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句疑问。
“怎么不开灯?”
寂静的夜里,男人醇厚的嗓音,让许岁倾脚步瞬间凝滞。
她背对着,自然看不见季斯晏的神情。
光从语气分辨,听起来,似乎带着十足的关心。
可莫名地,许岁倾却感觉到刺骨的凉意。
被丝丝缕缕的冷空气裹挟着,钻入她的心脏,再往四肢蔓延。
那股恐惧,正随着刚才电话里听到的消息,不断放大。
许岁倾脑中空白,像是被定住,怎么都回不过神来。
过了一阵,才咽了咽嗓子,艰难地,转过了身。
动作的同时,把换好鞋子的脚,往后缩了下,试图用长裙的裙边覆盖。
她抬起头,仰视着站在二楼阶梯处,身形高大的季斯晏。
此刻穿着深灰色睡衣,更添上几分,让人不敢靠近的威严。
许岁倾眨了眨眼,澄澈的瞳眸里,紧张和不安,已经悄然隐藏。
看着男人迈着修长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开始往下。
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紧握成拳。
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指节被抠得泛白,隐隐发颤。
她抿了抿唇,眼神无辜地,弯起唇角。
左手松开,抬起来之后,指着不远处,厨房的方向。
另一只手五指虚握,放到了嘴边。
季斯晏明白过来,这手语,是要喝水的意思。
深邃的眸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
他抬手,对着许岁倾示意,“去吧。”
目睹纤瘦身影转过些角度,故作镇定地,往厨房走去。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月色冷沉,屋内漆黑一片。
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客厅的大落地窗,投了进来。
许岁倾站到厨房门口,摁下开关。
微弱的声响后,暖白色调的灯,把屋内照亮。
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随后走进去,拿起自己的杯子。
透明的杯身,上面点缀着小小的花朵图案。
这是之前,云姨特意准备的。
倒水的时候,许岁倾听见身后,男人脚步声靠近。
心跳不由得加速,快要到嗓子眼。
她放下水壶,双手捧起杯子,正轻轻地抿着。
脚步声适时停止,季斯晏身上淡淡的松木香,传入鼻间。
太安静,以至于,就连吞咽的声音,都那么明显。
许岁倾不动声色地,把身体往前挪了下。
若有似无地触碰,耳边倏地响起,晚上在车里,一阵阵压抑的低喘。
从没有过的体验,痛苦和欢愉夹杂其间。
到底还是害怕,占据了上风。
她右手端着杯子,试图放到大理石台面。
可混乱又模糊的意识,已经不满足于大脑。
如同剧烈的病毒,早就侵袭到了许岁倾全身。
松开手的时候,剩了大半的水,正沿着杯身,悠然地晃动。
倾斜的底部,和冰冷坚硬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残存的理智归位,回过神,杯子就要摔落到台面上。
后侧一只大手,擦过许岁倾腰间,及时握住了她。
再然后,带着发抖的手,放平不稳的杯身。
掌心的热度,隔着稍显粗粝的肌肤,一点点传递。
头顶落下熟悉的声音,带着温柔的嘱咐。
“小心。”
许岁倾身体僵直,任由季斯晏缓缓逼近,填满两人之间的缝隙。
男人歪着头,下巴贴在发红的耳畔。
灼热的呼吸喷洒,关切地问道,“手怎么这么凉?”
他顺势张开怀抱,两手随意地,搭在台面边沿。
往前的身体,正一点点,把许岁倾包裹完全。
被桎梏得太过紧密,女孩根本寻不到,半分转身的空间。
只能盯着眼前逐渐模糊的大理石,应付地点了点头。
白皙素淡的小脸,彻底染上绯色,红得像颗熟透的蜜桃。
没办法,只能略微侧起身体,轻抵了抵季斯晏胸膛。
终于,他勾起唇角,朝后退了一步,给许岁倾腾出空间。
但撑在台面边沿的手,却没有松开。
只是凝视着,那双低垂的眉眼。
浓密睫毛颤动,如同羽翼扑闪,落在眼睑处,形成一道浅浅的阴影。
眸底被遮住的情绪,根本不需要看,就能明白。
从最开始,带有目的刻意接近。
再到现在……
季斯晏嘴角噙着笑意,慢慢地抬起了手。
站直身体后,才对着许岁倾说,“好了,快去睡觉。”
直到女孩轻踩阶梯,走进二楼客房,季斯晏才收回视线。
或许因为夜深,方才经过时,那股淡淡的香气,变得浓烈起来。
像是一根根丝线,撩起纷乱心神,紧密缠绕。
他回头,目光落在台面上,许岁倾喝过的水杯。
季斯晏喉结滚了滚,左手端起杯子,回了自己房间。
站到阳台边,感受微风吹过,带起半敞的窗帘。
距离庄园大门,还有段距离的地方。
一处逐渐远离的红点,在男人眼眸中跳跃。
他掏出振动的手机,接听电话。
随时候命的手下,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主动请示道,“季先生,那人要跑了,现在动手吗?”
