身上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


    这一刻,他心头感慨良多。


    如果当初她没去青影阁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像建康城内的其他女子一样,早早地成亲生子, 麻木又忙碌地过完一生。


    洛九娘不知道谢无陵心头的想法,须臾之后,他在小密林丛中,拔出一株花蕊呈紫红色,且有七片锯齿状叶子的药草。


    “能解蛇毒的药草多,但我只找到了这株华重楼。如果只是缓解这蛇毒的话,应该是够的。”


    洛九娘欣喜地说完,一回头,发现谢无陵正盯着自己看。


    她别过了视线,抽出了腰间的那把短刀,“我需要把毒血放出来。”


    谢无陵回过神来,直接将手伸了过来。


    见他这般毫不犹豫,洛九娘突然笑了,“谢司马这么相信我,不怕我一刀直接结果了你?”


    反正行刺谢无陵这事,她没少干过。


    谢无陵撞进她含笑的眼眸中,也跟着弯了下唇,“你若是真相一刀杀了我,何必要费心费力地找解毒药草,直接让这蛇毒死我岂不是更好?这样既可以明哲保身,又可以将我无声无息地处死了。”


    洛九娘笑意敛住,一手扶住了谢无陵小臂,一手握紧刀柄,在他被咬伤的手腕上割开了一条口子。


    瞬间,黑色的毒血就涌了出来。


    她缠紧布条,将毒血逼尽了,才将捣碎的药草厚敷在伤口上。


    整个过程谢无陵面色无常,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小伤疤与他之前受过的伤,简直小巫见大巫,并不足为惧。


    敷好药草后,洛九娘再次撕下了一片碎布,将他手腕重新包扎起来,“不过是粗略地解了下毒,并无性命之忧,等回到营帐,还需要军医再检查一番。”


    谢无陵垂眸看着手腕的绷带,这绷带是她撕开的里衣,布料柔软,上面还有些许的花纹装饰。


    洛九娘擦干净短刀上的毒血,终是问出了心头的疑惑:“这个季节怎会有毒蛇?”


    秋末冬初,天气转凉,不少冷血动物已经开始了冬眠。尤其是蛇类动物,在立秋之余便寻觅不到了。


    更何况这还是大雍设立的贵族猎场,更是不可能有毒蛇的。


    谢无陵收回了眼神,“有两个原因。”


    他停了下,“一是有人故意放出了毒蛇,目的就是让我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二是它们感知到了危险。”


    “什么危险?”


    谢无陵看着洛九娘,话语颇有些深意来,“世间之法违背常理,则天下大乱。”


    洛九娘面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大雍占据南方,虽说有长江天堑隔绝了胡人南下的铁蹄,但内部已经被各方势力割据,徐州的袁都督、湘州的献王、交州的宣王、以及讨回荆州的赵承。


    除此之外,还有几大世家,这些世家手里可都有不少的府兵。


    因此,谢无陵说的天下大乱是有理有据的。


    不过洛九娘并不相信这条毒蛇是所谓预示着的天谴,如今谢无陵几乎是权倾朝野,想要弄死他的很多,想要通过这场秋猎杀了他的,更是不在少数。


    放出毒蛇之人是谁,两人并没有再多做讨论。


    毕竟谢无陵树敌众多,真要盘算起来的话,一两日都是盘算不清楚的。


    谢无陵重新将弓箭放回到腰间,起身,招呼洛九娘离开了围场-


    次日,围场的号声响起。


    洛九娘也提前到了观景台。


    往年围猎时,一般是皇帝射出第一箭后,其他官员才紧随其后。


    但如今新皇年纪尚小,这第一箭便由谢无陵代劳。


    洛九娘目光紧随众人,看向了高台之上的谢无陵,见他举起手臂后,露出手腕上那节缠绕的绷带。


    昨夜回去的及时,召御医重新换了药。


    御医查看一番后,颇为感叹:“辛苦司马这蛇毒解得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百步蛇毒性极强,两个时辰内未得到救治,必死无疑。微臣好奇,不知是谁人解了司马的蛇毒?”


    谢无陵没说话,只是拿着那张绣着花纹的布条,眼神示意了陪同的洛九娘。


    御医看向洛九娘,惊讶不已,“原来是公主!是微臣孤陋寡闻了。”


    谢无陵含笑道:“我的夫人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


    洛九娘从昨夜的回忆里抽身出来。


    如今谢无陵受了伤,而射箭又是需要手腕发力的。


    若是今日猎场第一箭射偏,那必然影响他在朝中的威信。


    许是察觉到洛九娘的目光,谢无陵侧首朝她看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谢无陵似乎明白了她的一眼的意图,唇角很浅地翘了一个弧度。他眉梢微挑,在洛九娘的注视下,拉满弓箭,指尖的利箭顿时便疾驰了出去。


    下一瞬,箭头正中靶心。


    四周顿时响起极为捧场的欢呼声。


    这支长箭也在洛九娘面前证明了——他即便是受了伤,实力依旧不减。


    看着意气风发的谢无陵,洛九娘眸中惊讶,一颗心也随之怦怦跳动着。


    上一次这般跳动,还是在流繁山。


    射完这第一支箭后,谢无陵便回到了观景台,与洛九娘同排而坐。


    “你手腕上的伤如何了?”


    谢无陵没回,只是摊开了手掌,将手腕处的伤痕展露在了她面前。


    洛九娘顺势看了过去。


    昨日她划开的那道口子只是为了放出毒血而已,伤口其实并不深,但这会儿因为他拉弓的动作,伤口已经裂开,纱布也浸出了血。


    洛九娘见此,眉头不经意地蹙了下。


    周围人多,谢无陵附身过来,贴着洛九娘耳侧说道:“之前你不是一直想刺杀我吗?现在如愿了,开心吗?”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洛九娘,有几分痒意。


    洛九娘往一旁缩了缩,等与谢无陵拉远了些距离,这才抬眸凝视着他,“那我捅的还不够深。”


    谢无陵笑了,就连眸底也涌现出几分笑意来。


    她明明不会真下手,偏偏嘴上却是一副得理不饶人。


    逃开姬妾那个身份后,谢无陵也发现,洛九娘的本性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他唇角翕动,正欲说话之时,一旁的侍卫便小跑过来提醒洛九娘——围猎马上开始了。


    洛九娘应了声,又听谢无陵问道:“可有准备弓箭?”


