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下午高?盛回来, 第一时间去看刚搬来的王小桃,问她一切是否习惯。
小桃连称一切习惯,告诉他自己已经去见过长公?主了, 长公?主对?自己也好。
高?盛看向?她身旁的丫鬟翠儿?, 那是跟她一起从太尉府过来的,交待道:“若是县君受了什?么委屈, 她自己不说,你便来告诉我,若都不说,之后被我发现了, 拿你是问。”
翠儿?立刻承诺:“奴婢定会告知太尉!”
王小桃连忙道:“能有什?么委屈,没有委屈。”
高?盛又道:“你的衣食用度我也会单独拿钱, 你手上也有钱, 在这?里不用顾忌太多。”
王小桃看出他是对?自己不放心的, 又想到自己过来,屋里的陈设、送来的吃食和衣物都是最好的, 也许是表叔对?长公?主有误会才如此不放心,便认真道:“我今日才知, 之前是我错了,误会了长公?主,她真是很?好的人。”
“误会什?么?”高?盛问。
王小桃将那时落入荷花池的事重提出来:“我当时怀疑是长公?主, 完全就因为?她和宋之洵的关系瞎猜的,加上长公?主那时态度清冷疏离, 不如昌乐公?主和气, 我就误会了, 其实是我错了,看人怎么能看表面?表叔也忘了这?事吧, 那事和长公?主无关。”
可那事,司妤自己是承认了的。
高?盛问她:“怎么突然又说不是她?是为?了替她说好话?”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王小桃极力否认,“那表叔总该对?长公?主有些了解,在表叔心里,长公?主是那样的人吗?”
高?盛一时沉默。
当时司妤说,是因为?宋之洵而忌恨小桃,所以才会下杀手。
但现在他知道,她其实是个?非常能沉得住气的人,能忍,她对?宋之洵是否有感情他不知道,但对?宋之洵的利用是真的。
这?样的人,真的会去动?手推小桃吗?
她当时应该已经在筹谋刺杀他了,这?种时候杀小桃其实非常冒险,会影响她的计划,而且杀了小桃对?她也没半点好处——如果她不是想和宋之洵双宿双栖。
“所以推你的人是谁?”他问。
王小桃一愣,有些支吾道:“没谁,是我自己摔的。”
这?又回到之前的答案了,高?盛看向?她,王小桃着?急地再次保证:“真没谁,就是我自己摔的,总之表叔不要冤枉了长公?主。”
她就怕表叔又逼问,没想到表叔却突然笑了,好像没事一样:“好,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儿?好好住着?,有什?么事和我说。”
他突然不追问了,王小桃还有些意外,但又不好问他“你怎么不问了呢?我说的是真的。”这?也显得太假了,她只能当他是真信了,连连点头。
两日后,昌乐在尚食局送来的包子里发现一张纸条,竟是宋之洵,约她当晚于北宫门外的树林旁梧桐树下见面。
她十分意外,没想到竟突然收到宋之洵的消息,却又惊喜,宋之洵竟真有消息了,还来约见他。
他见她做什?么?要带她走,还是要和她一起商议,如何撇掉与王小桃的婚事,和她在一起?
但是,她已被屈继先?强掳过,他应该知道了吧……
就在昌乐又欣喜又伤心时,宫女提醒道:“宋公?子的字条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是不是太奇怪了?”
昌乐立刻道:“会有什?么奇怪?他如果回来,能相信谁?姐姐,还是高?盛?”
昌乐心疼道:“他只能相信我,只能找我,所以才会冒险递这?张字条给我。”
“就怕公?主夜里出去太危险,要不要禀告长公?主?”宫女小声?道。
昌乐冷眼看向?她,宫女立刻低下头去。
昌乐缓声?问:“姐姐向?你交待过什?么吗?”
整个?行宫的侍卫与宫女太监,都是由姐姐安排的,她之前的宫女随她一起被掳走了,分给了屈继先?的手下,早已不知踪影,如今身边的宫女是后来跟着?她的。
这?些人开口闭口就是长公?主,虽然姐姐并没有干涉过她什?么,也比之前宫中禁卫被高?盛把控让人放心得多,至少?姐姐不会害她,但这?种感觉还是不好。
此时宫女一直劝她,她便怀疑是姐姐交待过宫女要盯着?她。
听见这?话,宫女连忙道:“没有,长公?主日理万机,哪里有空交待奴婢?奴婢是真心替公?主着?想,怕公?主夜里一个?人出去遇到什?么歹人。”
“只是宫门附近,没什?么。”昌乐道,暂且相信了宫女。
不相信又能如何呢,连皇上的婚事也是姐姐一手安排的。
更可况,她太想见宋之洵了,愿意冒这?个?险,她手上又没有兵权,又没什?么重要消息,谁会打?她的主意?
在接到字条的那一刻,昌乐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去赴约了。
她从未夜里独自出过宫,因为?害怕,还是让身旁宫女陪着?自己,自己也扮作小宫女,拿上腰牌,小心翼翼混出了宫。
行宫附近的确有片树林,字条上说的那棵梧桐树也尤其显眼,几乎经过就会看到。
夜里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她走了一路,快到树林,不由摸摸头上的发髻,微微叹一声?气。
为?了扮作宫女,也不能打?扮,将要十五,今日月亮尤其明亮,不知他看了,会不会觉得她不好看。
昌乐到梧桐树下,却见四周没人,不由轻声?道:“宋公?子?”
回答她的是一阵笑声?。
那笑声?是属于男人的,阳刚中带着?轻蔑,随后从树林里出来几个?人。
一起四个?人,全是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黑暗里走出来的瞬间,对?她一个?弱女子来说就如同地狱里出来的魔鬼。
而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就在她吓得腿软,无力地靠在那棵梧桐树上时,她认出了中间那一人,似乎正是发出笑声?的那人,那是高?盛。
这?一刻,她竟有一丝庆幸,好像发现来人是高?盛,比完全陌生的人更好一些,但……能好到哪里去呢?
这?时高?盛走到她面前,说话了:“想到过昌乐公?主大概不会很?难骗,但也没想到这?么好骗,怎么?来见宋之洵?”
昌乐紧紧扶着?宫女的胳膊,两人吓得缩在树边发抖,昌乐战战兢兢道:“高?……太尉,怎么会是你?宋之洵呢?”
连宫女也反应过来了,朝她道:“公?主,那纸条……定是假的……”
昌乐越发想往后躲,但后面是树,她犹豫一会儿?,求生的意志突然给了她勇气,松开宫女就往行宫方向?跑。
才跑出两步,一人便冲到她面前,手上拿着?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正是围上来的其中一人,满脸横肉,脸上还有一道疤,一看就是军中人。
那人拿刀指着?她,往前逼近一步,她只好后退,就这?么退着?退着?,一直退到了树林内。
昌乐又想起那晚被屈继先?带着?军士冲进宫中,直接将她扛走的情形,吓得哭起来。
高?盛道:“我问你,你和宋之洵是什?么关系?”
昌乐瑟缩着?,根本不敢不回答,也没余力去编谎话,或是思考他为?什?么要问这?些,只能老实回答:“去年冬至日宫宴,我们在宫中说了很?久的话,后来……他说他要一本书,寻不到,问宫中藏书阁中是否有,我去宫里找到了,抄了给他……他给我带了个?宫外的木雕……
“然后呢?”
“然后……我和母后说招他为?驸马,姐姐却不同意,说王……太尉的侄女也要嫁他……再后来,我没能再见到他,他也娶了王县君。”
“所以,你对?县君怀恨在心,在她进宫时,将她推入了荷花池?”高?盛问。
昌乐吓白了脸,说不出话来:“我……我……”
半天她才道:“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
“就这?些了,还有什?么要坦白的吗?坦白了好说,若是让我问出来,那就难办了。”高?盛缓缓抬起手上的刀。
昌乐立刻道:“没有了没有了,姐姐已经训过我了,她告诫过我太尉不会放过我,我绝不敢再做什?么伤害县君的事……”
“你记得就好。”
话音落,高?盛抬刀,一刀挥向?她的头。
昌乐惊得连呼吸都停了,愣在原地,随即便见到有什?么掉落在地上,月色中细一看,是她的发髻。
那黑黑的发髻,犹如人头一样躺在地上,她好似被扼住了喉咙,呼吸不了,也说不了话。
“再有下次,掉下的可就是公?主的人头了。”高?盛说完,放回刀,转身离去。他身边的几人也随他离去。
过了好久好久,昌乐才找回自己的身体与意识,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不由害怕得身体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司妤第二日才知昌乐竟被骗出行宫,被高?盛削去了头发。
她当即就去了行宫,昌乐被吓得卧病在床,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头发所存无几,特别是头顶竟被削平,可以想见那刀是贴着?她头皮削过去的,别说是她,就是个?大男人都要被吓到。
医士说她是受惊过度,好好调理,不再受刺激,也许过段时日能好。
司妤心中又恨又气,本想责怪她怎会如此大意、如此愚蠢!哪里来的什?么宋之洵,宋之洵又怎么能有本事给她递消息,又为?什?么谁也不找,却给她递消息!
可是,妹妹已经被吓成这?样,她不能再责怪了,怕加重她病情。
如此拙劣的计谋,连高?盛这?个?设计之人都带了几人在身边以防万一,她竟然敢带个?宫女就夜里出去!
她满腔的愤怒与恨铁不成钢无法发泄,只能交待宫女好好照顾,又勒令宫女再有此事,一定拦住她向?自己禀报,随后才回去。
一路上都在想此事怎么办。
昨日高?盛的确半夜才回房,她没问,他也没说,她以为?……反正是别的什?么事,与她无关,却没想到他竟是去找昌乐了。
听宫女的描述,高?盛此举似乎就是为?了弄清王小桃落水的原由,此事明明已经过去了,她当初都揽下了,谁知高?盛竟又翻了出来。
但,能怎么办呢?
这?是私事,她不想弄到朝堂上,那就无法用宫规律法来惩治高?盛;但要用其他方式报复,却又难办,毕竟高?盛只是吓了吓昌乐,没做别的,难不成她也把小桃的头发割了?
这?不干小桃的事,本就是昌乐的错……
忍着?一肚子怒火,司妤回公?主府,却见高?盛像没事人一样,坐在她书桌旁,翻着?上面几本书。
见她回来,他还问:“你看书这?样认真,还做了笔记。”
司妤过去将书从他手上夺下,看着?他道:“高?盛,我想此处不是你该坐的地方吧?”
高?盛抬眼看她,脸上原本的玩笑闲适之意消失了,略有不悦道:“怎么?有什?么机要公?文怕我看见么?”说着?,有意拔了拔另一旁放着?的一沓书信。
那原本没什?么好隐藏的,但司妤气得想拍桌子,厉声?道:“高?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以为?我们约定好了,暂且合作。”
“是啊,这?不是还联姻了么,我遵照公?主的意思做了驸马,搬进公?主府,却连坐什?么桌子凳子都要限制我?过分的是公?主吧?”他问。
司妤怒道:“你竟然倒打?一耙,说得出口!你为?臣子,却设计骗昌乐公?主出宫,对?其不敬,大胆削去她发头,让她受惊吓病倒在床,这?岂只是过分,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这?与那屈继先?之流有什?么区别!”
高?盛笑了:“我做了什?么,你要拿我和屈继先?比?别恶心我,就你妹妹那样的,我还看不上呢!”
“你……”
司妤气得急促呼吸,胸口都起伏起来,高?盛见她如此,又担心她影响到胎儿?,却也生怒,回道:“你还要我怎么放过她?要不是怕你生气,我削的就不是她的头发,而是她的人头!”
司妤想回话,却又不知怎么回。
照理来说,高?盛的确会直接杀了昌乐,当初她替昌乐揽下这?事,就是知道如此,如今他却还是知道了。
只是削了头发吓了吓,如此大费周张,对?他来说还是头一次。
“这?么来说,我还要感谢你?”司妤道:“县君落水一事,你早已发过火,县君也没事,事情已经过了,你竟又重新挑起来,还对?公?主不敬!”
她恨恨盯着?他,高?盛道:“她一次下手,你替她把罪顶了,她便觉得没事,那第二次呢?若有一天她再朝小桃下手,你愿意把她的命给我么?就这?么个?蠢货,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辈子,倒不如让她老实点。”
他竟骂昌乐是蠢货……
司妤动?了动?唇,却完全不知该怎么回,最后不想理他,转身去前院书房了。
第52章 第 52 章
晚饭司妤也没回?来?吃, 就留高盛一人在房中?,一副不?想?见他的样子?。
他便在天色将黑时去了前院书房。
司妤正在书桌旁写什么,他推门而入, 她在书桌后瞥他一眼, 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
高盛问:“还没消气?”
司妤面无表情回?道:“太尉若有事便说,无事还请先退下, 我没空。”
“那你去房里忙吧,要不?然等会儿天黑了,你还要走那么远。”他竟然一副关心的样子?。
司妤不?为所动,回?道:“说起来?, 马上?元宵了,到时候就会忙起来?, 我与太尉的时间一定有冲突的时候, 为免互相打扰, 我以后就在这?儿休息了,去议事厅也方便, 太尉不?用等我。”
高盛走到她面前来?看向她:“怎么,想?和我分?房?冷落我?”
司妤不?太能习惯他用的这?些词, 再次努力去掰正两的关系,正色道:“我说了,怕互相打扰。”
“第一, 我不?怕你打扰;第二,我也不?会打扰你;第三, 你不?让我碰也就罢了, 现在连睡也不?和我睡, 那我这?驸马不?是白做了?你当我死人吗,我不?干。”
高盛说得义?正辞严、斩钉截铁, 一副她欺人太甚,他丝毫不?会让步的样子?。
“你……”司妤抬起头,脸色涨红,半晌才道:“你不?要脸!”
“你就很要脸了?说话不?算数。”
“我怎么说话不?算数?”司妤问。
高盛道:“我们拜过天地,做了夫妻,你知道什么叫夫妻么?现在做夫妻才几天,你就要单独过,这?难道不?叫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
司妤无言。
他继续道:“实话告诉你,我同?意做什么驸马,一是为了儿子?,二是为了女人,到现在你还一天也没让我碰过,我都忍了,你还想?让我再退一步?”
司妤很不?习惯把这?种事放到台面上?讲,但此刻不?得不?争辩:“那是因为怀孕,又不?是我……”
说了一半她才意识到,为什么他们就在扯这?个了呢?
为什么她要和他扯这?种事?
她恼怒地闭了嘴,低头道:“你走,我不?想?和你说话,我稍后回?去就是了。”
高盛语气温和下来?:“和我一起回?去吧,天黑了路不?好走,还冷,摔了怎么办?”
她不?出声。
他继续道:“那宋之洵之前可是你的未婚夫,结果?你那妹妹却心心念念要嫁他,就这?么个妹妹,你还护着?你不?觉得她又蠢又自私么?”
