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气来袭，白优重又翻出了自己的棉服。
这次剧本围读的地点比较远，位于京城西郊，八号楼的片场。
比往日提前一个小时起床，白优打车前往。
片场附近还没怎么开发，很是荒凉，一条未经修整的小路向前延伸，路上有凌乱的车辙印迹。
越是往前，便越是颠簸，司机走得不耐烦，将白优放在了一个路口处。
前面还有七八百米的距离，白优将毛线帽往下拉了拉，准备步行前往。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便再次传来了车子的声音。
小路不宽，白优自觉往路边避让，待偏头往后看时，那辆车子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
“白老师，”车窗下降，露出孟青言漆黑含笑的眼睛，“捎你一程？”
这人惯会打人一棒再给颗甜枣。
白优谨慎地往前倾了倾身，看到了副驾上孙彤的身影。
孙彤一向八面玲珑，反应比司机要快得多。
那边孟青言一开口，她就已经下车，笑吟吟地为白优拉开了车门。
“青言早上说去接您的，”孙彤说，“您怎么就先来了？”
“不好总麻烦孟老师。”白优客气地说，“而且车子早就约好了，不太好爽约。”
“你不太好爽约，”孟青言垂眸看着平板上错综复杂的数字，不冷不热地开口，“别人倒好意思大冷天把你放风口里。”
白优：“……”
白优识大体，不愿当着外人的面和孟青言争吵。
他没说话，抬手压了压自己的毛线帽。
白优脸小，戴上帽子就更小了一圈儿。
黑色毛线帽包裹着，衬得那张脸细白如上好的玉石，又像是刚刚剥壳的荔肉。
就连孙彤见多识广，都忍不住从后视镜中偷瞄了几眼，直到电话响起，她才移开视线。
车厢里很安静，即便孙彤刻意压低了声音，可白优还是听得清楚。
“现在不太方便，”孙彤说，“等晚点我回你。”
大概自己还是打扰了别人的私密空间。
白优将背包往怀里抱了抱，抬眼看向片场围起来的大门。
心底又难免有点奇怪，好像和孟青言单独一起的时候，自己又没有这种感觉。
未待他溯本究源，旁边孟青言忽然低低开口。
“吃早餐了吗？”他问。
“吃过了，你呢？”白优说。
“嗯，”孟青言应，又问，“吃了什么？”
“面包，”白优如实说，想了想又补充，“还有咖啡。”
孟青言没说话，可唇角却莫名染了点笑意。
“这么巧，”孙彤说，“青言早晨好像也是这两样。”
她笑着补充，“两位老师这么心有灵犀，八号楼肯定能演好。”
白优：“……”
孟青言身边的人都这么会说话的吗？
明明这两样食物再寻常不过，尤其是赶时间的时候。
三言两语间，车子已经靠近片场大门。
不想引起别人不必要的猜测，白优抬手叫停。
“一起吧，”孟青言将平板放低，意味不明地侧眸看他，“坦坦荡荡的，怕什么？”
这不是昨晚向他进攻的时候了。
白优忍不住腹诽。
好在前面孙彤是朵解语花，立刻笑着为白优解围。
“我听中娱乐那边说，他们公司今天会有人过来做专访。”孙彤说，“这种时候你就别为难人家白老师了。”
“张中云那边？”孟青言问。
“是。”孙彤笑着，“她和周导是朋友嘛。”
孙彤年龄和姜敏瑶相仿，起步也是差不多的时间。
但这几年天影娱乐发展迅速，孙彤也搭建起了强大的人脉以及关系网。
各方面消息十分灵通。
这些细枝末节放在平时倒也没什么，可关键时刻却可以决定事情的成败。
白优还在感叹星雨和天影的差距，那边孟青言却已经嗤笑一声。
“白老师怕传绯闻，我可没那么好脾气惯着他们。”
孟青言这人很是独断，闻言，孙彤便也不再坚持。
只是片刻之后，不知怎么，孟青言还是做出了让步。
车子在大门边停下，白优跳下车去。
八号楼片场是一片烂尾别墅区。
车子驶入大门，一眼就能看到远处那栋矗立在中央的红色小楼。
小楼院门前，周廉和魏源正一边抽烟一边讨论着什么，而旁边小道上，也已经停了不少的车子。
孟青言下车，不动声色往来路看了一眼。
身后，白优瘦削挺拔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大门口。
风很大，吹起他的围巾，白优的身影看起来很单薄。
莫名有点可怜。
“人到的差不多了，”魏源看看时间，“还差方老师，白老师和其他两位了。”
“白老师已经到了，”孟青言代白优道，“刚进大门。”
“那咱们进去等，”周廉一支烟抽完，忍不住嘀咕，“今儿这天儿可真是冷啊。”
