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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 第 41 章


    ◇


    ◎好好好,都依着你◎


    汗水濡湿了二人的青丝。


    窗外风声凛冽, 被吹落的树叶摇摆飘零,落在地上扬起圈圈漩涡。


    “别闹了”,叶湑声音哑得可怜, 迷蒙水眸湿漉漉的,叫傅秉渊瞧了心头都跟着一颤。


    “好好好,都依你”, 他生生惦记了两世的人,一朝如了心愿,莽莽撞撞地没了个分寸, 粗糙的指腹摩挲过他的眉眼, 好似要将他深刻在自己心里,再也磨灭不去。


    “嗯黏糊糊的,难受。”叶湑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你躺会儿歇歇,我去打些水来。”将人里里外外都吃抹干净的「始作俑者」忙不迭翻下炕头,趿拉着布鞋就往外走。


    叶湑烧来的热水留了些,摸着还算温和,傅秉渊悉数舀在盆里, 从庖屋端着出来时,冷不丁跟从茅房解手回来的傅有良撞在了一起,险些把魂儿都给吓散了, 手里的木盆几乎要扔到傅老二头上去。


    傅有良被泼了大半身的热水, 紧了紧眉头, “黑灯瞎火的不睡觉, 搁这儿折腾什么?”


    傅秉渊心疼泼出去的热水, 没好气道, “黑灯瞎火的也没见你睡觉呐, 连点动静都没有, 可吓死我了。”


    傅有良一言难尽,望向自家儿子身上胡乱套上的衣衫,仓促中还系歪了扣子,再看他盆中的热水,他欲言又止,到最后也只说了句让他俩早些歇息,都累了一天了,别闹得太晚便进屋了。


    傅秉渊撇撇嘴,想着叶湑还卧在炕上等着他呢,愈发小心地端着水盆回了屋子。


    他浸湿了帕子,给叶湑净了身子,叶湑被折腾得浑身乏累,抬手都费劲,眼一闭心一横,将颜面自尊这些劳什子虚头巴脑的东西抛之脑后,躺平任他摆弄。


    待傅秉渊给叶湑换上干净的衣服,扯下糟乱的被单,又铺上新的,已是半夜,初识人事,他脑袋里兴奋得没有丁点困意,像只毛茸茸的大狗子撒了欢地凑在叶湑跟前黏黏糊糊地,蹭了蹭去,叶湑数不清第几次将他的脑袋从自己颈窝扒开,最后干脆把人拉上炕,脑袋拿薄被一蒙,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威胁道,“再不睡,明个儿我就回娘家去!”


    傅秉渊直直地躺在炕上,不敢再有其他动作,只余着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到末了,餍足地把叶湑拉进怀里,靠着他沉沉地睡去。


    翌日,


    叶湑愣是没起来床,早饭都端上桌了,他才迟迟地从炕头上爬起来,浑身似是被车轱辘碾过一般酸软无力。


    傅秉渊正整理着昨日折腾得糟乱的床铺,见叶湑挣扎着要起床,把人按倒在炕上,“阿湑,你不用起,躺下再睡会吧”


    “不躺了,一等娘该过来叫咱们了。”叶湑摸过叠放在一旁的衣衫,慢腾腾地往身上套。


    “我同娘说了,你昨日等我,受了点风寒有些不适,娘让你在炕上多躺会儿,待我把饭给你送进来。”傅秉渊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温声道。


    “我哪有这般娇气,没什么事儿。”叶湑坚持。


    傅秉渊犟不过他,知道他家小夫郎的性子要强,便帮着他穿戴好衣衫,扶着他往堂屋走。


    “哎呀,湑哥儿怎么起来了,我还想一会儿去李大夫那儿给你抓点药呢,这夜里还是冷了些,昨个儿出门是穿少了吧。”李二花把米粥端进来,瞧着叶湑步伐缓慢地走出来,关切说道。


    “娘,我没啥大碍,歇歇就好。”叶湑撑着腰坐下,坐定才觉得腰际酸痛不已,他皱了皱眉头,什么都没说。


    傅秉渊晓得他难受,手搭在他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揉着,好叫他能舒服些。


    叶湑有些别扭,身子不经意地往前凑了凑,想躲开傅秉渊,毕竟傅家爹娘还都在饭桌上,他们俩这样亲昵不合礼数。


    “躲什么?不喜欢我这样?嗯?”傅秉渊歪头抵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道。


    叶湑怔了怔,打心底透上一缕羞意,他身后逐渐滚烫起来,暖烘烘的触感极大地缓解他腰际的酸痛,就揉了这一小会儿,已是比早上刚起来时好多了。


    “行行了。”他红着脸,难为情道。


    “这就没事儿了?”傅秉渊勾了勾唇,手劲儿加大,捏了捏他身后柔软,招来叶湑一记愤愤的眼刀。


    他旁若无人地收回手,将盘中冒着油花的荷包蛋夹给叶湑,一脸坏笑道,“阿湑,多吃些,补补身子。”


    叶湑被臊得脸涨得通红,脑袋几乎埋在碗中不敢抬头,只盼着赶紧吃完这口饭,便回屋躲着去,他是没什么脸能见人了。


    李二花不知二人在这闹腾什么,但瞧着他俩感情甚好,这打心里面就高兴,顺口还问起了村西小屋的事儿。


    “前几日我问过大虎哥了,他说再有个半月就差不离了。”傅秉渊如实回道。“等盖好了我这边就收拾收拾先住过去,阿湑说要陪我一道儿。”


    “也好,有什么事儿你俩也能互相有个照应。”李二花欣慰道,“对了,你可嘱咐好大虎,这盖房子要舍得用料,天儿说冷就冷的,别入了冬,屋子里四处漏风不暖和,那修补起来可就麻烦了,你们要睡的炕一定要夯结实了,多花点钱也无碍。”


    “知道了娘,大虎哥是啥性子,您打小是看着他长大的,还能不了解他的为人?哪里能会给缺斤短两地糊弄咱们?”傅秉渊不以为然。


    “那倒也是,大虎这孩子从小就憨厚老实,爹娘没得早,吃百家饭长起来的,前些年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娶上了个媳妇,偏偏还是个不能生的,大虎也算是有情有义,只是可惜了。”李二花唏嘘道,又想起自家儿子和湑哥儿成亲已有几月了,也没听着什么动静,顺势说道,“如今你俩也成亲了,还是得把要孩子的事儿提上日程,娘在家没事儿,给你俩看着孩子,你们搁外面忙活,多好?”


    叶湑昨个儿刚同傅秉渊有了深入的交流,眼下乍然听李二花说起要孩子的事情,脸红得似是要滴出血了,一句话也不敢接茬。


    傅有良搁案桌下踢踢李二花的腿,示意她别闲着没事瞎催。


    “傅石头,老娘给你胆儿是吧!”李二花当即炸起,揪住傅有良的耳朵,将人拎起来,“说话就说话,你踢我作甚!没个轻重的,疼死我了哎。”


    “哎呦,你这乱说什么呢,俩孩子可都看着呢。”傅有良自觉失了面子,难为情地求饶道。


    傅秉渊幸灾乐祸地笑出声,他都这个年纪了,才晓得他爹的乳名居然叫石头,谁能想到这响当当的雨夜屠夫,在他娘面前愣是一点腰杆子都直不起来,可真是有意思得很。


    叶湑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让他不要在这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等着惹恼了傅有良,小心要挨鞋底子收拾。


    傅秉渊立时正襟危坐,他昨个儿折腾叶湑,折腾了大半宿儿,这会儿老实得很,叶湑说啥就是啥,生怕自己惹他家小夫郎一个不高兴,今晚上连炕头都不让他上。


    好在李二花还知道在孩子面前,给这当爹的留点面子,瞧着傅秉渊搁这儿明晃晃地笑话他爹,登时拿筷子敲了下他的脑袋,叫他吃完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傅秉渊得令,说大山叔兄弟家的母猪前些日子下了一窝小猪仔,他想着瞧瞧去,若是合适,便先定下几只,等断了奶就收过来,那会儿猪舍也就建好了,正好能用得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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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 第 42 章


    ◇


    ◎傅秉渊说养他们自己的小牛犊◎


    吃完早饭, 傅秉渊让叶湑在家歇息,自个儿出去打听猪仔的事情。


    叶湑腰酸腿软的,便没有坚持, 只叮嘱他早些回来,瞧今日天阴得很,恐是要下雨。


    告别叶湑, 傅秉渊拿着大山叔给画的路线图一路打听到了两碗村,这两碗村离着高桥村仅几里,走了约莫着半个时辰就寻到了。


    因着大山叔先前已经打过招呼了, 傅秉渊站门口轻叩了两声门, 大河听着动静,便应了出来。


    “来来来,秉渊,快些进来。”大河推门,招呼傅秉渊进门。


    “大河叔,叨扰您了。”傅秉渊将手里提着的两壶酒递给大河,提步往屋里去。


    “你看你, 来都来了,还买什么酒,同你大河叔整这么客气作甚。”大河嘴上虽这般说着, 心里还是乐呵得很, 他兄弟大山说傅秉渊这小子混得很, 早先他还担心应付不过来, 如今见人一表人才, 彬彬有礼, 这心里就跟着踏实了。


    “一点薄利罢了, 大山叔别嫌弃。”傅秉渊谦让道。


    这进了屋才知道, 他来的也算是巧,大河正在给猪仔们掐尾,火炉上烧得滚烫发红的烙铁「滋滋」冒着白烟,小童扒着栅栏,好奇地往跟前凑,一双剪水秋瞳圆溜溜的,炯炯明亮,大河担心烧红的烙铁烫着小童,遂提溜着耳朵,哄赶到一旁去,“走走走,上一边去,给哥哥去倒杯茶来。”


    小童杏眸忽闪忽闪地打量着眼前高个子壮实的傅秉渊,怯生生地唤了声「哥哥」,接着扭头蹬蹬蹬往屋里跑,没多时,小心地端着一白瓷茶杯出来,“哥哥喝茶。”


    傅秉渊接过来,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喉,抬眸见小童还在偷瞧自己,他抬袖揉了揉他脑袋,从衣袖里掏出个糖果子,塞进小童怀里。


    小童眼前一亮,眸底漾起一抹喜意,来不及说谢谢,拿着糖果子就跑没了影儿。


    “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跟哥哥说声谢谢。”大河笑骂一句。


    “无碍,我瞧着这孩子可爱得紧,今日来的仓促,忘了跟孩子带点零嘴了。”傅秉渊有些惋惜,他自打同叶湑成亲之后,见这些个小豆包再不像从前那般烦厌,总想着逗逗一二。


    “秉渊,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屁大点的孩子罢了。”大哥客气道,提起火灶上的烙铁瞧了瞧火候,“我正给这几个猪仔掐尾的,你若不嫌弃,就过来瞧瞧,这一窝下了八只,可是个顶个的肥沉呢。”


    傅秉渊应了一句,跟在大河身后,往猪圈去。要说掐尾这事儿,老田头也曾给他讲过,这猪平时扎推凑在一起,容易打仗掐架,会互相去咬对方的尾巴,刚出生三四日的猪仔掐尾,就是为了避免他们在打架时咬尾,掐得越早越好,不光可以减少生病感染的可能性,也是为了节省饲料。这猪的尾巴甩来甩去的,一是为了驱赶蚊蝇,二是像狸奴的胡子那般,可以用来平衡身体,早早地将尾巴掐了,实际上是避免猪摆尾,来拼命消耗猪的力气,不单单如此,掐尾还能改善肋间肉质,使口感变好,虽说有些残忍,但总归是好处多多,故而猪仔刚生下来没几日,猪倌便给他们掐去尾巴。


    他瞧着大河将粉嫩嫩的小猪仔尾巴搁置在台子上,拿着烧红的烙铁,满满地放在猪仔的尾巴上,沿着它尾巴的下侧往上侧掐,没一会儿功夫,细溜溜的尾巴被烙断,大河将掐尾后的小猪仔寻了个暖烘烘的地方放下。


    小猪仔「嗷嗷」两声,瞧不出什么异常,傅秉渊还特地探头去看了看,猪仔尾根处被灼烧的干净,竟没有出血,实在是手段厉害。


    大河手起烙铁下,约摸着两刻钟,八只小猪仔整整齐齐地被安放在猪栏里,头尾凑缩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秉渊,咱们进去喝杯茶吧,过会儿出来瞧瞧,不出血就没什么大碍。”大河把烙铁往水盆里一扔,滚滚白雾,裹着烫猪皮的熏臭味儿翻腾升起,傅秉渊不耐地蹙了蹙眉头,大河在一旁,他不好意思掩鼻,只快走两步进了屋。


    俩人在案桌前坐定,大河将面前的茶杯斟满,递到傅秉渊面前,“我听大山说,你打算买小猪仔自个儿养猪?”