    洛九娘:“昨夜谢吏帮我备了一把。”


    谢无陵:“军营里的弓箭大多适合操练的将士。”


    洛九娘不解:“听谢司马这话,可是有别的弓箭?”


    谢无陵嗯了声,话音刚落,便解下了腰侧的长弓,推到洛九娘面前,“这是我自己打造的,你只需要调整弓弭的距离便好。”


    “给我?”


    洛九娘看着谢无陵递过来的弓箭,有些意外,也有些惊讶。


    见洛九娘没接,谢无陵皱起了眉,“除了用我的,你还能准备到更好的?”


    洛九娘当然知道谢无陵的弓箭自然是好的,只是这贴身兵器送给旁人适用,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拿着。”


    谢无陵强硬的语气依旧不容拒绝。


    洛九娘只好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她握紧弓弝,上面还残留着谢无陵手上的温度。


    “多谢司马。”


    洛九娘起身欲走之时,忽地谢无陵笑道:“用了我的弓箭,得拿到第一才是。”


    洛九娘睨了他一眼,没回这话,转身就走了。


    这围场还是有分男女的。


    后宅妇人们的围场要偏小一些,狩猎的动物也都是一些野鸡、野兔之类。


    不过谢吏先前就跟她透露过,围场里还有一只野鹿,若是能猎到这只野鹿,便是钦定的第一名。


    洛九娘本以为这场围猎只有她一人,但到了后她才发现,参与这场秋猎的妇人,还有两人。


    这两名女郎里,洛九娘只认识中护军府上的顾女郎,两人有些交情,但并不深。至于另外一人,她五官立体,眼窝偏深,倒有几分胡人的长相。


    见洛九娘来了,顾家女郎亲亲热热地凑上来,同她打招呼。那位胡人女郎则翻身上马,侧眸扫了她一眼后,便拽着马绳离开了。


    那眼神带着几分倨傲,显然是不相信洛九娘会骑射的。


    也是。


    这建康的女郎爱好风雅,哪里是真会骑射的。


    但胡人就不一样了,她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射功夫自然要不世家贵女好得多。


    那顾家女郎还想跟洛九娘拉近些距离时,便听见号角声响了,她看见洛九娘骑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跺了跺脚。


    她本想趁着这次秋猎与她多拉近些关系的。


    经过一夜的圈养,这些猎物们都藏了起来。


    洛九娘转了一圈,终于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一只肥美的灰兔。她双手拉开弓箭,箭头正对准之时,一支突如其来的利箭便率先夺下了野兔。


    猎物被夺,洛九娘眉头微蹙,不由得看向了一旁。


    只见那位胡人女郎向她投来歉意的目光。


    “公主,在我们羯人没有在猎场上礼让的习惯。”


    说完这话,她便提着兔子就走了,身姿潇洒地离开了。


    顾家女郎见此,凑到洛九娘身边说小话:“公主,她是骑都尉的夫人,有一半的胡人血统,骑射不比大雍的男儿差。”


    她压低了声音,“不管这场围猎是她感兴趣的,抑或是别的,只要她得了第一,连骑都尉都会跟着沾光。”


    如今后宅参与围猎的只有三人,她与令仪公主虽然会射箭,但哪里比得过胡人?


    因此,她这个第一稳操胜券。


    洛九娘眉梢微挑。


    她其实并不在意第一与否,这对她的加成并不大。此番围猎,她不过是想参与参与,仅此而已。


    况且,自打回了建康,她已经许久没摸过兵器了,技法都有些生疏了。


    顾家女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主,你难道想被一个骑都尉夫人压下去吗?有谢司马在,你怎么能把你的第一让给别人?这要是传出去,只会让外用嘲笑我们大雍没有能人。”


    洛九娘总算回忆起她与顾家女郎不熟的原因了。


    洛九娘轻拽了下马绳,没理会她。


    …


    之后两天的围猎,洛九娘总能和她遇上。


    顾家女郎率先出局,围场也只剩下她们两人。


    到了围猎场上只剩下最后一只野鹿时,洛九娘刚搭好弓箭之时,余光里便看到有一穿着黑色盔甲模样的士兵将胡人女郎叫走了。


    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回来时,那女郎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洛九娘,随后朝那只野鹿射了出去。


    只是原本百发百中的她,这次却射偏在了枝干上。


    她射偏了,那只野鹿自然便落到了洛九娘的手上。


    女郎冷眼看着这一幕,随即便收起弓箭,朝洛九娘行了礼。


    “我输了,恭喜公主。”


    她话是这么说的,但神色里却隐隐透着一份不甘。


    洛九娘不由得想到,开射前来找她的士兵。


    两人定然是说了什么。


    很快,场上的侍卫便上前清点了猎物。


    洛九娘与胡人女郎所猎之物的数量基本是持平的,但因为那只鹿,她险胜一筹。


    清点完,侍卫眉开眼笑地说着恭维的话,夸赞洛九娘骑射厉害,顺带连谢无陵都夸赞了一遍。


    “司马和公主都是有勇有谋之人,有您二人,大雍便可高枕无忧矣。”


    洛九娘听着却紧皱着眉。


    若不是最后那胡人女郎突然放了水,那鹿落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我当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可我看那骑都尉的夫人比我厉害不少。”


    侍卫垂首,毕恭毕敬的:“骑都尉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他的夫人怎么能和公主相比?而且公主您的夫君可是谢司马,朝中谁人不知谢司马?此番公主玩的尽兴,多亏了骑都尉夫人相陪,您要是有意愿的话,可要在司马面前多提点一番骑都尉。”


    洛九娘听他此番发言,突然笑了,“你可是收了骑都尉的好处?”


    侍卫脸色一白,慌张地跪了下来,“公主,卑职冤枉,卑职只是感慨骑都尉夫人明事理罢了。”


    洛九娘脸上的笑意散了。


    明明上场前,那骑都尉夫人还是一副志在必得的倨傲模样,可结果确实失手输给了自己。


    话音刚落,谢无陵便过来了,侍卫很懂事地退了下去。


    谢无陵见洛九娘面上脸色不佳,“得了第一还不高兴?”