司妤当然知道昌乐不?聪明,也确实怨过她,但是……
“昌乐公主如何,轮不?到你来?说!”她回?道。
“怎么轮不?到我来?说,虽然提起来?就糟心,但我也算她姐夫。”
“有你这?样做姐夫的吗?”她问。
高盛叹一声气:“小桃落水一事,到此为止,只要你那妹妹不?再动歪心思,我就不?会再动她,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说完,他温声道:“回?去吧,就这?一次,以后我肯定不?会了。”
司妤真的被他说动了。
他在哄她。
而昌乐……虽然她生气,但他的话她无法反驳,事实她也很担心昌乐再做出什么事来?弄得不?可收拾,高盛虽然可恶,但经他这?么一吓,以昌乐的胆,再不?敢生事了。
他再拉她起身,她也就半推半就放下了笔,随他一起从书房出去了。
回?房躺上?床,他又挨了过来?,看着她不?说话。
司妤心里没那么气了,但还闷闷的,看他一眼,翻了个身,将背朝向她。
他又从身后抱过来?。
其?实今日他如此有耐心一遍遍哄她,也是因为,事情是昌乐公主做的,那就不?是她做的,她当初承认,只是替昌乐公主顶罪。
为什么呢,因为知道他不?会放过昌乐,确实,如果?当初知道是昌乐公主做的,他会直接了断她。
他忍不?住,生起几分?怜惜和愧疚。
以及,还有几分?愉悦。
他从她身后探头看着她道:“所以,你和宋之洵是什么关系?”
司妤长吸一口气,一边去掀他一边回?:“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紧紧抱着她,她掀不?动:“我问这?个,不?是理所当然么?”
司妤推不?开他,只能放弃,不?耐烦道:“没什么关系。”
高盛想?,多半是没什么关系,因为他让宋之洵发过誓。
“那梅棠呢?你和他……睡过没?”
司妤开始恼怒了,“你总问这些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们要是睡过我就去杀了他。”
“高盛,你有病是不是?你别没事找事!”司妤转过来?怒声道。
“所以是睡过还是没睡过?”
司妤被他气得都不?想?在这?床上?躺了,烦道:“没有,人家是正人君子?,你别以为所有人跟和你一样!”
她在发脾气,他却笑呵呵的,又凑过来?抱她:“所以,你就和我睡过是不?是?我是你唯一的男人。”
司妤很想?说不?是,她不?想?看见他这?得意的样子?,但显然说不?是,他就要追问是谁,又会扬言去杀了对方,徒生是非,她只能闭嘴。
她耐住性子?道:“高盛,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我知道对你来?说,我是你的战利品,我曾做过你的禁脔,这?是你最耀眼的军功,但于我,却是永生铭记的耻辱,如今我们谁也不?想?再起兵戈,为了维持眼下的局面,我只望你能别提起来?,行吗?”
高盛静静看着她,而后认真道:“禁脔是什么意思?”
司妤不?想?理他了,再次转过头去。
他将她掰回?来?,“但我也没碰过别的女人,为什么不?说我也是你的禁脔呢?”
司妤不?回?话,一副拒绝和他说话的样子?。
他终于不?再强行掰她过来?了,自己平躺下来?,枕着胳膊看向头顶。
他想?起,第一次,他确实没让她好过。
她对他来?说,就是一块鲜嫩的肉,是他征战那么多年?的回?馈,是这?糟糕的天下和朝廷欠他的,给他的奖励。
所以他一次次品尝、享用,尽管她将嘴唇咬破,她泪流满面,但他看见的,只有那美好的胴|体。
至于后来?……
好吧,他承认,她就是他的战利品,那什么禁脔,应该也是对的。
过了很久,他再次转过身去,轻轻将她抱住,和她道:“是我不?对,那个时候我太混蛋,以后不?会了,以后你是我老婆。”
司妤很清楚他们成婚算怎么回?事,也清楚终有一天他们要争个胜负,更清楚站在权力场上?,绝不?能心软,但是……
他竟然会向她认错。
她没出声,没做任何回?应,他也没再拉着她问一些有的没的,就这?样抱着她睡去。
再过两天,雪化了,天晴了,突然就暖和起来?,逢元宵,宫中?办元宵盛宴。
太后宴请各位大臣的夫人,司妤与皇上?一同?出席,宴请百官。
傍晚,高盛与司妤一同?从公主府坐马车去往行宫。
高盛在车上?想?起一件事,问她:“你待会儿可不?能喝酒。”
司妤倒是忘了这?事。
她现在已然有四个月身孕了,其?实有一点?显怀,但冬天衣服厚,还看不?太出来?,所以朝中?并不?知道。
虽然早晚也是捂不?住,但能捂一天是一天,她还没准备在成婚十来?天的时候公布自己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所以今天也只能瞒着。
但这?种日子?,不?可能一口酒也不?沾。
“到时候,我就说身体不?适,只喝一两口。”她说。
“一两口?”高盛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只是抿一两口。”司妤说。
高盛想?了想?:“让他们单独给你备个酒壶,里面放水。”
“那叫什么样子?。”
“就这?么定了,待会儿你就去吩咐。”高盛说。
其?实他恨不?能自己去安排,但迁都后司妤将宫中?侍卫与宫女太监都大肆清点?了一番,这?种在宴会中?备酒水器皿的一定都是她信得过的人,那些人不?会听他的。
司妤没回?他。
到了宴中?,司妤与皇上?并排而坐,太监给两人倒酒,坐在下面的高盛发现她一杯一杯,并没有少喝。
而皇上?呢,大概是饮酒不?多,一口入肚,还微皱一下眉头。
高盛不?信皇上?有这?演技,所以这?酒是真的?
他坐在酒案边道:“不?知皇上?与公主,饮的什么酒?”
皇上?十分?惧怕高盛,他突然这?么问,让皇上?觉得他是不?是要干什么,紧张得不?知怎么回?答,司妤则盯着他道:“自然是与太尉一样的酒。”
高盛直接吩咐:“那赵公公来?与我倒一杯?”
司妤看向他,脸上?微有不?悦。
赵良是宫中?的人,照理只有皇上?和她才能如此使唤,高盛却又如此放纵,丝毫不?顾及君臣之礼。
可再过分?的事他都做过,为这?点?事和他争执也不?值得。
她只好朝赵良道:“去吧。”
赵良到了高盛面前,恭敬道:“太尉。”说着,为他倒酒,手背朝后挡着其?余人的目光,大拇指当着他的面轻轻扭动了一下酒壶盖子?。
高盛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待赵良替他倒好酒离去,他端起酒杯闻一下,发现酒味淡了很多,再一喝,这?杯分?明是水,那点?酒味是他上?一杯酒残留的。
所以是……那酒壶上?有机关,想?倒酒就倒酒,想?倒水就倒水。
她把戏可真多。
第53章 第 53 章
宴会到中间, 司妤先行离席,去往太后宫中,也见一见各位夫人。
夫人们都知道, 太后虽地位尊贵, 但太后不问?政事,掌权的是长公主, 所?以?听?闻长公主来,纷纷敛裙跪下,一派肃穆,极显恭敬。
司妤在太后身旁坐下, 温声道:“诸位夫人请起,今日?元宵, 尽情宴饮玩乐, 不必拘礼。”
夫人们道谢起身, 她看到了坐在前面的王小桃。
照理?说,王小桃为西凉军家眷, 应与各位西凉军将领的夫人女儿熟悉一些,但她有县君封号, 又?是高盛的侄女,所?以?她的座次靠前,这样一来, 就与几位王妃和朝中重臣的家眷坐在了一起。
本以?为她会和这些夫人没?话说,没?想到旁边却有位夫人主动和她攀谈, 两人偶有说笑, 竟还处得不错的样子。
司妤问?身后的宫女:“坐在王县君身旁的是何人?”
宫女轻声回答:“回长公主, 那是严相的夫人,太原张氏。”
“原来是严夫人。”司妤确实没?想到竟是严淮的夫人。太原张氏也是望族, 一般这样的出身会看不上小桃,没?想到这位张氏与小桃交谈起来却十分热络,难道是借此?替严淮亲近高盛吗?
司妤并没?有在太后宫中多待,坐了一会儿就离去了,本想直接回公主府,但走到宫中,见花好月圆,灯火辉煌,便停下了,决定在园中走一走。
新年开始,她是准备打屈继先的,按高盛的说法,打了屈继先,收复豫州,则北方就大平定了,占据半壁江山后,局势便稳定下来,对于长江以?南,则可以?徐徐图之。
如果一切顺利,这是这两年就可以?看见的局面,真的很?好,很?好……
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了下来,手捧向自己的肚子。
如缨连忙问?:“公主,怎么了?”
她仍捧着肚子没?说话,过一会儿才道:“……他好像,踢我了。”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端端的,肚子里?突然有动静。
如缨笑道:“这是小公子会动了,听?说后面会动得越来越多。”
司妤轻轻笑了笑,待那阵动弹过去,又?继续往前走。
迎面却见到了严崇文。
严崇文上前来,朝她道:“见过长公主。”
司妤令他起身,问?:“守锋为何不在宴会中,独自在外?”
严崇文回道:“臣不爱饮酒,所?以?出来走走。”
司妤不再?多说,径直往前走,严崇文却没?退下,而是追上她道:“公主独自在园中漫步,是否有心事?”
这是一句以?严崇文的身份来说,没?资格问?的话。
司妤看了他一眼,没?回话,其中的不悦神态并未掩饰,严崇文低下头?去。
司妤往前走了两步,随后问?:“你此?番来京,可有意留在京中任职?”
这态度又?温和了一点,严崇文正色回道:“的确有此?意,臣听?闻禁中西门校尉有缺,臣愿担任。”
城门校尉这职位便是把守宫门的,一般的确都是由?君主心腹或是王公大臣亲属担任,算是有头?有脸的富贵差使?,但封赏会少很?多,司妤之前还以?为他会更愿意外出征战,因为他有这样的能?力。
“此?事,待我先问?问?御史?府的意思。”她说完便离去了。
严崇文在后面道:“是,恭送公主。”
待司妤远去,严崇文才直起身。
公主表现得端庄而威严,好似完全对他不感兴趣的样子。
既然不能?你情我愿,那就只能?强取了?
严崇文的目光紧紧攫获着远方司妤的身影,含着虽隐忍、却志在必得的气势。
司妤与高盛一起回的公主府。
在马车上,高盛问?她:“你和严……”他忘了严崇文的字,便道:“和严淮的儿子在花园里?说什么呢?”
语气里?颇有些质问?的意味。
司妤十分难理?解他这种理?直气壮,但他张口闭口他们是夫妻,让她无法应对。
她一动不动,面色如常,淡声道:“没?说什么。”
高盛瞧着她,也很?久不说话。
她这样的容貌,很?难让男人自持,而偏偏她还真利用过自己的容貌去对付男人,比如宋之洵。
他知道她想拉拢严崇文和严淮,就怕她故技重施,跑去用美貌引|诱严崇文。
直到回公主府,到了床上,他才将马车上憋着的那股气释放出来,和她道:“公主,我们成婚后,你不找男宠,不和人鬼混,这事似乎没?提前约好,但应该是默认的吧?”
“你什么意思?”她问?。
“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别?想给我戴绿帽子。”高盛说。
司妤觉得他偶尔真是无理取闹,但同时又?佩服他这种勇气,他能?十分理?直气壮地对她提要求,就好像他们不是联盟的关系,而是真正的夫妻。
她原本以?为他们是联盟,关于私事,无从?要求对方。
她还想说,那他也要承诺不许进青楼妓馆,不许收纳别?的女人呢。
但这话她说不出来,至今为止,她十分坚定地守着这条界线,维持着这份疏离。
见她不说话,高盛追问?:“如何,沉默是什么意思?”
“沉默就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对你说的那些事没?兴趣。”她懒懒道。
“这是你说的,若被我发现,饶不了你们。”他威胁。
司妤彻底不想理?他了。
次日?新年第一次大朝会,除了各项政事的部署,长公主与太尉都提出了攻打屈继先的计划。
屈继先为安朝烈义子,助纣为虐意欲废帝另立,劫掳后宫妃嫔与公主,在京城烧杀抢掠带走不少财物,之后又?趁机进犯,累累罪行,罄竹难书,剿灭他绝无异议。
但薛迈自请出战。
临汾王附议,谢御史?也附议,这都是司妤这边的人,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要扶持薛迈,慢慢削弱高盛的力量。
但司妤并不敢如此?。屈继先之所?以?能?成为安朝烈手下得力干将,自然是因其骁勇善战,她确实有心重用薛迈,却也担心此?战失利。
最后司妤驳回了薛迈,仍令高盛出战。
至于何时出战则要再?议,至少粮草辎重须先准备好。
新年伊始,军中也有许多事,高盛连续好几日?都待在太尉府。
战前准备还在做着,李风华某日?午后过来了,同高盛道:“太尉,有一事相告。”
“公思讲。”高盛说。
李风华道:“昨日?,御史?府的张御史?同我闲谈,打探起县君的婚事,问?她与宋家婚事怎么了结的,又?问?太尉是否有替其另觅夫家的意思。”
高盛很?快明白,问?他:“有人要同小桃结亲?我记得他两个儿子不都还小吗?”
“不是他,他是替严夫人询问?。”李风华说。
高盛想了起来,这张御史?是严淮的妻弟,但严淮只有一个儿子。
“严崇文?”
“正是,他今年二十三,之前订过亲,之后因女方病重,主动退了婚,随后他再?未议亲,蹉跎至今。严夫人有心替其求娶县君。”
“我看严淮不是心向皇家么?”高盛问?。
李风华道:“严相的确心向皇家,但他当初能?做尚书令,全靠太尉一手提拔,他何尝不心向太尉?再?说,昔日?怀英太子与明帝争夺皇位,张家二子,一人投靠怀英太子,一人投靠还是皇子的明帝,之后怀英太子事败,张家长子赴死,张家却保全下来,多方下注,是张家的传统,严夫人此?举也是两边都想靠着。”
高盛祖先并不在世家贵族之列,不知道严夫人娘家还有这段往事,这样听?来,的确如此?。
严淮渐渐倾向于皇家,严崇文再?娶小桃,这样无论他与司妤谁胜谁负,都能?保全张家。
“公思以?为呢?”他问?。
李风华坦言道:“属下以?为此?事为大喜,严崇文在湖州颇有英名,曾带五百人大破长生教,堪称一员悍将,若能?投靠太尉,为太尉所?用,对太尉来说便是如虎添翼。且他出身严家,饱读诗书,与那些士人也熟识,做了太尉的侄女婿,也能?为太尉拉拢人心。”
高盛也知道这婚事对他来说不错,但他不知道严崇文的人怎么样。
“此?事暂且放下,我问?问?小桃的意思。”高盛说。
李风华没?想到这事还要经过王小桃,欲言又?止,最后终究是忍住了,回道:“是。”
高盛回公主府,便又?问?起严崇文那天和她在说什么。
司妤正在批着奏疏,有些不耐烦道:“那么一点事,怎么又?问?起来,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高盛坐到她面前:“他母亲向小桃提亲,我自然要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如果他和你眉来眼去,对你有企图,我就算不杀他,也不能?让小桃嫁他。”
司妤抬起头?来,“他母亲向小桃提亲?”
