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魔镜小说 > 穿越快穿 > 我的男友和别人官宣了 > 90-100
    第91章 第 91 章 他爱她,只是她自己不肯……


    一瞬间, 好像封存已久的记忆一下子重新冲入脑海,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15岁的年纪, 梳着最简单的马尾辫, 留着齐刘海, 穿着学校里最普通的校服, 却拥有一张不施粉黛也干净纯白的脸, 和最灿烂的笑容。


    “笙笙,快来快来,校草在打篮球诶!”前桌的女生站在篮球场外围, 挤在热闹喧哗的人群中往里看,一边看还不忘回头喊苏予笙过来。


    高中时期的女孩们很奇怪, 一个人做什么事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拉着几个人一起就仿佛拥有了莫大的勇气,哪怕看帅哥, 也喜欢成群结队嬉嬉笑笑的一起。


    “我……”苏予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犹豫, 有些想去, 却又担心靠的太近,隐秘的心事会被人发觉。


    每每相遇, 一个不经意的对视, 都会让她心中有些隐约的窃喜和紧张,面对他,好像总是没办法维持心跳和呼吸的稳定, 即便能假装若无其事地靠近,也小心翼翼地总担心暴露自己心中的不安定。


    于是笑笑地对前桌女生说:“算啦,我不去了,你们看吧。”


    说完, 挥挥手同她们道别,自己一个人抱着书回教室,可在经过拦网时,却又忍不住停驻脚步,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上一眼。


    久而久之,成了一种习惯,每每经过都会习惯性地在那里停下来看一看,远远地看上一眼,心动却又小心翼翼保持安全的距离。


    陈旧的记忆被翻起,苏予笙愣了愣,脑中却有一个念头不断在闪,为什么清雅中学所有设施基本都被翻新一遍,特别是篮球场,新铺的橡胶地面,连篮球架都看起来很新,唯独这面拦网只是经过简单的修缮,依旧保持着十年前的原样?


    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她明白这个道理,下意识地回头看沈言非,发现他乌木般的黑眸也看向了她。


    他好像没有睡好,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脸色也带着倦意,却在她看向他时,第一时间回望,眼神积极回应,像十几岁的男孩小心翼翼对待自己第一段恋情的殷勤和在意。


    “这些是你做的?”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即便知道没那么多巧合,可依旧好奇,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嗯”,男人轻轻点了点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冬日的阳光中呈现出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好看。


    “从前你总喜欢站在这,我就想着,让它保持原样好了”,他抿着唇,一双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这是个角落,不会妨碍球场,也不会影响学校整体风貌,于是我留了一点私心,让它保持这样,也算给自己的回忆留个念想。”


    “你……”她抬起头望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却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清浅地弯了弯嘴角:“我说过,我比你想象中要更爱你。”


    一瞬间,冬日的阳光倾斜而下,一时间竟然耀眼地令人睁不开眼睛,她眯了眯眼,头一次在这种冬日里感受到阳光的和煦和温暖。


    四目相对,他依旧站在对面深深地望着她,让她一下子想到从前他从外地出长差回来,见到她第一面也是这种表情,久违的期待和眷恋,如果换作从前,下一秒他会过来抱住她,用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蹭啊蹭,像只粘人的金毛犬。


    可如今,依旧是这副神态,依旧四目相对,他却没有从前那种可以肆无忌惮拥抱的底气和勇气。


    正想着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班长突然喊:“言非,快,快,要准备演讲了!”


    苏予笙愣了一下,这才恍惚想起来这次参加校庆处了参观,还有一个捐赠仪式,只是没想到他们会邀请他发言。


    男人面露遗憾地冲她挥了挥手,然后再她耳边轻声说了句“等我回来”,就跟着班长走了,一旁的其他同学却已经按耐不住开始八卦:


    “你们听说了嘛,校草虽然这么多年没回过学校,但是学校大小事务都有参与,说每年都给母校捐赠至少1个亿,把校长高兴地合不拢嘴!”


    “不仅仅是捐钱哦,学校教学楼、操场、篮球场、宿舍楼的翻新都是他找人设计,出钱重建的,说是清雅中学的头号金主爸爸也不为过啊!”


    “惭愧惭愧,同是一届的校友,我竟然都没为母校做过什么贡献,不过他为什么这么肯砸钱?”


    “一看就是不关注娱乐圈新闻和财经新闻的,他都在采访里说过好多次,对高中时期有着特殊的情节,所以对母校格外眷恋了咯!”


    苏予笙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突然有些恍惚。


    她跟沈言非在一起相偎相伴这么多年,自然是看过他的采访的,只是从前的时候,每每听他提到高中,她都以为他是在怀念和阮昕薇的高中恋情,总是会忍不住心情低落。


    现在看来,他竟然是为了她?


    因为喜欢她,才会在公屏上公然表白,才会留意她每次停留的地方,才会一遍又一遍地表达对高中的眷恋,甚至每年为母校捐款来表达自己的眷恋和遗憾?


    慢慢地把事情一件一件串起来,她讶异地发现沈言非爱的人真的是她,而更离谱的是她爱了他这么多年,却不肯相信他爱的人竟然是自己。


    其实他说过的,他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他爱她,只是她自己不肯相信罢了。


    恍惚间,台上的男人穿着一身裁剪精良的黑色西装站在讲话台前,五官俊逸,气度轩昂,一举一动都显得矜贵和坦然自若,他低沉的声音通过音响放大,听起来格外好听和迷人:


    “希望在座的同学们,能珍惜自己的高中生活,用心、认真地体会当下每一刻,记住这种年少又无忧无虑的日子,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们会突然怀念起此刻平平常常的每一天……”


    苏予笙站在台下,静静听着他的演讲,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张张青春又稚嫩的脸,就像好多年前的他们。


    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一瞬间无数纷乱的思绪涌上心头,他说他怀念那时候的人和事,时常想着要是能重过一遍该多好,她轻轻摇了摇头,怀念的又岂止他一个?


    曾经无数个梦里,她都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中时期,梦到走廊里的相遇,梦到他经过她的教室门前,梦到篮球场边的惊鸿一瞥,连在梦里都无法抑制那些不安分的心跳,直到梦醒。


    原来关于过去,他们都没有忘记。


    正想着,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诧异回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


    恍惚了一会,她才激动地喊道:“万老师!”


    高中时期对她最好的班主任,她年少时最尊敬的人,虽然隔了十年之久,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刻相遇,她直接冲上去抱住她:“万老师,好久不见,我好想您!”


    万玲温和地笑了笑 :“是啊,予笙,好久不见,你长大了,变漂亮了。”


    无数的回忆和感慨涌上心头,印象中这位班主任非常严厉,很少露出这样温和地笑意,却有着一颗非常负责的心,对每个学生都悉心教导,认真对待。


    她还记得当年她转校时,万玲脸上的遗憾,可依旧扬起一张认真地脸,嘱咐她开心快乐前程似锦。


    “万老师,您怎么突然来了?”她忍下眼中泛起的热意,同万玲聊了起来。


    万玲笑了笑,指了指台上的沈言非:“这小子非叫我过来,我只能推了外出公干的工作回来。”


    苏予笙一愣,这才想起沈言非他们班的班主任也是万玲。


    万玲看了看台上的人,又看了看苏予笙,忽然笑了起来:“我从前以为你们后来会在一起。”


    “嗯?”苏予笙有些不解,为什么高中时候万老师就会有如此判断。


    万玲看着她一脸懵逼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那小子高中时候看起来冷淡又沉闷,实际上胆子大的很。”


    “那时候学校里不是到处说他和阮昕薇在谈恋爱?我当时就找他谈话,没想到这臭小子听到阮昕薇的名字直摇头,却对早恋的事情供认不讳。”


    第92章 第 92 章 所以,你答应吗


    万玲笑了笑, 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某个冬日的下午,她把沈言非喊到办公室,想跟他好好聊聊。


    万古不变的定理, 作为一名老师, 总会在心里悄悄偏爱那些成绩好的同学, 万玲也一样, 相比阮昕薇那种一天到晚只知道臭美、攀比和仗势欺人的学生, 万玲显然更愿意跟沈言非谈。


    这次考试,他考了年级第9,虽然这张脸长得是过于出众, 招摇了些,但不妨碍他成绩好, 是个学习的好苗子,没必要为了所谓的“早恋”,放弃大好前程。


    等她回到办公室, 男生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 身形如松, 一举一动之间都彰显着良好的教养,和他的“绯闻对象”阮昕薇完全不一样。


    但是校草毕竟是校草, 哪怕在老师办公室罚站, 也会有时不时经过窗口的女生往里面偷瞄,万玲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听说你和阮昕薇在谈恋爱?”


    “我没有”, 男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眉头皱了起来,她都做好准备来好好谈一谈,没想到他上来就不承认, 让她有些不悦。


    然而,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在他矢口否认的时候,她立即从旁边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纸:“这是你的物理试卷。”


    “物理老师改试卷的时候,发现你用铅笔在试卷背后写了一个女生的名字好几遍,这是什么意思呢?”


    男生浓密的睫毛忽得抖动一下,暗道不妙,上星期考试的时候试卷简单,他做完题之后百无聊赖,就拿铅笔在试卷上我写着她的名字,结果没想到竟然忘了擦,还被送到了班主任这来……


    他用手捂住眼睛,有种心事被拆穿的窘迫。


    “骗人课不是什么好品质,作为一个男生,至少要敢作敢当。”万玲叹了一口气,耐心地教育。


    可男生愣了愣,表情却异常执拗:“万老师,我没说谎,我确实没有和阮昕薇谈恋爱。”


    “那试卷上的名字怎么解释?”


    男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慢地翻过试卷的背面,然后指着试卷上浅浅的铅笔痕迹说:“我写的也不是阮昕薇。”


    万玲一愣,之前只是听物理老师义愤填膺地抱怨这个臭小子不规矩玩早恋,居然在试卷上写人家女孩的名字,结合学校里尘嚣甚上的传言,她想都不想就以为是阮昕薇,没想到竟然猜错了?


    她一把抓过试卷,翻到后面,看见了上面工工整整地“苏予笙”三个字。


    万玲:……


    好消息:猜错了,不是阮昕薇。


    坏消息:绯闻对象是年级前三!


    她当即头昏脑涨,气得把试卷扔了回去,义愤填膺地警告:“高考之前不许打苏同学的主意!”


    “好的,老师。”


    “高考之前不许谈恋爱!”


    “好的,老师。”


    “老师,我悄悄问一下,那高考之后呢?”


    万玲:……


    “臭小子,怎么想的,高考之后谁管你啊!”


    ……


    当年的对话好像还在耳边回想,万玲从教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学生,这么勇又这么坚定的却是第一个,也让她记忆深刻了好多年。


    所以她一直相信高中之后,两人应该会在一起。


    苏予笙听着万玲诉说,心情复杂,没敢跟班主任说他们曾经在一起过,还在一起了很长时间,只是现在分手了。


    世间种种总有人预料不到的地方,换作一年前,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有一天会和沈言非走散。


    万玲待了一会就被学生叫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要快乐,要开心,如果可以的话,每年都回母校看看,就当作是一个世外桃源,远离喧嚣,在生活中遇到困难和挫折就回来坐一坐,暂时逃避现实的苦闷。


    苏予笙用力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沈言非演讲完毕,从台上下来,眼睛直直地望向她,径直向她走来。


    安排的所有环节都已经结束,其余人都在依依惜别,他却于众人之中轻轻拉住她的手。


    苏予笙不明所以,想把手抽出来,却发现他苍白修长的手将她紧紧圈在手心,动弹不得,一双黑色的眸子轻轻浅浅地望向她:“不是说好等我酒醒了就说吗?”


    苏予笙瞪大了眼睛,又想起昨晚上在房间门口他抱着她胡乱地说着胡话,死死不肯放手的画面。


    “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忘了吗?”她小声地嘀咕着,昨晚那些胡话虽然听起来乱,但认真想来还是有几分真情在,没想到他今天一早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看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羞赧和歉意,一看就是把自己醉酒的话当成一阵风散了。


    明知道男人酒后的话绝不能当真,却忍不住有些失落。


    “谁说我忘了?”男人挑眉:“不就是说哪怕当三,当个小猫小狗,当个小物件,都要你一直粘着你,跟在你身边吗?”


    苏予笙:……嘶


    夜晚酒精上头的时候听着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大白天听到,哪怕他已经缩减了很多,依旧觉得有些尴尬,她立马四周环视,确定周围没人才悄悄松一口气。


    怎么有的人晚上和白天两幅面孔,晚上眼尾猩红,哭地失魂落魄,到了白天就满血复活,不仅忘了晚上的狼狈样,还竟然能反过来尴尬她。


    男人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窘迫,存着一份逗她的心,握着她的手上前一步,低下头,鼻尖在离她1公分的距离堪堪停住,一双乌木般的眸子倒影出她的影子:“所以,你答应吗?”


    答应毛线,答应个锤子!谁允许他不清不楚地跟在她身边了?


