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醉酒之后, 裴守突然变得很高兴。
两个人又回到了之前的那种相处模式，单独上完课之后，又一起吃饭，朝溪在的地方, 附近一定能找到裴守的身影。
就连周絮都在调侃：“感觉你们跟连体婴似的。”
裴守很满意这种现状, 他又开始光明正大的搭上朝溪的肩膀, 理所应当的霸占朝溪的时间。
—裴：周六有空吗？
朝溪点开信息, 就看到裴守发来的图片。
—裴：（电影票.JPG）
—裴：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看电影了吧？
明明是询问的口吻，但发来的图片却是已经付款后的座位截图。
朝溪看一眼座位，和他印象中单人座不同，裴守给出的截图是两个挨着一起、中间没有过道和隔阂的双人座。
电影票上明晃晃一行字：激光情侣厅。
不过像这种座位, 应该很适合拉近距离。
朝溪想起最近裴守的异常和醉酒那天听见他那句裴守低声说过的话。
这次电影倒是一次坐下来敞开心扉、好好聊天的好机会。
—朝：几点？
—裴：下午十点四十五。
—朝：那到时候电影院见, 我下课直接过去
裴守回了个OK。
裴守选的那家电影院离学校正门很近, 朝溪走进影院时, 裴守刚买完爆米花和可乐。
两人提前进场, 穿过影院的长廊, 走进6号厅。
朝溪预想过双人座会是什么样子，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远比单人座宽敞得多，中间没有扶手，就像是家里小型的沙发。
两个人选的位置在最中间，但前面和旁边几乎没有一个人，倒是最后两排几乎被订满了。
电影还没开场，朝溪就能预见到时候尴尬的场景。
裴守倒是一脸从容，端着可乐和爆米花冲他抬了抬下巴，和他示意位置。
放下饮料，裴守的手终于腾出来。
“我们好久没一起看电影了。”
周围没人, 但密闭的环境让裴守下意识压低声音说话，听起来闷闷的。
“总感觉你最近不是很开心。”
“有一点吧。”
朝溪没瞒着他，捏着一粒爆米花塞进嘴里，不确定该不该现在就开口，只能战术性先拿出手机随便刷两下。
今天他上的现代舞课，衣服比平时要宽松休闲很多，朝溪每次跳热了都会解下衬衫，系在腰上。
而裴守好像很喜欢他这样穿，每次上完课都会盯着他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如此刻，朝溪低头刷手机的时候，裴守的手也没闲着，不知不觉就伸到他的腰间，撩起他衬衫外套的后摆玩。
朝溪看着他的动作，终于决定开口：“那天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裴守无知无觉，半抱着朝溪的腰，玩的不亦乐乎：“哪天？”
朝溪定定地看着他：“喝醉酒那天。”
裴守勾住衣摆的手指停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你……你都听到什么了？”
朝溪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往下拽。
“你那些话是真心的吗？”
拿他和林席比较，明明和他待在一个房间里，却满心满眼惦记挂念着另外一边的林席。
一边是十几年的朋友，一边是心动的人。
觉得林席好麻烦，烦躁到和喝醉的他控诉，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裴守呼吸一滞。
他想起自己仗着朝溪喝醉，质问他到底和谁最好，为什么叫自己生气大王。
为什么要亲自己。
还有没来得及问出口的，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他。
一览无余的真心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戳破了。
裴守不敢抬头看朝溪的表情。
“是，想和你说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果然是这样啊。”
影厅的其他人陆续进场，来回晃动的人影从他们旁边的过道走过，朝溪只觉得口中爆米花有点发涩。
“那你之前说要做一辈子‘最好’的好朋友，现在还当真吗？”
裴守心头一跳。
好朋友？
好朋友不就是兄弟？他都要表白了，还当什么兄弟啊？
裴守：“换一种朋友当？”
朝溪不说话了。
他早就知道的。
一辈子最好的好朋友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们之间还会介入很多其他的因素，可以一辈子，也可以是朋友，但不会是“彼此最好”。
电影屏幕骤然亮起。
开场音乐和朝溪的声音有片刻重叠，裴守听见朝溪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他抬头，感觉朝溪的表情有点奇怪。
“知道什么？”
朝溪没说话，摁灭了一侧的手机屏幕：“电影开场了，先看电影吧。”
信息来临时，朝溪熄灭的屏幕又悄然亮起。
裴守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两人合照的锁屏给换了，换成了一个纯色的背景图。
他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怎么突然把背景换了？”
朝溪偏头冲他笑笑：“之前那个用腻了，生活偶尔还是需要一点新鲜感吧？”