    “是,我在我们村西那块拿了地,这阵子正找人建猪舍呢。”傅秉渊接过茶,凑上去喝了两口,就拿在手里把玩。


    “那你的猪舍啥时候能用上?”大河问。


    “最多一个月,基本的房屋框架已经搭起来了,剩下的就是搭窝棚封顶了。”傅秉渊如是道。


    “那差不多”大河捋了把胡子,算着猪仔断奶的时间,喃喃道。“一个月的话,这八只就能离了娘了,你到时候找车过来拉就是。还有我那其他猪栏里的几只母猪也都怀了崽,前后要生,你若是要的多,我还能给你便宜些。”


    “那倒是可以的,我这是头一茬,大概想买个二三十只吧,多了怕照顾不过来。”能搁一个地方买到这么多猪仔,也省下傅秉渊四处去打听了。


    “行,你要能等的话,等我劁了猪,你再过来也可,不过这劁猪,我得另收一份钱。”大河思量道。


    “劁猪就不麻烦大河叔您了,我爹是屠户,这劁猪是他老本行。”傅秉渊驳道,心里暗忖这银钱得花在刀刃上,像劁猪这种不必要的支出,能省就省,反正他爹最擅长干这个,为何不用?


    “好。”赚不着劁猪的钱,大河也没往心里去,同傅秉渊约好了过来拉猪仔日子。


    傅秉渊先付了五百文的定金,临走时,大河嘱咐他到日子赶着牛车过来便是,在车板上铺上稻草,细沙 ,麻袋这种软和和的垫子,以免擦伤了猪蹄。小猪仔体质赶不上大猪强壮,稍稍受点伤就容易感染,一旦感染了,那可就一传十,十传百,麻烦得很。


    傅秉渊很是感激,告别了大河,回程的路上琢磨起牛车的事儿来。


    天很快阴沉下来,想起叶湑走之前的嘱托,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刚迈进院子,大雨倾盆而至。


    “快进屋来!”叶湑穿着蓑衣正准备出门去迎他,茫茫雨幕中见傅秉渊奔驰的身影,连忙招他进屋。


    “哎呦,这雨下得可真急。”傅秉渊跑慢了一步,浑身被浇得透透的,叶湑将手巾递给他,从炕头的柜子里翻出了干爽的衣服,“赶紧把衣服换下来,一会儿该着凉了。”


    “哎”傅秉渊动作利落地把衣服褪了个干净,拿手巾胡乱地抹着身上沾湿的水滴,他光/裸/着身子,晶莹剔透的细雨从青丝滴落在宽阔结实的胸膛上,顺着滑进紧致的腰腹。


    叶湑眼神一顿,蓦然想起昨夜的星星点点,兀自红了脸颊。


    “阿湑,我这回来的路上想一件事儿呢。”傅秉渊抹干净身子,正说着,扭头见叶湑站在自己身后,微微颔首,耳梢红憨憨的,他故意慢腾腾地往身上套衣服,还贴近叶湑撑了撑肩背,犹如花孔雀求偶展屏。


    叶湑轻咬了下唇,无奈道,“快收了你的神通,说正事儿!你今天路上想了什么?”


    傅秉渊套上衣衫,正了正神色道,“我想买头牛,我算了算,咱们今后拉猪仔,送货,提饲料都得靠牛车,也不能总去找大山叔借牛车,赶上人家有急事的时候,咱们就得抓瞎了,你说是不?”


    “说的也是,总归咱们也能用得上。”叶湑合计了一下,的确如傅秉渊所说不差,这老是一趟趟地去借牛车,人家不定哪天就烦了,倒不如他们自己买一头牛,老牛忠心亲主,养大了他们何时用都方便。


    “是吧,咱爹不是还有几亩地嘛,等秋上拉犁的时候,也不用巴巴等着人家用完牛才能去借,到时候,咱牵着咱家的牛过去给咱爹犁地去。”傅秉渊掰着指头细数道。


    叶湑颇有些诧异,没想傅秉渊居然连这层都考虑进去了,确实,他们家每年到犁地的时候,都要盼着日子,等家里有牛的农户忙活完才去借,有时还得忍着旁个人的白眼儿,可也是没办法,谁叫他们实在买不起牛呢。


    想起先前明里暗里的轻蔑和讽刺,叶湑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傅秉渊亲了亲他的颈窝,将人抱上了炕头,把他圈在自己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道,“等让爹帮忙出去打听打听,看谁家下了小牛犊子,咱们先去占上一头,我请大虎哥在村西小屋的院里搭个牛棚,就养咱们的小牛犊,你若喜欢,养鸡养鸭都可以,你不是还惦记着家里的那一对小鹅崽嘛,等着一道儿接过来,叫它们来陪着你,省得我去猪舍忙活的时候,你一人搁家里无聊,可好?”


    傅秉渊脑袋抵在他耳边,低低地哄着,虽说昨日开了荤,但他不敢得寸进尺,遂只搂着人过过干瘾,待叶湑脸色好看些,他才松下心来,掰过他的身子,吮了吮他粉嫩的耳垂,黏黏糊糊道,“阿湑,叫声夫君吧。”


    叶湑抿了抿嘴,眼撇向他处,任傅秉渊怎么哄都抵死不从,脸颊红得像秋日里熟透的山柿子。


    “不叫,我可就亲你了?”傅秉渊不死心。


    叶湑愤起,这两者有何两样!分明都是在调戏他!


    傅秉渊一把将炸毛的猫儿按住,温热的唇瓣一点点吻过他的眉眼,挺巧的鼻尖,最后落在那片心心念念的柔软上。


    叶湑鼻息里尽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荚味儿,脑袋里晕晕乎乎的,仿若下一刻,就要溺倒在傅秉渊眸中的缱绻里。


    第43章


    ? 第 43 章


    ◇


    ◎又可以和小夫郎出去耍了◎


    趁着吃早饭的闲空, 傅秉渊同傅有良提起想买头小牛犊的事儿,说是自己和叶湑商量过了,之后用到牛车的地方多, 总去大山叔家借牛车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眼下手里还有点银钱,便想着先买一头小牛犊子养着。


    傅有良很是赞同, 自觉自家这不成事儿的儿子成了亲后,有了叶湑在一旁督促着,可是比先前上道儿多了, 这心里面一乐呵, 他大手一挥,让傅秉渊尽管去挑选,买牛犊子的钱他和李二花给掏了。


    吃过饭,他叫着傅秉渊,俩人往叶洪生家去。


    这叶洪生是村长叶广乡的大儿子,去年娶上夫郎,就分了家, 住在离叶广乡家不远的祖屋里,他们家母牛前些时候一窝下了两头小牛犊,有心思的农户上门去讨要, 他家夫郎还有些舍不得, 只说再养养, 养得壮实些再看。


    这掐指一算日子, 也得有仨月了, 傅有良想着去登门瞧瞧, 看能不能讨一只过来, 这乡里乡亲的, 都是认识的人儿,有啥事也好说。


    叶洪生的夫郎近日查出来有了身孕,原本这两头小牛犊都是他夫郎照顾,哥儿身子弱,稍稍不慎就有可能会滑胎,一家人紧张得很,怎么也肯让他再忙活,叶洪生这两天正琢磨着怎么把小牛犊出手呢,傅有良父子就找上了门,得知他二人是想来买牛犊,叶洪生笑着将人迎进屋子。


    “有良叔,秉渊兄弟,你们此番前来,可解了我燃眉之急呐,我正想让俺爹去问问谁家要买小牛犊,着急把它俩出手呢。”叶洪生给他二人倒上茶水,绕绕头憨笑道。


    “那可不正好儿。”傅秉渊乐呵道,来时他还在担心叶洪生不舍得卖呢,如今你情我愿的,倒省下劲儿了。


    傅有良提出想先看看牛犊子,叶洪生便引着他二人去牛棚。


    牛棚里,一大俩小,三头黄牛紧紧依偎在一起。两头小牛犊嫩生生的,「哞哞哞」地叫唤着,叫声听上去可有精神多了。


    “有良叔,您是懂行的,这俩牛犊寿命上您是甭个担心的,你看这颈项下的肉都是交叉长的,活得长久着呢。”叶洪生指了指小牛犊颈项的地方,同他二人说道。


    “您再看看这儿。”叶洪生又摸了摸小牛犊的脑袋,“眼睛大,和牛角又挨得近,胫骨宽长,这一看就是跑得快的,您们买这牛不也是为了拉车?瞧瞧这后腿,笔直笔直的,准叫你们吃不了亏。”


    傅秉渊不懂这个,但看他老爹跟着叶洪生的话点头,大抵就是赞同他的话,两头小牛犊都瞧着可有劲儿了,他喜欢两处牛角中间一缕白毛的,瞧着就跟旁个黄牛不一样,丢不了,也没人敢打歪心思。


    “秉渊兄弟,这是相中了哪个?我看你一直瞅。”叶洪生见傅秉渊的目光不停地在两个小牛犊之间打量,开口问道。


    傅秉渊指了指脑袋中间一撮白毛的那头,“我看这个就挺好的。”


    “确实不错。”傅有良接了话茬过去,叶洪生他夫郎是个仔细人,瞧这牛棚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三头牛身上的毛发都油亮油亮的,一看就是将养的很好,他们带回去也不用多费劲调理。


    两边都是爽快人,又都是邻里乡亲的,也没怎么讲价,就把小牛犊定下来了,兹等着傅秉渊村西小屋的牛棚搭好了,把牛犊子接过去便是。


    这边,


    叶湑和李二花正收拾过些日子要带去村西小屋的东西。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天好,李二花就想着把被褥都搬出来搁院子晒一晒,虽说傅秉渊和叶湑要搬去村西的小屋住,但偶尔也会回来小住两天,故而他们俩卧房里的东西不需要挪动,只再找出两床被褥来,过几日搬过去时铺盖上。


    “哎呦,湑哥儿,瞧瞧我这翻出了什么东西?”叶湑正在院子扎绳子,听见李二花在东屋唤他,忙不迭扔下手里的活,进门瞧着她从樟木箱子里拿出了一床小被褥。


    “娘,怎么了?”


    “看这床小被褥,这还是秉渊小时候睡过的呢。”李二花慢腾腾地在自个儿膝盖窝摊开,兀自回忆起来。


    叶湑顺着她的话,探头瞧了两眼,小被褥中间有一大滩黄色痕渍,一看就是尿床了。


    李二花见他盯着那一团尿渍看,捂嘴笑道,“你都不知道傅秉渊这小兔崽子,小的时候可多了,他自个儿尿了床怕我和你爹骂他,不敢承认,你爹举着鞋底子逼问他,他硬着梗着脖子说不是他,还说是老鼠打洞,打到这儿撒了泡尿,被他给赶跑了。你爹这又生气有觉得好笑,说就这?老鼠来了都能给冲泡喽,结果,问到最后,这小子高低就是没敢说实话,当时可把我给乐坏了。”


    叶湑没想傅秉渊打小就这么混,被逗得「咯咯咯」直笑,心里惦记着,等傅秉渊回来,寻个机会笑话笑话他,叫他平日老是哄着自己说那些个风言俏语,这下,也得臊臊他。


    夜里,


    困觉前,俩人在炕上铺铺盖,傅秉渊注意到炕底下不知何时有了个一拳大小的洞,“这啥时候多了个洞啊?”他纳闷道。


    叶湑瞄了一眼,随口道,“许是老鼠打洞,打到这里凿了个坑出来,跑了。”


    傅秉渊听着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扭头一瞧,叶湑正憋着笑,憋得满脸通红,他乍然想起下午回来时晾晒在院里的小被褥,反应过来,猛一拍大腿根子,心里懊悔道,哎呦,可是在他家小夫郎面前把老底儿给漏了!


    叶湑笑得合不拢嘴。


    傅秉渊被臊得脸通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搁谁面前丢面子都赶不上叶湑跟前丢脸,他破罐子破摔,把叶湑压在炕头上,黑着心地挠他腰两侧的嫩肉。


    叶湑最怕痒了,登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嘴上一个劲儿地念叨着求饶,让傅秉渊放过他,他保准不再笑话他了。


    俩人在炕上闹腾得出了一身汗才作罢。


    傅秉渊将窗子推开一道缝,翻身从背后搂住叶湑,摩挲着他手腕上的掐丝银镯,“娘怎么把我这么丢脸的事儿都跟你说?”


    “只是翻出小被褥,顺口提了一句,叫我听了去罢了。”叶湑抿抿嘴,敛去唇边的笑意,小声道。


    “我就知道,一准是想笑话我来着。”傅秉渊佯装生气,自个儿冷不丁又突然想起什么来,扒拉着叶湑说,“我小时候啊,那干得丢脸的事儿那可真是多了去了,娘肯定没跟你说,我那会儿跟耿年在外村上学堂,有个小孩骂耿年没爹,我气不过,就跟他约好了找地方干仗,结果你猜怎么着?”


    叶湑来了兴致,“你打赢了?”照傅秉渊这壮实的体格,真要跟人干仗,肯定是占上风的。


    傅秉渊竖起一根手指搁叶湑面前晃了晃,“那小子八百个心眼儿,干仗那天,他居然把我爹摇来了,我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身量,真要撑起肩背来,王麻子门口那条小路都过不了俩人,我当时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寒毛都竖起来了!叫我爹拿着鞋底子撵了好几里路呢,你是没见那小子笑得那个喜庆嘞,现在想想,我都恨得牙根痒痒。”


    傅秉渊攥了攥拳头,大有时隔十几年再去找人家算账的架势。


    “好啦好啦,不生气不生气。”叶湑学着他的样子,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抚道。


    “不过嘛。”傅秉渊话锋一转,“你家夫君我,又不是吃亏的主儿,你可知道我干了什么?”