    四目相对,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般的味道,棱角分明的脸近在咫尺,他呼吸带来的热气薄薄喷洒在脸上,让她觉得脸上热热的有些痒。


    不太习惯这种久违了的近距离接触,她心跳漏了一拍,刚准备往后退,却发现他一只修长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扣在她的腰上,将她拥在臂弯间,进退不得。


    “沈言非你放开我,周围还有人呢!”她有些气恼地拍他的手,他弯了弯嘴角松开了手,乌木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散漫:“不答应也没关系,反正说好了纠缠一生。”


    呸,谁跟你说好了,她心里闷闷地想着,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四周的安静。


    忽然乍起的手机铃毫无防备的响起,让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右眼皮也跟着不安分地跳动起来,心里一阵没由来的慌张。


    慌乱之间,她急急忙忙去翻手机,却因为紧张而将手机滑脱了手,一瞬间,脑袋中所有神经都跟着绷紧,对面的男人手疾眼快一把接住手机,然后将手机递稳稳递给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苏予笙此刻已经顾不得其他,一阵不好的预感让她整个人都慌乱浮躁起来,看着手机来电人写着妈妈,呆了两秒钟,接起电话。


    “喂,妈妈?”


    “笙笙,快回来,予航他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抢救……”


    苏予笙一愣,大脑一片空白。


    电话另一边出现林奕维的声音:“学妹,我们在江城医院3楼急救中心,你快过来,叔叔阿姨由我来安抚。”


    第93章 第 93 章 车祸


    苏予笙身形晃了晃, 几乎连手机都拿不稳,电话里林奕维还在说着什么,她却一点都听不进去, 腿一软, 若不是沈言非在一旁小心扶着, 可能当即就要摔倒在地。


    听完消息, 好像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离出身体, 飘忽成上空的一团空气,连自己的呼吸都感受不到。


    苏予航好端端的一个身强体壮的男生,怎么会突然车祸, 还进了急救中心呢?


    她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一下,本能对“抢救”和“急救中心”的字眼感到恐惧, 她记得上一次她的爷爷也是在散步的时候突然倒下,被拉进了抢救室,从此就再没醒来过。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觉得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冷, 不敢相信苏予航一个22岁的男生, 居然也进了那种地方。


    生平头一次有这种六神无主的感觉,之前遇到记者围攻, 她只是觉得气, 觉得急怒攻心,而这次却是彻头彻尾的茫然和恐惧。


    脑袋有短暂的断片,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只觉得周围的声音突然都离自己好远,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前方,瞳孔放大,没有聚焦点。


    沈言非在一旁跟着心一点点的揪紧, 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脸色苍白的像是呼吸都要断掉的模样,再也忍不住,顾不得不远处还有人,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手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阿笙,冷静,别害怕!”


    贴的越近,越觉得怀里的人冷得像冰,相拥的时候脖子不小心擦过她的脸颊,被她脸颊的温度冰的一颤,他没有犹豫,松开拥抱,将自己带着温度的手心贴在她冷得像冰的脸颊上,手心稍稍用力,让她目光直视自己。


    四目相对,他轻声开口:“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跟你一起面对。”


    掌心的温度传递到她的脸颊,几秒后,已经飘出去很久的意识又重新回到身体内,她睫毛轻轻抖动了,眼神开始聚焦。


    沈言非深吸一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走!”他急匆匆地拉起她的手,也顾不得和同学道别,一路向校门口跑去。


    “沈言非,你干什么?”终于完全恢复意识,她想用力甩开他,却又不知为何在此刻又特别贪恋手心的那一点温暖,好像只有抓住些什么,才让她觉得有片刻的心安。


    沈言非感受到手心内传来她的挣扎,抿了抿唇,不但没有放开,反而抓地更紧,直到到了一辆黑色的宾利旁,他才拉开车门,将她塞了进去。


    转身进了驾驶座,面对她疑惑的眼神,他只来得及匆匆解释一句:“坐我的车,快。”


    习惯性地伸手去帮她拉安全带,低头的瞬间,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山茶花香味,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仅仅只是一秒,他立即绷紧唇角,飞快地帮她扣好安全带,下一秒发动车子,发出轰鸣,黑色的宾利就像是一只蓄力已久的狮子一样,咆哮着奔了出去。


    一切迅速到不可思,他抿了抿唇角,庆幸那一秒的失神,她并没有发现。


    清雅中学里江城有接近2小时的车程,黑色的宾利像一条黑色的龙在城市的街道上穿行,苏予笙双手搅紧,眉头紧锁,目光木然地望向前方,心脏却控制不住地越跳越快。


    肩背崩直,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已经崩到极致,仿佛只要轻轻一拨,就会整个崩溃瓦解。


    她知道自己已经撑到极致,但又不肯有丝毫的放松,只能冷着脸不断催促:“快一点!”


    沈言非看到已经跑到70迈的速度,指尖攥紧,方向盘一转,上了一旁的高速,直接把车速提到120.


    黑色的宾利如一条黑色的蛟龙在高速上飞行,不断超过一辆又一辆的车,可苏予笙仿佛视而不见,继续喊道:“再快一点!”


    沈言非有些诧异地透过镜子悄悄瞄了她一眼,认真说来,她其实是一个性格求稳的人,他没有见过她歇斯底里地崩溃大哭,平日开车她也要求安稳为主,从来不会追求速度。


    可面对她的要求,他一言不发,直接把车速拉到了130,让车子向风一样在高速上飞奔。


    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他心知肚明,却在此刻甘愿冒险拿着性命陪她豁出去赌一场。


    终于,原本两小时的车程被缩短到了1小时10分钟,从高速上下来的那一刻,沈言非觉得自己手心都在冒汗,行程并非一帆风顺,中间有一段遇上一辆出了车祸的车,由于速度太快,无法刹车,差点就要撞上去,却在最后一刻,他打方向盘成功,车子在离车祸车20公分不到的地方强行转弯成功,连他自己都庆幸这一路是有运气成分在的。


    而且她还在自己的车上,万一有不测,他是愿意自己撞伤撞死,都要保全她的。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从高速进入市区的第一个红绿灯前,车子停了下来,沈言非回头,发现苏予笙脸色苍白如纸,死死咬住嘴唇,浑身止不住地抖动。


    他看了一两秒,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原来她自己也怕的要死,却依旧逞强。


    趁着红灯的间隙,他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她一直轻颤的手,手心传来男人的体温,她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一直绷紧的后背依旧崩的紧紧的,却意外地没有松开他的手。


    她不太想承认,其实这么多年的相伴,身体已经形成了记忆,从前不安的时候都有他陪伴,此刻也格外需要他。


    见她没有松开,他悄悄地把手攥地更紧,想把自己手心的温度更多的传给她。


    车内空气诡异沉默着,可座位旁两只手却牢牢地握在一起,他手很大手指修长,一点一点从外面握紧,能将她的手整个的包在掌心。


    红灯还有30秒,他在沉默中悄然开口,声音低沉磁性:“阿笙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来的路上,他已经联系了集团的人,让他们火速赶往医院,手术过程中缺什么,都不计成本的去调用去买,用尽权利保手术顺利。


    苏予笙没回答,呆呆望向路口的红绿灯,沉默许久,忽然开口:“你说,予航会没事吗?”


    声音不大,却仿佛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纤薄的背一直紧紧地绷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仿佛自己一个松懈,就会给苏予航带来不好的影响。


    所以一直内耗地绷着。


    男人听完,喉结动了动,沉沉地安慰道:“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他还那么年轻,一定挺得过去的。”


    苏予笙听完,愣了愣,一直紧绷的脸忽然松动了一下,情绪像是有了一点点小小的嫌隙,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一直紧绷的身体忽然卸下所有防备,含在眼眶许久的眼泪也瞬间如雨般落下,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大声哭了起来。


    沈言非没说话,静静地陪着她,直到她发泄完毕,情绪重新恢复。


    终于到了抢救室门口,苏源安和林叶正脸上灰败失魂落魄地站着,甚至不肯坐下,焦急地脸上平添了不少皱纹,仿佛一下子老了10岁。


    林奕维站在他们身边,轻声安慰着,却也显得有些于事无补,当看到苏予笙和沈言非一同出现时,他眉头下意识地皱紧,然后大步迎了过去。


    用力咽下那句不爽地“你怎么跟他在一起”,林奕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平静:“学妹,你回来了。”


    苏予笙点了点头,尽量忍住哽咽,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才终于问出:“小航他怎么样了?”


    他想了想,慢慢开口:“还在抢救。”


    苏予笙心中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狠狠砸了一下,五脏六腑都难受。


    苏源安和林叶跟了过来,一向温柔的苏母林叶,此时脸上挂满了泪痕,断断续续哭着开口:“小航今天开着机车出门,过隧道的时候不知怎么地就跟迎面一辆车撞在了一起,直接飞了出去。”


    “送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林叶边说边哭:“医生说瞳孔有些放大,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


    “什么?!”苏予笙浑身一僵,险些要摔倒,一旁的沈言非连忙扶住她的胳膊,才让她身形稳住。


    一直沉溺于悲伤中的苏父苏母这才注意到沈言非的存在,四目相对不知道说什么,只随便点头示意,便转移了目光。


    沈言非点头回应,并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冷遇和忽视。


    其实在进医院之前,苏予笙就跟他说让他先走,不用陪她去医院,毕竟他去了,这种情况下父母也不会对他太热情。


    可他坚持自己过来,已经下定决心,在她低落、难过,遇到挫折的时候一定要陪在她身边,哪怕别人不接受,他当个挂件,都要陪着她。


    一旁的林奕维等到林叶说完,走过来静静对苏予笙说:“现在情况不清楚,我换件衣服进手术室看看,你多保重。”


    苏予笙含泪点了点头:“好,你去。”


    第94章 第 94 章 配型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从白天到晚上,苏予笙望着窗外逐渐变暗的天色,一时间无数的心绪浮上心头, 身体已经疲惫到极致, 大脑却在一刻不停不知疲倦的飞快转动, 像是要耗尽要耗尽躯壳里的最后一点点精力。


    晚上7点, 江城医院里所有相关科室的主任都被请到手术室内参与抢救, 一门之隔,抢救室里分秒必争的繁忙和手术室外的清冷形成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短短一下午,苏予笙已经在这里看到了好几场截然不同的结局, 有的人劫后余生化险为夷,当医生从手术里出来宣布手术成功的那一刻, 全部家属激动地抱在一起哭,庆幸亲人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圈又得以回还,也有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 木着脸摇着头说节哀, 那一刻, 所有家属的脸色都会像一朵开败的花,迅速地凋落灰败下去。


    苏予笙一边看着窗外, 一边胡思乱想, 不知道手术室的大门什么时候熄灭,也不知道他们抱在一起庆幸,还是一起灵魂抽离。


    沈言非叫人送来餐食, 却没有一个人能吃的下去,秦越听到消息也从公司急匆匆地干了过来,一行人坐在急救室外,闻着四处飘散的消毒水味, 没有一个人说话。


    苏予笙静静地坐下,脑子里不断浮现这些年关于弟弟的画面。他们家和一般家庭不一样,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概念,在她父母的观念里,女孩乖巧柔弱,所以更应当得到珍惜和保护,男孩皮实,就应该放养。


    所以,在他们家,父母反而更偏心她一点,常常气得苏予航在家里哀嚎。


    她比苏予航大3岁,姐弟俩仿佛从小性格就不对付,从小打到大,她性格温顺,但是跟苏予航拌起嘴来一点都不带让的,两个人就这么一起吵吵嚷嚷地长大了,一晃过了二十多年,是彼此最亲近、依赖的人。


    只有她知道,每次姐弟俩吵架,父母偏向她,弟弟总是假装不满地嘟囔几句,但从不会真的生气,也会在察觉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遇到她受了欺负,会立刻挺身而出,像小兽一样龇着牙,要狠狠咬上对方才算罢休。


    她记得以前听沈言非说过,当年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苏予航就悄悄找过他,说定一个君子协议,让他发誓一辈子对苏予笙好,他也会坚定的支持他和姐姐走下去。


    后来,沈言非突然官宣,她情绪低落主动分手,也是苏予航开车来接。


    后面她才知道,那天苏予航正在谈一个大单子,知道消息之后,丢下客户就来接她,后面被公司点名批评,让他当着全公司的面做检讨,他也就笑笑答应了。


    “予航后来找过我”,沈言非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轻轻给她披上一件外套:“他跟我说,我跟阮昕薇官宣,我跟他之前的君子协议就结束,他说我背信弃义,对不起你。”


    沈言非苦笑一下,轻叹一声:“他说得没错,我确实对不起你,但他没错,他一直都很在意你。”


    苏予笙木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从前的时候沈言非一直是苏予航的偶像,他大他三岁,他高一的时候,他正好初一,当年的沈言非风靡整个清雅中学,既是校草又是传闻中最会打架成绩还很不错的男生,所以轻而易举地就能受到全校男生,特别是低年级男生的崇拜,不夸张地说迷弟遍地都是,数都数不过来。


    在这种氛围下,苏予航也一直把沈言非偶像崇拜了好多年,甚至从不追星的他,还一早加入了他的粉丝团,但是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当他知道苏予笙和他分手时,依旧毫不犹豫地站自己的姐姐,甚至跑到沈言非面前骂他背信弃义,辜负苏予笙,撤回他们之间的君子协议,并且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


    苏予笙知道,她弟弟就是这样,哪怕嘴上再不好听,心里依旧是偏向她的。


    谁叫他们是一起长大、血脉想通的亲姐弟呢?


