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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一片深黑里,一切都是未知的。夜风透过半支起的窗钻进屋内,陆念安全身泛凉,害怕过后,后知后觉而来的是羞耻。


    她很快便不太自然地动了动,无地自容道:“我都长大了,不用你担心了。”


    她嗓音很闷,选择性忽略他口中的生气二字。


    话音刚落,陆祈抚在她发顶的大手缓缓往下,划过脊背,轻触上小姑娘柔软的细腰揽住:“是吗?”


    好痒。


    陆念安瑟缩起来,脸颊染上几分薄红,耳根也变得红红的,这抹樱色一直蔓延到脖颈。


    好在屋内没有点灯,更庆幸今夜也无月。


    陆念安便放肆挣扎起来,费了好一番力气,她终于挣脱开一些,只是很快,陆祈毫不费力地搂住她的腰,一手将她平放在塌上。


    黑暗对他来说并不似阻碍,他附身凑近,看见她唇齿微张的模样,整个人都软塌塌的,什么还未做就已经累得直喘气。


    “累了?”陆祈静静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后叹道:“好娇气的阿念。”


    听见这话,陆念安别过脸就想将自己藏起来,却被大掌锢住下巴抬起,她太纤柔了,吸入了软骨散后更是无力,湿濡的眼睫颤抖着,像花枝上最娇嫩的花骨朵,越纯善可欺,越诱人将她折下。


    陆祈眼眸微眯,用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磨着她脸颊,长指探进她微张的唇中,轻微搅动起来。


    他指骨粗硬,不过片刻,陆念安神色迷乱起来,她有心想反抗,粗硬长指却退了出来,不断蹭着她殷红唇瓣摩挲。


    陆念安被搅得无法吞咽,银丝顺着唇角往下流,被他用指腹蹭开,她紧紧蹙起眉,难受地轻哼一声:“唔……”


    他淡淡收回手,银丝顺着骨节往下流,冷道:“该长些教训。”


    直到这个时候,陆念安才浑浑噩噩意识到那句生气真正的含义,只是为时已晚,仅剩的力气被大手压下,她呼出口气,刚要抱怨,却被长指磨过更娇嫩的地方,彻底软了下来,堪堪倒进陆祈怀中。


    陆祈不疾不徐地将她揽过,薄唇贴着她耳根感叹:“阿念怎么这么软?”


    男声很轻,温热的呼吸声融进脖颈,有些痒。


    而他怀里很热,带着侵略地将她紧紧裹住,陆念安便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又热又奇怪,却动弹不得,她无助地哭了出来,抽抽搭搭可怜极了。


    眼泪却也是无用的,她刚憋红了脸往后躲,后腰却被他的长臂抵住,用力到陆念安甚至能感受到覆在上面的,脉络分明的青筋,她腰上红了一块,被抵得很不舒服。


    “眼泪好多,”陆祁吻掉她湿濡的眼泪,折磨似得问她:“阿念是水做得吗?”


    密密麻麻的吻很快又落在眼眸,鼻尖,甚至是脖颈,脊背,陆念安从没觉得哥哥这样粘人,乱得说不出话来,她怒瞪了一眼,想找个坑将自己埋起来,羞耻道:“不许亲……”


    “你总是很不听话,”陆祁缓缓扶住她的腰,回忆:“我只是还回来一些,阿念不会生气吧?”


    陆念安被气得抽抽噎噎,勉强道:“少冤枉我!”


    “冤枉吗?”指骨环绕住她的素指,他握得很紧,十指相扣:“小时候你喜欢在冬日里玩完雪,冻得小脸蛋通红,在往我怀中钻说要一起睡,这也就罢了,偏生连睡觉也不安分,钻来钻去,一点也不安生。”


    汗珠滑过高挺的鼻梁,藏匿在夜色中本清明的眼眸,渐渐覆上一层欲色,陆祁的声音微哑:“巴掌大点,成天吵着闹着要哥哥抱,明明那么小一只,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抱得我喘不过气……”


    “想起来了吗?”贴着她的脊背将她往上抬,他轻笑了声:“就像现在一样。”


    像长指探进唇中那样搅动起来,被撞开的花苞湿漉漉黏糊糊,陆念安当即往下陷,被一手扶住腰抬起来,男声微哑,故意提醒她:“不是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这么娇气?”


    在不断被挤压的空间里,思绪乱成一团,陆念安想起临走的前一日,兄长忽得提醒她要听话一些,是那个就知道了吗?他是故意玩弄她?为什么?唇齿间溢出一声呜咽:“哥哥是故意的?”


    “动什么,含住了?”他语调忽得冷下来,拍了拍她的臀提醒她:“都要是方家的人了,还唤我哥哥?”


    这又是什么意思?


    却没了问出这话的机会,陆念安眼尾娇媚,低哼几声,连哭声都是断断续续。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开始变得微弱,陆念安昏睡了过去,便开始在梦里哭。


    她一混乱就开始做梦,梦里哥哥特意跑来浅西欺负她,他变得很坏很坏,非说她饿了,喂她很难吃很难吃的点心,明明已经吃得够多了,还非让她继续吃,又说她娇气,要帮她解渴,可明明是夏天,为什么要喂她喝热牛乳呢?她要喝冰的甜滋滋的糖水、荔枝水、木瓜冰酥,紫苏饮子,最后却被热牛乳灌得涨涨的……啊呜呜呜她觉得自己要涨死了,哇哇大哭连做梦都一直流眼泪。


    *


    陆念安一夜未归家。


    活生生的小姑娘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方家已经乱成了锅粥,急得团团转,孟兰因更是一夜未眠,着急忙慌地到处打听找人。


    远在郊外的客栈内,静到只有风声穿过长廊,很快到了响午。


    日光变得炽热,空气里干燥极了。


    紧合上门的屋内,两个人相拥而靠。


    躺在塌上纤柔的女子被一双大手紧紧缠绕住腰,两个人身形悬殊,她几乎被藏进男人怀中,只露出一截白嫩细腻的腕,被光线虚化近乎透明。


    陆念安被热醒了,动了动,她想起那个梦,忍不住又哭起来,抽噎到快要不能呼吸。


    陆祁被这哭声扰醒,大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抱得更紧了:“阿念还没哭够?”


    “……”


    思绪渐明了,泪眼模糊中,陆念安气得张开唇狠咬上他肩膀,幼齿刺破血肉,她真的气极了,仅剩地力气全拿来咬他。


    陆祁眼也未眨一下,片刻后,拉开怀中这颗毛茸茸的脑袋,他揽着她起身,用手锢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唇。


    粉唇被染上血迹,陆祁细致检查她的牙齿,陆念安呜咽了两声,不知想到什么,拍开他的手忙合上唇,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默默擦眼泪。


    陆念安一直在哭,一眸早肿成了核桃,红红的,她声音也沙哑的不成样子,双臂环绕着将自己缩起来,轻道:“我要换衣。”


    暖阳透过花窗,屋内充斥着明亮,光下她白得发光,因此,脖颈和背上的斑驳红痕显得突兀极了。


    陆祁随意披上了外衫,替她取干净的衣裙回来。


    “你出去不要你,”她哑着声音,可怜兮兮道:“我要自己换。”


    陆祁微顿,但还是走进,一边缓缓将她抱进怀中,哄她:“没有别人,阿念累了,我替阿念换。”


    陆念安本是想摇头的,但她实在没力气了,整个人软塌塌摊成一团水,任由那双大手在她身侧滑动。


    陆祁带着生疏地替她换好薄裙,抹去她唇上的血迹后,轻触上她眼眸,淡声道:“肿了。”


    她不说话,只又瞪了他一眼。


    “都多大了还这么爱哭,哪里来得这么多水?”陆祁虽无奈,却找来药膏替她上药。


    他仍将她抱在怀中,不加掩饰自己的占有欲。陆念安没什么力气同他计较,闷闷不乐仰起头,脖颈绷得很紧,她动了动手指使:“这里也要抹。”


    陆祁却已经将药膏放下,很平静地从后方将她环住,语气冷静如常:“又没受伤,抹什么?”