    叶湑见他一脸得意洋洋,安抚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那年冬天,寒冬腊月的,天儿冷得很,我假借着要同他说和的由头,骗他说屋外的铁是甜的,叫他去尝尝看,这孩子还真的信了,你都不知道,他当时舌头沾在铁柱上,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又骗他说只能用童子尿去呲”


    “他也信了?”叶湑失声问道,童子尿着实有点缺德了。


    “这我记不太清了,就知道我爹的鞋底子揍人挺疼的。”傅秉渊苦着脸笑道。


    叶湑乐得直捶床,险些笑岔了气,傅秉渊认命地给他拍了拍后背,“阿湑,你怎么能笑话我呢,这谁,还没个小时候嘛。”


    叶湑拼命摇摇头,表示他可真没有这般「辉煌」的过去。


    傅秉渊一直等他歇下气,才岔开话题说起了旁个事儿。


    “我听洪生哥说,赶明儿秀水村有个集会,说是热闹得很,夜里还有灯会讷,阿湑,趁着还没开始忙活正事儿,咱去热闹热闹?”


    叶湑稍一作想,的确动了心思,“娘今日还说,等这几天秀水村大集的时候,叫咱们去集上置办些带去村西小屋的东西呢。”


    “那行,等我明日问问娘要不要跟咱一道儿去。”傅秉渊心中雀跃不已,想着又能同叶湑出去耍耍,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宿才睡着。


    翌日,


    饭桌上,傅秉渊说起后日十五,他和叶湑想要去秀水村赶集,傅有良顺着他的话茬说自己又从老田头那要了半扇猪,等着拉去集市上卖卖,李二花闲得无事要去帮忙,叫他俩自个儿逛逛去,置办好的东西正好借着牛车拉回来。


    傅秉渊顺口问道,“娘,秀水村夜里有灯会,我和阿湑盘算着去转转,等爹白日里忙活完了,咱结伴都去凑凑热闹呗?”


    李二花闻言,大惊失色,“你没有自己夫郎吗!这么大人了,你闲着没事儿,搁我和你爹之间这么碍事作甚!”


    傅秉渊垮起个批脸:“”,我真傻,真的,我就不该多这句嘴。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国庆快乐——


    小小地抽个奖叭,国庆节作者想要心想事成,盼了好久好久,希望这次能如愿!做梦都想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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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 第 44 章


    ◇


    ◎赶集◎


    十五这日,


    起早,傅秉渊便帮着傅有良将半扇猪肉分装到牛车上去,同叶湑背着竹篓, 一家人赶着牛车往秀水村走。


    刚下过雨,路不好走,四人揣着泥窝窝, 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慢腾腾的,等到了秀水村,多数小贩都已经支起摊子来了。


    “咱就搁这儿吧?”傅秉渊拉住套在大黄牛背上的缰绳, 往四周打量了一圈, 人来人往,都是个一眼能瞧着的摊位。


    “行,这就挺好。”傅有良应声,从板车上往下卸家伙什儿。


    “你俩该干嘛干嘛去吧,这有我和你爹忙活。”李二花扬扬手,赶着傅秉渊和叶湑去集上。


    拗不过自家娘,又瞧着东西已经卸下来近半数了, 傅秉渊这才拉着叶湑,背挎上竹篓,沿着西流河往里走。


    大集上热闹得很, 来往挑担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吹糖人画糖画的, 走街串巷磨剪刀的, 还有乌泱泱围成圈瞧着的杂耍, 那壮硕汉子身着白色马褂, 手持一柄长剑, 给周围人展示了一圈长剑后, 他身子后仰,伸长了脖子,将长剑悉数没入喉嗉,最后只余着刀柄在外,叶湑张大了口 ,好似那柄长剑是顺着喉咙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直到汉子将长剑拔出口,他才回过神来,大呼精彩,连手掌心都要拍红了。


    傅秉渊前世走南闯北,这等糊弄人的小把戏他见得多了,叶湑稀罕,他就陪他一道儿看,末了还投了那汉子几个铜板,都是出来混口饭的,谁都不容易。


    待杂耍收了摊子,谢了幕。叶湑骤然反应过来,光顾着看杂耍了,把他们赶集的要紧事儿给忘了。


    他心虚地瞧了眼傅秉渊,见这人面色无异,才稍稍宽了宽心。


    傅秉渊见叶湑仰着个脖子看自己,有些不解,「阿湑,怎么了」。


    “没事没事,”叶湑连连摇头,轻吁了口气,“咱们快些买东西去吧,”,说罢,他先行起身朝前走着。


    傅秉渊不作他想,快走两步,上前握住叶湑的手,这集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就怕一分神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叶湑被握得紧实,粗糙的薄茧摩挲着他的掌心,他抿了抿唇,心里说不上来的踏实,从前赶集时,因着身量单薄,他总被人挤得东倒西歪,若是不小心踩到旁个人的脚,还要招来一记白眼,难得有傅秉渊牛高马大地走在自个儿身边,一般身量的人还真不敢往上凑活。


    二人沿着西流河,一路逛着一路买,叶湑是讲价的一把好手,经他手的,甭管是锅碗瓢盆还是筷子勺子刷碗的篾子,没有他砍不下来的价钱。


    傅秉渊观战观得是目瞪口呆,记忆中,叶湑向来都是乖乖糯糯的性子,不爱说话,遇见熟人就抿嘴腼腆地笑笑,何时有这般大杀四方的气势,他在旁愣是一句话都插不上去,先前还担心叶湑吃了亏,如今看来,他多虑了。


    等着东西都买了七七八八差不离,竹篓里塞得满满当当当,已是中午头,「奋战」了一上午,俩人肚子都饿得咕噜咕噜叫,寻了个热腾腾的面摊儿坐下。


    傅秉渊要了碗卤肉面,问起叶湑要吃些什么,瞧着他犹豫不决,便说这家面摊儿的卤肉面味道极好的。


    不多时,两碗卤肉面,一小碟酱牛肉端上了桌子。


    傅秉渊扒了扒碗中的卤肉,挑了挑眉,“掌柜的,你们家这浇头可是比先前少多了,要这样抠抠搜搜的,我们下回不来了。”


    面摊儿掌柜闻声,满脸歉意地舀过一勺卤子,  “客官,不瞒您说,近日里来,这肉价涨了,我这小本生意也顶不住,又不敢给各位客官涨钱,只能在这分量上稍作缩减,还望您二位谅解。”


    傅秉渊让他将卤子浇到叶湑的面碗中,自己则对着掌柜笑了笑,道了声谢,旁个再没说其他的。


    掌柜的识趣退下,傅秉渊将一小碟酱牛肉推到叶湑跟前,“阿湑,你多吃些,今个儿可是辛苦你了。”


    叶湑知他是说自己砍价的事儿,一时脸上红了红,担心自个儿掐腰蛮横的模样落在傅秉渊眼里,叫他看了不喜,他微微颔首,掩住面上的难为情,手拿着筷子将碗中的卤子同面拌匀。


    煸炒得酥软金黄的卤肉丁肥瘦相宜,入口轻轻一抿即化,浸透了浓郁的酱汁的细面黏稠筋道,醇香味十足,他这不过三口两口,一碗卤肉面就全下了肚,可把叫嚣了大半上午的肚子,给安抚得熨熨帖帖。


    傅秉渊见叶湑吃得这般着急,忙又给他碗中夹了两块酱牛肉,“阿湑,你慢些吃,咱下午没旁个事儿了,不着急,这面条不好消化,吃急了小心肚子不舒服。”


    叶湑这嘴里还咬着细面,腾不出空来回应他,便点点头,示意他也吃,别总顾着自己这边。


    待吃过饭,结了账正要走,叶湑记挂着李二花两口子也在秀水村的集上,问傅秉渊要不要给爹娘带些过去,怕他们忙起来没空闲吃饭。


    “不用。”傅秉渊提起地上的竹篓背到肩膀上,爽快回道,“他俩每次来集上,都少不了要去吃陈叔家的水馄饨,这些年了,雷打不动从未变过,不信咱们一会儿过去,你瞧瞧便知道了。”


    叶湑闻声不再说什么,跟着傅秉渊背上竹篓,往傅有良的肉摊儿方向走去。


    这会儿大家伙儿都吃饭去了,街上来来往往的,零星几个人,早没了上午的热闹劲儿。


    叶湑低着头走在后面,心里琢磨着等下若是路过药馆,要去买些药草来,冷不丁被迎面过来的精壮汉子撞了个趔趄,他肩膀一阵吃痛,还未开口,就被人抢了话头去。


    “你这哥儿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净往人身上撞,走开走开,碍事儿的东西。”精壮汉子横眉怒瞪,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叶湑一阵气憋,狭路相逢,碰撞是难免的,缘何说话这么难听!他正欲回嘴,乍然自己被一把拉开,下一刻,傅秉渊已经站在他面前,只见他横眉一瞪,伸出手指杵了杵那精壮汉子的肩头,“咋滴,给你张嘴,你就当自个儿是人了?”


    汉子被他杵得连连后退几步,原本嚣张的气势在傅秉渊魁岸身形的笼罩下,顿时矮了一大截,结结巴巴道,“我我我”


    “我什么我?搁这儿母鸡抱窝呢?”傅秉渊不耐地斜睨了他一眼,眼底深处冷若寒潭,瞧得汉子阵阵发颤。


    汉子骂人在先,这会儿本就是理亏,又看傅秉渊黑着脸,实在骇人的很,遂不敢再回嘴,夹拉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傅秉渊收回视线,不由分说地搂过叶湑的肩膀,“阿湑,下次再碰到这般不讲理的,尽管回嘴便是,这些个没皮没脸的赖丕子,就惯会寻软柿子捏。”


    “没事,也是我寻思旁个分了神,不然定能躲开的。”叶湑软声软气地回道。寻常碰着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人,他总是能躲能躲,虽说他这身量,在哥儿里面也不算是矮小的,但毕竟比不上汉子壮实,没得以卵击石,非得给自己讨回个公道来。倒是同傅秉渊成亲之后,借由他拔山举鼎的身形和不吃哑巴亏的气性,他再没吃过什么哑巴亏。


    “可是在想什么呢?”傅秉渊抓住他话中的重点问道。


    “就就想”叶湑回望了一圈四周,“我想去药馆里买些草药,做几个香囊。”


    “你想要香囊,咱们去买几个便是,别费那功夫了,净赚怪伤眼的。”傅秉渊大喇喇道,寻思着叶湑尤其爱夜里忙活,本就看不太清,还要费劲巴拉地缝香囊,没必要这么辛苦。


    “不麻烦的,我想着这猪舍里净是泥地,那蚊虫自然是要多些的,填些驱虫的香囊来,你挂在身上,总是要管用一点的。”叶湑小声嗫嚅道,满脸写满了羞意。


    叶湑做香囊竟是为了自己!傅秉渊颇有些惊诧,反应过来,他脸红地挠挠头,“那那咱们找找去,不就不就是药馆嘛,肯定是有的。”


    “嗯。”叶湑浅应了一声。


    去找傅有良两口子的路,二人走得格外仔细,沿途还真碰着了一个药馆,叶湑称了些许,又去布庄裁了点布,说是一道儿给傅秉渊缝两件短打,好在干活的时候拖拉着穿。将这些都置办完,背篓里塞得几乎要溢出来,这才歇了心思。


    赶到肉摊儿时,傅有良和李二花已经在收拾家伙什儿,今个儿集上人多,带来的猪肉都卖了个七七八八的,余下的,他都留给了大山叔,此番借人家的牛车,送些猪□□骨也是说得过去的。


    “娘,你们中午吃过饭了?”傅秉渊帮着把案板封死在牛板车上。


    “吃了吃了,上午那会儿,你爹去买了你陈叔家的馄饨回来,俺俩一块儿吃了。”李二花应道。


    傅秉渊冲着叶湑努努嘴,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瞧吧,我就说他俩肯定吃的老陈家馄饨,吃了这好些年了,也不嫌腻得慌。”


    李二花不轻不重地照着傅秉渊的肩背锤了两拳,“你这王八羔子,好话不会说,搁这儿揶揄起你爹娘来了。”


    叶湑见傅秉渊吃瘪,也不上去帮忙,躲在后面,抿嘴偷笑,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


    傅秉渊自觉在叶湑跟前失了面子,臊得脸红,忙将背上卸下来的竹篓往牛板车上一搭,“爹,娘,俺们置办回来的东西就交给您二位了!”