    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满脸,一直守在她身旁的男人适时递上纸巾,她接过纸巾去擦眼睛却发现怎么擦都擦不完,沁湿了整张纸,依旧止不住。


    男人修长的手指又递了一张,一直等着她情绪稳定下来,才缓缓开口:“不要怕,予航他还这么年轻,一定没问题。”


    说完,他扶了扶她的肩,认真开口:“现在,你要稳定情绪,叔叔阿姨那边后面还得靠你安慰。”


    苏予笙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抬起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沉溺在悲伤的情绪里,忽视了其实自己的父母才更需要安慰,想到这里,她连忙回头,这才发现秦越已经守在她父母旁边,轻声宽慰着,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悄悄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一瞬间被吊起的心这才又慢慢落了下来,她冲秦越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又想了想,转头对沈言非说:“谢谢你。”


    她知道秦越是他喊来的,他从进门开始就目标明确地坐在她父母身旁,肯定是沈言非提前安排的。


    无论如何,感谢他的用心,不然在这种情况,一家人六神无主,很容易越来越慌,也许没等到予航出来,他们就已经先崩溃了。


    他不动声色地守在她身边,又安排好了秦越去照顾她的父母,已经算是最大程度的保障他们的情绪,她明白他的好意。


    正想着,手术室里的门突然打开,苏予笙一愣,紧接着飞快地奔了过去,秦越扶着苏父苏母起身,一行人将门口团团围住。


    不一会儿,林奕维和另外一个外科方面的专家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予笙等了等,发现虽然林奕维出来了,但手术室的灯并没有关,她愣了一瞬,抓着林奕维的袖子脱口而出:“奕维,予航呢?”问到最后,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声音越来越抖,最后两个字直接变了一个调。


    苏源安和林叶被苏予笙的问题问的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都慌了神:“小林,小航没有出来吗?他到底怎么样了?”


    林奕维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先摘了口罩,目光沉静地看了苏予笙一眼。


    短短一眼却看得苏予笙心惊肉跳,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他越是不说话,她越觉得心慌,下一秒,林奕维清润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他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一颗心稍稍平复,还好还好,不是最坏的结果,她刚刚几乎就以为……


    然而,下一秒,林奕维身旁的另一名医生却紧接着开了口:“病人还在危险期,家属要做好准备。”


    “什么?!”苏源安听到这句话,几乎要晕过去,好在一旁的秦越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一句话从天堂掉到地狱,苏予笙呆呆地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林奕维心中不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沉声道:“予航在车祸中受伤很严重,造成肾脏破裂,必须立刻进行肾脏移植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我们同意进行手术!”林叶赶紧接着说。


    苏予笙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林奕维不会这么为难。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艰难开口:“国内肾病患者多,对肾脏的需求量极大,肾源要讲求配型才能移植,很多患者要排队等到近1年,才能等到合适的肾源。”


    “出来之前,我已经在医院的库里查过了,现在没有可以和予航匹配的肾源。”


    “啊?!”苏源安听到,几乎又要倒下去,林叶也支撑不下去了,连苏予笙都觉得天昏地转,呼吸艰难。


    “能不能就近从附近的肾源地调?”一片人仰马翻中,唯独沈言非还保持着冷静:“钱不是问题,多少都可以。”


    “来不及”,林奕维看了他一眼:“从外地调最快也得半天,予航等不了那么久。”


    “那怎么办?”林叶已经泣不成声:“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小航死吗?!”


    另一旁的医生摇了摇头:“家属请节哀。”


    林叶捂着脸几乎要哭晕过去,苏源安坐在椅子上,脸色没有一丝血色,苏予笙愣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一夕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还有最后一种办法”,林奕维闭了闭眼睛,看着苏予笙,一向温润的脸上满是叹息:“家属可以尝试配型,如果配型成功,可以捐赠。”


    “叔叔阿姨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手术”,他转而望向苏予笙:“你愿不愿意?”


    他慢慢说着,心里却在悄然叹息,他之前一直没有说,就是不想让苏予笙面对这种抉择,捐了,她的身体必然会受到极大的摧残,经历一场移植手术不说,单个肾脏的人,生活质量必然没有一个正常人高。


    但是不捐,眼看着苏予航去死,她的内心必定会受到煎熬,也许父母也会怪她。


    左右为难,横竖都是错,他不太想让她面对这种事,可作为一个医生,原原本本和家属说清楚所有情况,也是他的职责。


    他手心攥紧,眉头也不自觉地拧在一起,人生很少有这种极致的纠结、为难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以为自己见惯了生离死别,会看淡很多,却发现一旦涉及到她,他没办法做到那么镇定自若。


    空气安静了1秒,原本以为会是场极艰难的选择,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危及到自己生命的事情,绝大多数都会选择拒绝,作为医生他见过太多,早就不觉得奇怪了。


    却没想到苏予笙几乎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好,我去做检查。”


    “笙笙?!”苏父苏母失声喊道,他们没想到自己一向有点娇气怕疼的女儿居然想都没想就决定去做活体移植。


    作为父母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不疼的,苏予笙却轻轻笑了笑:“予航是我亲弟弟,他的命就是我的命,只要能救他,我做什么都行。”


    林奕维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尽量维持平静:“好吧,那跟我来。”


    “等一下。”刚走出几步,忽然有人在身后喊。


    苏予笙回头,却看到一个提拔如松的清俊身影走了过来,冲着她轻声笑了笑:“我跟你一起去。”


    林奕维立即惊诧回头,镜框下清墨般的眸子闪过震惊和疑惑。


    苏予笙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即伸手推开他:“沈言非,你疯了?!”


    第95章 第 95 章 我此生只有一个愿望,就……


    苏予笙杏仁般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慌, 于是她憋红了脸,下意识用尽力气又把他往后推了推:“你走,你走!这时候不用你来逞威风。”


    说得咬牙切齿, 一副完全不想看到他, 拼命想赶他走的模样。


    林奕维顿住脚步, 眸子黯了下去, 他对她很了解, 此时她虽然面上气极,可紧紧攥在一起还微微颤抖着的指尖却暴露出她的紧张。


    于是他明白,此时此刻, 她不是真的想赶沈言非走,反而因为很在意, 下意识地不想让他受伤。


    这边拉拉扯扯地动静很快也惊动了苏源安和林叶,他们匆匆围了过来,不明所以:“怎么了?”


    苏予笙咬了咬牙, 看着秦越, 冷着脸:“你来的正好。”


    “看好你哥, 别让他乱跑。”


    秦越眉头拧在一起,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转向沈言非:“哥?”


    他没有听到沈言非说什么, 但从两人现在僵持的模样来看,刚刚沈言非肯定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果然,下一秒沈言非浓密的睫毛轻颤一下, 深邃的眼睛专注地望向她,语气又轻又缓像是在哄小孩:“阿笙,你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多一个人, 多一分希望。”


    终于意识到他话中意思的秦越倒吸一口冷气,一脸惊悚地望向沈言非清俊的脸:“哥,你……”


    他其实也想说“你疯了吧”,但是碍于这种场面,他还是撇了撇嘴,默默地吞下了后半句话。


    就连一旁的苏父苏母也惊诧地脱口而出:“小沈,你这……”


    夫妻俩虽然悲痛,但也明白,沈言非曾经是和自己的女儿谈过恋爱,但现在已经分手了,而苏予航和他就更是非亲非故了,这样一种关系,凭什么叫人家搭上半条命去救他?


    苏源安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也没法答应。


    苏予笙死死攥紧手指,双眼通红,她当然明白“多一个人,多一分希望”的道理,可她没办法说服自己,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他:“沈言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活体器官移植手术有风险不说,就算手术成功,后半生也再也没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剧烈运动,还要面对无穷无尽的后遗症和并发症,本质上和拿半条命去换没什么区别。


    她爱苏予航,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弟弟,她愿意一辈子忍受伤痛的折磨,拿自己的半条命去救,可她做不到让沈言非去承受这些。


    可沈言非只是弯了弯嘴角,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阿笙,别紧张,只是去配型而已,不一定成功,你不要想太多。”


    说完,朝林奕维使了一个眼神,林奕维了然,叹息一声:“跟我来吧。”


    林奕维转身往检验室走,沈言非先一步跟了上去,苏予笙丢在了最末位,最后,她实在拗不过,才咬咬牙跟了上去。


    检验结果很快出来了,亲姐姐苏予笙配型不成功,反而作为外人的沈言非配型成功,负责检验的医生说只要双方同意,就可以立即进行手术。


    接到结果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沉默了。


    苏源安欲言又止,即便现在已经确定了只要沈言非同意,苏予航就有救了,但作为一个有道德感的人,他实在开不了口求沈言非以命换命。


    太难了,他叹了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化为一个无声的叹息。


    秦越凑到沈言非身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同样欲言又止,只不过他和苏源安想法不一样,他是想劝他不要轻举妄动。


    说句难听的话,人都是自私的,他自己拍着胸脯扪心自问,他和苏予航是最好的哥们儿,平日里有事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苏予航现在命悬一线,他可以拿自己一半的资产去救他,但是也做不到为他去捐一个肾。


    沈言非那边就是如此了,他只是和苏予笙谈了一场恋爱,完全没必要为了苏予航掏心掏肝掏肾。


    但凡他有点脑子,都能权衡里面的利弊,万一他捐赠期间有个三长两短,受伤的还不是他自己?说句不好听的话,肾脏是很重要的器官,对男人来说更是如此,他现在装大度去捐赠,也许能博得苏予笙片刻的感激,但是感激过后,她不同意复合,拍拍屁股走人,难受的只有他自己。


    他作为弟弟,一万个不同意。


    苏予笙双手捂住脸,许久没说一句话,可苍白的脸颊和一直拧着没有化开的眉头无一不透露着她内心的煎熬,终于,她像是下定决心,猛然松开双手,一双杏仁般的圆眼睛定定地看着沈言非:“你走吧,这不是你的事。”


    一旁的苏源安和林叶也像是下定了决心,彼此对视一眼,然后慢慢走到苏予笙身旁,面对着沈言非,缓缓开口:“谢谢你小沈,你的心意叔叔阿姨心领了,很感谢你的帮助,但说到底,这是我们苏家的事,没有必要牵扯到你。”


    苏源安一下子像老了好几岁,仿佛一夕之间额头上长出了不少皱纹,头发也白了:“生死有命,能不能挺过去,看小航自己的造化。”


    沈言非站在一旁,身形提拔如松,侧颜线条如锋利的刀刃,让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他静静地听他们的话,没有赞成也没有反驳,听完之后沉默片刻,对林奕维说:“我同意捐赠,时间紧迫,走吧。”


    话音未落,苏予笙猛然回头,一双眼睛红的骇人,强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一瞬间眼泪像是决堤了一样,止不住地往外涌:“沈言非,你走!你走啊!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沈言非乌木般的眼睛沉沉地望向她,没有说话,许久,上前一步,紧紧把她拥进怀里,任由她不停地挣扎,眼泪蹭到他的高定大衣上。


    他紧紧地拥住她,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前路未知,他也不知道后面会面临什么,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这样抱着她,所以,明知道该放手,却又想抓紧着相拥的几秒,想记住此刻的感觉,记住她身上的味道。


    “阿笙”,他声音低低地唤着她:“予航的命现在只有我能救了。”


    “你放心,我是自愿去救予航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借此纠缠,逼你跟我在一起”,他轻轻摇摇头:“你相信我,我不会的。”


    苏予笙已经哭得几乎要崩溃,心脏堵地仿佛快将自己撕裂:“你说这个干什么……”


    她是害怕被纠缠吗?她到底在害怕什么,他不知道吗?


    “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一直逼我……”哭得泣不成声,浑身都在抖,心里却难受地快要死掉,一边是自己的弟弟,一边是自己爱了十年的男人,生死关头逼着她做决定,她左右为难,宁愿伤的是自己,也不愿任何一方受伤。


    她伏在沈言非的怀里,恍惚间,忽然想起许多关于他的事情,高中时候拉着她一起跑过混混围绕的小巷,工作的时候拉着走出片场,踹掉无良的经济公司,后来,又在演唱会门口替她挡了飞来的车祸,当着全国电视台的镜头下宣布退圈。


    从前不敢奢望,现在想来,她一直是那个被坚定选择的人。


    沈言非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似是无声地安慰,等到她情绪稍稍平复,才在她耳边轻声说:“别难过,我从前做了很多孽,就当是还债了。”


    “我知道,如果这次予航没有救回来,你会难受内疚一辈子。”


    “我不想看你难过,我此生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快乐。”


    说完,果然松开抱着她的手,朝着手术室的方向大步走去,苏予笙来不及去追,就已经被他甩下老远,整个人哭成一团,难受地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大步行至拐角处,他才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看着她哭的样子,他心里也难受地像是有人拿刀在四处搅,可是没办法,他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


    其实说来也奇怪,他这个人向来冷漠自私,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能为一段感情舍弃一切。


    可是真到了这种情况下,反而没有什么犹豫,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一刻他才明白,什么功名利禄都不重要,苏予笙的快乐,才是他这辈子最大追求。


    他抿了抿嘴唇,忽然想起之前秦越说他看似冷漠,但性格中总有那么一点圣父,他之前嗤之以鼻,完全不信,现在发现,原来他说得竟然是真的。


    第96章 第 96 章 劫后余生


    沈言非回头看苏予笙, 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林奕维也在静静打量着他,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金属镜框下清墨般的眸子不复以往的清明清醒, 有过一丝难得的怀疑和暗淡。


    他没想到沈言非能如此从容不迫的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抉择, 哪怕没有得到一丝许诺, 依旧心甘情愿干脆利落。


    他知道苏予航出车祸的时间要比他们早几个小时, 在等待苏予笙从清雅中心赶回来的这段时间里, 他一直在和周边的城市的医院联系,想尝试着找肾源,可惜时间太紧急, 找到能配型的肾源就像中彩票一样机会概率非常渺茫,而国内肾脏捐赠的数量远远比不过需求量, 每一个肾病患者,其实都在苦苦挣扎。


    他问遍了周围所有的城市,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关系, 原本已经觉得努力过了问心无愧, 却没想到沈言非更狠, 居然同意了用自己的肾脏去救苏予航的命。


    第一次听见他说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言非是什么人, 江城排名第一身家千亿的大佬,居然同意拿自己的命去换一个无名小卒的命?这可能吗?