    洛九娘抬眸,眼神清凌,“我这第一名怕是来的名不副实。”


    谢无陵自然知道洛九娘这话里的意思。


    如今她身份高贵,与她比试,便要事事以她为先,得让她玩得舒心才行。


    “你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应该深知这里面的门路。”


    洛九娘张了张嘴,有些哑然。


    权贵们都喜欢听好的,哪怕是伪善的。


    谢无陵掰正过洛九娘的身子,“那你想怎么做?让她同你再比试一场?”


    洛九娘迎上谢无陵的眼神,“司马这是要依着我的意思?”


    谢无陵没回,但下巴微抬,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洛九娘:“谢司马这么做,不怕外人说滥用职权?”


    谢无陵:“别人妻子都夺了,更何况还是这滥用职权之事。”


    洛九娘无奈。


    她沉思了一瞬,“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我在你面前提点一下她的夫君,既然如此,那你就照着她的意思办了。”


    那女郎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心中对骑射尤为看重。如今心甘情愿为了夫君的前途,而放弃这次机会。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满足她这个小心愿。


    谢无陵:“升职与否,还需要看骑都尉这个人如何。”


    洛九娘哼笑了声:“那司马为何还要依着我的意思?”


    谢无陵没回这话,而是招来了随行的谢吏,“去查查骑都尉这人,功勋、人品都要查清楚。”


    谢吏:“是。”


    洛九娘知道谢无陵如今权势滔天,升官或者贬谪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当然,她也了解他,他并非随心所欲、一句话定生死之人。提拔他人,也并非是他随口之言,还是要看着人实际的功绩。


    洛九娘此番开口求情,不过是为骑都尉提供了一次机会而已。


    …


    金乌西坠。


    洛九娘正准备与谢无陵回营帐之时,便看见不远处立着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


    是先前才比赛过的那胡人女郎。


    “看来是来找你的。”


    谢无陵很自然地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那胡人女郎见此,快步上前,走到洛九娘面前后,俯身一拜,“多谢公主。”


    她回营帐之后,便看见大司马的人过来调查了,这时她心头便已知晓,自己故意输掉的围猎,是有作用的。


    洛九娘并未抬手相扶,只是道:“下回不必这么做了。”


    胡人女郎茫然地看向她。


    洛九娘:“若你的夫君真有谋才,谢司马自然会提点他。”


    谢无陵能走到今天,靠得也是识人的本事,步采薇的夫君虞新当初还是梁王的叛党,他都可以放过,并且给予了职位,更何况是朝中之人呢。


    洛九娘停顿了一下。


    当初她逼着嫁给谢无陵时,心中是极其厌恶他的做法的,但她并不会因此事而否定他在朝堂上的政绩。


    “谢司马是惜才之人,也是有谋有略之人,你不必靠着对我的小恩小惠,让你的夫君上位。”


    胡人女郎神色怔愣住,面色也隐隐发白。


    洛九娘没同她交流太多,转身欲走之时,却被出声叫住。


    “公主的骑射,妾身是佩服的。”


    胡人女郎抬眸,美目中再次有了围猎场地上的张扬明艳:“若是明年有机会,妾身还想与公主比试一场。”


    洛九娘没应,眼神多在她身上留意了几眼,便转身离开了。


    洛九娘刚走出些许距离,手腕突然被拽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温厚的大手给拽到了营帐后面。


    紧接着,她嗅到了谢无陵身上熟悉的气息。


    “谢——”


    话音还未出来,谢无陵食指便放在嘴边嘘了声。


    随后他又眼神示意了不远处的火头军的营房。


    洛九娘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便瞧见一侍女鬼鬼祟祟地靠近营房。


    待确定周围没人后,她便腰间摸出了一白色小瓷瓶,揭开酒壶,将瓷瓶里的药粉全都倒了进去。


    洛九娘不由得皱眉。


    今晚营地里会举行秋猎的庆宴,这酒是要在宴会上饮用的。


    侍女下完药后,便匆匆离开了。


    洛九娘这才与谢无陵从暗处里走出来。


    两人走到了营房里,洛九娘拿起被下过药的酒壶,重新揭开盖子,闻了闻。


    凡是毒药必定有刺激性的气味,而这个闻着,就像是普通的药粉。她不确定道:“应该是是一些迷魂香之类的药粉。”


    谢无陵嗯了声,又看了眼酒壶的花纹,“这酒壶——晚上应该是给我用的。”


    洛九娘稍怔,抬眸望向了谢无陵,几乎是肯定地道:“有人要杀你。”


    她又想起那日在围猎场上突然出现的黑蛇。


    看来这次秋猎对方是目的性十分明确。


    “你可有怀疑之人?”


    谢无陵迎上她略微复杂的眼神,想辨别出里面是否有对他的关心与担忧。


    但显然,他并没有从她眼眸中看出这些情绪来。


    谢无陵心头莫名涌上一抹烦躁来。


    明明在营地时,他还听见她对着骑都尉夫人说了自己如何如何。


    “想杀我的人很多,我怀疑过的人也很多。”


    他垂眸,视线静静地落到洛九娘素色的芙蓉面上,音色偏沉,“当年在江州时,你我不也是互相猜忌么。”


    第69章 第69章 阿竹,今晚你留下来。【修部……


    天色渐晚, 参与狩猎的朝臣们陆陆续续地从猎场回来。


    等清点完猎物,宴会便开始了。


    陛下年幼没有参加此次秋猎,但派遣了自己贴身内侍。


    宴会上内侍代替皇帝, 坐在了主位, 往下一位便是谢无陵,洛九娘沾了他的光,跟他坐在前排, 其余位置便依次是按朝中官职大小而坐。


    下午的事, 洛九娘与谢无陵闹得有些不愉快。


    落座后, 谁也没开口,直至侍女端上了酒水。


    放在谢无陵面前的, 正是下药的那只酒壶。


    不过壶里的酒水洛九娘已经换过了。


    谢无陵侧身, 凑到洛九娘耳畔, 压低声音道:“我已经让御医检查过了,那酒水里放的是软筋散,不会要人性命,但可以让服用者内家功力尽失。”


    他顿了下,“这次宴会上他们应该有所行动, 我已经让谢吏设伏了。”


    洛九娘闻声,眼神扫视了一圈,发现了伺候的侍女小厮都与往常不同。


    她收回视线,道:“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他们既然是要你死,为何不直接在酒里下毒,偏偏要多此一举?”