    话了,他拽起叶湑,蹭蹭蹭往街上跑,边跑还边回头扬声嚷嚷道,“娘,俺俩看灯会去了,您二老也玩得高兴!”气得李二花脱了布鞋就想往他脑袋上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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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 第 45 章


    ◇


    ◎年年有余◎


    天色渐晚, 小街上逐渐热闹起来。


    手拿着糖葫芦,头扎小抓髻的孩童蹦蹦跶跶地打跟前跑过,留下一串细碎的笑声, 让人听了都心生愉悦。


    路遇买绢花首饰的小商贩,傅秉渊见那竹筐里绢花甚是新鲜,他抬袖拉住叶湑,


    “阿湑,这绢花瞧着脆生生的,怪好看咧。”


    叶湑被他扯得身形一愣怔, 乍然还未反应过来, 头顶就落下了一朵艳丽的绢花,他伸手往自己发髻上抓了抓,神色慌乱地扯了下来,一把塞进傅秉渊怀里,结结巴巴道,“我我哪里能戴这东西,可使不得, 叫人笑话的。”


    “怎地就笑话了!我真觉得这玩意儿甚是衬你”傅秉渊拿着绢花往叶湑脑袋上戳了戳,那一板正经地模样好似叶湑只要一点头,他立马就掏钱拿下。一旁的小商贩捂嘴偷笑, 显然是对傅秉渊的眼光并不苟同。


    叶湑吓得连连后退, 羞得脸颊红得跟同那水灵灵的秋柿子似的, 一想到自个儿脑袋上戴着那艳丽的大绢花, 他这青筋就突突突暴起, 他顺手从小贩的竹篮里扯出一根素色扎缬发带, 怼到傅秉渊面前, 试图将他的注意力从大绢花上转移开, “你常戴的发带都磨起了毛,咱再挑一条吧,喏我看这条就挺适合的。”


    “是吗?”傅秉渊的目光果真被吸引了去,借着叶湑的手将他挑选的发带搁自己发髻上比量了比量,的确觉得合适极了,大手一挥,当即就买了下来,还挑了根大抵相仿的发带,闹着说要两人相衬着才好,叶湑拗不过他,又怕他还存着大绢花的心思,付上银钱,拽着人便走。


    “阿湑,阿湑,真不再瞧瞧那绢花了?”傅秉渊被叶湑扯着,歪着身子往水乡桥上走,仍是不死心地问起。


    叶湑咬了咬唇,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水乡桥下,“这满村里哪有头顶绢花的哥儿!”


    傅秉渊朗声大笑,决计不再逗弄气急败坏的小夫郎,牵起他的手下桥寻了个卖如意糕的小贩,这如意糕软糯糯的,绢布帘子一掀起来,热腾腾的甜香味儿扑面而来,叶湑眼前一亮,禁不住咽了口唾沫,期盼的目光望向傅秉渊。


    湿漉漉的眼神,犹如林间钻出的灵动小鹿,直直地撞进傅秉渊的心里,他呼吸一窒,恍恍惚惚地指着小贩竹篮里的如意糕。


    “这些这一部分”他手比着,几乎要给小贩包了圆儿,还是叶湑拦着,说吃不了吃不了,才称了一小块,拿油纸细细地包起来。


    傅秉渊原是不爱吃这黏糊糊粘牙的零嘴,但架不住叶湑支着手要喂他,他「嗷呜」张大口咬了过来,猛嚼了两下,果真是甜滋滋儿的,连心肺都浸着蜜香。


    叶湑也拈起一块,塞进嘴里,沾了满口白岑岑的糯米粉,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粉嫩的舌尖舔/弄过柔软的唇瓣,傅秉渊瞧着口干舌燥,他喉结微微滚动,咽了下口水,


    “阿湑”


    “嗯?”叶湑忽而抬眸,口中的如意糕还没咽下肚,面前抵过来傅秉渊俊逸英朗的脸颊,唇上冷不丁落下微凉湿润的柔软,他不自觉地「唔」了声,眼眸一下子瞪大。


    趁着四下无人,傅秉渊悄没声地亲了亲叶湑的嘴角,一朝偷香,他难掩心中欢喜,搂过小夫郎细弱的腰际,暗戳戳地将吻意加深,灼灼余晖中,他们囿于四方小桥边,旁若无人肆意地亲吻着。


    “糖葫芦又香又甜的糖葫芦了!”小贩的叫卖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俩人回过神来,彼此眼眸深处都噙满了笑意,他们好似做了这个世上最大胆的事情,傅秉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只觉得内心烧起一团滚烫的火,越烧越旺,他给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叶湑整了整衣袖,继而扭头看向卖糖葫芦的小贩,扬了扬声吆喝道,“来两只糖葫芦!”


    “好嘞,您且挑挑,看中啥拿啥。”小贩应声,顿住脚步。


    稻草棒上的糖葫芦个顶个的红艳艳,很是喜人,光是闻着,这酸甜劲儿就让人止不住地流口水,傅秉渊挑了两只粒儿大,麦芽糖裹得瓷实的糖葫芦,从小贩手里接过来,塞到涩然的叶湑怀里,见他羞得头都不肯抬,出声打趣道,“阿湑,你这脸颊可比糖葫芦鲜红多了。”惹得叶湑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两拳才作罢。


    ——


    过了水乡桥再往里走,就到秀水村搭起来的戏台子了。


    今个儿灯会,秀水村特意请来了皮影班子,三尺生绢做戏台,拿线的艺人动作娴熟地摆弄着手中鲜艳通透的剪影,演奏着一出出生动的灯影戏,唱调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万阮悠扬,好不生动;


    傅秉渊和叶湑来的晚些,戏台前乌泱泱聚满了人,或站着或蹲坐着,后排瞧不着的小童便被爹爹扛在肩头,举得高高的。叶湑身量不高,来得又晚,更是什么都看不到,垫着脚尖冒了半天脑袋也就只能听个响。


    傅秉渊看不下去他蹦蹦跶跶的小鸡崽模样,单手搂过他的腿根,将人一把托抱起来,“这样能看清了吗?”


    叶湑眼前顿时一片清明,连藏在绢布后的手艺人都看到清清楚楚,他大惊失色,挣扎着想要下来,哪有做夫郎的骑到自家汉子头上去的,可不兴这样,被人瞧见是会在背后戳脊梁骨的。


    傅秉渊偏偏不在乎这些,他脚下扎得稳实,托抱着叶湑根本不费劲,察觉到叶湑扭动身子,他紧了紧怀抱,低声唤道,“别闹,快些瞧,这一会儿该要结束了。”


    叶湑挣扎不动,漆黑的夜幕掩住他微烫的脸颊,虽说做夫郎的,不可这般僭越,但傅秉渊待他这般好,他心里是高兴的,尤其是瞧着四下晚来的哥儿垫着脚使劲探着脑袋,而他们夫君在旁无动于衷时,他更是觉得心窝子被翻涌而来的暖意填的满当当的。


    一场戏落幕,艺人走至前台谢幕,傅秉渊率先叫了声「好」,围观者这才从惊心动魄的戏曲中陡然回神,拍手叫好。


    叶湑拍得掌心都红了,他已是好久没这么恣意地看过灯影戏了,一时看入了迷,都忘了自己还被傅秉渊像抱小娃娃一般,托抱在肩头上,激动地歪了身子。还是傅秉渊眼疾手快地将他放下来,才免得他摔翻在地。


    “你啊”傅秉渊捏捏他挺巧的鼻尖,笑得一脸纵容。


    叶湑摸摸被捏得麻飕飕的鼻头,讪讪地勾起一丝羞意。


    “走吧走吧,咱们再逛逛去,这会儿该是更热闹了。”傅秉渊假装没得瞧见他的羞赧,自然地牵起他的手,顺着人流往小路上去。


    一路逛一路吃,芝麻烧饼糖果子,果脯枣糕茯苓饼,二人嘴都没有停下的时候,撑得叶湑肚皮圆咕溜秋的,直打饱嗝,傅秉渊再递过蜜饯时,他挥挥手,“嗝,我是真吃不动了。”


    “行吧,那等饿了再吃。”傅秉渊拿油纸将蜜饯重新包起来收好,自个儿连看都不看一眼,如若不是叶湑爱吃,他才不会买哩。


    小道上张灯结彩,火树星桥,傅秉渊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总想着给叶湑整个不一样的花灯,可看来看去的,总觉得缺点什么。


    好不容易转到一家样式要多些的商铺,傅秉渊打眼就瞧着悬于屋檐下的走马灯,立时就让小贩把那走马花灯给取下来,拿在手里拨弄了一番,花灯的各个面上都绘满了少年将军打马游街的热闹场面,灯面转动起来时,好似将军身/下的骏马活了过来,高昂着头颅,踏着马蹄在街上奔驰,鬃毛飞扬,瞧着就威风极了。


    小贩见傅秉渊爱不释手,乐呵呵地凑上前来,“这位公子,可是看中了这个?”


    傅秉渊点点头,想着把这走马灯送给叶湑,他定然喜欢得紧,当即就要买下,扭头见叶湑站在小贩的摊儿前,望着案桌上的「手札花灯」出神。


    “阿湑,你想自个儿扎花灯?”傅秉渊踱步到案桌前,温声问道。


    叶湑点头笑道,“瞧着还挺有意思的。”


    “那咱就试试”傅秉渊将手里的走马灯递给小贩,“小哥,搬两把凳子来。”


    小贩得令,殷勤地搬了凳子过来,又将闲碎的竹藤,绫绢以及剪刀、浆糊等家伙什儿一应都准备好,谄笑道,“两位公子,案桌上的一应材料,您们尽管用,最后我们只按十文一人收钱。”


    “那倒也是合适的。”傅秉渊心里合计了合计,这买一个花灯都不止二十文呢,立时他便拉着叶湑坐下。花灯固然好看,可哪里能有手札花灯的叶湑赏心悦目。


    只见叶湑十指灵活地在竹藤间穿梭,用细麻绳将竹藤交叉的衔口捆绑结实,没多时扎了个傅秉渊瞅半天没瞅出来啥模样的骨架子。


    “阿湑,这是要做什么?”傅秉渊试探着问道,看着叶湑开始往竹架上,沾着浆糊糊绫绢。


    “赤磷鱼。”叶湑漫不经心道,继续手里的动作不停。


    “怎么突然要做赤磷鱼,我还当是什么蟾蜍兔子呢。”傅秉渊不解。


    “老人们不都是说这赤磷鱼象征着年年有余嘛,我想着,给讨个好彩头,盼着咱们以后的日子年年都有余。”叶湑小声地将心中所期望之事同傅秉渊细细道来。


    闻言,傅秉渊神情一怔,继而眉头舒展开来,他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贴乎着叶湑身侧,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叶湑说的,可是「咱们以后」。


    “肯定会的,等猪舍建起来,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他信誓旦旦地震声道,眼见着叶湑匀称分明的锁骨和杳杳烛光下泛着绯意的脖颈,他心尖儿颤了颤,恨不得现下就把人卷巴卷巴扛起来,丢回炕头上,新被一蒙,好好同他厮磨一番。


    只待着叶湑不紧不慢地将绫绢覆好,灵动有神的赤磷鱼蓦然跃然于眼前,傅秉渊惊呼一声,他家夫郎的手艺当真是极好的,连卖花灯的小贩都夸赞出声,说叶湑是来这儿手扎花灯的客人里,做的最好的一位。


    叶湑难得听别人夸赞自己,刚散去热意的脸颊又翻滚起来,他腼腆地抹了把脸,从荷包中取出二十文递给小贩,“手艺不精,废了些竹藤,还望见谅。”


    说罢,他手持赤磷鱼花灯,主动地扯住傅秉渊的衣角,趁着他看自己时,莞尔道,“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傅秉渊知他在秀水村折腾了一整日,又是赶集又是逛灯会的,定然是乏累了,他浅浅应了一句,自个儿走到叶湑面前,半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背。


    叶湑呆呆一愣,他的确累了,扎完这花灯后,精神头明显跟不上了,他倒也没再扭捏,老老实实地趴伏在傅秉渊宽厚紧实的肩背上,一手拎着花灯,一手从背后勾搂住他的脖子。


    傅秉渊直等着叶湑稳住身形,才托住他的双臀,稳稳地站起身来,又将人往肩头上托了托,让叶湑趴伏得更舒服些。


    他一步一行,脚下踩得极妥当,叶湑那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小身板,算不得什么,甭说是从这儿走回高桥村,就是让他一天一夜不停歇,背着叶湑走遍所有的地方,他也是乐得愿意的。


    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砰砰然的心跳声不谋而合,交合在一起缱绻反侧,绵绵不绝,似是要将彼此的身形都揉进骨血中。感受着身后人起伏的胸膛和均匀的呼吸声,傅秉渊放慢脚步,只盼着回家的这条路能再长一点。


    ——


    刚拐进村里,皎皎月光下,正撞上傅有良背着同样累得拖不动脚步的李二花,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走。


    傅秉渊故意凑近几步,冷不丁出声揶揄道,“爹,您看,这不赶巧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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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 第 46 章


    ◇


    ◎有了?◎


    被自己儿子和儿媳当场「抓」了个正着, 傅有良这老脸的确有些挂不住,就连他背上的李二花都跟着脸一红,俩人一时走也不是, 留也不是。


    叶湑扭动着身子想要从傅秉渊背上下来,叫旁个人瞧着也就罢了,当着人家爹娘的面, 自个儿大喇喇地趴伏在人家儿子背上,还一路摸黑从秀水村走回高桥村,这如何能得了。


    傅秉渊没得叫他「得逞」, 特意背着叶湑搁李二花和傅有良跟前晃悠, 一面晃悠,一面还调侃他两口一把年纪了,还挺有情趣。


    傅有良臊得满脸通红,又碍于面子,不稀得搭理他,倒是李二花一把掐住他胳膊上的嫩肉,打着转使劲地拧了一把。


    傅秉渊「哎呦哎呦」疼得直叫唤, 搂紧了叶湑就往家里冲,腿脚利落得几乎要将他家夫郎从背上颠巴下来。


    直至俩人洗漱完搁炕头上躺下,才听着院外传来「吱呦」门闩拉动的声音。


    “怕是爹娘回来了。”叶湑将散落在肩头的青丝捋顺了捋顺, 悄没声地掀开窗帘向外张望了两眼, 果真看见漆黑的夜幕中,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慢腾腾地压低脚步进门。