    以他对沈言非的了解,他不会吝啬出钱, 甚至可能说无论高于市场价多少,他都愿意出,但是拿他自己的命去换苏予航的命,他对此存疑, 就像他本家——京城林家里那些永远坐在深宅大院盘着手串下着围棋搅弄风云的家族掌权人,他们拥有最高的权势和普通人永远想象不到的财富,可他们却格外惜命,绝不可能耗损自己去帮助别人。


    但沈言非竟然真的愿意,甚至不求苏予笙承诺,不计后果的主要求了。


    这太离谱太不可思议了,他作为一个医生见惯了生死关头不顾救命却各种攀扯利益的人,这是人性的本能,他可以理解,反倒是沈言非这样不管不顾付出的,才让他觉得诧异。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无论是从社会地位还是对社会的贡献来说,苏予航根本不可能跟沈言非比,世界上没有苏予航,除了他家人和周围亲近的人,没有多少人会受影响,但世界上没有沈言非,就至少会有几万个人要失去工作。


    可沈言非就是愿意了。


    他嘴角压平,不得不承认对他的佩服,其实在刚刚电光火石的几秒钟,他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如果捐肾脏可以救苏予航的性命,你救不救?


    问完之后,他迟疑了,于是他明白,自己没有沈言非那么大方,做不到不计代价地付出。


    他也许可以捐,但前提是苏予笙要同意跟他在一起,还要给他承诺,无论手术成功或失败,都愿意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众所周知,手术有风险,有可能有意外,哪怕他愿意捐,也有一定概率最后还是没把苏予航救回来,那头来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是白费的,他不敢打包票面对这种结果,苏予笙是否还愿意跟他在一起。


    人在面对未知、不可预料的风险时,总会本能的规避,但沈言非好像就不这样,他是真的愿意为了苏予笙毫无保留全力以赴,只要他有,他都愿意给。


    林奕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以沈言非对苏予笙的感情,哪怕苏予笙现在叫他去死,他都有可能会答应。


    想到这一点,他脸色忽然就和眸色一起暗淡下去,从前他一直觉得虽然沈言非确实有钱有势,相貌出色,十分优秀,但是他也不差,输给沈言非,只不过是因为他占了一个时间优势,是他先认识了苏予笙,恰巧在她15岁懵懵懂懂的年纪和她相遇,让她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和机会去看别的男人。


    现在他发现也许并不止那样,也行不仅仅是时间优势,并不是光凭运气,而是他真的很努力在爱她,心甘情愿为她付出。


    想到这,他终于无可奈何地低下头,曾经以为他们分手之后他就会有机会,现在发现他好像错了。


    另一旁的苏源安和林叶眼中含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好像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的,都显得既苍白又无力。从前总觉得沈言非对感情不太上心,一遍一遍地任由高中时期的女朋友欺负笙笙,让她受委屈。


    后来误会澄清,他们才发现,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阮昕薇在故意从中作梗,故意利用两人之间的误会进行挑拨,沈言非没有跟她谈过恋爱,更没有出过轨,但是沈言非却是实打实地替笙笙挡过一场车祸,为她退圈,现在还决定为了小航捐献肾脏,一切的一切,除了真的爱她心疼她,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了。


    苏源安用力咳嗽几声,心里也很难受,得知真相之后,他跟林叶就有些后悔当初在医院里,在沈言非伤势严重的时候跟他说了那么多扎心的话,其实之前想找机会跟他道个歉,可是还未付诸行为,就遇到了今天的事情。


    沈非像是能猜到他心中的想法,回过头轻轻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都明白,他不在意。


    可他越是显得云淡风轻,老两口就越是觉得内疚,心口像是塞满了棉花,刚准备喊他,却见他快走几步,已经消失在走廊。


    ……


    手术室内,沈言非已经换上了病号服,睁开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头顶的灯亮的晃眼,四周四处飘荡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他抽了抽鼻子,不太喜欢这种味道,总让人觉得生冷和苦痛,有一种冷寂和萧索味。


    可与他的镇定不太一样,走廊上来来去去地都是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从他们的脸上都能看出苏予航情况的危急和紧迫。


    林奕维站在他身边,金属框眼睛中眸色沉沉,和他做最后的术前谈话。


    “确定要为病人捐献肾脏吗?”


    “确定。”沈言非乌木般的眸子望向白色的墙面,知道这是医院规定的例行谈话,回答地简单又笃定,只想快点走完程序。


    林奕维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手术需要通知家属吗?你可以留下家属的姓名和电话,由医院的工作人员……”


    “不用了,谢谢”,他淡漠地拒绝:“我没有家属,唯一的亲人是阿笙,她已经知道了,不用通知。”


    林奕维握手的笔一顿,眸色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这样的家庭。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意识到不对,他连忙道歉。


    “没关系”,沈言非毫不在意:“不说这些了,继续吧。”


    林奕维点了点头,合上手上的文件夹,声音冷静:“确认完了,一会会让麻醉师先给你打麻药,在此之前,如果你觉得后悔了,随时可以叫停,但是麻药打了之后,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明白吗?”


    话音落,沈言非几乎想都没想:“开始吧。”


    林奕维了然,也没有再多言,转身跟麻醉师和主刀医生交代了几句,准备开始手术。


    等待过程不算长,可一个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面对未知的风险,心里总是有几分忐忑,不知不觉间忽然想起沈家败落、父亲去世那一年,他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夕之间变成了四处流窜的躲债人,那些人侵占了他的家产,害得他父亲锒铛入狱,还故意给他安上了这辈子仿佛都还不清的债务,找了一堆催债人四处对他围追堵截。


    那时候又恐惧又难受,就像现在一样,对未来感觉到迷茫,不知道将来又会有什么未知的厄运在等着他。


    也就是在那段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他第一次来到清雅中学,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遇到了像满月一般灿烂皎洁的女孩。


    他从来没告诉过她,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已经开始心动,只是那时候秦姨告诫他,以他那时候惨淡的身份,是没有办法跟她在一起的。


    他懂得的,于是收起了喜欢,远远地看着,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当然,偶尔也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悄悄想,要是她也能喜欢自己,该多好。


    没想到,多年之后愿望成真,她真的又来到了他身边,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又将她推远。


    人最难过的,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拥有过又轻易失去了,回忆中最痛苦的莫过于,他曾经拥有过月亮。


    下一秒,眼前又出现了他进手术室之前,她哭倒在地的模样,一瞬间,他好像没那么忐忑了,他这才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瞬息万变的世界变成了只有两个简单的界面,她爱着他,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不爱他,他活着好像也就失去了意义。所以,能再一次的得到她的关心和在意,能永永远远抓住她的心,让她记住自己永远不忘记,哪怕是死在手术室里,都是值得的。


    这一刻,他整颗心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麻醉后陷入沉睡。


    一旁的麻醉师也做好了准备,刚向这边走来时,门外响起一阵“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


    林奕维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头,手术室里操作细致又精密,容不得一点错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每个进入手术室的医护都会尽力保持安静和镇定,究竟是谁这么急切?刚准备去问,一旁地护士已经急匆匆地走到他身旁,递上手机:“林教授,院长电话。”


    “嗯?”林奕维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手术室里已经全面做过消毒,这时候接电话免不了又要重新走一遍流程,如果消息有误,会严重耽误病人的时间。


    可眼前护士表情焦急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他只好拿起还亮着的电话:“喂?”


    “林教授”,电话里传来江城医院院长熟悉的声音:“已经找到匹配的肾源了,手术终止。”


    他握着手机,怔了片刻,摇摇头否认:“不可能,在这之前我已经在周边都问过一遍,不会有的,这消息有误。”


    如果真的有肾源,他早就弄过来了,就没有后面让沈言非配型的事了。


    院长被否认也不生气,耐心地跟他解释:“公立医院确实是没有了,但是江城私立医院刚刚有位死者签订了遗体捐赠,那边的主任袁京听到沈先生的消息,立即进行配型,没想到配型成功,刚好可以移植。”


    听到这个消息,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走到沈言非身边,看着躺在手术台上脸色苍白五官却依旧锋利耀眼的男人,低下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没事了。”


    沈言非愣了一下,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沉着声音:“怎么了?”


    林奕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属框眼镜:“你朋友找到可以配型的肾源,你可以起来了。”


    他一边说着,旁边的麻醉师和护士也都开始收拾东西,沈言非这才感觉到他并非是在开玩笑。


    想起刚刚接到需要肾源的消息,他就和孙助理交代了一声,叫人去找,没想到找到袁京那里,事情居然成了。


    护士和麻醉师收拾完东西,很快离开了手术室,留下沈言非一个人一脸懵逼。


    突然不用做手术了,一瞬间他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好了”,林奕维看着他,伸手指了指前方:“沿着这条道就可以出去了,路上注意不要误进别的手术室。”


    “你先出去吧,我换身衣服再出去。”


    “好”,沈言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觉得整个人有点恍惚,今天一天,经历了太多转折和起起落落,让他有一瞬间分不清现实和真假。


    迷迷糊糊走了一路,很快就顺利地走出了手术室,来到了手术室前的等候厅。


    晚上10点,医院里原有的熙熙攘攘已经撤离,空荡荡地大厅里现在只剩下苏予笙一家还在焦急等着。


    沈言非一路往前走,在离大厅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他隐约听到苏予笙的声音,一瞬间浑浑噩噩的神经一瞬间被幻想,他想快走几步,立即走到她身边去拥抱她。


    可刚跨出一步,却又有些犹豫了,开始有些怀疑之前她对他表现出来的在意,是不是因为他要去救苏予航,也只有他能救苏予航,她才肯给好脸色?


    现在肾源问题已经解决,她已经不需要他了,是不是马上又会恢复到之前的冷漠?


    如果是之前,他也许能忍受,可是今天他重新感受到了她的关心和在意,感受到拥她入怀的温暖,和拥抱之间彼此热烈的心跳。


    再一次感觉到久违的温暖,他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进怀里再也不放开,又怎么能忍受她的冷漠?


    想到这,他彻底犹豫了,甚至开始退缩,想着要不就不要靠近吧,不靠近就不会看到她冷漠的没有温度的眼睛,留住最后一次拥抱的暖意。


    他喉结动了动,刚要转身离开,一旁经过的年轻护士却认出了他:“沈先生?”


    他沉默看过去,对方却一脸惊喜:“哇,真的是您,我是您的粉丝,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到您!”


    沈言非点了点头示意,刚准备离开,旁边的大厅却突然传出一声熟悉的女声:“言非?!”


    他诧异回头,却看到大厅里穿着一身白色羊绒大衣的苏予笙像只兔子一样,睁着杏仁般圆圆的眼睛,忽然不过一切地向他这边奔了过来,长长的黑发在后面扬起好看的弧度。


    他不明就里,刚准备问她要做什么,就看到直直冲过来,一把抱住自己,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仰,他却手臂暗自使力,不动声色地稳稳接住了她。


    熟悉的山茶花的香味幽幽袭来,让他有些恍惚,他们之间,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激烈的拥抱,一切来的太突然,他怔了好几秒,才发现她的眼睛是红的。


    “明明出来了,为什么不过来?”拥抱过后,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仰着脸问他。


    沈言非沉默,乌木般的眸子闪过复杂神色,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因为害怕看到她的冷漠态度,所以不敢靠近?


    想完,才意识到,她刚刚扑过来的样子似乎并不算冷漠。


    “你没事就好”,见他不回答,她睫毛抖了抖,几乎又要哭出来,眼睛一遍遍在他身上看,反反复复念了好几遍没事就好”。


    “对不起,我没有帮到予航。”他想了想,才闷闷开口。


    苏予笙看了他一眼,叹息道:“沈言非,小航在我心里重要,你在我心里也重要,现在不是扮英雄的时候,不是非要用你的命去换小航的命,现在肾源已经有了,皆大欢喜不是吗?”


