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简锋几人又跑了两场庙会, 每天带的东西都能差不多卖完。
小石和小孟一个人拿了三千多,倪浩也挣了快两千块钱。
但等到初五,简锋跟厂里结完了账, 再去拿货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原本负责跟简锋结账的人耷拉着眼皮:“今天不行了, 厂里没货了。”
不管简锋怎么说, 他都表示没货, 不开单子。
小孟着急了,气不忿的骂起来:“厂子里的货又不是你的货,领导都说了让我们赊, 你这人咋那么坏。故意为难人!”
可不就是故意为难人么, 甭管小孟怎么骂, 对方就一句话。
没货。
要找领导,可以,等年后吧,领导上了班,就行了。
末了,这人还开玩笑一样的挤兑人:“你们两口子就一个姑娘,这么拼命挣钱啊。”
简锋深深看了这人一眼, 对方这才低下头不说难听话了, 把手里的资料甩的哗哗响,意思是他要下班了, 反正就是不给货。
出了门, 小石也愤愤不平:“这人够不要脸的, 昨天咱都给他二百了,咋还这么不知足。”
连小石都看出来,这人摆明了是要好处。
可这几天天天给二百, 光是打点他一个,就花了小一千了。更别说还有仓库那边的人,简锋让他买了两条中华,每次去就一人给一包。
小石垂头丧气:“这么给下去,咱们成给他打工的了。”
这几天卖的小件本身利润就薄,更别提距离还远,大车一跑就是几百块。
每天光是加油,几个人都心疼的不得了。
小孟和小石都没了主意,把目光放在简锋身上。
简锋从兜里拿出一根烟,他是没有抽烟的习惯,以前也不能理解抽烟的人,但是现在真干上事了,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孔国荣是个老烟枪。
身上担着几个人的生计,心里就压着几个人的压力。
尤其是做生意,今天赚明天赔再正常不过。
忙起来连轴转,没个提神的东西根本不行。
简锋想起老婆女儿,到底没敢多抽,只闻闻味就放了回去。
“小孟,你去仓库那边看看。避着点人。”
小孟问也没问是看什么,一溜烟就跑了。
“小石,你也去打听打听,给门卫两盒烟,问问是不是有人今天跑厂办了。”
小石一下子就懂了简锋的意思,咬牙切齿道:“那狗娘养的,肯定是不卖给咱们卖给别人了。”
简锋也这么想。
前后两天,对方的态度变化太快,就算是要好处,也得给个价吧。那人却像是要赶他们走,一点没提钱。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小孟很快回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锋哥,那边、那边来了好几辆车!”
简锋顿时明白了。
小石带回来的消息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想。
“说是肖国富的小舅子这几天总来。”
小石咬着后牙槽:“锋哥,咱们怎么办?”
厂长带头不叫他们干,跟他们争,他们真就不干了?
就算是之前就知道干不了多久,但是几个人从来没想过最后会是这样不干。
肖国富现在都退到二线等着厂子破产清算,他老婆的亲戚们也一个个不再挂职。
肖国富的小舅子甚至都不是销售科的人,他凭什么把货全拿走?
被人逼着放弃,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简锋摆摆手:“不干了,休息。”
小石小孟:“锋哥!”
这口气咽不下去。
简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生意是不干了,但他也没打算放过肖国富。
“去报警,就说厂里有人偷货。”
是黑是白,摊开叫所有人都看看!
报警之后,很快警察就来了。
之前有王梦梅的店被偷,派出所近期都加强了对棉纺厂的巡逻,生怕再趁着过年的时间出问题。
大过年的,警车一响,家属院里不少人都披着衣服起床看热闹。
仓库门口还没开走的十来辆大卡车,在警察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管事的呢?出来!”
肖国富的小舅子赶紧上前,一个个的派烟:“是我是我,领导们,这是有啥事?”
“有人举报你们偷货。”
肖国富的小舅子尴尬一笑:“哪儿有的事,我们这是正常的出货,不是偷,我就是本厂的员工。你们认识肖国富不,那是我姐夫。我姐夫让我来的。”
迟了一步赶来的工作人员也帮腔:“我作证,这是厂里领导说的,积压货统一往外出。不是偷。”
警察将信将疑:“那怎么有人举报说你们偷?出货的单子给我们看下。”
那工作人员抹着汗:“这大半夜的……”
警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你不是说出货吗?单子总有?单子给我们看下就行。”
工作人员和肖国富的小舅子脸色难看。
光顾着怎么给简锋挤走,他们连程序都没走完。
警察板起脸:“那要是没有,就先跟我们走一趟。”
肖国富小舅子急坏了,一个劲的捅那个人:“你不是有领导开的通知吗?你拿出来给人看啊。”
那人头上直冒汗,拿出来?那单子上可没写让一次全把积压货出了。
领导的原话是【为保证下岗工人顺利过渡,厂里的积压货物可以以成本价格零售方式让工人先赊账后补款。】
零售!
不是这样一次性全卖给一个人!
这人拿出通知单,心里把肖国富的小舅子骂个臭死。
这王八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一次拉完,好歹留点等过节后批发给别人,这样也说得过去。
谁知道这东西居然一口气弄来了十几辆半挂!
警察拿到通知:“这个也说明不了啊。”
这么多的货,连个单子都没有?
肖国富小舅子还想糊弄,简锋站了出来:“厂里确实让出积压货。”
还不等肖国富小舅子庆幸,简锋又说道:“但是这说的是让大家都拿,不是给一个人的福利。”
肖国富小舅子差点一口血吐出来,盯着简锋的眼睛直冒火。
“你个王八蛋,就是你报的警吧?”
简锋不卑不亢:“我举报他,仗着关系侵吞厂里的资产。”
肖国富小舅子拔高了嗓门:“那都是卖不出的积压货!我是给厂里做贡献!”
简锋淡淡指着抖似筛糠的工作人员道:“这些货能卖。你这几天总是去找他,不就是想看看我卖的怎么样吗?”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简锋干脆大声说起自己这几天进货的事。
“厂里的货能卖!就算是没有大车,自己找个小车,或者弄个三轮车,在人流聚集的地方都能卖!大家不要被这种话误导了。厂里给了我们优惠条件,大家可以先赊账,卖掉了之后再给钱!”
简锋这句话让周围人都议论纷纷。有些人很快就知道了里面的问题,有些人却还一头雾水左看右看。
肖国富小舅子恶狠狠道:“简锋,你图个什么?”
把这种发财的消息说出去,难道他能落下什么好处?
简锋完全可以拿着这个当谈判来找他,到时候他自然会分给他一点货。两边都能挣钱。可现在一说,要拿货的人肯定蜂拥而至,到时候谁也没得赚。
“你以为你这样做,这些人就能明白过来?”
简锋转过头,从未觉得人生中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畅快。
“你姐夫,还有你,就该去班房里坐坐。”
肖国富小舅子咬着牙,到了这个时候了,总算是醒悟过来知道不能拉姐夫下水。
“这跟我姐夫没关系。我自己弄的。”
肖国富最近夹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哪儿会沾这种事。
是他自己看简锋挣钱了眼馋,这才谎称姐夫让他来拿货。
他也没想着跟简锋一样到处卖,只想着一口气把货全卖给一个二道贩子,挣的少一点,但全部下来也很可观。
谁料阴沟里翻了船。
简锋这人够狠,宁肯自己不赚,也不叫他赚。
警察走了过来,把人给扣上:“走吧,有什么事到所里说。”
那个管着盖章的工作人员面如死灰,他本来还以为真是肖国富的意思,谁料肖国富居然都不知道!
警察也把他给拷走了。那些货连车带货全进了仓库,就等着查完了再说怎么办。
警察一走,就有人围上来问简锋刚才什么意思。
简锋耐心解答了一切。
“我们去了几天,庙会上最好销货,大家有亲戚的可以跑远一点,下面的镇上也能卖。”
“价格比市价稍微低一点,瑕疵的最好卖。”
“最好要个咱们厂的授权书,叫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咱们厂出的货。”
大部分人听完了就明白了简锋刚才和肖国富小舅子那点争吵是为什么,看简锋的眼神顿时复杂了很多。
简锋神色温和:“大家趁着这个正月勤快点,小买卖看着不起眼,其实也蛮挣钱的。要是不想进货,卖个别的啥也行。咱们都是一个厂的,互相搭把手,一家子人不够就几家人一块,交通费省点,就多赚一点。”
有人认认真真的听着,并且打定主意明天就去拿货。
眼看着过了正月十五孩子就要开学,几百块的学费钱还没着落,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大家都对简锋亲热许多,眼看着快四点了,有人拉着简锋要他去家里吃饭。
简锋摆摆手:“不了不了。”
有人感谢简锋,也有人没轻没重的嘀咕着简锋藏奸。
“都挣好几天了才说。”
立刻就有人看不下去怼他:“人家要不说,你现在还不知道呢。”
怎么?人家给你指一条明路还不够,非得把钱白送给你才叫人品好?
简锋就当没听见那些不和谐的声音,他和小石小孟在路口分开。
虽然生意没得做了,但是两人都觉得解气。
简锋:“行了,干到现在就差不多了,这个年也忙够呛,回去好好歇歇。等回头……”
小石目光灼灼:“回头干啥?”
简锋笑了:“再说。”
挣钱这种事啊,有瘾。
料想下一次并不会太远。
第72章
在简锋的提示下, 很多下岗工人都重整了精神,每天都去厂办等着批货。
而负责清算的领导当晚就接到了来自派出所的电话,他赶忙从老家赶回来。先去派出所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肖国富的小舅子和管着盖章的工作人员都被暂时关起来, 就等着管事的来了再分辨清楚。
领导脸色铁青,肖国富的小舅子他不管, 但那个工作人员可是他安排的。
“……厂里确实有卖货这件事, 他可能是理解不到位了。”
甭管怎么说, 人进去了,丢的是自己的人,领导思忖着这人刚来棉纺厂没多久, 倒是也不至于跟肖国富有什么牵扯, 多半是见钱眼开, 所以才掉沟里了。
“这件事可能是个误会。”
领导捏着鼻子给警察解释:“最近厂里乱一些,有些事情上传下达可能不够通畅。”
警察本就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较真,只是出于谨慎考虑。现在当领导的来保人,警察就拿出文件让他签个字把人带走。
只不过……
警察拿出一摞信件:“我们派出所接到了很多举报信,都是关于肖国富的……”
那些信一看就是趁着半夜扔进来的,没有署名,但是桩桩件件都是直指棉纺厂厂长肖国富。
派出所拆开信件, 里面一桩桩, 一件件,把肖国富底裤都快扒没了。
警察尴尬的把信件递给领导:“这些信件原件我们留存了, 这是复印件。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 这个人你能带走, 可这个……”
警察指肖国富的小舅子:“这个人身上担着点事,我们还需要调查。”
肖国富小舅子找来的十几辆半挂里,一半的手续不全, 还有几个牌照都没上。再一审,连司机都有点来路不明的意思。
派出所打算好好审审这些人,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来。
甭管肖国富的小舅子进来之后怎么说自己姐夫跟这事没关系,肖国富到底还是叫拉下水了。
光是这些举报信,就够他喝一壶。
领导面色严峻:“肖国富本来就在调查,厂里最近也接到了很多这样的信件……或许您不知道,现在肖国富的事,已经在市里经侦那儿挂着了。”
好好一个万人大厂到现在这个地步,肖国富想要全身而退基本不可能。
针对肖国富的调查从去年就开始了,现在上面安排他来接手厂子破产清算的事,就是把肖国富排除在外先稳住他,好让经侦去调查肖国富。
警察松了一口气,市里接手就好,现在他们局没有经侦人员,这事真要落下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那成,这里头要是再有什么事我再通知。”
那个工作人员就是个小虾米,昨晚上问没几句人就哭的稀里哗啦,肖国富小舅子许给他一万块,这人就胆子大起来,跟仓库说了放车,谁知道肖国富小舅子来了这么一出,闹得越来越大。
领导把这个小喽啰带出了派出所,第一句就是:“回去等通知吧。”
用肯定是不用了,内部肯定还要惩罚。好点是调岗,差点就是一辈子别想往上升了,就这么科员到退休。
小喽啰缩着鹌鹑一般,灰溜溜走了。
领导头大的厉害,手里的一摞举报信更是沉重如千钧。
他坐在车上一页页拆开来看,看着看着都气笑了。
经侦查了一个月,居然还有这么多没扒出来的东西。
肖国富做事漏洞百出,贪污贪的并不高明,尤其是之前他老婆闹的那么一场,更是把很多事情都摆在了面上。
这些信里,举报的有贪污,有腐败,有作风,林林总总,就没他肖国富不能干的。
领导翻着翻着,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
简锋。
他皱着眉把这一封信挑出来,平心而论,他对简锋是有点怨言的。明明自己给他行了方便,简锋却扭头就报了警。
有什么事,不能给他通个气?