高盛回道:“是啊,我倒想起来,照理?说这事都归女人安排是不是?你说她怎么不找你这个婶婶,非要找我呢?这证明你这个婶婶当得不称职。”
司妤没?留意他的调侃,她只是想起了严崇文那天那句逾越的话。
她不相信严崇文是不懂规矩、是无意,她觉得他就是有意的,甚至在夜里?撞见她都有可能?是有意的,她年龄不小了,见过许多男人,也经历过男人,她能?看出男人眼中的欲望与企图。
至少那一晚严崇文看她不是在看公主、看君主,而是在看一个女人。
他那句话是试探,看她有没?有那种意思,是不是好男色。
“他说他想做城门校尉,我说要看御史?府的意思。”司妤道。
高盛有些意外:“我以?为他更想建功立业呢。”
这和司妤之前的猜测一样,回道:“兴许是严相的意思,也兴许是严夫人的意思,他们就这一个独子,平平安安守在京城比建功立业重要。”
“那公主是盼着我平平安安,还是建功立业?”他突然问?。
司妤不知道他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自己身上。
她回答:“若太尉不想征战了,那就留在京城吧,征屈继先之战,由?薛迈去。”
高盛抿抿唇,就算她真要留他,他还不愿意呢。
他看着她道:“我替你拿下屈继先,你给我生个儿子。”
司妤白他一眼:“胎儿在腹中时,男女就已经定了,你不会以?为是生的时候才定吧。”
“我知道,是我送进去的时候就定了。”他笑眯眯道。
司妤白他一眼,不理?他了。
但严崇文这事,让她放在了心里?。
与严家结亲对高盛是有利的,他其实可以?不声不响将亲事定下,随后才公布,给她个措手不及。
但他竟没?有,甚至跑来问?她。
这让她也不得不重视,想有个结论。
所?以?第二天,她叫来了绣衣使?者,让绣衣使?者去秘密查探严崇文。
到底要看看他是和他父亲一样的正人君子,还是个外表谦逊、内里?龌龊的斯文败类。
结果就在当天,下面传来急奏:黄承训当日?劫掠宫中财物时,也一并带走了传国玉玺,如今他拿着这传国玉玺在邓州称帝了。
敢如此?不将朝廷放在眼中,朝廷若要建立威信,就必须迅速将其剿灭。
几次朝会之后,朝中一致决定先放过屈继先,待剿灭了黄承训,再?去讨伐屈继先。
朝中一边下令各路诸侯共讨黄承训,一边也改变原定方略,由?高盛出兵征讨,这样一来,便要尽快出发了,以?免此?事继续蔓延。
与此?同时,调查严崇文的绣衣使?者前来回禀,呈上了严崇文之前在湖州的一些秘事。
他的确是可造之才,那些平长生教、剿匪的军功都是真的,在军中威名也是实打实的,但他有个缺陷,好色。
之前的婚事之所?以?没?成,表面是女方重病难治,主动退婚,其实是严崇文与未婚妻寡嫂有染,东窗事发,两家都为了名声隐瞒下来,但婚事作罢。
到了京城,严崇文自然是禀性难改,已悄悄置了个宅院,里?面养了两三个美人,他寻到机会便过去。
因严淮重名声,这些事都瞒着严淮,严崇文在外也维持着不错的风评,没?有多少人知道他这些事。
与这些秘事一同呈上的,还有一幅画。
画里?内容十分不堪,是一个女子不着寸缕跪趴在床上,回头?媚笑的模样,一想便是在严崇文身边找到的,所?以?才会呈上来。她正想说这种东西告诉她有就行了,不用偷过来给她看,但细一看,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将画凑近了仔细看,发现那女子头?上的发簪竟和她某只发簪一模一样,再?一辨认,这女子分明是她自己。
只是她做这种姿态,这画又?极尽夸张地画了女子的胸臀,让她没?往那上面想,直到细看才发现这女子的眉眼是她的眉眼。
她立刻将画拍在桌上,抬起头?来,下面绣衣使?者低着头?,沉声道:“这是其中一张,他房中有一本画册。”
一本画册,全是她?
司妤盛怒,想直接斩了他。
可转瞬又?想到严淮,她的确可以?理?直气壮杀严崇文,因为他亵渎自己,但是不是因此?就得罪了严淮呢?这样高盛再?趁机拉拢,严淮便会倒向高盛,这对自己大为不利。
感情上,她怒不可遏;理?智上,却知道自己应该忍,假装不知道。反正公主府守卫森严,她身边时时有侍卫,严崇文不能?对她怎么样。
她将那不堪的画捏成一团攥在了手里?,深吸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朝绣衣使?者道:“知道了,下去吧。”
她忍着不动严崇文,自然也不能?让严崇文娶王小桃。
一是严淮和高盛成为姻亲对她无利,二是……严崇文这样的人,死尚且不足惜,哪能?让他祸害小桃?王小桃虽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她能?看出来,那是个善良纯真的姑娘,理?该有个美满的良缘,若是嫁给严崇文,这辈子就毁了。
所?以?等高盛回来,她便将绣衣使?者查到的结果告诉了他。为了让他彻底断绝和严家做姻亲的想法,她将那幅画也拿了出来。
高盛见她莫名拿出一张纸来,正奇怪,将那团纸打开一看,这才发现竟是画的司妤。
这画再?次被揉成一团。
司妤瞧出了他的怒气,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知道高盛,容不得别?人觊觎他手中之物,之前她是公主,他便不能?容忍元炳,现在他们是夫妻,他更不能?忍严崇文。
所?以?,她不会再?重用了严崇文了,他应该也不会忍着膈应用严崇文。
她不说话,悄悄观察着高盛,高盛攥着那纸团良久,最后朝外吩咐道:“去将朱勇叫过来。”
丫鬟退下了,过一会儿朱勇被带来,高盛道:“去严府一趟,找严崇文,就说,听?说他刀法不错,明日?城南校场,我想他陪我练练。”
“是。”朱勇下去了,司妤奇怪地问?:“你要做什么?”
“练刀啊,你没?听?说他武艺不错吗,正好我好久没?练过了,让他陪陪我。”高盛回答。
司妤静静看着他,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半晌,她道:“我也去。”
高盛问?:“你这么闲?”
“你有时间练刀,我就没?时间看你练刀吗?”她说。
高盛笑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好啊,那你去看。”说着他一手伸过来,轻轻拈起她下巴:“多看看是对的,你夫君可是马上就要出征了,刀剑无眼,万一运气不好,死在战场上也是有可能?的。”
司妤没?想到他这么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也不怕不吉利。
她当然不会觉得他有事,他十四岁从?军,至今已有十多年,战无不胜,一柄掩月刀无人能?敌,他肯定不会有事。
但是,万一呢?
这么想时,她心里?突然一揪,只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约,她是担心他真有事,薛迈李琚这些将领也起异心……
“别?乱说,你忘了你还有个没?出世的孩子。”她说。
高盛坐到她旁边来,抱住她抚向她肚子:“还有个貌似天仙的老婆呢,我不回来,一准跟别?人跑了。”
司妤:……
翌日?高盛果真去南郊校场,司妤同他一起,他们到时严崇文已经候在那里?了。
见了两人,他仍是恭敬行礼,竟看不出异样。
倒是司妤自己,此?时看到他便想起那幅画,忍不住恶心想吐。
她还得装作什么事没?有。
高盛先开口道:“原以?为你愿出征,还想让你此?番同我一起出去,没?想到你竟做了城门校尉。”
他这话,似乎还是想努力拉拢。
严崇文道:“多谢太尉抬爱,只因家母不舍,做儿子的想在身旁尽孝,才听?从?了家母的意思留在京城。”
“守锋一片孝心,也好,念在严相就你一个独子,你要有事,他要伤心,我便不强求了。”高盛说。
严崇文又?恭敬道:“他日?家母若同意,臣定当追随太尉,平定天下!”
高盛笑了笑,邀他:“来吧,先跑两圈。”
两人便上了马,驰骋于校场。
司妤在一旁看着,同样是骑马,按理?说,严崇文人年轻,身手也不差,但她就是看见他就恶心,看见高盛,却觉得很?有几分英姿。
他们就这么跑了几圈,回到原地,高盛先停了下来。
严崇文随后停下,朝高盛道:“太尉的马,太尉的骑术,果真非同凡响,下官自叹不如。”
高盛随意道:“看得出来,你是让我了。来吧,陪我练一练,你若胜了我,这柄掩月刀赐你。”
他伸手,一旁军士将他长刀呈给他。
严崇文立刻道:“此?刀为太尉手上宝刀,下官如何敢要?”
高盛问?:“这么说,你觉得自己能?胜我?”
严崇文连忙否认:“不敢不敢,下官这是……失言了。”
高盛笑了笑,严崇文也拿了长刀,神色有些谨慎犹豫,似乎怕刀剑无眼,不慎伤到高盛。
但高盛一副很?有兴致的模样,已然策马往校场中间去。
严崇文想着,大不了自己多让让,就算输也不能?真伤了他。
严崇文也策马去了中间,随后两人一起策马冲向对方,一起举刀,轻飘飘就过了两招,两招都是高盛出刀,严崇文躲。
这对阵一看就是比试,都没?有用全力。
随即高盛道:“说了,可别?让我。”
严崇文便出刀,只是刀势并不凌厉,高盛也是轻松躲过,严崇文正准备下一把再?让高盛出手,自己躲,差不多做做样子就好,谁知高盛却突然折返,出手竟比之前快了许多,一刀挥向他脖子。
严崇文愣住,也没?有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回手之力。
于是毫无预料,他的人头?被齐肩削了下来。
见此?情形,司妤陡然一惊,捂住唇,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高盛他竟真的……
真的杀了严崇文。
其实她今日?说过来,就是心里?隐隐有这猜测,但又?觉得不可能?,所?以?她来了,竟没?想到……
旁边军士皆是大惊,严崇文所?带随从?更是彻底呆住,过了好久才身体发软头?脑空白地跑向校场,那时严崇文的身子已经从?马背上倒下,而人头?早已滚出好远。
高盛静静坐在马背上,刀口滴着血,神色无比镇静,吩咐道:“将严公子尸身送回严府,就说他与我切磋武艺,不慎亡故,我愿赐千两金银,以?慰严相丧子之痛。”
说完,他从?胸口摸出一团纸,扔向马下军士怀中:“将这个一同带去严府,给严相看看。”
军士连忙去收敛尸身,高盛看向这边的司妤,骑马踱步朝她走来。
司妤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随后回头?叫来如缨,交给她一只令牌:“去找绣衣使?者,让他们派人去严府,将严崇文手上那些东西搜出来交给严淮。”
回程路上,司妤一边轻抚着肚子,一边看着高盛。
高盛想起来自己好像听?过,怀孕不能?受打击,不能?受惊吓,便问?:“没?吓到你吧?”
的确有被吓到,但她提前猜到一点,也见过他杀人,倒没?有太严重。
比这更让她心惊的是他的决定。
“为什么?”她问?,“你不怕……严淮对你记恨?”
“所?以?,你是怕严淮记恨,才决定忍住?”高盛反问?她,“还是说……你无所?谓,等我死了就收了那严崇文?”
若是以?前,司妤定会被他这话气到,不想再?理?他,但此?时她没?去在意,实言相告道:“我想过杀他,但心有顾忌,做不到因自己的私怨就……乱了大局。”
这个大局就是,她不能?让严淮倒向高盛。
可是,高盛应有同样的顾忌,他却能?毫不犹豫杀严崇文,这让她……
震惊,同时又?对自己怀疑,甚至还有几分触动。
不,不是几分,是很?大触动。
高盛又?想讽刺她几句,随后却想起,如果她不是顾忌这么多,她那时就不会同意郭循的提议,去找他献身。
对,她就是这样啊,司家的江山不是在她手上衰败,但她却觉得自己有责任将它匡扶,要她因自己的憎恶而去做毁坏司家利益的事,她的确做不到。
他不由?叹了一声气,回答:“你就当我行事鲁莽,不顾后果就行了,反正我就是个头?脑简单的粗人。”
随后道:“据说我知,严淮是准备他入军中,此?次与我一同出征的,但他却选择了清闲的城门校尉,还是西门,公主府就在西门旁,你猜他想做什么?”
司妤不敢猜。
“他想趁机行事,将自己脑子里?想的事,在你身上实现。我要走了,我可不想等我回来,老婆被别?人抢了。”高盛说。
听?他如此?说,司妤一阵心惊。
是她大意了,虽说京城也有数万军士听?她号令,但万一呢?
高盛说的对,万一严崇文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以?他的身份地位,的确能?造成不小的影响。与其担心,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最重要的是,其实他不着急的,他完全可以?交给她自己处置,等她与严淮关系恶化,他再?来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但他却偏偏亲手斩杀严崇文,如此?……严淮就算知道真相,也是与高盛有杀子之仇,谁知他会怎么想呢?
“我让人去找严淮了,等他知道他儿子做的事,也没?理?由?对我们怀恨在心。”司妤说。
杀严崇文的是高盛,交罪证的是绣衣使?者,严淮知道那是她的人,这样一来,杀严崇文一事也算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意思。
高盛拉住她手,“夫人太美,就是易生事非,我要一直强下去,直到夫人年老色衰才行啊。”
司妤被他说笑了,回道:“你可比我大许多。”
“很?多吗?也没?有多少吧?”高盛说完,就想起她和小桃差不多大。
倒也……确实大了好几岁。
从?校场回去,天色已晚,用过饭,沐浴完后随手翻了会儿书,就已天黑。
高盛将手放在她肚子上,等着胎动,但偏偏今天胎儿安静,就是不动。
他问?:“他是不是被吓到了,所?以?不动了?这么点胆量,她是女儿吗?”
司妤心思不在此?处,随口应道:“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动。”
她仍想着高盛杀严崇文的事,想着想着就觉得……想靠在他怀中。
但这念头?被她忍住了。
可是,忍得有些辛苦。
“我是不是得在出发前给他取个名字?”高盛突然问?。
司妤问?他:“你想取什么名字?”
“我没?想好。”
司妤想,没?想好那太好了,她才不信他能?取出什么好名字。
她委婉回答:“待他出生,让太傅给他取名。”
“凭什么?”高盛问?。
“凭人家学问?好啊。”
“不行,我要自己取,我儿子当然是我取名。”末了,他又?交待道:“从?明天开始我慢慢想,要是后面生了,你就给他取个小名,等我回来再?确定大名。”
司妤无言,她无所?谓,却见他如此?在意,她也就同意了。
高盛畅想起来:“等他大了,我也教他骑马,还教他使?弓箭。”
司即想象不到那个时候,或者说,她不敢想。
若他赢了,她也许只有自尽殉国了,那这孩子怎么办呢?
如果他输了,她赢了,想必是要杀了他的,那孩子呢?
想到此?处,她突然伸手将他抱住,靠在了他怀中。
高盛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过了一会儿问?:“见我要走,舍不得了?”
司妤不回话。
他将她抱了一会儿,低头?吻向她。
第54章 第 54 章
两人都知道这会儿做不了什么, 却没料到一个?吻也能缠绵至此,难舍难分。直到后面?,她几乎颤抖地贴在他怀中?, 他紧紧抱着她,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高盛早知自己是?慕她,爱她, 怜她,舍不得她的,而此刻,他觉得自己在她心中?也不是?毫无分量。
或许从多年前在苍岩山那一眼, 她的身影就烙刻在他心中?,如天上的明月一样?让他仰慕……可?因为?亲人的战亡, 对?朝廷的不忿, 他痛恨自己这份仰慕, 让它变成?了仇恨。
他误把她当成?了朝廷,当成?了她那昏庸的父皇, 当成?了食民?脂民?膏又高高在上、视贱民?为?蝼蚁的贵人,当拨开这一切, 他看见真正的她,才知她在自己心中?早已无法割舍。
他很?确定,自己其实无法看得上天下任何?一个?女人了, 她就是?那个?唯一他想娶的人。
“会想我吗?”他问。
司妤没回,只是?紧紧靠住他。
他低低叹息一声, 轻抚她的头发。
几日后, 高盛率军出?征, 司妤亲自送大军出?城。
天渐渐转暖,司妤任命了新的西城门校尉, 又定下了皇上与李琚之女的婚事,加封李琚为?前将军,高盛不在,朝会上高盛一党的声音都小了一些,架也吵得少了些。
但她却觉得心中?有点空,到了晚上,腹中?胎儿闹得频繁了,她会忍不住想让高盛来?摸一摸,但要开口,才想起他不在身旁。
原来?是?她想他了,越到晚上越想。
半个?月后,又有军报呈上,与军报一同?送来?京城的,还有一封秘信。
军报直接送到了太尉府,再?由太尉府官员送到司妤手中?,秘信由竹筒封存,是?直接给司妤的,她拿到手中?时封泥印戳完好无损,拆掉封泥,打开竹筒,里面?有一只干了的花。
是?一只紫色的花,有些像莲花,比莲花小,但她叫不出?名,这干花就像垂暮的美人,哪怕干了也能看到曾经的娇艳,也不知他在哪里摘的。
她看着那花,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心像春雪般渐渐融化,融到最后成?了水,又泛起阵阵酸涩。
军报她要回信,而这朵花呢?