新鲜感这个词，从朝溪口中一说出来，裴守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更甚了。
他试探地将手搭在朝溪的腰间，和之前累极了一样，侧身半抱住朝溪。
裴守的动作很轻，试探的意味特别明显，只要朝溪稍微有一点反抗，他都能马上察觉到。
朝溪一如既往顺势将手搭在他腰上，回抱过去，问他：“怎么了？”
裴守低头，宽松领口下朝溪那一线锁骨干净漂亮，衣服上全是朝溪身上淡淡的柠檬香。
前两天醉酒时他咬过的位置已经有些淡了，但虎牙尖落下的两个红痕刺目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牙尖又开始发痒。
可能是之前咬过太多次，这样平平无奇的抱一下，裴守的身体本能就疯狂的给出提示，咬下去，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奖励。
裴守神色深了一点，克制着本能。
“也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新鲜感吧？”
裴守故作随意：“旧的东西用久了有情感，就会舍不得丢。”
“嗯。”
朝溪的回应让裴守松了口气，但下一秒：“所以不适合的东西要趁早——”
“我适合。”
朝溪一顿：“适合什么？”
裴守收紧手，红着耳朵毛遂自荐：“适合当朋友。”
不是好朋友，是那种有名分的朋友。
朝溪眼神黯淡下来。
适合当朋友，却不是好朋友。
一场电影下来，朝溪看得没滋没味，看完之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先回了宿舍。
之后几天，他开始慢慢避免和裴守的接触，但裴守好像没有察觉。
周五，朝溪一下排练，又看到裴守发来的短信。
—裴：什么时候下排练？
—裴：我在图书馆，看书好无聊
—裴：来陪我
朝溪将排练的道具收进走廊储物柜里，正想回复，刚好碰到旁边大一的学弟聊着天上楼。
舞房的设计独特，似乎自带了扩音的效果，站在楼梯口小声讲话，走廊都能听见一二，更何况那几个学弟声音丝毫没有收敛，朝溪就算不想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林席今天又请假？”
“请假正好，我还不想看到他。不过，他那个男朋友对他倒是挺好的。”
“男朋友？林席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就喝酒之后的事吧。是朝溪学长的朋友，那天林席喝醉，他还特地替林席叫了车，最近还每天给林席点跑腿送早饭。”
几个人聊了两句，很快又岔开话题，聊起其他好笑的事情，嘻嘻哈哈一路上了楼梯，结果一拐角，碰到朝溪和周絮正站在走廊收拾东西。
走廊两边都是紧闭的门和墙，白天只能依靠拐角一扇窗户和尽头的那间舞房透进来的灯光照明。
朝溪逆光侧对他们站着，外套系在腰间，后背挺拔，像有一股傲气在撑着，手里拿着不知何时熄灭了光的手机。
几人的笑声骤然被掐灭，换成乖巧的姿态，挨个叫了一声。
“学长好。”“师哥。”
然后加快脚步，尴尬的一溜烟跑进舞房。
朝溪后知后觉。
他终于为裴守最近的开心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周絮有些担忧的看着朝溪，斟酌着开口：“这件事我给他们排练的时候也听过几次，应该不是假的。”
“嗯。”
朝溪看他紧张的样子，笑了笑：“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和裴守只是朋友，他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
在没有确定关系之前，裴守愿意和谁在一起，当然是他的自由。
可是……
周絮把没有说完的话咽下去，却在心里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裴守给林席点早饭的同时，他也在给朝溪送早饭。
这算什么呢？
是想两个都要，还是在两个人之间权衡利弊，相互比较？
连周絮一个旁观者都替朝溪感到憋屈。
朝溪却像是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话，神色如常的迅速收拾好手里的道具，背起包，在关上柜门的同时和周絮告别。
“我先走了，去趟图书馆。”
周絮：“去图书馆干什么？”
他们专业的文化课，大部分是开卷，最近应该也没有什么需要跑图书馆的事情。
朝溪：“陪裴守复习。”
周絮：“……”
周絮恨铁不成钢：“裴守上辈子救了你的命吗？”
朝溪没有回答，他走过拐角，顺着楼梯往下，只听见有风在耳边刮过，裴守早早站在舞房楼下，仰头看着他。
朝溪在心里回答周絮。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图书馆这个点的人并不算很多。
朝溪很少来图书馆，每次都是陪裴守一起自习，预约的位置也永远固定在四楼最靠窗的角落。
商学院内卷很厉害，为了争保研的名额，不少人都会提前一个月开始复习。
每次期末周，都是他硬抓着裴守把重难点挨个梳理一遍，守着人一科科过完，才堪堪保住他的成绩。
裴守认认真真看了半个小时书，注意力已经到了极限，把书一摊，趴在桌上，转而看向朝溪。
“好累。”
裴守拽住朝溪的手指，又慢慢往上，分散注意力，开始玩起朝溪的手。
“要没电了。”
