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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此次柏奕的进攻, 是由平南王底下的一员大将迎战,他们刚夺得幽州,兵马正斗志昂扬, 柏奕带领的大晋军队占不到半分优势,折损许多兵马, 不得已暂退, 守在城门外伺机而动,又向朝堂请求援兵。


    朝廷的兵马下回再攻城, 平南王打算派出江砚应战。


    不过在此之前……


    *


    姚芙绵的行动被拘着, 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 她时刻保持警惕, 压抑烦躁得快喘不过气。


    她自醒来后,身边见到的全是平南王的人,侍女虽会回应她的话,但姚芙绵担心她说的那些都会一五一十地被禀告给平南王, 因此也不敢问一些更隐秘的。


    也不知江砚在何处, 怎的还不来找她……


    两日后, 侍女主动提出,可以带她去远一些的地方走动。


    “娘子不是一直想要出去?今日奴婢可带娘子去外面散散心。”


    “为何?”姚芙绵警惕, 突然的好心,更像是一场阴谋。


    侍女解释道:“几日前娘子身子才刚痊愈, 不宜到外面吹风, 故而才拘束着娘子。现下娘子已好得差不多,今日日光又明艳, 正适合走动走动。”


    这番妥帖的话未能消解姚芙绵疑虑, 但受制于人,侍女看似客气地来请她, 实则她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姚芙绵跟着侍女出去,说是散心,更像是被带着去某个地方。


    路上,她终于见到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只不过不如不见。


    “姚娘子。”李骞双手抱臂,勾唇笑道,“几日不见你,我还以为你病死了呢。真是命大。”


    李骞在牢狱时候的阴险算计历历在目,姚芙绵后退两步,戒备地盯着他。


    “你想如何?江砚……他在何处?”


    李骞逼近一步,笑得讽刺:“怎么?江怀云不在,姚娘子才懂得要怕我了不成?从前那股嚣张气焰哪去了?”


    平南王既留她性命,想是为了利用她牵制江砚,一时半刻不会轻易杀她。李骞听命平南王,即使对她有怨,也无法拿她如何。


    姚芙绵想到是李骞叛敌导致今日局面,害得她战战兢兢受制于人,心中不由得带了火气。


    她面露畏惧,嗓音怯怯:“郎君如今何等威风,芙娘自是该感到害怕。毕竟,谁都不比郎君有手段,两面三刀投敌叛变,靠着让一城的百姓陷入危险得来荣华富贵。”


    李骞被她说得脸色一变,阴沉道:“你还敢我骂我?”


    姚芙绵立刻被吓得一抖,躲到侍女身后去。


    “你也就这张嘴皮子厉害,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李骞冷笑道,“何况,投敌叛变之人可不是我,是你那好表哥。他都归顺平南王了,你让我们这些听命于他的将士怎么办?我不过被逼无奈。”


    姚芙绵在心底暗骂李骞的恬不知耻。


    “旁人兴许不清楚,但究竟事实如何,郎君心里最清楚不过。不过郎君的确令我佩服,做了那样多的亏心事,竟还能振振有词。”


    此处动静不算小,不远处的几人都看过来。


    “瞧姚娘子这生龙活虎的模样,看来已经痊愈。”


    平南王笑着看向江砚。


    江砚不语,目光落在与李骞对峙的姚芙绵身上。


    她的脸颊不再因高热烧得酡红,许是刚痊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力充沛,几次都将李骞气得咬牙切齿,自己又佯装无辜地躲在侍女身后。


    模样一如往昔。


    江砚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依情况来看,姚芙绵已经无碍。


    平南王不动声色打量江砚,又道:“姚娘子身边有人悉心照料,怀云不必担忧。待你迎击完柏奕回来,打了胜仗,本王想,到那时再去见姚娘子,说不准她会更高兴。”


    江砚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垂下眼,淡淡应一声。


    姚芙绵专注地在防备李骞,全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人。直到李骞在又被她嘲讽了一句之后,漫不经心地看向别处,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姚芙绵才跟着看去。


    敌军中不少人听过江砚的名声,一些人因他降城之事鄙夷他,瞧不起他的气节,一些仍旧对他存有崇敬之心。


    期中还有不少被平南王收拢的寒门庶族,在平南王离开后,都走过来将江砚围得水泄不通,争先恐后地同他讨教,希望能得他指点。


    江砚站在人群当中,温雅的面孔因那道伤口多了几分凌厉之色,态度依旧是温和的,既无任人宰割的卑微,亦不恃才傲物。


    姚芙绵怔怔看着,突然想到什么,目光下移,落在他身侧的手。


    他的手掌被纱布缠绕,只余修长手指裸露在外,平静地垂在身侧。


    她自醒来后还未见到江砚,此刻见了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看他安然无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甚至是有几分高兴的。


    姚芙绵下意识想要走过去,才刚迈出一步,便被李骞挡住。


    李骞好整以暇道:“姚娘子这是要去何处?”


    “可别忘了自己如今是什么处境,由不得你来去自如。”他对姚芙绵身后的侍女说道,“将姚娘子带回去。”


    “姚娘子,您随奴婢回去吧。”


    姚芙绵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跟着侍女走。


    最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江砚也正望着这处,两人目光短暂地交汇之后,又被旁人挡住。


    *


    柏奕后来对城门发起进攻,当他看见城楼上的领兵之人是江砚时,目光先是有些躲躲闪闪,定了定心神才镇定下来,义正辞严地大声责骂江砚叛变,敌我不分。


    江砚不与他多费口舌,从容布局设阵,将柏奕打得回去洛阳搬救兵。


    柏奕撤退之后,平南王一鼓作气,整顿兵马,领着众人朝洛阳逼近,想要直接攻打朝廷。


    待安营扎寨完毕,为了鼓舞士气,借着上回江砚打胜仗的名义,平南王在营中准备宴席庆贺。


    姚芙绵听闻了此事,焦急得在营帐里走来走去。


    宴席少不了推杯换盏,江砚若是不饮酒,难免惹人起疑,可若他病酒一事为人所知,难保往后不会有人借此害他性命。


    侍女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胡姬。


    这些胡姬大多是军中其他将领的姬妾,天寒,却个个身上衣裳单薄,然也因此可清晰地瞧见丰盈窈窕的身姿,眼波流转,一举一动媚意横生。


    姚芙绵连连后退,警惕道:“你们要做什么?”


    其中一名胡姬笑盈盈道:“娘子不必害怕,今夜军营里举办宴席,奴家来给娘子打扮打扮,好带娘子过去。”


    姚芙绵抗拒地又躲又退,奈何她们几人一起将她抓住,使得她动弹不得。


    一番挣扎无果之后,姚芙绵穿着胡姬给她换上去的轻薄纱衣,腰间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额上坠着宝石流苏,刚走出营帐便冷得瑟瑟发抖,无奈又缩回去。


    可又想到是去宴席,她又强撑着走出来,抱着胳膊跟她们走。


    胡姬们事情完成,各自散去,只侍女领着姚芙绵前往。


    营帐模样大差不差,侍女有些辨认不清,而姚芙绵不被允许出来,更是认不得路。


    又拐过一个营帐之后,瞧见前方有火光,还有欢声笑语,两人快步走过去,却被一人挡住去路。


    借着幽暗的火光看清来人,姚芙绵几乎一口气堵在心口,气得险些昏过去。


    李骞目光轻佻地在她身上打量,方才饮下的酒在这时作用,只觉口干舌燥,喉咙发痒。


    他上前直接抓住姚芙绵手腕,又让侍女退下,挑眉道:“打扮成这模样要去勾.引谁?”


    “放开我!”姚芙绵使劲想要挣脱,但奈何李骞手劲太大。


    醉意使李骞思绪更加混乱,他本能靠近:“你的好情郎打了胜仗,风头正盛,营中将士想方设法地要往他身边塞美人,可惜他江怀云不知好歹,无福消受。你去了又如何,长夜漫漫,他不懂得欣赏,你跟着他也是浪费……”


    “何况那江怀云有什么好,呆板无趣,自身难保,你不如跟了我,不但能体会世间极乐,荣华富贵更是享之不尽……”


    姚芙绵听得几欲作呕,李骞若是再不放开,她就要恶心得吐他身上了。


    下一瞬,腰间横过来一条手臂,一股强硬的力道之后,姚芙绵被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姚芙绵双眼睁大,心腔蓦地一片酸胀,几乎要忍不住流泪。


    手腕痛得发麻,李骞甩了两下,已经清醒许多。


    他目光阴狠地盯着来人。


    “江怀云,你又坏我好事。”


    第092章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江砚的嗓音比寒夜还要冷上几分。


    “李骞, 我早说过,你若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无言对峙半晌, 李骞吐出句“丧家之犬”后恨恨离去。


    夜色昏暗,方才江砚只来得及认出姚芙绵身形, 此刻瞧清她的衣着, 不禁愣了愣,而后深深皱眉, 解下外衣给她披上。


    他的衣袍宽大, 姚芙绵被裹得严严实实, 衣袍还留有他身上的温热, 寒意被驱赶,舒服得让姚芙绵打了个颤。


    姚芙绵解释自己并非故意穿得单薄,是不知何处来的胡姬按着她给她换上的。


    听毕,江砚已猜到缘由, 平南王这是将姚芙绵当做他的奖赏。


    姚芙绵病才刚好, 若是因此再感了风寒……


    江砚脸色冷下去。


    姚芙绵看着江砚沉默不语的模样, 再联想自己这阵子日日夜夜被监守的处境,埋怨道:“表哥为何不早些来找我, 你可知他们将我看得极紧,我气都快喘不过来。”


    “平南王不许你我相见。”江砚有些无奈, “今夜正是因我击退柏奕, 才允你出来见我。”


    若非席上要应付那些难缠的将领,他本该来得更早, 也不至于会让姚芙绵遇到李骞。


    此处风大, 江砚牵起她手,领着去往别处。


    “既是为表哥办的宴席, 表哥就这般离开了可会有事?”


    江砚不以为意道:“以我由头犒劳将士,实则我在与否并不要紧。”


    平南王看似看重江砚,实际上对他软硬兼施,好让外人以为投靠他可得到重用,如此一来还能让朝廷对江砚更加憎恨,断了江砚的退路。


    姚芙绵抬眼看他,见江砚眉目清朗,目光清明,的确不似醉样。


    她的操心总是多余的,江砚这样精明的人,不管身处何处都能游刃有余,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境。


    江砚带着姚芙绵去了他的营帐。


    门帘关上后,江砚给她倒了杯热水,又走回门口,似乎对着外面的人吩咐什么。


    姚芙绵捧着手中杯盏出神。


    她有许多话想问江砚,他究竟是如何打算,真要一直在平南王手底下做事不成?


    江氏自古以来都是忠君之士,江砚若不能洗刷罪名,往后回去势必要遭非议。


    何况平南王成败未定,即便胜了,当真还会重用曾向当今朝廷效命的江砚吗?更有可能是烹狗藏弓,提拔平南王自己的亲信。


    若是败了,朝廷也会追究江砚罪责。


    无论何种结果,都是进退两难。


    更重要的是,平南王用她来牵制江砚,她也只能被绑在这处,跟着颠沛流离,不知何时才能回去扬州……


    最后,姚芙绵什么都没问,幽幽叹出口气。


    江砚走过来,在她面前坐下,说道:“这阵子你暂且与我同住。”


    姚芙绵在他身边,他也好照看。


    姚芙绵愣了一愣,问道:“平南王可会应允?”


    “无需担心。离下一个郡有些距离,在此之前平南王不会用到我。”


    平南王只需要江砚去对付那些棘手的将领带的兵马,至于军中筹谋布局,一直是防备着江砚。


    既无需江砚,困着姚芙绵也无多大用处。


    让二人相处,还能让江砚更好为他效命,平南王不会阻拦。


    姚芙绵点点头,不说什么。


    与江砚待在一处,便不必提心吊胆地面对其他人的为难。


    “你的伤势……如何了?”


    当日在牢狱里发生的事姚芙绵已记不大清,只隐约记得江砚手上的伤口与此有关。


    江砚抬起手,略显费劲地合拢手指,嘴上却说道:“并无大碍。”


    李骞利用她胁迫江砚打开城门,平南王利用她挟持江砚为他效命。


    在被李骞关进牢狱时,姚芙绵并非毫无畏惧,恐惧如潮水翻滚,将她彻底淹没。


    她很害怕。


    害怕江砚会为了名声与前程放弃她。


    江砚被江氏寄予厚望,是江氏一族的表率,江氏的荣耀与前程都要靠他一人撑起,与这些比起来,情爱又算得了什么。她以为江砚会在权衡之后舍弃她。


    可江砚没有。


    “是你活该……你若不带我来幽州,也不必……”嗓音变得含糊,姚芙绵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即便是为我受的伤,我也不会原谅你带我来幽州的事。”


    江砚浅笑道:“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无关……你休息赖到我身上……”


    之后江砚拿来一盏烛火,以及更换的纱布和药粉。


    掌心的伤口触目惊心,姚芙绵在他对面,决定冷眼旁观,无论江砚说什么她都不会帮忙。


    撒上药粉时候,药粉落到发红的伤疤上,手指不受控抽动,姚芙绵看得心惊胆战,江砚却面不改色,似乎感受不到伤痛,只是单手想要重新缠上纱布略显困难,他无奈喊一声:“芙娘……”


    姚芙绵这才表露得不情不愿地凑过去帮他缠好。


    不多时,有人在营帐外请示江砚,姚芙绵听出来是肃炼的声音。


    江砚起身离开,再回来时手中多了她的东西。


    “将你衣物都拿过来了。”


    归置好衣物,从其中挑出寝衣,姚芙绵却犯了难。


    营帐中物件简陋,并无可用来隔挡的屏风。


    她看向江砚,欲言又止,后者并无要回避的意思。


    姚芙绵不得不提醒:“你先出去。”


    江砚不认为有何不妥,问她:“不能看吗?”