    沈言非一愣,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突然说出了口:“我以为我对予航来说没有用,你就不会再理我了。”


    苏予笙怔了怔,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会给他这种印象,得不到好处,就把他一脚踢开,不榨干他身上最后一滴剩余价值,都不会罢休。


    不光苏予笙在想,沈言非自己也在想,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左思右想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太害怕她离开,就想着用感情栓不住就用物质栓,她总有用得着自己的时候。


    就不断地像孔雀开屏一样展示自己的价值,期望她能多在意自己一点。


    “我没你想的那么冷漠无情,用完人就一脚踹掉”,她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才抿了抿唇角看着他:“医生刚刚说了,肾源合适,送的及时,小航预计很快就能脱离危险期。”


    “真的吗?”沈言非挑眉,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难怪他看苏予笙状态好了不少,原来真的有转机。


    太好了,这真是糟糕的一天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唇角弯了弯,伸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仿佛经过一场巨大的灾难,两人劫后余生,紧紧地相拥庆祝,苏予笙扬起脸,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一脸,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流到沈言非胸前的衣服上,很快衬衣沾湿了一片,他却不想去擦,任凭她的眼泪打湿他的衣服,对这场劫后余生的拥抱才有更真切的感触。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林奕维不知不觉也来到了大厅,他去手术室里看了一圈,刚刚换了衣服,想过来安慰一下苏予笙,走过来,才看到她和沈言非两个人抱在一起的画面。


    她正趴在他的怀里哭,庆幸自己的弟弟得救了,庆幸命运只是跟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并没有真的要下狠手去惩罚。


    一旁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紧紧抱着她,伸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小心安抚,小心翼翼地姿态仿佛她是一个易碎的花瓶,只能轻轻捧在手心。


    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第97章 第 97 章 一夕之间


    有了适配肾源, 加上江城各科室专家的全力配合,手术很成功,经过近40个小时的全力奋战, 苏予航终于脱离危险期,


    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目前因为伤势过重, 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 但毕竟年轻, 恢复很快,预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常, 再调理好一阵子,应该就能出院了。


    苏家人听到这个消息喜极而泣, 一直绷的紧紧地心弦终于放下了,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终于吃上了一半天以来的第一餐饭。


    会诊的之后, 林奕维走在一群专家中间, 隔着病床, 一双清墨般的眸子沉沉望向苏予笙。虽然苏予航只在icu里呆了40个小时,但她却仿佛瘦了一圈, 整整一天多的时间粒米未进, 加上忧思过度,让她原本就消瘦的面庞变得更加苍白清瘦,眼下乌青一片, 是熬了整整一夜的结果。


    因为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连自己头发散了都没注意到,几缕不听话碎发落在她的鬓边,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想帮她整理头发,却发现她离自己好远。


    指尖虚空地动了动,他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小林,予航他会不会有后遗症?”庆幸之后,苏源安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林奕维怔了一下,有些不舍的收回落在苏予笙身上的视线,看向他:“叔叔,刚刚我们主任内部已经讨论过了,予航目前情况很好,也没有出现排异想象,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您放心。”


    苏源安手指颤动,闭着眼睛深深吁了一口气,随后抓住林奕维的手:“谢谢你啊,小林,如果这次不是你,予航这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真是谢谢你了啊!”


    林奕维笑了笑:“叔叔言重了,您不用这么谢我,予航能平安,我也很高兴。”


    说完,视线不知不自觉又回到那个纤细的身影上,她正低着头拧着毛巾给苏予航擦脸,并没有回应他的视线,他低下头,忍不住有几分失落。


    一旁的苏源安却并没有察觉,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拍着他的肩膀:“小林,等过几天来叔叔家吃饭,叔叔亲手给你烧大虾。”


    林奕维抿着唇点了点头:“好啊,谢谢叔叔。”


    一边说着,视线却时不时落在苏予笙身上,发觉不到自己笑容的勉强。


    很快,查房完毕,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最后往床边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头准备离开。


    “等一下!”终于,当他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病房后,一道清亮的女声在后面响起,他机会没有犹豫,飞快地跟周围同事说了句“我有事,你们先走”,就转身向苏予笙走去。


    苏予笙匆匆追出来,还微微喘着粗气,直到在病房门口看到他等候的身影,才长舒一口气,轻轻笑了起来。


    “对不起啊,刚刚在给小航擦脸”,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请了护工,但是我害怕……”


    说着,纤长的睫毛抖了抖,笑意又慢慢变淡了。


    “我明白”,林奕维温润的眸子望向她:“你担心予航会还会有问题,放心不下,所以什么事都想亲力亲为。”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柔软又敏感,明明苏予航受伤跟她没有关系,她却会不断想自己平日里是不是对他不够好,甚至哪怕已经确定他没事了,她依旧会担心好运会像做梦一样消失,所以会有点强迫症似的,通过不断帮苏予航做这做那,来确定他安然无恙。


    这些林奕维都看在眼里,却忍不住轻轻叹息,他看过她为苏予航为沈言非焦急难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却唯独没见她对自己有过多的在意。


    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想,如果他也受一次很严重伤,她会不会也会像对他们那样紧张和在意?


    苏予笙眨了眨眼睛,惊讶于他的了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想法还未说出口,他就已经能猜的如此清晰。


    他却是弯了弯嘴角,一若既往地和煦和宠溺:“不要想太多,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放轻松点,没事的。”


    轻声说着,像在嘱咐些什么。


    但苏予笙显然没有察觉到,她低着头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好,我努力。”


    随后,轻声笑了笑,试图挑一个轻松地话题:“我刚刚听爸爸说,要喊你来我们家吃饭是不是?”


    “我爸这人就是这样,一高兴起来恨不得把女儿嫁给你……”


    说完,愣了一下,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都怪苏源安之前一直嚷嚷着说要好好谢谢他,絮絮叨叨说了无数遍,林叶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忍不住怼他:“行了,行了,说这么多遍,你把女儿嫁给他得了!”


    苏予笙有些懊恼,还有些尴尬,她原本不是这么想的,谁知道脑子一抽就蹦出这种话来了,越想越觉得尴尬,人站在原地,脚趾已经快扣出了三室一厅。


    林奕维听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清润地目光望向她:“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苏予笙一愣,顿时语塞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看着苏予笙垂下头,眼珠转啊转似乎在不断想借口的样子,他轻轻叹了口气,始终不忍心让她为难,于是勉强笑了笑:“我开玩笑的,学妹别在意啊。”


    “嗯”,苏予笙抬头望了他一眼,应声下来。


    林奕维笑容依旧和煦,假装自己没看到她突然紧绷又放松下来的表情。


    她离得很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选择不说,只是神出生轻轻帮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就像他刚才在病房里一直想做的那样。


    冰凉的发丝划过他的指尖,有光滑的触感,他有些心猿意马,嘴上却轻声说:“我还要去下一个病房查房,先走了。”


    苏予笙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忽然意识到,从前好像一直是林奕维送她,她却很少像这样看他的背影,只是不知为何,觉得他今天的背影有几分落寞。


    苏予航情况逐渐好转,苏家人排了个班,开始轮流照顾和休息,秦越时不时地过来接替照顾,沈言非则是公司和医院两边跑,每天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就来陪苏予笙,顺便找人安排苏家人在医院里的衣食住行,让他们即便在医院里,也能过得像是在酒店一样舒服。


    护士站的护士们最近格外热衷于八卦,只不过八卦的人物从娱乐明星变成了林教授、苏家和沈言非。


    林教授Q大毕业,年少有为,相貌出众,早早获得了一些列头衔,是江城大学和江城医院最耀眼的存在,为人谦和有礼,听闻家世还出自于京城老钱家族,神一般的配置,简直不像是能出现在现实生活里的人物,不夸张的说,江城大学和江城医院里的单身女孩,至少有一半以上对他一见倾心,只是似乎都不感冒,温和有力但又不容置疑地拒绝了所有向他表白的女生。


    女孩们被拒绝了也并不生气,都觉得像他这样耀眼的人,暗自喜欢一场已经足够了,谁还敢去奢望能真正拥有?


    原本大家都这么想着,只是最近一场车祸,林奕维过于在意的态度让大家都开始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再结合他看那位患者家属的眼神,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林教授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只是大家还没来得及祝福,就在病房里见到了另外一位——新予集团总裁,前任国民顶流沈言非,棱角分明星眉剑目,有一张让人见一面就挪不开眼的脸,还是江城富豪榜上的第一名,弄得这段时间里,护士们进那间病房都十分紧张,生怕自己心猿意马扎错了针。


    几天下来,护士站的护士们身历其境的感受两位男士的美颜暴击和处处不露声色的雄竞,心里简直比苏予笙还要纠结:


    “完了,我左看看右看看都挑花眼,不知道该选哪一个了……”


    “我也是,从前我100%站林教授,现在我居然犹豫了……”


    “真羡慕苏小姐,居然能在两个这么优秀的男人之间做选择题,啊啊啊啊,老天爷就不能随机给我一个吗?我不挑的,随机给我一个,我都立马去烧高香!”


    “可是苏小姐也有苏小姐的烦恼,两个男人都这么好,一定要选一个嘛,是我的话,我选all in啊!”


    护士们八卦归八卦,但是也有几个平日里相熟的察觉到林奕维情绪不对劲,一个平日里一向温暖谦逊笑容挂在嘴边的人,忽然时长没由来的抿起嘴角低头想着什么,笑容不复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无奈。


    护士长看在眼里,有些心疼,直到晚上才悄然提醒:“A301房间今晚好像是苏小姐一个人在值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沈先生今晚似乎有事过不来。”


    林奕维抬头,明白她的用意,收起出神的视线,轻轻笑了笑:“谢谢。”


    晚上9点,他叫亲自炖了燕窝,然后自己亲手做了些精致的小糕点,放在食盒里,就像之前他发烧的时候,她来看他,也是亲手做了些点心,拎着食盒过来。


    糕点蒸到一半,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的关系似乎从一食盒的糕点开始慢慢走近,又即将从一食盒糕点开始慢慢疏远。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天她来看他,他表面镇定,其实内心已经开心到无法自拔,明明已经吃过东西,却骗她自己没有吃,挨个把她带来的糕点全部吃了一遍。


    他说很甜,她当时很紧张,生怕做的太甜他会不喜欢,他笑着摇了摇头,望着她的眼睛,默默在心里说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


    边想边出神,手指不小心被蒸腾的水蒸汽烫了一下,他缩回手指,这才暗自奚落,明明还没有结果,怎么就自己给这段感情先判了死刑,净胡思乱想一些不吉利的事情。


    晚上的医院人少了许多,他拿起食盒穿过一条长长的走道,脚步在空荡荡的走道里回想,离A301越近,却不知为何越觉得忐忑。


    世界上最遗憾的关系可能就是,两个人从相识相知到越靠越近,距离最近的时候,你可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可以摸到她的头发,感受她的体温在你身边停留,甚至还有过一次缠绵的接吻,所以你想着,你们大概可以永远这么走下去,虽然她心里还有其他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总会慢慢遗忘,而你会一直在她身边。


    可突然一场意外让这一切全变了,还没得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你们之前的关系就从最炙热的时间瞬间退回原点,像是一桶冰水瞬间浇入正在燃烧的火,让所有的热度戛然而止,他想要平静的接受,可心脏却仿佛受不了这种变化,从内而外撕扯的疼。


    从前,他总是自然而然地站在她身边,看着沈言非一遍遍追逐爱而不得,现在却仿佛他和沈言非之间的位置调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连去病房看望她,都有些踟蹰不前。


    做不到那么坦然,又不像之前那么自然,原来从熟稔到下意识地回避,也只需要一夕。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病房门口,手指攥紧,回想起护士长特地意味深长地说“沈先生今晚”不在,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可怜。


    但是胡思乱想间,手指还是下意识地敲响了病房门。


    “咚咚”,病房里没有声音。


    林奕维皱了皱眉,再次加重了些力道“咚咚”,还是没有人应声。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属框眼镜,犹豫了几秒,然后伸手拧开了房间的门把手。


    房间里的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被清除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房间桌子上上百合花的清香,虽然是病房,但完全不见病房的冰冷,整个房间里沙发衣柜家具和各种家用电器一应俱全,新换的床单被套暖洋洋的颜色传递着温馨,整个房间收拾的温暖舒适还有格调,苏予笙忙于照顾想不到这些,所以,这应该是沈言非的手笔。


    挺好,他在心里默念,虽然心情复杂,但起码沈言非能把她照顾好,如果有一天他不在她身边,至少有个人全心全心意地对她好。


    病房里,苏予航躺在床上继续昏睡,病床的一角,苏予笙似是照顾累了,趴在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把手枕在头下面,脑袋偏向一边,鼻尖微红,秀气的眉头蹙着,似乎在做什么梦,睡得并不踏实,时不时地嘟囔着什么。


    林奕维静静站在一旁,把原本想跟她说的话默默收回,清润的目光描绘着她的侧脸,像是想把这一刻印在脑中。


    苏予笙最近太累了,累到刚给苏予航擦完脸,自己靠在床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可能是太累了,她连林奕维在她身边站了许久都没有察觉到,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觉得睡觉的姿势不舒服,皱着眉动了动脑袋换了一边睡,动作太大,身上披着的衣服跟着滑了下去。