裴守从小学东西就快，涉猎广泛，但也意味着他很难长期保持注意，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十几年来，坚持的最久的一样东西，除了九年义务教育，应该就是和朝溪的友谊。
能专注学习半个小时，已经算是他的极限了。
朝溪习以为常，由着他折腾。
裴守的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朝溪熟稔的拿密码解锁，帮他定了个十分钟的闹钟。
才刚设置好，不小心误触了弹出来的信息。
他还没反应过来，屏幕上的页面已经飞速跳转到另外一个聊天页面。
两人的聊天一晃而过，朝溪才看了一眼，旁边就伸出一只手，挡住手机屏幕。
裴守下意识挡住手机屏幕，屈指摁下锁屏。
朝溪看着屏幕在自己面前熄灭，而一侧的裴守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裴守问：“怎么突然看我聊天记录？”
朝溪想起初中的时候，裴守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智能手机，因为害怕朝溪有新的朋友，所以绞尽脑汁要把他的指纹录进自己手机里，还主动把秘密设成他的生日。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我的手机随时对你开放。”
“朝溪，我才是对你最好的那个人，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发誓说，裴守的一切都仅对朝溪开放。
朝溪合拢面前的书。
在裴守问出那句话之后，他的神色彻底冷淡下来：“我不能看吗？”
“可以，但是——”
裴守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朝溪说，他低头看了眼发消息的人。
朝溪问：“给你发消息的人是谁？”
裴守：“……能不说吗？”
朝溪没有回答。
他看着裴守把目光落在手机上，不敢看他的眼睛，一时觉得裴守陌生至极。
不，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裴守是不是被人给替换了。
这样也很好，他还能自我安慰。
更令朝溪心冷的是，每当他这样怀疑的时候，裴守又会做出和曾经一样的举动，清楚明白的告诉他，裴守还是那个裴守，他只是变了。
一如此时，如果裴守坚持不给他看，朝溪都不会那么难过。
可是裴守开始主动抬头，直视朝溪的眼睛了。
他看见朝溪眼尾好像有点发红，然后朝溪闭了闭眼，又把浮起来的情绪给强压回去。
他总不能对朝溪的难过视而不见。
裴守迟疑两秒，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当着他的面将手机解锁，推给他。
“是林席。”
裴守说：“我不是不给你看，只是怕你不开心。有些事情，我暂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解释，但你相信我。”
裴守认真道：“我永远不会欺骗你。”
朝溪只感觉心脏像是旁边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风在穿透他的胸膛，那股冷意从指尖涌入血管，把他整个人定住座位上。
裴守总是有种干净又尖锐的气质，静默时像狩猎的头狼，在他身边时，却收了一身刺人的锋芒，睁着眼，格外清澈无辜的样子。
以前很多看不惯裴守的人在背后骂他是朝溪家养的狗。
裴守听到了，都只是挑挑眉，懒得搭理。
私底下，他抱着朝溪不肯撒手，蹭着朝溪的颈窝，说：“其实我很开心。如果我是你的小狗，你就永远不会舍得抛弃我吧。”
朝溪想起这些事情，只觉得像钝刀磨肉一般煎熬。
“不需要看，本来也只是误触。”
朝溪将手机还给裴守，转身起来。
他笑笑：“我相信你。”
裴守有点慌，脸一下就白了，想站起来拉住他，结果起来的太急，被凳子绊倒。
还好这个点大家都去吃饭了，而他们的位置足够偏僻，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裴守顾不上疼，紧张道：“你要走吗？等等我，我收拾一下东西，和你一起，马上——”
“没有。”
朝溪没有转身，语气平静：“上个厕所。”
裴守松了口气：“那我等你回来。”
他没有看见，朝溪离开的时候抬了一下手，不着痕迹擦掉脸上的一点水迹。
洗手间空空荡荡，只有水龙头的水源源不断打在洗手台上的声音在回响。
朝溪放在台上的手机闪出一条信息，是老师在询问他今年过年有没有意向来自己的艺考机构帮忙。
老师的机构很有名，算是省内数一数二的学校。
去帮忙的话，可能大四除了毕业晚会的排练之后，大部分时间都会在机构里。
朝溪之前拒绝过一次，因为那个机构在省外，他原先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按照他的规划，如果留在本地，是可以和裴守一直待在一起的，只是现在，他有些迟疑了。
他想起来图书馆前周絮问他：裴守是不是救过你的命。
不是。
时至今日，朝溪不得不承认，他宁愿装聋作哑，也不愿意和裴守挑明，只是因为他喜欢裴守而已，所以自欺欺人的留在裴守身边，还期待着裴守和林席只是朋友，只是误会，只是谣传。
这时，妈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妈妈：小溪，裴守的妈妈今天问我，你是不是要在学校外面租房