    “……不能!”


    江砚这才转身走出去。


    即便二人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但要从容地在江砚面前袒露,姚芙绵仍是无法做到。她在江砚出去后才开始解下自己身上的衣物。


    胡姬给她穿上的衣裳看似简单,要脱下来才知有多繁琐,还有系带在肩上和后背打结。


    姚芙绵一时未能解开。


    她不得不喊江砚帮她。


    “怎么了。”江砚走进来,温声问。


    姚芙绵背对着她,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你帮我脱……解下来。”


    话音刚落,姚芙绵察觉到身后的步伐声有片刻凝滞,以免江砚误会她是有什么心思,她不得不解释:“只我一人当真无法脱下,后面的……我手够不着……”


    她以一个古怪的姿势站在那处,双手笨拙地要去触碰系带。


    江砚靠近后,姚芙绵才想起他手受伤的事,解下衣结这样细致的事兴许做不来。


    “不若你去帮我唤侍女过……”


    方才还行动受阻的手指,已经灵活地将她衣带全部解开。


    身上衣裳失了束缚后变得松松垮垮,后背的衣料已经掉落在地,姚芙绵只来得及捂住身前的。


    她想让江砚再出去一下,尚未来得及开口,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的背脊。


    一阵酥麻自那处传开,姚芙绵怔在原地。


    而江砚未有要停下的意思,唇继续游移着往下,口中呢喃:“芙娘……”


    姚芙绵转身的同时后退,略有羞恼地瞪着江砚,只见他目光带着渴求,灼灼望着她。


    “表哥手受伤了。”她提醒,“还是歇了心思的好。”


    “还有一个法子……”江砚面色有些难耐的痛苦,忍不住又朝她靠近。


    “我们试一试……”


    姚芙绵也不知怎的被江砚哄得昏头,竟一时心软答应了他。


    坐下去之后她才有些懊悔,但想着只有此刻是没有后顾之忧的,便也没了抗拒。


    尝试过后才发现十分吃力,几乎是动两下便要累得停下来休息。


    江砚见她如此还要催促她。


    “表哥总是在这种事上热衷。”姚芙绵娇嗔,又敷衍地坐两下。


    她抱着江砚脑袋,手指穿过他发间,在受不住时手上也不禁用力,扯得江砚皱眉。


    即便如此,也无人喊停。


    此事实在费劲,姚芙绵脱力地将下颌靠在江砚肩上,眼睫被泪水沾湿,倦怠地垂着,她只含着不肯再动,以此缓解自己绵长的呼吸。


    一开始江砚的手掌只是搭在她腰际,在姚芙绵久久不肯动作后,才提着她腰或轻或重地使力,将她压向自己。


    “手……”她的嗓音发软,同时又是破碎的。


    “那你再动一动。”


    “你别得寸进尺……”姚芙绵忍无可忍,但顾及江砚的伤口,想到他日后还要带兵打仗,不好因此受到影响。


    于是姚芙绵只好抱着他脖颈继续。


    偏偏江砚还不肯安分,口中时不时说一些称赞她的话,似激励又似感慨,听得她羞愤欲死。


    她决定无论下回江砚如何哄骗,她都不会再答应他。


    *


    许久之后,姚芙绵才能换回她自己的衣裳,榻上的狼藉已经被江砚收拾好,她先去躺下,又过片刻江砚才回来。


    想到方才之事,姚芙绵脸颊还在发烫,红着脸不肯看他。


    然而这张床榻不算太宽敞,她只能紧挨着江砚。


    沉默片刻,姚芙绵忍不住问:“表哥,我们还能回去吗……”


    江砚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说道:“待寻到时机,我会先送你回扬州。”


    “那表哥呢?”她问,“你不与我一同离开?”


    “有些事需要了断,我留下来处理,解决之后我会去找你。”


    姚芙绵这才放下心,理所当然地抱着他取暖。


    第093章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平南王虽戒备着江砚, 但军中那些真心想与江砚交好的人却不在少数,时常会来寻江砚,亦或是邀江砚一同加入他们的探讨。


    当今士庶矛盾加剧, 军中有许多出身寒门的人,他们在军中地位并不高, 还要被那些世族排挤, 而江砚同样不受待见,又有真才实学, 他们都乐意与江砚往来。


    逐渐地, 他们更愿意听从江砚的指示。


    李骞在军中地位与江砚平起平坐, 对江砚积怨已久, 见不得江砚如意,想方设法地找他麻烦。


    却时常无功而返。


    尤其是姚芙绵与江砚同住后,李骞会趁着姚芙绵孤身一人时,阴阳怪气地在她面前讥讽江砚。


    姚芙绵对此无奈又无言, “郎君对表哥不满, 总朝我发泄做什么?莫不是担心表哥报复, 只敢冲我发泄怨气?”


    “你与江怀云一体,我惹不起他, 难不成还惹不起你?”李骞双手抱臂,眯眼睥她。


    身在敌营, 姚芙绵不敢当着李骞的面骂得太难听, 常常是丢下一句“欺软怕硬”后走远。


    之后不幸再遇到李骞,她能躲多远躲多远。


    *


    十来日后, 平南王的兵马行至上党郡附近。


    上党郡离洛阳极近, 因此防卫也更加严密。


    李骞向平南王进言,派出江砚去攻打上党郡。


    李骞是自愿投诚, 江砚则是被胁迫,相较之下,平南王自然更愿意听信李骞的话。


    江砚能胜最好,若是战死了也无妨,多多少少能折损一些大晋的兵马,为后续出兵铺路也是好的。


    于是两日后的出兵,由江砚领命。


    在江砚出兵那日,姚芙绵被平南王的人带着一同去送行。


    平南王笑道:“怀云,你且安心作战,姚娘子我会派人替你好生照料,不必担心。”


    话说得漂亮,可任谁都听得出来里边威胁的含义。


    江砚走后,姚芙绵会恢复到从前被那些侍卫侍女看守的日子。


    她不想江砚分心,表现得与寻常无异,让江砚顾好自己,她会在营中等他平安归来。


    直至夜里,都还未传来有关江砚的消息,姚芙绵去打听,那些侍卫俱是敷衍地不肯理会她。


    但她也在营中听到风声,上党郡一早便知平南王要攻城的事,早早做好埋伏,只等着敌军自投罗网。


    江砚一夜未归,恐怕凶多吉少。


    肃炼被江砚留下来,只在暗中保护姚芙绵,见姚芙绵失魂落魄,才来找她。


    姚芙绵到他,喃喃问道:“表哥会出事吗……”


    “主公用兵如神,不会有事。”


    肃炼只听命江砚,奉江砚如神祇一般的存在,自然不会认为江砚会败。


    可江砚是血肉之躯。


    “若是……若是……”余下的话姚芙绵不敢继续说下去,而肃炼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依旧只是毫无情绪波动地重复:“主公不会有事。”


    这一夜姚芙绵不知是如何过去的,呆愣地坐了一整夜,回过神来天已是蒙蒙亮。


    守卫在营帐门口打盹,见姚芙绵出来,出手拦下,问道:“姚娘子要去何处?”


    “我要去迎表哥回来。”


    侍卫对望一眼。


    平南王对姚芙绵的看守不如从前那般严格,许是认为这荒郊野岭的,姚芙绵便是跑出去,也只能被当做郊外的猛兽的腹中餐。


    侍卫也倦怠,见姚芙绵身后还跟着侍女,何况听闻那江怀云掉入埋伏,能否活着回来也说不准,这姚娘子兴许很快便要成为弃子。


    于是他们收回手,未跟着上前,嘟囔一句“这破天真冷”后闭眼继续睡。


    侍女跟着姚芙绵走了一阵,冷得直跺脚搓胳膊,不耐道:“娘子还是回去等吧,兵马若是回来消息自然会传开。”


    姚芙绵根本无法等待,见侍女冷得难受,对她道:“你若受不了,便先回去吧,不必担心,我不会跑掉。”


    侍女有所动摇。


    此刻营中寂寂无声,许多人还在睡梦当中,只有零星几名守卫醒着,昏昏欲睡。


    何况姚芙绵一个女子在营中又无帮伙,还能跑了不成?


    “那、那奴婢回去等着娘子,娘子可要早些回来。”


    姚芙绵应好。


    侍女离开后,姚芙绵又独自走了一段路,军营出口她去不了,可她也不知自己该去何处。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蓦地在一阵静谧中听到被人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且这人声音很熟悉,不正是每日都要到她跟前讨嫌的李骞?


    而另外一个声音,听着更像是……女子?


    姚芙绵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但若能从中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去瞧。


    李骞对面的女子披着大氅,带着兜帽。


    这一幕似曾相识。


    姚芙绵认出来那是李文蓁。


    李文蓁,她怎的会在此处……


    兄妹二人正僵持不下,李文蓁语气含怒:“阿兄,你的所作所为,是陷李氏于不义之地!”


    “父亲迄今还以为你是无奈才归降平南王,一直向圣上为你求情,若他知晓你早已叛变……此事若被圣上知了,李氏上下难逃一死……”


    像被说中痛处,李骞没什么好脸色:“无须你多管,我自有打算。”


    “这还能如何打算……”李文蓁失落失望。


    叛变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太尉亲妹妹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李氏也要落个诛九族的下场。


    李文蓁知李骞在平南王的军营中,瞒着太尉府众人,不顾性命之忧千辛万苦来找自己兄长,想要劝他回头。


    她刚来时险些被当做潜伏的奸细,坦言自己是李骞亲妹妹,而李骞又受平南王重用,那些士兵这才半信半疑地带她进来见李骞。


    可李骞却赶她回去,自言自己并非自保归降,而是早有预谋。


    李文蓁又惊愕又失望。


    世族之间的争权夺势少不了勾心斗角,可从太尉府未有过不臣之心,从未想过背叛当今朝廷。


    李骞知她是担忧自己安危,又见自己妹妹形容憔悴,寻到此处必定吃了不少苦,犹豫过后,才坦言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太尉府。”


    “我归顺平南王麾下,是一早便与三皇子商量好的。借平南王之手铲除太子势力,之后我再与三皇子里应外合,剿灭平南王。”


    三皇子与太子明争暗斗之事,不算秘密。


    太尉府是三皇子母族,自是拥护三皇子。


    李骞早做好了决心。


    倘若他与三皇子的计策成了,太子被废,平南王兵败,三皇子即位后,他便是劳苦功高的功臣。


    届时无论地位权力,皆是唾手可得,再一举灭掉江氏,太尉府便能一跃而上,取而代之,朝中再无人可掣肘。


    倘若最后出了差池,无法顺利除掉平南王,让平南王入主洛阳,这也无甚紧要,平南王不知他的底细,依旧会为他的付出给他加官进爵。


    无论何种结果,对李骞来说都是万无一失。


    他自然不会认为有第三种情况。


    太子势力被削弱,江砚自身难保,太子还拿什么跟三皇子、跟平南王斗?


    李文蓁听得哑口无言,李骞口中的每一句话都令她惊骇不已。


    同室操戈自古屡见不鲜,成王败寇。


    但为了权势不惜残杀手足,不顾大晋那些遭受战乱苦难的百姓,不惜一切代价引狼入室,这样一个人坐上高位,当真能够稳固大晋、成为百姓敬仰的皇帝吗?


    “事情真能会如你所想的那般顺利吗……”李文蓁不寒而栗,“若事情败露,便是死路一条……”


    “少说些晦气话。”李骞不以为然。


    “总之无论三皇子还是平南即位,俱不会威胁到我。”想到什么,他又笑起来,“至于太子,有三皇子给他暗中使绊,如今他还没了江怀云给他出谋划策,不足为惧。”


    听李骞提到江砚,李文蓁眼睫动了动,问道:“兄长打算如何对付江郎君?”


    “无需我对付,江砚已经回不来了。”


    李骞缓缓笑起来,得意畅快之色言溢于表,双手兴奋得禁不住发抖,使他的面庞看上去扭曲又癫狂。


    “我暗中给上党郡报信,告知他们江砚要去攻城,让他们提前设好埋伏。”


    不仅如此,连江砚带领的兵马情况,李骞俱一一详细地报信给上党郡郡守。


    除非江砚未卜先知,否则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都无法全身而退。


    李骞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姚芙绵耳中,听得她浑身发冷,双手紧紧捂住嘴,以防自己不慎发出声音。


    李骞着实可耻可恨!


    姚芙绵懊悔不已


    早知今日,当初太尉要打死李骞时,她无论如何都不该让江砚出手阻拦。


    就该让李骞被活活打死!


    她与江砚今日的处境,竟是一早就走入李骞设下的圈套。


    李骞见李文蓁面色发白,哪里猜不到她的心思,提醒道:“天底下青年才俊多得是,他江怀云到底有什么好?不过一副中看不中用的皮囊。”


    “以你的身份,即便是嫁与皇子,也是绰绰有余。”


    李文蓁身侧的手绞紧,干涩问道:“江郎君非死不可?”