    于是那些斑驳红痕被尽数留下,从脖颈一直延伸到后腰,陆祁轻抚上去,又吻了吻,问她:“既是这般喜欢浅西,还想留多久才回家?”


    陆念安便又想哭了。


    她本来就是没有家的,不过只是借住于陆府,她还能回去吗?


    想到这里,她不想说话,整个人反常的平静,焉焉垂下头。


    “……”


    陆祁抚了抚她的发顶:“先用些点心吧。”


    客栈里设了小厨房,午膳是厨房方才做好的,一碟子点心,一壶冰镇牛乳茶。


    饭桌上更是沉默,见她更加闷闷不乐,陆祁只得出声打破平静:“不喜?”


    陆念安还是不说话,抬手拿起一块山楂糕,轻咬了口,觉得十足甜腻,蹙起眉,她将山楂糕放下,却见陆祁面不改色地吃了一整块。


    难吃死了腻死他,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呆在这儿。


    “我要先回方家。”


    *


    日落后,天空变得灰蒙蒙,方府的门前守着几个丫鬟,忽然出现的马车使得几个丫鬟都有些疑惑。


    陆念安小心翼翼下了马车,就看见几个丫鬟一齐跑进屋内将孟兰因唤了出来。


    连轴转了一日,刚将布庄的事情处理好却发觉孩子不见了,现下好不容易见到这孩子,孟兰因实在有些内疚,上前将陆念安一把抱住,热泪盈眶道:“怎么回事,同孟姨说说去哪儿了?”


    话落,孟兰因将人松开就要好好检查一番,手才落在她肩侧,陆念安却不太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哑声道:“是哥哥来浅西了。”


    听见这话,孟兰因顿时有些惋惜,遗憾收回手,她略显忙碌地拍了拍裙摆,不知所措地呢喃:“不是要呆两个月,这才多久,满打满算也才一月未有,怎么忽得却要走,太突然……”


    “没有走,我不同哥哥走得。”陆念安捏着指尖,缓缓皱起脸来:“我还要呆满两月才好。”


    “呆多久都行,”孟兰因呼出口气,这才笑了,担忧开口:“怎么嗓子还哑了,可是昨夜未睡好着凉了?”


    孟兰因没细问什么,将她带回院子,又命丫鬟去熬了碗药,看着她饮下后才放心离开。


    陆念安饮了药后又用了晚膳,一切好像都回到正轨,变得同以往没有区别。


    直到夜里,秋菊替她换衣,手中的寝衣摔落之地,秋菊叫了声:“小姐!?”


    这日以后,陆念安果真着凉了。


    她身子弱,或冷或热都有些不适,此番病了,一连在屋中就躺了两日。


    到了第三日,陆念安暂居的春华院内迎来几位熟人。


    是方许带着弟弟妹妹过来看她,听闻她喜花,几人来以前先去了趟早市,替她挑选了整条街最为新鲜的栀子。


    白色花瓣上坠着露珠儿,花苞舒展开,往外散着甜香。


    方意将花递给秋菊,缓步走至榻边坐下,她试着用手背去探陆念安的额头,“嘶”了一声,悬乎道:“替妹妹算了算,今天过去就能好了。”


    “你个半吊子能看出什么?”方艾不客气地将她拉走:“念安妹妹,你没事吧。”


    陆念安方才睡醒,眼眸清澈,她眨眨眼,看向屋内多出的几人:“哥哥姐姐们怎得来了?”


    方许开口解释:“母亲说你病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几人已过早市,替她带了街头那家早点铺的玫瑰豆沙卷,陆念安不想辜负了大家的好意,缓缓支起身子,咬了一大口糖花卷。


    她腮帮子鼓起来,费力地嚼嚼嚼。


    “我买了桂花糕,念安你也试试如何?”方意忙邀宠。


    陆念安便又咬了一口桂花糕,继续嚼嚼嚼。


    见状,方艾有些生气:“不是说念安妹妹喜欢玫瑰豆沙卷,子意你怎么还偷偷使心机?”


    “怪我使心机,分明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对念安妹妹好,结果却什么也未做,还不如二哥,就你这样的,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这就让母亲不帮你说亲了……”


    一句话未完,方艾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


    方子意知道自己说漏嘴,忽得捂起嘴来去看陆念安。


    大病初愈,她面色苍白,一手拿着玫瑰豆沙卷,一手拿了块桂花糕,神色尤为迷茫地看向几人。


    陆念安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浅西这边的人普遍是急性子,争论或是吵起架来都善用家乡话。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方艾松口气,朝她笑:“念安妹妹放心,你得病很快就能好全了。”


    “这几日唐街里新开了家医馆,听闻那大夫是从上京而来,一身医术出神入化……”


    方子意又不乐意了:“分明是我们一起去得医馆,你怎么总是只将功劳揽到自己头上?”


    一句话点燃气氛,两个人又吵了起来。


    方许只得将两人赶出去,让他们吵完了再进屋。随即有些抱歉地看向陆念安,解释:“打扰表妹妹了 ,子艾子意就不能呆在一起,从小吵到大,就没人不烦他们的。”


    陆念安到没觉得烦,反而有些羡慕。


    这样的吵闹在陆府很少见。


    小时候就算同表姐姐们聚在一起,可只要有长兄在,大家都乖得连话也不敢说,更别说吵闹了。


    更何况那时她还不喜同旁人玩乐,去哪儿都要黏着哥哥才好。


    经年累月后的现在回忆起来,陆念安有些懊恼,忽得闷闷道:“我只有一个哥哥。”


    “什么?”方许有些没听懂,疑惑。


    她解释:“小时候没听见过别人吵架,耳边很清净。”


    听见这话,方许忽然有些羡慕她。


    方家姊妹们可太多了,发生争吵是常有的事情,忍了这些年,他都烦透了。


    互相羡慕了片刻,方许后觉出她的落寞。


    这几日都听闻陆家兄长来了浅西,方许还以为他会来方府看看,可表妹妹都病了两日了,他竟一次也没来。


    借住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方许有些遗憾,出声安慰她:“表妹妹,以后我也是你的哥哥,只要你在浅西,我也会好好照看你的。”


    晨里雾气中,两个说话时,窗被推开,窗外一片湿濡,秋菊站在长桌前,看着大雾,将修剪好的栀子花插进花瓶中。


    身后忽得传来一阵咳嗽,陆念安用手帕捂住唇,艰难说了声“好”。


    方许忙慌倒了杯温水给她润嗓子,见她咳嗽不停有些着急。


    好在那大夫终于赶来,听着这咳嗽声,方艾将大夫领进屋,夸张催促:“沈大夫你快看看,我家妹妹的咳嗽可就全指望您了。”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屋内敞亮,着素衫的男子绕过点翠八宝屏,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陆念安抬起眸,眼中闪过一瞬迷茫,直到方艾一连唤了几声念安妹妹,她才回过神来,将掉落在薄被上的桂花糕拾起。


    方许便上前替她将桂花糕接过,又递给她一块软帕擦手,解释:“表妹妹,这位是请来大夫,让他再替你看看如何?”