—妈妈：怎么突然想搬出宿舍，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朝溪蹙着眉。
—朝：我没有说过要租房啊
—妈妈：裴守突然找她要学校附近的那套房子的钥匙
—妈妈：裴守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电光火石间，朝溪记起刚才裴守着急挡住的聊天记录。
只是一闪而过，但朝溪已经看到了。
—木木：我已经搬过来啦！晚上请你吃个饭？
—木木：（兔子栽倒.JPG）
朝溪握紧手里的手机，想起刚才裴守信誓旦旦的面孔。
“我永远不会欺骗你”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一样，笼罩在朝溪的心上。
他突然对这种反复的猜忌和被动而感到厌倦了，或许比起友情耗尽，两个人彻底撕破脸皮，及时止损才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朝溪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电话和老师正式定下时间，十二月底结束期末考试就过去。
中间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弥补遗憾，慢慢远离裴守，体面的告别。
*
朝溪重新回来时，情绪明显比离开之前好了很多。
他离开的有点久，不过回去的时候，裴守意外的听话，竟然破天荒主动的拿出书自己认真复习。
看到朝溪回来，他眼睛一亮，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朝溪打完电话，手机的电量没剩多少，回来想从包里拿充电器，裴守先一步将自己的充电宝递上来。
朝溪握紧手机，避开：“不用，我带了充电器。”
裴守心里咯噔一下：“你之前都是直接用我的。”
朝溪总是忘记充电，所以裴守才会在出门的时候养成带充电宝的习惯，他和朝溪的手机型号不同，数据线也不一样，所以每次裴守的充电宝上，永远只连着适配朝溪手机的数据项。
朝溪看裴守看着自己的眼神又开始忐忑，好像他再拒绝一句话，裴守就能够直接红了眼睛。
果然还是没有什么安全感，所以稍微想划清界限的行为，都会让裴守警惕不安。
其实对朝溪来说，快刀斩乱麻，直接离开才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对没有安全感，全然依赖着他的裴守来说，却无异于是最残忍的一击。
朝溪没再坚持，抬手接过裴守的充电宝。
裴守顿时眉开眼笑，主动将手机递过来，小声道：“要是实在无聊，也可以先用我的手机。”
他补充说：“你爱玩的游戏我一直还留着。”
朝溪没有拒绝，接过他的手机，随手点开一个围棋游戏。
裴守看他和之前一样，似乎没有因为刚才的变故而心生芥蒂，彻底放下心来，悄悄笑了笑。
没生气就好。
朝溪下了两盘棋，手机屏幕上方又一次弹起信息提示，他没有点开，转而递给裴守。
裴守从一片浩瀚的书海里抬头，很茫然。
朝溪提醒：“信息。”
裴守随口道：“你帮我看着回就好。”
朝溪笑笑，将手机递给他：“别开玩笑了。”
他神色如常，语气依旧，裴守也确定两个人和之前相处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朝溪说完这句话，他心里还是咚的沉了一下，有种自己都说不出来的不安。
裴守情绪紧绷了一瞬：“我没开玩笑。”
“嗯。”
朝溪神色如常，说的十分轻易：“我相信你。”
窗外的天光洒进来，照在朝溪的身上。
他穿白色很合适，人冷冰冰，衣服也冷冰冰，气质出群，一眼就能在人群里找到。
穿黑色更合适，衬的人好像比白墙更白，和所有人都有结界似的，穿藏蓝色好看，穿红色也好看，中和了那点不近人情的气质，更柔和了一点，朝溪这个人，只要稍微柔和一点，整个人气质好像也大变，温柔的不像话。
裴守能感觉到朝溪看自己的眼神还是温柔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只要朝溪还能这样看着他就好。
裴守自我安慰道。
只要朝溪还愿意这么看着他，裴守就愿意为他献上一切。
下午，图书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裴守和朝溪吃完饭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对面座位上换了个人。
那个男生一抬头，朝溪还没认出来，裴守心里已经警铃大作，原来老老实实和朝溪并肩走，见到那人的时候，几乎是本能的一抬手，扶住了朝溪的腰。
这可以称得上是宣誓主权的一个动作。
朝溪被他用力一揽，没站稳的踉跄几步，靠近裴守的怀里。
看见两个人的动作，座位上的男生表情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朝……学长。”
朝溪见他只是和裴守打个照面，脸就已经白了大半，终于想起来，这是那个在舞房和他表白过的学弟。
朝溪推开裴守的手，心里对吓坏了的男生有些歉意。
他的位置刚好在学弟的对面，朝溪将裴守占据大半个桌面的东西收拾了一下，重新挪出一半位置给学弟：“不好意思，他东西有点多。”
学弟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动作：“没关系。”