    见李文蓁还执迷不悟,李骞恨铁不成钢,冷硬道:“你不必心存侥幸,江砚一夜未归,必死无疑。他带去的人马不足以抵抗上党郡的围攻,何况还有我在其中做的手脚……”


    余下的姚芙绵已经不打算再听下去,她屏住呼吸,悄声离开。


    直到彻底听不见李骞与李文蓁交谈的声音,姚芙绵才停下来,茫然望着天际。


    李骞的话萦绕在脑海,像从天而降的碎石,密密麻麻压着姚芙绵,压得她喘不过气,也无法从其中脱身。


    姚芙绵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痛苦。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下小雪,姚芙绵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直至侍女发觉她久久未归出来寻,才将她带回去。


    一直到晌午,依旧未传来有关江砚的消息,军中已经在惋惜损失江砚这一人才。


    姚芙绵坐立难安,即便发现了李骞的秘密,她也不知该如何做是好。


    她找到肃炼,将此事说了,然而肃炼的反应比姚芙绵想象的平静许多,


    “娘子切勿将此事说与旁人听,一切待主公回来再议。”


    姚芙绵若是将事情传出去,势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肃炼自始至终坚信江砚不会有事,看着他坚定的模样,姚芙绵的不安也被驱散不少。


    江砚那样精明,又擅于揣度人心,怎会真的让李骞得逞。


    果真到了傍晚,营中响起喧哗,说是出战的人马归来了。


    姚芙绵也被带着一同前去迎接。


    她一眼便看到高居马背上的江砚。


    第094章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姚芙绵睁大眼看着远处马背上的人, 泪水盈满眼眶,无声无息落下。


    江砚在人群中看见她,自然也发现了她微红的眼眶, 轻皱起眉。


    可他无法立刻赶过去姚芙绵身边,挡在他面前的还有平南王。


    上党郡设埋伏一事平南王已经得到通报, 想到江砚带去的那些兵马, 他原以为会全军覆没,为此还惋惜片刻, 想不到江砚不仅活着回来, 还保下一半的兵马。


    江砚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倘若能够真正为己所用, 大有裨益。


    平南王当着众人的面大肆夸赞江砚,又宛如长辈一般对他多有叮嘱,直言日后不会亏待他。


    无人注意的角落,李骞目光阴狠地盯着江砚, 双手紧紧攥成拳, 目眦欲裂。


    江砚为何还能安然无恙回来!


    李骞想不通, 天.衣无缝的计策,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


    而他身边的李文蓁, 是不同于李骞的欣喜。


    应付完平南王,江砚终于得以脱身, 径直来到姚芙绵面前。


    “发生何事?”


    他身形依旧挺拔, 一直从容的面色在这时也显得有些许无措,在姚芙绵面前微微弯腰, 用指腹拭去她脸颊的泪水。


    “可有人欺负你?”


    姚芙绵摇了摇头, 想了想,又埋怨道:“还不是都怪你。”


    盯着她看了片刻, 江砚才明白过来,牵起她手,忍不住笑道:“非我故意拖延,出了些意外。非我本意。”


    姚芙绵低头垂眼,嗓音闷涩:“少自作多情,我才不是担心你……”


    江砚从善如流地应声,牵着她手的力道不曾松过。


    雪花还在继续飘着,二人往营帐走去。


    李文蓁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只觉得刺眼非常。


    姚芙绵竟与江砚……


    他们二人关系,是何时变得这般亲密?


    “你瞧见了。”李骞冷声道,“江怀云与姚芙绵二人早已私相授受,即便他还活着,这样的人你还要继续倾心不成?”


    李文蓁死死咬住唇瓣,沉默不语。


    李骞恨恨道:“这次算他侥幸逃脱,下回必不会再这般幸运。”


    *


    江砚带姚芙绵回了他的营帐。


    也不知姚芙绵在外待了多久,发顶肩上都被雪水洇湿,江砚拿着干净的帕子为她擦拭。


    江砚此刻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姚芙绵还有些恍惚。


    无论是营中将士还是李骞,他们都认为江砚必死无疑,可江砚还是活着回来了。


    也是,江砚答应了她许多事还未做到,怎可抛下她不管……


    “对了!”姚芙绵想起李骞的事,抓着江砚的手腕,急切道,“表哥,李骞并非诚心归顺平南王,这是他和三皇子的计策!”


    “嗯。”江砚平静应着,任由她抓着自己手腕,心无旁骛地给她将方才拆下来的发髻重新挽起。


    姚芙绵不禁疑惑,这样大的事,江砚却毫无不在意,仿若还不如她的云鬓重要。


    “连你这回攻城之事,都是李骞一手谋划,他早给上党郡通风报信,再向平南王提议让你出兵,还对兵马做了手脚……”


    姚芙绵说着,一边打量江砚神色。


    听到此处,江砚才有所反应,有些意外地问她:“芙娘,你是何处知晓的这些事?”


    姚芙绵将早晨时候发现李骞与李文蓁的事说了。


    江砚专心细致为她簪上最后一支发簪,仔细瞧了瞧,终于满意。


    “往后遇到李骞,你离他远一些。”


    “这些事……”江砚的反应实在太过平静,令姚芙绵疑惑不已,她问,“莫非表哥早已知晓?”


    江砚并不否认。


    “多少能够猜到一些。”


    早在幽州粮仓被烧毁时江砚便开始怀疑李骞,且从柏奕的再三拖延来看,不难发现端倪。


    以此追查下去,线索逐渐明晰。


    李骞对江砚怨入骨髓,既想要他性命,还要让他身败名裂。


    逼着江砚降城之后,接下来李骞便是要想方设法杀他,这回出兵攻城对李骞来说是最好的机会,而江砚早有防备。


    姚芙绵顿口无言。


    一想到这两日都在为江砚提心吊胆,可这些要紧的事他一早便知道了,连这回的危险也早已预见,却还瞒着她,害她白白担惊受怕。


    姚芙绵顿时有些不满。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知晓太多,对你并非好事。”


    姚芙绵还是有些烦闷。


    他们如今性命已经被绑在一处了不是吗?江砚怎的还能有事瞒着她?


    可姚芙绵也清楚自己即便知晓了也无法做什么,遂不再追问。


    但不得不提醒江砚:“今后若再有这种情况,你需得提前告知我,好让我心中有底。”


    江砚颔首应下:“好。”


    想了想,他又道,“这回是我不好,让你白白为我担心了。”


    他说着歉疚的话,面色却是带笑的。


    姚芙绵看了两眼,又移开目光,这回不再否认。


    “这回便先原谅你,再有下回,绝不轻饶。”


    *


    自上党郡的事过后,平南王对江砚态度更加亲切,关于军中一些不要紧的消息也愿意透露给他。


    江砚在军中的声望越来越大。


    然而这实在不算一件好事。


    江砚在敌军中的赞誉声越多,朝廷对他的骂声便越大。


    朝廷遭到威胁,派出更多的将领来剿灭敌军,据闻连江氏也派出了人要来讨伐江砚,捉他回去请罪。


    被江氏苦心栽培要成为下一代家主的人,如今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反贼,连江氏也要出动清理门户。


    军中不乏一些人同李骞那般对江砚有怨的,身世地位比不上江砚,又见不得江砚一叛主之人还能过得风生水起,四处散播谣言中伤诋毁。


    江砚对此不以为意,反倒是姚芙绵被气得不轻。


    “尽是一些宵小之徒的诬蔑,表哥莫要理会。”


    江砚感到好笑,分明在意的人是她。


    愤懑之后,姚芙绵又不解:“这些人从前奉你为楷模,多是因你的学识和言行举止,为何如今一个个都冒出来指责你。”


    “从前贬损我的人并不少,不过是碍于我的身份,不敢明目张胆。”江砚淡声道,“如今见我落难,便谁都能骂上一句。”


    姚芙绵听得心中不是滋味,抱住江砚手臂,脸颊蹭着他肩膀。


    “表哥放心,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江砚莞尔。


    “好。”


    *


    元正临近,本该一片热闹的喜庆之色,却因内乱不断,入目可见的只有惨淡。


    上党郡久攻不下,而朝廷又加派了人马支援,据闻这回各大世家都派了人手,势要将叛军一举清剿。


    这些世家平时虽为了聚拢权力勾心斗角,但一旦平南王得胜,他们的利益也会收到损害,因此眼下只能联合起来,先将平南王清理掉,后续再论。


    平南王顿时心焦不已,召集了心腹商议。


    军中兵马数目不抵朝廷,更多的是平南王勾结的蛮夷。


    然这些异族上回一同攻打幽州,幽州城破之后却被下令不可烧杀掠夺,已经心有不满许久。


    平南王一再许诺他们攻下洛阳后会大肆封赏,才暂且稳住人心,让这些夷族继续跟随他。


    有亲信提议,将朝廷派来的那些世族子弟活捉,再以此要挟这些世家归降他们。


    平南王否决。


    世族不乏有些虚有其表的人,害怕不出力被皇帝记恨,不得已装模作样选几人出来,而能被推出来当盾牌的,能是家中什么重要人物不成?


    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又岂会轻易被抓住。


    又有人提议,江砚与李骞从前都是洛阳世族的嫡子,与那些望族都有往来,即便二人背后的世族都断言要与他们恩断义绝,但终究是血脉相连,还能真对他们下死手不成。让江砚与李骞去劝说,能说动几人是几人,若劝不动,争斗起来,那些人说不准也会看在以往情分上,手下留情。


    平南王沉思良久,认为此举可行。


    平南王立刻命人准备出兵一事,却不想得到风声,朝廷派来的兵马已经赶到,两日后便要对他们开战。


    平南王得到消息时险些昏过去,张皇失措地让江砚与李骞二人准备应战。


    李骞也有些意外,朝廷如此大张旗鼓,不似近日才筹备,更像是谋划已久。


    他不禁怀疑是否与江砚有关,可江砚人在敌营,不该有那难耐去统率大晋人马。


    李文蓁隐秘地藏身军营不肯离去,李骞无法,留了她一阵,但不久后他要出征,无法时时刻刻看护李文蓁,只能将她赶走。


    “你回去告诉父亲,李氏等着我回去光耀门楣。”


    李文蓁担忧不已,她也听说了这回情况有多严峻,世家都联手起来。


    “兄长,此事太危险了,你此刻随我回去,为时不晚……”


    平南王对李骞并不如对待江砚那边忌惮,李骞在营中来去自如,随时都可脱身。


    “绝无可能。”


    他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一步,怎可能轻易放弃。


    “兄长!”


    “快离开,此地你留不得。”李骞头也不回地离去。


    *


    姚芙绵也得了消息,听闻这回会有许多朝中骁勇善战的将领,也不知其中是否会有江巍……


    若是江巍在,恐是会尽全力将江砚捉拿回去认罪……


    江砚对此并不畏惧,反倒气定神闲地宽慰姚芙绵不必慌里慌张。


    “我不在时,肃炼会护着你,你莫要离他太远。我会尽快回来陪你。”


    平南王似乎已经相信江砚的诚意,不会再拘着姚芙绵什么,只要姚芙绵不出军营,任由江砚如何安排她。


    “你这回可有瞒着我什么?”


    江砚摇头:“绝无。”


    姚芙绵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叮嘱江砚顾好自己,万事性命为先。


    江砚温声应下:“好。”


    *


    这回征战带去许多人马,军营顷刻安静了许多。


    姚芙绵有意打听战事消息,但那些除了平南王,其余人知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


    姚芙绵想,这回李骞也跟着去,他总不能不顾自己安危给江砚下绊子。


    两日后,战事还未结束。


    自上回闷在屋中惹了病气,姚芙绵如今已不再成日呆在屋里,时不时会出来走动,肃炼形影不离地跟着她,以防发生意外。


    眼见着天又要飘起小雪,姚芙绵正要回去,却不巧撞见李文蓁。


    姚芙绵意外李文蓁竟还留在此处。


    她转身想走,却被李文蓁喊住。


    “姚娘子。”


    李文蓁今日正是要收拾行囊离开。


    “李娘子。”


    上回二人说话还是许久之前的事,姚芙绵面对李文蓁,也不知说什么好。


    李文蓁怯怯的看了两眼肃炼,姚芙绵明白她的意思,让肃炼暂且回避。


    “姚娘子,你我二人许久未见了。”实则二人关系并不算多好,这样熟稔的话语也不该用在二人身上。


    但李文蓁有话要对姚芙绵说清楚,“我实话与你说了,我知你与江怀云如今的关系,然而——”


    李文蓁面有不忍,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江怀云叛变,已成人人喊打的反贼,你若继续与他纠缠不清,恐要为自己招惹来麻烦。”


    姚芙绵惊愕,意外李文蓁竟是想劝告她。


    她早先便清楚李文蓁仰慕江砚,原以为江砚无论身处何种处境,李文蓁都不会改变她的心意。


    如此想着,姚芙绵便也问了出来。


    李文蓁苦笑道:“我的确仰慕他,但那是从前的事,何况我倾慕的,是那位光风霁月一身磊落的江氏大公子,而非今日人人唾弃的反贼。”


    姚芙绵一时哑然。


    果真人的喜爱和敬仰,都是有条件的。


    何况之前姚芙绵听到李文蓁对李骞说的那些话,她竟如此快便放弃了?


    “你若执意与江怀云共生死,便要对往后的苦难和挫折有所准备,你可可要考虑清楚,自己是否能够承受住那些流言蜚语。”


    李文蓁想说的已经说完,无所谓姚芙绵的回答。


    “话已至此,如何抉择都在于你。”


    李文蓁被侍卫带着离开,行至半路又回头看了一眼。


    姚芙绵若是因此放弃江砚,只能怪他们二人情意不坚,可怨不到她头上。


    李文蓁轻飘飘地收回眼。


    *


    三日后,兵马便回来了。


    江砚与李骞都要先去向平南王禀报情况。


    姚芙绵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江砚。


    江砚这回必定遇到了许多熟识的人,也不知那些人如何看待他,江砚见了他们心中又会如何想。


    她听见军中士兵在讨论,此次对战两方打了平手。朝廷的人马声势浩大,各世家的青年才俊几乎都来了,但此次对战中双方都未倾尽全力,彼此派人应战打了几个回合。


    而江砚对上的,正是风头正盛的卫国公世子——宋岐致。


    第095章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姚芙绵还想听更多, 但那两名谈论的士兵已经走远。


    宋岐致……


    她怎的忘了,既然集结了各世家子弟,宋岐致自然也会在其中。


    不想竟这般凑巧, 应战江砚的人会是宋岐致。


    姚芙绵心底生出些愁闷。


    以他们二人从前的关系,会向对方下死手吗?