    关于此事,谢无陵也有些想不透。


    就像她之前说的,凡是有毒之物, 必定伴随怪异气味。


    只是有这软筋散,让人一时察觉不出来。他中了软筋散后,无力反抗,刺杀之事必是手到擒来。


    “届时,还要麻烦夫人同我演一出戏。”


    洛九娘偏头看向他,撞上他的眼神后,便已然知道是什么戏了。


    她沉了沉声,“司马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也绝不会让你有事。”


    谢无陵:“当真?”


    洛九娘:“这有何当不了真的?”


    谢无陵默然片刻后,突然笑出了声。


    当初在新婚之夜上,她拿出武器与自己刀剑相向,没想到如今却说着护着自己的话。


    “那此事还劳烦夫人多费心些。”


    洛九娘点头应下。


    两人说话之际,便瞧见代替小皇帝来秋猎的内侍站起身来,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段话后,“……诸位大臣此番狩猎辛苦,尽情享乐。”


    场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洛九娘亲眼看着谢无陵面色无常地饮下了面前的酒,随后便在众人的视线里,他骤然倒了下去。


    “郎君!”


    洛九娘扑了过去,扶住了他倒下去的身子。


    下一瞬,一道剑气朝着她面门上而来。


    洛九娘反应很快,短刀在手里转了个花刀,迅速拨开了朝两人刺来的长剑。她看向刺客——是原本在场地中央领舞的舞姬。


    舞姬见拨开她软剑的是洛九娘,明显愣神了一下。


    他们千算万算,忘了令仪公主是会功夫的。


    这一变故让在场大臣慌了神。


    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一道摔杯的声音,藏在阵营外面的刺客都冲了出来,他们一身黑色短打,头戴方巾,足足有二十人之多。


    他们这副打扮根本看不出是哪一方的人。


    “来人啊!有刺客!”


    “侍卫呢!”


    “陈护军!陈护军在哪!”


    “……”


    文官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慌慌张张地躲进了帐篷里。


    让人不解的是,这些刺客冲了进来后,守在外面的将士却迟迟没有进来。


    “谢无陵,去死吧!”


    那舞姬眸中杀意四起,出招快速,招招致命,想绕开洛九娘直接杀掉谢无陵。


    洛九娘观这舞姬的功夫,并不比自己低。她挡下舞姬的长剑,两人迅速缠斗起来,一时之间部分伯仲。


    战局越来越紧迫,可营帐外的援军却迟迟未到。


    就在这时,高度紧张的洛九娘忽觉背后有一道剑风朝自己刺来。


    她还未做出反击,就被拉入了一熟悉的怀抱。


    她怔愣了一瞬,忽地反应过来——谢无陵已经抱着自己躲过了袭来的长剑,而他自己却被刺中了胸口。


    洛九娘眼睛陡然瞪大,又看向刺剑的小兵,眼神骤然一凛,将手里的短刀投掷了出去。


    短刀如离弦之箭插进了小兵的身体,他顺势倒地。


    短刀脱手,但战局还未改变。谢无陵直接将腰间的配剑取下,放到了洛九娘的手上。


    将军的剑从不离身,如今他身中‘软筋散’,似乎是将生死完全交给了她。洛九娘与他交换了个眼神,没有犹豫,直接拔出配剑,再度与舞姬缠斗起来。


    刀剑声愈演愈烈,而围场上的士兵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但好在场上局势逐渐明朗。谢无陵提前安排的亲信很快便擒下了这群刺客,就连那舞姬也逐渐落于下风,直至被洛九娘扣于配剑之下。


    而这时,守在营外的将士才冲了进来。


    为首那人身穿白色盔甲,见到此番场景,明显怔愣了许久,一副不可置信一般。


    “陈护军?!谢司马遭逢刺客,为何现在才来相救?”


    那内侍从桌底爬起来,见刺客已经诛服,这才色厉荏苒起来,“若是司马出了事,你们担当得起责任吗?!”


    陈护军这才回神过来,看了一眼谢无陵,双腿一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末将来迟,请司马恕罪。”


    内侍:“满口胡言!这么大的声音,你们守在营地外面的人听不见?”


    陈护军:“末将外出巡视,因此、因此才来晚了。”


    “还在狡辩!”


    内侍咄咄逼人,“我看你们就是和刺客是——”


    “陈护军来得正好。”


    谢无陵打断了内侍的话。


    他捂住胸口的血迹,在洛九娘的搀扶下起了身:“若不是陈护军,我等早已死在刺客之手,我应该感谢陈护军。”


    陈护军不敢贸然认领下军功,“末将惭愧。”


    谢无陵偏头,又看向一旁的谢吏,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肃声道:“好好审问这些刺客,若是不招,就用极刑,一直审讯到招出为之。”


    谢吏:“是。”


    众位大臣一听,瑟瑟发抖。


    都说谢无陵是玉面阎罗,他手底下折磨人的刑具众多,进了他谢无陵的大牢,活着出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谢司马,这陈护军如何处置?”


    内侍见谢无陵要走,连忙出声叫住。


    谢无陵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为何要处置?若不是他,此番我可能已经葬身刺客刀下了。”


    洛九娘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陈护军的脸色,见他脸色发白,额间隐隐有冷汗冒出。


    “这——”


    内侍神色茫然。


    他有些搞不懂谢无陵此番的举动了。


    谢无陵又道:“等谢吏审完刺客,我会按功赏赐的。”


    这下内侍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是。”


    谢无陵不欲多言,他走到小兵面前,拔出了插在他身上的短刃,擦干净血迹递给了洛九娘。


    洛九娘怔愣了一下。


    这么剑拔弩张的场面,他竟然还有心思给自己找贴身武器。


    见洛九娘不接,谢无陵笑了下,“擦干净了。”


    …


    因刺客一事,宴会早早地便结束了。


    等出了营帐后,洛九娘才压低声音问道:“刚刚你的那番话是故意说给陈护军说的?”