等到把信内容看完,领导的观感又变化了。
这封信举报的是厂里收房一事,里头点名了几个小领导是怎么借着厂子敛财。
明明又老又破又小的房子,一个个作价都作到了两万以上,卖完之后这些人拿了钱,又搪塞起他们这些普通工人。
这里头如果说谁运气好,那就是趁着东风卖房的几家,里面就有简锋。
剩下的几个,领导也有点印象,仿佛是跟着简锋来批货的人。
他把信放到车里,感叹起来。
果真是个强人。
抓得住机会,也有胆子。
下岗对这种人来说,也许并不是件坏事。
****
领导一回到厂里,原本预计的会有很多人堵着门要说法的情况不见了,更多的是工人们堵着门要他批货出去卖。
“你可算是回来了,给我们开条子吧!”
“我要进点枕巾枕头套!”
“咱厂里之前不是做过一批袜子吗?我就要那个!”
……
人流涌动,挤的水泄不通。
领导一看这样,得,也不用解释了,先把货分分。
因为人太多,直接定下一个人最多只能进一千块上限的东西,卖完了结了账,才能再进。
工人们也没有抱怨,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找到卡车来拉,他们大部分都是找个三轮车,要么就是自行车带上两篓子货,骑到一百公里外的地方去,怎么也能卖上价。
拿了货的人很快散去,一个个在积压货品的仓库里抢起那些据说会很抢手的货物,最后只好多安排了几个库管,这才没有打起来。
领导刚喘口气,就听见有人敲门。
这次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简锋。
简锋手里拎着两箱子东西,老实巴交的站在办公室门口。
领导看他这样,本想着绷起脸皮,然后还是无奈笑了。
“进来吧。”
工人们想找条出路,哪里有错?
更何况他也听说了,这人是因为老婆的店被偷光了,所以才硬着胆子过来找自己要货的。
只能说肖国富那一家子不是东西,见到点好的就想全占了。
简锋一看领导笑了,这才放下心里那点不好意思。
“裘主任,这事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裘主任压了下手:“来,坐下说。”
简锋放下东西:“我就是气不过肖国富。”
准确来说,他是恨着肖国富。
棉纺厂是他生长的地方,这地方有他太多的回忆。对于简锋来说,这里是他的家,是他耗尽青春,生儿育女的家乡。
可现在家乡被毁了,他怎么会不恨以肖国富为首的厂领导?
简锋眼神微黯:“这件事我做的是欠考虑了,给您也带来了不便,您要是气我,也是情有可原。”
裘主任:“可再来一次,你还会这样干,对吧?”
裘主任给简锋倒了杯茶:“没多大事,我理解你对厂子的感情,这么干,解气。”
要换了是他,也会这样。
但是裘主任还有问题:“你报警就报警,干嘛撺掇着所有人都来进货?”
他可是听说了那天晚上的经过,简锋把自己怎么摆摊怎么卖货的事都说了,还指点工人们去哪儿摆卖的好。哪些品类更容易销货……
如果说报警抓肖国富的小舅子是一时之气,那把自己的经验全盘托出,就是一种没有回报的冒险了。
裘主任在看了信之后,就把一连串的事给串了起来。
简锋肯定是在卖房那件事上得了好处,扎了别人的眼,所以后来才被偷了店。
换句话说,偷店的人说不准就是昨晚上听他说怎么摆摊的人。
裘主任很好奇:“你不生气?”
简锋耷拉着眼皮:“气的。”
怎么不气?王梦梅的店他先去看的,那一屋子空空荡荡,看的他气的想去老房子那儿发疯。
就是卖了房!
他没避人没躲人,劝他们卖,他们不卖。现在倒是找他的事!
他简锋是欠了谁了?
“可回头想想,就不气了。”
简锋抬起头,正对着裘主任审视的眼神:“主任,你知道厂里刚传出倒闭消息那几天吧?”
“我晚上回老房子,在外头哭。哭着哭着就听见旁边几个房子都有声音。不怕您笑话,我趴在人家墙上听了一会儿。”
简锋苦涩道:“一排房子几十间,几乎所有人都在哭。”
厂子倒闭,大部分人还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住在老房子里的那些人,是真的下个月的生计都不知道在哪儿。
“所以我劝自己,算了吧,好歹我现在有老婆有孩子也有房子,不用为明天吃什么而发愁。”
他不把怒气对准那些老邻居,只盼着有一天能抓到那个真小偷。
……
简锋跟裘主任聊了一会儿,再出门时候,手里的东西还拎着。
小石赶紧迎上来:“锋哥,裘主任没收?”
简锋笑笑,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
裘主任刚才听完他的话,就给了他这个。
简锋心知,这一关算是过了。
“走吧,你嫂子做了饭,咱们今天中午喝两杯。”
过年么,纵然冬日漫长,春日也会更加灿烂。
*****
正月十二号,棉纺厂传来消息。
肖国富和从犯二十八名,数罪并罚,全被市局羁押。
第73章
简梨回到家的时候, 已经是正月十六了。
简锋在车站接到闺女,直接就给人送到学校去了。
可怜简梨门都没进,就被打包丢进学校。得亏她寒假作业早就做完了, 不然到学校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简锋满面的意气风发,简梨不用问就知道她爸这个寒假没少挣。
“爸, 给我买个自行车吧?”
再开学, 天气就暖和了, 简梨想要自己骑车上下学。
更何况……
简梨觉得她爸后面估计不会经常来接她了。
简锋没想到那地方去,女儿想要,他就满口答应。
“买, 等你周末咱们就去买。”
这个年节, 虽然只卖了四天, 但算下来他也挣了小两万了。
给王梦梅的店铺重新装修买了东西,手里还有一万多块钱的积蓄。
简锋嘴上不说,但眉宇间的畅快肉眼可见。
他把简梨剩下的行李都带走,叮嘱闺女:“放学了别瞎玩,早点回来,今天咱们在外头吃饭。”
简梨:“今天是什么日子?”
简锋敲了敲她的脑袋:“早点回家就是了,问那么多。”
说完心情颇好的蹬上自行车走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简梨。
开学的第一天, 照旧还是交学费交作业,然后排座位。
简梨进门的时候从简锋那儿拿了三百块的学费, 班主任却退回来一百。
说是这学期学校的学费都减少一百, 是厂里和学校达成的条件。
可就是二百块钱, 班上的同学也仍然有几个没交齐。
方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那几个同学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也只能无奈的叹气。
自从简锋说了能批货出去卖, 从初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这一周里,家里但凡困难的,都去卖货了。
摆地摊小贩的日子虽然难熬,但是总比叫孩子在学校受人冷眼好。
可也有那么些人,觉得是厂子亏欠了他,宁肯在家躺着也不愿出去挣钱。
到了上学这天,两手一摊就把孩子撵到学校来,打定主意准备赖。
这其中就包括了许亚男。
许建国是早被厂里开除的人,这次厂子倒闭,他也什么都得不到。中间回来了一次,孙艳揪着许建国去闹,但负责人就一句话。
许建国已经不是厂里的工人了,所以甭管是遣散费还是补偿款,一个子都没有。
孙艳在家气的摔盆砸碗,心里不是不后悔自己一年前跟厂里闹僵。
早知道厂子就能坚持这么一年,她又何必非要把儿子的户口弄来。就这么混着过去,等到厂子一倒,谁还能管着她?
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孙艳只能在家气急败坏的骂许建国是个窝囊废,还没出腊月,就把许建国撵出去打工。
许建国人是走了,但走了之后却没打电话回来。
孙艳在家里渐渐觉出不对劲来,许建国去年两个月没拿回来钱,今年过年也就拿回来五百块钱。
他说的是没找到活所以没钱,可过了年,他都去了快半个月了,还没个音讯?
那五百块钱,孙艳又要照顾儿子,还要顾着母女三人的吃喝,眼看着就要见底。
孙艳这才着急了,可人一出远门,就像是风筝飞了出去,又不是去投哪个旧友亲戚,孙艳连许建国去了哪个省份都不知道,就知道是去了南方。
孙艳前所未有的焦躁起来,在所有人都出去批货挣钱的时候,她被儿子拴着什么都干不了,钱没有,人也没有。
孙艳只能把焦躁都浇筑在许亚男身上。
许亚男挨骂的次数直线上升,很多时候,许亚男清楚的知道,孙艳只是在她身上倾泻怨气和焦虑。
许建国人不见了,丢下老婆孩子杳无音讯,谁知道他是生是死?
孙艳神经质的咬着指甲,十个手指头都被咬的豁着口子,可也束手无策,唯有等待。
在这种情况下,许亚男的学费自然拿不出来。
孙艳声嘶力竭:“你去找学校说!就说你死了爹,问他们给不给你减学费!”
“我是没能耐再供你了,你那个死鬼爹不要咱们娘三了!”
孙艳像是个疯子,哭完又骂,把刚满三岁多的儿子吓的哇哇大哭。
许亚男在孙艳哄儿子的声音中出了门,她呆呆的拿起书包,走向她还不知道能待多久的学校。
……
学费交完,老师还是照惯例开始排座位。
简梨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夏柳。
她追着老师问夏柳怎么没来。
方老师有点诧异:“夏柳?夏柳跟着她爸妈搬走了,转学了你不知道吗?”
简梨懵在原地,她还真不知道夏柳转学了!
上辈子夏柳明明是在桃城读了初三才走的啊。
纵然对朋友之间的离别有了预料,但是简梨却没想过会这样快速。
她心里揪着小花瓣,气呼呼的。
坏夏柳,连搬走都不跟自己说。
等到排了座位,简梨身边又多了一个同桌,新同桌是个胖嘟嘟的小姑娘,看上去格外好rua,但是简梨还是惦记着夏柳。
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丽娟阿姨的联系方式。
心情低落的走到校门口,门卫大爷喊住简梨。
“有你一封信!”