    陆念安垂下眸子,默不作声将左手探出来,神色却有些不自然了。


    方家的几人一心看着大夫,并未注意到她的沉默,等沈大夫放好药箱后,几人又一齐盯着他把脉。


    沉默间,屋内气氛有些凝重,方艾忍不住开口:“大夫,你怎么不说话?”


    听见这话,陆念安眼睫颤了颤,她轻轻抬起眸来,没想到那大夫也正看着她。


    “无事,只受了些凉,”沈淮安笑了笑,语调同往常一样清润:“我开个方子,过两日便能好全了。”


    方家几人忙谢过他,言辞诚恳。


    只陆念安乱乱的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好半响后,她张了张唇欲开口,那大夫却已经收起药箱,要走了。


    点翠屏风后映照出一个模糊的影,沈淮安将药方子留下,而后尤为缓慢的合上药箱,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方家几人便一齐送他离开。


    秋菊顿了顿,走去将留在桌案上的药方子拿起。


    薄纸很轻,她摊开,听见“吧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了。


    “小姐……”欲言又止了瞬,秋菊没太在意的将东西一起递给陆念安,纠结道:“方才那是周公子?”


    *


    方家人多,宅院早些年修建的了,弯弯绕绕,并不好走。


    还要去医馆拿药,出了小院,方许陪沈淮安一起往外走,随口寒暄了句:“沈大夫,过两日真能好全了?”


    “方公子不用担忧,静养两日便好,”沈淮安浅笑着:“医馆不会闭门,若还有别得问题,我随时都在。”


    听见这话,方许生出几分好感,感谢道:“麻烦沈大夫了。”


    须臾,到了陆府的门前,两辆马车停靠在长街一侧,方许看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靠后那辆马车的车帘忽得被掀开。


    着白衫的男人下了马车,身后是空荡长街,他身形修长高大,不疾不徐地抬眸朝前看,周身所散发出的平静和淡然,非普通人能极。


    偶尔听母亲提及过,说是最近浅西来了几位大人,方许知其中关系厉害,规矩地收回目光。


    直到那人影朝方府靠近,方许有些乱了,以为是家中的布庄出了事,扭头就想回屋唤孟兰因。


    “打扰了,我是念安的哥哥。”


    男声平和,静静同他说道,方许愣愣看向眼前的人,后知后觉点头,局促道:“哦哦哦,我听表妹妹提过……你是要去看她吗?”


    “嗯,”陆祁应了声,侧眸看向方许身旁的人:“这位是?”


    方许不由得挺直了背,热情道:“这位是我们替表妹妹请得大夫,念安哥哥你不用担心,他已经替表妹妹看过了,说过两日就能好。”


    “这样,”陆祁看着沈淮安:“那还要多谢沈大夫,特意将医馆开来了浅西。”


    沈淮安身后的空地,栽种了许多夏草,他侧身避开,欣然答道:“浅西是个好地方。”


    方许觉得忽然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那里怪了。


    还要去医馆取药,他没有细想,看向陆祁,再次规规矩矩道:“那念安哥哥,我唤人带您去小院找表妹妹,我去医馆捡完药便回来。”


    话落,方许忽觉自己有些紧绷,分明对面人一句也没问,他却规矩地将来来回回主动交代了一遍。


    忽然有些理解表妹妹说家中太安静 ,方许觉得自己就像在逃离长辈一样上了马车。


    *


    午后小院闷热,用过早膳后,陆念安盖着薄被又上塌睡了觉。


    她生病了一直这般,没什么力气,恨不得一直黏在塌上才好。


    秋菊已经习惯,将屋内整理干净,她端着托盘去堂屋换水,刚推开门,瞧见长廊下那道身影,整个人都懵了,愣愣道:“大公子。”


    陆祁绕过屏风,进了里屋。


    窗外日光正烈,陆念安焉焉躺在塌上,她习惯侧身蜷缩起来,显得有些可怜。


    陆祁走进,将她微陷进薄被里的脸抬起来一些,没收回手,又抚了抚她的脸侧,触到一片凉意。


    病了,瘦了,脸色也是苍白的。


    他没唤醒她,想起前几日,小姑娘委屈地说要回方府。


    那时她的神色那样委屈,湿濡的眼睫不在根根分明,眼尾泛着红意,好像听见一个不字,就该又哭了才对。


    她的阿念,现如今这么讨厌他啊。


    陆祁面无表情地将薄被扯开,拉过她蜷缩在一侧的腕,握住收紧,很快用指腹不断摩挲起来。


    她生得娇小,手腕也是细细的一节,落在在他宽大的掌中,实在有些不够看。


    陆念安睡得浅,很快被折腾醒了,动了动手,却没挣脱开,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以后,她下意识往后缩。


    这反应有些刺目,陆祁面无表情地将人扯过,揽着她脊背抱进怀中,缓缓用手臂禁锢住。


    她太软了,依偎在他怀里,寝衣散开,变得凌乱,鼓起的软胸被男人劲实有力的手臂压下,溢出来一样往外陷。


    陆祁垂头吻她的脸:“他替你把脉时,不是也碰过了,怎么我碰一碰,阿念就要哭了?”


    他语调带着冷意,陆念安想了好一会儿,才忆起是方才诊脉的事,一时气极,反驳:“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脸颊,陆祁语调变得很轻:“这么讨厌我?”


    “他……”陆念安一哽,闷闷道:“他力气很轻,你,你都把我捏醒了,我手腕都红了。”


    “阿念喜欢轻一些的?”


    “我和你说不明白。”本就昏昏沉沉,陆念安眼尾焉焉垂下,没什么精神地念了句,便轻轻挣脱欲走。


    身下的白衫很快被蹭得凌乱,微微鼓起来,抵着她腿心,陆祁缓慢扶正她的肩,将她抱得更紧了。


    陆念安僵了僵,可能是生病了,她变得比从前更容易委屈,忽然抽抽噎噎哭起来。


    眼泪滑过苍白的面庞,陆祁搂着她,心疼地吻了上去,生疏哄着:“好,别哭了。”


    他的吻密密麻麻落在眼眸,对她来说,有些粗硬的指尖重新握住手腕,很轻得抚了抚。


    陆念安还是觉得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她吸吸鼻子垂眸,就看见脖颈上的红痕,更委屈更烦了。


    陆祁拎起她将她调转了个方向,陆念安蹙起眉,小脸被迫压在他胸膛的位置。


    大掌抚过她的后脑,陆祁继续哄她:“别哭了,不是都依你了,人也放了,方家人不是也没为难,嗯,为什么怕我?”


    他的怀抱太热,面对面相对,这是更严丝合缝,完全没有阻碍的距离。冷香气正将她完全裹住,一切都是密不透风的。


    陆念安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哥哥的私有物,她腿心一定被他磨红了,不适应地又动了动。


    “我……”陆念安想质问他难道不清楚吗,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轻道:“我知道,谢谢你。”


    “是谢我还是气我,”陆祁指尖微顿,长指插进她的发中摩挲,平声道:“真想谢我,怎么还呆在方家不肯走。”


    陆念安逃避地闭上眼,头脑昏沉又困倦,他却不放开她,她只能依偎在他怀中睡去。


    陆祁还在玩弄着她的头发,不知想到什么,他语调疏冷至极,提醒她:“不许去医馆,知道吗?”