    谢无陵:“你应该能猜得到,今日想杀我的人就在宴会上。”


    洛九娘点头。


    她听见了摔杯的声——那么明晃晃的信号,就是在等他喝下软筋散。


    洛九娘明没有再多加询问,她扶着谢无陵回了营帐后,替他脱下衣服要检查伤势。


    谢无陵身上的伤口众多,这条剑伤和其比起来,根本不足为惧。


    “多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谢无陵靠在软枕上,声音偏低,半点都听不出来受伤后的虚弱之感。


    洛九娘利落地给他上了药。


    短短三天,他先是被毒蛇咬,又被剑刺。


    这种待遇也只有他了。


    “今日那一剑我可以躲过去的。”


    洛九娘道。


    她知道今日谢无陵假装中药,又替她挡了那一剑,是假戏真做,引出幕后之人。


    但——即便是他假戏真做,她心头依旧有很深的感触。


    同时,这份感触又勾起她内心的隐秘情愫,就好像,他当初逼迫自己时的怨怼也没那么深刻了。


    谢无陵垂眸看着她:“我知道。”


    洛九娘心头一颤,又听她道:“我是下意识反应。”


    洛九娘动作停了下来,抬头,对上了这双深邃的黑眸。


    两人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外面忽而响起了谢吏的声音,“夫人,外面骑都尉夫人想单独见见您。”


    是那个故意输给自己的胡人女郎。


    洛九娘像是找到了借口,立即起身,“我去去就来。”


    谢无陵没应,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了帐篷里。


    洛九娘刚出了营帐,就见那骑都尉夫人大步迎了上来。她递过来一只白色瓷瓶,“夫人,这是我羯族的金疮药,涂上以后,伤口很快便会痊愈。”


    洛九娘:“你找我就是为了送金疮药?”


    胡人女郎点头。


    她夫君已经晋升了五品羽林监,文书在回建康后,就会颁发下来。


    此番晋升,还多亏了洛九娘。


    洛九娘从她手里接下了,转身欲走之时,却再次被女郎叫住。


    洛九娘回头,狐疑地看向她。


    胡人女郎迟疑了须臾,才道:“有件事妾身觉得还是应该告知夫人。”


    “何事?”


    胡人女郎道:“此番司马受伤,可能与几大世家有关。”


    洛九娘:“何出此言?”


    胡人女郎顿了下,四下环视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才走近了些,说道:“妾身夫君祖上也是绥州一等世家,不过随前朝迁到南边后,就逐渐没落了。来松亭山的前一晚,陈氏和周氏来找过夫君,妾身暗中听了一耳朵,说是几大世家联合举办了一场蹴鞠比赛。妾身起初不以为意,直到今日司马遭与刺客,心中才有了猜测。”


    如今谢无陵当权,朝野上下有不少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这些人大多出自寒门,掌握朝局之时,也损害了士族的利益。


    前脚刚决定举办蹴鞠大赛,后脚谢无陵就遭遇了刺客。


    此事,太过于巧合了些。


    “那你夫君可参与过?”


    胡人女郎连忙摇头:“夫人明鉴,夫君以家族没落为由给拒绝了。”


    想来,当初夫君应是知道了他们的意思。


    洛九娘并未表态,“我知道了。”


    她谢过了胡人女郎,转身便回了营帐,同谢无陵说起了这件事。


    “看来我猜得没错。”谢无陵道。


    洛九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谢无陵:“世家之力极难撼动,只能从内部打破。虽无法将大树连根拔起,但至少能伤其枝干。”


    谢无陵从来没想过要彻底拔出世家的统治,不管是废太子、冯太后、抑或是他自己,只是想减少他们在朝中的权利,将政权完完全全集中在自己的手里。


    世家这颗棋子,权利过多便威胁皇位,权利太少又护不住皇权。


    洛九娘顿时便明白了谢无陵的用意:“所以你这才不治陈护军的罪。”


    陈护军便是陈氏家族的人。


    同时,陈家也是当初拥护怀王逼宫的人。


    “果然还是阿竹最了解我。”


    谢无陵笑道:“我不但不治罪,还要大肆嘉赏他相救及时。”-


    那些扣留下来的刺客各个都是硬骨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谢吏审了一个晚上,才从嘴里套出来答案。


    得了确切的幕后主使后,谢无陵并未立即公布出去,更没有对这件表态。


    因为他的安静,朝堂之上表面看似沉寂无波,内里早已暗流涌动。


    还有不少夫人来洛九娘的营帐打探消息。


    洛九娘半真半假道:“郎君受伤一时,已经得到证实,凶手就在朝臣之中。”


    洛九娘这番话一说,经由夫人一转口,官员们都坐立不安的。


    气氛越加的焦灼,甚至已经有几位官员在互相猜忌了。


    这种焦灼感一直持续到谢无陵回朝。


    谢无陵没做休息,隔天便在早朝上加封了好几位陈家官员,着重加封了陈护军,将他由一个护军晋升为卫尉,几乎是连升三级。


    除此之外,他恩威并施,又罢了周氏、宇文氏、李氏几名在朝官员的官职,此次秋猎渎职最严重的,还杀了头。


    一时间人心惶惶,即便是得了封赏的陈家也没多高兴。


    …


    是夜,陈府。


    谢无陵册封完陈护军之事,在世家里炸开了锅。


    当天晚上,其余三大世家便派人来到陈府,要向陈护军讨个说法。


    “陈护军,哦不,现在应是卫尉了,你可下了一部好棋,为了讨好谢无陵,可害得我们好惨!”


    周氏率先站了出来,他憋了一肚子火,就等现在发出来。


    大雍有好几个世家大族,但真正流传百年的,也就只有五个。


    除开名头最盛的宇文,陈家外,还有一个王氏,不过王氏家族生平低调,也不爱参与皇权斗争。


    这次四大家族联合,唯独谢无陵赏了陈家。


    陈护军也不理解谢无陵此番举动,他再三保证:“周中郎,这是个误会,我绝对没有暗通谢无陵!”


    “误会?”


    李氏也插话进来,“今日朝政之上,偏偏谢无陵只赏了你们陈家?对我们却是各种处罚,这还不是私通?若不是你提前通知,在那日的秋猎宴会上,又怎么会出现谢无陵的亲信?”


    看那情况,那些亲信是提前埋伏好的,就等他们落网。


    周氏跟着道:“自从怀王逼宫失败,你们陈家就有落魄之势,你巴结谢无陵无非是想一家独大。”


    陈护军百口莫辩,“诸位,我若是暗通了谢无陵,那他为何不在秋猎前就赐封我,偏偏要等到秋猎后,还要故意在你们面前演这一出戏?他这分明是挑拨离间之计,为的就是打破我们世家之间的联系,好各个诛破!”