简梨还以为是杂志社的信,接过来一拆,这才看到是夏柳。
赶紧一目十行的看完,夏柳在信里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篇。
总的来说就是,李丽娟夫妻早在去年厂子还没倒闭之前就找好了退路,本来她丈夫就是工程师,早些年也是被安排过来的。一家人本就不是本地人。
索性趁着这次机会另外找工作回老家去。
厂子宣布倒闭之前,李丽娟的丈夫就已经辞了职卖了房子,没告诉夏柳,是怕她大哭大闹的再叫旁人都知道。
夏柳在信里满腹委屈【我还是寒假之后才知道,我妈妈说已经跟你妈妈讲了,我还是觉得好伤心。我都没跟你告别,也没跟王发财告别呢。】
简梨眼眶有些湿润,这不是她面对的第一场告别,但是却是她第一次面对别人的不舍。
夏柳在信里把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写的重的力透纸背,生怕简梨忘记。
【你一定要给我写信,有时间你来找我玩,我带你去坐摩天轮,吃条头糕。】
简梨收起信件,心里空空的地方被填满。
她知道自己还会和夏柳相遇的,暂时的离别,也是为了未来的久别重逢。
*****
简梨略带伤感的回到家,刚进家门,就被眼前的场景糊了一脸。
忍不住“哇”了一声。
她爸今天居然穿着一身黑西装!虽然看上去不太合身,但简锋长得肩宽腿直,再加上个子高,远看还是很有卖相。
她妈也穿着一身漂亮的米色大衣,下面是紧腿的裤子,靴子贴着小腿,头发都用卷发棒卷过,脸上也化了淡淡的妆容。
简梨看看洋气的爹妈,再看看自己。
跟着王帅到处跑开线的绒衣,吃东西滴在身上洗不掉的印子,还有脚上的脏兮兮运动鞋。
“……我也要新衣服!”
王梦梅指指桌子上的袋子:“那里头。”
简梨赶紧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件红色格子大衣,还是牛角扣带帽子的。
简梨:“……这也太小孩了!”
她嘟嘟囔囔换上新衣服,只觉得自己在洋气的爹妈面前穿的像个小红帽。
倒是简锋一看就夸王梦梅买的好:“衬得咱们闺女特别乖。”
乖乖女简梨跟在两人后面,简锋和王梦梅居然还手拉手!
自觉吃了一嘴狗粮的简梨嘟着嘴巴:“你们两个约会干嘛带我……我觉得我现在都有一百二十瓦了。”
咋的,带着电灯泡去吃饭就很香吗?
天气还很冷,简锋把老婆冻的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简梨别过脸,简直没眼看秀恩爱的父母!
王梦梅:“带你去就去,说什么废话呢。”
等到了地方,简梨总算知道这俩人为什么穿的这么隆重了。
简锋带她们来了西餐厅!
名叫“卓别林”的西餐厅,门口是西式的旋转拉门,墙壁是贴的红色砖纹,上面还有几盏西式的灯台。屋子里打着暖黄的风光,餐厅正中央甚至还有一个人在拉小提琴!
简梨颇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地方,她还不知道,桃城现在都有这么洋气的西餐厅了呢!
门口站着的侍应生穿着黑色西装马甲,态度很好的请他们落座。一人倒了一杯柠檬水,这才拿出菜单给他们点单。
简锋有些紧张,但还强装着镇定:“我要这个,T骨牛排。”
侍应生礼貌的询问:“那几分熟呢?”
简锋显然是做了点功课:“七分吧。”
“那配菜和例汤?”
“都行。”
王梦梅也是头一次来,学着简锋的样子点了一客牛排。
简梨扫了一眼菜单,顿时咋舌不已,这时候的牛排真够贵的,一客都要大几十了。
简梨的小手指划过菜单,最后点了一客牛排,又要了一份奶油蘑菇浓汤,还有三份甜品。
“还有这个,海鲜烩饭。”
王梦梅:“点太多了!”
简梨:“我能吃完!”
她现在到了长身体的时候了,每天能吃的很。
简锋拦着两人:“能吃完就行,随她吧。”
点完了餐,侍应生还问他们要不要点曲子。
简梨来了兴致,问怎么点。
问清楚后大失所望,所谓的点曲子,就是点单子上的曲子,小提琴曲。
简梨觉得性价比低,倒是简锋和王梦梅两个人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各样都体验一下,所以点了一曲《D大调协奏曲》。
餐厅的服务还不错,等到菜上齐,小提琴手就过来了,只是看了一眼,对方就笑着问道:“今天是两位的结婚纪念日吗?”
简梨猛地回头,看见简锋红了脸点点头。
“那祝您二位婚姻幸福美满,事事顺利。《D大调协奏曲》送给您。”
悠扬的琴声响起,王梦梅和简锋两人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然后才慢慢对视上。
餐厅里不少人都把目光聚焦过来,一曲完毕,响起了掌声。
简锋和王梦梅手拉着手,简梨嘟嘟囔囔划开牛排肉塞进嘴里。
“所以我就说……带我来干嘛啊。”
第74章
一九九七年注定不平静, 还没出正月,肖国富等人的犯罪行为就被调查清楚,本地的电视台用了整整十分钟来说明肖国富这些年的贪污问题。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跟肖国富有关的人。
厂子里不少中层领导也落了马, 副厂长只有两人没查出问题来,剩下的两个也跟肖国富一样进去了。
中层领导进去一大半, 剩下的也不乏被要求退还赃款的。
工人们忙着出去摆摊, 回来也不忘打听消息, 然后狠狠啐一口。
“这群王八蛋,活该关到死!”
退还的赃款被裘主任做主先解决了一部分非常困难的职工的遣散费问题,剩下的部分全都用来暂时维持厂里的公共设施的运转。
有知情的人窃窃私语, 说厂子里也来了两拨考察的人, 但最后都没打算买下棉纺厂。
设备老旧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肖国富那些人早就把厂子里的一些东西拆出去卖了。
像是厂里的一批设备,是抵押在某银行的,办公楼朝外的一层门面,早就卖出去了,厂区的地皮也有些乱七八糟的私人质押……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乱。
拿的出这个钱的,还不如跟本地申请一块空地重新建厂房。拿不出这个钱的,裘主任又担着厂里这么多人的遣散费, 不敢轻易的卖。
裘主任每天东奔西跑, 正在焦急之中,又接到了片区派出所的电话。
“肖国富的小舅子找来的那群司机, 其中有两个供了点东西出来, 你们厂有几个工人之前被偷了是吧?”
裘主任:“是有这么回事。”
警察在电话中说道:“那行, 叫人过来做个笔录吧。”
说来也是意外之喜,肖国富小舅子被关进去之后一直嘴硬,什么都不交待, 到最后,反而是那十几个司机里查出了问题。
有几个司机的车子来历不清白,警察着重盘问了这几个人,一来二去,查出了几桩旧案。
这几辆车都出过大大小小的事件,只不过是现在没有监控,统统都逃逸了。这几辆车逃逸之后,又怕叫人家上门抓,干脆就破罐破摔干起了偷盗的生意。
他们在周边都有“点子”,这些人或是通过各种关系联系上的,或是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饼,狐朋狗友混在一处到处惹是生非的人。这些人平日里就是偷鸡摸狗,混上关系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逐渐的,点子们和司机们形成了团伙,只要有人拉个线,他们就敢趁着夜黑风高去偷东西。
眼看着几个人狗咬狗互相揭短,其中一个人为了立功,主动说起去年在棉纺厂周围做下的两起案件。
“他们棉纺厂的一个小伙子找到我,说是早踩了点,说这几家人都没什么后台,恰好家里发了一笔……”
真有后台的,他们也不敢碰啊。之前就有个同行没长眼,偷到一个县城的局长家里了,后来没几天就被抓进去吃了牢饭。
所以这群人每次都挑那种忽然暴富的人家来偷,小有家产的个体户他们偷的最多。
这人垂头丧气:“去年头一次我们没开车,本想着先试试手的,结果那两家压根没钱,就偷了一点不值钱的。”
进去先探路那个出来就骂,说给信的那个人不是个好东西。这两家压根不像是他说的那样有钱。
警察心想,这大概就是之前姓石和姓孟的那两家了。
“那后来呢?”
司机低着头:“后来我们就没搭理那人了,只是到了年前,我们几个今年都没挣到什么钱,就想着干一笔挣个快钱,那人就又找来了,说是这次踩好了点了,有个开饭馆的,店里东西不少,还有冰柜,我们就趁着天黑去偷了……”
那冰柜后来卖了大几百,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卖了两千,几个人一分就回家过年去了。
警察做完了笔录,问清了销赃的地方,这才通知王梦梅。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赃物现在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这几个人身上的事还没挖完,还不知道身上有几件事……”
意思是要指着等走完程序让这几个人赔,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梦梅的指甲在手心印出沟壑:“这个好说,我就想问问,让他们来偷我东西的,是谁?”
警察正要说什么,恰好来了个电话,接完电话,他指指外头:“人刚抓到,等人进来了你就知道了。”
简锋也姗姗来迟,小石和小孟也紧随其后,四个人站在派出所外面等,等啊等,终于等到警察押着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小孟顿时一口火气要冒上天:“妈了巴子的,老子想千想万,怎么就没想到是你这个王八蛋!”
来人不是麻婶的儿子儿媳,也不是刘向东赵晓鹏,而是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
之前跟着简锋卖掉房子的几人中的一个,姓李。
小石也站起身来,瞪着小李。
“你踏马有病是不是?”
小李家的房子是最大的,拿的也是几个人中最多的一笔钱,足有四万。后来更是跟风也买了房子。
小石气的太阳穴鼓着疼:“妈的,便宜都叫你占完了,你小子还来祸害我们?”
小李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简锋也敛着眉毛,和小石小孟一样,他也想不通。
很快答案就揭晓。
小李坐在审讯室里,没多久就倒的干干净净。
警察把记录下来的内容递给简锋,忍不住有些同情这几人:“看看吧。”
简锋接过来,很快就扫了一遍。
看完他也没有话讲了。
当初卖房之后,小李确实是发了一笔,人在发了之后,就很容易飘。小李自从花了三万买了房子,来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就多了起来,父母里里外外都在炫耀自己儿子多能耐。
这对于以前样样拿不出手的小李来说,简直像是梦里一般。
往日他有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小李富了之后,更是带着这些朋友们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但很快,他也被这些朋友带入了歧途。
都知道小李卖房子卖了四万,新房子花了三万,手里还有一万多块。
这几个朋友就带他去打牌,一开始是小牌,一天输少赢多,怎么也能挣下三五十块。几个朋友还吹捧他,说他脑子活,天生是个发财命。
小李越听越飘飘然,牌也越来越大。到后面,一局就是十块的底,上不封顶。
可这时候小李开始输多赢少了,他不服气,总觉得自己下一把能翻盘。
就这么打下去,不过一个星期,家里的存款一万块就见了底。
钱输光了,小李却已经赌红了眼,新房子的房本还没捂热,他就又拿出来抵押,接着赌。
终于到最后,房子的三万块也赌到只有一千块。
这时候那几个朋友开始假惺惺的说不打了,等到第二天小李去找人,这几个人早不见了。
卖房子得来的横财四万块,一个月不到,就跟镜花水月一样,只留下一个泡影。
房子被人收了,一家人被赶了出来,连个容身的小房子也没有。
父母瘫倒在地痛骂小李,他们从好日子旁边打了个转,却又回到了原先的境地。
可还不如不过这一遭!