    “有啥好瞧的, 今个儿月色这般好, 他俩肯定不知道猫去哪儿待着了, 等下次问问, 咱们也去。”傅秉渊将叶湑扯过来, 拿薄被给他掖紧身子,不以为然道。


    叶湑立时摇摇头,光是想到他们两家人卿卿我我的黏糊劲儿,就足够让他浑身冒鸡皮疙瘩了。


    他平躺着,脑袋缩进薄被里,只余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眸露在外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有神。


    傅秉渊手肘支着脑袋,半靠在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叶湑手腕上的掐丝银镯儿,心中思绪早已飞去了八丈里外。


    自那日尝着甜头之后,他仿若开了荤,时不时就黏着叶湑,想同他亲热亲热,眼下见小夫郎羽睫微颤,杏眸忽闪忽闪的,抓挠得自个儿心里痒痒的,他抓过薄被,蒙到二人脑袋上。


    眼前乍然一黑,叶湑有些慌,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沉溺在无边无际的温柔中,晕晕沉沉地不知今朝是几时,俯身将他压在身/下的人,肩背紧绷成一条线,手撑在他两侧,前前后后,不知疲累地伏/动着。


    叶湑额前浸满了香津津的细汗,他眼眸低垂,红肿的唇瓣微微张着,剔透的银津顺着嘴角滴落,没入染着浅浅绯意的脖颈间。


    傅秉渊被眼前人勾得心猿意马,他将叶湑狠狠地箍在怀里,隐忍地克制着手指穿入他青丝的向往,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在这一刻支离破碎,不可说被彻底释放,他浑身卸了劲儿,搂住叶湑一个翻身,将人带到身前。


    叶湑乖巧地趴/伏在他硬邦邦结实的胸膛上,抬手摸了摸他锁骨处,方才被自己情急之下咬出来的牙印,血红血红的,还沾着自己的涎液,他脸热腾腾地涨起一层热气,连耳梢都烧得红扑扑的。


    傅秉渊被摩挲得痒极了,他勾了勾唇,攥住叶湑乱动的手指,圈在掌心里捏了捏,心下暗道眼前这日子别提是能有多舒坦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顺着叶湑的脊背,像哄孩子一般,轻哼着小曲儿,叶湑本就困乏极了,直觉翻涌而来的困意席卷了神志,他眯着眼睛,一下子坠入了梦中。直至怀中人的人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傅秉渊才收回手,在他的额前落下轻轻一吻。


    ——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


    村西的小屋和猪舍都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傅秉渊和叶湑收拾着东西准备搬过去,需要带过去的包袱看着并不多,但也堆满了整个板车。


    李二花很是不舍得,送他二人过去时,直拉着叶湑的手,一遍遍叮嘱,末了,还红了眼圈。


    傅有良拿帕子给她拭了拭眼角的泪,心疼地劝着,“哎呦,瞧瞧,这么大年纪了海还掉金豆子,叫孩子们看着该笑话你了。”


    李二花被臊得脸红,锤了傅有良两拳头,替自己找补道,“这地方没个遮挡的,风太大了,沙子吹我眼里去了。”


    傅有良笑了笑,没得揭穿自家婆娘,便说道,“都在一个村里,平日里不过就是多走几步路罢了,你若是想孩子,我陪你过赖看看便是,如今这孩子们都已经成了家,必然得过人家小两口自己的小日子,咱们这当爹娘的,也是时候退出来了,你说,是不?”


    话糙理不糙,李二花也明白这道理,就是年纪大了心眼儿软和了,一时没忍住,这俩孩子自成了亲就在自个儿眼窝子下,贴心贴肺地照顾着,这冷不丁家里头空了,让人看了都不得劲。


    傅秉渊和叶湑也跟着劝了两句,直说自己过几日就会回去一趟,又不是分家,无非就是住在这儿更方便些罢了。


    李二花虽心里百般不舍,但还是被傅有良劝着走了。


    这一走,村西小屋就余下了傅秉渊和叶湑二人。


    趁着天还亮堂,他俩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遭,还把锅碗瓢盆都摆上,这一搬出了家,吃饭上的事儿,就得指着他们自个儿了。傅秉渊前世在外跑商,自然也会做些简单的吃食,好不好吃算不上,能吃就行。


    当天晚上,叶湑看着桌上的米粥,一言难尽,这都说糟蹋粮食的行径可耻,可他觉得,把粮食做得这般难吃,才是真的糟蹋粮食,当即,他拍案决定要接过这做饭的活计来,傅秉渊知自己能力有限,便将生火和刷碗的事儿大包大揽了过来。


    俩人连着拾掇了两日,傅秉渊这才倒出空来,叫上耿年,去把先前就定好的小猪仔和小牛犊都给接了回来。


    耿年娘腿脚好了之后,走路仍不是很利索,耿年便歇了去镇上码头打短工的心思,留在家里照顾他娘,正巧傅秉渊养猪缺人手,就把人吆喝了过来,现下猪舍主要靠他俩忙活。


    刚接回来的猪仔头着第一日不用喂吃食,这老田头说道了好几遍,说是担心这群猪仔们刚换了地方,水土不服,介时痢疾,只喂些水便好。


    耿年见没了什么活计,帮着将猪仔安顿好就离开了,只等着明日早些过来瞧瞧情况便是。


    送走耿年,傅秉渊琢磨着在院里搭个棚子,先前答应了叶湑,等搬来这边,就把老丈人家的两只鹅崽子接过来,说是鹅崽子,这会儿已经长得很大只了,叨起人来凶得很,虽说是自己买来送叶湑的,可这俩小东西一点情面都不讲,上次登门,他还被这俩鹅撵着追过呢。


    他从院子里圈了块不大点的四方地出来,铲去了大块的石头,将地里填巴得松软些。后山上砍来的细竹,他横刀劈成两片,借着灶台的火烤了烤,竹片韧性大,经火一烤,轻轻松松地就可以掰弯了,傅秉渊拿麻绳三下五除二将竹片的接口处捆/绑结实,没一会儿就先搭了个简易的竹架出来。


    “怎么样?”叶湑端着凉白开从屋里出来,围着竹架子转了一圈后,欣喜地望向傅秉渊道。


    “差不离了,等和了泥把顶部和四周围的缝隙糊上就行,到时留个小开门,也方便它们进出和喂食儿。”傅秉渊接过海碗,「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两大口,支着手大致地给叶湑比量起来。


    叶湑点了点头,四下张望了一圈,低声喃喃道,“枝枝跑去哪儿了?”搬来村西小屋时,枝枝就跟了过来,这几日屋里屋外地收拾,也没顾得上它,这会儿连猫影都寻不着了。


    “这小崽子到处胡窜”傅秉渊歇了歇气道,“前些天,娘拿着它吃饭的碗,满村里转悠着敲碗,吆喝半天也没找着,我昨个儿起夜的时候,瞧着它溜溜地跑这边来了,脑袋上的毛秃了一小块,怕是跟别的狸奴打架去了,今个儿一早起来就又没见着。”


    “唉”叶湑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的枝枝威风得厉害,早就没了先前他们从后山救下来的怯生生模样,李二花又喂养得仔细,一身毛黑亮黑亮的,太阳底下泛着油光,谁见了都得赞一声。整日里不着家,不是去这家逗狗,就是去那家捉鼠,抓来的老鼠也不见吃,叼在嘴里,玩弄得没生气了就丢在一旁,转头又去戳弄旁个小野猫,这性子实在皮实得很。


    “没事,饿了就回来了,这小东西认路,不会亏待了自己。”傅秉渊拍拍叶湑的肩膀,不以为意地安抚了两句。


    叶湑还是有些担心,想着等会儿忙活完,就出去寻寻它,别叫好事儿给抓了去,剥皮吃了肉。他又给傅秉渊倒了满满一海碗的凉白开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这才回屋继续缝香囊。


    断断续续地缝了好些日子,这香囊才收了尾,他特地裁了个招财旺福的元宝模样,用单面绒布里里外外走了好几遭线,针脚细细密密地,里面填满了驱蚊虫的草药,下端打了个同心结,缀着两截子流苏,佩戴起来,既不繁琐又实用得很。


    傅秉渊喜欢得紧,当着叶湑的面就装戴在身上,洗净了手才敢小心摸了摸,藏在衣襟里护得仔细。


    转日,


    耿年过来,傅秉渊特意将香囊耷拉在外衫上,挺着胸膛挤眉弄眼地暗示耿年。


    偏偏耿年是个大咧咧的直性子,愣是没明白自家老大的隐喻,见他一个劲儿地冲自己挤咕眼儿,还当是以为他眼眸里进了沙子,“老大,你眼睛这是怎么了?迷眼了?我给你吹吹?”说着,扔下手里的钉耙,上前就摸了过来。


    “走走走”傅秉渊气憋,一巴掌推开耿年,心道这没成亲的汉子就是没眼力见儿,不比他屋里有人心疼有人惦记,连驱蚊虫的香囊都替他打算好了,一想到这,他望向耿年的眼眸里浸透了怜悯,直瞧得耿年心里发毛。


    “老老大你这是怎么了?”耿年拾起钉耙,哆哆嗦嗦地问道。


    “年啊,你娘说的没错,你也是时候成家了。”傅秉渊拍拍耿年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年纪到了就别挑剔了,你娘眼光好,叫她给你挑个好相与的,早些成家吧。”


    耿年不懂他家老大自打成了亲后,就像是被叶湑下了蛊一般,先前打死不肯成家的人,这会儿都劝着他娶媳妇了,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赶着小猪仔往一旁靠了靠,吓人,忒吓人了!


    傅秉渊没注意到耿年的「疏离」,他摩挲着怀中的香囊,满心里都是叶湑的温柔乡,早知成亲是这么带劲的事儿,前世他就不逃了。


    叶湑正在屋中蒸笋肉包子,无端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暗自嘀咕了一声,抬袖蹭去脸上沾染的面粉,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李二花一早送了秋笋过来,说是昨日跟村里卖豆腐的哑巴娘一道儿上山挖的,新鲜得很,叫他俩蒸肉包子吃。


    叶湑揉了面,调了馅儿,忙忙叨叨地一早上也没停下,灶台坐上笼屉,才停下来喘口气,见傅秉渊和耿年俩人在猪舍里忙得热火朝天,顺道儿去给他俩送了些水,说起自己秋笋剁碎了混着肉馅蒸了包子,叫耿年在这儿吃完了饭再回去。


    耿年虽有些怵叶湑,但又馋那口喷香喷香的肉包子,故而矜持了一下就应了。


    冒着尖儿拱了一季的土,秋笋生得愈发丰腴鲜美,拌在剁得细细密密的肉馅里,吃着脆爽细腻,一口咬下去,浸着醇厚肉汤的鲜汁爆开,傅秉渊顾不上烫,猛吸溜了好几口,三口两口的,一个包子就下了肚,再抬眸看耿年,他也吃了大半个了,唯独叶湑,咬了一口后,就坐在饭桌旁蹙着眉头发呆。


    “阿湑,怎么了?”傅秉渊关切道,他这几日总瞧着叶湑没什么胃口,精神头也差些劲。


    就连叶湑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许是那日在秀水村的集市上吃的东西太繁杂了,回来这半月老是不舒服,看什么都不想吃,他将滋滋冒着肉汁的包子放下,摇了摇头道,


    “,我没事儿,你们吃吧,我不是很饿,有点累,我去歇一会,碗筷吃完放在这儿就好,等我起来收拾。”说罢,他起身就往屋里走。


    “嫂子,一会儿我收便是,辛苦你了。”耿年赶忙接了话茬过去,白吃人家的肉包子也就算了,若是还这么懒,等着人家伺候,这哪里能行。


    叶湑没顾上搭腔,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尾水汽氤氲,看起来越是没什么精神,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傅秉渊见状,想着晌午头时,回趟家里,李二花晒了山楂干,他拿些回来,给叶湑开开胃。


    ——


    晌午,


    傅秉渊进门时,李二花闲着无事儿,正在院子里翻晒着山楂干,她昨日同哑巴娘上山,摘了不老少,都切成了片,合计着趁天好,把这山楂都晾晒干爽,只等着冬日的时候,好拿出来当个零嘴。


    听闻他要来拿这东西,便笑骂他猴急,说等过两日晒好了再给他们送去。


    傅秉渊可等不了,叶湑不咋地吃饭,眼瞅着人都瘦了,先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二两肉都掉没了,他急急火火地同李二花说着,寻了个竹篮子就要装。


    李二花越听越不对劲,不想吃东西?还总困乏?没精神?反应过来,她猛一拍大腿,“你这犊子,还吃什么山楂,赶紧把湑哥儿带李大夫那里瞧瞧去!”


    傅秉渊怔了怔,一时没明白他娘这话什么意思。


    李二花咬咬牙,一巴掌扇到自家这啥也不懂的便宜儿子脑袋上,恨恨道,


    “哎呦,愣着干啥,这湑哥儿怕是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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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 第 47 章


    ◇


    ◎他们同一个小家伙有了约定◎


    有了?有了什么?