    “这——”


    陈护军这话不无道理,是以,众人面面相觑。


    而就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小厮的声音,“陈卫尉,谢司马的人来了。”


    一听这话,众人都警觉起来。


    陈护军心头一惊,连忙让众人到屏风后面躲起来,随后才让小厮将人带了进来。


    “谢侍卫这么晚来我有什么事?”


    陈护军拱了拱手,故作镇定地看着谢吏。


    谢吏没着急回,眼神不动神色地环视了一圈,这才笑呵呵道:“司马托属下送来些东西,感谢陈卫尉这次的相救。”


    说着,他便让人抬进来了几只大箱,一打开,里面全是金银宝石,古玩石器。


    陈护军脸色骤然一白,“谢侍卫,卑职万受之有愧。”


    “陈卫尉。”


    谢吏道:“即是谢司马赏赐之物,理应收下。谢司马还说了,今后要用到陈卫尉的地方多。”


    陈护军心跳如雷。


    谢吏眼神瞟了一眼屏风,“司马还有一句话让属下转告。”


    他蹲了下,“司马说这次若不是和卫尉里应外合,也抓不到刺客。”


    陈护军听了这话,眼睛陡然睁大。


    想到屏风后的其他人,他下意识想要否认。


    然而谢吏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既然东西已然送到,那属下也告辞了。”


    说完这话,谢吏转身就走。


    陈护军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暗忖:“谢无陵这招釜底抽薪用的可真是厉害!”


    等谢吏走后,躲在暗处的其他人才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陈霜!谢无陵东西都送到你府上了,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既然你投了谢无陵,那我们也不必联盟了,告辞!”


    “陈霜,等谢无陵失势,你可别哭着求我们。”


    “……”


    几人愤愤离开。


    面对他们的指责,陈护军哑口无言,百口莫辩。


    …


    而另外一边,谢吏回到司马府后,就快速同谢无陵禀报了这件事。


    谢无陵翻阅着竹简,头也未抬:“在陈霜的府上,可还发现其他人?”


    “没有,想来是见属下去了,故意躲了起来。”


    谢吏回答。


    他到陈府时,可看见了他家大门外停放着的马车。


    谢无陵:“继续去监视陈霜的一举一动,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谢吏:“是。”-


    从松亭山回去后,洛九娘也托青影阁去打探了各世家的情况。


    不得不说,谢无陵的这一招让世家陷入了互相猜忌的局面,关系直至降到了冰点。


    洛九娘几天没回来,阿隽生了不小的气。


    她再三保证等明年秋猎一定会带他去后,这小家伙才松了口。


    哄好阿隽后,南桥院外谢吏便过来传话,说是谢无陵伤口复发了,让她过去看看。


    从那日朝堂上回来后,谢无陵便跟小皇帝告了假,一直待在司马府里,对外宣称卧病在床,修养身体。


    只有洛九娘知道,其实他的伤已经大好了。


    话虽如此,洛九娘还是去了他的院子。


    正好,她也要把青影阁调查的情况告知给他。


    洛九娘刚踏进院子,便看见谢无陵靠在软枕上假寐,屋子内燃放着安神香,好不自在,哪里像是伤口复发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谢无陵睁开眼,冲门口的洛九娘招了招手。


    “阿竹,我头疾又犯了,帮我按按。”


    洛九娘径直走到他的身后,葱白似的指腹覆在他的太阳穴处,慢揉按捏,与他说了青影阁的调查后,又道:“几大世家虽然互相猜忌,但那层关系还没被戳破。”


    谢无陵:“所以,还需要一剂猛药。”


    洛九娘:“什么猛药?”


    谢无陵合着眼,神色淡淡:“他们几大世家因为利益联合在一起,自然也能因为利益分开。”


    洛九娘眉头轻蹙,正准备再问之时,却被谢无陵握住了手腕。


    很显然,谢无陵似乎不愿多谈论这个话题。


    “过几日徐夫人会从曲阳过来。”


    洛九娘微怔。


    她已经很久没听过徐夫人这个名字了。


    “徐夫人怎会过来?”


    “听闻我受伤一事后,特来探望。”


    谢无陵稍顿,又道:“除此之外,也为了徐家而来。”


    如今的谢无陵权势滔天,跟着他打江山的下属都水涨船高,唯有徐家还在原地踏步。徐夫人心中急切,却苦于没有门路。这次他受伤,她正好以母亲关心为由,过来提点一二。


    洛九娘应道:“我会招待好徐夫人的。”


    当初徐夫人对她的态度并不友善,但如今她嫁给了谢无陵,她便是自己的母亲。


    谢无陵:“若是不喜,不必虚与委蛇。”


    洛九娘听他这番话,心里有些意外。


    百善孝为先,她以为谢无陵会让她做好表面功夫的,至少要把这母子情分演完。


    谢无陵似乎知道她心中的不解,道:“幼年时,她将我带在身边,并非是为了母子之情,而是为了她的地位。我从未感受过她的母爱,因此,你也不必对她毕恭毕敬的。”


    洛九娘沉默。


    她突然发觉,她与谢无陵或许是一路人——明明有爹娘,却得不到完整的爱,倒像是由支离破碎的怜悯组成了一个名为‘爱’的利益链。


    “我知道了。”


    话说到这里,她松开了手,“那我先回去了。”


    洛九娘起身欲走,却被谢无陵拉住了手腕。


    她垂眸,撞上了谢无陵扫过来的眼神。


    “阿竹,今晚你留下下来。”


    他的话依旧不容拒绝。


    洛九娘应该料想到,谢无陵叫她过来还有别的意思,“司马伤势还未痊愈,还是养好伤再说。”


    谢无陵眉梢微挑,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


    “我这次受伤可是为了夫人,如今夫人这般不管不顾,当真无情。”


    洛九娘倾身压了下来,即便是受了伤,谢无陵的力气也大的吓人,她挣扎了一番,无果。


    她无奈,“就当是、与上次我替你挡刀之事扯平了。”


    提到徐夫人寿宴挡刀之事,谢无陵突然笑了,“上次你是故意的。”


    洛九娘:“这次司马也是故意的。”


    两人视线对视上,似乎各不相让。


    僵持须臾。


    洛九娘怕压到谢无陵的伤口,手一直是蜷曲着的。


    这会儿手已经酸麻了。


    她动了动,欲起身之时,却见谢无陵眉心一皱,轻嘶了声。


    “我压到你伤口了?”