没有什么比已经失去的财富更让人抓狂,二老很快就受不住这个打击进了医院。
小李赔了家产,却还觉得能翻盘,拿着一千块找个生场子,一个下午赔的干干净净。
这下所有都没了,在医院交不上钱,几个人也能没地方去,最后只好到亲戚家去借了一个四五平米的车库度日。
小李现在就是想赌也没本钱,他又不想出门。
在床上翻来覆去之后,小李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了个替罪羊。
都怪简锋!
要不是简锋让他卖房得了钱财,他现在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局面!
没有那四万块,他就算是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一切都不会改变!
还有小石和小孟,小李两眼猩红,只觉得都怪这些人,这些人分薄了他的财运,现在自己无家可归,这几个人倒是日子和和美美。
想得美!
小李找上了几个黑白都沾点的人,指着这几家人,说这些人暴富了,让这几家挨倒霉!
第一次偷小石和小孟家不顺利,后来小李更是嫉妒的睡不着。
简锋的老婆开店开的客似云来,厂里要倒闭这件事,好像对简锋没一点影响。
人怎么能顺到这个程度!
小李不服,这才又找上了这伙人。
……
王梦梅看完这个笔录,最大的情绪不是气愤,而是不解。
“他自己赌光了家产,赖咱们?”
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第75章
小李的被抓, 也是跟那伙贼一样,都是没钱赔。
小石和小孟恨不得冲进审讯室好好揍这人一顿。
“妈的,一个赌棍, 也好意思说我们分他财运?”
“没有锋哥,他哪儿来的这笔横财?自己守不住财, 倒是怨天怨地!”
审讯室里的小李听到这句话, 把头埋进臂弯, 哭了起来。
他哪里是不知道自己才是一切的根源。
就是因为太知道了,所以才不敢面对。
警察劝了几句,简锋倒是心态良好, 做完了笔录之后就牵着王梦梅的手走了。
夫妻两个走在路上, 彼此心照不宣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一怔,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
王梦梅踢着脚下的石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简锋:“我也是。”
不过是一个赌棍走投无路,好过是自己的老邻居们怀恨在心。
简锋:“我找人买了一扇特别结实的门,回头就给你装上。”
王梦梅:“不装也行。”
自从她收了倪浩当徒弟,倪浩的父母几乎是感恩戴德的上门来送了礼物。倪浩也被父母提着耳朵一再的警醒,让他多干活。
倪浩现在就住在店里了。
不管王梦梅怎么劝, 倪浩都十分坚持:“我爸妈和哥嫂都出去摆摊了, 我回家也没热饭吃,不如就在店里住着看东西。”
倪浩现在最感谢的就是自己的师父王梦梅和师公简锋, 要不是这俩人, 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自从简锋说了摆摊的事后, 倪浩的父母哥嫂一商量,干脆一家四口都出去摆摊了。倪浩的母亲和嫂子就进点内衣裤袜,在城里摆个小摊。倪浩的父亲和哥哥则是弄来一辆带挎斗的摩托。
进来的衣服厚实的压起来, 父子两人跑到附近靠近山里的镇子上卖,生意竟然还不错。
倪浩的嫂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眼看着一家都挣到钱了,她也私底下找倪浩道了歉。
“嫂子前段时间是急疯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一家人有了指望,倪浩的哥嫂甚至还动起了去南方再进点货回来卖的心思。
全家人现在就一股脑的往前冲,也跟倪浩说了,等到过完了暑假,就让他赶紧把对象带回来,只要谈的顺利,过年就能结婚。
幸福的日子就在前方,倪浩现在干劲十足,连店里洗碗的大姨都找到王梦梅,让她说说自己徒弟。
“那碗他都洗了,我们来了干啥?”
现在厂子大下岗,原本可有可无的半天工也显得金贵起来,洗碗的大姨生怕自己被倪浩抢了工作。
王梦梅只能忍着笑告诉倪浩,闲了就去切萝卜,好的厨子,一定得有一把好刀工。
萝卜切完了也不怕浪费,直接剁成碎末放饺子里。
倪浩上进起来,倒是把薛玲给衬得有点懒散了。
薛玲惴惴不安找到王梦梅:“老板,你说我是不是也学点什么?”
可她实在是对做饭这一套不感兴趣啊!
王梦梅想了想:“你要不怕辛苦,不如去考个会计证吧?”
虽然是个小店,但是王梦梅每次做账时候都头疼。
为怕薛玲觉得一碗水没端平,王梦梅说道:“你去考个证,考下来我给你报销。”
现在外头有请会计的,王梦梅还是觉得自己店里有个会计省心。
薛玲想了想,回家之后翻出自己的课本,看来看去,觉得自己数学好像不算太差。
那就……
干了。
薛玲去报了市里的夜大,上课时间可以选,王梦梅看着课表,大方的表示白天不忙的时候,薛玲都可以去。
晚上不行,店里晚上是最忙的。
薛玲报了夜大,薛芳还拎着一兜子虾干来送给王梦梅。
“真是稀奇了,原先家里怎么劝她学习都不肯,现在倒是肯上进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薛玲坐在柜台里,听着她姐埋汰她,气哼哼的把手里的会计书翻得震天响。
王梦梅笑道:“说明我这个店风水好啊,进来的都爱学习。”
薛芳噗嗤一声笑出来:“学点东西好啊,我家利明也劝我让我学个会计。我想着等到了那边,就也去报个班。”
王利明在家里过了个年,又火急火燎的去南方了。
上个月来了电话,让她把闺女的户口办一办。
王梦梅一顿:“说定时间了?”
厂子倒闭之后,王利明飞快的补交了钱,确保自己有个退休金之后,他就决定全家搬走。
棉纺厂的房子不卖,王利明想的长远,薛芳跟自己走了,薛家的老人身边还有儿子和小闺女,万一以后住不开,就可以住到棉纺厂来。
薛芳点点头:“再过一个月。”
女儿今年都六岁了,到了九月正好七岁,马上就要小学一年级,就算是为了孩子考虑,这件事也不能再拖。户口办过去,正好赶上开学。
薛芳感叹道:“以前总想着要走,可要真走了,还没走就觉得想了。”
最近几个月,有些有点家底的,都陆陆续续走了,房子不是买了就是空着。厂里的澡堂也在裘主任的要求下正常营业,可薛芳每次去都觉得比之前人少。
“嫂子,我是真舍不得你。”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薛芳眼里泛起泪花。
王梦梅眼眶也微红:“哪儿的话,说不准我们什么时候就去了呢。”
薛芳:“那你到深圳一定联系我,我好好招待你们。”
王梦梅:“会有那么一天的。”
王利明很快忙完了工作的事,赶回老家来接薛芳母女。
薛芳左看右看,依依不舍。
女儿王蓓蓓抱着她的大腿:“妈妈……”
王利明扶住她的肩膀:“你要是想家,咱们今年过年还回来过。”
丈夫的体贴让薛芳心情好受了很多,她摇摇头:“到时候再说吧。”
为了深圳的房子,家底已经全部掏空了,夫妻两个到了那边,也是要全副身心的投入到挣钱里面去。城市越大,生活的压力也就越大,也不知道过年还能不能休息。
王利明收拾家花了四五天时间,这几天,简锋也帮着他搬东西收拾家里。
兄弟两个晚上喝了好几次酒,满是唏嘘。
之前的五人组里,现在刘向东两口子早不来往,赵晓鹏则是跟李丽娟夫妻一样,厂子倒了之后就卖了房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至于许建国……
王利明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之前给他介绍的工地他也没再去,电话也没有。”
好像这个人就是凭空消失了。
王利明皱着鼻子:“这人真是……”
以前看是窝囊,现在看是没担当。
老婆孩子都不管了,竟是这样突然失踪一分钱也不往回寄。
孙艳最近疯了一样找人,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就去找许建国的哥哥要钱,说是自己养的是许家的根,凭什么不给她钱。
简锋摇摇头,也是无奈。
孙艳这人好面子,之前跟简锋家几次闹的难看,因此也没找他张口借钱。只是一味的闹婆家。
可她闹吧,闹来的钱也不给女儿交学费。
简梨回来说了一次,说许亚男没有钱交学费,被老师叫去了。
简锋本来准备了钱,想着自己去学校交给老师。可很快简梨又说学校给许亚男减免了学费,因此简锋就没再提。
可……
“亚男还有高中三年呢。”
王利明接了一句:“他儿子才三四岁。”
一个正值花钱时候的高中生,还有一个三四岁马上要上幼儿园的小孩。
许建国倒是狠得下心。
王利明想不通:“人怎么能这样。”
男人在外,谁不是图个给老婆孩子一个安稳的生活,哪儿会像许建国一样,丢下孤儿寡母就跑。就算说是孙艳管的严,可也不是他这样做的理由。
简锋闷闷的喝酒不说话,兴许是自己养的闺女,他现在倒是不可怜别人,就可怜许亚男。
孙艳一个大人,怎么也不会饿死,逼急了她出去找份工做,照样可以生活。
那个小男孩,也不会怎么样,有孙艳在,缺了谁都缺不了他。再不济孙艳不管,许建国的大哥在乡下也能养起来这个孩子。
唯一可怜的就是许亚男。
孩子已经足够努力,可惜摊上这样的爹妈。今年还是初三,眼看着就要中考,这要是放在别人家里,还不把孩子宠上天,可轮到了许亚男,现在不光是要在家里被孙艳骂,还要做家务。
这还怎么好好读书?
两人喝了一晚上,第二天王利明走之前给简锋塞了五百块钱。
“哥,这钱你拿着,回头要是许建国还不回来,你叫小梨把钱给亚男吧。”
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王利明也是看着许亚男长起来的,王利明也为这个小女孩的未来感到忧心。
只不过他能做的,只有这样而已。
王利明走了,过一周时间,就有警察找到了孙艳。
“请问您是孙艳对吧?”
孙艳有点忐忑,抱着自己的儿子点点头:“我是。”
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说道:“您的丈夫,许建国,十天之前被一辆厢货车给带倒,没有抢救过来,现在已经过世了。”
孙艳呆愣在原地,怀里的孩子被拎的不舒服,很快就哼哼唧唧的。许亚男端着一盆脏衣服站在里屋的门口,正对着大门。
警察手上拿着的证物袋里,是血迹斑驳的属于许建国的证件和一只布鞋。
孙艳只是一眼,就瘫了下来。
一声嚎啕,许亚男转过身放下手里的水盆。
她的人生,迎来了再次向下的转折。
第76章
早自习, 简梨趴在桌子上,一到春天,她就格外的爱困, 尤其是在繁重的学习中,困意更加明显。
同桌悄悄戳她一下, 简梨赶紧把书本竖起来, 人还迷瞪着眼, 嘴巴却已经开始机动的背起了课文。
《出师表》背没几句,简梨才察觉到不对劲,怎么周围有人在笑?
她拿开书本, 正对上英语老师严肃的眼神。
简梨:……糟糕, 忘记今天是英语早自习了。
她赶紧换了课本, 对着老师讨好地一笑。
英语老师转了一圈又出了教室门,简梨这才又软骨头一样的趴回课桌上。
同桌啧啧称奇:“你真是我见过最能睡的人。”
早自习困,晚自习也困,同桌都纳闷了,简梨这个睡法,是怎么考的第一名?
同桌感慨了一句之后,又跟前桌说小话去了。
简梨虽然人睡着, 但耳朵却偷偷听着那些班里的八卦。
谁跟谁好了, 谁跟谁吵架,谁跟谁为了什么事绝交。
属于中学生的爱恨情仇, 还怪有意思的。
只是今天的话题却不是围绕着八卦, 而是许亚男。
“许亚男这都三天没来了, 她还参加中招考试吗?”