    陆念安在临睡的边缘,听见这话,一时有些心惊,只能强迫自己睡过去,晕晕乎乎的。


    没等到回应,陆祁并未生气,扯松她的寝衣,他长指带着怜爱地抚过那些吻痕。


    陆念安皮肤薄,常年未见光,白得娇嫩,裸出得半个浑圆上,连指痕都还未消散。


    从小到大磕着碰着以后,那些伤痕若是不用药,一年半载也不会消。


    陆祁却觉得她背上的痕迹淡了许多,怕她醒来又哭,他吻得很轻,从眉眼到唇瓣到脖颈,一点一点地吮过去,连手腕也没放过。


    日光乍泄,秋菊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偶尔瞥见早上支起的窗户未关,四下盼望了瞬,她轻手轻脚地上前合上窗户,只余光往里看了一眼,当即就吓得忙低下头。


    一个绝对占有的拥抱,怀中的小姑娘依偎着他胸膛睡去,陆祁一手握着她的腰,头颅垂下,近乎病态地吻着她,脊背上,泄露出的一抹雪白已经布满痕迹。


    他却仍觉得有哪里不够,握住她的腕继续吻着,像是提醒她亦或是提醒自己,不断呢喃:“阿念,别怕我……”


    “别怕我。”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陆念安醒来时,揉着眼抬眸往前看,榻边平整,凌乱的褶皱荡然无存。


    这一觉睡得意外安稳,在不断收紧的拥抱中,她潜意识感受到安心,对哥哥依赖有时还同小时候一样。


    有些烦闷地揉了揉发,刚为自己这点隐秘的习惯感到些不适,一侧的门忽得被人推开,陆念安吓到一颤。


    “小姐,是我。”秋菊轻将门轻合上,端着药碗走进,担忧看向她。


    药已经温了一阵,陆念安接过,忽觉这药同往日有些不同,闻起来甚有些许甜意。


    秋菊解释:“是方二公子从医馆取来的,小姐要先用两日看看。”


    “好。”陆念安已经习惯,打了个哈欠,顺从地将小脸埋进瓷碗里慢悠悠喝起来,只余下一双圆溜溜的眸盯着人。


    这药确是甜的,连蜜饯也未用,陆念安很快将空碗放下,秋菊看了看,有些满意地收回目光,便又从荷包里取出个小物件,问她:“小姐,你说这东西可是要收到哪儿,莫不是沈……沈大夫遗落下了?”


    木牌本是夹在那方薄纸里的,她刚打开便掉落了下来。极精巧一块,看不出什么材质,但木头很细腻,通体莹润,这样的莹润,是要人常常把玩才会留下的痕迹。


    陆念安看了看,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猜测:“我好像见沈大夫佩过,或许是很重要的东西,秋菊快让人送回医馆吧?”


    “小姐说得是,等明日……”


    黄昏晕开,散落的余晖沐着屋内,像是木牌隐隐散出了佛光,不知想到什么,在秋菊收回手之际,陆念安却抬手拾起那木牌,低垂下了眸子。


    “我去吧。”


    她应是有些话还没同沈淮安说得。


    *


    病中多眠,方府特意派了个煎药丫头来,每日煎好药送去小院,再准时准点地叫醒陆念安。


    一连被灌了两日药,陆念安再醒来时,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秋菊便将门窗都敞开散散病气,夏日里炽热,没一会儿就将室内烘得干燥,陆念安惧热又惧冷,很快便受不了了,哼着要用冰。


    “小姐,你这才刚养好呢,”秋菊板着脸拒绝,只扭头将窗户合上,偶然瞧见小院里多出的一道人影,她面色一改:“方二公子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那大夫诊得准不准。”


    方许特意记着这事儿,两日一过,便早早跑来小院。


    银绣云纹步履踏过木门槛,他负手而立,认真瞧了眼正看话本的陆念安,才满意点头:“那大夫的确未骗我,还真是说两日就两日。”


    陆念安没想到他将此事记得这般重要,一时有些恍惚。


    这反应落在方许眼中,顿了顿,他担忧开口:“表妹妹怎么不说话?”


    “我……”陆念安指尖微动,只是想到了从前。


    因为往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哥哥会将她看得这般重要,或者说无微不至。


    所以她好像,才没办法真的去讨厌他。


    就算他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晃了晃神,陆念安想到前几日吸入迷香时的惶恐,她分明是害怕和抗拒到极点的,却还是笨拙地会去依赖他。


    以至于她甚至懒得细想——为什么哥哥会突然来,又对客栈如此熟悉。


    她没有多生气。


    就好像……因为他是哥哥,他做什么都可以。


    越理越乱,陆念安有些怀疑自己,她是不是深陷其中,开始变得不太正常了。


    思及,她看向方许,忽然有些可怜有些恳求地感叹道:“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就好了。”


    话音落下,陆念安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她可能是生病将脑袋都病坏了,忙解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


    方许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忧心。


    她能说出这番话,好像并不让人意外。


    借住于陆府,上头又有看着如此严厉的长兄,她身边甚至连争吵的人也没有,想必在陆府的日子一定是小心翼翼,


    相比起来,他们方家虽是吵闹了些,但至少自由自在,从不会有人管教。


    “我都懂,”方许当即打断她,宽慰:“上回在船上时还说好了要送你礼物,表妹妹,你跟我来,你一定会喜欢这礼物了。”


    陆念安有些为难,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容易乱想,便干脆跟着方许往外走。


    *


    整座方府有些弯绕,院落太多,路并不好走。


    须臾,在方许一声又一声的“快到了”中,终于走到他口中的库房。


    从外看只是寻常院落,院右侧有一片竹林,风顺着拂过,竹叶发出窸窣声响,陆念安瞧着,觉得此处有些眼熟。


    没等她想起来,方许主动介绍:“这是我娘最宝贵的库房了,也不知她带你来过了没有。”


    进了院子,一左一右共四间房,门窗都紧紧闭着,是很静谧的地方。


    陆念安终于想起来,来方家的第一日,孟姨就带她来过此处选料子制衣。


    现下几扇门都锁着,方许走到最靠右的那扇门前,翻翻找找从袖中摸出来钥匙。


    细微的“吱呀——”一声,雕花长木门被拉开,方许先进了屋内,察觉到身后似是没有动静,回过头朝陆念安招手:“表妹妹,进屋吧。”


    陆念安仍站在廊下,愣了愣,才有些迟疑地抬步往前,进屋后,最先嗅到一股淡香。


    常年焚着香的里屋,连高柜被染上一股独特的味道,这味道经久不散,淡得让人心生好感。


    这间屋子也有些不同,说是库房,却是极简单的。


    只靠墙立着张小榻,一侧摆着两个高柜,除此以外,便没什么旁得了,说不上来的空荡。


    正无措时,方许取下高柜上的匣子,一边打开一边递给她,热情道:“表妹妹你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


    若说起这些物件,陆念安向来是什么也不缺。


    北院里光是古琴便放满了整间屋子,精巧的头面之类便更是多了,长大以后,她虽是喜欢,却很少生出想要的心情。


    陆念安垂眸后,下意识抚了抚腕上的白玉镯子。


    匣中是一整套白玉首饰,细腻温柔,从玉簪到耳坠到佩饰,像是取自同一块玉石,美得很是和谐。


    陆念安不知自己竟何时喜欢上了白玉,目光呆愣,一时间没说话。


    方许瞧了,只以为她是没看上,便将这匣子随手放下,又去取高柜上的另一个匣子。


    陆念安的目光却随着那匣子挪动,匣中细腻温润的玉石给她一股很微妙的熟悉感,她静静看了一会儿,抬手触上去。


    也是这时,方许踮脚取高柜最上方的那个小木匣子。


    说起来他也没打开个这个匣子,一时有些好奇,便没注意木匣一侧还放着轴画卷,抽出木匣的一瞬,那画卷顺势掉了下来。


    “啪嗒”一声,陆念安被这声音吸引了目光,倏得收回手,转过头——


    最边侧的暗扣摔碎,画卷顺势往下滑,散了一地,正被暖光静静笼罩着。


    这显然是一卷尘封了许久的画,在经历过岁月的洗礼后,墨色渐褪,已经有些晕散和模糊。


    寥寥几笔,白衣少女的形象变得鲜活,细眉杏眸,神色带着同她年纪不相符的愁意。


    回忆里已经模糊的身影在这一刻变得清晰,陆念安身形微颤,手心抵着桌案才勉强站立,她指了指那副画,轻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方许有些手足无措地上前将那画收起,回眸就见陆念安要哭不哭地看着自己,他有些于心不忍,又想起母亲的告诫,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张唇说了出来。