    谢无陵没回,而是单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强势地按在自己的怀中,“阿竹,我受了伤行动不便,晚上还需要你费力一些。”


    他说这番话时,口中特意加重了‘费力’两字。


    第70章 第70章 司马确实有过人之处。


    洛九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谢无陵这般无理的要求。


    此刻, 她虽然是支棱着的,但想要不倒下去,还是需要谢无陵掐住腰身。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洛九娘是习过武的, 身体素质不算差, 但这会儿她就像是服用了软筋散。明明是上位,发力点却在谢无陵的身上。


    直至谢无陵抱着她转了个身。


    洛九娘埋进柔软的床褥之中,腰身微塌, 耳朵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 气息也跟着急了一些。


    月色渐深。


    许久之后, 咯吱咯吱的声响终于停止。


    洛九娘起身查看了一番谢无陵身上的伤势。


    好在他动作幅度虽大,但伤口并未裂开。


    谢无陵拿起帕子, 替洛九娘和自己擦了擦身上的汗珠, “幸好不是伤在了腰部, 不然还真需要阿竹用力了。”


    洛九娘睨了他一眼,不说话。


    谢无陵抱起了洛九娘,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


    这个角度,他只能仰起头与她说话。


    “阿竹,今晚我可有让你失望?”


    洛九娘脸色瞬间涨红,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是怎么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的?


    谢无陵迎上她的眼神,一直追寻着她,定要让她给出个准确答案。


    洛九娘热得全身发烫,想从他腿上下去, 却被他紧紧地按着腰。


    “司马确实有过人之处。”


    甚至这过人之处差点将她给逼疯了。


    …


    隔天,谢无陵便将东西搬来了南桥院,显然是要与洛九娘同住一间院子。


    谢无陵的东西并不多,搬来南桥院似乎也没占什么空间。


    只是从此以后,这院子里的各个角落都有了他的气息。


    搬来南桥院后, 之后为谢无陵上药之事便由洛九娘代劳了。


    室内灯光偏暗,洛九娘拿了一盏烛灯放在桌前,看着谢无陵脱掉外衫,露出结实的臂膀。


    秋猎那日的伤口反反复复,好了又好,前段时间本已经在结疤的了,但今日谢无陵去了校场一趟,伤口又裂开了。


    洛九娘清理了伤口周围的血迹,将药粉一点点抹在伤口上,神色专注,“司马伤口尚未痊愈就去校场习武,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


    谢无陵听着她略带责问性的语气,并未生气,反而享受她的‘责问’。


    “早知如此,我应该多受几次伤。”


    洛九娘抬眸,撞上了他浓黑的眸子。许是屋内烛火温暖,连带着他的眉眼也多了几分柔和。


    谢无陵沉了沉声,收起玩笑心思,“这建康并未全是我手下的兵,还有不少是陛下的私兵,若我不去,难以服众。”


    洛九娘没再多言,垂眸继续为他上药。


    等涂抹完药膏,才用纱布将臂膀细细地缠绕起来。


    刚包扎完,外面忽而传来了一两声鸟叫。


    洛九娘放下医药箱,走到窗前。她打开窗,取下了绑在黑鸟腿上的绢布。


    她看完绢布上的信息后,将其递给了谢无陵,“青影阁传了信回来,一直游离在外的王家给几个世家去了信,意在联合。”


    因为秋猎之事,让陈家一举成了众矢之的。世家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搞垮谢无陵。


    洛九娘顿了下,继续道:“王家还派人去了一趟相州,可能还有拉拢献王之意。”


    谢无陵看完后,突然问道:“在江州时,你就是通过这只信鸽与洛青联系?”


    难怪,当初他即便是怀疑,也没有找到半点破绽。


    洛九娘正欲点头之时,却被谢无陵拉住了手腕。


    “跟我来。”


    两人来到书房,谢无陵点亮了烛灯,摊开了桌边的地图,“阿竹,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猛药么。”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天门郡,“这块地方水草丰沛,是块富庶之地,周氏与陈氏一直觊觎着这块地,两家也多次上奏想要这块地的管理权。”


    洛九娘明白了谢无陵的意思,恍然道:“你要把这个块地划分到陈氏或者周氏手里?”


    “聪明。”


    谢无陵突然抱起洛九娘,将她放在书桌上。


    两人视线平视。


    “阿竹,以现在大雍的局势,想要收复北方基本是不可能的。大雍内部尚且不能做到统一,又如何能收复北方失地?”


    洛九娘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无陵:“除开这些世家外,还有荆州的赵承,与徐州的袁方袁都督,只有将他们一一铲除,才能统一南方,亦无后顾之忧地收复北方失地。如今几大世家的联合危在旦夕,为了寻求帮助,只能去联合藩王或者赵承、袁方之流。只要他们敢乱,我便有出兵镇压的理由。”


    洛九娘听着,心头犹如波涛骇浪。


    她早该知道谢无陵的野心。


    司马职位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身上背负的限制也很多。


    而且当年若不是废太子别贬,这皇位理应有他一份。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世家会联合起来对付你?”


    “破釜沉舟,才能逆流而上。”


    谢无陵声音低沉:“阿竹,世家不需要聪明的皇帝,这是我父亲被贬的原因,同时,也是他们允许你阿娘垂帘听政的原因。”


    当初冯太后看似把持朝政,实则还在世家的可控范围内。


    但父亲不一样,他是实打实地想要集权。


    洛九娘眼睛微微瞪大,“所以,你是想做大雍的皇帝?”


    谢无陵笑了,迎上洛九娘探究的眼神,“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阿竹以后莫要说了。”


    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不过我答应阿竹,只要太皇太后在的一天,我永远只是大司马。”


    洛九娘清凌的双眼盯着他。


    从一开始,谢无陵就没想到安于江州一地,他不仅想要大雍,而且还想要收复北方。


    “万一失败了呢?”