“我家离她家不远,昨晚上我还听见她妈哭呢……”
“班主任都去了好几次了,许亚男还是不来读书。”
……
简梨的睡意一点没有了。
她把头埋在书本下, 皱着眉思考。
到底是自己做了蝴蝶,还是上辈子许亚男后来也是这样。
自从许建国的消息传来,他大哥也从乡下赶来,孙艳只顾着哭和骂,许建国的遗体还没领回来。
许建国的大哥只好自己去领。
派出所里看到弟弟的一只鞋,淳朴的乡下汉子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警察把许建国为数不多的东西给了家属,然后遗憾表示,那个厢货车的司机虽然当场就被人给拦下了,但是那人家里也是精穷的,赔偿款只能拿出来两千块。
两千块钱给了孙艳,孙艳只觉得悲从中来。
这点钱,够什么用!
她哭天骂地,成日成夜的嚎。
哪怕有人劝着她,得好好考虑往后的路,她也是把气撒在人家身上,让人滚。
许建国的大哥提出可以把许亚男和许天赐带走。
孙艳毕竟岁数不大,以后要改嫁还是怎么的,都方便。
可孙艳只是一听这话,就骂的格外难听,说许建国的大哥是要抢她的儿子。
一向老实的男人终于发了飙,指着孙艳的鼻子怒喝道:“我抢你儿子?我抢你儿子干什么!本来我兄弟的工作好好的,是你蹦出来非要把孩子带城里来!你作没了他的工作,逼着他出去打工!要是他不出去,他能死在外头吗?”
许建国大哥眼里带着泪水:“我最后悔的,就是叫建国娶了你!”
当年许建国接了班当了工人,看上了孙艳,家里的人都反对,觉得孙艳不好说话,但还是许建国大哥心想弟弟这辈子没有主动提过什么要求,好不容易能说句全乎话,还不如满足他的要求,所以主动把城里的房子让给了许建国,自己回到老家去种地。
可这才多少年,软弱的弟弟变成了黄土一坯。
许建国大哥硬是忍住了内心的痛苦才没有对着孙艳口出恶言。
可孙艳到了这个时候,还说他是要抢孩子。
许建国大哥忍不了了,人都死了,这女人还儿子儿子,她眼里,到底是有没有把许建国当成丈夫!
许建国大哥这一声爆喝,非但没有叫孙艳羞愧,却激起了孙艳更大的反弹。
孙艳猛地站起身来,睥睨着这个大伯子,从兜里丢出一份折的皱皱巴巴的纸。
“姓许的,你不用在我面前说三道四,你光觉得你弟弟是什么老实人,你看看他干的事!”
警察送上门许建国的死讯后,孙艳也曾想过去派出所给许建国收尸。可紧接着一连串的消息就把她给打懵了。
警察拿出了有关于许建国的调查,调查的格外详细,涵盖了许建国到了那个陌生城市的所有经历。
孙艳看到那些内容的时候,心里那对许建国的一点微弱念想迅速扑灭。
这狗日的东西,居然去嫖!
什么找工地不顺利,什么一直没活干。
许建国这人干活勤快着呢!
一个月勤勤恳恳挣五百块,全花在野女人身上。
就连他挨车撞那天也是,人刚从小发廊钻出来,晕晕乎乎的就被车给撞死了。
孙艳心凉透了,转身就走。
警察在后面哎哎喊她,问她还认不认尸体。
孙艳只冷冰冰丢下一句:“扔了吧!”
曾经的夫妻,现在隔着阴阳也不想再看一眼。
孙艳把写着调查结果的内容拍在许建国大哥的脸上。
“这就是你的好弟弟!”
许建国大哥呆若木鸡,良久才佝偻下身子,去捡那张纸。
他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缘故。
孙艳眼神冰冷,许建国这个王八蛋死了,整个许家都欠她的!
许建国大哥苦涩的抚过那张纸。
糊涂啊。
真是糊涂了。
“我要带建国回去下葬。”
孙艳神色不见一点松动:“我不回去。”
许建国大哥哀求一般开口:“那叫孩子们回去吧,最后一程了,总要送一送他。”
许建国或许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但是……
“总不能叫他没人摔盆就走了吧。”
孙艳最终僵着脸,什么也没说。
许建国大哥带着许亚男和许天赐,找了一台车把许建国拉回了老家。
车并不好找,最后还是简锋帮了忙。
许建国大哥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也认识简锋,知道简锋对弟弟一家照顾颇多。但是后来自从弟弟结了婚,发小们的情谊就没有以前深了。
现在人不在了,简锋先是帮着他跑了派出所,还联系车子给他用。
许建国大哥握着简锋手,眼泪流了出来:“建国能有你这个兄弟来送他,也算是值了。”
简锋沉默着点了一支烟,这几天他避着老婆和女儿,已经抽了两包烟了。
绕过氤氲的烟雾,简锋忍不住想起小时候。
窝囊的许建国,也有不窝囊的时候,小时候跟在他们几个人后面,招猫逗狗的事样样没少干。
如今……
简锋被烟给呛了一下,眼中泛出点点晶莹。
丧事办的很快,第二天许建国就出了殡。
许亚男看着小小的许天赐站在灵前,还人事不知,别人叫他砸碗摔盆,他就乐呵呵的摔了。摔了一次还不够,还要捡起来再摔。
有人杵了许亚男一把:“去管着你弟弟呀!”
许亚男恍惚抬眼,对方长着一张她认都不认识的脸。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弟弟?”
许亚男想发疯。
她凭什么要照顾他!
他的出生有人问过她吗?
反而所有人都在瞒着她!
现在不管事的父亲死了,倒是让她来管,她为什么要管!
心里已经惊涛骇浪,许亚男最终还是牵起许天赐的手,走在了人群的最前面。
白色的队伍在把人葬下之后就散去。
许天赐这时候有点害怕了,捏着许亚男的手,一动不敢动。
简锋给许建国烧了纸钱,婉拒了许建国大哥的留饭。
“还要回去工作。”
借车子已经废了很大的功夫,现在有车的人家都忌讳拉死人,简锋还是找了好多关系,才找到这么一个专门拉死人去殡仪馆的车。
只是欠下的人情债得还,中午还要去给人应酬。
许建国大哥这才不再劝。
目光落在许亚男和许天赐身上。
“你们两个……”
孙艳的状态不好,许建国大哥却也没办法安置两个孩子。
许亚男初三要读书,必须在城里。许天赐还小,现在已经吓的哇哇大哭要妈妈。
许亚男不说话,最后许建国大哥只能无奈让简锋把人带走。
“他们那个妈,跟疯了一样,让她冷静冷静吧。”
冷静完了,再来谈以后两个孩子的去留。
许建国大哥心里想的是,顶好是孙艳把许亚男带走,许天赐毕竟是个男孩,年纪又小,不管是从公心还是从私心,许天赐留在许家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许亚男据说成绩不错,孙艳带走只需要三年,这个女儿就顶上用了。
比带儿子走划算。
可他也知道孙艳的脑回路跟别人不一样,再加之有许建国的脏事在前,孙艳肯定不会听他的话。
与其如此,不如让她好好想想,等想通了再说。
简锋点点头,把许亚男和许天赐又带回了家属院。
到了地方,许亚男机械的说了句谢谢叔叔就要下车。
简锋摸摸口袋里的钱,最终还是把一千块塞进许亚男的手心。
“这里头,五百是你利明叔叔的,你拿好。”
许亚男下意识就要推辞,简锋却摸摸她的脑袋:“拿着吧,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许亚男站在原地,看着简锋把车开走。
她心想,如果简锋是她的父亲,就好了。
……
回到家,孙艳竟然破天荒的在家里洗起了衣服。
屋里屋外晾晒了一大片的衣服,孙艳还在哼哧哼哧的搓。
许亚男麻木的搬过一把凳子,准备接手孙艳的活计。
孙艳瞪了她一眼:“带天赐出去玩,别在这儿碍事。”
许亚男愣了两秒,这才走开。
孙艳洗完了衣服,又收拾了家里,里里外外干净无比。
许亚男要帮忙,孙艳却很嫌弃的把人撵走。
“去去去,碍手碍脚的。”
孙艳像是要用无尽的家事,来磨灭自己对于未来的恐惧。
家里的一切都干干净净,孙艳这才满意的停下来,问起今天出殡的事。
许亚男一一说了,孙艳呸了一口:“这王八蛋,还能安安生生葬回去,真不嫌脏。”
孙艳的心情莫名奇妙的好了许多。
第二天她更是催着许亚男去上学。
“学校给你免了学费的,不上不就亏了吗?”
许亚男又去了学校,简梨在看到许亚男又来了之后,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没松太久。
第三天,许亚男回到家的时候,这才看到了人去楼空。
孙艳带着儿子,卖了房子跑了。
第77章
许亚男站在门口, 她的衣服和杂物,孙艳都给她整理好了堆在门口。
房子的门上贴着一张长纸条,也不是封条, 纯粹是故意贴上去,告诉大家这家的房子已经卖了的意思。
许亚男俯下身子, 想到了昨天晚上。
孙艳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嘴里絮絮叨叨的骂着已经死了的许建国。
“王八蛋倒是死的痛快, 他怎么不死个能赔钱多点的车!”
“净知道给人添麻烦,活着死了都一样。”
“你俩命不好,摊上这么个爹。”
……
许亚男埋头吃饭, 孙艳骂着骂着就骂到她头上。
“一桌子肉, 你就知道吃土豆?”
“有福不会享的贱骨头!”
孙艳动作粗暴的给许亚男夹了几筷子五花肉:“吃!吃不完也得吃!”
许亚男抬起头, 正对上孙艳的眼睛。
孙艳避开了对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还说什么好兄弟,给钱就给五百,一千块钱顶什么用。”
“我不管,往后咱们日子过不下去,就去找简锋!”
“五十一百的,他又不缺。”
“吃吧, 赶紧吃。”
……
吃完了饭, 孙艳罕见的自己洗了碗筷,早上出门前也是难得给许亚男做了一顿饭。
许亚男看着门口的东西, 心想。
原来是这样的啊。
她就说呢, 自己怎么会那样幸运。
原来是要丢了自己。
许亚男蜷缩起身子, 看着门上的白色纸条。
真好奇,孙艳到底是把房子卖了多少钱。
两万?三万?
都不太可能吧,之间简梨家的房子, 听说才卖了两万多呢,自家这个房子,能卖上八千块就是烧高香了。
许亚男有点淡淡的后悔,早知道这样,简叔叔给的一千块她就不给出去了。
一千块能做什么?
好像可以坚持到初中毕业吧?
距离中考不过只有两个月。
许亚男把脑袋埋进膝盖,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想,为什么不可以多等两个月呢?
两个月就好了。
……
孙艳跑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院,纵然因为厂子倒闭,不少人家出现了各种事情,但至今还没听过谁家居然丢了孩子的。
邻居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要报警。
“这是遗弃!就该给孙艳抓进去!”
“当妈的也这么狠心,真是听都没听过!”
“亚男,到姨姨家来,先吃点东西再说。”
……
所有人都眼里带着同情,许亚男却没了眼泪。
有人要帮她搬东西,她也谢谢人家然后拒绝。
“我妈说不准等会儿就回来了。”
这话说的叫别人都听的难受。
孙艳能把房子卖了才跑,那是真没给闺女当人啊。
哪里还会回来。
可许亚男心想,她也没有任何路可以走。
去谁家吃饭?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她能吃一顿,好意思一直吃?