    傅秉渊傻愣愣地看着李二花, 回过神来,乍然脑袋里如烟花迸开,突如其来的欢喜犹如滚滚洪水, 汹涌而来,他呼吸一窒,仿若连心跳在这一刻都停止了跳动。


    “有了有了”, 他低声嗫嚅道,一遍遍地重复着,耳边, 李二花还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可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揉了揉耳朵,冲着身后摆摆手,掉头就往村西小屋跑,腿脚快得就像是在脚底板安上了俩轱辘一般。


    ——


    “我不过是吃坏了肚子罢了,怎么还非要来瞧大夫呢。”


    李大夫家里,叶湑端坐在案桌前, 手搭在四四方方的小枕头上,配合着李大夫把脉,嘴里嘟囔着有些不满。


    “来都来了, 瞧瞧嘛, 左不过你近些日子身子骨都不很爽利, 正好让李叔给一道儿拾掇拾掇。”傅秉渊勉强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拍拍叶湑的肩膀安抚着他。先不管怎么说, 有孕一事都只是他和李二花猜测的, 怎么也得经大夫确诊后, 方能让叶湑知道, 如若不是,倒也不用跟着自己空欢喜一场。


    叶湑隐隐觉得傅秉渊神色奇怪极了,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索性耐着性子等李大夫把脉。却见李大夫眉头紧锁,眼眸微眯着,似是在思量着什么,好半晌,才吁了口气,收回手,清了清嗓子道,“湑哥儿,你这脉象,可是有孕了!”


    叶湑闻言,张大了口,眼眸瞪得老大,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李大夫,又瞅了瞅身侧明显压抑不住喜悦的傅秉渊,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这就这就有孕了?!


    先前的猜测被证实,傅秉渊再也无法假装矜持了,他激动地手下猛地一用劲,捏得叶湑肩膀一阵吃痛,叶湑淡墨如画的双眉几近拧到一处,他缩了缩身子,「你捏疼我了」。


    傅秉渊如梦初醒,连忙松开手,没忍住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怎么就下手没个轻重,这要是伤着叶湑该如何是好?


    他小心翼翼地将叶湑从椅子上搀扶起来,仔仔细细地听着李大夫的叮嘱,就差拿嘬嘬笔,当场给记下来了,“湑哥儿这是头胎,必然是要紧些,那些个重活累活便不得让他继续再做了,若是有不适的地方,千万别耽搁,赶紧来寻我,吃食上,也给大人和孩子都补补,哥儿有孕都是要更辛苦些的。”


    “是是是李叔您说的是重活?不曾不曾,不曾让阿湑动过手知道知道,我这就让我爹娘去买土鸡”,李大夫说的话,傅秉渊一字不差地都应了下来,平日里他拿叶湑就要紧得很,如今更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了。


    李大夫见叶湑神色自然,又听村里人说傅秉渊拿他这小夫郎成天跟宝贝似的,这才放心让傅秉渊把叶湑带走,走前又禁不住叮咛他两句,记着多给叶湑补补身子,但也不可补得太过了,否则孩子个头太大,生起来要受苦的。


    这些傅秉渊都背了下来,只等着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爹娘和老丈人一家。


    他手穿过叶湑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叶湑的这点小身量,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稳稳地抱着人,慢腾腾小步踱着往回走。


    叶湑一开始是不肯的,挣扎着想要下来自己走,怕村里人瞧见了背后乱嚼舌头,但耐不住傅秉渊力气大,他挣扎了两下,反倒叫这人搂得越紧,干脆摆烂,缩在他的怀里,像只受了惊的小蜗牛,缩进自己的堡垒了,从此外面的风吹雨打,同自己再无半点关系,他知道,无论如何,傅秉渊都会护他周全,再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让他觉得踏实了。


    傅秉渊不负叶湑的期望,尽可能让他舒服些,生怕颠簸了他肚中的「小豆芽」,一步一脚印,踩得结结实实的,连过土坑都好似如履平地。


    李二花在村西小屋等得很是着急,搁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还时不时地往门外张望,左盼右盼,好不容易把俩人盼回来,见傅秉渊抱着叶湑进门,连忙招呼他俩进屋里,铺平了软和的被褥,才让傅秉渊把叶湑轻手轻脚地放在炕头上。


    “怎么样?李大夫可是说什么了?”她扒拉开碍事的儿子,一腚坐在儿媳妇旁边,抚摸着他的手背,有些焦急地问道。


    叶湑看了眼被赶到一旁可怜巴巴凑不上钱的傅秉渊,轻笑一声,抿嘴道,“娘别担心,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李大夫说我有孕了。”


    “哎呦!”李二花登时笑得一脸褶子,望向叶湑的眼神更显慈爱,“天爷爷哎,明个儿娘就去祖坟上拜拜,让老傅家的列祖列宗都保佑俺们湑哥儿和肚里孩子平平安安的。”说着,她扯过薄被,给叶湑盖上,兴致勃勃道,“湑哥儿,娘这就收拾东西,你跟娘回家里住去,这小破屋子就让傅秉渊自个儿在这,你别跟着遭罪了,回家去,娘照顾你!”


    “阿湑,娘说的没错,你跟着娘回去住吧。”傅秉渊接茬道,回来的路上他就在琢磨这事儿了,如今叶湑有了身孕,旁边没有照顾的人实在不行,猪舍刚起步,他夜里要起好几次去查看猪圈的情况,实在脱不开身子,虽然心里舍不得阿湑,但也想着让叶湑日子过得舒坦些,别跟着自己瞎折腾。


    可谁知叶湑立时就拒绝了,只说自己这月份还小,还没到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就这么歇下了,他呆不住,二人见拗不过他,李二花便决定闲着没事就往这边多跑跑,等将来月份大了,再做打算。


    她唤过傅秉渊,让他跑趟腿,去他老丈人家里,把湑哥儿有孕的事儿同叶荣两口子知会一声,但若是旁个人问起,就先不要说,待过了三个月,胎像稳住了,再跟别人说。


    “行,我这就去。”傅秉渊应承一句,给叶湑掖了掖被角,起身就往外走,这边屋子有李二花在,也不须得他担心。


    走出没两步,正碰上前来寻他的大虎哥,身后还跟着好些日子没见的任小。


    大虎哥是在村口碰上任小的,得知他是来找傅秉渊的,便自告奋勇帮忙引路过来,碰面后同傅秉渊简单寒暄了两句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傅秉渊知道,任小这一来,肯定是先前他托任大帮忙打听的事儿有眉目了。


    果不其然,


    大虎哥头着刚走,任小就径直开门见山道,“秉渊哥,我爹让我过来给你带句话,说是你这几日得空了,去镇子上一趟,他有重要的事儿要跟你说。”


    傅秉渊的喜色僵在脸上,当即心下一沉,这消息早不来晚不来的,偏偏赶在叶湑有了身孕才来,他眉头闪动一下,语气沉沉道,“任小,回去跟你爹说,我明日就过去。”


    任小见着人,又得了回复,就没有多留,话带到后,趁着天还明着,急匆匆地往回赶。


    傅秉渊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时心如乱麻,再没了知晓叶湑有孕时的欣喜劲儿,连带着给叶荣和秀娘两口子报喜时,瞧上去都阴郁郁的,叫人看了,还当是以为傅秉渊不想要这孩子。


    傅秉渊这心里好似坠了千斤顶,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动气,夜里躺在炕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他是想给自己报前世的仇没错,可又不甘心自己眼下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生日子就这么被打破,一时难以抉择。


    叶湑本就睡不太安稳,听着身侧沙沙衣料摩擦的声音,他睁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翻身将人按住,学着傅秉渊哄他睡觉的样子,轻抚着他的脊背,嘴里还念念有词,唱着听得不很清楚的歌谣。


    傅秉渊知道自己扰了叶湑安眠,立时不敢乱动弹了,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温情时刻,竟也就这么睡着了。


    再一睁眼,就到了大天亮。


    耿年来得很早,到时嘴里还叼着他娘烙的菜饼子,「咯吱咯吱」地嚼着。


    傅秉渊给他盛了碗粥,招呼他在院里坐下吃,顺势同他说道。


    “年儿,我一会儿得去趟镇子上,你嫂子有了身孕,等下我就去把我老丈人他们请过来,家里你帮我照看下。”


    乍然听到这消息,耿年一口稀粥灌进了气管里,呛得他抚着胸口猛咳嗽了好几下。


    傅秉渊给他拍拍后背,“我可跟你说前头,你嫂子有身孕的事儿,你给我闭好嘴,要是叫外人知道的,小心我削你。”


    耿年缩了缩身子,只待喘匀了气,才开口道,“老大,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你尽管去就是,猪舍的活交给我行了。”


    傅秉渊自然知晓耿年还是靠谱的,故而吃了早饭后,他进屋揉揉还没睡醒的叶湑,跟他说自己要去镇上买点东西,稍晚些就回来。


    叶湑困得迷迷瞪瞪的,只听着傅秉渊说要出去一趟,脑袋一歪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傅秉渊没敢再耽误时辰,小跑着去了趟叶荣家,将他和秀娘二人都请了过来,通通安顿好,才急赤白咧地镇子上赶。


    ——


    今个儿路上清净,走了大半段了,都还没见这个拉人的板车,傅秉渊歇了搭车的心思,加快脚步,就这样脚程,赶到镇子上时,也快中午头了。


    任大一早就在码头等着傅秉渊,见人过来,忙拉起傅秉渊就往自个儿船上走,一面走着,一面同他小声道,“秉渊,你那位三爷的事儿,我基本上都打听清楚了,的确和你所说的差不离,只是我们帮主想要见你一面。”


    傅秉渊顿住脚步,满面疑惑,“你们帮主见我作甚?你把这事儿同他说了?”


    “可不是呢,你想要在帮里做点什么,总瞒不过他的,你别担心,他就是想见见你,顺便同你做个交易。”任大斟酌着说道。他们帮主现下,可就在船舱里等着傅秉渊过来呢。


    傅秉渊抿了抿唇,他虽明白任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三爷的事儿查清楚,肯定是借了外力,但他没想到,任大居然找到了他们漕帮的帮主那儿,这下子他犹豫了,没再继续往前走,本来三爷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多越不是什么好事,还让任大闹得几乎人尽皆知,这哪里能行!


    他登时转身就要下船,却不料身后乍然传来清润低沉的声音,“傅公子就打算这么走了吗?”


    傅秉渊脚步一顿,扭头见船舱的门帘被掀开,走出一十□□的少年,正是那声音的主人,跟着少年出来的,还有两位壮汉,一个吊儿郎当不着五六,一个黑着脸正经八板的,像两堵门神似的,立于少年的两侧。


    “我同几位没什么好说的。”傅秉渊一抱拳,就要下船。


    “秉渊,有话咱好好说,帮主也就是想见见你,同你谈笔交易罢了。”任大挡在他跟前,好声好气地相劝道。


    傅秉渊眉毛蹙起,心里合计了下眼前的形势,清楚自己硬刚下去恐不好脱身,遂快走两步入了船舱,端起桌上的茶壶,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这一路赶路过来,口干得很,连着灌了好几杯,才缓过劲来。


    “说吧,要跟我谈什么交易?”他大喇喇地往船舱里一坐,气势丝毫不输给少年身后的两个壮汉,倒是让庆阳有些意外。


    庆阳给他面前的茶杯重新斟满水,有条不紊道,“傅公子倒是不用如此戒备我,我要谈的这笔交易,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废话少说,赶紧的。”被任大无端摆了一道儿,傅秉渊很是不爽,连语气都挂上了不耐烦。


    被人这般不算客气地对待,庆阳脸上也没有半丝的尴尬,相反继续和善地说道,“傅公子,我听任大说,这三爷同你私下里有些旧怨,你此番动作,是想替自己出口恶气?”


    “明知故问,如若不是这般,我一平头老百姓,何来同他人过不去。”傅秉渊挑了挑眉,语气倒是有些松弛下来。


    “那正好,我同这位三爷,也有些旧怨,傅公子不妨将自己知道的事儿跟我再多说一些。”庆阳敦敦诱导道。


    “多说一些?对我有什么益处?”傅秉渊斜靠在船舱里的柱子上,漫不经心地手里把玩着茶杯,似乎听了个好大的笑话。


    “我要说得正是这个!”庆阳贴近身子,语调不由得正经起来,“傅公子给我们漕帮多提供些消息,你的仇,我们漕帮出面替你报了。”


    “你们能有这好心?别瞧我一个乡下农户,可我也不傻,这天上不会掉馅饼,你们也不会白帮我。”傅秉渊微眯了眯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或站着或坐着的三人,一时看不透对方此举是图什么?


    庆阳轻笑两声,心道这家伙果真没有那么好糊弄,但内里的意图是如何不能告诉傅秉渊的,他正想着如何劝服呢,却见傅秉渊将茶杯放平在桌子上,清清嗓子,开口道,“让我把我知道的事儿都告诉你们,倒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个要求。”


    之所以这么说,是傅秉渊自己琢磨过来了,庆阳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八成也是看中了三爷手里走私盐的野路子,且不论什么旧怨,想黑吃黑是真的。但就像他话中所说的那般,他不过一个平头老百姓,想要搞掉三爷那伙人,定然是难于上青天,可若真要让他这样算了,他不甘心。


    所以庆阳他们既然张了这个口,傅秉渊想着不如就顺杆而下,左不过这帮人失了手,还有他自己呢,不看着这些人遭报应,他郁结于心的这口气是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庆阳瞧着傅秉渊应得如此爽快,颇有些震惊,连忙追问道,“傅公子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兹要是我这边能应下的,自然不会负了你。”


    傅秉渊摆摆手,“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儿,你们成了,就让任大知会我一声,不成,别再来寻我,今日只当我从未来过,我大字不识几个的庄稼汉子,同你们这些满身心眼儿的城里人搁不到一块儿去。”


    庆阳讪讪地干笑两声,同身后的两人一对眼,正色道,“傅公子这点要求,我还是能做主的,你尽管放心便是,定不会将你牵扯进来,只是,傅公子所说知道的事儿,是何事?”