    陆念安却发现自己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了。


    她好像从来都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于是不喜欢的回忆便忘却吧,这样就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即使什么都忘了也没关系。


    长大以后,她开始很少忆起小时候的事,无非是被丢来丢去,不过也没关系,至少她后来是幸运的。


    她也长大了。


    不再同从前一样脆弱,开始能得心应手地处理许多事情,缓了缓后,陆念安揉了揉眼,重新道:“表哥哥,你再同我说一遍吧,我会记下的。”


    这一次,方许却没有说话,他沉默太久,陆念安逐渐意识到不对,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转过头,木门敞开,迎面立着两道影,孟兰因目光担忧,身旁的黑衣男人却神色晦暗,正沉沉看着她。


    被那样沉静的目光看着,陆念安忽然感受到一股无力,她觉得自己从没来过浅西,好像她不论做什么,都被瞧得一清二楚。


    陆念安本就处于迷茫,混乱地思绪快要炸开,她指尖微颤,头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是厌恶,无力道:“又让人跟着我吗?”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一同进屋的不只有陆祁。


    雕花木门旁,孟兰因听着陆念安明显颤抖的嗓音,一时也顾不上旁得,匆忙上前就将人抱进怀中。


    到了这般时刻,自是什么都瞒不住的,孟兰因忍住眼泪,缓声解释事情的原委,轻道:“念安,孟姨没有旁得意思,是顾虑你这孩子会困扰,才想着先瞒你。”


    这故事本太过漫长,说出来却也就只剩下三两句话,孟兰因叹声气,有些无奈时间的流逝:“你生母唤孟简,本是我的胞姐。”


    说起当年,孟家是靠海发家的,孟父是勤快年轻的小伙子,日日都会打捞些鱼虾海带拿去周边贩卖,久而久之,也成了当地有名的行商,换了座大宅子,又有了两个可爱的女儿。


    只是好景不长,没几年,藩人却起兵叫嚣一统天下。战争来临,最先受波及的便是他们这些地处边缘的小村落。


    孟家没撑到一年便散了,一家人虽是都活着,却被迫散开,得不到亲人的消息。


    “你同你母亲长得相似,”陷入已经久远的回忆,孟兰因轻轻描绘着陆念安的眉眼,温柔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这孩子,就有些愣住了。”


    那一日在回方府的路上,孟兰因满心欢喜,只是很快却从柳乐敏的口中得知,原来那孩子是父母双亡,只是借住于陆家的一个孤女。


    寻了二十余年,终还是最坏的结果。


    好在还有这残存的缘分,令她在二十余年后,还有机会见到这张同姐姐相似的脸。


    孟兰因已经知足,她看出陆家待陆念安不错,便不想让这孩子也经受期盼空落落。她想,或许那些往事就此忘记,也会是一个好的结果。


    却是没有瞒住。


    这一刻,孟兰因的心中喜大于忧,轻拍了拍陆念安的头,她宽慰:“念安,说了这般多,你只要明白我没有不想认你就好,你唤我一声孟姨,我的确也担待得起,以后我这儿便也会是你的家。”


    脸颊正被温柔地抚摸,陆念安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直到这一刻,陆念安总算明白对孟兰因的亲切来自哪了,记忆里,母亲同她说话时,似也是这个语调,温温柔柔的,她一直很喜欢。


    所以那副画像展开时,她潜意识是害怕的。


    比起那些过去的往事,她更害怕不被亲人承认,更害怕被抛弃被排外,所以才会变得慌乱。


    好在一切没有。


    那点微弱的委屈忽然荡然无存,指尖微颤,须臾 ,陆念安试探着抬起手来,极为缓慢地回抱住孟兰因。


    太过突然,没什么真实感。


    但她能确认到眼前多出的亲人是真实存在的。


    孟兰因也觉得心里踏实了,多安慰了几声,悠悠侧眸看向方许。


    方许捧着匣子站在原地,因为这间库房的钥匙是他今早偷出来的,此刻坏了事他显得有些怂。


    缓了缓,方许上前几步,努力粉饰太平:“娘,你看,我就说不能瞒着表妹妹吧,再说这库房里的东西本就该给表妹妹。”


    方许将手中的钥匙交给陆念安,如释负重般松口气:“还有就是……”


    “表妹妹上午同我说想让我的妹妹,现在应就算是了?”


    听着这话,陆念安眼眸顿时有些湿润。


    这感觉很新奇,像一潭枯井中发现了水源,陆念安从前从未体会过的血缘关系不在干涸,它静静流淌着,又温柔地包裹住她。


    陆念安揉着眼点头,又有些感激地对着方许笑了笑,直到接过他手中的钥匙,忽觉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此时正午,里屋内一半明一半暗,被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门后的背阴处,陆祁沐在阴影里,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欢欢喜喜。


    陆念安不明所以,孟兰因察觉到,很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开口道:“说起来,布庄的事还要多谢念安,若非你去找了陆大人,布庄的事情大概还要棘手几日。”


    “只是怎悄悄做事不说?”孟兰因柔声道:“说早些说了,我也好早些将陆大人请来方府感谢感谢。”


    意识到这话是何意后,陆念安有些怔愣。


    想起方才脱口而出的质问,她心中冒出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所以方才是……是她误会陆祁了?


    陆念安看着身前的人影,揪住裙摆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子。


    孟兰因瞧了,以为是她有话想单独说,便是体贴开口:“小半月未见,念安不如带你兄长去转一转?”


    *


    说是转一转,可方府的小路弯绕,没走一会儿,陆念安便有些辨认不清方向,不知该往何处走了。


    但她也没心思去想现下是哪儿,欲言又止了会儿,陆念安看向一侧的人影,丧气道:“方才我……”


    “如果不是因为你总是……”陆念安一顿,勉强算是为自己解释,心虚道:“我也不会误会你了。”


    闷闷说完,陆念安低下头,静静等着回应。只是好半响过去,耳边都是沉默的。


    这样的沉默太过压抑,心下疑惑,她眼睫微颤,试探性抬起眸来——撞进一道尤为深沉的目光。


    这神色太过陌生,在炽热夏日,陆念安竟感受到一股冷气,被吓了一跳。


    张了张唇,还想说些什么,手腕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握住。


    陆念安被迫往前走,男人身形修长,走一步她要追赶两步,匆忙间便不小心崴到脚,陆祁却也没停,面无表情地走过弯绕小道。


    分明是在方家,他却熟悉到能将所有路都记住。


    陆念安忘了反抗,再回过神时,眼前的景物恍然已改,变得熟悉起来。


    走过最后的长廊,小院的门被一手推开,陆祈近乎是将她丢进最里间的屋子。


    门很快被他合上,封闭空间中气氛变得压抑。


    陆念安忍不住挣脱,方才微弱的心虚尽数转变为害怕,她下意识想要逃离,退后一步。


    没退几步便退无可退,脊背抵上漆木红门,陆念安紧张地缩了缩。


    陆祁站在她的对立面,将她所有的抗拒收入眼底,他平声开口:“阿念,明日该回上京了。”


    简单的几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来,陆念安想也没想立马否定掉:“不要!”