    也不知此次交手可有人受伤。


    姚芙绵忧心忡忡地回去等江砚。


    江砚从平南王那处离开之后, 又先去清洗换了一身衣袍才来见姚芙绵。


    此时已临近午时。


    姚芙绵见到他, 立刻迎上去,目光上下仔细打量, 见江砚模样不似有伤, 才悄悄松了口气。


    未等江砚开口, 她先问道:“你见到了宋岐致?”


    江砚原本和沐的笑意在听见那名姓后消失。


    “为何问及他?”


    “我听将士们提到迎战你的人是他。”姚芙绵一心想要江砚与宋岐致重修旧好, 笃定江砚日后能够洗刷冤屈,因此不希望他与宋岐致有冲突,“你们可打起来了?他可有受伤?”


    江砚既无事,便是宋岐致未伤到他, 既如此, 宋岐致最好也能全身而退, 免得二人关系再恶化。


    “听闻宋世子如今在朝中扶摇直上,又是御史……待战事平息后, 我们将实情告知宋世子,他定会相信我们是无辜的……”


    以宋岐致的为人, 若知晓了江砚是被李骞胁迫, 也是为了幽州百姓免再挨饿受冻,定会慷慨大义地帮助江砚洗刷冤屈。如此一来, 二人不但能和好, 江砚降城的内情也会昭告天下,那些冤枉他的人也会重新敬仰他……


    思及此, 姚芙绵心情逐渐明朗,语气也变得轻快许多,自言自语地盘算起往后,浑然未觉江砚的脸色已变得极为难看,像覆了层霜。


    “若你们下回再交手——”


    “不会有下回。”江砚打断,漠然道,“我杀了宋岐致。”


    姚芙绵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想说的话也忘了个干净。


    杀?


    好半天,她才讷讷道:“你…你说什么?”


    江砚脸色淡淡,目光寒凉。


    “你不必再想有关宋岐致的事,我已经杀了他。”


    是这段时日两人的生死相依让江砚误以为,姚芙绵已经彻底将心放在他身上。


    他甚至为此庆幸过。


    然而一旦宋岐致出现,姚芙绵依旧会分出心神去给他。


    他早该杀掉宋岐致。


    这回姚芙绵听清楚了,她身形晃了晃,勉强站稳,狠狠拍开江砚要来扶她的手,语气颤抖:“你、你为何要杀他……”


    杀了宋岐致,无论江砚是否清白,回洛阳之后也少不得受人诟病,江氏与卫国公府也算是彻底结仇了。


    往后江砚在洛阳还要如何自处?


    他难道还要背负一个弑亲杀友的罪名吗?


    “你怎么能杀了他!”


    “我不能杀他?”江砚指尖收拢,若无其事收回手负到身后,问道,“芙娘,在你心中,你更想去到宋岐致身边,对不对?”


    江砚阴郁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像一头面临危险的猛兽,仿若她只要一点头,他便会立刻冲上去将她咬碎。


    姚芙绵是被他强行带来幽州,之后种种都非她所愿,因她无法独自逃离,又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仰赖他。


    这阵子她对他说的那些好听的话,大概又是她一贯哄人的伎俩。


    而他依旧无法辨认虚实,重蹈覆辙地着了她的道。


    “宋岐致平步青云,前途无量。”江砚语气冷冷,平静的表象下忍耐着盛大的怒火,“你是不是后悔当初放弃与他的婚事,想要与他旧情复燃?”


    “如今见我深陷泥淖,而宋岐致风光无限,你便想要摆脱我。芙娘,你休想——”


    江砚的声音戛然而止,脸微微偏向一侧,齐整地被束着的长发也因那一巴掌而有几缕不安分地垂落。


    他怒气未消,抬眼看去,却愣住。


    他看见姚芙绵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鼻尖发红,委屈地咬着唇瓣,胸脯起伏不定。


    她的手还在半空,掌心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红。


    江砚撇开眼,薄唇抿得平直,一言不发。


    “要不是为了你,我操心这些做什么……”姚芙绵嗓音哽咽又闷涩,不知江砚为何会曲解她的意思。


    “宋岐致曾与你交好,我们如实告知他,他看在以往情分上说不准能帮衬一二,何况他还是御史,掌管刑罚……”


    “我不过是、不过是想要他帮你雪洗冤屈,难不成你想背着降城叛敌的罪名一辈子?走到哪都遭人耻笑?”眼泪模糊了视线,姚芙绵彻底看不清,“我也想你做回从前高不可攀的江怀云,让那些趁机落井下石的人都瞧瞧,你才不是什么反贼。我不想让你回洛阳后遭人冷眼,被人在背后谩骂……”


    江砚怔怔听着,眸光微动。


    姚芙绵泣不成声,眼泪糊了一脸,说到最后近乎嚎啕大哭。


    半晌,江砚步伐艰涩地走过去,抬手小心抹去她的泪水,干哑无措道:“是我错了……你莫哭了……”


    姚芙绵哭得更大声,一边含糊地继续控诉。


    “当然都是你的错,你害我回不去扬州,害我跟着你颠沛流离,害我在营中不得自由,还害我整日担惊受怕,还害我……要为你将来回洛阳后的事烦恼……”


    江砚将她抱在怀里,下颌蹭着她的头顶,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


    “芙娘,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江砚柔声问。


    姚芙绵从他怀里抬起头,红着眼瞪他:“假的,你死了也与我没什么干系。”


    江砚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你舍不得。”


    他又似呢喃一般自言自语地重复。


    “你舍不得我。”


    姚芙绵已无力气再跟他计较。


    待姚芙绵缓过来后,江砚命人打来热水,用帕子浸湿又拧干,给她擦去脸上泪痕。


    之后,江砚又托起她手背,给她揉方才打他的那只手的掌心,轻声问:“还疼吗?”


    想到自己方才的模样着实有些丢人,姚芙绵不愿回想,也不肯理他。


    江砚不在意,给她吹了吹,片刻后又说道:“宋岐致没死。”


    姚芙绵整颗心像被人抛起又接住,起起落落,不得安宁。


    她忍无可忍:“你究竟哪句话是真的?”


    “宋岐致无事。”江砚道,“我与他交战三回合后便各自退回阵营了。”


    二人不曾切磋过,但各自都跟着自己父亲数次出兵征战,对打仗一事并非一窍不通,不至于轻易落入对方手中。


    想了想,江砚又道:“不过我也无需他的帮助。”


    知晓了宋岐致无事,姚芙绵大大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江氏不会与卫国公府结仇,江砚也不至于陷入众矢之的,被两族人记恨。


    “那你方才骗我作甚?”


    是故意要惹她生气的不成?


    姚芙绵隐隐有要动怒的迹象。


    江砚转而说起别的:“芙娘,你想离开此地吗?”


    “你有法子?”姚芙绵惊讶,不再追责。


    她当然想要离开。这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只是江砚既然有方法送她离开,怎的不早些说出来?


    “两日后会有朝廷的兵马来袭,你安心待在此处,会有人带你离开。”


    江砚本想多留她一阵,不过方才姚芙绵说了,她不喜待在此处,那便早些送她离开。


    姚芙绵问:“那你呢?你随我一起走吗?”


    江砚亲了亲她的嘴角,说道:“有些事还未处理干净,待事情解决后,我会去找你。”


    江砚既如此说,便是有十足的把握。何况姚芙绵留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离开也免得拖累江砚。


    “好。”


    *


    朝廷人马来势凶猛,平南王不想坐以待毙,又集结了兵马及麾下大将,整装齐发,地往上党郡去,打算与朝廷决一死战。


    军营中所有将领都出动,包括江砚与李骞。只留下一些侍卫看守营地,余下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姚芙绵记着江砚的话,这两日都待在他的营帐中,她忐忑又不安地等待,还好江砚留了肃炼下来,见到肃炼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她也能跟着镇定一些。


    到了夜里,姚芙绵起初还警惕地关注外面动向,后来实在困乏,忍不住打起瞌睡。


    直到一阵慌乱的嘈杂声将她吵醒。


    肃炼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拉起她手。


    “娘子速速随我离开。”


    姚芙绵尚未搞清楚状况,人已经被肃炼带着走出营帐。


    白日还一片祥和的军营,此刻随处都是打斗声,火光冲天,残骸尸身遍地。


    姚芙绵看得忍不住干呕。


    她被肃炼带着,期间遇到平南王的手下见她要逃跑,提刀追上来,还未靠近便被肃炼一刀砍断气。


    除了平南王的人,李骞也暗中派人盯着姚芙绵,即便他不在营地,那些手下也得了命令,对姚芙绵紧追不舍。


    被人追杀还是头一回,姚芙绵跑得手脚发软,欲哭无泪。


    “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何不能放过我。”


    肃炼又砍掉一人头颅,被鲜血溅到面庞,他随意抹了一把脸,解释道:“多半冲着主公来的。”


    姚芙绵对江砚而言至关重要,李骞早已将她与江砚看做一体,对二人都不想放过。


    姚芙绵在心底又默默地埋怨了江砚一句。


    一直到肃炼将她送上马车,那些追杀的人才被远远抛在后头,兵刃与火光也离她远去。


    姚芙绵早已累得精疲力尽,跌坐在车厢,许久才平缓呼吸,问肃炼:“我们要去何处?”


    “属下送娘子回扬州。”


    姚芙绵眼睫眨动。


    扬州……


    她终于可以回去扬州了。


    第096章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远离军营后, 余下的路再没遇到什么危险。


    姚芙绵被肃炼带着日夜兼程,即便歇息也只是短暂地喘上半口气,赶路的马都累坏了三匹。


    抵达扬州时耗费的时日是从前的一半, 快到令姚芙绵惊叹。


    连日的赶路让她身子极为不适,下去马车时候她恍惚自己还在颠簸, 步伐踉踉跄跄, 被肃炼及时抓住手臂稳住。


    今日恰是元正,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


    喜悦让姚芙绵顾不得那些不适, 她欢喜地跑入府, 去找姚渊。


    姚渊正被侍者扶起来喝药, 见到姚芙绵, 惊愕不已。


    “芙儿?”


    姚芙绵一路跑进来,侍者尚未来得及通禀。


    她扶着门框,气还未喘匀。


    “阿父,我、我回来了。”


    姚芙绵缓过来后, 接替侍者给姚渊喂药, 只说自己是回扬州陪他过元正, 不提自己遇到过的那些危险。


    姚渊并未起疑,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 片刻后才想起。


    “岐致呢?他怎的不陪你一同回来?”


    姚芙绵捏着汤匙的手一顿,默了默, 才说道:“我与宋世子的婚事出了些差池, 我与他……并未成婚。”


    姚渊问及缘由,姚芙绵不知怎的不愿供出江砚, 只道是后来晋阳有乱, 宋岐致前去平反,再之后又有平南王起兵, 故婚事迟迟未成。


    姚渊无奈长长叹息一声。


    大晋才安定没多久,又起接连不断的战事。


    姚渊问了姚芙绵近况,除却那些会令姚渊担忧的,姚芙绵俱一一回答。


    直至姚渊困乏躺下,她才离去。


    府中有江砚留下的许多侍卫,卫国公府的聘礼被封存起,只等有朝一日退回卫国公府。


    姚芙绵这才知江砚当初留下这些侍卫的真正目的。


    原来他早从那时开始算计她了。


    她问肃炼:“表哥可与你说了何时能回来?”