    傅秉渊略一沉思,“那三爷在外养了个能唱能跳的戏子,好些年了,三爷待她极为信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走私盐的私印和账本,应该都在那戏子手里,至于别的事儿,我也不知道了。”他说的是实话,就戏子这事儿,还是有次灌多了三爷的心腹,从他嘴里听来的呢。


    庆阳一时没接话,手下意识地磋磨着衣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冲着傅秉渊抱拳,“多谢傅公子指点了。”


    傅秉渊起身,整了整衣襟,甩袖往船舱外走。庆阳还想送,被他按住肩膀,“不用送,我说过的,只当我今日没来过就是。”


    说罢,他掀开门帘,只身走了出去,任大原是一直在外警戒,见他出来,有些难为情,不敢上前同他搭话,还是傅秉渊先开的口,说有了进展让任小去村里叫他,没什么要紧事儿,他一时半会儿就不过来了。如此,这才叫任大心里稍稍宽松了些,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


    ——


    从码头回来,傅秉渊绕路去买了些酸杏干,叶湑啥也吃不下可不行,买些酸口的零嘴,能给他涨涨食欲也好。


    怀揣着酸杏干,他惴惴不安地往回走,一路上魂不守舍的,有几次险些踩进了坑里去。


    他本来盘算着,等和叶湑的日子安稳住了,再琢磨三爷的事儿,可没想这事儿赶事儿的,偏偏都挤着一起来,他不怕事难办,只是担心会牵扯到叶湑身上。前世便是这般,重来一次,他最想要的就是避开。而如今,叶湑有了身孕,身旁离不了人,猪舍又正是用人的时候,倘若那位漕帮的帮主当真能兑现承诺,倒是省下傅秉渊这边的功夫了。


    他一路盘算着,临了都站到家门口了,还焦头烂额的,这心里头就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乱成一团。担心叶湑瞧出端倪,他站在院门口,狠搓了两把脸,让自个儿尽可能瞧上去神色轻松些,这才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推开院门,咧嘴扬声道,


    “阿湑,我买你爱吃的酸杏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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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 第 48 章


    ◇


    ◎好似他们的小日子本就该这么安宁◎


    傅秉渊走时, 叶湑正困得睁眼都费劲,自是连他说的话也没得入耳里去,这起早问过耿年, 才知傅秉渊去镇子上了,他这一整日心都恍惚不定的,就连同秀娘和叶荣说闲话, 也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左顾右盼等到了这会儿,听着傅秉渊的动静,他乍然从凳子上蹦起来, 一溜烟跑了出去, 吓了秀娘好一大跳。


    “哎呦,天爷爷来!”秀娘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眨眼功夫,眼前人都没了影儿,她哭笑不得地起身,掀开门帘出来,就看见自家儿子一整个扑进了儿婿的怀里, 瞧得她这心里涩涩的,有些发紧。


    傅秉渊也没想叶湑就这么直愣愣地冲出来,他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心里暗自嘀咕道, 他家夫郎何时待他这般主动了, 明明先前想拉拉他的手, 还都得扭捏一下才不挣开, 今个儿反倒是像转了性子。


    不过, 眼下此景虽说是自己求之不得的, 但他还是晃了晃神, 笑得一脸纵容道,“着什么急,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慢些跑,如今你有身子的人了,可不敢跑跑跳跳的。”


    叶湑低垂着脑袋,脸颊红红的,大抵也知道自己是一时着急,忘了有孕这档子事儿了,他藏在傅秉渊怀里不肯抬头,任面前这人单手将他托抱起来,颠了颠,搂紧了身子,才随着他大步进了屋。


    “呐,给你买了酸杏干,尝尝”,傅秉渊进门将叶湑放下来,扶他站稳,才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的酸杏干递给他。


    叶湑凑近闻了闻味儿,倒不很排斥,还未吃呢,这嘴里就泛起了酸水,他挑拣了一块放进嘴里,软糯糯的杏干酸中浸着丝丝甜意,吃起来还挺有嚼劲,他一时贪嘴,多吃了几块,竟酸得牙都酥软了。


    傅秉渊笑他小馋猫,不敢再让他多吃,抵着叶湑哀怨的眼神,将酸杏干收了起来,藏在柜子里,只等着明日再拿出来。


    秀娘见俩人感情好得不行,这心里面也跟着踏实下来了,昨日傅秉渊过来时,脸色阴沉的厉害,她还当是以为湑哥儿有孕,她这位儿婿不高兴,今个儿惴惴不安了一天,如今得见傅秉渊那副紧张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才松了口气,喜笑颜开地迎上去,“秉渊呐,湑哥儿有了身孕,可是要辛苦你一些,不过你也别担心,得空我就过来帮忙,地里不忙的时候,他爹也会过来。”


    “娘,瞧您这话,阿湑是我夫郎,他怀了我们俩的孩子,我自高兴得不行,辛苦又算得了什么,能赶得上阿湑辛苦?”傅秉渊巧言巧语,哄得其余二人都乐呵呵的。


    夜里吃完饭,送走秀娘和叶荣后,傅秉渊打了热水给叶湑暖脚,琢磨着天渐渐冷了,过些日子去镇子上的杂货铺子买几个汤婆子来,困觉的时候放在被窝里,一晚上都不冷呢。下午买酸杏干的那个老板娘就是这么说的,这有身子的人冬日都怕冷,他可得早早地做打算。


    叶湑暖过脚就钻进被窝里了,斜靠在炕头上,等着傅秉渊洗漱后上炕,不多时,人还没等回来,他就已是哈欠连天,支着脑袋直磕头。


    傅秉渊去转了一圈猪圈,瞧着没啥事儿才回来,身上沾染了寒露,怕冰着叶湑,他站在屋外搓暖了身子进来,见叶湑人还坐着就迷糊住了,给他扯了扯被子,低声嘀咕道,「怎么靠在这睡了」。


    叶湑趁着等他的时候,已经打了个盹了,现下听着动静,他揉搓了揉搓惺忪的睡眼,有些不满道,“你咋才回来了?我都等很久了”,语气里浸着潮乎乎的湿气。


    “怪我怪我,在外面多呆了一会儿。”傅秉渊吹灭了案桌上的蜡烛,翻身上炕,将叶湑搂过来,拿被子给他把手脚都掖紧实。


    叶湑习惯了傅秉渊这些睡觉前这些个雷打不动的「仪式」,肚子被温热粗糙的掌心贴着,暖烘烘地直发烫,他舒展开身子,懒洋洋的,像猫儿似的靠在他怀里,打起了瞌睡。


    “明个儿起早,我给你煮个鸡蛋吃,娘说了,以后要你每日都得吃等吃过饭,你爱动弹就溜达溜达,不爱动弹就回炕上接着躺着,左不过现在院里就只有那一双鹅还有小牛犊子,我来喂就是咱成亲前,爹找木工给打了个躺椅,我等搬过来放院儿里,平时你出来晒晒太阳,也舒服”傅秉渊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


    叶湑从没觉得傅秉渊有像现在这般嘚吧嘚地喋喋不休,偏偏他还就听得有滋有味,就好似他们的小日子本该是如此,慌里慌乱的,但又安宁极了。


    他蓦然想起,昨个儿下午在李大夫那时,傅秉渊紧张得脸煞白煞白的,就连手触上去都是冰冰凉,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绝症呢。叶湑想想当时他那傻劲儿就想笑,不过,转念一想,能赶在这个要紧时候有孕,也是他万万没能料到的,眼瞅着家里还没拾掇好,哪哪都是操心的事儿,又赘上这么个小家伙,真够他们忙活的。


    可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没头没脑的小家伙既然挑着日子来了,那便是同他们俩的缘分到了,叶湑不禁暗戳戳地设想起来,将来等小崽子落了地,家里又是怎样一番热闹的场景。


    琢磨着琢磨着,人就睡了过去,傅秉渊在外跑了一整日,叭叭地絮叨着,把自个儿也给说困了,脑袋一沾枕头,也跟着会周公去了。


    ——


    翌日,


    傅秉渊睁眼时,叶湑还睡得不着四六,他轻手轻脚地从炕上下来,先生起灶台的火煮上两个鸡蛋,又煨了小米粥温在锅里等叶湑起来喝。


    他就着白开水,简单对付了两口饼子,背上竹篓就往后山去割猪草。猪舍里的活儿,等会儿耿年过来,顺手就做了,他早点去,割了猪草回来,好拌着饲料赶紧把这二十头小猪仔喂得白胖白胖的。


    清晨的林间雾蒙蒙的,下了一夜的白霜,太阳一上来,凝化成白露,一颗颗悬挂在枝头树叶尖尖儿上,傅秉渊打跟前过,沾了一身的露水,阳光打落下来,亮莹莹的。


    他没心思欣赏这林间美景,找定了地方,将背篓往旁边一搁,闷着头就开始专心致志地打猪草。塞满一大筐后,他站起身来,抻了抻腰杆子,瞧着树丛间嫩黄小花生得好看,就摘了一小簇,拿捻成一条勉强能当成是细绳的树叶捆成一圈,想着回去的时候,带给叶湑,兴许他能喜欢。


    怕耽搁的时辰久了,摘来的小花被晒蔫巴了,他打完猪草,便脚步利落地往山下走。


    待进了村,他特地拐回了家,将昨夜同叶湑说好的那个摇椅给搬到了村西小屋里。


    叶湑正搁棚里喂小牛犊呢,余光瞥见傅秉渊扛着一老大的摇椅踉踉跄跄地进院,赶忙放下东西要迎上前去,被傅秉渊一个侧身躲开。


    “这玩意儿重得很,快躲一边儿去,待弄好了再唤你过来玩。”傅秉渊哄孩子般的语气,哄得叶湑些许的无奈,他往一旁一让,躺椅被闻声而来的耿年接了过去。


    傅秉渊吁了口气,松了松浑身的筋骨,这东西看着不怎地大,可是不轻嘞,走这一路可把他给累坏了,差点就回不来了,他指使耿年将躺椅先放在院子角落里,扭头看叶湑穿的淡薄,又禁不住念叨起来,“天凉了,该是加件外衫了,早上寒气重,稍稍不小心,得了风寒可就受罪了。”


    叶湑点了点头,才要回屋,见傅秉渊一脸涔涔的细汗,又顿住脚步,从衣襟里掏了条帕子出来,傅秉渊当即会意,微微一弯腰,与叶湑齐高,毛茸茸的脑袋凑过去,摆明了让叶湑给他擦汗。


    叶湑难得依着他,知他脏兮兮的,还未净手,便擎着帕子给他浸了浸额前的汗珠,温声道,“别走的这么急,晚些也没什么的。”


    “我自个儿夫郎搁家里等我回来,如何不急?”傅秉渊亲了亲叶湑的侧脸,眼底深处噙满了笑意。


    耿年见此,浑身不得劲,两个人黏黏糊糊地自成一片天地,他在一旁,看上去多少是有些多余了,他接过傅秉渊背上的竹篓,提了把菜刀,吭哧吭哧地剁起了猪草,那「咣咣咣」的动静,叫旁个人听了,还当是他剁骨头呢。


    这边傅秉渊拉着叶湑回屋,换了身旧衣服才出来,耿年已经将猪草切得差不离了,他找来大木盆,将猪草和饲料拌匀和,一股脑地都倒进了猪草里。


    饿着肚子的小猪仔们「哼哧哼哧」地凑过来,脑袋挤在一起,吃得带劲。


    傅秉渊数了数日子,再有一个月,等小猪仔们身子骨都壮实壮实,就可以劁猪了。


    ——


    一眨眼,约摸着得有个六十天了。


    傅秉渊特意把傅有良叫了过来。


    这劁猪一直都是村里的大事儿,到这天儿,好些汉子都惦记着呢,割下来的猪/蛋/蛋,那可是一记大补的下酒菜,温肾壮阳,强身养心,谁不明着暗着想要跟自己婆娘夫郎跟前说说威风呢。


    就连村里的小孩,都一早扒着猪舍的围墙,垫着脚尖往里看,但都被大人们揪着耳朵,陆陆续续地赶走,劁猪这事儿,被这些个不知人事的小犊子们瞧了去,那还了得。傅秉渊连叶湑都避开了呢。


    只见傅有良厚实的大巴掌一挥,将猪仔摁倒在地,身子一歪,半跪在猪仔的身上,叼着劁猪刀,磨得锃亮的刀头闪着骇人的银光,他下手一掏,手起刀落,两只像脱了外皮的荔枝果子模样的肉团子跃然眼前。


    他在伤口处抹了一把柴草灰,手一松,小猪仔玩命地逃,转眼就没了影儿。


    就这样三下两下,除去猪舍里的四只小母猪和傅秉渊单独留出来的几只公种猪,其余的小猪仔都在这一天失去了自己的「蛋蛋」。


    嫌来凑热闹的汉子们三三俩俩地挤坐在一起,没皮没脸地说起了荤话,瞅着傅秉渊将割下来的肉团子收拾起来,扔给旁个人,就壮着胆子闹起了他的笑话。


    “秉渊呐,这好东西留着给自个儿吃多好”


    “就是啊,弟夫年纪轻轻的,正是当使劲儿的时候呢”