她不知道回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回,最后她只回了军报,关于干花只字未提。
但她从梳妆台前寻了只小木匣,将里面?的簪子拿了出?来?,将那朵干花放了进去,悉心收好,放在自己每日坐着批阅奏疏或看书的书桌抽屉内。
直到大半月后,新的军报送来?,另有一封交由她的秘信。
这次将竹筒打开,里面?没有干花,是?真的有信,信上写了几个?字:花收到了吗?怎么不给我回信?
全是?大白话,字倒是?比以前好了一些,也没有错别字,大概因为?字太简单。
她又将这信看了半天,拿出?纸笔来?写了许多,问他花是?在哪里摘的,怎么会想起送回京城,又问路上冷不冷,脚会不会冻,随后告诉他现在孩子动?得频繁了,特别是?晚上,似乎练功一样?蹬来?踢去……
写到后面?,看着大页的字,她犹豫一会儿,将那纸捏成?了一团。
她不敢,她要记住自己的誓言,要和他保持距离的。
于是?她重新写一遍,回他,花已收到,让他路上保重。
似乎有些关心,又似乎没有,只是?客套。
后来?的军报就没有秘信了,因为?大军已抵达邓州,与黄承训对?峙。
而她的肚子也显怀了,大了许多,天气一暖,脱了棉衣,换上薄裙,真的藏不住了。
众人一算,发现她早就怀孕了,甚至比和太尉订下婚事还早。
一时间有许多议论与流言,竟还有人猜测这孩子是?不是?太尉的,但显然太尉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孩子一定是?他的,这证明两人朝堂上吵归吵,但其实一直暗通款曲,私下竟是?情人关系。
好,现在成?了亲,又有了孩子,这关系就很?难说?了。
司妤听闻这些议论,自己也要叹息一声。
她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是?夫妻,还是?逢场作戏、虚以委蛇。
春光明媚,最热闹的上巳节至,家家户户外出?游玩,严家却没有这份兴致。
独子死了,严夫人张氏两三个?月都不曾笑过。
她知道原委,知道经过,丈夫的意思竟然是?算了,儿子咎由自取,甚至怪她没有好好管教儿子,竟让儿子长成?这样?大逆不道之人,但她却不甘心,儿子的确亵渎公主,但他高盛呢?
不也强占了公主?她儿子若带兵,不会比他差,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介屠夫贱民?,竟让她儿子身首异处!
后来张氏又见到王小桃一次,再?见此女,心中?便只有讽刺和愤恨,她曾经竟还想让儿子娶她,成为自己的儿媳!
高盛呢,一边还在与他家议亲,一边就一声不吭杀了她的孩儿。
何其狠毒,何?其阴险!
警告一声不成?吗?小惩一下不行吗?他们家可是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那时她想,真希望这所谓县君去死啊,最好死得其惨无比,尸骨不全,也让那高盛尝尝至亲离去的滋味,让他得些报应!
想着想着,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目的其实没那么难达到。
那一日她是在洛水河畔见到王小桃的,她只乘了一辆马车,身边就几个?丫鬟而已,实在太好下手了。
那天晚上她回去,在脑子里策划了无数遍如何?杀王小桃,后来?一想,不解恨,不如让许多男人先奸后杀,脱光了抛尸荒野,这样?才能让高盛痛不欲生。
当今世道处处战乱,很?容易就在郊外破庙里找到几个?流民?,这些流民?也就是?没机会去做土匪,只要给口饭,给点钱,什么都愿意做。
一切安排好,就等王小桃出?门。
王小桃对?此一无所知,逢到四月初八,天气大好,她决定去寺里上香。
自从表叔离京,她日夜担心,只盼表叔能早日得胜归来?,听闻四月初八为?浴佛节,是?佛祖显世的降生之日,普渡寺会举行大法事,备香汤为?佛祖洗浴金身,各位高僧都会齐聚,实在是?个?好日子,王小桃就决定去普渡寺里拜一拜。
她是?贫苦出?生,封了个?县君也知道这就是?表叔给自己抬身份,反正直到现在也没习惯几十上百人侍候她一个?,所以出?去都随意坐个?马车,带两个?丫鬟就够了。
长公主虽是?大肚子,但整日都不得闲,同?在公主府,她偶尔会去请安问候,却又怕反而打扰长公主,所以见面?也不多。
今日出?门,却意外在在门口见到了从行宫回来?的长公主。
长公主坐在肩舆上,见了她,问:“县君去哪里?”
王小桃回她:“公主,我去普渡寺,想替表叔求求平安。”
司妤心中?一动?,看着她轻笑,点点头,随口问:“怎么不多带些人?”说?着看向自己身后侍卫,准备派几人跟着她,王小桃却立刻道:“不必不必,我只是?去寺里一趟,很?快就回来?。”
司妤想着城中?十分太平,应该不会有什么,再?说?她心里还记挂着皇上在大婚前从行宫搬往皇宫的事,便也作罢,没多纠结这问题,只交待道:“那你注意着,早些回来?。”
王小桃连连称是?,她也就进府去了。
王小桃便乘了马车去往普渡寺。
寺中?今日热闹,人声鼎沸。
陈六等几个?流民?就扮作乞丐混在人群里,很?早就盯上了王小桃。
因为?今日人多,所以他们能轻易混在人群中?,也因为?人多,让他们无从下手。
他们在那破庙里饿得眼冒绿光,进来?个?老婆子,分了他们一大包馒头,一人竟能分到两三个?,对?他们来?说?如同?过年一样?。
然后她问他们,愿不愿意干活,事成?可?拿十两银子。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当即就答应下来?,活再?苦再?累都不怕,哪怕要命的活都行。
具体什么活,是?陈六到外面?单独商量的,回来?后陈六找到几个?靠得住的,将活告诉了他们。
但临行前两天,其中?一人跑去偷鸡,被人捉到官府去了,陈六便又加了一人进来?,这人在他们村,但不是?本家,只是?小姓,叫马毅,平时沉默寡言,虽然看着不聪明,但算得上老实可?靠。
陈六告诉他,帮他一起做一桩活,事成?能分十个?馒头。
马毅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这世道力气太不值钱,十个?馒头别说?是?让他干活,就是?卖命都行。
但今日一早,临出?发前陈六才告诉他是?什么活,他们要在普渡寺劫掳一个?富贵人家的姑娘,找个?僻静地方随便玩,玩死最好,玩不死就直接杀了,最后趁夜将她扔在大街上就行。
马毅一听这话就惊呆了,半晌才道:“京城里有官府。”
陈六说?,官府要管的事多了,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夜深了才去扔,谁能知道是?他们干的?
马毅又说?:“那姑娘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东家?有大仇?”
陈六不耐烦了,和他道:“干就干,不干就滚,昨日吃的馒头得还老子。”
马毅便不说?话了。
一行人在人群里,从王小桃的马车过来?,到她进寺里将每尊佛像都跪拜,再?到她求了签出?来?在殿堂外排队等候解签,他们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却都没等到机会。
王小桃解释等了四五个?人,等到了自己,立刻将签递给大师,又给了两文钱,听大师解签。
大师问:“施主求什么?”
“求平安。”王小桃立刻道,随后又问:“这上面?写着‘下下’,是?签不好吗?”
大师看了看,回道:“此签意为?急水登船,须耐心静处,以待时机,虽不是?上上签,但也能逢凶化吉。施主求平安,远方之人当能平安归来?。”
王小桃又问:“但是?……会有些磨难是?不是??”
大师又回了几句,王小桃总觉得听他话里话外,这签不是?很?好。
她拿着签文讪讪走开,丧气道:“早知道不求了。”
身旁丫鬟道:“我听说?这儿也不是?很?准,县君别放在心上。”
远处一个?小沙弥提着桶水往这边走来?。
王小桃专心看着手上那只签,没抬头,陈六见此情形,将后面?的马毅拎出?来?,往前一推,正好撞在王小桃身上。
王小桃被撞出?几步,又撞在小沙弥身上,小沙弥提的竟是?一桶泔水,那散发着酸臭味的泔水顿时溅了她一身。
丫鬟一边去扶王小桃,一边朝马毅道:“你怎么走路的!”
马毅只低着头不说?话,小沙弥也低着头,连声说?“对?不住施主。”
这事不关小沙弥的事,面?前的男人也不过是?个?面?黄肌瘦的乞丐,王小桃摇了摇头,朝丫鬟道:“算了,他也不是?有意的。”
“可?现在怎么办?”丫鬟着急。
旁边有人朝这边看过来?,王小桃身上不只湿了,还挂着脏污,几人没办法,只好商议着先去僻静处躲躲,一名丫鬟陪着王小桃,另一名丫鬟去马车上拿水,拿披风来?。
于是?一名丫鬟出?寺院了,另一名丫鬟扶着王小桃往寺院后边走,到了一片幽静的竹林中?。
两人还在等着,陈六等人已经从后面?穿过来?,一人拿一只石块,悄声靠近,随后分别朝王小桃与丫鬟后脑砸去。
丫鬟当即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王小桃伤轻一些,却已被这一下砸懵,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麻袋便从头将她套住,袋口一系,扛了她就往寺院后门跑。
今日寺院人多,但全都聚集在前面?道场和佛堂,没人往后面?来?,几人飞快出?了寺院,挑着荒凉的地,径直往栖身的破庙跑。
马毅跟在最后。
他一直看着陈六肩上的麻袋,里面?人还在挣扎,但困在麻袋里根本挣扎不了。
第55章 第 55 章
他脚步越来越慢, 甚至与前?面几人拉出一大段距离。
陈六在前?面呵斥道:“快点,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没用!”
马毅只能加快了脚步,又看向他背后的麻袋。
……
公主府, 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径直冲向厅堂。
侍卫正要拦, 丫鬟已经急得在外面喊:“公主,公主, 不好了,县君出事?了!”
司妤正在与临汾王谈话,听见外面的动静,停了下来, 问:“什么事??”
外面侍卫一听事?关王小桃,也不拦了, 带丫鬟进去, 丫鬟急跑进来, 也顾不上行礼,哭道:“公主, 县君不见了,翠儿也倒在地上, 不知是死是活……”
司妤打断她:“慢慢说,县君怎么不见了,在哪里不见的?”
丫鬟才道:“县君去普渡寺拜佛, 拜完,求了签, 我们就?去解签, 还在寺中, 县君却被个小和尚溅了一身泔水,翠儿带县君去僻静地方?避一避, 我去拿水和衣服来,结果等我回来,却找不到她们人,找了好久,最后在一丛竹林里找到翠儿,她昏倒在地上,头上都是血……
“我找不到县君,怎么也找不到,问别人也问不出来,就?只好回来禀报了……”
丫鬟说着又哭了起来,司妤却听明白了,立刻问:“翠儿没醒吗?她头上的血是怎么来的?被人打的?没人看见?”
丫鬟摇头:“没有……问了一圈都说不知道,我走时翠儿是昏迷的……”
司妤又问:“翠儿倒下的旁边还有别的什么吗?寺院今日是否正常,有没有别的人出事??”
丫鬟想了许久,支吾道:“我……我不知道……今日一切都正常,那边很多人……我顾不上翠儿,只能先让红儿在那边守着,我先坐马车回来找人……对了,那竹林里好像有石头,就?在翠儿旁边,有血,翠儿应该是被那石头砸伤的!”
信息只有这么多,司妤先朝侍卫道:“你先快马加鞭去廷尉府找杨权,让他亲自带人去普渡寺查探,尽快查出县君出事?原因?,派人追踪。”
侍卫即刻领命出去了,司妤才又想了想,如果是石头所砸,那证明对方?手?上无兵刃,所以可能是普通的匪徒?
但匪徒为何只劫掳小桃,而将?丫鬟打伤?他们针对的不是年轻女子,而就?是小桃?
不是杀,而是掳,司妤想不出他们的目的,如果是针对高盛的朝中大员,他们理应做得更高级;若是想要赎金的匪徒,必然会知道小桃的身份,但什么样的匪徒敢劫掳公主府的人?
不管怎样,他们没有兵刃,那多半也没有马车,所以短时间?内他们出不了城,带着一个人,也会显露踪迹,一定有人会看见。
她于是再唤来人,继续吩咐道:“派一人去京兆府,命京兆府着人封锁普渡寺,调查县君去向;再传我之令,着禁中飞羽军派一营将?士出去,以普渡寺为中心,在其附近二?百里穿梭巡逻,寻找疑似县君的年轻女子。”
“是!”下属离去,司妤心焦地从椅子上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
会是什么人呢?她猜不到。
又想到早上亲眼见到小桃出门,还亲口说派几个人护卫她,当时竟没坚持!
对呀,她与高盛平时都注意着自身防护,却忘了小桃,小桃自己不会得罪什么人,一定是因?为他们!
她既着急又悔恨,不知小桃真有什么事?,她如何同高盛交待。
……
离开普渡寺好几里,陈六背着麻袋有些累了,将?麻袋交给?了自己族弟陈开。
陈开又背了一段,也嫌累,便提议:“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办了吧,何必再走那么远?”
陈六一听,看看周围,前?后无人,正好是一片树林,觉得此事?可行,便作决定道:“进树林。”
陈开立刻背着人去树林,才走几步,寻到一片空地便将?麻袋放下,解开绳子,一眼见到小桃头上金灿灿的首饰,就?先将?她头上几只首饰摘了个干净,又撸掉她腕上手?镯,随即就?去扒她衣服。
小桃脑后流着血,见此情形立刻就?一边挣扎一边惊呼起来,陈开一把掐住她喉咙道:“闭嘴,闭嘴!”
陈六过来说话:“松手?,别现在就?把人弄死了。”
陈开便一拳打在小桃脸上,随后一手?捂住她嘴,一手?继续去扯她衣服。
马毅此时开口:“我看到……那边有人。”
陈六最警醒,问:“哪里有人?”
马毅指了指后边。
陈六犹豫起来。的确这里并不安全,前?后都是屋舍,只有这里一片小树林,一定常有人经过。
马毅道:“她戴的是金簪,我看她身份肯定不一般,要不然……我们放了她吧。”
小桃此时掰开了陈开的手?,惊慌地哭道:“我是高盛的侄女,你们敢动我,我表叔不会放过你们的!”
陈六不过是从潼关来的流民,连本?地县官都不认识,哪里能认识高盛,此时小桃身上腰带已经被陈开解了,他便拿过那腰带,按住她头,将?她嘴塞住。
小桃再也说不出话来,手?也被制住,看着几人,眼中尽是惊恐。
陈六又扯过旁边一段藤蔓将?她手?绑住,之后才看向马毅,恼怒地提起他衣襟:“你要怂,后面的馒头就?没你的份,你要是好好干,待会儿你扛麻袋,事?成?分?你十文钱。”
马毅垂头不说话,陈开道:“还扛?”