    “不曾。”


    姚芙绵垂下眼。


    她突然很想见到江砚。


    *


    战争持续了月余,北方各地遭到波及,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平南王一面迎击朝廷,一面又继续去游说周边蛮夷,以壮大自己势力,兵分几路朝洛阳进攻。


    得知大晋内乱,从前进犯的胡人又起了心思,再度对西北边境发起骚乱。


    朝廷不得不分出心神去平乱。


    而其他对抗平南王的世族又在这时起了内斗。


    一些世族只是为了不被人诟病才来凑数,又或是担心平南王胜利后威胁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在征战中他们多是为自己着想,并不是为了朝廷,更不是为了百姓。


    大敌当前,他们却只顾自己的利益,使得几次有关讨伐平南王的商议都不欢而散。对于那些有心想要消灭敌军的,更是因此受到阻碍。


    人心分散,加之平南王又有蛮夷的助力,朝廷的兵马一时落於下风,只好暂退。


    因着江砚在平南王阵营的缘故,一些人将战败因故推到江砚身上,直言江砚从前为朝廷效命,熟悉朝廷兵马打斗的方式,将其告知了平南王。


    同时不少人笃定平南王是有江砚在其中出谋划策,才势如破竹,否则他们如何会败。


    圣上听闻平南王直朝洛阳逼近后,吓得病倒,朝堂诸事暂且由太子处理。


    若圣上就此一病不起,又无遗诏,太子便会名正言顺即位皇位。


    三皇子无法再等下去,到圣上面前请命,让他出兵支援,取平南王项上人头。


    又说道,若是他能胜,想要圣上答应他一个条件。


    平南王都快打到洛阳来,圣上顾不得其他,连连应了。


    三皇子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子一眼。


    *


    扬州受到战乱的波及较轻,除却市集上的物品比从前贵许多外,旁的倒是没什么影响。三四日后,初初回来的那些惆怅被姚芙绵抛到脑后,只专心享受当下的安宁。


    关于北方战乱的情况也会传到扬州,听闻后来连三皇子都带兵出征。


    令众人惊诧的是,在宫中养尊处优的三皇子,上疆场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一对上平南王,竟无一败绩,短短几日便将平南王打得退出十余里地。


    一时间都传三皇子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比之江砚更甚,欢呼声响彻北地。


    平南王安分了一阵,养兵蓄力。


    再如何愚钝,平南王也该反应过来,军中有三皇子的内应,提前将作战情况告知了三皇子。


    平南王心中有猜疑的人选,但与三皇子几回交战下来,损失惨重,余下的将领更该好好利用。


    更重要的是,若是能将那人引出来,再将三皇子反杀,岂不一举多得。


    三皇子不给平南王喘气的机会,乘胜追击,可这之后并不像之前那般顺利,仿若他的运气用尽,再占不到好处。


    当李骞察觉不对劲时,想要告知三皇子,已经晚了。


    在一次追击中,眼瞧着胜利在望,三皇子不顾将领劝阻,执意追上去,不料落入敌军陷阱,他用尽全力挣脱,虽最终保下一条命,却被射穿一只眼睛。


    众人见三皇子颓靡,而其他有名的将军要么往西北平乱,要么在守旁的关要,一时乱了心神。


    而就在这时,平南王的军营突然起了内斗,敌营有人集结了营中的部分兵马,直接摧毁营地,又与一支不知从何来的兵马联手,打得平南王毫无防备,军心也跟着溃散,不得已停止对朝廷的进攻,退居三十里地外。


    很快,众人便得知了那支兵马归太子殿下所有,而在平南王军营中起乱的人,正是前不久降城叛敌的江氏大公子——江砚。


    霎时天下轰动,世人纷纷议论江砚这样做的目的。


    有人猜测当初江砚归顺平南王麾下另有隐情,实为忍辱负重潜伏敌营,伺机而动。


    也有人认为是江砚迷途知返,见平南王被三皇子重创,担心朝廷打败平南王后拿他问罪,想要将功赎过。


    无论何种缘由,对大晋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原本踟蹰不前的世族见平南王受挫,士气高涨,也不顾之前彼此间的嫌隙,在取平南王首级这件事上极为团结。


    平南王被江砚戏弄了这样久,几近气急败坏,他原本已经揪出是李骞给三皇子报信,不料江砚也一直暗中给他使绊子。


    那夜军营被摧毁,姚芙绵被人劫走,他早该猜忌到江砚身上才是,是大敌当前让他乱了心神。


    江砚打得平南王措手不及,平南王损失惨重,又被晋军追杀,不得已退回幽州附近。


    军中不少将领被江砚暗中收为己用,又遭几次围杀,平南王手下的士兵已不足万人。


    如此大好时机,晋军以为江砚会与他们汇合,再一同对付平南王,谁知江砚我行我素,只带走太子的那支兵马,径直追击平南王。


    *


    平南王的造反到此几乎已算落败,被捉拿是迟早的事,不足为惧。至于西北边境的胡人,有江巍镇守,成不了气候。


    也是在这时,太尉之子李骞拎着平南王麾下两员大将的首级,向朝廷请罪,解释自己之前并非甘愿归顺平南王,是守城之人归降,他为自保迫于无奈,后来虽身在敌营,心中却是向着大晋,又在三皇子攻打平南王时为其通风报信。


    三皇子证实李骞所言非虚,还有二人之前的信件可做物证。


    李骞伤痕累累,想必从平南王的军营逃出来极为不易,还斩首了两员大将献给朝廷。


    众人认为李骞行为情有可原,不少人为其求情,圣上暂且免了李骞的罪责。


    至于另一人,待剿灭平南王后再论。


    *


    平南王走投无路,知身后不少追兵,此刻退缩也是死路一条,躲入峡谷,打算与追兵同归于尽。


    朝廷的人马赶到时,峡谷的打斗已经结束,地面躺着许多士兵的尸首。他们仔细寻了一圈,既无平南王的,也无江砚的。


    就在众人纳闷之时,山石后走出来一人,而在他身后,平南王被五花大绑,两名士兵押着他走出来。


    至此,平南王的造反彻底失败。


    领头的将军见状,正要上去询问江砚,而江砚二话不说,将平南王交予他,留下一句“我还有要事”便匆匆离开了。


    将军以为是还有平南王的余孽藏身于此,警惕地搜寻大半日,连躲在地里冬眠的蛇都挖出来,后来才知江砚口中的“要事”是去扬州。


    *


    姚芙绵在扬州过了一段十分惬意的日子,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她甚至认真地想了下,若是江砚来接她回去洛阳,她是否还要跟他回去。


    她陪姚渊过了元日,又在元宵那夜出去游玩,即便街市不比从前热闹,也算这段时日来最为放松的一次玩乐。


    可欢快之后,又总是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寂寥萦绕心头,愁闷到呼吸不畅。


    郑源在她不在时帮忙照顾姚渊,姚芙绵回来后登门道谢了两回,两家从前便有所往来,这之后往来更加密切。


    而在姚芙绵与郑源有所接触时,肃炼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后,不知是否怕郑源对她不利。


    不久后从洛阳传来平南王伏诛的消息,那些余党也被尽数清剿。


    至于要如何处置当初幽州降城的主要将领,姚芙绵并未听到任何风声。


    到了二月,不再是天寒地冻,草芽也开始冒头。


    肃炼送姚芙绵回来扬州之后一直跟着她,姚芙绵却无什么需要他做的,不过她清楚即便她让肃炼回去,肃炼也不会听她的,遂作罢。


    肃炼一直与外界有书信往来,这日,姚芙绵见他看完书信后罕见地露出丝丝笑意,姚芙绵不禁好奇。


    “信中写的什么?”


    肃炼却不肯告知她,只说道:“娘子乐不思蜀,可有打算何时回去洛阳见主公?”


    姚芙绵避而不答。


    直到两日后,姚芙绵才明白肃炼那日的笑是何意。


    彼时她正与郑源在院子里的柳树下一边饮茶,一边说着幼时的趣事。


    姚芙绵清脆的笑声随风传得很远。


    直到家仆来禀,有人想见她。


    姚芙绵尚未回过神,而那人已经走进来。


    “芙娘。”


    江砚面上带着温浅笑意,在目光略过郑源后又淡了几分。


    第097章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看见江砚那一刻, 姚芙绵说不清自己是哪种感受更多。


    隔了月余未见,江砚模样并无变化,却让她觉得恍若隔世。


    分明在扬州的这段悠闲光阴, 让她以为她已经不想回去洛阳,无所谓洛阳的人和事, 可此刻见了江砚, 她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她嘴唇翕动,喉咙却像哽住, 发不出丝毫声音。


    郑源察觉姚芙绵捏着茶盏的手还顿在半空不动, 望过去才发现她眼眸浮上一层水光, 眼波流转。


    他与姚芙绵相识十七载, 从未见过她这种神态。


    他又看向江砚,旋即意识到什么,识趣地起身告辞。


    “芙娘,我便先回去了。”


    姚芙绵心不在焉地应着郑源, 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江砚。


    郑源错身而过时, 二人互作一揖。


    江砚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来到扬州之后, 会先看到姚芙绵与旁的男子言笑晏晏的画面。


    多日来的相思在这一刻扭曲为妒火,令他再次产生想要将姚芙绵关起来, 只他一人能见到的念头。


    他似笑非笑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搅到你——”


    话音未落, 姚芙绵扑到他怀里, 那些妒意被冲散得一干二净,什么怒火都消了。


    江砚垂下眼, 抬手抚摸她发顶。


    姚芙绵紧紧抱住江砚腰腹, 将脸埋在他怀里,嗓音闷涩。


    “你怎么才来。”


    “让你久等了。”


    不久前姚芙绵还只能从旁人口中听到关于江砚的消息, 转眼他便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


    世人在传的多是江砚如何神机妙算给平南王设套,并不会有人去关心江砚是否受伤、是否有性命之忧。


    不知依偎了多久,姚芙绵才从他怀里仰起脸,问:“你可有受伤?”


    “不曾。”


    江砚顺势低头去吻她。


    连日的思念和重逢的喜悦,彼此都倾诉在这个吻里。


    呼吸随着缠绵不分彼此,似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不离。


    喘.息的间隙姚芙绵听见江砚暗哑开口。


    “芙娘,你愿意嫁与我吗……”


    这是江砚第二回问她。


    姚芙绵攥着江砚衣袖,望进他期许的眼里,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可……


    她身子发颤,艰难问出口:“姨母……大夫人不同意,你待如何?”


    “母亲不同意,也阻拦不了你我。”


    战乱已定,三皇子对刘琰再构不成威胁,只待刘琰即位之后,江砚也将为辅助刘琰成为重臣,江氏无人再可牵制他的自由。


    姚芙绵的裙裾盖住江砚手掌,下颌懒洋洋搁在他肩头。


    “可我不愿你因我与大夫人生出嫌隙……大夫人也在盼着你好,你们二人是母子,岂有一辈子做仇人的道理……”


    江砚手上动作不停,声音是与之相反的不疾不徐。


    “我并非母亲所出,母亲所做一切是为江氏,并非为我。”


    姚芙绵浑身紧绷到了极致,用力搂住江砚脖颈,高高踮起足尖。


    像从被高处抛下,也像从水中被捞出来,许久后,姚芙绵才恍过神后。


    难以置信江砚方才说的话。


    “你说……什么?”


    “我的生母乃是云姎。我是父亲与他的外室所出。”


    江砚拉过她的手,面露难耐,带着急切的渴望。


    “芙娘,你也帮帮我……”


    *


    江巍在与大夫人成亲之前,已经认识云姎。


    云姎是舞姬,乱世中身不由己,到那些豪族府中弹奏以赚些钱财。


    她生得貌美,又无所依靠,自是被不少人打过主意,在一次豪族的宴席上,有贵人对她发难,想要她屈服,云姎誓死不从,被一旁的江巍救下。


    从此以后,云姎一直跟在江巍身边,二人过了一段恩爱的日子。


    云姎以为江巍与那些薄幸负情的男子不同,可到头来江巍也为了江氏妥协,娶了大夫人,即便那时云姎已经怀有身孕。


    清正的名士都不会在妻子尚在时便纳小妾,养外室这样的事传出去也只会被人笑话,因此,云姎注定不能为人所知。


    云姎无法接受,想要逃离,江巍却不肯,将她囚困在别苑。她像一只被折断双翅的黄莺,失去自由只能供江巍取乐。她拼了命地想要杀死腹中胎儿,被江巍一次次阻止,未能成功。


    之后,她的肚子一天天隆起,身形面颊却一天天消瘦。


    江巍无法忍受云姎在自己眼前日渐萎蔫凋谢,在去晋阳时带上她,在那一段时日里,他一直对外宣称云姎是自己妻子,两人自欺欺人地在晋阳过了一阵子从前那般恩爱的生活。


    回到洛阳不久后云姎便诞下一子,之后她不再寻死觅活,决心将孩子养大,往后要摆脱江巍,母子二人再好好活下去。


    后来的事谁都未能预料到。


    三个月后,大夫人生产时难产,诞下来的女婴早已没了气。医士断言大夫人今后再生产会危及性命,而身为江氏长房的主母,大夫人膝下不可无子。


    大夫人出身名门,江巍若是纳妾或是将藏在外的卑贱舞姬带入家门都会让她颜面无存。


    她一直都清楚江巍在外养了外室,为了那外室时常待在别苑,连府门都很少回,如今二人还有了孩子。


    为了两族关系,江巍不可一意孤行。因此,在江巍提出将那婴儿抱回来,当做是大夫人产下的时,大夫人答应了。


    江巍当时只是想要他与云姎的孩子能够在江氏成长,由他亲自教导,将来好接管江氏的家主之位。


    可他也全然无法料到后来发生的事都脱离掌控。


    孩子是云姎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被抱走那日她哭得撕心裂肺,可江巍不曾回过头。


    后来江巍每回来见她,云姎俱是哭喊着打他要他还回孩子,江巍无法,又恰逢当时政务繁忙,他便有意回避,想等云姎想清楚了再来。


    可云姎突然变得疯疯癫癫,时常对着虚空自言自语,或是怀中抱着布帛当做孩童一般哄,别苑的侍者见江巍好一阵子不来,以为云姎失宠,也开始怠慢她。


    一次夜里云姎又如鬼魂一般走出房门,身后并无侍者跟着,待到第二日侍者才在池塘中发现云姎……


    别苑的那些侍者死前,只说云姎是又要去找孩子,这才不幸栽进池塘里。


    *


    姚芙绵听得出神时会不自觉停下动作,江砚便止了话来催她,待讲完,也差不多结束。


    她瞠目:“你、你是何时知晓的这些?”