    “不要?”听着她坚定的回答,陆祁气极反笑,幽幽问道:“阿念就这般喜欢浅西?”


    “是喜欢浅西,还是喜欢方家?”


    他上前一步,本就狭小的角落顿时让人喘不过气,陆念安几乎缩成一团,在他的质问声中有些害怕地低下头。


    下颚却被大掌紧紧锢住,男人有些粗劣的指腹压着她脸侧,很快将她整张脸都抬起来。


    门窗紧闭,日光黯淡的屋内,男人清俊面庞被覆上一层暗色,陆祁神色冰冷,整个人阴沉地有些陌生。


    甚至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是纯粹的,不加收敛的冷漠,只是一个眼神,就叫人心乱起来。


    陆念安从没见过这样的陆祁,她双腿发软,靠着红木门才能勉强站立,强撑道:“可是哥哥,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会陪我留在浅西多玩一玩。”


    “是吗?”陆祁语调放轻:“那阿念还想玩多久?”


    她神色飘忽,不太确定道:“两,两个月?”


    不知那句话说错,话音刚落,陆祁眸色寒凉,禁锢住她下颚的力道随之加重,他缓声逼问她:“是两个月,还是打算一辈子都呆在浅西,呆在方家,现下连哥哥姐姐都多出来不少,阿念以后是不是还打算随意找个方家的哥哥嫁了才对?”


    “你在说什么?”她蹙起眉,瞪大眼眸。


    陆念安不明白他忽然胡言乱语什么,说得她都有些听不懂了,反驳道:“我从没这样想过。”


    隐约意识到他有些不对,陆念安捏了捏腕上的白玉镯子,不太确定的话结巴道:“总之,我,我不会一直呆在方家,等我玩够了,我会回家的。”


    “家?”陆祁像是没听清她说了什么,额间微鼓,他压抑到了极点,紧逼着问她:“哪个家,方家的家还是陆家的家?我们阿念还真是有本事,这才小半月便是有了新家人了,还是干脆要嫁到方家来?是喜欢叫方许的,还是那个方艾?就真和方家成了一家——”


    简直不能往下想了。


    一惯平静,情绪鲜少外露的陆祁眼尾泛红,他脖颈紧紧绷直,鼓起的青筋虬结,努力克制着什么。


    他就不该放她来浅西,更不该因为她掉一两滴眼泪就心软。


    他的阿念一贯是没良心的,从小到大,不论他待她多好,可她呢?每每想起她那个生母,便是要大病一场的。


    她从没将自己真的当做陆家人,现下寻到了亲人,又怎会轻易回上京。


    陆祁太了解陆念安,亦了解她一贯逃避的性子,她想嫁给谁?唤谁哥哥?又要对着谁笑?回哪个家?或是同谁共躺在一张塌上?


    眼前一片漆黑。


    陆祈闭上眼,手掌覆盖住陆念安的眼眸。


    那大掌正不断颤抖着。


    覆盖住眼眸的大掌越颤越厉害。


    陆念安回忆起方才那一幕,只觉他整个人阴沉的有些诡异。


    可陆念安觉得是她看错了,不然她怎么从那阴沉中还看出一丝脆弱。


    还没细看,视线却被遮住了,她只好有些无力地继续解释:“哥哥,我会回上京的。”


    “哥哥怎么总是不听我说话?”又解释了两句,陆念安发现他根本没听,她有些没有耐心,几乎是吼道:“那我留在浅西也好,我嫁给谁都可以,你满意了——”


    一句话未完,整个人已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天旋地转了瞬,身体腾空。


    陆念安杏眸瞪大,眼中是分明的惊恐,听见耳边落下一声:“休想。”


    很快被稳稳放在塌上,衣衫散开,她身上还残余着被疼爱过的痕迹,指痕夹杂着吻痕,而陆祁半跪在塌前,长指滑过小姑娘匀称的小腿,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腕。


    他没忘记她崴了脚。


    陆念安微愣,也是这一瞬,带着侵略的大掌狠狠覆住她的后脑往下压。


    他吻得很重,席卷过每一处,亦将那些她没说完的话堵住了,只余下湿濡粘腻的水声从唇齿溢出。


    她唇瓣很快便被吻得又红又肿,双颊晕开红潮,因为呼吸不畅,唇角不断往外溢出晶莹的银丝,尽数滴落到脖颈,她不断难受地轻哼起来,却怎么也推不开眼前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陆念安彻底软了下来,被男人吻到窒息,她眉眼娇媚,软得和水一样,再也没力气说那些难听的话。


    “长大了怎么便不乖了。”陆祁喃喃自语着,用指腹替她擦拭唇角,直到她唇瓣被蹭得红肿湿润,彻底说不出话来,只能娇气地依附着他。


    陆祁收回手,有些痴迷地看着她,却觉得怎么都不够。可她伤了脚,长指滑过伤处,他小心将她的双腿撑开。


    (删)


    陆念安软得颤抖起来,整个人无力地往下滑,她不太适应这样窒息的吻,抽噎着哭了许久,才终于有些习惯。


    (删)


    陆祁温柔注视着她,鼓励她,哄她:“好乖,阿念要当乖孩子吗?”


    (删)


    陆念安终于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哥哥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吗?就像她抬手回抱住孟姨时的心情一样,她在害怕,所以才要确定。


    可是……可是他也会害怕吗?


    陆念安被缓慢折磨地很不舒服,红唇微张,她全身上下都被汗沁湿,难受地哼了几声,双手松开,彻底没了力气,只能无力地往下滑落。


    陆祈单手握住她的腰,轻眯起眸子:“这么贪吃,伤了脚明日又要喊疼了?”


    往下滑落的瞬间,陆念安便弄得说不出话来,她很快娇声娇气地哭起来,她哭得很好看,泪珠将小脸染得湿润,红肿的唇瓣,破碎的眼眸,羞耻到全身上下都透着薄粉。


    陆祈安抚地吻着她眼眸,没动,哑声道:“记住今日了吗?”


    陆念安浑身泛痒,她真的有些迷乱了,思绪昏昏沉,她一边哭一边点头,一边哭一边摇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整个人可怜极了。


    “就当你记住了。”


    话音刚落,陆念安就只会哭着摇头了,一边用柔弱无力的小手妄想推开他。


    “阿念,你是我的,完完整整,从里到外,都是我的,”吻上她的眼眸,陆祁一遍一遍确认道:“你是我的,阿念。”


    他不知餍足,反反复复地如此确认,偶尔也会开口夸一夸她:“阿念好像一颗烂掉的桃子。”


    撕开薄薄的果皮,内里是透着粉的果肉,因为过度成熟,轻戳一戳便留下一个坑,被搅开后便全是黏糊糊的水,太多了,搅都搅不完。


    他很喜欢,不断吻着她,连她的十指都没放过:“我的阿念……”


    窗外天都已经黑了,他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话,不知餍足地抱着她。


    听得多了,陆念安连哭都哭不出来,她细喘着,乌发汗津津地粘在脖颈,一副困到极致的娇气模样。


    “唔,”陆念安只想让这一切快些结束,想了想,唇齿含糊,敷衍至极地开口:“……我是你的。”


    她显然长了教训,不敢再说那些惹怒人的话,整个人乖巧极了。


    可话音刚落,男人握住她细腰上的力道却猛得加重,他抱得很紧,像一条小狗一样紧紧挨着她,舔她的眼眸,鼻尖,脸上变得湿漉漉的,陆念安有些委屈,不明白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换来他没休止地动作,抽哽着哭起来。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醒来时,脚腕还是不可避免地肿了,她皮肤薄,稍有一点痕迹便显得可怖。