    第98章 第 98 章 舍不得


    林奕维顿了顿, 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衣服,轻轻披在她的身上。


    夜晚寒凉, 尤其是深冬, 哪怕vip病房里开着很足的空调, 也保不齐会感冒, 从前她一心放在沈言非身上, 现当下又关注着苏予航,眼睛里永远都是别人,很少有自己, 并不怎么会照顾自己。


    想到这,他轻叹一下, 又把衣服帮她拢好,省得等他离开之后,一不注意又掉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扮演好什么角色, 她需要, 他就在她身边, 她不需要,他就应该安静的走开, 在林奕维的人生字典里没有纠缠和勉强这两个词, 可是偏偏又担心他离开之后,她又像从前那样委屈自己。


    此时她趴在床边,头枕在胳膊上, 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只是眉头依旧轻皱着,似乎一直在为什么事情纠结烦恼, 无法抉择,旁边的碎发有几缕不听话的跑出来,扫在了睫毛前,睫毛轻颤,几缕碎发也跟着动。


    他上前一步,指尖轻抚,想要帮她把那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撩开,没想到轻微的举动却一下子将她惊醒,她意识还未清醒,双手却几乎下意识地紧紧抓着他的手,像是在害怕着什么,嘴里嘟囔着一个名字:“言非……”


    林奕维指尖一僵,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冷了下去,他垂眸望着被她惊慌失措间紧握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


    明知道应该抽离,却恍然任由她握着。


    下一秒,苏予笙清醒过来,整个人也恢复到往日里温柔腼腆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失态,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悄悄把手收了回去:“不好意思啊,刚刚做噩梦了。”


    “没关系”,林奕维依旧和煦地对她弯了弯嘴角。


    心里却十分清楚,她所说的噩梦,一定是梦见沈言非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就像苏予航车祸那天,沈言非执意去捐献肾脏,她左右为难,在大厅里哭得几乎崩溃。


    他低下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无奈地苦笑一下,这段时间里纠结了许久的问题在这一刻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如果说,之前他还会有一点点的期盼,甚至想过要问她:我和沈言非在你心中,到底哪个更重要?


    之前有想过,现在却并不想问了,答案已经摆在面前,在问或许会对她造成困扰,他并不想勉强她。


    人有时候很奇怪,自己会对自己撒谎,嘴里说出来的话和心中所想的,并不一定是一样的。


    他了解苏予笙,她是一个有些矛盾的人,因为害怕再次失去,所以会在嘴上一直说着“不爱了”,说着说着,连自己都相信了,她以为她真的不在意沈言非了,可作为她身边最近的人,林奕维很清楚她一直都没有放下过那段感情。


    最初因为愤怒,生气沈言非的背叛,强迫自己不要在意他,可面对他一次次出现,一次次地示好,她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到最后,沈言非拿前途做赌注,当着全国媒体的面宣布退圈,彻彻底底地撇清了和阮昕薇的关系,当时苏予笙就在电视前看着,表面上淡然,可他进房间时看她一边出神一边往杯子里倒水,直到水倒满了溢出来,烫到手指才发觉,那时候他就知道,她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


    那时候他就有种预感,他们其实彼此都还在意挂念着,当误会解除,迟早有一天会重归于好,哪怕没有后面苏予航车祸的推助,该和好,还是会和好。


    他一早就有这种感觉,只是自己不信邪,想趁着苏予笙懵懵懂懂还未来得及正视自己内心之前,先横插一脚,先沈言非一步把人哄到手,然后带着她回京城,远走高飞,这辈子见不到沈言非。


    只要不见面,她就意识不到他对她的重要性。


    他想利用这个时间差,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君子所为,但是他没得选,在做一个谦谦君子和拥有她之间,他永远会选择后者。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还没来得及哄走她,苏予航就出了车祸,她对沈言非的感情在他说出“我自愿捐的”这句话时,所有压抑已久的感情夹杂着亏欠,骤然间像洪水一样倾泻而出,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大概是要输了。


    意识到自己迷迷糊糊之中不小心喊出了沈言非的名字,像是心事突然被揭穿,她有几分短暂的局促,看着林奕维没有说话,就主动找了个话题:“奕维,你怎么来了?”


    “突然有点想你”,他喉结动了动。


    恍然发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无奈地叹息:“我给你带了宵夜。”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想你”类似的字眼,苏予笙只是怔了一下,没有多余的回应,随即提着食盒打开看了看,嘴角弯了弯:“哇,好香,都是谢姨做的吗?”


    林奕维似乎早就猜到她的反应,对于他的表白或者“想你”类似的话语,她并不算排斥,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笑笑,可是却从来没有回应过“我也是”。


    多想听到她说一句,就当是为这段感情画上句点,哪怕糊弄糊弄他也好,可是她却清醒地保持着距离,一字一句都不会逾越半分。


    想到这,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声音依旧温暖和煦:“汤是谢姨炖的,糕点是我做的。”


    “你居然会做糕点?”她睁大杏仁般的眼睛,显得很是意外。


    他点了点头,从食盒里一盘盘端出一些京式糕点,枣花酥和鲜花玫瑰饼做的色泽诱人香气扑鼻,每盘糕点的颜色搭配和装盘都用足了心思,一看就是林奕维的作风,极致的认真和考究。


    看到这她有些自惭形秽地点了点头,想当初他发烧那次,她也给他送过糕点,几块亲手做的绿豆糕让她自信满满,总觉得会做糕点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没想到林奕维不仅会还做得这么好,又偏偏不告诉她,哄得她自以为是的开心了这么久。


    面对她的震惊,他并不意外,眉眼弯弯望向她,笑着解释:“我母亲婚后就没有再工作了,闲来无事就喜欢研究这些糕点制作,我看过几遍她做,慢慢也就学会了”


    “尝尝看。”他指着糕点慢慢说。


    苏予笙没有推拒,用手拿起一块枣花酥,咬上一口,满嘴都是枣泥的香甜,细腻软糯,入口即化,吃到嘴里心情都变得好了很多。


    一口惊艳,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林奕维在旁边静静看着她吃,半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轻飘飘地开口:“学妹,我可能要离开江城了。”


    “啪嗒”,咬了一半的枣泥酥掉到了地上,苏予笙没有去管,而是直直抬起了头,目光中全是震惊:“为什么?”


    他笑了笑,故作轻松,语气神态就像是在跟她讨论“鲜花玫瑰饼也很好吃”:“当医生太累了,不想干了,想回去继成家产。”


    苏予笙用力摇了摇头,知道这是他故意编出来的借口,江城医院心血管科的主任、江城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医学界公认的最有希望升院士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个理由放弃?


    就算他不想干了,这些单位都不会放他走,想要离开,哪会这么轻轻松松。


    她轻嗤一声,眼睛中有哀伤:“奕维,你骗我。”


    林奕维神情不变,靠近几步,一双清润的眼睛望向她,把无奈隐藏起来:“其实不算骗,你应该知道,我们家是京城林家的旁系,前段时间主家那边来了消息,说原定的继承人出了意外,被驱逐出境,现在主家那边左挑右选选不出合适的继承人,可能觉得我条件合适,于是就准备召我回去,接任林家。”


    他轻笑着,眉眼完成好看的弧度,好像真的很向往很轻松:“所以,不久之后你大概就可以看到林氏集团的总裁变更成我的名字,比巅峰时期的新予集团规模还要大,是不是很厉害?”


    苏予笙哑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要离开,也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听起来似乎应该很开心,从林氏集团的旁系变为钦定继承人,瞬间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和整个林氏家族的势力,从此以后他会摇身一变成为京城第一人,享受无边荣华,怎么听都是好事。


    只是苏予笙却觉得他似乎并不开心,唇角在笑,可笑容并没有直达眼底,四目相对,她看向他的眼睛,只觉得里面寂寥一片,孤独又荒芜。


    她咬了咬嘴唇,觉得心里难受,明知道不该问,却话到嘴边忍不住问:“你真的想去吗?”


    真的想去吗?他抬头望向天花板,觉得有热意在眼中打转,当然不想,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回去,他的人生一帆风顺,即便没有林家的安排,依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名利双收,不缺钱也不缺地位,温暖和煦地外表掩饰着有些凉薄的本性,他从高中开始就因为人生太顺,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长大之后更是如此。


    他对周围人的喜怒哀乐毫不在意,对他们的爱恨嗔痴理解无能,唯独对苏予笙不一样,那是他年少时期就埋在心里的月光。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连哄带骗把她拐到身边,带着她远走高飞,什么名利金钱他都可以不要,他最初放弃Q大留校的机会来到江城,就是为了找她,他连Q大都可以放弃,又怎么会在乎一个继承人的位置。


    当然不想回去,可惜偏偏身不由己,她的心现在已经偏向沈言非,他留在这里,只会让她为难。


    想到这,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热意,撑起最真诚的眼神望向她,轻声回答:“是,我想去。”


    苏予笙听完,许久没说话,眼睛却红了,一双杏仁般的眼睛里瞬间盛满泪水,然后眼泪一颗一颗地想往下掉。


    听完他的话,她就哭了,甚至越哭越厉害,根本止不住,歉意和愧疚在此刻瞬间爆发,知道他有多好,知道自己有对不起他,知道他宁愿撒谎都不愿意让她为难,许许多多句对不起尽数化为无声地眼泪,一颗颗地往下砸。


    她不想让他走,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对他并不是没有感情,贪恋他的温暖,贪恋他的照顾,贪恋在他身边每一刻安心的感觉,听到他要走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就想拉住他,不让他走,她已经习惯了他在她身边,没有他,她会觉得慌。


    可是没有办法,她不能那么自私的什么都要,沈言非和林奕维之间,她必须要做出抉择,一直拖着,对他们俩都不公平。


    可是,林奕维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会为难,干脆替她做出决定——他离开,成全她和沈言非,甚至还找了一个“继成家产”的借口,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越是这样,她越觉得难过,他算准了每一步,用一句“我想去”给足了所有人体面。


    眼泪无声地往下砸,许久之后她擦干眼泪,带着无限的歉意望向他:“好,那就好好保重。”


    林奕维点点头,带着眷恋的回望:“我会的。”


    相顾无言,原来一段感情到了尽头,都是用沉默来消散,林奕维想了想,心里突然觉得不想这样。


    于是,他抬眼望向苏予笙,带着和煦的笑容,像最初相识那样提出简单的要求:“学妹,我可以抱抱你吗?”


    苏予笙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勉强支撑起一个微笑,对他点了点头。


    他不再犹豫,伸手将她拥进怀里,熟悉的山茶花的香味扑满了他的鼻尖,他抿了抿唇,用力将她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发,沉默地抱着她,脑中不断构建这一刻的感觉,闭上眼睛去描绘这一刻的触觉味觉,铭记在心。


    最后,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怀抱,在她耳边轻声说:“告诉沈言非,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哪怕拼命,也要找他算账。”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定放开的月光,沈言非要是敢造次,他无论在天涯海角,一定第一时间出现把她抢回来。


    说完,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第99章 第 99 章 记得


    沈言非开完会带着宵夜匆匆赶来医院, 食品盒里是孙秘书从江城各处搜集来的美食,花了好大心思和成倍的价格叫他们做好送来。


    因为一心照顾苏予航,苏予笙这段时间清瘦不少, 胃口也不好, 他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原本想着亲自下厨给她做, 不想遭到孙秘书无情的嘲笑:“沈总, 您下厨就会做老三样,吃两三顿还行,吃多了恐怕更没胃口了。”


    沈言非:……


    想想也是, 于是他转了个念头,让孙助理去安排江城各大餐厅轮流送餐, 要求营养、美味、好看、不重样,孙助理一边吐槽比慈禧太后还难伺候,一边指挥着江城各大名厨做菜、送餐, 偶尔遇到一两个拿乔的“对不起, 我们不做外卖服务, 给多少钱都不可以哦”,孙助理二话不说把新予集团的名片甩在对方头上, 等到中午的时候, 菜就乖乖送到医院。


    沈言非忙完工作就会来到医院,提着这些来自江城各大餐厅精心摆盘的各种菜式的外卖和点心送到病房,只为了能让苏予笙心情好一点多吃一些。


    随意的一个举动却惹得护士站的小护士们一众羡慕, 纷纷感叹要是一个男人喜欢你,哪怕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霸总也会亲自为你送餐。


    最近新予集团正花大力气商谈并购案,并购协商会开了一场又一场,直到晚上9点多才结束。


    沈言非疲惫了一天, 刚开完会就坐上他的专属黑色宾利,接着车辆在夜色中穿行的时间,闭着眼小憩一会,又匆匆赶往医院。


    夜晚的医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脚步声在走廊里显得很空荡,他提着食盒一扫白天的疲惫,匆匆来到病房前,却意外的发现病房门没有锁,虚掩着,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一条缝。


    还未来得及开口,房间里的忽然而至的画面就让他眉头紧皱,心里开始不安。


    他没想到夜深了,林奕维还在病房里,此刻苏予笙不知为何哭的很厉害,而林奕维把她拥在怀里,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姿态亲昵地让他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堵地快要发疯。


    不知道他们这么抱了多久,也不知道苏予笙为什么会哭,只觉得他们之间的亲密让他难受和嫉妒,可他甚至不能上前质问,只匆匆看了一眼,就低头退到了门边,心绪不宁,望着面前白色的墙发呆。