    她这时才想起之前在江府隐隐察觉到的异样,大夫人对待江砚客气疏离更多,并不像旁的母子之间有关切,大夫人交代江砚办事时,更像是命令。


    更令她吃惊的是,江砚对待这桩往事的态度漠然到仿若外人,事不关己,若非她担忧日后江砚与大夫人的关系,江砚恐怕都会认为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在讲述时语调平和,呼吸急缓都是因为旁的原因,甚至此刻还能若无其事地用帕子给她擦拭手指。


    “父亲责罚我时都会指着堂中牌位对我耳提面命。十五岁那年我发现牌位后面刻有名姓,追查下去才知真相。”


    江砚垂着眼,慢条斯理给她擦净手上污浊。


    “母亲不曾将我当做亲子看待,不过是出于职责为江氏培养下任家主,换了旁人,也是同样。”


    若非江氏需要,今日的他也不会与江氏扯上干系。


    他不过是与江氏尊荣共生的一架傀儡。


    倘若他无法做到,便也没了用处。


    姚芙绵听明白了,小声道:“你是你,是举世无双的江怀云。”


    江砚轻笑一声:“你能如此想……很好。”


    江砚并不在意大夫人如何看待他,只是姚芙绵介怀,他便解释清楚。


    大夫人并不会因为他娶了合她心意的贵女而待他亲近分毫,江砚更是毫不在意。


    如今连江巍都管不了他,遑论大夫人。


    一切的人和事他都不在意,他只要姚芙绵。


    “芙娘……方才的问题你还未回答我……”


    江砚低头去寻她唇。


    此刻是白日,随时有人会进来,方才已经够胡闹,姚芙绵偏头去躲。


    她的嗓音细弱绵软:“当心被人瞧见……”


    江砚厚颜,她可还要脸面。


    “放心,不会有人过来。”


    他一下一下吻着她,似蛊惑一般劝哄:“你应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奉到你面前……”


    姚芙绵想要权势傍身,那他便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她不想面对大夫人的脸色,他也可舍弃江氏子弟的身份。


    只要……只要能与她厮守,如何都是值得的。


    姚芙绵被缠磨得早已动容,何况经过这段时日的分离及今日的相遇,她已经明白自己心意。


    她终于松口:“我答应你便是了……”


    话一出口,换来的是江砚将她抱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血肉,与他融为一体。


    姚芙绵捶他:“你松手,我要喘不过气了。”


    江砚这才放轻力道,盯着她说道:“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夫妻,要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要日日夜夜待在一处,要眼中只对方最要紧。


    二人唯有彼此是最亲密的人,谁都无法拆散他们。


    姚芙绵含糊地应着,眼角瞥到江砚衣袍,在他还想再来一回时阻止,忍无可忍道:“够了……你先管管你自己。”


    她的手已经被擦得足够干净,而江砚衣袍上沾到的不少狼藉还未处理。


    想到方才情难自抑的荒唐事,姚芙绵火烧似的脸热。


    府中客房久未住人,姚芙绵只好带着江砚去了自己屋里,吩咐人给他备水。


    室内更方便行事,江砚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姚芙绵哪里看不懂其中含义,丢下他自己出门了。


    待江砚换好干净衣裳出来,又变回人前清风朗正的模样。


    第098章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姚芙绵带江砚去见姚渊。


    江砚想要娶她, 还需姚渊首肯。


    姚渊正倚靠在榻上看书,见姚芙绵带着江砚进来,意外之余难掩喜色。


    江砚恭敬地行了一礼, 先是关切起姚渊病情。


    姚渊摆摆手,这病缠了他许多年, 他早已不放在心上, 转而问起江砚有关外界战乱一事。


    他连房门都鲜少踏出,对外界事知之甚少, 只听闻平南王起兵又已被剿, 不知其中细情。


    江砚从平南王起兵到落败, 大致讲述一遍, 至于其中何人做了何事,并未细说。


    姚渊听毕,感慨万千。


    若他如江巍一般身康体健,必定也会一同前去讨伐平南王。


    明白姚渊在惋惜什么, 姚芙绵心中不大好受, 说道:“您且安心养病, 待好起来,总有一日能再上战场。”


    江砚也道:“战事已平息, 伯父不必忧虑。”


    姚渊笑了笑,明白二人是在宽慰自己, 也不再唉声叹气。


    他又问:“怀云此回来扬州, 可是有要事处理?”


    以江砚身份,姚渊料想江砚在讨伐平南王一事上是主力, 不过从方才所言并未居功罢了, 在此关头来扬州,也不知何事如此要紧。


    “怀云的确有要事。”江砚看了姚芙绵一眼。


    “何事?”姚渊惊诧。


    他只当扬州也出了事, 并未察觉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


    江砚深深作了一揖,躬身低首,姿态板正。


    “怀云心悦芙娘已久,诚心求娶,还望伯父成全。”


    姚渊瞧不见江砚神态,但可听得出来江砚语气里的真挚恳切。


    他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才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己女儿。


    即便已经与江砚说好,也早知江砚此行目的便是此事。但真到这种时候,听到江砚的那些话,姚芙绵依然无法控制地感到一阵脸热,眸带羞赧地垂下去,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姚渊了然。


    他笑着让江砚不必多礼,又让姚芙绵先出去。


    姚芙绵不解,不由得去看江砚,只见江砚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有让她放心的意思。


    姚芙绵这才出去。


    她不知姚渊要对江砚说什么,还不能让她知晓。


    阿父虽给她定下的是与宋岐致的婚事,但从阿父对待江砚的态度来看,应当不会反对才是。


    在屋外等了一刻钟还不见人出来,姚芙绵才先回自己房里。


    一个时辰后江砚才回来。


    姚芙绵问:“我阿父与你说了什么?”


    “让我今后好好照顾你,不可惹你不快。”


    姚渊这便是应了他们二人的婚事。


    倘若二人成婚,姚芙绵日后必定是要跟着江砚在洛阳过日子的,往后往返扬州会变得麻烦许多。


    姚芙绵生母早逝,是姚渊独自一人将她带大,姚芙绵幼时总是能收到姚渊在外头寻来给她玩的各种稀奇小玩意。若是有无礼的孩童欺负她,姚渊即便得罪人也要给姚芙绵讨个公道。


    姚芙绵只有姚渊一个亲人,自是不舍得远行。她若真离开扬州,再回来不知何时,何况姚渊病情反反复复,父女二人能见面的机会更是不可预料。


    想到往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姚芙绵眼眶逐渐发红。


    江砚抚摸她的背脊无声安抚。


    情绪缓和后,姚芙绵要去见一见姚渊,江砚开口道:“岳父大人已经歇下。”


    姚芙绵微愣:“……你倒是唤得顺口。”


    *


    圣上自平南王起兵后受到惊吓,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众朝臣都在商议储君之事。


    战乱后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刘琰身为太子,这段时日代替圣上处理朝中政务,忙得连喝口水的空隙都无,翘首以盼江砚早日回来分担,已命人送信去扬州催了几回。


    刘琰送来的那些信件江砚并不避讳姚芙绵,姚芙绵也清楚江砚撇下一堆事务来扬州寻找她,回去之后必有好一阵要忙得不分日夜。


    即便江砚不说,她也清楚二人无法留下太久。


    这两日姚芙绵不再出去外面,陪在姚渊榻前,或是说自己在洛阳的见闻,或是说起那些她在洛阳结识的人。


    日子安逸闲适,姚渊安静听着,在姚芙绵停下时候开口。


    “芙儿,回去吧,不必担心为父,为父自会顾好自己。”


    姚芙绵垂下眼,紧紧咬唇,许久不出声。


    待她再次抬眼看去时,姚渊已经睡熟,嘴角带着欣慰的笑意。


    翌日,姚芙绵终于主动提出。


    “这两日便收拾行囊回洛阳吧。”


    无论心中刘琰如何焦急催促,江砚依旧从容,并不在意刘琰如何火烧眉毛。


    “若你不舍,可再多留几日。”


    “足够了。”姚芙绵垂眼,“早些回去,早些处理完,也好早些安定下来。”


    于是收拾好行囊后,二人便出发了。


    扬州无战乱,也不会有人对姚府发难,凭姚府里的侍卫足以应付日常生出的情况,是以,那些原本留在姚府的江氏侍卫这回会跟着他们一同回去——带着卫国公府的聘礼。


    这些聘礼的确该物归原主。


    姚芙绵瞪了江砚一眼:“你倒是好算计。”


    江砚平静道:“有备无患。”


    *


    锦竹在当初去幽州路上被江砚遣人先送回来,这回姚芙绵不想锦竹跟着,留锦竹在扬州替她照料姚渊,若有情况好及时告知她。


    因此,此行姚芙绵只熟识江砚一人,那些离乡的愁绪对着江砚说不出口,只能独自消解。


    随着离姚府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姚芙绵才终于忍不住,揪着江砚衣襟低声啜泣。


    江砚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道:“并非一去不回,待朝堂局势稳定下来,我会陪你再回来。届时可待得久一些。”


    往后的事谁能确保万无一失,比起得空回来,显然是待在扬州更好。


    姚芙绵不禁有些动摇了,仰起一张满面泪痕的脸,红着眼眶问江砚:“我能不能不嫁你了?”


    听到这句话,江砚原本温雅的面庞顷刻像覆了层冰霜,语气也似冰天雪地的风一般刺骨阴冷。


    “由不得你反悔。”


    *


    到了三月,春光明媚,经过战乱而变得荒芜的土地重新被种植上庄稼,地里随处可见劳作的百姓。


    江砚时不时会带姚芙绵骑马,或是去瞧田埂里五颜六色的野花,或是去够树上新长的翠绿嫩芽。


    二人回洛阳的路途很顺利,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阻碍,再有两日便能瞧见洛阳城门。


    春日的日光暖融,既不似冬日凛冽,也不似夏日燥热,很适合小憩。


    马车车窗帘子被风吹起一角,和煦的春日倾洒进来。


    纠缠过后,姚芙绵困乏地枕在江砚膝头,闭眼惬意地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她嗓音困倦,慢悠悠地说着:“关于我们二人的事,你要先去与府中长辈说清楚,尤其是大夫人,将事情都解决好。若是府中有人因此来找我的麻烦,我可饶不了你。”


    江砚长指穿过她乌黑浓密的发丝,轻柔地抚摸,应声说好。


    姚芙绵意识逐渐消失,沉入睡梦。


    身前人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江砚望向车窗外碧蓝的天空,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晦色。


    *


    当初江府众人亲眼瞧见姚芙绵上了回去扬州的马车,而江砚更是在此之前去了幽州,因此当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回来时,众人惊愕不已。


    尤其是江砚下了马车之后,伸手去扶姚芙绵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姚芙绵举止自然不能与江砚太过亲密,在下了马车之后立刻收回自己的手,也不管江砚是否不满。


    大夫人知晓后,派人传话,先是欢迎姚芙绵做客,并不过问她的来意,而后让她先好好休息。


    江砚则是直接被侍者带去见大夫人。


    “我晚些再去找你。”临走之前,江砚捏了捏她手。


    “你快去吧。”姚芙绵扫一眼那些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打量的目光,催他。


    姚芙绵依旧是入住琉缨院。


    江馥听得姚芙绵回来的消息,立刻过来琉缨院找她。


    “芙娘,你又……”意思到这话又些许不妥,江馥改口道,“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自姚芙绵离开后,又逢发生战乱,城中贵女或是被家中勒令不可外出,或是忙着筹备婚事,江馥已许久邀不到人可与她谈话说笑。


    姚芙绵轻笑道:“馥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不好。”江馥叹气,“非常不好。”


    “发生何事?”


    江馥将母亲催着她成婚的事说了。


    “……那陈家的二公子虽算得上一表人才,但性子未免懦弱了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娘还总在我面前称赞他的才识……”


    江馥埋怨时,姚芙绵只安静听着,时不时宽慰两句。


    “对了。”自己的烦恼倾诉完,江馥才想起来问姚芙绵,“你可是与我堂兄一同去了幽州?”


    姚芙绵当初回去扬州,江馥为此不舍许久。后来幽州有难,听得江砚献城时身边还带有一女子,江馥立刻猜到那人是姚芙绵。


    只是不知为何原本该回去扬州的姚芙绵会与江砚去了幽州,二人还一同从扬州回来。


    “此事说来话长。”说起那日之事,姚芙绵还有几分幽怨,“同行之人都是表哥的人,他们趁我不备将我另带去幽州。之后的事,正如外界传的那样。”


    江馥吃惊不已。


    她所熟识的江砚,待人温而有礼,谦逊又大度,江馥如何都想象不出他逼迫人的模样。


    想到江砚看向姚芙绵时候的眼神,江馥又觉得不无可能。


    “竟是这般……”江馥喃喃,刹那间想到什么,愣愣看着姚芙绵,“那你这次回来,莫不是……”


    “是,我已经与表哥私定终身……”姚芙绵垂下眼,唇边带着浅淡笑意,“这回正是要来退掉与宋世子的婚事,与表哥……”


    她咬住唇,余下的话不必说江馥也明白了。


    江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实则她是有些高兴的,姚芙绵嫁与江砚,往后她寻姚芙绵玩乐便要轻易许多,但想到近来朝廷传出的传言,又有些担忧。


    这本是江府家事,事到如今,江馥不得不提醒。


    “芙娘,有一事我需告知你。”江馥幽幽叹气,“三皇子请命捉拿平南王因此瞎了一只眼,圣上为此愧疚不已,想要补偿三皇子,但三皇子不要补偿,你可知他想要如何?”


    此事姚芙绵有所耳闻,摇头说不知。


    “三皇子将错处推到堂兄身上,直言道若非堂兄献出幽州归降平南王,平南王不会打到上党郡,自也不会威胁到朝廷。”


    余下的话江馥不必多说,姚芙绵听明白了。


    三皇子认为若非江砚降城,后来的事都不会发生。因而他将他瞎掉的那只眼怪到江砚身上,要圣上追究江砚降城的罪责。


    “天下人皆知是堂兄生擒平南王,但那又如何,献城叛敌乃是事实,三皇子又素来与堂兄不和,自是要因此对堂兄不利。”


    说到此处,江馥咬牙恨恨,“自己窝囊打输了仗,丢了一只眼不够还要丢人。”


    姚芙绵听得心慌不已,江砚撇下一切去找她,回来一路又如此顺畅,她还以为江砚已经洗清罪责,竟是还留着这事未解决。


    李骞与三皇子的阴谋三两句解释不清,姚芙绵急急问道:“那圣上可有要责罚表哥的意思?”