    闷了半响,陆念安委屈地擦掉眼泪,有些笨拙地起身。她根本不敢看自己身上的痕迹,随意扯出件外衫就将自己裹起来。


    陆念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乌发,她唇瓣还是肿的,见屋内没人,盈盈双眸看向门外,沙哑着嗓子喊道:“秋菊。”


    一连唤了几声,屋外却是沉静,一点回应也没有,陆念安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晕乎乎环顾起室内想找些什么。


    乌木屏风旁摆着的小案上放着个白釉花瓶,瓶中空荡却什么也没有,视线扫到这时——不对,这里不是方家。


    心中升起恐惧。


    陆念安有些怀疑地下了榻,脚腕很疼,她便走得很慢,但没有放弃,还是忍着疼,一步一步挪到高门旁。


    靠着门缓了缓,陆念安抿唇,无力地抬起素指推门,她已经用尽仅剩的力气,推了推,眼前的那扇高门却纹丝不动。在昏暗的阴影里,陆念安面色瞬间就苍白了。


    恼怒过后,陆念安有些委屈。


    他怎么能将她一个人关起来呢?


    脚腕上钻心的疼,陆念安越想越难过,干脆蹲在门边,正无措时,眼前落下一束温暖明亮的光芒,她视线顺着这光望去,看见一扇未被完全合上的窗。


    暖光正透过花窗的缝隙落下,不知想到什么,陆念安犹豫着,还是站起身来。


    ……


    费力爬上花窗,抬眸望向屋外,整座小院静谧,长势极好的夏草沐在光下,一片生机盎然。


    陆念安却没心思去欣赏,真正够上来以后,才觉这花窗的位置有些偏高了。她蜷缩着蹲下来,脚腕因此紧紧绷直,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可当下除了跳下去,显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陆念安轻呼出口气,终是狠下心用脚尖去够地面。


    从高处跳下,下落的一瞬,不可避免地磕着脚腕,陆念安当即靠墙吸气,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忍疼走出这间院落,很快意识到此处是前日里来过的客栈。这客栈好像有些偏僻,是靠双腿很难走出的地方。


    陆念安有些失望和害怕,正欲转身走回时,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于是她下意识就寻着那声音找去。


    靠右侧第一间厢房,里屋内焚着淡香,松木的味道压过一室苦涩。


    青竹手中拿着从上京寄来的信,一共三封,他上前,将信交由静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恭敬道:“大人,都是宫里寄来的,可要回些什么?”


    “不用。”陆祁撕开信封,看了两眼后,随意将信纸扔进火炉中,火舌席卷燃烧,那三封信依次化为灰烬,陆祁面无表情地看着,苍白的脸上被火光染上几分颜色。


    “那,”青竹看着他有些担忧地改口,连忙道:“大人,从上京带来的药几乎耗尽,王太医交代过您的伤,若伤势继续恶化,很可能伤了筋骨,我还是替你去寻大夫来看看——”


    一句话未完,陆祁忽得抬眸往外看,他目光很平,没什么情绪,生生灼得人心口一跳。


    厢房外,靠窗偷听的陆念安才刚刚站稳,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阿念,进来。”


    男声很沉,闻言,陆念安动了动脚腕,不太自然地推开门往里走去。


    她心中存着许多气,进屋见陆祁同个没事人一般静坐着。身后是堆满书的高柜子,他一袭黑衣,面上没有表情,尤为冷清。


    正燃烧着的火炉越来越旺,火光浮光,陆念安有些恼得想质问他为什么要锁门,张了张唇,目光却被长桌上的药碗吸引住。


    那药碗就摆在火炉旁,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陆念安闻到淡香下熟悉的苦涩,方才青竹是说……她有些怀疑地抬起眸,忽然忘了自己原本要些问什么,当下道:“哥哥可是生病了? ”


    陆祁静静看着她,离得近了,他眸间清冷渐逝,那些不近人情的冷漠在妹妹面前,尽数化为柔和。


    “没有。”陆祁淡声否定,随即起身,自然地将圈椅让给她坐。


    陆念安不明所以,光下琥珀色的瞳孔水润,她一边坐下,歪头,怀疑着:“是吗?”


    她没有好好穿衣,薄纱制得寝衣外,松松垮垮披着男人的外衫,刚坐下便散成一团。


    陆祁神色微动,他拉起她的手往宽大袖摆里送,叹道:“要穿就好好穿,这像什么话?”


    陆念安抿唇,忽然想起自己本要问些什么话,她恼道:“还不是你,我不要呆在这儿,你凭什么将我锁,”


    脚腕一痒,正恼怒中的小姑娘被长指碰到伤处,她顿时就疼得说不出话了,盈盈水润的眸子闪着晶莹,瞧着可怜极了。


    陆祁不知何时半蹲了下来,平整黑衣压出褶皱,他垂眸下眸子,大掌托着她脚跟抬起。


    粉绸绣鞋塔拉在脚上,陆祁耐心地替她褪下绣鞋,托住她赤裸的足,让她踩在自己的掌心上。


    小姑娘的足生得莹白,常年没见过光,更是娇嫩,被有些粗糙的指腹擦过,便极轻微地颤抖起来。


    陆祁在检查她的伤势,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着,仍旧是极冷清的模样。


    陆念安只能见到他压下的头颅和高挺的鼻。虽看不清,却也能想到他捧着自己的足仔细检查着,就和以前一样。


    只是他看了太久,久到陆念安都有些犯困,她揉揉眼,百般聊赖地晃动起另一只脚,问他:“怎么还没看好啊。”


    晃着晃着,一角踢在什么硬处上,陆祁将压在胸膛上的那只小脚挪开,很平静地无奈着:“阿念,别动。”


    陆念安一瞬安分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感受到有什么冰凉被覆在伤处,带着草木香的药膏被长指温柔抹开,有些痒。


    药膏被涂好后,陆祁却没起身,仍握着她的足,他语气听不出情绪:“昨日喊疼,今天又能这般折腾了?”


    听见这话,陆念安缩了缩脚有些心虚,很快,她回忆起那扇被锁上的门:“如果不是门被关上了,我才不会想着跳窗,就不会压伤到脚腕了。你凭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阿念,”他好像有些累,忽然叹声气:“好好呆着,安分些好不好?”


    陆念安有些委屈地摇头:“才不要。”


    她有时会想,如果陆夫人当时没有替她做主退了婚,她或许便不用来浅西,如若嫁了人,她就不会这样混乱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不是至亲血缘,但怎么也都以兄妹相称了数十年,怎么能……怎么能这样混乱。


    陆念安乱糟糟烦着,直到足背传来湿濡的痒意,浑身一僵。


    正午落下的日光此刻近乎刺目,陆祁低头,有些缱绻地在小姑娘娇嫩足背上吻了吻。他面色苍白,其实泛着些病态的疲惫,很淡声道:“可阿念不听话,就只能关起来了。”


    平静之下,男声带着不容人置疑的强硬,几乎是瞬间,陆念安有些害怕地回忆起昨夜。


    他也是用这种语气,在她耳边一句一句的确认“你是我的”。


    说得多了,她竟然都有些习惯。


    像小时候哥哥喂来得药,她一开始好像也是哭着各种抗拒,到后来却能面不改色地灌下一大碗,他总是说这是为了她好,然后用尽各种法子让她习惯。


    陆念安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足,却被他托住又吻了吻,须臾,他终于起身,黑色长衫凌乱,一张脸清俊,静静凝视着她。


    心脏奇异地有些痒,陆念安觉得自己有些被困住了,她没有说话,紧张低下了头。


    这模样落在陆祁眼中已然成了逃避,他面色微冷,上前将小姑娘揽进怀中,双手禁锢住,埋进她颈窝里问她:“同哥哥呆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阿念总想着别人。”


    “我……”蜷缩在高大男人的怀中,陆念安被称得越发娇小,她不太适应地动了动,娇气蹙起眉,恼道:“我没有想别人的。”


    可陆祁好像又变得和昨夜一样,他听不进她说的任何话,她更气,双颊鼓起。刚抬起手,摸到他怀中掉出了块长方木牌。


    有些熟悉的触感,陆念安捏住正要细看,那木牌却被一只大手抢走。见状,陆念安细眉紧紧蹙起,仰起头质问他:“你什么时候偷拿了我的东西?”