陈六迟疑一会儿,问马毅:“你真看到人了?”
马毅道:“真看到了,两个男的,扛着犁。”
他说得这么详细,陈六有些担心,便道:“行了,再扛一段,小心驶得万年船。”说着一边示意旁边人重新系好麻袋,一边朝陈开伸手?。
陈开笑道:“我本?来就?是要给?大哥的。”说着将?刚才摘下的首饰拿出来。
陈六看着手?上那些,仍没收回手?:“还有呢?”
陈开讪讪笑着,连忙道:“对对,还有这个。”又交出了镯子。
小桃被重新绑好了,马毅在一旁不吭声,陈六让马毅扛起麻袋。
马毅听令将?麻袋扛在了肩上,几人出了树林,继续快步往前?走。
走了一段,前?面出现好几条岔路,几人停下来,陈六问:“再往哪里走?”
他们一直以南郊破庙为栖身之所,今天还是第一次到普渡寺这种地方?,早上走的是大道,现在要绕小路,却不知道方?向。
几人讨论着方?向,马毅一直沉默,陈开突然想起来,问他:“马毅,你知道方?向,你说说现在该往哪边走?”
马毅将?身后的麻袋往肩上送了送,看看几人,说道:“走左边那条。”
“这边?”陈六疑心地看着他,他道:“我们住在京城的南边,现在走的是西边,所以要往左边绕,能绕到南边去。”
陈六看了看太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选了左边的道。
经过几亩田地,田里有人干活,却离他们远,又经过几间?屋舍,只听见狗吠,没见到人。
又到岔路口,陈六不知道方?向,问马毅。
马毅选择了一条朝右的路。
陈六又去看太阳,发现天阴了,太阳被云挡住了。
他问:“是往这儿走吗?”
马毅低着头,闷不吭声往前?走,回道:“是的,现在就?已经往南了。”
陈六不疑有他,跟着他走。
后来但凡遇到岔路,都默认了跟着马毅走,马毅力耐力倒也不错,一路背着麻袋没喊累。
又走了好长一段路,陈开去撒尿,几人在一旁等着。马毅这会儿才将?麻袋放下来休息一会儿。
麻袋内的人又开始挣扎起来,“呜呜呜”地叫。
陈六一脚踩上去,一边拿脚碾着下面的身躯,一边笑道:“真他妈软,别叫了,没人听见,待会儿寻个地儿,我他妈就?能开荤了。”
麻袋内的人不再动弹,只剩呜咽,马毅在一旁看着没出声。
这时撒尿的陈开道:“这里,这里好!这里是个废宅!”
说着就?提了裤子过来,一边系裤绳一边道:“你们快去看,里面没人!”
陈开与另一人立刻去墙边,从墙缝里往里看,果然见到里面是个荒宅,可怜他们之前?竟不知道。
陈六大喜,立刻去前?面推门,见门推不开,便提议几人帮忙翻过去。
于是吩咐一人蹲下,让陈开踩着先翻过去,再去开门。
陈开踩着那人肩头,顺利翻进去,陈六便朝后面马毅喊:“快过来!”
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却见马毅竟不知何时背着麻袋跑向前?方?。
陈六立刻拉了一把下面的人:“马毅跑了,快追!”
马毅的确先跑了一段,但他背着个大活人,跑不快。
他一边跑着,一边解麻袋的绳子,绳子才解开,陈六就?将?他追上,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
他摔了个狗啃泥却闷不作声,立刻就?转身就?去将?麻袋口打开,摘了里面王小桃嘴里的布,和她道:“快跑!左转就?是普渡寺后门!”
话音落,陈六又踢来一脚,他顺势抓起地上土块砸向陈六,陈六往后躲,他便寻到机会从地上爬起来,和陈六打成?一团。
小桃头上伤着,衣衫凌乱,整个人脑中几乎一片空白,但深知此刻可能是最后的逃命机会,从麻袋里钻出来就?往前?跑。
她被装在麻袋里那么久,腿脚都是麻的,胳膊还被绑着,跑一步就?摔了一跤,眼看第二?个人也追了上来,顾不上身上散乱的衣服,继续往前?跑。
不知后面怎样了,但没一会儿就?听见人追上来的声音。
前?面出现岔路,她想起刚才那人的话,左转是什么后门,所以就?往左转。
才跑出几十步,头发突地被人拽住,她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
“还跑!”那人踹了她一脚,正踹在胸口,让她好半天喘不上气,随即那人就?再次将?她扛起往回走。
她在后面大叫:“救命,救命——”
这段路两旁都是树木,也不像有人的样子,只是远处隐隐有人声,似乎离闹市并不远。
因?她大叫,扛她的人心中着急,就?加快步子往后跑,跑出几步,终于和陈六会合。
陈六鼻青脸肿,过来接应,见小桃大叫,塞嘴的布又没了,他刚和马毅一番打斗,此时又累又气,看看周围,还不辨方?向,顿时一恼,烦躁道:“他妈的,在这儿将?你解决算了,死了也能上!”
说着就?要去掐她脖子,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几人抬头,就?见两名军士骑马往这边来,一见此情形,立刻道:“什么人——”说着就?拔刀。
陈六两人完全没见过这阵势,立刻扔了小桃退向一边,随后就?反应过来往回跑,那两名军士大喝:“站住!”
一边喊着,二?人也骑马过来,朝下面几乎不成?人样的少女试探着唤道:“县君?”
第56章 第 56 章
小桃全身都?没了力气, 几?乎已经绝望,此时喜极而泣道:“我是……”
军士立刻下马,另一人道:“我去追那两人, 你快带县君回去!”
军士便过来替小桃割开绑着手腕的藤蔓, 将她?放上马,带她?回去。
走出二里地, 小桃才知?这竟是普渡寺附近。
对,刚才那人说的是,左转是普渡寺后?门,他是这样说的。
此刻寺院附近全是兵士, 有京兆府的人,有廷尉府的人, 还有禁军, 小桃一被找到?, 便迅速上马车送往公主府,其余人则一齐去追捕那四?个流民。
自从得知?小桃失踪, 司妤就一直在府上等着消息。
先是廷尉府说她?疑似是被几?个乞丐带走,之后?又说在慢慢调查。
她?心焦不已, 再次下令要尽快,尽快。
一个女子,落入几?个男人手中, 后?果可想而知?。
她?最初想,定要以最快的时间找到?, 确保她?完好无损。
后?来想, 不管怎样, 一定要留下性命……
没想到?两个时辰后?,竟有人回来禀报找到?了。
她?再问详情, 来人说她?似乎有伤,但性命无虞,但说话语气吞吞吐吐,她?便知?道定是不好。
尽管心里已有准备,但真正见到?小桃时,又忍不住心揪成一团。
她?不知?小桃能?不能?承受,又不知?此事?被高盛得知?,他要如何愤怒心痛。
小桃被送进了房间,司妤早已命人去请医士,自己坐在小桃旁边,眼中微湿道:“是我的错,没有护卫好你,现在没事?了,什么事?也?没了。”
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接过丫鬟手中浸了热水的帕子,替小桃擦脸上的泥污。
擦去泥污,便露出青紫,她?又看了小桃脑后?的伤,发现伤口不大,血已经凝固了。
手腕也?是伤,上面全是被绑的红印子。
小桃从没见长公主这么温柔的时候,她?总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一个神情,一句话,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端庄、温婉,或是威严,但从没有亲切。
她?一直是长公主,要恭恭敬敬行礼的长公主,但此刻她?竟为?自己哭了,竟说这么多宽慰的话,还给自己擦脸,让小桃觉得她?好像真的是自己的婶婶,或者说……是个亲近的人。
小桃开口道:“公主,我没事?,就是挨了几?下,养一养应该就好了。”
司妤见她?神色正常,又见她?身上衣服虽然凌乱,但里衣还是好好穿着的,这才知?道她?果真没受侮辱,便觉庆幸,松了一口气,和她?道:“今日起,我给你安排一队侍卫,以后?出门务必让侍卫随侍左右,那几?个劫掳你的人一个也?逃不掉,我定会好好调查,不会让他们死得轻松。”
她?说这几?个字时,语速也?算平常,但她?这种身份说要谁死,那是真死。
小桃想起那个让自己快跑的人。
她?立刻道:“是他们中一个人救了我,要不是他我肯定就死了。”
司妤也?觉得奇怪,因为?禁军来报,是在普渡寺后?面几?里地看到?她?的,但照时间,他们该走远了才是。
“好,我会让人好好查的。”司妤道:“你别放在心上,先养伤。”
小桃点?头,她?确实?后?脑疼,脸上疼,胸口疼,哪里都?疼。
没一会儿?医士过来,给她?检查过没有重伤,没伤到?骨头,司妤才放心下来。
之后?让身边人去廷尉府下令,要尽快审出结果,那几?个流民为?何劫掳县君,是否有人指使。
等到?傍晚,廷尉府已经审出了结果,杨权连夜求见。
司妤便去往前?厅。
杨权禀报道:“四?人都?是潼关来的流民,很快就说了实?情,证词能?互相佐证,没有问题,他们说是受人指使。”
“什么人?”司妤问。
杨权回答:“目前?还不知?,只知?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头发灰白,穿金戴银,身着锦衣,十分体面。那妇人在破庙找到?他们,说……”
见他有迟疑,司妤问:“说什么?”
杨权道:“说让他们劫掳县君,糟蹋之后?杀死,扒掉衣服趁夜扔在大街上,且还说,要糟蹋得足够惨,至少四?人。”
司妤觉得这种要求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人阴暗至此,恶劣至此,杀人都?要杀得如此歹毒。
这更像私怨,而不是政敌,不是针对她?,也?不是针对高盛。
对方似乎要报复一样,而且竟是个妇人,行事?也?十分粗糙,只找了几?个流民,可见不是经常杀人越货的,没有养着打手或杀手。
此时杨权又道:“那几?人说,她?似乎是湖州口音。”
这句话后?,两人都陷入静默中。
湖州,这不是严淮的老家么?
加上严崇文之死,所以严家是要杀王小桃泄愤复仇?
如果是严淮做这件事?,他会做得更隐蔽,或者说他不会去动?小桃,他会针对高盛,因为?他有这样的能?量去试着动?高盛,所以这不像是他干的,更像是……严夫人。
严夫人,她?在后?宅,她?不敢动?高盛和自己这个公主,但她?心怀怨恨,又因为?她?见过小桃,所以将恨意发泄在了小桃身上。
只有女人才能?想出那么侮辱人的死法,因为?她?们太知?道对女人来说怎样最痛苦,最惨,连死都?死得毫无尊严。
“去严家捉拿严夫人和她?身边仆妇,让案犯辨认后?审问,务必查出真相。”她?吩咐。
隔了一会儿?,杨权问:“若严相阻拦,或此事?与严相有关……”
司妤回道:“不论身份,按律捉拿。”
“是。”她?说得如此明白,杨权便知?道不用给严相留情面了。
随后?他道:“案犯中有一人与其他三人同村但不同宗,是临时加入,他心生不忍,有意指错方向,让首犯几?人绕了个圈,绕回了普渡寺附近,如此才让县君得救。”
“那便待结案时从轻处置吧。”司妤说。
杨权点?头,随即呈上卷宗后?退下。
司妤又将卷宗拿起,细看了一遍。
这卷宗上是四?个人的口供,审得十分详细,如何领到?任务,如何在破庙中等待六七天,又如何得到?消息说来普渡寺,被人告知?要劫掳的对象,中间如何准备行事?,却又改变主意等等,司妤才真正得知?小桃这番之凶险,可以说几?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多亏了那个叫马毅的流民。
而且他出身乡野农家,没来过京城,却只往普渡寺走了一趟,就能?大概算出普渡寺的方向,最后?带着陈六几?人绕路,竟神不知?鬼不觉绕回了普渡寺,还没让他们发现。
这需要此人能?坚守正义,能?沉得住气,能?辨识方向,几?乎算是有勇有谋。
而他只是一个吃不饱饭的流民。
司妤突然对这人有了兴趣,觉得自己之前?确实?草率了,只从轻处置未免太冷漠,这样的人该赏才是。
她?叫来了赵良,吩咐道:“让人去廷尉府说一声,明日带那马毅来见我。”
“是,奴才现在去吩咐。”赵良下去了,天色已晚,司妤决定再去看看小桃才回房。
她?到?小桃院中,丫鬟见她?来,正要去通传,司妤开口道:“等一等,县君是否睡了?”
丫鬟回答:“下午的时候睡了,此时不知?醒了没。”
“我只是看一眼,不必通传。”她?说着进屋。
里面却是有动?静的,司妤进去,才知?小桃醒了,此时丫鬟在帮她?涂药。
她?胸口被踢了一片青紫,若不是运气好,说不定就断了肋骨。
小桃不好意思,连忙掩住衣服,司妤怜惜道:“没事?,我不看,我在外面等着,你涂好药了我再进来。”
小桃还没说话,她?便退到?了外间。
丫鬟便迅速涂好药,司妤才进来,小桃连忙道:“我知?道公主政事?繁忙,不必专门来看我,我很好,身边这么多人。”
司妤坐到?她?床边:“你来府上这么久,我都?没看过你,也?没照顾过你,是我失职了。今日这事?要是被你表叔知?道,定要大开杀戒。”
“公主别告诉表叔。”小桃立刻道,“他在打仗,不能?为?这些事?分心,他以后?回来了也?别和他说,那时候我都?好了。”
司妤轻轻拉起她?的手,轻笑:“好,我先不说。”
她?想起昌乐来,昌乐从小拥有的比小桃多得多,但仍满腹委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小桃呢,却什么也?不敢要。
皇上是天之子,皇室血脉天然高人一等,其次是名门望族,至于平民百姓,他们生来是愚笨的、粗俗的、不开智的,也?许就比牲畜强一些,许多人不说,但心底深处就这么想,甚至包括她?自己。
这也?是高盛最不忿的地方,所以他提起士族来,总是阴阳怪气,极尽讽刺。
但真的是这样吗?
贵族看平民,是不是也?像男人看女人呢?
平民真的比贵族差吗?女人真的生来不如男人吗?难道不是……女人从来就没有读书、没有和男人比拼才智的机会?
平民也?是,他们劳碌一生只为?衣食,又哪里有读书开智的机会?
她?又关照小桃几?句才离开。
翌日她?还记得那个救了小桃的流民,到?前?厅见了他。
马毅远远跪在堂下,伏着身子,低着头,只能?看见个身影。
这是觐见公主前?被教好的规矩,不能?直起身,不能?抬头,不能?抬眼,不能?乱动?瞎看,要不然就是不敬。
司妤下令:“上前?一些。”
太监便让他上前?一段,司妤开口道:“到?下面来。”
太监有些意外,带着马毅跪到?了司妤的桌案下面。
马毅身上是一身新衣,大概是廷尉府让他换上的,司妤让他抬头,她?看了一眼,是很朴实?平常的模样。
肤色黑黄,脸颊凹陷,看肩膀骨架是大的,但身上没多少肉,显然是长期忍饥挨饿,风吹日晒。
她?问:“你为?潼关农人,为?何流落京城?”