    谢无陵笑:“谁也不知道将来的事,就算失败,这也是我要去做的。”


    洛九娘望着谢无陵,沉寂已久的心突然怦怦跳动起来。


    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谢无陵他是有胆识、有魅力的。


    当然,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徐夫人协同侄子侄女走的水路,约莫半个月的光景,便抵达了建康。


    洛九娘早早地派人去码头上等了,自己则坐在家中等着。


    “阿娘。”


    阿隽手拿着长枪,献宝似地跑到洛九娘面前,“阿隽学会了姨婆教的绝影十步枪了。”


    洛青在一旁跟着笑,“阿隽很聪明,跟你一样一点就会。”


    听到洛青夸赞,阿隽嘿嘿地笑了声。


    洛九娘摸了摸阿隽的头,却被他反手握住,“阿娘你来,阿隽要演示给你看。”


    洛九娘无奈,只好放下手中的东西,跟着他去了校场。


    阿隽整理好衣服,雄赳赳气昂昂地提枪走到场地中央。


    他招式完全正确,只是年级尚小,尚发不出全部的实力来。


    洛青继续夸赞,“假以时日,他这枪法都能和军中的校尉比试比试了,这将来的成就,说不定能比谢无陵还厉害呢!”


    洛九娘含笑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校场上的阿隽。


    这时,校场外阿月过来传信,“夫人,徐夫人他们已经到府中了。”


    洛九娘应了声,又招来阿隽,“阿隽在此好好练习,阿娘去招呼客人了。”


    阿隽一套枪法还没施展完,听到洛九娘有事,神色有些失落。


    洛九娘安抚他:“等阿娘招呼完客人,就来陪阿隽练枪如何?”


    阿隽眼睛一亮。


    到底是小孩子,经不住哄。他大力地点了点头,“那阿娘快去,阿隽就在这里等着阿娘。”


    洛九娘温和一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转身便去了前厅。


    她刚走到门厅前,还未进去,便听到徐曼青同徐夫人道:“姑母,那令仪公主也太摆架子了,她虽然是公主,但您好歹是阿陵的母亲,她不亲自来接就算了,还让我们在前厅等着。”


    “这话在我面前说就算了,可千万别在她面前说。”


    徐夫人声音严厉,“你别忘了我们这次来建康的目的。”


    “阿青知道的。”


    话虽这怎么说,但徐曼青嘴里还是透着不服气。


    徐夫人叹气:“徐家能不能起来,就看这次了。”


    徐曼青哼着声,“说起来谢无陵可半点良心都没有,姑母您抚养他长大,如果没有您,他也不可能有今天。如今他得势了,将我们徐家忘得一干二净,真是白眼狼一个,早知道还不如让他死在别院里。”


    徐夫人:“若不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夭折了,我怎么会把他养在身边?本以为他是什么好控制的主,没想到这么多的小心思。”


    她是有些后悔去别院接回谢无陵了。


    但当年那种环境——王夫人就要骑在她头上了,她没有办法,才接回了那低贱女子所生的孩子。


    听到这里,连洛九娘身边的侍女阿枝都捏紧了拳头,愤懑不平道。


    “公主,她们心思真歹毒。”


    洛九娘没应,抬脚走了进去。


    “本宫来晚了,徐夫人莫怪。”


    洛九娘很少自称‘本宫’,也很少在他们面前耍公主的威风。


    听到声音,徐夫人忙协同徐曼青起了身。


    只是在看到洛九娘的那一瞬间,屋内几人都瞪大了眼睛。那神色的就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徐夫人与洛九娘只有一面之缘,但当初她遭逢刺客那一幕,依旧犹记在心。


    前厅里安静如鸡。


    直到阿枝轻咳了声,才将这份寂静打破。


    徐夫人率先反应过来,俯身行了礼,“老身拜见公主。”


    洛九娘虚虚地扶了她一把,“徐夫人客气了。今日司马去军营了,没来得及去接您。”


    徐夫人借势起身,“阿陵身为大司马,忙点是应该的。”


    洛九娘面色还算温和,只是这语气令人捉摸不透,“徐夫人,司马自回建康后,一直没时间将您接过来,您可有怨言过?”


    徐夫人脸色骤然一白,连忙解释:“怎会?阿陵日理万机的,只要心头有我这个母亲,我就安心了。”


    “如此就好。”


    洛九娘唇角一弯,“本宫还担心徐夫人与阿姊骂司马是白眼狼呢。”


    徐曼青听了这话,差点没站稳身子。


    是一旁侍女扶了一下,她才稳住了身形。


    洛九娘看了过去,明知故问:“阿姊这是怎么了?”


    徐曼青张了张口,正欲说话之时,却被徐夫人按住了,“许是乘船赶路累着了,歇息一晚便没事了。”


    洛九娘恍然,忙道:“是本宫的错,本宫只想着拉徐夫人话家常,忘记阿姊这连日赶路的辛苦了。”


    说着,她转头又看向阿枝,“徐夫人的房间准备好了吗?”


    阿枝回道:“已经备好了。”


    洛九娘:“那徐夫人和阿姊先去歇息,等司马回来再聚聚。”


    “好。”


    徐夫人站起身来,拽着徐曼青的手,离开了前厅。


    等出去后,徐曼青才如释重负。只是脸上的慌张还未消散。


    想到刚刚见到的令仪公主,她至今实难相信,“姑母,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当初在湘州时,她受的气到现在还没散。


    后来得知洛九娘葬身火海的消息后,她可开心了许久呢。


    徐夫人神色微凝。


    在看到令仪公主的那一刻,她也吓了一跳。


    话音刚落,一道匆匆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下一瞬,一半点大的小团子直接撞进了徐夫人的怀中。


    “徐夫人。”


    阿月是见过徐夫人的,她连忙将阿隽从她怀中抱出来,“小郎君调皮,冲撞了徐夫人,奴替他道歉。”


    徐夫人没回,而是看向了阿隽。


    阿隽不认识这陌生的阿婆,瞪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她。


    “这孩子是——”


    不等阿月回答,洛青便追了上来,“阿隽,你不练功来这里做什么?”


    阿隽小脸委屈,“阿娘答应陪阿隽玩的。”


    “好了好了,姨婆带你去找阿娘。”


    洛青见不得阿隽受委屈,她先是安抚了一番,再看向了徐夫人,行了礼,便带着人走了。


    徐夫人站在原地,眼神一直追随着逐渐消失的主仆三人。


    徐曼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姑母,你在看什么?”


    “阿青你看那小童。”


    徐夫人回过神来,“像不像小时候的阿陵?”


    看五官简直和谢无陵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比他小时候白净了些。


图片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