    一瞬间让他又回忆起那个下雪的夜晚,他一个人站在楼下,看着他们两人在楼上缠绵,身影慢慢交叠,刺骨和寒意和痛感一并来袭,好像身上的每块肌肤都被人拿刀划开,涓涓不止地流血,疼的撕心裂肺。


    那一晚过后他就学乖了,就像他自己跟苏予笙说的那样,他不介意她跟林奕维的关系,只要她肯把他留在身边,哪怕是当三、当个宠物都没关系。


    他早就想好了,可以心平气和的和林奕维相处,所以哪怕骤然看到他们俩在房间里抱在一起,他也只是心里堵一下,并不准备打扰。


    他花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才换来如今的局面,好不容易才换来她的好脸色,他深吸一口气,在门口告诫自己千万要忍住,不可以生气不可以吃醋不可以去质问她,当一个有气度的贤夫,只要她开心,不赶他走就好。


    什么地位、金钱、尊严、独占欲,跟失去她比不算什么,统统可以抛到脑后。


    放空视线,喉结滚了滚,度秒如年,他站在门口,不敢猜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尽管心里已经嫉妒地快要爆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奕维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带着一脸落寞和叹息,在房间外骤然相遇,四目相对,两双形态各异但都迷人好看的眼睛对望,沈言非怔了一瞬,想象中的针锋相对和怒火四溢并没有出现,他在林奕维眼中看到的并不是挑衅,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灰败和无奈。


    沈言非眉头轻蹙,本能的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按道理林奕维才从她身旁出来,他亲眼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相拥,此时见到他,应该得志意满的炫耀,不该是这种惨淡的表情。


    林奕维看着他,也没有多去解释什么,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说了句:“照顾好她,否则,就由我来代替。”


    不像是炫耀,不像是威胁,不像是警告,反而像是简单的陈述,仿佛在说,你可以先试试,不行就由我来。


    沈言非有些诧异,感觉这不像是林奕维一贯的风格,放到从前,他应该会是带着温和无害的笑意,和煦地在苏予笙耳边说:“他不行,还是我更适合你。”


    表面温和无害,实际茶里茶气,攻击力却是十成十的厉害。


    搞不懂林奕维今天为什么一反常态,但是手中的餐点要凉了,他想了想,还是提着晚餐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内,苏予笙正拿着纸巾在眼角擦着,仔细观察,她眼睛红红肿肿的,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他心里一揪,看到她的眼睛心里就一阵难受,明知道不该去过问她和林奕维之间的事,却还是忍不住放缓了声音:“阿笙,你哭了?”


    苏予笙闻言飞快地擦了擦眼角:“没事。”


    “嗯”,她不愿意说,他感觉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放下餐点,有些闷闷地开口:“对不起,我打扰了。”


    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心里沉默地叹息,明明跟自己说好的,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她爱跟林奕维说什么做什么就由她去,现在好了,没控制住情绪,问了不该问的话,她估计又该生气了。


    想完又自己嘲笑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卑微,这么小心翼翼,被她一个眼神一句话牵动情绪,却又甘愿就这么沉沦下去。


    “等一下。”意料之外的,她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愣了一下,原本都已经快要走到门口的步伐立即停住,转过身,三五步地走回到她身边,带着显而易见的高兴。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外人看来他就像一条眼睛亮亮的金毛,只要主人招招手,就会立刻喜笑颜开地奔赴过去。


    苏予笙站在原地,似乎是有些纠结地组织语言,半霎才开口:“刚刚林奕维来过……”


    沈言非点点头:“嗯,我知道。”


    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刚刚过来,看到你们抱在一起,我就没进来。”


    苏予笙一愣:“你看到了?”心里暗暗感觉不妙,以他的脾气,估计又要不开心闹一阵。


    “嗯”,见她主动发问,他有些郁闷地抿直了嘴角,又问作死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确定要跟他一起,不准备要我了?”


    苏予笙呆了一下,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呀?


    沈言非望了她一眼,喉结动了动,带着些委屈:“阿笙,我说过我不介意你们在一起,你愿意跟他做什么我都不反对,只是不要赶我走行不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话他从前从苏予笙口中听过,现在却原原本本的反噬在他身上,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句话的可怕,因为经历过分开,他现在连她蹙一下眉,都担心她嫌麻烦又不准备要他了。


    深深叹息,却又舍不得放手,像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苏予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到他难受,自己又有些心软了,于是认真解释道:“刚刚林奕维过来是同我道别的。”


    “道别?”男人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道别?林奕维现在风头正盛,和苏予笙的感情与日俱增,怎么舍得离开?


    “嗯”,苏予笙望着他确认:“他说家中变故,要回去继承家业。”


    沈言非听得一脸懵逼,苏予笙能猜出来是借口,他当然也能听得出来,虽然不明白林奕维究竟为什么打了退堂鼓,但是此时此刻他听到消息之后,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已经深夜,苏予航还躺在病床上,他高低得拉着苏予笙出去庆祝一番。


    “他什么时候走?”沈言非几乎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觉得有点不厚道,改口道:“他什么时候荣归故里,继承偌大的家产?”


    苏予笙:……


    “不知道。”


    “哦,哦”,沈言非拼命压制嘴角,但快乐还是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朋友一场,我们怎么说也得给他办场欢送宴,好好庆祝哦不欢送一下,祝他回到京都一举踢掉碍手碍脚的亲戚,坐上林家继承人位置!”


    他努力压制,不让自己笑出声:“京都挺好的,资源广平台大,适合他这种全面型的人才,希望他回去之后能一举扎根京都,没事就别再往江城跑了。”


    苏予笙:……


    好烦,早知道就不跟他说了。


    开心地把京都360°无死角的全部夸了一遍之后,他往前几步靠近苏予笙,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山茶花的香味,不由自主地拉起她的手,深邃又清亮的眸子深深望向她的眼睛:“阿笙,林奕维已经决定离开了,我再问一遍,你愿不愿意和我重新开始?”


    苏予笙没防备,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握在掌心,手心传来他带着带着热意的温度,因为靠的近,他身上特有的雪松般清冽冷感的味道也随着体温若有似无的传来。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让她下意识地有种安心的感觉,让她有些心猿意马。


    印象中,他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特别正式的表白,两个人相互喜欢,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在一起了,而如今他特别认真特别郑重的询问,反而让她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抱歉,我今天来的匆忙,没有特别准备”,沈言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突然心血来潮握住她的手说这些话,说着说着,却又觉得像是差了什么。


    他好像应该去换身更正式的西装,准备鲜花和礼物,才显得更加正式更加有诚意。


    “等予航出了院,我再给你补一个更正式的仪式。”


    苏予笙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发现他真的变了很多,从前不在乎的事情,如今却有了十足的认真,字字句句都显示出他的在意。


    沈言非说完,心里默默地想,曾几何时他总是一个人在暗地反省,明明他从始至终都深爱着苏予笙,而苏予笙对他也有感情,为什么一段好好的感觉仍旧会走向失败?


    后来他左思右想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喜欢要表达,爱要说出来,答应的话要实现,给足对方安全感和必要的仪式感,不要让对方因为不安,对一点小事产生怀疑,动摇感情。


    他现在就是这样,自己越是不安,越是想给足她安全感,甚至暗暗发誓,如果有机会能重新开始,他愿意陪在她身边,只听她一个人调遣,把曾经欠她的,用余生来慢慢还。


    面对他突然的提问,她有些不知所措,苏予航出车祸之后,她能感觉到自己和沈言非之间的冰墙正在慢慢融化,她可以慢慢接纳他,甚至能隐约地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天秤在他和林奕维之间,正在慢慢地向他倾斜。


    可是她也还做好答应他重归于好的准备。


    沈言非见她沉默,不但没有退却,反而更加主动热烈地反握她的手,额头在她手上蹭了蹭,装作可怜巴巴地样子试图唤醒她的一点同情心:“阿笙,你答应过我,要永远在一起的。”


    “记不记得当年我们还在眉间山的山顶一起锁过同心锁,对着庙里神佛发过誓,会永远在一起。”


    “你答应过我,我们一起发过誓的,不是吗?”


    苏予笙一愣,没想到眉间山的誓言他居然一直记得,她当时因为阮昕薇的事情难过,以为他早把这些当成耳边风忘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还记得。


    刚开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床上传来苏予航打着哈欠不耐烦的声音:“沈言非,你恐怕不知道,我姐曾经一个悄悄去过眉间山,山上的同心锁早被人清理到一个山凹了,这些破铜烂铁能代表什么,少来道德绑架我姐了!”


    他车祸之后一阵昏昏沉沉,时而睡,时而醒,方才刚醒就听到沈言非在讲同心锁的事,一想起阮昕薇,一想起那段时间他姐受到的委屈,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之前他们遇不上,这个火酒一直憋在心里,现在好不容易撞上了,当然要火力全开,拼命输出。


    他一顿话说完,顿时心情舒畅,心旷神怡,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到苏予笙呵斥他:“小航,闭嘴!”


    苏予航有些不满:“姐,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没有回去过吗?所谓代表誓言的同心锁早就丢在山凹里生锈,混杂着烂在了一起了,你们的誓言早八辈子就作废了,沈言非,我劝你还是早点走,别来缠着我姐了!”


    “苏予航!”苏予笙这回是真的动气了。


    沈言非没说话,站在旁边任他发泄怨气,只是在心里沉默地想,连苏予航都这么大怨气,难怪当初苏予笙死都不肯原谅他。


    他站在旁边,难得好脾气的等苏予航输出完,才慢慢开口:“没关系,既然丢在山谷里,说明东西还在,我找回来就是了。”


    苏予航还未来得及开口反驳,苏予笙已经先一步摇了摇头:“算了,言非,不用去了。”


    “为什么?”他抬眉,声音沉沉,


    “我之前去看过,同心锁一年一清理,之前七八年堆积的上万只同心锁都丢在一起,连字都看不清了,不可能找回来的。”


    她摇了摇头:“一堆铜锁代表不了什么,没有必要去找了。”


    沈言非低头,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她只身前往眉间山,在山风猎猎的山顶发现,从前虔诚许下愿望的同心锁被人当废物一样丢弃,当时心里一定又失望又难过。


    他曾在心里暗暗许过愿,要把以前亏欠她的统统补回来,即便是难,也要去试试。


    思虑片刻,他望着她开口:“现在予航情况稳定,公司那边项目也谈得差不多了,这几天我刚好有空,顺道去看看。”


    说完,不等苏予笙劝阻,松开了一直握着的手,冲她笑了笑:“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离开。


    苏予笙只觉得手上一空,还来不及说什么,男人就已经从容不迫地离开,她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叹息。


    “怎么了,姐”,苏予航不满地嘟囔:“你有什么舍不得的,他想去就让他去,让他去看看山上那些锈掉的锁,身临其境感受一下你当时的心情,别只有你一个人难受。”


    苏予航没说话,许久转过去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有些事情你当时昏迷了,不清楚情况。”


    “你车祸之后命悬一线,肾脏破裂需要换肾,当时沈言非和我都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我的条件不符合,只有他一个人符合。”


    苏予航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中间还有这么多曲折的故事。


    “当时医生说了,没有合适的肾源,你就挺不过这一关”,她顿了顿有些不想回忆当时的状况:“是他主动说要给你捐赠,是他不顾秦越的劝阻,愿意拿他的命去救你的命。”


    “当然,最后没有用他的,因为拜托人四处寻找,最后找到了合适的肾源,最后才保住了你的命”


    苏予航彻底听愣了,他以为自己睡一觉,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惊险的过程,他吓了一大跳,半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卧槽,那我刚刚还这么不知好歹的跟他说这些?”


    越想越羞愧,一想到人家救了自己的命,自己刚醒就对着救命恩人一顿教训和输出,实在有点良心过意不去。


    他委委屈屈地瞄了苏予笙一眼可怜巴巴:“姐,你怎么不拦着我呢?”


    苏予笙又好气又好笑:“你拍着良心说,我难道没有阻止过你吗?”


    苏予航无言,最后瘪着嘴:“那我怎么办……”


    苏予笙叹了一口气,看他大病初愈也不愿多苛责:“等他下次来,当面跟他说一声吧。”


    苏予航连忙答应:“好!”


    **


    回去之后,沈言非就开始着手计划去眉间山,他向来行事杀伐决断,决定好了的事情,就会立即执行。


    只是他并没有跟苏予笙说实话,公司的并购案只是暂时告一段落,两天后就会进行新一轮的谈判,所以他只有一天半的时间。


    他查了查天气预报,发现天气并不好,已经是1月底的天气,眉间市温度零下7、8度,随时都可能下雪,时间不算好,天气也不算好,可是,他说过答应他的话每句话都要做到,他也是真的很想跟她重归于好。


    哪怕她已经说了,山上条件很差,找到的概率微乎其微,甚至贴心地告诉他找不找的到都没有关系,但是他就是不想食言,也不想让她失望。


    隐约回忆起他们刚分手那段时间,他派了周围所有人去找,都没有她的消息,后俩是孙秘书说从某个机场狗仔手中买到了她的照片,他记得,照片上的人除了她,还有林奕维。


    他们是一起回来的,而且似乎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们两个原本没什么交集的人,开始频繁地接触,越走越近。


    所以,后来每每想到这一刻,他都万分后悔,如果当时他能提早打听到她的消息,陪她故地重游,回忆一遍他们曾经许过的愿望,不让她和林奕维接触,也许他们早就重归于好,根本就没有林奕维什么事了。


    一步错,步步错,像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好的,他必须要走这一趟,把曾经缺失了的补回来。


    知道他要自驾去眉间山,袁京第一个反对:“疯了吧,连着工作了半个月没休息,每天不是去公司就是去 ,好不容易能休息个一两天,还要自驾去爬山,不是没苦硬吃吗?”