下面人回道:“一伙士兵过来抢了我们的粮食,还杀人,我就和陈六他们一起逃了。”
“是什么士兵?”司妤问。
马毅回答:“不知?道……有人说是长生教,有人说是土匪,还有人说是皇上派的兵。”
司妤明白,这些普通百姓什么也?不知?道,而当今世道,许多地方已经兵匪不分了,反正见了女人和粮食就抢。
她?道:“绝不是皇上派的兵,大约是长生教,朝廷也?很快会派兵去剿灭。”随后?问:“你为?何要救下长庆县君?”
马毅这时忘了规矩,抬起头来,脸上有几?分疑虑。
司妤说:“长庆县君就是你救下的那个姑娘,县君是她?的封号,她?是当今太尉的侄女。”
马毅大概不是很明白这官职,但知?道这是很大的官。
他低下头去:“我……我之前?不知?道她?是县君,也?不知?道陈六他们要我干的是这个活,我以为?是出点?力气……后?来才知?道,这事?我做不到?。”
“你为?何认识京城的路?”
“不认识,只是猜的,京城不大,大概按方向就能?绕回来。”
司妤又问:“然后?呢?若没有士兵在搜查,回到?普渡寺后?再怎么办?”
马毅回答:“她?的家人肯定会在寺庙附近找她?。”
“但那样,要么被他们发现你带错路,要么你们四?人就会被抓去报官,你知?道劫掳贵女,意欲谋害是什么罪吗?”
马毅低下头,沉默不语。
那是一种认罪与认命的态度,似乎就算判了死罪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司妤道:“待案件查明,你就在公主府做仆从吧,食不裹腹也?不去作恶,是我大兴的子民。”
马毅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要知?道如今哪怕是最刻薄的地主家的仆从,也?是给口饭就有大堆人去做,更何况是公主府的仆从?
对普通百姓来说,那是比县令还大的官。
好久他才想起来,叩首道:“谢公主——”
……
廷尉府的审理速度十分迅速,买凶杀人者很快就招认,正是严夫人张氏身边的仆妇。
严淮确实?与此事?没关系,但严夫人就是幕后?主使,被押进狱中。
严夫人被收监当日,临汾王就来见司妤,求司妤网开一面。
司妤问:“是严君寿让皇叔来的?”
临汾王正色道:“不是,公主知?道,严相看着温和,却是清正刚直,绝不会求公主徇私。”
司妤问:“既知?道是徇私,为?何皇叔又要来说情?”
“为?大计。”临汾王道:“公主为?何不处置严家仆妇,放过严夫人?如此严相定会对公主感恩戴德,涌泉相报。”
“哪怕那张氏意欲谋害长庆县君?”司妤道。
临汾王一副苦口婆心模样:“长庆县君可是太尉的侄女,不是公主的侄女,待太尉回来,自会清算,公主又何须抢在前?面了结此案?”
司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严崇文是高盛杀的,现在严夫人要报复高盛,准备杀王小桃,令王小桃生死一线,他日高盛回来得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第?一个就会不顾一切杀了严夫人,至于其他人受不受牵连,待定。
如此,高盛与严淮便结成死仇了,绝不会有缓和的那天,而她?则能?高枕无忧,坐收渔翁之利。
她?道:“皇叔可知?今岁我最痛恨之事?是什么?”
想起前?两日的事?,临汾王回道:“突厥之猖狂。”
不错,两国去年议和,大兴送突厥三十万两白银、三十万匹丝绸,万石粮食,突厥退兵;今年他们说可汗阿蓝吉的妻子病逝了,要大兴送一位公主过去做阏氏,司妤拒绝了,对方便让大兴派使臣前?往悼念。
其实?就是索要财物,大兴打不起仗,同意了,司妤对此如梗在喉。
她?道:“我泱泱兴朝,为?何就不敢打这一仗,为?何就要甘愿被威胁呢?是我们的兵士不勇猛,兵戈不锋利吗?还是我们生来就比不过他们能?征善战?
“不,不是。”她?痛声道:“是太尉要去征剿黄承训,是薛迈要去平潼关,是屈继先,余遂等人还虎视眈眈,是我们社稷不稳,我们在内斗。如果皇命一出,能?号令天下,所果这些人都?能?去打突厥,突厥怎敢一再相逼?”
临汾王低下头去,司妤道:“京城暂时能?安稳,全因一致对外,若我与太尉再内斗,谁是鹬谁是蚌?谁又是渔翁?”
临汾王跪下道:“公主说的是,是臣短视狭隘,臣只是觉得……突厥是强敌,太尉也?……不得不防。公主想必也?不曾忘记太尉曾经昭然若揭的野心,他能?暂时收敛,但野心却不会消失,若不尽早防备,就怕反受其害。”
司妤点?头:“皇叔说的我明白,太尉之计,先平定北方,我也?想一切等平定北方再说,在此之前?我不愿做那个先撕毁盟约的人。”
临汾王沉声道:“公主说的是。”
看着似乎被说服了,但下意识就将目光看向她?小腹,只是她?在桌案后?,小腹也?被桌案挡了看不见。
司妤知?道他在担心自己,怕她?与高盛有了孩子就麻痹大意,怕她?过于信任高盛,最后?丢了江山。
而她?呢?其实?,她?也?在茫然中。
第57章 第 57 章
小桃被劫的案件查清, 涉案之人都判处死罪,且是即刻问斩,包括严夫人。
如严夫人这般身份, 处死的文书要?廷尉府盖章, 也要?呈到司妤手中,由司妤批准。
司妤执了朱笔, 在张氏名字上划了圈。原因?是小桃虽无恙,但严夫人之心格外歹毒,手段极其?卑劣,所以严惩。
严淮对此一句话也没有, 不知他是认同,还是暗暗怀恨在心。
反倒是朝廷上其?他大臣暗暗咋舌。
因?为此案其?实有商榷余地, 毕竟王小桃没事, 他们都没想到公主会?重?判此案。
小桃遇险一事司妤没特?地告诉高盛, 但自有人将京中消息事无巨细报于高盛手中。
严夫人被斩半个月后,高盛收到京中来的消息。
见到来信, 高盛先是心惊气愤,没想到他不在京城, 小桃竟险些因?他被害,恨不能亲手手刃那几人;随即又是欣喜,司妤竟处死了严夫人。
她怎么会?下令处死呢?其?实她是可以放过的, 以小桃无碍为由,这样他没话说, 只能回到京城后自己亲自动手。
她竟然处死了。
是为小桃出气, 还是因?为他?
而她竟然什么也没说。
他觉得她似乎有点面冷心热, 口是心非那意思。
他将那信上的文字看了很?久,回味了很?久, 一高兴,走出营帐骑上马,到周围草地上绕了好几圈。
待马停下,他看着茫茫的原野和湛蓝的天空,一时间对她的思念汹涌澎湃,累积到了顶点。
于是策马回营,他去找苏检,找他要?点诗辞歌赋的书。
在苏检那里翻了半天,翻到本?《诗经》,这《诗经》他也有点印象,之前读过一点点。
拿着《诗经》回去,他就开?始在里面翻,最后总算翻到想要?的。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他将这话一字一句抄在纸上,待抄一遍,自己也默会?了。
想他默书从?没这么快过。
这一刻他意识到这种看似无用的诗词的意义:它们竟能写?出自己说不出的心情。
也恨自己怎么就没点文采,除了想她,便不知还能怎么说,其?实岂只是想她,他比想她还想她。
……
京城如今已经热了,不只皇宫搬迁,皇帝筹备大婚,公主府也在修整后花园。
司妤从?宫中回来,要?去后院寝房时,偶然在园中看见了马毅。
他与?另两个人在合搬一棵不小的合欢树,要?在园中种下。
司妤几乎没认出他来,在公主府两个月,他吃得饱了,一改以前的面黄饥瘦,竟十分精神,看着便是孔武有力的汉子。
司妤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他虽力气大,但做事细致而有条理,不像其?他仆从?。
其?他人原本?是懒懒散散的,见她的身影,就马上卖力起来,而他不是,他一开?始就是认真?在干活,待她来了,也是那样在干活,并没有刻意比之前利落。
而且那棵合欢树太大,周围也有别的浇水的、栽花的人,并不好施展开?,所以几人需要?配合好,他虽是新来的,却是下指示的那个人。
她看着他将那棵合欢树填好土,然后吩咐身边人道:“去将他叫过来。”
宫女去叫来马毅,马毅向她请安。
司妤看着他问:“这段时日还习惯吗?”
“禀公主,习惯。”马毅回答。
司妤问:“你可愿调去做府上护卫?”
马毅一愣,随即道:“愿意!”
“护卫的月例不一定比仆人高,且每日都要?训练,并不轻松。”司妤道。
马毅回答:“是,小人愿意。”
“为何?”司妤问。
马毅想了想:“小人觉得护卫……大概更出息一些。”
司妤笑了笑,“穷而不移志,从?明?日起,你在我身边做护卫吧。”
马毅立刻谢恩,这时有人来报,邓州有秘信来。
司妤知道这么久,凡军中之事高盛都是写?的军报,而他送来的秘信全是些有的没的,并不要?紧,但此时却忍不住着急,立刻就去寝房,命人将信呈上。
他不知怎么想的,竟抄了一首诗来。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除此之外,一个字也没有。
可真?有意思,他知道这诗什么意思吗,就抄。
突然抄这么一首诗,莫名其?妙。
一边这样想,一边却又忍不住笑,将那几个字看了又看。
别的不说,他的字却是越写?越好了,莫非打仗之余,还在读书练字么?她可没想到他有这么好学。
提笔许久,她仍是不知道该回什么。
最后看向自己的肚子。
如今她肚子已经很?大了,如缨已经在为她安排稳婆和奶娘,准备过几日就让人入住府上,等着后面的分娩。
临产之日越来越近,不知从?哪天起,她突然就开?始忧心起来,怕自己撑不过那道坎,死在产床上。
这种忧心是无用的,因?为除了安排好医士,找有经验的稳婆,毫无办法,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所以她也将这忧心藏在心里,谁也没有说。
这时她在信上写?道:还有二月将临盆,若我身死而孩儿平安,望你善待。
看上去有些无情无义。
她写?完就卷起来,放进了竹筒。
这的确是她脆弱的忧心之处,可这真?的是她想说的吗?她亦有许多话,却不能说,不敢说。
军报上说,双方决战既将开?始,她发现自己想得最多的,竟然是他一定要?平安无虞。
这封信她没收到回音,因?为送去时,前方正激战。
一个月后,皇帝大婚,立李琚之女为后。
再过一个多月,司妤临盆了,生产从?半夜到第?二天下午,不算轻松,但也不算坎坷,历经好几个时辰,终于成功将孩子生了下来。
稳婆在她耳边笑道:“恭喜公主,是个男孩。”
司妤当时想,还真?被那人盼来了,一直心心念念的儿子。
她在床上看了一眼,小小的,皱皱的,满面通红,奇丑无比,看不出像谁。
直到几天后,孩子长开?了一点,脸开?始白?净了,皮肤光滑了,浓眉大眼,看着像是他爹的模样,竟十分好看。
高盛走之前说要?自己取名,她也懒得同他争,先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小嘉。
小嘉出生第?三天,邓州传来捷报,西凉军大胜。
朝廷上下欢腾,如今定都西昌,政治清明?,京都附近百姓安居乐业,薛迈成功平定潼关?之乱,高盛又大败黄承训,一切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大兴也许还能兴复起来。
但就在这欢乐中,前线却传来大败的消息。
西凉军大胜后,黄承训躲入邓州城中闭城不出,僵持之下黄承训下属蒋先斩杀黄承训,将其?人头献上,并投降求和,迎西凉军入城。
结果在大军入城后,这蒋先却又反悔了,率军反杀,高盛毫无准备,被烧了粮草,又损兵折将数万,自己也仓皇逃出,败得十分狼狈。
司妤还在月子中,看见战报,也不禁扼腕叹息。
高盛的错,错在大意,攻下黄承训对他来说太顺利了,而他向来狂妄,所以没将投降的蒋先放在心上,纳降竟没缴械,也疏忽大意,没有防备。
临汾王与?李琚二人来见她,语中却并无哀叹,甚至有些欣喜。
一来,黄承训已死,剩下的蒋先其?实不足虑;二来,高盛胜了,但无功而有过,甚至能趁此良机将他重?罚,削职降权。
司妤隔帘躺在床上,和临汾王道:“皇叔说的是,只是可惜了那数万军士。”
“好在是西凉军。”临汾王说。
司妤默然未回话。
临汾王随后道:“臣认为,可召回太尉,任命李将军为主将,前去剿灭蒋先。”
闻此言,司妤突然想到了当初的苍岩山之战,高盛领军血战三日挡住了突厥大军,最后得封赏的人却是安朝烈。
因?为安朝烈率大军去收了尾,战绩便算在了他身上。
难道是朝廷不明?白?这样不公吗?当然不是,他们很?明?白?,但他们就是不想高盛跻身将帅之列,就是要?扶持安朝烈,因?为安朝烈是士族。
数年?后,为着不同的原因?,朝廷又作出同样的决定,趁机将高盛以罪臣败将身份召回,再派李琚去立军功,蒋先的兵力与?才能完全不是朝廷的对手,李琚此仗必胜。
到那时,这征黄承训、收复邓州之功就全计在了李琚身上,高盛呢,就是那个大意中计的败军之将。
司妤道:“那太尉若是拒不受命呢?”
“那便是抗旨不遵,臣料想太尉也不会?如此大逆不道。”临汾王说。
他用了“抗旨不遵”与?“大逆不道”,这是两条重?罪。意思便是如果高盛不听命,那就是这两条死罪。
而高盛怎会?屈服?他会?索性反了。
当然临汾王与?李琚是不怕的,他们觉得如今高盛为败军,士气衰弱,以朝廷手上之兵力,完全能镇压。
可是,第?一,她不信凭李琚能胜得过高盛;第?二,就算最后李琚胜了,那李琚又怎会?不是下一个安朝烈呢?
她凭什么信李琚而不信高盛?
她又凭什么,要?在这时候对高盛落井下石?
她道:“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我已令严相再筹集粮草送往邓州,用不了多久,太尉便会?得胜归朝,国丈固然忠心可靠,换下太尉却也舟车劳顿,易节外生枝。”
她如此说,临汾王只得听令,与?李琚二人退下。
两人出公主府,皆是叹息。
临汾王道:“如此好的机会?,却错失良机,他日这江山怕是都要?……”
高盛毕竟还是太尉,他不好说太直接,又是叹了一声?气。
李琚道:“公主的确英明?,知人善任,从?谏如流,但终究是女人啊,这不是……才诞下麟儿么。”
临汾王直摇头:是啊,才诞下麟儿,所以感情用事,记挂着高盛是孩子的父亲。
两人沉默着,各自离去。
第58章 第 58 章
不过半月, 邓州战报就已急送往京城:高?盛重振旗鼓,斩杀蒋先,歼敌万余人, 俘获降将数名, 敌军数千,派柴进?绪镇守邓州, 不日将班师回朝。
见到战报,司妤松了一口气,心里却知,他果然还是他, 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战神。
彼时正是午后,小嘉喝过奶又睡了, 司妤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 悄声对他道:“宝儿, 你爹他又胜了,他剿灭了乱臣, 收复了邓州,你爹他是真正的英雄。”
小嘉睡得香甜, 毫无动静。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有十?个时辰都是睡着的,让奶娘养在东厢房, 她忙完之后就过来看看,大多数时候都碰不到他醒的时候。
她甚至想, 也许小嘉都不知道她是娘亲吧, 既没喂过奶, 也没怎么?抱过,连小桃都比她来得多。
每每想起?, 心里总有愧疚,却又毫无办法。
她希望等小嘉长大,这天下是安定?的,从前只觉无望,只想不成功便成仁,现在她看到曙光,便不想轻易放弃。
高?盛回朝那日,已是八月,天气阴沉而闷热,他未进?家门,先至宫中觐见皇上。
皇上高?坐龙椅,司妤在皇上旁边的椅子?上,从前司妤是在皇上身后垂帘听政,现在则撤去了珠帘,直接坐在了皇上身侧。
司妤看着殿中的高?盛,开口道:“太尉此行?虽勉强完成君令,却因疏忽大意,致万千将士丧命、万石粮草被毁,京中百姓尚且食不果腹,却还要再?筹粮草送往邓州,太尉可知罪?”