    傅秉渊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个荤脏话,又想起屋里有了身子的叶湑,顿时,清心寡欲,不为所动。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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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 第 49 章


    ◇


    ◎年夜◎


    临近年关。


    大家伙儿都开始忙活起来, 叶湑的肚子已经显怀,如今看着像是身前兜了个小西瓜似的,行动起来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方便, 遂多数时候,他都是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擎着针线, 要么给傅秉渊干活磨破的衣服打补丁,要么就是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些小衣服,今个儿绣个虎头帽子, 明日纳双小布鞋, 倒也没闲着,这屋里热烘烘的,呆的久了,烤得人昏昏欲睡。


    他打了个哈欠,停下手边的活计,目光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前些日子下了雪, 洋洋散散地覆满了整个屋顶,打眼瞧上去,白茫茫的一片, 太阳出来, 染着金黄金黄的朝晖。


    “娘今个儿又送这羊奶过来了。”傅秉渊掀开厚棉帘一条小缝, 侧身挤了进来, 将煮好羊奶端给叶湑, 嘱咐他趁热喝了。


    叶湑身后接过来盛满羊奶的小瓷碗, 将炕头的针线簸箩往旁边推了推, 让开炕头的地方, 轻拍了拍,示意他上来暖和暖和。


    “不上了,我这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凉呢。”傅秉渊摆摆手,从身后的案桌下,搬了个板凳过来,坐在暖炕旁边。


    叶湑见他搓手,便从被子里掏出灌满了热水的汤婆子递给他,“暖暖手吧,这天儿可冷了。”


    “这下完了雪,就更是冷了,我今个儿去猪舍,还见着那群猪仔,都头挨头地挤在一处取暖呢。”傅秉渊手捧着汤婆子,斜靠在炕沿儿,温声同叶湑说着小话。


    “高叔上次不是多给了些秸秆和稻草嘛,赶明儿我同你一道儿过去,给它们铺得厚实些。”叶湑抿了抿嘴,合计道。


    “不用,今早我和耿年已经换过新的了,改日买些油布,把围栏周围护一护,这个冬天,它们就能好过些。”傅秉渊揉揉叶湑的脑袋,催促他快些把羊奶喝了。


    叶湑点点头,继而苦着脸看着碗中的羊奶,犯起了难,他总喝不惯这东西,但李大夫说他前些年辛苦,亏空了身子,让他多喝些羊奶补补,将来好生养。就为这,李二花还特意买了头奶羊回来,日日挤下新鲜的给他送来。


    “喝吧,我煮开了三回,早没那味了。”傅秉渊温声哄他道,他晓得叶湑不喜那羊奶的腥腻味儿,故而找人打听过,说是拿厚纱布反复多过滤上几次,膻味就淡了。他闻着没什么味道,只是叶湑鼻子尖儿,对气味又格外地敏感些,才总觉得难闻。


    叶湑皱皱眉,捏着鼻子一口「咕噜咕噜」地猛灌了下去,喝完嘴边四周沾了一整圈「白胡子」,瞧上去好笑极了。


    傅秉渊抬袖给他抹去唇角白岑岑的奶沫,听着他小声地嘀咕自己这「山猪吃不了细糠」,禁不住笑了笑,捏捏他圆润的鼻尖,“瞎说什么呢。”


    叶湑被捏得鼻子一酸,扭着身子躲开了傅秉渊的手,顺口就问起猪舍的情况,他有日子没去了,也不知那些个小猪仔们怎么样了。


    “欢生着呢,有大虎哥和耿年在那边照看着,没什么事儿。”傅秉渊娓娓道。


    前段日子大河那边的母猪下了新崽,因着有了经验,他这次放开了手,又去定了几十只,当初猪舍建的地方足够大,养这些个不过是绰绰有余。


    这猪仔一多,他和耿年就忙不过来了,赶着农闲时,他就把大虎叫过来帮忙。大虎家里养了两头猪,也是懂行的,总比啥也不懂的耿年要强上一些,他一来,这猪舍里的活计便更好做了。


    第一批猪仔,傅秉渊盘算着养够了十个月再出栏,寻常的猪户都是八个月左右就出栏,但八月出栏的猪肉口感稍显干柴,比不得十月的肉质细腻鲜嫩,左不过就俩月,他不急在这一时。


    也正是因着这般,年关杀猪,傅有良高低是没得吃上自家儿子养的猪肉,还是去收了老田头家的。


    ——


    杀猪那日,


    傅秉渊起了个大早,他要去傅有良那儿帮忙,就将秀娘两口子叫过来,想着有他们陪着叶湑,自己也能放心点。


    赶回家时,院里已经聚了好些人,都是赶着过年来割一刀的,三三两两地围坐在院子里插科打诨,李二花也是阔绰,从屋里抓了花生果子出来分给大家伙儿。


    傅有良用黑布蒙住猪的眼睛,将它从圈里拉了出来,傅秉渊连带着人一拥而上,甭说,这猪还贼有劲,几个壮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按倒在地上。许是知道自己即将要迎来什么样的命运,被按在地上的猪死命地挣扎,大张着嘴,「嗷嗷」地嚎叫着。


    傅有良没得给它留恋人世间的机会,一刀子下去,插进了猪颈下,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潺潺流淌,他提前拿来木桶接在一旁,等着一会儿分给前来买猪肉的农户。


    傅秉渊紧闭着眼,缩了缩肩膀,他打小就怕傅有良杀猪,故而不论谁劝,哪怕是自个儿亲爹拿着鞋底子逼着,也咬紧了牙关,说什么也不肯继承傅有良的「衣钵」,很快,身下的猪就没了动静,卸了挣扎的劲儿。


    傅有良就着烧开的滚烫的热水,动作娴熟地给猪烫皮刮毛,接着,提溜起猪俩蹄髈,一个升龙甩尾,挂在了钩子上,手起刀落,一整头猪被分成了两扇,露出内里白花花厚实的猪肉。


    看热闹的农户陆陆续续起身,相继都聚了过来。一家人省吃俭用了一整年,就指着年底这会儿好打打牙祭,故而也舍得花钱。


    没多久,三百来斤的肥猪肉分了个差不离,连没收拾的猪下水都被买了去,兹等着大年夜卤了作下酒菜吃。


    傅有良也留了不少,今年家里添人口了,又因着叶湑有孕这等喜事摆在这儿,置办起年货来,格外地大手大脚。


    村里人已是知道叶湑有了身子,来买猪肉的农户,多多少少都会说上一句吉祥话,傅有良听了高兴,起秤也比寻常要大方些,多给个一两二两的,也不当回事。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


    傅秉渊和叶湑早早地就锁好门,李二花喊他俩回家吃年夜饭,只等吃完了饭再回来守岁。


    叶湑还穿上了李二花给缝制的新衣,这新衣填了厚厚的棉花,一整个裹在身上,半点风都吹不进去,红艳艳的,穿在他身上倒不显俗气,脖颈间围着一圈软乎乎白绒绒的兔毛围脖,又暖和又好看,瞧着就喜人。


    路上谁见了都得夸上一句,如今的叶湑早不见了先前蜡黄蜡黄的脸色,红润润的,一看就是将养得仔细,到这会儿,谁还敢说傅秉渊的不好,瞧瞧人家的夫郎,那闲适日子可是叫人羡慕极了,就连先前瞧不起傅秉渊,不愿意将自个儿闺女嫁给他的人家,都不免有些后悔,但后悔又能如何?这满村里,谁还看不出来,傅家小子满心窝儿都让这湑哥儿给塞满了,哪是能再揣得上旁个人的。


    李二花早早地煮好了大白鹅蛋,叶湑一进门,就塞进了他怀里,将人赶去屋里歇着,傅秉渊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他苦着脸,跟在傅有良宰鸡杀鱼,准备着年夜下的吃食。


    临着中午饭,傅秉渊提出要去叶荣家一趟,晚上的团圆饭吃不得,好歹能吃顿中午饭。


    李二花也没拦着,知道是叶湑头一年嫁过来,还不习惯,大过年的想家,故而给俩人拾掇了不少菜肉,叫他俩带去给叶荣和秀娘,叮嘱傅秉渊照看好叶湑,前两日下雪,路上滑得很呢。


    傅秉渊爽快地应承下,提上竹篓子,扶着叶湑,慢腾腾地,一道儿往叶荣家去。


    因着没提前跟叶荣和秀娘知会,俩人到时,秀娘刚把面碗子端上桌,叶湑一见碗中清汤寡水的,连点油花都不见,心里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哎呦,这大过年的,你俩咋过来了。”秀娘见二人进门,忙把面碗往身后藏。


    叶荣闻声也从屋里出来,瞧着叶湑挺着肚子站在桌前,眼圈红红地,忙迎上前讪讪笑道,“这不晚上要吃年夜饭,中午就简单对付两口行了。”


    “就是就是,凑合吃点,我们晚上可做了不少吃食呢,你们俩别搁外面站着了,天冷,快些进来暖暖吧。”秀娘将面碗端到一旁去,招呼他俩进门。


    傅秉渊自是也瞧见了,晓得叶湑肯定是心里不好受,忙从竹篓里往外拿菜肉,“爹,娘,我和阿湑也没得吃中午饭哩,正想着来您们这蹭顿饭吃,我娘让我给您二老带了些吃食过来,咱中午一块吃点?”


    带来的菜肉几乎都是李二花做好现成吃的,傅秉渊摆了一满桌,这才瞧着像样些。


    秀娘眼窝子一热,“秉渊,替我谢谢你娘,等忙完了年,我就过去寻她来来来,趁着还热乎,赶紧来吃吧”,她见叶湑不动,就上手扯了扯他,笑道,“锅里有娘蒸的白面馒头,你打小就爱吃,娘给你拿几个来,可软和了。”


    叶湑想着大过年的,也不好这么伤感,勉强扯出个笑脸,坐在饭桌前。不多时,面前的碗就盖满了荤菜,秀娘蒸的大白馒头就搁在他手能够着的地方,现下,大家伙儿总是拿他更要紧些。


    傅秉渊贴着叶湑身边坐着,一面给他挑着鱼肉的刺,一面分神同秀娘和叶荣扯着闲话,活跃着过年的气氛,才叫这顿饭乐生生地吃完。


    吃过午饭,歇息了片刻,秀娘就赶着他二人回去,这年三十,哪有一直赖在娘家的?叫村里人见了,不定在背后说什么呢。


    叶湑知道一直呆在这儿不合礼数,但到底是不舍,又加上年节,走时眼圈都红了,还是傅秉渊哄着他,说过了年,初二一早就陪他过来,直待满一整日再回,这才叫他心里宽了宽。


    ——


    暮色悄悄摸上天际,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


    饭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桌,鸡鸭鱼肉,素菜豆腐可谓是丰盛极了,傅有良还特地去买了屠苏酒,洗了几个酒杯,挨个都斟满。


    叶湑虽吃不得酒,但也得了份开胃的梅子汤,借着一起举杯凑凑热闹。


    团圆饭一直吃到了夜里,直至四周响起接二连三的炮仗声,才收尾。


    傅秉渊也早早买下了烟花炮仗,帮着李二花将碗筷盘碟稍稍一收拾后,便带着叶湑往回走,来时他们俩就说好了,晚些要去河边放焰火呢。


    临走,他还从家里顺了两盘饺子,想着大年夜的,老田头孤寡一人,指不定怎么凑活呢。


    不出他所料,老田头连盘像样的菜都没收拾,单单炒了些花生米当下酒菜,孤孤单单地坐在院里,冷菜冷酒地喝着,见他二人登门,才想起去烧些热水来。


    傅秉渊哪能叫他伺候,安置好叶湑后,自个儿熟门熟路地生起灶火,把一路拿过来凉透的饺子重新热了热,又烧了锅热水温了两盏酒。


    “我说,老头,你这日子过得也太糙了些,好歹过年呢。”


    老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满不在乎道,“过年如何?左不过都是我一人,又跟平时有什么区别?一把年纪了,凑活着吧。”


    傅秉渊叹了口气,一直忙着猪舍的事儿,他有日子没来了,老田头生了不少白发,不知怎地,瞧着没什么精气神,他心下一时不忍,乍然想起点什么来,凑近老田头,开口道,“田叔,我记得那宋婶子年纪和你相仿,也一直单着哩,近日听说她想寻个老伴儿,不然,我去给你说个媒,你俩搭伙过日子呗。”


    老田头横眉一挑,“走走走,走一边儿,别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家湑哥儿有身子不容易,有这闲工夫,好好去陪陪他,我这些年单着惯了,别给我乱点这鸳鸯谱。”


    傅秉渊见说媒不成,悻悻然作罢,同他多喝了几杯酒,也没多留。


    等回了村西小屋,叶湑都有些困乏了,但记挂着想去放炮仗,强打起精神头来,跟着傅秉渊往河边去。


    河沿边儿围了不少人,都是来放炮仗焰火的。


    傅秉渊不爱同他们凑热闹,拉着叶湑寻了处偏僻的地方,将大地红一溜儿摆开,他特意买了六尺长,能响一阵子了。


    他捏着火折子,半蹲着身子凑近大地红,哆哆嗦嗦地点燃了引线,等着引线「呲呲」地往外冒着火花,就掉头蹭蹭蹭地往回跑。


    叶湑离得远些,模模糊糊地只能瞧着有火光,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耳朵被一双温热的掌心紧紧地覆住。


    漫天焰火在他面前,无声地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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