至于住,更是不可能。
许亚男想着趁人少翻翻行李,看有没有厚被子。
这个时候晚上还有点冷,也不知道厂里那几间废厂房能不能去住。
简锋和王梦梅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平静到吓人的许亚男。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安排,只孤零零的站在那儿。
“亚男!”
简锋和王梦梅冲上去,两人不由分说,一个人拿行李,一个人拉许亚男。
许亚男挣扎:“叔叔,我不去你家。”
如果自己一个人,那么痛苦尚可消化。
可如果去直面简梨的幸福,那许亚男觉得自己会崩溃在简梨家的客厅。
王梦梅嗔怪道:“你这孩子,阿姨家里也没地方住啊,走,咱们去住你利明叔叔家。”
王利明走之前给简锋留了钥匙,让他没事了去看一眼,房子不住人,怕里面漏水漏电。
王梦梅并不提孙艳跑了的事,只一门心思拽着许亚男走。
“你利明叔叔不在家,他家里啥都是现成的,你先去住,别的都明天再说。”
简锋一个人拿不下行李,立刻有邻居上前帮着拿,闻言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对啊,亚男,你去住那边,现成的地方。”
简锋插了一句话:“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给你利明叔叔打电话了,他说的行的,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许亚男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大人们夹带到了王利明家。
王梦梅拿出钥匙开了门:“快进来。”
王利明搬走的时候,大件全没搬走,屋里竟然齐齐整整的。
王梦梅把许亚男安置在朝阳的那间。
“阿姨等会儿还忙,叫你薛芳阿姨的妹妹给你送吃的来。”
几个邻居帮着把东西送到,看到屋里样样齐整也放了心,有人就插嘴道:“不用那么麻烦,等会儿我们家多做点饭,叫亚男上我们家去吃。”
王梦梅忙,大家都知道。
王梦梅并不矫情这个,大大方方道:“那行,亚男你一会儿去哪儿都行。这屋里没冰箱,我哪儿还有口锅,等会儿给你送来。这屋里火也是现成的,你想做饭就做,要是学习忙,就去店里吃。”
众人七嘴八舌:“是啊,快中考了是吧?”
“可不是,就差两个月。”
“嚯,那可是要抓紧了。”
……
许亚男喉头发干:“阿姨,我不用……”
王梦梅:“什么不用,你听阿姨的,现在什么都没你学习重要。旁的事情,都是小事。”
许亚男紧着喉咙,说不出一句话。
王梦梅把几个邻居一拉:“我们先回去,你给这屋里收拾收拾,安安心心的住下,你利明叔叔都不回来,你怕什么?”
大人们关上了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只有许亚男一个。
许亚男感谢王梦梅和简锋,不是他们的帮助,而是他们给了自己一个封闭的空间。
哭泣的声音传出门外,王梦梅听到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几个邻居愤愤不平:“这都什么妈!”
王梦梅收起刚才的温和,僵硬着脸色。
“托生到这家,算是倒了霉了!”
邻居:“该报警!”
哪儿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就算是要把孩子丢下来,你好歹给她留点钱啊。
简锋:“已经报警了。”
刚才他出门前,简梨喊住他,他本来想的是把许亚男安排在自家,但是简梨却提出叫他把许亚男送到这里来。
“你就别问她什么,直接给人一拉,送到利明叔叔家的房子里。”
简梨说这话时候,是难得的严肃。
同学这么些年,没有人比简梨更了解许亚男的骄傲。
在众人面前哭,展示自己的可怜,对许亚男来说,不啻于一场毁灭人格的灾难。
简锋直觉的照着简梨说的干,听到这孩子在屋里压抑的哭声,简锋这才发自内心的觉得简梨的说法是对的。
“就怕报了警也找不到人,或者找到人了,她也不会回来。”
孙艳不回来,警察难道还能把她抓回来?
想也不可能。
邻居们个个皱着眉:“那后面怎么办?”
这么大的孩子了,自尊心又强,钱不钱的都不是主要的问题了,主要是根本没办法安置。
一群大人面对面,最后都只有无奈。
找孙艳的事还没下文,警察先通知了许亚男的亲戚。
许建国的大哥又急匆匆上来市里,在家属院里跳脚。
“这房子是她的吗?她就卖!”
“真是蛇蝎!”
亏他还觉得是孙艳没想开,结果人家就是想的太开了。
房子卖了,儿子带走,把女儿丢下。
这都什么人啊!
警察翻着调查结果:“房子是正常卖的,你弟弟去世之后,这房子就是她的了。”
许建国大哥气不过:“那孩子怎么办?她把孩子带走了!”
警察:“她是母亲,带走孩子是正当的。”
许建国大哥颓丧的坐在地上。
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孙艳存了这个心,警察连找都找不到她。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许亚男没人管。
许建国的大哥无奈道:“那就让亚男回村里去吧。”
他供不起孩子读书,但能供一口饭。
可这也有问题。
许亚男马上要中考了,这时候转学基本不可能。
许建国的大哥疲惫万分,苦笑道:“高中反正也是不读的,考不考试有什么差?”
他供不起一个高中生,索性别让孩子考了,考上了再上不了,这不是徒增烦恼。
王梦梅把许亚男往背后一拉:“话也不是这么说,孩子都读了这么些年了,不上考场检验一下吗?”
许建国大哥倒是坦白:“我没有钱。”
他要是有钱,怎么会不供?但是连他自己的女儿也是打算到了初中就不上了,实在是供不起。
许亚男抿着嘴唇,心里是一片茫然的绝望。
是啊,就算是坚持到中考,她还能读高中吗?
简锋站了出来:“谁说高中不能读?”
他转过头,温和又坚定的看着许亚男:“孩子,你好好学习,中考之后,考得好的有奖学金。”
棉纺厂的对口高中,今年会针对职工子女有优惠政策,有三个免三年学费的名额。
许亚男呆呆的:“可是、可是我爸他……”
许建国早就已经被辞退了,严格来说,她不是职工子女。
简锋摸摸她的头:“这个你不用操心,你只要好好学习。”
简锋隔着衣服摸了摸裘主任的名片。不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第78章
裘主任刚陪着一个来考察的团队看完了厂子, 这次来的人是港商,看完了厂子之后,意向很高。裘主任陪着对方考察完又把人送回到酒店, 另外又找了几个会看眼色的年轻干事陪着人。
“好吃好喝好玩的,只要他们提出要求, 都尽量满足。”
市里好不容易招商引资来的人, 裘主任巴不得明天就签合同, 好叫这些下岗职工能拿到钱。
安排完一切,裘主任又回了棉纺厂。
最近厂里的积压货已经全部卖光了,收回来的钱解决了厂里五分之一的遣散费。剩下的工人们没了进项, 有些又开始堵他的门。
裘主任只能尽量多待在棉纺厂, 安抚这些人的情绪。
裘主任赶到厂办, 看到门口站着等他的人,顿时头大。
“你怎么还在这儿等……”
简锋站在门口,两手空空。
裘主任看他终于不再像前几天,每次来都带着各种东西,这才叹气把人放进办公室。
简锋进了门,低着嗓音:“裘主任,那孩子真的学习很好, 要不是家里出这样的事, 她是能读下去的。”
裘主任揉着眉心:“简锋,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之前我说的话你应该也能听明白。”
“这几天, 你们一个挨着一个的来, 那女孩的老邻居来了十几个, 连街道办也来,我说了无数次了,这个名额不可能给她。”
简锋心头一紧:“不是的, 我不是说要名额,是给她个机会。”
简锋急切的表态:“如果她考不上,我们什么话都没有得讲。但孩子学习成绩好,所以就是问您要个机会。”
裘主任神色肃冷:“现在不是说给不给她一个机会的问题,是因为她的父母都已经从厂里除名了。你让我给她一个机会,那带来的结果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要失去这个机会。”
“一共就三个名额,这是厂子里给下岗职工的福利,她不符合资格,这个机会她有了,别人就没了。”
简锋还要再求,裘主任却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
“棉纺厂在之前已经下岗了上千人,这个口子一开,到时候大家都来找我,我怎么办?”
“更何况,大家要是有意见,这个责任是你来负还是我来负?”
简锋低垂着头:“那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简锋并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担负许亚男的一切,他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不过是刚刚从贫穷中挣扎出来的人。而且简梨未来还有高中三年和大学四年。
简锋想的是,要一个机会让许亚男读书,只要熬过去三年,未来对许亚男来说,就是广阔天地。
裘主任看他这样,也终究不忍心,问起许亚男的境况。
“派出所还没找她家长?”
简锋摇摇头,孙艳打定主意跑,派出所只查到她是坐了大巴车去南方,至于是不是中途下车,或者到了地方有没有再转车,一切都不知道。
裘主任:“那她不是有大伯?”
简锋苦笑,许亚男的大伯倒是没有说不养,但就一句话,带回去养。
读书是不可能读的,左不过就是过几年嫁人过日子。
许亚男自己倒是争了一口气,说自己就算是在城里捡垃圾也不走。
她现在并不是执意要读书,只是想要参加中考。
裘主任的话在嘴边,反复了几遍也没说出来。
他想说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又何必非要执着于读书呢?
那女孩确实可怜,可天底下可怜人多了,不读书也照样可以活。
简锋当然看出了裘主任的想法,他沉默了片刻,想说他当年就是这样的境地。
看着许亚男,跟他的境况何其相似。
只不过,现在的棉纺厂已经倒下。
有什么东西还一样,有什么东西却发生了变化。
从裘主任那儿出来,简锋先去看了一眼许亚男。
许亚男这几天的伙食都是大院里各家轮着管,没有任何一家说不方便,大多数人都心疼这个孩子的遭遇。一些老邻居们帮着这个孩子奔走,一个个都去找街道办和厂里的领导。
这一招在原先是很有效的,过去的几十年,厂里也不是没出现过父母都出了意外的孩子,比简锋更惨的也有,棉纺厂也是这样把孩子养了起来。邻居们东家一口饭,西家一碗粥,孩子照样长大了,长大了之后,接了父母的班,后面就好了起来。
可现在……
许亚男低着头:“叔叔,你不用为我这样。”
孙艳走了一周,许亚男像是突然长大了,之前孙艳还在,她总是内心苦闷。纠结孙艳到底爱不爱自己,自己读书到底为了什么,未来会在何方。
可孙艳一走,许亚男告诉自己,往后,她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学校的班主任把她叫过去,给她塞了一百块钱。
“孩子,拼尽全力往上走吧。别人越是要拽你下去,你越要争气。”
“这口气谁也不为,别为了你爹妈读书,就为你自己。”
“外头天宽地广,你爬出去,就是另一番天地。”
许亚男没说,这几天其实很多人都给了她钱。
有时候只是一个转身,她的衣兜里就多了几块钱,零零散散的毛票,她连谁给的都不知道。
许亚男看了一眼简锋,又想到了王梦梅。
她之前一直想不通,自己到底为什么无法跟简梨产生友谊。
明明从小她们就认识,在很小的时候,她们就一直在一个班。要论起发小的情谊,两人既是同一年生,又是同时进的学校。她甚至比夏柳认识简梨更早。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许亚男回想到记忆的最深处,小时候自己似乎也曾经跟简梨有过一段小小的交集。
那是在棉纺厂的幼儿园,简梨小时候软软弱弱的,看着就好欺负。王梦梅阿姨给她买了一排娃哈哈,忧心忡忡的问她可不可以在幼儿园跟简梨玩。
“阿姨知道我们亚男是好孩子,小梨她比你小一点,她害怕人,你可不可以帮阿姨看着她,别叫她受欺负呢?”