司妤语气严厉,这开端,便已确定?了朝廷的态度,即高?盛此行?罪大于功。
高?盛抬眼,没看皇上,只看向她,他只被允许站在殿中,与?龙椅上的皇帝隔着两丈远的距离,不太能看真切上面人的容颜,只能看见她正襟危坐,神色冷厉。
他低头道:“臣知罪。”
司妤道:“玩忽职守之罪,本该严惩,念在太尉最终能收复邓州,也算以?功抵过,故而从轻发落,罚去太尉此后半年俸禄,降级一等,夺殿上佩兵刃之权。”
有太监过来,卸掉高?盛腰侧佩刀。
高?盛未予反抗,沉默半晌后躬身:“谢皇上,谢公主。”
皇上看一眼司妤,司妤轻轻点头,皇上开口道:“爱卿退下吧。”
高?盛便退出大殿。
此时一阵惊雷,天上忽地下起?雨来,他无从选择,也毫无迟疑踏入雨中。
司妤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不由隐隐抽痛。
那一刻,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少年,血战之后,部下与?亲人战死,他也被朝廷冷落,没人记得他,当他从苍岩山离开时,又是什么?心情?
她好想……去抱抱他。
此时皇上在座上问司妤:“皇姐,高?盛会心生不满吗?”
司妤收回目光,恢复一脸正色,道:“固然有不满,但?不至反目,这样的处罚是他正好能承受的程度。”
皇上这才心安地点头,他总是怕高?盛,就算现在有李琚这样的大将成了岳父,也依然害怕。
两人随后离开大殿,去见太后。
司妤问皇上:“皇上与?皇后,一切都好么??”
皇上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点头。
司妤轻笑:“皇后长你一岁,应该比你稳重一些。”
“嗯,她很有主意,对母后也孝顺,每日都去向母后请安。”皇上说。
司妤道:“听闻她劝皇上读书,比我还严苛?”
之前就有人禀报过她,皇后竟是个十?分?上进?的人,大婚第二日就劝皇上去读书,皇上还不愿意,她便推着皇上去。
这婚事虽是司妤张罗,但?司妤只是为拉拢李琚,与?皇后就见过一面,听说她娴良淑德,名声不错,具体的自己就不了解了。
皇上叹了口气:“是的。”
司妤笑了笑:“皇后是好意,你别怪她。”
“皇姐,我知道。”
司妤多看了两眼弟弟,发现他不知何时长高?了许多,现在比她都高?了。
“一晃你都成婚了,等到明年,大概你也做父亲了。”司妤想说等他做了父亲,就要试着亲政了,又一想,他平时对政事一点也不积极主动,让读个书也要催着逼着,真要他亲政,她也不放心,便什么?也没说。
去见过太后,司妤就回了公主府。
雨还未停,走到后院,正好看见高?盛从厢房出来。
他手上拿着伞,还没打开就走出了屋门,身上竟还是湿的。
这会儿她才在雨幕中看清他的容颜,脸上又黑了一点,瘦了一点,头发和衣着是在入宫前整理过,严肃而整洁,神情却是平静沉着,似乎比年初还沉稳了不少。
她接过如?缨手上的伞,走到他面前,替他遮住雨线,轻声问:“去看过孩子了?”
高?盛静静看她,只觉她不是刚才那个疾言厉色的长公主,随后点点头:“看了,在睡,怕把寒气带进去,就出来了。”
“你先去换衣服,午后他会醒来。”她说。
高?盛点头,两人一起?往屋内走。
进?了屋,司妤放下伞,主动拿了张巾帕来替他擦拭脸上和头上的水。
他看了她一眼,问:“怎么??恩威并施,打一巴掌给一个枣?”
她停了下来,听出他语中的不满。
她无法和他说,其实按临汾王那拨人的意思,是要趁机将他重重打压的,她驳回了他们的谏言,为了安抚,也不能对他大加奖赏,若是那样,那时临汾王他们难免不满,要怀疑她妇人之仁,感?情用事,不堪以?辅政。
但?她内心,又怎会不怜惜他?人人都会有大意犯错之时,但?不是人人都能剿灭黄承训这等悍将,也不是人人都能迅速收整军队,扭转败局,一雪前耻。
换了李琚薛迈等人,这一仗能不能胜还两说。
她缓声道:“你就当,刚才坐在大殿上的,是摄政的长公主,她顾及着皇室利益,而现在……是终于盼得夫君回家的妻子?,她顾及的,是你。”
死的是他的部下,他只怕比任何人都心疼,都悔恨自己的大意。
高?盛因她这话,整个人轻轻一震。
就算成婚后,她也不曾正视过两人的关系,她没说过她是他妻子?的话,没说过想他或是念他或是别的什么?,只有偶尔,她才会在似乎脆弱时依偎在他身旁。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她心里只有她那弟弟,有她那司家的天下,就从来没有过他。
这是第一次,她和他说这样的话。
一瞬间,他所有的不安、恼怒、怨恨都没了,只因她这一句话。
只要她这句话就好。
他再?忍不住数月的思念,抱住她,重重吻上她的唇。
司妤几乎是下意识就抱紧他,仰起?头与?他唇齿交缠。
当贴住他怀抱那一刻,她几乎湿了眼眶。
他回来了,平平安安回到了她身边,他没有因她的无情而怪她,没有对她冷漠不睬,他抱她吻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他很在意的人。
是的,她何尝不想他,何尝不担心他,又何尝不心疼他,他在前方出生入死,京中大臣却在后面等着他犯错,好落井下石。
但?一次次,她将这许多感?情压在心底,安心做那个无情无义,只要保住权势、平衡朝廷关系的长公主,但?这一刻,她控制不住,要冷静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她抛开,她就是想抱他,想靠在他怀中,想与?他融为一体。
他们陷入床中,两人都很疯,好似久旱逢甘霖,称得上抵死缠绵。
直到雨停了,暮色悄然降临,将房中蒙上一层灰色的暗影,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
两人赤|身相贴,他将她搂着,待气息渐渐平复。
而后问:“生产还顺利么??”
当初她给他送过信,告知是男孩,乳名一个嘉字,别的什么?也没说。
她回道:“还算顺利,稳婆说孩子?不算大,所以?生下来会轻松。”
“但?我现在看他胖。”
“是出生后养的,成天吃了睡睡了吃。”
他笑了笑,抚着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脸上,唇上亲吻。
“没能陪在你身边,生产后也没让你休息,是我不好。”
算下来,他战败的消息传来时,正好是她才临盆几天。
她摇摇头:“还好,我见过打仗,知道你时刻都不轻松,我那不算什么?。”
怎么?不算什么?呢?她都预测自己死了,他见过难产而死的孕妇,也知道她其实很惜命。
他将她往怀里一收。
她是大兴尊贵的公主,她倾国倾城,雍容华贵,而今却为他生了个孩子?。
他们的孩子?啊……他想起?那时候在苍岩山,那是他此生最难的一仗,没有任何胜算,没有任何希望,只有部下与?亲人不停的死亡,几乎就要打不下去,只靠一个信念支撑:救公主。
她是他们的公主,他不能让她被异族掳去。
如?今,她躺在他怀中,成了他孩子?的母亲。
许多年,心底那个被挖开的洞好似在这一刻填上了,他觉得当年的一腔赤诚与?忠勇有了回应。
她问:“要再?去看看孩子?么??”
“嗯。”
于是两人从床上起?来,收拾好,去了厢房。
乳娘却正在哄睡小嘉。
仆妇说小公子?下午是醒的,玩了好久,刚吃过奶,现在又睡了,比平常早了一些。
司妤只好又和高?盛回来,安慰他道:“明天再?看,长得像你。”
“他睡着,我看不太出来。像我么??怎么?不像你。”他问。
司妤笑了笑:“那怎么?知道。”
两人回了房,她问他:“大名叫什么?,你想好了吗?”
高?盛被问到了,他的确想过一些,但?没有满意的,好似天下的字都配不上他们的儿子?。
“急什么?,就先叫着小名,等后面取大名不迟。”他说。
司妤不催他了,用了晚饭,拆了发髻去沐浴。
出来时,却见高?盛又坐在她书桌旁。
她问:“你怎么?又坐那儿去了?”
“怎么??我又不看你那些机密文书,就看点可有可无的玩意儿。”说完,将她那只簪匣打开,露出里面装着的干花。
他之前写的信也都收藏着,就在簪匣旁边,也用个小木盒收得整整齐齐。
司妤不知怎么?,有点脸红了,过来收好这些东西,和他道:“快去沐浴,身上都是汗味儿!”
“我可是沐浴过后进?的宫。”意思汗是后来才流的。
她扭头不语。
他又笑了笑,起?身去沐浴了。
随后回来,两人依偎在床上,忍不住又温存了两回,好似不知节制的好色之徒。
翌日一早两人都参加大朝会,随后司妤留在宫中,高?盛回了公主府,终于见到了醒着的小嘉。
浓眉,大大的眼睛,高?鼻梁,五官的确像他,但?肤色明显是随了司妤,白得泛光。
这么?白的男人,将来不像个小白脸么??
听奶娘说孩子?不怎么?爱哭,醒着的时候十?分?安静,高?盛试着抱他,他也没哼唧,就是睁着大大的眼,一直瞧他。
高?盛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抱着一个拥有自己血脉的孩子?,是如?此奇妙的感?觉,而且这孩子?还是公主为他生的。他抱着他,如?此希望他能平安一世,希望能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他。
没待多久,小桃过来了。
其实她昨日下午来过,因为知道表叔回来了,结果到院外,宫女说太尉与?公主都在休息,她就走了,今日一早才过来。
她几乎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看看小嘉,虽说论血缘,其实小嘉与?她的血缘已经不近了,但?家中亲人都不在了,这是唯一新来的小生命啊,又是表叔的孩子?,她忍不住当他如?亲弟弟一样亲近。
玩了一会儿小嘉就要喝奶了,两人出了厢房,去院外,在园子?里走走,正好园子?里种?好了花木,高?盛还没见过。
高?盛第一件就是问起?小桃被掳的事,小桃回道:“事情都过去了,我什么?事也没有,而且那几个流民被斩首了,严夫人也被斩首了,表叔实在不用再?担心。”
“以?后出门身边带着护卫,我从隔壁调一队护卫来给你。”高?盛说。
小桃连忙摇头:“公主早就安排了,不用再?麻烦。”说完,感?叹道:“公主真的已经做好了,当时我不见,她马上就派了很多人去找,回来后又让御医给我治伤调养,连同翠儿也是。
“而且我知道,其实当时很多人都替严夫人求情,那些日子?每天都有好多人来府上求见,我也和公主提过放了严夫人,但?公主还是处置了严夫人,我觉得她对我特别好。”
高?盛当然知道临汾王那批人,他们现在就有许多小动作,遇到这事,肯定?是齐心协力要保住严夫人,至于小桃如?何,那对他们来说完全?不值一提,司妤最后斩严夫人,当然是承受了很大压力。
那时她还大着肚子?呢……
其实她不动手,等他回来也会动手,结仇也是他与?严淮的事,她动手,则是平白弄?了这趟浑水。
她这人啊,看不出来,竟是面冷心热,表面上冷漠,连一封关心点的信都不给他写,做起?事来却是实在。
真是傻,她辅政做得很好,就是心不够黑,若她心黑,定?叫他也害怕。
第59章 第 59 章
高盛回道:“她对你好也是应当的, 她是你婶婶,我不在,她就该为你作主。”
小桃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在他脸上看出一种自豪与得意。
似乎在说, “这是我妻子,当然好。”
她虽不懂朝政, 但也不是完全不懂表叔和公主的关系,他们结为夫妻,也许有一半是因?为有了孩子,但更多是一种相互的妥协, 算是联姻。
朝上的贵族文?臣多半心?向公主,而像卢叔他们这些武将?则向着表叔, 两边人还相互看不起, 总吵架。
这种情况下, 两人的关系其实是很?微妙的,一边是同床共枕的夫妻, 一边又有各自的矛盾和立场,小桃以前就觉得公主疏离冷漠, 表叔别有心?思,但现在她却觉得表叔变了,在他脸上, 公主作为妻子的身?份更重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小嘉?公主生?小嘉,那样辛苦, 而那孩子乖巧又好看, 长得和表叔几乎一模一样, 流着高家的血,怎让人不欣喜?
她笑道:“舅公舅婆要是泉下有知, 知道表叔娶了公主这样的媳妇,一定高兴得合不拢嘴。”
高盛想了想,回道:“日后有机会,咱们回西凉一趟愿意么?替你爹娘他们修坟,或者将?祖坟迁来京城。”
小桃想也不敢想这种事,连年战乱,这年月好像安稳活着都是奢侈,怎么敢想回乡看看呢?
她在村子里还有两个?好姐妹,还有几个?照顾她的长辈,都不知现在怎样了。
她问:“可以吗?会有那样的机会吗?”
“当然可以,怎会不可以?”高盛笃定地回答。
小桃开心?了:“那我肯定要回去看看。”
晚上得闲,司妤将?小嘉抱到自己房里陪他玩一会儿。
到给他擦身?的时?间了,奶娘要将?他抱走,他却哼唧起来,不要奶娘,张开胳膊要找司妤。
奶娘笑道:“小公子要亲娘呢,还不愿意了。”
司妤心?中一暖,本就因?对孩子照顾得少而愧疚,此时?越发不忍了,便开口道:“就把热水送到这里,我来帮他擦洗吧。”
宫女便连忙去备水备巾帕,将?床上垫了尿垫,就在这房间擦洗。
司妤做得少,奶娘在旁边指导帮忙,小嘉手舞足蹈,一直望着司妤笑。
如缨道:“小公子怎么就认识亲娘了呢?”
奶娘回答:“也许是见公主好看。”
说话间,高盛来了。
正好给小嘉忙活得差不多了,他精神还好,看着还能玩一会儿,奶娘与宫女便先下去了,将?孩子留在了房内。
高盛也开始抱孩子,抱了一会儿道:“我怎么觉得他长得像你,看这唇,小小的,还有唇珠,和你一样。”
“哪有,小孩都有唇珠。”司妤说。
“就是像你,我儿子可真好看。”
司妤在一旁笑。
没一会儿高盛道:“我们给他办个?满月酒吧?”