季斯晏抬手,把始终握着的水杯,放到嘴边。
指腹摩挲着透明杯身,方才留下的唇印,若隐若现。
挂断之前,只冷声吩咐了句,“先留着,还有用。”
后半夜,许岁倾怎么都没能睡着。
翌日清早,她强撑着精神,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楼吃饭。
季斯晏没在,云姨正端着冒热气的粥出来,亲切地叫她,“岁岁早上好!”
瞧见眼下乌青明显,更是停住手中动作,关心地问,“昨晚又没睡好吗?”
听到这话,一股强烈的内疚感,从许岁倾心底涌了出来。
她抿了抿唇,摇头否认,然后乖乖地坐在餐桌旁。
云姨把粥放到面前,看了眼空掉的主位,解释道,“先生今天很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什么地方,晚上也回不来。”
许岁倾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虽然没有胃口,也硬逼着自己,喝掉半碗。
依旧是被送到学校,下车的时候,许岁倾目视前方,不敢往回看。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咖啡店找moran。
她特意多等了一阵,才折返着出了校门。
经过小巷子拐角,察觉背着的包包,被用力扯了下。
整个人,也被连拉带拽,抵到墙角,退无可退。
许岁倾瞪大眼睛,看向来人。
原本想要捂住嘴巴的手,想起她根本说不了话,又突然停下。
moran把食指贴在唇中,示意她不要发出动静。
然后声音压得极低,问道,“昨天晚上,季斯晏没怀疑你吧?”
许岁倾仍旧心有余悸,迟疑几秒后,摇了摇头。
但其实,她也不知道。
想着伯恩要是真的死了,自己便不需要再留下。
所以伸出手,比着口型,“护照。”
moran从鼻间溢出一声嗤笑,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样子明显地颓然。
“伯恩在戈尔韦的住所着火,被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了。”
许岁倾眉头紧蹙,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面前的人低下头,继续说道,“别看季斯晏平时,假装是个正经商人,表面温文尔雅的,实际上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初伯恩不过就是抢了他……”
moran欲言又止,看着她厉声提醒,“所以,你绝对不能再回去了,知道吗?”
接着掏出一张票,递到许岁倾面前。
“今晚八点,南郊港口,记得上船。”
她接过,视线落在目的地,港城两个字上面。
许岁倾眼里渐渐地,盈满了泪水。
还没等反应过来,moran已经消失不见。
走出小巷子,看着都柏林大学几个字,顿觉恍然。
这段时间的经历,太不真实,太虚幻。
也是时候,该告别了。
度过的最后一天,许岁倾始终心不在焉。
就连下午课间,有人主动凑过来说话,都没听见。
erin挽着她左手臂,轻晃了晃,问道,“岁岁,你怎么啦?”
许岁倾回过神,压抑着酸楚,弯了弯唇角。
心里很想,和erin写点什么。
毕竟这是她,来都柏林之后,唯一的朋友。
可看着眼前纯真的脸,许岁倾只是摇了摇头,用右手回挽。
然后眼神点了下食堂的方向,和erin走去吃饭。
快上完课,她给云姨发去短信,说要和同学去逛街,晚点回来。
许岁倾在学校漫无目的地走,等到七点一刻,才出发去了港口。
从排队检票到登船,时间刚好。
moran给她安排的位置,是轮渡的尾部,最靠边的船舱。
没有窗户,除去一张简单的床,剩下空间逼仄狭小。
但对许岁倾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没开灯,进去后,便直接坐到床上。
然后曲起双腿,两手环抱,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愣愣地发呆。
时间转到八点整,鸣笛声准时响起,轮船缓缓从港口驶离。
平静的海面,随着齿轮转动,被带起阵阵波涛。
许岁倾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半年前的那场噩梦,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突然。
像是被命运推着,不断往前。
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敲着舱门。
许岁倾睁开眼,屏住呼吸,仔细地观察。
外面声音很低,叫了声,“xu.”
她手按着起伏的胸口,从床上下去,抬脚走向门口。
耳朵贴着铁门,又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敢打开。
但出现的,却并不是moran。
季斯晏面容冷沉,西装革履地站在逆光中,正凝视着惊恐的双眼。
开口的语气淡漠,投进幽深海面,仿佛带着回响。
“很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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