    “不好说。”江馥摇头,“圣上虽未答应三皇子要治堂兄的罪,但那是堂兄人不在洛阳,如今堂兄回来,难保三皇子不会再动心思……”


    何况江巍西征未归,朝廷对江氏不如从前那般忌惮,难保圣上不会在三皇子的劝说下,加上愧疚自责,而治江砚献城叛敌的罪。


    江馥走后,姚芙绵心事重重,记得江砚说过忙完后会来寻她,可等到傍晚,还不见江砚人影。


    她遣人去打听,才知江砚从大夫人那处离开后又被传唤进宫。


    姚芙绵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直到夜幕降临,江砚依旧未归。姚芙绵在忐忑的等待中等来从宫里传出的消息。


    江砚守城不力在先,叛敌在后,暂关押大牢,等候发落。


    消息传来,江府中人无不哗然。


    可姚芙绵清楚,这些都是三皇子与李骞的计策,目的是为了除掉江砚。


    若非三皇子命令,柏奕带领的远军不会迟迟不到,李骞也不会烧毁粮仓后又挟持她逼迫江砚降城。


    姚芙绵去找大夫人。


    事到如今,她已不必再隐瞒她与江砚的关系,坦言自己跟着江砚去了幽州,那些实情也一一细说出来。


    姚芙绵跟着江砚去了幽州的事大夫人已经知晓,对于余下的那些,她的确感到意外。


    “你所言属实?”


    姚芙绵回道:“芙娘所言句句属实,皆是我亲眼所见。”


    姚芙绵想,大夫人从前一直亲力亲为教导江砚,即便江砚非她亲子,也不该见死不救。


    更何况,江砚是长房唯一的子嗣。


    讶异之后,冷静下来,大夫人只是平静地反问:“你可有人证物证?”


    姚芙绵一愣,声音同时低下去:“并无……”


    “芙绵,姨母知你是好意。”大夫人叹气,缓声道,“但空口无凭,即便姨母信你,圣上又要如何信姨母?”


    “可…可……”姚芙绵急切道,“表哥是被冤枉的,自始至终都是三皇子与李骞的计谋,他们想置表哥于死地。”


    “怀云叛敌献城一事世人皆知,圣上因此定他的罪……江氏也无可奈何。”


    大夫人想起今日江砚回来时二人的谈话。


    江砚不在这阵子,大夫人给他挑选了多名贵女,江砚只需从其中择一位成婚便可。


    但江砚竟不肯听她的话,还让她往后不必再白费功夫。


    江砚的屡次忤逆让大夫人失望不已,如此长久下去,江砚恐不适做家主,若是如此……


    大夫人语气温和,眼神平静到可谓淡漠,说道:“此事待将军回来再论。”


    “芙娘知了。”姚芙绵了然大夫人的意思,垂下眼,再不坚持,“芙娘叨扰姨母,还望姨母莫要责怪。”


    “无事,你下去吧。”


    姚芙绵离开大堂。


    她清楚大夫人这漠不关心的态度,若非打算放弃江砚、另择家主,便是想要让江砚吃吃苦头,好让江砚回来之后继续听话任她安排。


    无论何者,大夫人目前的确不会对江砚施以援手。


    江砚出了事,江氏任一人都无法独善其身,朝中不少人因此对江氏发难。


    江峙与江嵘也在为江砚求情,只是江氏在洛阳名声大地位高,不少世族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觊觎江氏地位已久,好不容易见江氏落难,自是要趁机煽风点火,恨不得江氏就此没落,再无翻身可能,怎会让江氏人求情成功。


    江砚从光风霁月的朝臣变成反贼,又活捉平南王立功,再到今日沦为阶下囚。


    世人无不唏嘘感慨,但更多的是取笑。


    江砚这样的天之骄子,沦落到今日地步,谁都可以踩上两脚,从前的那些美名再多有何用,到关键时刻一个都用不上,还不是要被问罪,轻易被打入牢狱。


    两日后,江氏那些关于想要解救江砚的声音都被平息了。


    江氏的势力在朝堂盘根错节,若是想救江砚,不该不如薄弱,姚芙绵料想其中有大夫人授意。更何况,江氏并非只有江砚一个子弟,倘若江砚无法成为家主,还有二房三房的子嗣可替上,因此,旁人不想竭尽全力救出江砚,也在情理之中。


    思及此,姚芙绵更加心急如焚,她担心江砚因此被抛弃,可她又无能为力。


    在她慌乱得不知所措时,肃炼传话,太子要见她。


    第099章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姚芙绵与太子并无交情, 除却那时在围猎场有过几面之缘,之后再未见过。


    而江砚似与刘琰私下往来密切,难道太子这回找她, 是为了江砚?


    姚芙绵怀抱一丝希望地去见了刘琰。


    到了皓月居,姚芙绵先是对刘琰行了一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刘琰让姚芙绵入座。


    姚芙绵落座后, 刘琰开门见山道:“我找你, 是为了怀云的事。”


    姚芙绵眼睫微动,问道:“殿下有办法救出表哥?”


    听得这话, 刘琰有些讪讪地移开目光, 抿了口茶水后才道:“此事有些棘手……我找你, 是受怀云所托, 带你去见他。”


    天牢关押的罪犯多是罪孽深重之人,常人轻易探望不得,因此想要见到江砚,由贵为太子的刘琰来办便轻易得多。


    牢狱暗无天日, 入内便感到一股阴冷气息, 地上流淌着黏糊的液体, 姚芙绵细看之下才发现是血液,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那些狱卒面容肃穆, 在看见刘琰时候恭敬地给他带路,不久后姚芙绵被带到一座上了锁的牢房前。


    “待你们说完后, 我再来接你离开。”刘琰对姚芙绵说了这么一句, 又对里面的人喊道,“人给你带过来了。”


    姚芙绵仿若还能听到回声, 更清晰的, 是铁链晃动的声音。


    牢狱阴暗,她有些瞧不清, 那铁链声越来越清晰之后,姚芙绵才看见江砚。


    与其他犯人不同,江砚依旧穿着他自己的衣袍,只是在这种地方,干净的衣袍难免染上灰尘,脏了衣摆。他不是用玉冠束发,而是一条黯淡不起眼的发带将头发拢到一处,清俊的面容有无法掩饰的疲惫。


    “芙娘……”许是在此处久不曾开口,他的声音微微发哑。


    想到江砚从前那副高高在上、谁都不放眼里的模样,如今又沦落到这个地步,姚芙绵不禁内心酸楚:“你不是说会无事?怎的还把自己搞成这模样?”


    江砚的话果然不能全当真,当初还信誓旦旦不必宋岐致相助也能洗刷自己罪名,竟是刚回洛阳便有了牢狱之灾。


    江砚抬起手,指腹想要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可在抬手那刻又想起到什么,顿了一顿,若无其事般把手缩回去。


    姚芙绵察觉到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无事……”江砚不欲多说。


    在这种地方能得到什么善待,那些狱卒瞧着也都不像好心的,姚芙绵眉心紧紧蹙起,也没了耐性:“你且把手伸出来让我瞧瞧,若你不肯,还叫我过来做什么?我立刻走了。”


    她作势要转身。


    如愿听得江砚喊她停下。


    似是不想惹她生气,江砚略显为难的伸出手,姚芙绵看见上面的斑驳血痕,触目惊心,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这是怎么回事?”


    从前江砚被视若模范,而今却有了那样不齿的叛敌之举,那些从前对他不满有仇怨的人,都趁此机会打压报复他,买通狱卒或是通过旁的原因来让他受罪。


    而江砚掌心有旧伤,他们不好太过明目张胆,若是问起,便以旧伤复发为由揭过去。


    姚芙绵听得气恼不已:“岂有此理!竟对你滥用私刑,没人管的吗?”


    江砚那伤早好全了,如今是真真实实再遭一次罪。


    “他们都想趁此机会对我出气。”江砚垂下眼,“又有谁会多管闲事。”


    姚芙绵听得心中不是滋味,又无可奈何,眼下只能尽快救江砚出去。


    “我去找了姨母,可……姨母无能为力。府中其余人求情过后,圣上也不肯宽恕你。”


    至于其中细节,姚芙绵不想对江砚多说。他身处牢狱心中想必已经极不好受,若是再得知已经被大夫人当做弃子,不知要如何作想。


    而江砚只是轻笑一声:“我知晓。”


    关于外界发生的这些事,大夫人的心思,他都了然。


    “表哥放心。”担心江砚消沉,姚芙绵宽慰道,“待江家主回来,定能救你出去。”


    江巍是开国功臣,手握重权,若是他出面,事情应该会好办许多。


    “不会。”江砚平静道,“若是父亲回来,只会认为我给江氏蒙羞。”


    姚芙绵哑然。


    转瞬她又想到江巍的那些往事,兴许会为了江氏大义灭亲也说不准。


    江砚被江氏捧着坐上神台,如今不如江氏所愿,便落得个孤立无援的下场……


    江砚自然明白自己处境,用完好的那只手去捉姚芙绵手背,手指穿入她指缝,轻声呢喃:“芙娘,我只有你了……”


    姚芙绵眼睫颤颤,心口酸胀,低声道:“你从前的本事呢?总不能被关起来后才智也消失了,快想想办法,如何能出来。”


    “圣上尚未定罪,若只是关起来给旁人一个交代,想来不过多久便能出去。”默了默,他又道,“若是非要我性命,当下的确无计可施。”


    姚芙绵始终想不明白,即便江砚有过错,可平南王是被他擒获,如何也算将功赎罪了。


    更何况归降平南王还非江砚所愿。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姚芙绵不甘心,“是三皇子与李骞设计陷害你,你与圣上说清楚,或是托太子殿下去与圣上解释,再从李骞与三皇子身上入手寻找罪证……”


    然而圣上关押江砚正是为了弥补三皇子,又怎会在这个关头去怀疑三皇子。


    江砚只是问她:“若我最后无法出去……芙娘,你会离开我吗?”


    他的语气很轻,更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无法出去……


    姚芙绵陷入沉思,她坚信江砚眼前的困境是暂时的,圣上或是为了给众臣一个交代,或是为了安抚三皇子,待势头过去,江砚应当会被放出来才是。


    可若是……若是江砚得不到宽恕,圣上拿他问罪,要他性命该如何?


    姚芙绵迟疑了。


    依眼下情境来看,江氏不会出手救江砚,太子也无能为力,只凭她一人,能救得出江砚吗?


    倘若江砚最终……那个念头被姚芙绵压下去。


    她看向江砚,发现江砚正紧紧盯着她双眼,似是不肯放过她的细微变化,眼神又是明亮灼人的,好似将她当做他唯一的希冀。


    姚芙绵软和着语气说道:“表哥不必多虑,你是无辜的,总有能洗刷冤屈的一日。我会再试着去劝说姨母,看看如何能救你出去。”


    半晌,江砚才应了一声。


    刘琰来带姚芙绵离开,送她上了肃炼的马车之后,又重新回到牢狱,站在江砚面前,一言难尽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我让你回来帮我,你怎的还把自己弄进牢里?”


    江砚寻了一块干净的地面坐下,方才面对姚芙绵时候的低微神色荡然无存,面上只剩一片淡漠,对刘琰的话充耳不闻。


    不远处的阴暗角落,一块裂痕沾血的碎瓷片静静躺着。


    “人我也给你带过来了,你想要做什么好歹与我说一声,这事儿到底何时才能结束,我还指望你替我分担分担……”


    “届时殿下自会知晓。”江砚瞥了眼脏污的衣袍,打断喋喋不休的刘琰,“殿下若实在无事,便去替我打盆水来。”


    刘琰:“……我真是欠你的!”


    *


    除了最初江砚被关的消息传来,江府有过一阵慌乱,现下已经恢复寻常,府中众人瞧不出任何异样,都在做着各自的事。


    姚芙绵想要再去找大夫人说情,但大夫人以身子不适为由拒见任何人。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江馥同样一筹莫展,“我父亲也说了,堂兄此回恐怕凶多吉少。”


    三皇子还在不断进言,要圣上早日定下江砚罪名。


    “不知……”


    姚芙绵眉心紧蹙,一筹莫展。


    实则还有一人她未去找过,可不久前她才退还了聘礼,眼下便去找宋岐致帮忙,似有不妥……


    大好的春日,即便姚芙绵在江府,江馥也无心思邀她外出。


    她已经知晓了姚芙绵与江砚私定终身的事,这几日同姚芙绵一般,深思苦索能救江砚的法子。


    沉默中,江馥瞧见姚芙绵蓦地起身。


    “怎么了,芙娘?”