如今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确实没办满月酒,连洗三礼都是匆匆敷衍的,因?为那时?邓州正打?仗。
司妤想着,如今似乎没什么事,办一个?也行,便同意了。
婴儿的清醒时?间就那么一会儿,很?快小嘉就开始烦躁闹觉了,奶娘将?他抱去了厢房。
烛光摇拽,房中气息交缠,暮夏的天气里又添几分?燥热。
司妤湿了鬓发,断断续续和他道:“别在里面……怕怀孕……”
就那么一夜就怀孕,她现在有些害怕,避孕汤药多少伤身?,也不能乱吃,要是现在又怀孕,那她这大好的年月就只剩怀孕生?孩子了。
他依她之?言。
于是两人又一起去浴房。
浴桶是给一个?人用的,他偏要挤进来,溢了半屋的水。
“在邓州时?,夜里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你。”他搂着她说。
司妤靠在他肩头,很?清楚他说的睡不着是怎样睡不着,问他:“黄承训虽没有屈继先那样好色,但听说身?边却也有个?邓州美人,没人送到你房中么?”
这是很?明显的试探询问了,她在探听他在外面有没有乱来。
高盛看着她笑而不语。
司妤问:“你笑什么?”
他凑近她道:“谁有你美?碰她们我还怕脏了我。”
司妤被?他逗笑了。
他又轻轻吻上她。
……
十?来天后,公主府替小嘉办满月酒。
父亲是高盛,母亲是司妤,于是这满月酒排场比皇帝大婚还大,皇上皇后亲临,满朝文?武来贺,公主府已经坐不下,隔壁太尉府也是人满为患。
但直到此时?,司妤才觉察出不对,意识到这满月酒并非普通的满月酒。
家中办喜事,一应事项当然是男女主人负责,且各有分?工,那按惯例,迎客宴客的是男主人,后院操持与招待女眷的是女主人,这就导致酒水座次等事都堆到了司妤身?上,而高盛却是那个?接受文臣武将恭贺的人。
男人惯有的地位,天然压了她一头,在这一刻,他是比天还高的夫,是一家之?主,而她却成了辅佐家主的女主人。
会让那满朝文武觉得高盛地位是压过她的。
但她之?前却没想到这些,她只想着替孩子办个满月酒也是常礼,再要应对已是来不及。
晚上宾客散去,司妤便冷了脸,将?收拾的事交给如缨,自己回了房中。
高盛晚一些才回房来,见司妤在书桌边上看书,和她道:“怎么还没去床上,别太累了。”
司妤没理睬。
他看出她情绪不对,一边抚上她的肩,一边弯腰看向她的脸:“怎么了?不高兴?”
司妤回道:“自然没有太尉高兴,今日如此风光。”
说着她将?书放下,看向他:“办满月酒只是你的借口,孩子只是你立威的工具,是么?”
高盛很?想装傻。
办满月酒再正常不过,他今日宴宾也十?分?正常,她抓不到他的把柄。
但事实确如她所说,他原本没想到要办满月酒,只是因?为征邓州回京受挫,太尉府不可因?此被?打?压,他需要在其他地方扳回一局。满月酒就是那一局,因?为夫权为上,这是苏检的主意。
此时?面对她的质问,他竟做不到装傻,静默一会儿,承认了。
“办满月酒也是真心?,立威也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就如同你要打?压太尉府,我也要替太尉府着想。”他说。
司妤颓然坐在椅子上,一言未发。
一股凝重笼罩着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问:“有一天,如果我败了,你会杀了我吗?”
“为什么你一定要与我对抗?”他反问,“你不是皇上,你只是公主。嫁给我,做我的妻子不行吗?无论我生?或是我死,你都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说到这里,他神色认真:“若我为帝,你是皇后,我可以将?政事都交与你,与你共治天下。”
司妤苦笑:“所以因?为生?了儿子,我升级了?以前是妃子,现在可以做皇后了?”
她曲解他的意思,高盛想解释,却觉得她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只是因?为她。
司妤道:“我还没有傻到,因?为男人一个?承诺就让出祖宗基业。这天下是姓司的,我是公主,我与司家天下同在,若国破,我便殉国,这是我唯一的归宿。”
“所以……你要还政给你弟弟,然后夷我九族?这九族是不是也包括你儿子?”他反问。
司妤轻微一阵瑟缩,看着他不说话。
他道:“时?至今日,你也知道,我要么万人之?上,要么死无葬身?之?地,我死了,我儿子也绝不会被?留下。”
“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孩子有事。”她说。
高盛突然明白她为什么说她还没傻到相信一个?男人的承诺,她的承诺他也不信。
因?为等到那时?,可能由不得她了。
他道:“可我觉得,自己的性命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更踏实。”
“你就一定要做乱臣贼子?”她急道。
高盛默然。半晌看着她道:“原本我不是的……我一心?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但后果你也知道了。你也要知道,你家的江山是被?你爹糟蹋的,可不关我什么事。”
司妤被?逼出了眼泪,因?为他如此无情攻讦她父亲。
她厉声道:“他是君,你是臣,你这是大逆不道。”
高盛一阵不屑地轻哼,司妤被?气得重重呼吸。
两人就此沉默,再无别的话,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僵持了许久。
最后她道:“你去其它院里睡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高盛看了看她,却回:“我不去。”
司妤抬眼,脸上露出一抹诧异。
他道:“至少现在我们还是夫妻,你凭什么赶我走?”
司妤扭过头去,“我不想看见你。”
“不想看也得看,嫁了我就一辈子是我的人,死了也得和我埋一起。”他一边说着,一边过来抱她。
“你放手,别碰我!”她使劲挣扎,却被?他一把横抱起,她被?悬空了,身?体不能着力?,除了脚蹬几下,手往他胸口捶几下,就毫无办法?。
没一会儿就被?扔在了床上。
她不服地看着他,偏偏自己就是没办法?,他力?气比她大。
他道:“知道你要嫌我脏,我去洗澡了。”说着一边脱衣服一边去了浴房。
司妤曲腿坐到床头,抿着唇,心?中只觉气恼,怅然,无助。
也不知高盛怎么洗了一下,很?快就回来了,赤着上身?,只穿一条里裤。
她嫌弃地往床内侧移了移,问他:“你怎么洗的,怎么这么快?”
“我又不是你,不知道在洗什么。再说今晚你想必不让碰,洗那么干净做什么?”他回得理直气壮。
“邋遢。”司妤评价一句,躺下来转过身?去背朝他。
第60章 第 60 章
高盛也躺了?下来, 半晌看一看旁边,司妤与他隔着半臂宽的距离。
他知道她不高兴,却不知怎么安慰她, 毕竟他自己?也难受。
若是小事也就?罢了?, 他不在?意?,但是……他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命、不在?意?那么多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们将出人头?地?的梦想交在?他身上,就?换来他轻而易举的放弃么?
沉默中,他叹了?一声气,双臂枕着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 兴许我哪天就?死在?战场了?,刀剑无眼?, 这种事也说不好, 到时候你想怎样就?怎样。”
司妤的难受并没有好一点, 甚至更难受了?。
她也不想他死啊,甚至听见他说这种话就?想斥责他口无遮拦, 因?为觉得要谨言慎行,敬畏神灵, 不可将“死”这种话挂在?嘴上。
她依然沉默着没说话。
没一会儿,他自外侧过?来,从后面将她抱住。
突来的温暖怀抱, 让司妤觉得鼻头?猛地?一酸,甚至想转过?身去紧紧抱他。
但还是克制住了?, 未来的分歧压在?她头?顶, 让她不敢去放肆宣泄自己?的情绪。
如?果没有这一切就?好了?, 好想好想有一天,他们能放下这些政事、战乱、还有争执, 就?做一对平淡的夫妻,抚养小嘉平安长大,或许再生两个孩子……
这时她突然想起来那翠虚散人说的话,说她会富贵荣华,夫妻恩爱,还说什?么有二子一女,当?时她觉得就?是胡诌,现在?竟然……她真的成婚了?,还真的喜欢上高盛,如?果没有这些事,他们也会恩爱的,所以难道这话是真的,他们真会善终?
她突然撑起身,转身看向他。
高盛防备地?问:“怎么?”似乎疑心她是要发脾气。
司妤却只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又?躺了?下来。
她还是不敢想,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比起那虚无缥缈的猜测来,还是翠虚散人信口胡说更合逻辑。
高盛觉得莫名其妙,看她一会儿,叹一声气,躺下睡去。
他睡得快,直到他睡着,她还清醒着,忍不住转过?身看他,轻轻靠在?了?他肩头?。
如?果他有一日篡位,改易江山,她一定会选择死去,但如?果要她亲自下令诛他九族,那对她来说一定比死还难受。
她不知能怎么办。
翌日,司妤有些头?疼,身体酸软无力,等到中午,愈加严重,额头?也开始发烫,请了?医士来,确认是风邪入体,就?算服药也没那么快好,症状怎么也要持续三日以上。
但第?二日她要与皇上一起去祭拜太庙,向司家各位先祖祭告收复邓州的事,也要宣旨大赦天下,其中仪事十分繁琐,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中午。
因?为此事,司妤喝药十分积极,原本就?交待了?医士下重药,还超分量喝,巴不能马上就?能好,但毕竟病去如?抽丝,一边喝着药,一边退烧了?又?重新烧起来。
晚上司妤让高盛去其他院里休息,不用和?她一起。
高盛却问:“怎么,还没消气,到这时候还想着赶我走?”
司妤没力气回答他,她是怕影响他休息。
他没走,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我也能侍候你。”
司妤懒得多说,随便他。
他看着她道:“要不然明天你不去了?,让皇上去,你去不去,倒也干系不大。”
司妤坚定地?摇头?,“那怎么可能,我要去。”
一看就?是劝不了?的模样,高盛只能由她。
本以为他说侍候就?是玩笑,她不觉得他会侍候人,但平时倒头?就?睡、一夜好眠的他这一夜却频频醒来,一醒来就?去摸她额头?,她夜里要喝水,才醒过?来还没开口就?让他惊醒了?,起身去为她端水。
喝了?水又?问她:“要不要方便?要我就?抱你过?去。”
司妤摇头?,他就?扶她再躺下,“再要喝水了?再叫我。”
她昏昏沉沉,又?躺下去了?,躺了?一会儿突然睁眼?,和?他道:“五更时记得叫我,别让我弄晚了?。”
高盛叹息:“好。”但此时差不多已是四更末了?。
司妤睡过?去,到五更,是高盛先醒来。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叫她,却听门外有动静,随后宫女道:“公主,该起了?。”
想必是她之前也交待了?宫女来叫她。
司妤果真爬起来了?,洗漱好,让宫女梳妆。
今日穿是的礼服,戴的是金丝缠绕的花树冠,全都繁复且沉重。
她也没胃口吃什?么,就?喝一碗糖水,吃了?半个糖水煮鸡蛋。
随后就?出门去。
高盛并不与司妤一起出门,司妤去了?未央宫,他要从朱雀门进去,到尚书台,随后与文武群臣一起去宗庙前等候。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他才在太庙前看见司妤。
她与皇帝一起从未央宫过来,傲然屹立,面色肃穆,缓步往太庙走,在?太常指示下跪下,叩拜,又?起身,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有差错。
竟看不出病容,看不出她从昨日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
这又?要怎样的气力来强行支撑呢?
他心里有些堵,真怕她突然倒在?地?上。
太常呈上文册,由皇上在?宗庙牌位前宣读,皇上读得有些磕绊,明显之前没背熟,司妤却看着先祖的牌位湿了?眼?眶。
宗庙内一共祭祀着十三位皇帝,九位太后、皇后,另有三十多名立下赫赫功绩、由皇帝亲自下旨配享太庙的臣子。
他们看着大兴的江山沦落,又?看着如?今新都建立,朝廷的兵马收复邓州。
高盛也跪在?地?上,看着那高高供奉的数十座牌位,突然懂了?司妤。
不管如?今的大兴有多破烂,它曾经是荡平天下、万国来朝的铁血王朝,这牌位上的每一个名字都那样辉煌,如?天上的星辰般闪耀过?。
而司妤,是大兴的公主。
她会时刻维持自己?公主的仪态,会维护大兴,维护她的父皇,她的王朝与她,不可分隔。
她不顾一切,用尽自己?所有力量来匡复司家天下的社稷,她是如?此坚韧,如?此孤勇,哪怕太后与皇上都不堪用,她也要独自负重前行,若她一心享乐,她就?不再是她,若她甘心奉上江山,那也不是他爱着的她。
这一刻他真正意?识到,她与江山,只能存其一。她永远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公主身份做他的皇后,她说的,国破她则亡,是真的。
司妤自太庙回公主府,几乎昏倒。
宫女给她端来吃食,勉强吃了?一些,然后喝了?药,她便再次睡去。
高盛就?坐在?一旁看她。
到晚上,她这烧总算是退了?。
烧一退人就?轻松许多,再过?两天,总算全好了?。
这时她才敢碰孩子,几日不见,早已想得发慌,将孩子抱在?手上逗了?好久。
高盛坐在?她身旁,突然道:“要不然,他大名就?叫司嘉吧。”
司妤愕然抬头?:“司?”
高盛从她手中接过?小嘉,将小嘉高高举起又?放下,惹得他大笑。
“是啊,姓司,当?初拜堂时你不总想高我一头?吗,我做你们家的上门女婿,就?让孩子随你姓怎么样?”
司妤久久看着他,不懂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随她姓?为什?么要姓司?
因?为前两天才祭拜过?太庙,她突然想了?起来:姓司,意?味着这是皇家人,算是父皇的孙子。
民间?招赘婿,一般是没有儿子,所以招来赘婿生下子嗣,这子嗣便是女家的血脉,继承家业。那小嘉呢?
小嘉是司家的血脉,他要继承什?么家业?
司妤心中一震:“为何要姓司,你什?么意?思?”
高盛一动不动看着小嘉:“我的意?思你明白,我愿意?扶持我儿子,也只有我儿子才不会杀我。”
“你疯了?!”司妤脱口而出,不敢细想。
高盛正色道:“我没疯,这样不好吗?这样的天下,还是你司家的。”
“你要让我成为那个居心叵测的罪人,让我篡夺我弟弟的皇位?”司妤直到现在?还不敢置信。
高盛平静回答:“你觉得那皇位你弟弟配吗?他只是被我们二人扶上去的,没了?你我,他什?么也不是。”
“可他是皇子,他也还小,而且……他会有孩子!”司妤自己?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就?算他只能守成,他的孩子也许有聪慧的。”
高盛觉得她傻,又?傻得让人心疼:“所以你要代理朝政,直到他儿子长大?那个孩子与你有什?么关系?那只是你外甥,不过?喊你一声姑妈,他自有父亲,有母亲,你能保证他能信任你,理解你的苦心,而不是有一天把你除掉?”
司妤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继续道:“当?然,我这个姑父就?更不用说了?,容得下我的必定是无能之辈,奈何不了?我;有能的君主,一定会杀了?我,包括那些追随我的人、包括我儿子,斩草要除根。”
他又?看向小嘉:“这么小的孩子,一般不是斩头?吧,往地?上狠狠一砸就?能砸得脑浆崩裂,当?场——”
“你住口!”司妤大喊,从他怀中将孩子夺了?过?来,怜惜地?抱在?手上,斥声道:“为什?么总这样说话毫无顾忌,你自己?也就?罢了?,现在?竟说到孩子!”
高盛反问:“是我说话无顾忌吗?我只是说的事实,很有可能要发生的事实。但如?果上位的是我们的儿子,我甘愿替他打下这江山,辅佐他长大,再将我亲手带出来的万千铁骑交与他手中。你呢?与其扶持弟弟,还要等他有孩子,为什?么不能扶持你儿子?”
司妤摇头?:“你住嘴,别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再也不许说!”
高盛不再多说,却最后扔下一句话:“他叫司嘉,未来的天子,这是我最后的让步,要么,让这天下姓高,你做我的皇后,他叫高嘉,也是未来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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