裴守一声不吭地坐在朝溪旁边。
这之后的两个小时，朝溪明显感觉气氛变得十分古怪，裴守学习效率也明显比之前低很多。
从图书馆出来，裴守果然憋不住了，试探地问他：“你和这个学弟还有联系吗？”
如果是以前，朝溪还能耐着性子安抚裴守的情绪，可是现在，他已经决定和裴守拉开距离，所以只是说：“他是我学弟。”
裴守点点头，没走两步，想起朝溪把自己的书腾出来，就为了给学弟更多的位置学习，还主动提出学弟放不下的书可以摆在自己这边，又闷头闷脑问：“你不喜欢这种类型吧？”
没完没了的试探让朝溪有些厌倦了。
他停下来：“你到底想问什么？”
裴守看他表情淡下来，慌了一下：“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朝溪：“我建议你有话直说。”
这话一出，裴守彻底慌了。
他手忙脚乱，说话也没了遮拦：“你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男生，不，你应该不会喜欢男生吧？”
话一出口，裴守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他说错话了。
两个人再度陷入沉默。
你会喜欢男生吗？
这个问题，裴守连开玩笑都不敢说出口。
这背后的意味对两个人而言太过沉重，无论朝溪回答什么，对两个人目前的关系而言，都将是一次极大的风暴。
裴守可是连表白，都需要再三斟酌的人。
攒够四十万就表白，考上年级第一就表白，过年吃到第一个有硬币的饺子就表白，拜神求佛如果是上上签就表白……
每次都差一点。
最后还是朝溪打破了沉默。
“如果我喜欢男生，你会怎么想？”
当头一棒。
裴守从自己的思绪里跳出来，看见朝溪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和他面对面站着，正认真的看着他。
朝溪的指尖已经快嵌进掌心，看见裴守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他心里忍不住涌上一点期待。
时至今日，他竟然还在期待裴守能给出一个回应。
裴守的心脏跳的很快，他和朝溪朝夕相处那么久，当然没有错过朝溪眼神里的期待。
他艰难地开口：“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是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是谁？我认识吗？”
“认识。”
朝溪说：“只要你想，你就能猜到答案。”
裴守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他认识的。
那就不是他。
裴守张了张口，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艰涩：“我认识的？你喜欢上谁了？”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明明嫉妒烦躁的要死，却还要装模做样，把所有认识的名字一股脑往外抛：“是谁？刚才那个学弟？陆白？周絮？林政？还有谁？……林席吗？”
裴守突然想起系统来找他的那个晚上，提起朝溪的名字。
他全身的温度在那瞬间彻底降下来。
裴守声音发抖：“你是不是也喜欢上林席了？”
“——也？”
朝溪愣了。
裴守连呼吸都在抖，他一把上前抓住朝溪的手，第一次对朝溪冷下脸来，他咬着牙，害怕地质问：“你是不是喜欢上林席了？什么时候的事？你背着我和他见面了吗？我不是说……”
裴守有点绝望：“我不是说你们不要见面吗？”
朝溪忍耐已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彻底点燃：“是啊，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你就这么怕我跟你抢吗？”
“朝溪！”
裴守气的发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和我抢？我早就觉得你情绪不对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从小到大，你要的什么东西我和你抢过？”
朝溪直直看着裴守的眼睛：“我要过你的东西吗？”
裴守一怔。
朝溪一字一顿，字字清晰：“裴守，我要过你什么了？”
是啊。
裴守突然想起来，他什么都没有，而朝溪什么都不缺。
裴守眼眶慢慢红了起来：“所以——”
他心里的绝望变成了另外一种情绪，裴守无力抗拒，只是轻声道：“所以，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呢？”
他眨眨眼，一颗滚烫的眼泪砸了下来：“我们的感情，只有我一个人当真了，是吗？”
“你还是不明白。”
朝溪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愿意和裴守闹的很难堪，吵到最后，也只是推开裴守，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不想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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