    “我出去一趟。”姚芙绵垂着眼,语气坚定,“不知是否有用,总该要试一试。”


    *


    打听到宋岐致回了卫国公府之后,姚芙绵前去拜访。卫国公府的侍者恭敬地迎她入内。


    几日前她来返还聘礼时,宋岐致并不在,是宋祎招待她。


    彼时宋祎得知姚芙绵想法后,并无责怪,关切了几句姚渊情况,只让姚芙绵想清楚,若是执意要退掉这门亲事,他身为长辈,自是尊重姚芙绵决定。


    这回姚芙绵要见宋岐致,宋祎同样不过问缘由,让人去将宋岐致请出来,自己则有事先离开,留他们二人好好谈谈。


    听得姚芙绵来寻他,宋岐致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窃喜应当是有的。


    可听完姚芙绵来意,得知她来找他是为了江砚,宋岐致脸色又冷下去,语气冷硬道:“我帮不了他。”


    宋岐致身为御史,掌管刑狱,若是他肯出手相助,怎会没有法子。


    有求于人,姚芙绵语气恳切:“眼下只有你能救他了。况且你们二人相识那么多年,从前又那样交好……”


    “交好?”宋岐致感到可笑,反问道,“江怀云若当我是好友,又怎会抢走我未过门的妻子,还一直将我蒙在鼓里,枉我当时还那么信任他,寻他给我出主意,兴许他当时在心中指不定如何取笑我。”


    宋岐致言辞间充满对江砚的怨愤,姚芙绵一时哑然。


    “我是将他做好友看待,可他何曾将我看在眼里过。”许是找到发泄的出口,宋岐致温良的品性在这时也维持不住,“当初得知江砚也去了晋阳,我原以为他会同我赔罪,想着兴许能与他冰释前嫌,可他不但不告而别,还留下一封书信,让我根据上面线索去找出魏刺史罪证。”


    每每想起此事,宋岐致不甘又不齿。


    “只凭我一人我也能揪出幕后主谋,何需他江怀云的施舍。他此举又是何意?认为我平庸无能,需要他的帮助不成?还想让我对他感激不尽?”


    宋岐致冷哼:“他未免太过自大,如今也是咎由自取。”


    当初江砚给宋岐致留了信的事,姚芙绵是知情的,不曾想竟让宋岐致误会了,还耿耿于怀至今。


    “彼时……”姚芙绵抿了抿唇,嗓音很轻,“是宋伯父托表哥到晋阳助你一臂之力。”


    只不过江砚方式的确欠妥,以至于二人留下误会,可宋岐致正在气头上,这时为江砚辩解只会惹得他更恼怒。


    宋岐致怔了怔,难以置信:“你说……是我父亲拜托的江怀云?”


    姚芙绵轻轻颔首。


    宋岐致犹如一堆烧得正猛烈的柴火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火虽灭了却产生缭绕的雾气,焖得人更加烦躁。


    即便江砚是受宋祎所托,可江砚不曾将他看在眼里过也是事实,在宋岐致看来,那便是江砚存心对他的羞辱。


    “宋郎,我知表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如今能帮他的人只剩你了……”


    宋岐致:“够了……你不必再为他求情,我与江怀云已是恩断义绝,他是生是死皆与我无关。”


    见宋岐致如此决绝的模样,姚芙绵不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离去。


    宋岐致这处也寻求无果,姚芙绵只能寄希望于江巍身上。


    江砚是江巍亲子,江巍总不该见死不救。


    可两日后,关于圣上要如何处置江砚的消息已经传出。


    此案交由宋岐致审理,若最终确定江砚献城叛敌一事属实,江砚择日问斩,而念在其捉拿平南王有功,江氏其余人可免去罪责。


    第100章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姚芙绵听到消息后, 眼前蓦地一阵发黑,浑身气力都好似被抽走,呼吸也变得艰涩。


    若无人可替江砚平反, 很快罪名便会安到他头上,届时要想申冤难上加难。


    静坐半晌, 冷静下来后, 姚芙绵决定再去见一见江砚。


    她不信江砚真的会坐以待毙。


    可上回是刘琰主动来找她,她才得以去见江砚, 这回她又要如何进去?


    肃炼自江砚被囚之后一直跟在姚芙绵身边, 姚芙绵直接去问他:“我要如何才能见到太子殿下?”


    肃炼迟疑一瞬, 反问道:“娘子找太子殿下何事?”


    “自然是让他带我去见表哥。”


    姚芙绵说完后, 肃炼并未说什么,只让她跟着他。


    原以为肃炼是要带她去见刘琰,没想到竟是直接带她去了牢狱。


    姚芙绵讶异,她以为这种地方轻易进来不得, 要有刘琰那样的身份才可以。


    肃炼似是看穿她内心所想, 解释道:“太子殿下已在狱中吩咐过, 娘子不必担心。”


    姚芙绵这才打消疑虑。


    狱卒带他们去到上回那间牢房前。


    只一扇小窗能透进来些微的日光,那些日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漆漆一片, 姚芙绵轻声唤了两声,江砚才从黑暗中走出来。


    江砚神色平和, 姚芙绵一时分不清他是否已经知晓了圣上要责罚的事。


    站在江砚面前, 姚芙绵反倒不知说什么好,沉默半晌, 她才问:“你的伤如何了?可有人再欺你?”


    “已经无碍。”江砚握了握拳, 又若无其事将手负到身后,淡漠道, “对于将死之人,不值得动手。”


    他的语气平静得好似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姚芙绵轻斥:“不可胡言。”


    江砚这满不在乎的态度令姚芙绵不快。


    然转念一想,他一直按着江氏定下的规矩成长,一言一行俱为江氏所活,而今却被弃之敝屣,心灰意冷也是人之常情。


    “表哥振作些,想想可有法子能救你出去。”


    “若是有法子……”江砚垂着眼,“我何必再待在此处。”


    姚芙绵哑然,可她不愿江砚继续消沉,即便她也无多大底气,仍是说道:“圣上是先让人审理此案而非直接定你的罪,说明此事还有转机。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


    “芙娘。”江砚看着她,目光带着柔和笑意,可那在姚芙绵看来更像是强装的从容。


    “你走吧,不必再管我。”


    姚芙绵一愣。


    江砚这话不止是让她离开牢狱,更有让她离开他身边的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逃离我……如今,正如你所愿。”


    无论是陪在他身边,还是二人的婚事,都是江砚逼着姚芙绵答应,他不知姚芙绵是否心甘情愿。


    他已是阶下囚,脱不得身,这是姚芙绵最好的离开他的机会。


    “表哥莫要再说胡话了。”可姚芙绵身前的手却不由得握紧,眼神也避开了江砚视线。


    若是江砚最终无法得救,那她该何去何从?难不成真要向江氏一般趁早放弃江砚?


    可……


    姚芙绵抬起眼,发现江砚正紧紧盯着她,微抿的唇透露不安。


    分明不愿她离去,又要逞强说这种话。


    倘若她真的听了他的话离开,江砚恐怕要被气得半死。


    “我岂是那等见死不救之人,更何况……”想到江砚那日哄自己答应嫁与他时说的誓言,姚芙绵心不由得一软,“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


    狱中血腥气息浓重,姚芙绵不愿久待,又说了两句后便要离开。


    她要抓紧去找救江砚出来的法子。


    离开之时,肃炼跟在姚芙绵身后,回头望了一眼,恭敬颔首。


    *


    崔忱母亲听闻了江府发生的事,差崔忱过来问候,而大夫人一视同仁,以身子不适为由拒见外客。


    崔忱临走之时,姚芙绵去见了他。


    “多谢崔郎之前对芙娘的关照,一直未有机会当面向你道谢,今日可算再见到你。”


    当初姚芙绵从晋阳不告而别,崔忱为此担忧好一阵,后来才得知她是回了洛阳。


    崔忱笑道:“不过举手之劳,芙娘不必记挂。日后你若是再遇到麻烦,尽可来找我。”


    关于姚芙绵与江砚的事,崔忱有所耳闻,也知晓她这阵子在为江砚的事忙碌。


    默了默,崔忱又道:“至于怀云之事,还望你莫要难过。”


    姚芙绵唇边挂着的笑意淡去,眼睫低垂,轻轻地应了一声。


    二人沉默地又行一段路,拐过回廊后,大门出现在眼前。


    崔忱停下步伐,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喊了一声:“芙娘。”


    姚芙绵不得不跟着停下,温声询问。


    “崔郎想说什么?”


    崔忱目光直直看着她,终是忍不住问:“你可愿随我一同回去博陵?”


    出了门之后,崔忱不知下回再见是何时,更不知那时姚芙绵是否有婚配。


    江砚在劫难逃,姚芙绵与他已无了可能,若是就此离去,崔忱实在不甘。


    “你且听我说完再回我。”崔忱继续道,“我知你心悦怀云,亦在为他四处求情,可你要想清楚,若是……最后怀云回不来,你还要这般苦等下去不成?”


    “我才学虽比不得怀云,但自幼跟着大家学习,不算学识渊博,也当得起一句饱览群书,不算愚昧无知之辈。”


    “家中父母尚在,有一幺妹,这些你都是知的,你若……若是来了,他们会同我一般欢喜。”


    姚芙绵站在原处,静静听着崔忱表明心意。


    听到这些话她本该开心的,或是为崔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而得意自喜,或是为自己有条退路而安心。


    崔忱是个极不错的人,无论是当初在博陵还是去晋阳路上,崔忱对她的照料无微不至,生怕怠慢了。


    这样的人,的确适合托付终身。


    崔忱目光诚挚,轻声但郑重地承诺:“芙娘,我会待你很好很好,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我父亲母亲也都是好相与的人,瑗娘虽有些娇纵,但性子不坏,你们二人接触后必也会合得来。”


    姚芙绵平静地看着崔忱涨红脸诉说爱意,他毫无保留地袒露他的诚意以及优势,心意一如既往的热忱。


    可即便如此,她心底也起不来丝毫波澜。


    脑海不合时宜地闪过一张俊美又略带幽怨的脸庞。


    她想,江砚若是知了,定又要为此气恼,不会让崔忱不好过不说,说不准还要拈着酸折腾她,逼她说那些心中只有他一人的话。


    “崔郎。”在崔忱期盼的目光下,姚芙绵缓缓开口,“我已知晓你的心意,我很高兴。”


    崔忱双眼霎时一亮,仿若看见曦光,可姚芙绵接下来的话又像阴云将他笼罩。


    “可我无法接受你的心意,我已经与表哥私定终身,无论表哥是否能回来,我都会等他。”


    崔忱有些失落,也有些惊讶,至少姚芙绵不该拒绝得如此决绝。


    “芙娘,你想清楚了?”


    姚芙绵轻轻颔首。


    这或许是她一时昏头的选择,无论今后是否后悔,这是她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


    崔忱心有不甘。


    江砚投诚一事举世皆知,若是有冤情,早该披露,何须等到今日。


    崔忱自认自己比江砚差不了多少,何况江砚如今一身骂名,遭人唾弃,他难道还比不上今日的江砚?


    “当真值得吗?”他问。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想不想。”


    崔忱明白姚芙绵的意思,不再纠缠。


    是他与姚芙绵无缘,才会屡次错过。


    *


    崔忱拦下还想再送的姚芙绵,独自穿过庭院,离开江府。


    直到崔忱身影再看不见,姚芙绵才转过身要回去。


    不料却在回廊拐角撞见江卓。


    江卓面色古怪,看上去在此已经呆了有片刻,显然是听到了方才她与崔忱的谈话。


    姚芙绵并不拆穿,温声问好:“卓郎君。”


    江卓并不打算隐瞒自己偷听的事实,直言不讳:“你方才那些话……是出自真心?”


    “不知卓郎君指的哪些话。”姚芙绵淡然道,“窥听非君子所为,郎君往后莫要再如此。”


    “若我堂兄死罪难逃,你要一辈子守着他?”


    见姚芙绵要走,江卓大步走上去,拦在她面前。


    江卓身量已经比姚芙绵要高,姚芙绵只得仰头望他,对他的话颇为不满。


    “郎君慎言。表哥不会有事。”


    “你这般仰慕堂兄又有何用,你们二人不会有结果。”


    “与你何干。”姚芙绵不想与江卓多纠缠,又恐动静太大招来家仆届时不好收场,只能退后两步,思索要如何脱身。


    江卓盯着姚芙绵看,清俊的脸逐渐染上绯红,忍无可忍,又自暴自弃一般说道:“堂兄可以……我便不行吗?”


    “江卓!”姚芙绵厉声打断。


    江卓的话令姚芙绵大骇。


    她早察觉江卓心思,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装作不知便能当做不曾发生过,不想江卓竟敢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姚芙绵回头瞧了眼四下,见无人才放下心,警醒江卓。


    “郎君一时胡言,这话我便当不曾听过,郎君往后也莫要再提起。”


    “郎君年岁尚小,对诸多事有误解也属正常,现下应当多读写书,待日后你再长大些自然会明白这些事情。”


    姚芙绵自认自己提醒到这地步已经仁至义尽,江卓若不是个傻的,也该明白过来。


    而后她再不理会江卓,越过他匆匆跑开了,唯恐晚了一步惹祸上身。


    江卓还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却被不知从何处现身的肃炼拦住。


    江卓脸色一变,眼睁睁看着姚芙绵越跑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


    两日后,关于宋岐致审理江砚的案子已经有消息传出。


    江砚献城在前,归顺平南王在后,罪证确凿,只需宋岐致将其呈报上去,江砚的罪便会被定下。


    这几乎是所有人都认定的事。


    知晓内情的寥寥无几,总不能指望李骞与三皇子主动认罪,姚芙绵再一次找上宋岐致。


    卫国公府的依旧恭敬地招待姚芙绵,迎她入座大堂,却又告知她宋岐致事务繁忙,恐来不了,让姚芙绵自便。


    姚芙绵不肯走,等到日落,宋岐致才肯见她一面。


    宋岐致语气冷硬:“你若还是为了江怀云而来,我劝你放弃,幽州全城的百姓皆可作证江砚罪行,难道全城的人都会联合起来欺瞒天下不成?”


    姚芙绵垂下眼,话语柔和:“我早与你说过,是李骞与三皇子合谋陷害江砚,你从他们二人身上下手,必能寻到蛛丝马迹。”


    “你又怎知这不是江怀云故意诱骗你的陷阱,让你以为是李骞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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