小小的许亚男拍着胸脯保证:“阿姨,我一定会照顾妹妹的!”
那时候的简梨,眨巴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每天软软的跟在她身后喊姐姐。
许亚男会把那些揪简梨小辫子的小男孩都赶走,然后简梨会笑呵呵的拍手,打开自己的小背包,把带来的零食分给她。
两个小团子坐在小凳子上,分享着王梦梅给女儿准备的果冻,果干和肉脯。
可后来,又因为了什么事情,两人再也不说话了呢?
大概是某一天的下午,天气眼看着要下大雨,简锋和王梦梅不约而同的请了假来接女儿,明明不到放学时间,俩人都说是怕女儿淋雨生病,因此直接带走了简梨。
本来简锋要顺手把她也带回去的,可许亚男犯了倔。
“我要等我爸爸妈妈。”
于是简锋和王梦梅就带着简梨走了。
而许亚男等了一下午,所有的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
只有她,看着雨越下越大,仍旧是没有人来。
最后等到了晚上九点,幼儿园的园长撑着伞,这才把她送回去。
许建国什么都没说,孙艳却在骂她。
“别人都走了,你傻啊,不会自己回来吗?”
许亚男心想,或许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她跟简梨无法拥有友谊。
简梨不会懂她的那些阴暗潮湿。
而她……嫉妒着别人的幸福。
在简梨的幸福面前,她无法自欺欺人。
她的父母并不爱她。
……
许亚男甩甩脑子,把这些无用的思绪甩开。
“简叔叔,我想好了。”
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像是突然之间不再执着于爱或者不爱,她眼中透着坚韧和顽强。
“不要学费的学校并不止棉纺厂中学。”
“我打算报考卫校。”
市里的卫生学校,三年就读不要学费,每个月还有补贴。补贴虽然无法涵盖生活支出,但好歹不用交学费。
简锋皱起眉:“你不用这样,高中也行的,叔叔不会干看着……”
他一咬牙,不过是多供一个孩子的三年,他可以……
许亚男摇头:“简叔叔,不用了。”
她仍然没有放弃大学的梦想,但此时此刻,她选择了一条不肯依靠旁人的道路。
“我会好好学习,自己努力,就算是进了卫校,以后我也会尽力提升自己。”
许亚男这话既是说给简锋,也是说给自己。
“我的路,我要自己走下去。”
她受够了生活中的未知,靠着别人可以得到一时的帮助,但自尊心却像是个甩不掉的包袱,她无奈的接受了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可正是这样的自尊,许亚男觉得自己才能靠着一口气不倒下。
许亚男再不去考虑那些纷纷扰扰,她真正的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两个月的时间,她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
简梨在知道许亚男的选择后,一点都不意外。
简锋和王梦梅还因为这件事好几天睡不着,简梨却劝他们不要再想改变许亚男了。
“尊重她吧。”
许亚男每天拼命学习,初三的考试是每周一次,她的名次也在逐步上升。
从班级第十,渐渐的追到了第五,第三……
终于,在距离中考的半个月,许亚男成为了全班的第二名。
第79章
高考结束后没几天就到了中考的日子。
为了这场考试, 简锋和王梦梅足足有一个月没怎么睡好。
倒是简梨,每天上学放学,跟平日里一点区别没有。
她甚至连每天的运动都没有落下!
问就是放松, 问就是有自己的计划。
在备考的关键时刻,简梨倒也不是松松垮垮的不上心, 而是她觉得, 学习的内容已经掌握了, 剩下的就是拼心态。
她每天雷打不动的去乒乓球场打乒乓球,跟谁都能玩几局。
打的不好,每次被虐了也乐乐呵呵的。
有些人就羡慕的对王梦梅说:“你家这姑娘, 心态真好, 也讨人喜欢。”
王梦梅既有点骄傲, 也有点头疼。
就跟让简梨减肥一样,她又想让简梨再努力一点,又觉得现在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简锋安慰她:“随她去吧,她自己心里有数。”
功夫都是在平时,也不在这最后几天的佛脚。
考试的前半个月,学校开始收集学生的志愿。
简梨毫不犹豫的选了省实验,另一个选了外国语。
班主任看到简梨这么选, 就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以简梨的成绩, 去一中是完全可以的,省实验和外国语虽然也不错, 但是这两所学校毕竟没有一中的名头响亮。
“你这个决定, 跟家里人商量过了吗?”
方老师很谨慎, 就怕简梨这个决定是她父母的要求,那学校也只能听家长的。
简梨点点头。
志愿的问题,简锋和王梦梅都听她的。
尤其是在听说省实验和外国语都不住校的时候, 两人更是举双手赞成。
方老师还试图再劝:“一中也可以选择走读的。”
简梨想了想,还是摇头,她倒是不掩饰自己的懒散,坦白道:“一中……管的太严了。”
还有晚自习,虽然高中学校没有不上晚自习的,但是一中的晚自习是每天三节。
也就是说,等到三节上完,也到晚上十点半了。
简梨想起上辈子在对标一中的二中里,每晚三个多小时的晚自习就心有余悸。
方老师:……
校长还说让她来做做几个尖子生的工作,班上第一名要去省实验,第二名要报卫校。这放在整个年级,他们班也是够奇葩。
为了不上那么久的晚自习不报一中,这说出去谁能信?
方老师心累的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吧。把许亚男叫来。”
许亚男到了办公室,方老师严肃了神色。
在了解到许亚男的打算后,方老师也没了话。
最后只能让许亚男也回班里去,自己则是带着两人的志愿表去找校长。
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这两个学生都主意太大!
志愿表的事在班里沸沸扬扬的闹了两天,桃城数得着的高中有十几个,除了最好的三个学校,剩下的也有好坏之分。
方老师每天挨个叫过去谈话,又一个个的跟家长沟通,等到终于把志愿表交上去,中考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真到了这一刻,班上的气氛变得相当紧绷,各科老师一改之前挂在嘴上的“你们是我带的最差的一届”,而是和颜悦色起来。
“心态要放轻松,只要努力了,结果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最棒的。”
“要按时吃饭睡觉,集中注意力。”
“今天是我们最后一节课,这一节课我们自习,顺带老师想说一些心里话给大家。”
……
每一科的老师都巴不得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全部教给学生们,好让他们不光在考场上解开所有题目,也能在人生中可以坦然面对各种难题。
“老师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从小读书就要走二里地才能到学校,每天顶着月光冒着天星去学校,一年一年的,读了十年。这十年里,我走穿了很多布鞋,后来怕给鞋走烂,就用草绳绑着一个破鞋底子,等到了学校才换上自己的鞋……”
“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告诉你们老师有多苦,你们有多幸福。而是我想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你们。”
“困难只是暂时的,十年二十年说起来漫长,但站在人生的终点,也不过是你人生的一段。”
“所以大家在遇到难事的时候,再坚持坚持,熬过去就是好日子。”
……
掌声雷动,如今已经是三十多岁孩子爸的化学老师笑着走出教室,跟下一节课的老师打了个招呼。
每一节的“最后一课”,老师们都放下了书本,开始聊跟知识无关的事。
于是大家不断惊叹,原来漂亮的英语老师,当年差点放弃了学业去当模特。
严肃的物理老师,以前自己做实验炸掉了自家的后仓房。
腼腆的历史老师,谈起自己是怎么挣钱供自己读书。
……
这些走过人生阴雨的老师们,对着学生清澈的眼神,一个个送上自己的祝福。
“祝大家鹏程万里,未来光明。”
有些事情,现在不清楚也没什么,记在心里,未来总会有懂的一天。
*****
中考这一天,简梨分到了四中的考场,许亚男分到了本校。
王梦梅一大早就起床做早餐,做完之后忧心忡忡的等着简梨起床。
最近天气日渐炎热,简梨又最怕热,王梦梅不给她吃冰,她自己图凉快清爽,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薄荷叶泡水喝。
这一喝就喝出了事,连着拉肚子了好几天。
王梦梅坐在客厅,忍不住跟简锋说道:“我就说这几天不开店了盯着她,你非要说她自己有数。你看看,这多关键的时候,现在成了这样。”
简锋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实在是他也没想到简梨这么会折腾,那薄荷叶在楼下长了好大一丛,谁都没有在意过,谁能想到简梨居然突发奇想去揪着泡水啊!
这丫头,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
夫妻两个对着脸发愁,等到简梨起床,俩人又不敢说什么影响她心情,王梦梅黑着脸给简梨盛饭。
一碗小米粥,一个白煮蛋,配上白面馒头,油条是不能吃了,油炸的东西,怕她刚好点的胃吃了不消化。
简梨浑然不觉的吃掉了两个煮鸡蛋,又把馒头夹着土豆丝吃完,这才擦了嘴。
“出发!”
简锋本想着找个车来送她,后来被简梨给拒绝了。
虽然现在车子少,但是考场周围都是人,谁知道堵不堵车呢?
还是自行车方便。
王梦梅和简锋一人一辆车,王梦梅:“把嘴巴挡住!别说话!”
再喝了风,等会儿又要肚子疼。
看着简梨进了考场,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考场外头都是等待的家长,简锋请了假,王梦梅则是交代倪浩先管着中午这顿。两人蹲在门口等女儿考试。
随着铃声响起,简梨在考场里看到了题目。
老实说,上辈子关于中考题目的记忆虽然早就丢完了。但在看到那张试卷的时候,简梨还是想起了一点点微弱的细节。
简梨甩甩脑袋,不让上辈子那些答案再干扰到自己,而是认真的答起了题目。
……
连着两天考完,简梨终于放松了心神。
回家先睡上一天,睡完之后,就接到了同学的电话,约她去学校对答案。
简梨赖在床上:“不去。”
考都考完了,志愿也报了,还对什么答案?
抱着同样心态的同学也很多,当然也有很多人去学校对答案的。
许亚男就是其中之一。
她报考了卫生学校的护士专业,志愿肯定能够上,但她就想知道自己大概能考多少分。
题目对下来。
许亚男愣了。
她反复核对,确认了自己应该是考出了有史以来的最高成绩。
方老师眼里带着可惜:“不出意外的话,年级前三没跑了。”
这么好的成绩,不管是一中还是省实验,都随着她选。
可是……
许亚男突然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我好厉害啊。”
方老师一怔,也笑了:“确实,你很棒,许亚男。”
告别了老师,许亚男雀跃走出校门。
她尽了全力,所以……
没有遗憾!
*****
在学生们紧锣密鼓的准备中考的时候,棉纺厂的破产也终于有了定论。
第三次来考察的港商买下了棉纺厂的厂房和两栋办公楼,打算做房地产开发。
拿到钱的裘主任,立刻给工人们结清了遣散费。
棉纺厂的下属单位很多独立了出来,也逐步承包给了个人。砂轮厂、售卖公司、染色厂都承包了出去,由国营变成了私营。
裘主任前前后后花了快三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把这一系列后续的事情给处理完毕。
此时已经到了七月。
裘主任突然想起简锋,然后问起办公室的小干事。
“之前那个事,就是那个父亲去世母亲跑了的,她中考成绩出来了没?”