    “阿念的东西?”陆祁忽得反问她:“我竟不知,阿念何时还佩了块佛牌随身携带。”


    “不是我的东西,但也是我捡到的,只是还没拿去医馆还给沈大夫,”方才那话只是脱口而出,陆念安解释完,闷闷道:“不都一样吗?你能不能别这么同我计较。”她不太喜欢。


    陆祁并未将那佛牌还给她,大掌抚过她的乌发,他平静开口:“那便送去青竹那儿让他还去医馆如何?”


    陆念安不说话了。


    见她不语,陆祁不疾不徐地又问:“怎么,阿念不愿意?”


    “没有。”


    陆念安摇头,心下却觉得有些遗憾。


    退了婚后的男女见面,放在大景是有些不合时宜。


    可陆念安想,她还有些话很想问一问沈淮安。现下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加重,她虽是摇头,整个人都焉焉的,双眸都黯淡下来。


    见状,陆祁将佛牌还给她,忽然一言不发地抱起她往外走。


    今日实在是个好天气,院子里暖光亮得刺目,陆祁将她带到了一辆马车前,面无表情地止步。


    陆念安迷茫看着眼前,意识到什么,她眼中黯淡的光亮一点一点复明,问他:“哥哥你要带我去医馆呀?”


    陆祁沉默,想起她因为旁人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终是没有否认。


    *


    客栈地处偏远,供皇家所用后,这里几乎成了了无人烟的世外桃源。


    临行前,车夫照常检查马儿有没有挂好缰绳,青竹站在马车旁,因为紧张,他额上滑过密密麻麻的汗珠,大着胆子提醒:“大人,这几日李太尉的人怕是追来了,皇上派来的人却还未到,这两日出去,实在有些惹眼。”


    新帝上位后一改前朝懒散,光是拿来杀鸡儆猴的便不下十人,朝中早已有人看不惯了,生出一支六皇子党派。


    可人皆知六皇子痴傻,簇拥六皇子上位,不过是好加以控制罢了。李太尉便是六皇子党派之一,坚持大皇子杀父继位,又主张陆祁是其中的帮凶之一,暗地里逼得很紧。


    陆家那支禁军早已调给了当今皇上,此番来青州,陆祁并未多带谁。


    也就是因为这般,青竹才会如此担忧地提醒他:“今日来信,皇上送来的暗卫还要一日才能赶到。”


    车夫检查好缰绳,马儿已经跃跃欲试,在青竹欲言又止中,陆祁转身上了马车,语调回复平静:“走吧。”


    马车很快行驶过空荡的长街,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直到这一刻,陆念安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手中捏着那佛牌,缓缓侧眸看向陆祁,那张清俊的面庞平和,可明明他从前才不会……才不会这样好说话的。


    陆念安猜不出来,索性就干脆不想了。


    她的确还有话没问沈淮安。


    陆念安一连几日都没找到机会,现下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绿荫,她松口气,静静想着待会儿要如何开口。


    从客栈去医馆的路还有很长一段,马车内安静,还没想出要说些什么,陆念安却靠着身侧之人的肩先睡着了。


    直到她闭上眸的一瞬,陆祁微动,面无表情地将她一直握在手中的佛牌丢开。


    *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驶过长街,周遭不在安静,渐渐多出来些声响,很快,叫卖声变多,这些声音嘈杂混乱。


    车夫并不只是寻常车夫,几乎是步入闹市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什么不对,整个人紧绷起来。


    青州并不大,稍有点风吹草动便是很快传开的,更别说身处于这般闹市了,车夫紧握住缰绳不敢松气。


    而隐入人群唯一的好处大概是那些人不敢乱来。


    若是暗杀,大抵是用箭。


    刚这样想到,一支长箭射穿空气,直直对着马车内刺入。


    车夫握住缰绳的手猛地收紧,控制马儿往前疾驰。


    一路不停,疾驰间,车身摇摇欲坠,马车内也极为不稳,陆念安睡得浅,很快被晃醒了。


    “哥哥?”她睁开眸时有些迷茫,下意识去唤身旁的人,却没人回答。


    陆念安只好揉着眼寻人,视线刚得以清晰,也是这时,一支长箭穿透而来,直直刺进眼前的小案中。


    ……


    虽是长大了,却也只是后宅女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陆念安一跳,她有些迷茫,霎那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小案一侧,陆祁静静坐着,眸色温柔地看着她,就仿若没注意到那支忽然刺进的长箭。


    陆念安看着他这般平静的模样,一时更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了,她抿唇,有些胆小地上前去抱他,主动往男人怀中钻,很快被那双大手回抱住。


    她刚松口气,却觉自己竟嗅到血的味道,陆念安眼睫微颤,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静静收回手来。


    低垂眸,手心湿濡着一片鲜红,近乎刺目的颜色。


    那箭是真的。


    马车终于安稳了下来,只是封闭的车内却多出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陆念安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才注意到地下还散落了一支带血的长箭。


    她昏睡过的头脑开始变得晕乎乎起来。


    陆念安希望这是一个梦才对,可是没有,无论是带血的长箭还是手心的湿濡,都不断提醒她眼前的一切皆是真实的。


    “怎么哭了?”


    一双大手捧起她的脸,她眸间不断溢出晶莹的泪珠,湿漉漉的,可怜至极。


    陆祈看了看,心疼地将她抱紧怀中。


    在不断收紧的窒息相拥中,后肩新鲜的箭伤溢出鲜血,陆念安感受到渐浓的血腥气,胡乱着抬起手,果不其然触到满手的湿润。


    鲜血多到已将黑衣淋湿,陆念安满脸惊恐和眼泪,回过神,她有些慌乱想推开他查看伤势,推了推,却没推开,急得胡乱解释:“哥哥你受伤了我帮你看看……”


    因为失血过多,陆祈一张脸病态的近乎透明,他没有说话,双眸平静,执拗着盯着她。


    好像在说,那又怎样。


    后知后觉想明白什么,陆念安杏眸瞪大,不可置信道:“你疯了?”


    疯。


    从军中到入朝,整整二十余年,陆祈从未听谁用这个字形容他。


    或许他的确是疯了。


    才会在新伤压着旧伤之际,痴迷看着她脸上的小表情,害怕担忧或是心疼,她为他流得眼泪也很好看。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明明有更容易法子打消她来医馆,他偏用这种方式让她深刻记住。


    陆祈并不怕疼,却怕她又说那些要嫁其他人的话,或是她对旁人笑对旁人撒娇,他的阿念实在太小了,永远长不大,稍一不看着,便就要用别人跑了……不论是谁也不可以。


    从里到外从身到心,她只会都是他的,陆祈吻着她眼泪,不错过她神色里的慌乱和担忧,问她:“还去见沈淮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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