    谢宁安:“我刚刚看了一下天气,温度比较低,你确定要去吗?要不我陪你?”


    沈言非摇头:“不了,你是准新郎一枚,我要是现在拉你陪我爬山,明艺瑶得把我吃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秦越依旧有些不放心:“山上寒冷,哥,你衣服带够了吗?要不还是叫司机送你过去。”


    沈言非依旧没同意:“没关系,当年也是我开车带着阿笙去的,路线我很熟悉,衣服也带够了,你们放心。”


    等料理好了一切,跟狐朋狗友们打好招呼,他换了一辆路虎,独自开往眉间山,重新走了一遍当年和苏予笙一起走过的路。路上经过一家曾经吃过的糖水豆腐脑店,他停下车,把车靠在路边,进到充满热气的小店,要了一碗豆腐脑。


    店面还是5年的样子,老板娘十分热情,见到他热情地笑了笑,还主动跟他打招呼:“咦,怎么一个人来,女朋友没一起吗?”


    沈言非愣了一下,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老板娘抿嘴笑了笑:“小伙子,你可能忘记了,当时我的小女儿特别喜欢你的女朋友,所以一直记得你们俩。”说完,热情地喊:“圈圈,过来,过来,看看谁来了,还记得哥哥吗?”


    说着,从厨房里跑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见到他就冲他笑:“哥哥,哥哥,又看到你了!”


    沈言非呆了一下,这才回忆起来,当初进店铺的时候,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一见到苏予笙就缠着她不放,笑嘻嘻的要抱抱。


    没想到一晃好多年,当初四五岁大的小豆丁,如今也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豆腐脑很快端了上来,冒着腾腾热气,沈言非用手机拍了下来,连同小女孩的照片一起发给苏予笙;【他们都还记得你。】


    第100章 第 100 章 登山


    几百公里之外, 苏予笙看着照片感慨万千,发现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当年还扎着两个小揪揪抱着她不停喊“姐姐, 姐姐”的小团子一下子长成了小少女的模样, 转眼间, 她跟沈言非已经在一起那么多年了。


    她记得上次去这家店的时候, 她很喜欢里面的豆腐脑, 吃了一碗还想吃,沈言非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起身到了前台说: “老板, 再来一碗甜豆腐脑。”


    老板娘转过头一边冲他笑笑一边又去打了一碗,可能是很少见人买了一碗又来买的, 眼神中有一点好奇。


    “女朋友喜欢。”他嘴角弯了弯,笑着解释。


    小团子就是这个时候钻出来,一溜烟的从后厨跑出来扑到她身上, 眼睛亮亮的缠着她不停叨叨:“姐姐, 你长得真好看, 等我长大了也会变得和你一样漂亮吗?”


    苏予笙被她说得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可小团子似乎还嫌不够, 又一溜烟地跑到沈言非旁边,抱着他的大腿:“姐姐,这个哥哥好帅啊,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苏予笙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小团子就扬起脸,一脸稚气却又无比认真地望向沈言非:“那你们以后会结婚吗?”


    苏予笙一愣, 没想到小家伙居然会问这种问题,尴尬地脚趾扣地,手指搅成一团。


    一旁的沈言非却是笑得云淡风轻,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认真说:“会的,姐姐一定会和哥哥结婚的。”


    五年前的记忆透过照片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连同当初沈言非讲话的神态也一起映入脑海,这种感觉很神奇,曾经以为他和阮昕薇官宣在一起,背叛了承诺,从前的在一起的每句话回忆起来都像是一把刀,一下一下地往心口扎。


    后来,雨过天晴,发现竟然是乌龙一场,他还是那个他,从来没变过,一场噩梦醒来,他的爱意不变,从前那些誓言依旧真实有效,想着想着,觉得温暖而庆幸。


    正发着呆,他的第二条微信又发了过来:【下次,一起来好吗?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老板娘解释。】


    苏予笙握着手机,想了片刻,回复道:【好。】


    几百公里之外,男人握着手机,一贯矜贵淡漠的脸上居然因为一个字的回复而雀跃起来,大脑还来不及思考,指尖已经开始回复:【说好了,一言为定!】


    离开了糖水铺,沈言非站在路边,看着通往眉间山的路,五年的记忆,恍若隔世,上一次跟苏予笙来的时候,他们刚成立新予公司,年轻又天真,下了出租车转身就把行了落在了车上。


    行李掉了原本是件糟心的事,但因为年轻热烈又相爱,竟然只是郁闷了一下,就很快抛到脑后,仿佛只要手牵着手就能抵抗这世间一切糟糕的事情。


    他把路虎车停到山脚下,背起登山包,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上爬,路过的每个地段都仿佛能回忆起当时一起说过的话:


    “阿笙,1314米,这么吉利的数字是不是要牵着手爬完才算虔诚?”


    “牵着手爬完算什么,背我上去才叫虔诚~”


    “这么陡的路,你确定吗?我敢背,你敢不敢上来?”


    “切,上来就上来,谁怕谁!”


    他不说话,眼睛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背对着她弯下腰,等着她跳上来。


    等了几秒,没动静。回头就看到她一脸纠结,想跳又不敢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觉得很可爱,没忍住笑了起来,苏予笙瞪了他一眼,不满地嘟囔:“笑什么笑!不敢跳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他没忍住,一下子笑得更大声了,害怕她不高兴,连忙摸摸她的头发哄着:“那这样,你在前面走,万一一不小心掉下来,我还能接着你。”


    他戴着口罩,随意地背着登山包,轻松地向上走,很快就超越了前来朝圣的一对又一对的情侣,他体格很好,没有苏予笙在,自己一个人登山,速度非常快,哪怕到了百步梯都能行动舒展自如,看得旁边累成狗的女生一阵羡慕:“哇,小哥哥背影好好看,体能好强!”


    旁边的男生一阵无语:“喂喂喂,我才是你男朋友,看看我好不啦?”


    两人的对话顺着风的方向吹到他的耳边,他抿起唇角,眼神有一瞬间的出神,很想告诉他们,其实没什么好羡慕的,等以后他们就会明白,两个人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


    那年他和苏予笙一起爬眉间山,爬的也不快,感觉1314米怎么会那么高,坡为什么那么陡,直到现在一个人过来后知后觉,这条路必须两个人历经险阻,相互扶持走到山顶,手牵着手在山顶向满天神佛许下愿望才算有意义,一个人来,无论身手多好,设备多好,都显得孤独和荒芜。


    往上走经过百步梯,经过层层陡崖峭壁,每走几步都能勾起当时的回忆,他觉得有些难受,转念一想又觉得庆幸,好在她给了自己重新再来的机会,否则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这些回忆,真的会觉得难以走出去。


    一路攀行到山顶,他才发现苏予航说的是对的,山顶上仍然挂着上千只同心锁,但是稍微翻翻就很快能发现,这都是一些很新的锁,上面刻着很新的名字,标着很新的日期,锁面几乎没有磨损,像是一对对上个月才告白成功的恋人,


    说实话,即便是有心理准备,也理解景区的工作人员在面对一大堆经年累月的同心锁时的无奈,但是一想到自己曾经承诺的永远在一起的诺言,仅仅只在山顶挂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被人当垃圾一样处理掉,还是忍不住觉得郁闷和心塞。


    仿佛在无声地嘲笑自己,你的承诺就是一堆垃圾,转瞬之间就被处理掉了,还谈什么永恒和不朽?


    他都觉得晦气,不敢想象当初苏予笙重回到这里,看到这副情景心里会有多膈应。


    他深邃的眸子闪了闪,决定了要用余生去慢慢弥补给苏予笙带来的伤,对于这种膈应的情绪,就该用行动去好好平复。


    正想着,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到对面,用钥匙打开山顶链条的一端,紧接着一阵“哗啦啦”地声音,链条上无数个同心锁同时掉落,在地上砸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等到一整条链条上的同心锁都掉落下来,工作人员用毛巾擦了擦,又把空地链条重新挂了上去,栈道顿时焕然一新,好像这些情侣们的悲喜和它无关,它冷漠地等着时间更替,从来没有负担过任何承诺。


    沈言非站在一旁看着出神,直到工作人员准备离开,才上前几步开始询问:“请问,这些锁是不要了吗?”


    工作人员一愣,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这个……”


    说实话他们也觉得有些尴尬,心里偷偷觉得就这么拖走别人虔诚锁上的同心锁有点缺德,但是山顶也的的确确没有地方搁置,所以也只能这样。


    沈言非明白他的顾虑,放缓了语调:“没关系,我不是要质问什么,只是想问这些锁会拖到哪里,五年前的锁是不是也在一起?”


    工作人员:“倒是在一起”,想了想,自顾自地叨叨:“造孽,又是一个来找锁的。”


    说完,他好奇地打量沈言非一眼:“半年前也有一个女生过来,说是要找五年前的锁,你们该不会认识吧?”


    沈言非低头,表情勉强:“是,她是我的女朋友。”


    “啧”,工作人员见惯世面,一听这话话匣子打开:“那你这样可不对哦,惹得人家女孩这么伤心,跋山涉水来拆锁。”


    说完,他指了指远处的路:“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到下坡的地方就能看到了。”


    “刚好,我现在要过去,我带你去吧。”


    沈言非点了点头,刚要道谢,却见对面一脸了然:“先别着急谢,等到了之后看看情况再说。”


    “事先说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好。”沈言非应声。


    可真等到山谷,看到几万个堆积如山的同心锁,还是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苏予航会说这些是誓言作废的破铜烂铁,这里四处是生冷坚硬的铜锁,经过几年的雨水浸泡,早就已经锈迹斑斑,不少被砸在土里,泥泞糊满了整个锁,别说当年写上去的字迹了,就是把那些泥土和锈迹蹭开,都需要数不完的功夫。


    工作人员站在他旁边,看了眼他脸上的表情,习以为常的撇了撇嘴,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每个看路过这的人都露出一副错愕、震惊、愤懑最后是放弃的表情。


    无论他们来之前是多么信誓旦旦说要找回曾经的锁,最后看一眼都会放弃,面对这种场面,没有人会有信心。


    “走吧”,工作人员挥了挥手,以为他会和之前的人一样,看一眼就走,没想到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谢谢,不过我想一个人在这里看看。”


    工作人员愣了下,最后叹了口气:“好吧,你等会想下山,就顺着这条路下去,这里可以到山脚。”


    沈言非点头,冲他弯了弯嘴角:“好,谢谢”


    猎猎的山风吹过山顶,带来一阵刺骨的冷意,他特地穿着登山服,可脸上露出来的皮肤依旧被山风刮的生疼,脑中忽然回想起高一那年的冬天,最低气温陡然降到了-7°,是近20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他没有钱买厚实的衣服,最冷的那天都只穿着卫衣加校服,偏偏那天教室的空调坏了,冻的他双手都在抖,根本不敢从口袋里拿出来。


    程誉脑子不够用,看着他穿的那么单薄,居然想不到他是因为穷没钱买衣服,而是四处跟人宣扬:“非哥好酷,大冬天只穿一件外套,帅爆了!”


    沈言非:……


    那时候大家居然都鬼使神差地相信了程誉的鬼话,还以为穿的少是风潮,全校只有苏予笙一个人注意到他手上的冻疮,然后趁着课间还书的机会,悄悄在他书里夹了一双手套。


    那双手套伴随了他好几个冬天,直到现在依旧被他珍藏着。


    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妙,在这遍地都是衰败、生锈、泥泞的铜锁的山顶,他却不断想起关于她的事情,好像她就是他储存在心底里的能量,觉得累的时候就悄悄泛起支撑他的光。


    山巅之上,他一个人在沉默的山谷里,顶着猎猎寒风,在成千上万支同心锁里找一份属于他们曾经的承诺。


    伸手抹去一支一支锁上的锈迹和泥泞,认真辨认上面已经模糊地字迹,虔诚地像是一个朝圣的信徒。


    脑海中浮现工作人员临走时的话:“放弃吧,你不可能找得到的!那么较真干嘛,重新再买一只,写上你们的名字,告诉她你找到,结果是一样的呀!”


    沈言非却直接拒绝:“那不一样。”


    虽然正如工作人员所说,糊弄一下她也看不出,但自己心里清楚,那不一样。


    眉间山的天气瞬息万变,明明天气预报播的是阴天,却突然下起了小雪,雪花飘落在他的鼻尖,他这才从堆积成山的锁堆里抬起头,动了动手脚,发现经过大半天搜寻,手脚已经僵硬地几乎不能动弹,而山上的雪却似乎越下越大了。


图片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