自从跟简锋把话说开,简锋是不来了,但是街道办和厂里的老职工还是来。这些人可不如简锋讲道理,总是歪缠,他说这样开了口子会让别人不满意。那些上年纪的老人就胡搅蛮缠。
“我就是别人,我没有不满意。”
缠来缠去,就是想叫厂子出个钱。
弄得裘主任心里也惦记着这件事。
小干事负责厂里的协调事宜,对各家的情况都相对了解,裘主任一问,他就答道:“前几天出的,说是考上卫校了。”
裘主任哦了一声,心想,简锋这是想通了。
其实只要孩子上进,哪怕是卫校,以后也能走出来。
“咱们那个安抚资金还剩多少?”
港商来接了棉纺厂的盘子,钱上面也充裕不少,上级之前拨款里有一项是用来安抚厂里激进员工的金额,到现在还没用完。
裘主任原先还为了这笔拨款跟领导据理力争,棉纺厂大几千人,拨款的几万块哪儿够啊。可上面咬的死,就这么点,多了没有。
后来还是简锋提出让大家卖积压货先过渡,这笔捉襟见肘的“稳定款”才省了不少。
小干事翻了翻文件:“还有一千多。”
一千多,正好。
裘主任:“把这笔钱写个申请,发给那个小女孩吧。”
省的那些老工人们还总是来问。
许亚男拿到通知书后,就开始每天出去捡废品,别人再给她钱,她也不要了。
“我可以自己挣的。”
厂里的老人们看她这样,个个都心里不忍,骂几句孙艳又解不了气。最后只能把自家的东西都翻翻,有能给这丫头的都留着给她送过去。
许亚男卖了一个月废品,收入了五百块。
许亚男拿着通知书算支出,三年学费全免,一个月补三十块。
但是现在物价高了不少,三十块完全不够,一个月怎么说也要准备一百块。再加上一些必要支出,一年总要存上一千五才够。
许亚男心想,先把第一年的钱攒出来,至于后面的两年,她等到寒假暑假再攒。
这个关键时候,棉纺厂有人来找了她。
年轻的小干事把她带去办公室,裘主任看了看这个小姑娘,叹息一声。
“好孩子,来,签个字吧。”
许亚男拿过那张纸,上面写着是贫困子女补助,一千一百二十块。
她呆呆的签了字。
裘主任把钱拿出来递给她,那厚厚一卷钱,让许亚男心里沉甸甸的。
裘主任:“这笔钱,完全是你的那些老邻居还有简锋给你争取来的。”
“小丫头,要好好学习。将来回报社会啊。”
裘主任拿起那张单子,从桌斗里拿出红章。
印着“桃城国营棉纺一厂”的公章,在鲜红的印泥里滚了一下。
裘主任也觉得唏嘘:“这个公章明天就要拿去上交了,你这一封文件,是最后一个章子。”
咔的一声响,在许亚男感激的眼泪中。
章子印在了文件上。
第80章
中招考试的成绩很快出炉, 简梨拿到了年级第二,许亚男年级第三,全年级的第一名是个男生, 额外加了十分的烈士子女加分,比简梨高了六分。
对于这个结果, 简梨没有任何不甘心。
简锋和王梦梅更是高兴的要为她庆祝。
简梨提出要请老师们来吃饭, 王梦梅满口答应。
“来, 都来,我让你爸定酒楼。”
虽然自家的小饭馆也能请,但是王梦梅还是觉得宴会应该定在更高档的场合。
王梦梅催着简锋去定酒店, 结果找了几家, 竟然都被人定下来了。
酒店的人解释道:“高考的录取通知刚发下来, 最近半个月的场地都让定了。”
比起中考,高考显然更重要,几乎考上的人家都会办一场。有的气派的,一口气能开几十桌。
简锋看着二楼灯火通明,酒店拉着横幅【恭喜XXX同学考上桃城师范大学】。
他心想,等到三年后,他也要给女儿这样办一场。
回到家, 王梦梅一听说没定来酒店, 倒是没有生气。
因为简梨也没约到老师。
今年省实验的通知书发的晚,人家一中二中三中的都拿到手好几天了, 省实验的才刚到手。
所以老师们近半个月的时间也被约满了。
王梦梅:“那我重新定时间, 反正只要开学前就行了。”
正好王跃东打电话催了好几次, 索性带着女儿先回王家庄去。
说到这里,王梦梅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那一家的兄弟,我都不想说……”
黄桂花就不说了, 自从前年说了不要他们去过年,后来这一年多压根连面都不露。可葛长峻和葛长源也没话,这就显得前些年那些“哥长哥短”格外虚假。
倒是简锋的妹妹葛雅琴还算知礼,打了电话来问简梨考到哪所高中。
“也好在雅琴就在省实验,到时候我也放心不少。”
好歹有个熟人。
一说起葛家,简锋就没了话。
要是以前他还在厂子里,这会儿肯定就主动的打电话给葛长源和葛长峻了。可现在他出来了,说话做事之前就想了很多。
比如细细想来,这些年都是他联系两个弟弟多一些。弟弟们却基本没有主动打过电话。
再比如,前年他为考驾照作难的时候,两个弟弟嘴上说着回去跟老婆商量,后来却再也没提。
还比如,黄桂花对他的所作所为,两个弟弟不是不知道,但这么多年,两人却从来没说过黄桂花一句。
……
简锋默默收拾好家务,跟王梦梅说道:“我老板说想请咱们吃顿饭。”
孔国荣家的大儿子成功录取到了省实验,孔国荣又听说简梨也考的省实验,立刻张罗着要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好让两个孩子也认识认识,以后在学校也算多个朋友。
再说了,如果不是简梨的提醒,孔国荣也不能想到走特长入校的事。
所以这顿饭,既是联系,也是感谢。
王梦梅觉得没什么:“那就一块呗。”
吃完了这一顿,还有一顿呢。
小石和小孟,倪浩和薛玲,这四个人把礼钱都给了,不请也不合适。
孔国荣请客,自然是高档场合,交游广阔的孔国荣硬是在几个大酒楼都订满的情况下找到了一间包厢。
简梨一家三口到的时候,孔国荣正在看菜单。
“小梨来了,快来看看想吃什么!”
简梨喊了句“叔叔阿姨好”,屁颠屁颠过去看菜单。
要了一个蓝莓山药之后,简梨乖乖巧巧的说其他都行。
孔国荣又加了几样他觉得小孩会喜欢吃的酸甜口菜,这才合上菜单,给简梨介绍起自己的儿子。
“孔飞,你俩也认识认识。”
简梨抬眼,正对上一个身高一米八皮肤黝黑的男生。
“你好。”
孔飞耳朵红了:“你好。”
孔国荣招呼着坐下,他媳妇也乐呵呵的打趣:“我们家飞飞还是头一次脸红呢,在学校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女孩。”
孔飞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简梨,又赶紧低下头,耳朵都要红熟透了。
简梨倒是还好,自从减肥成功,跟她一说话就脸红的男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她早看习惯了。
倒是简锋眉头紧锁,左看看右看看,心里不是滋味了起来。
他现在才想到,女儿都要读高中了,这是最容易早恋的时候啊!
王梦梅笑着把这个话头递回去:“还是小孩子呢,我们家这个看着像样,其实在家还一个劲的看漫画。那个漫画书呦,堆了一墙。我是不明白,这种小人书小时候看着有意思,都十四五了还看这么起劲。”
孔国荣的老婆四十多岁了,眼角细细的纹路也无损她的皮相,保养得当的皮肤虽然不如王梦梅那样紧致,但白皙透着光亮,脖子上带着拇指大小的珍珠项链,一看就是富太太的做派。
她笑着说道:“都一样,我家这个也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有时候打电动,一打就一晚上。之前还缠着我买电脑,好不容易买了,他也就只有训练完回来才能玩一会儿……”
两个女人谈论起孩子来没完没了,孔国荣听的无趣,也拉着简锋侃大山。
男人们凑在一起,谈论的无非就是那几样。
什么时候去打日本,以及什么时候收小岛。
简梨分出一只耳朵听大人们说些闲话,盘子里是刚才去大厅要的冰淇淋。粉色的草莓冰淇淋,甜甜的,简梨吃完了一个球,准备再去要一个巧克力的。
孔飞小心翼翼的问简梨:“你喜欢打游戏吗?”
简梨看着绞尽脑汁想话题的孔飞,坏心眼发作:“不喜欢。我喜欢学习。”
孔飞本以为可以和简梨展开话题,简梨如果说不喜欢,他就可以问简梨喜欢干什么,然后聊一聊彼此的生活。
结果简梨一句“喜欢学习”给他干懵了。
怎么会有人喜欢学习!
简梨故意道:“我最喜欢数学,数学的线条最美了。就是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太少,每次做完都意犹未尽。对了,你喜欢数学吗?”
孔飞:……完了。
“我……我不讨厌。”
这话确实没错,因为他最讨厌的是文科,不会做还要写那么多的字,相比较而言,数学虽然不会,但是可以随便写写好叫卷子没有那么难看。
简梨心里都要笑死了,嘴上还故意吓唬他:“那好啊,等到了学校,我找你讨论数学题吧。”
孔飞:……
现在说后悔还来得及吗?
偏巧,旁边的孔国荣就听见了数学题这一个词,立刻高着嗓门:“小飞,你可得向人家简梨学习,人家考了多少名你知道吗?全市前一百!你回头有不会的题目,就去重点班问人家,别觉得不好意思。”
孔国荣还扭过头,对着简锋自揭家丑:“这小子,中考数学就考了十八分。我说他全选C都不一定十八分,这小子你知道说啥?他说他就是全选的C,后面一道不会做!给我气完了。”
孔飞迅速掩面:“爸,我去催催菜。”
看着落荒而逃的孔飞,孔国荣一脸怒其不争:“你说说,就这种怕人说的样子,哪儿像是会进步的!”
简锋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在想。
十八分!什么人会考十八分!
他闺女数学可是考了满分!
他不同意!
……
一顿饭吃完,孔国荣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王梦梅已经和孔国荣的老婆聊的格外热络,俩人还约好了一起去烫头。
“我老早就想烫个小卷头了。”
这些年香港的歌曲火起来,王梦梅就喜欢香港女星那种小卷发,前面留一片薄薄的刘海。
孔国荣的老婆:“你脸型好,适合这种发型,我就不行了,烫那种显脸大,我想烫个邓丽君那样的发型。”
简梨在旁边听的一脸难受,她都想象不到她妈烫个方便面卷会是什么样!
孔国荣的老婆还拉着王梦梅谈发型谈衣服,简梨偷偷溜了出去。
简锋刚才借口说出来上厕所,简梨正好看见她爸往大门口走。
她鬼鬼祟祟跟在后面想要吓她爸一跳。
结果简锋走没多远,就愣在了原地。
刚才说出来接电话的孔国荣,正跟一个女人拉拉扯扯。
女人嘴里嚷着:“你拦着我干嘛?我来就是见见她,我能拿她怎么样啊!你别扯我衣服!”
孔国荣压着满脸的烦躁,招手喊计程车:“见?有什么好见的?她不找你事,你也别来找她事!再说了,今天是给我儿子组的局,你来是想干嘛?我可警告你,我儿子在呢,你要是闹,我可要真生气了。”
女人还要再挣扎,孔国荣已经发脾气了。
“你有完没完?再这样,咱们一拍两散!我回头总要去问问你们经理,就这样教你们的?”
女人顿时软了态度,嗔怪着说了两句软话,又去抱孔国荣。
孔国荣把人往计程车上一塞,这才把吊着的气散出来。
结果一转身,正好跟简锋脸对脸。
……
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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