“你们先进去，”孟青言斜斜往门边一靠，“我抽支烟就来。”
而在他不远的树后，这会儿孙彤正背风讲着电话。
“孙姐，”对面是朱衡，“有个事儿，我想了想，还是要跟您通个气儿。”
“怎么了？”朱衡今天另有公干，刚刚在车上忽然来电时，孙彤就已经觉得奇怪。
可朱衡却又没有回答，而是突兀地转了话题：“你们今天见到白老师了吗？”
“白优？”孙彤问，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是，”朱衡也不再兜圈子，“昨晚谈完公务，原本是要和乙方共进晚餐的，但后来孟总刷到白老师的聚餐微博，忽然就推了饭局，去了白老师那家餐厅。”
能做孟青言的助理，自然是有些眼力劲儿的。
尤其是后来，在前台通知那边结账，孟青言也随即离开时，朱衡心底便已经有了猜测。
“我觉得，”虽然心底已经确认，可朱衡语气却依然迷惘，“孟总对白老师，是不是有点不太一样的感情？”
不能否认，白优长得极好。
只是，就算不说口碑，能力……
只说出身，两人便已经隔着天堑。
朱衡本以为，即便孟青言对白优有点什么不一样，也应该是负面走向才比较合理。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震惊。
听筒里安静下来，孙彤沉吟片刻。
她比朱衡年长几岁，也更稳得住一些。
且当初孟青言入行时就已经是他的经纪人，对他的了解也更深一些。
“没确定的事情先不要想那么多，”她说，“这事儿就烂在肚子里当不知道。”
“好。”对面朱衡应。
“不过……”
说话间，过往那些模糊且在当时看来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却忽然一点点在孙彤眼前变得清晰。
比如，孟青言出道时，正是白优陷入困境时。
再比如，孟青言并不认识白优，却第一时间向八号楼推荐了对方。
还有，明明八号楼的本子由孟青言而起，可他却不坐主投的位置，反而找了赵云庄……
而最直观的就是，某次孟青言醉酒，住在了“一格”的放映室里，她清晨去送文件，看到屏幕上定格的，白优的特写镜头……
彼时孟青言在浴室洗漱，出来后就关了屏幕。
当时她完全没有多想，以为只是巧合。
可如今再想，才发现处处都是蛛丝马迹。
“不过，”孙彤继续说，“回去交代一下其他人，以后遇到白老师客气些。”
挂了电话，孙彤走出来，一眼看到院门口，孟青言正和白优说话。
孟青言手里夹着烟，正漫不经心地靠在院门上。
他垂眼看着白优，不知听白优说了句什么，唇角再次一点点翘了起来。
为了符合钟凌的人设，他今天打扮得很潮，戴了耳钉，套了尾戒。
原本孙彤还觉得有点混不吝的，这会儿却怎么看怎么纯情。
人白优要进去，还没走两步又被这人勾着背包带子给拉了回来。
非要别人听他说句话。
孙彤一时有些无语，简直有点儿不认识孟青言。
直到两人相携进了大院，她才慢慢走出来。
艺人谈恋爱是大事儿，尤其是孟青言这种top级的。
大部分情况下，公司都会出手干预。
只是，孟青言又不一样。
他是孟氏珠宝的太子爷，还是她老板，一向独断专行。
就算真谈恋爱，她管不了，也不敢管。
孙彤在大事儿上对孟青言有种本能的信任。
她犹豫片刻，选择摆烂。
不过几分钟，方知和其他两位艺人也到了。
孙彤进入小院，看到施工到一半儿的泳池，大概今天围读，工人们暂时停工。
布景搭得七七八八，只有一楼西侧的房间被修整出来，暂且充做剧组的临时会议室。
室内装了空调，此刻艺人们已经放下外套，围桌而坐。
只一眼，孙彤就注意到，在场艺人中，只有白优没带助理。
她不动声色地在为孟青言倒水时，同时帮白优带了一杯。
“谢谢。”白优向她道谢，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来，孙彤不复来时的随性自在，低调地退了下去。
“还有几分钟，咱们提前开始吧？”魏源看了看表，提议。
他一向是宁早不晚，宁缺毋滥，周廉对他很放心，闻言点了点头。
这次围读并没有从头开始，而是自上次结束的位置向后。
一开场就激烈刺激。
钟凌步步紧逼，势在必得，沈念针锋相对，矜持高贵下却已经在节节败退……
八号楼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场风波酝酿在即。
在场演员中，原本有不少人是对白优抱着好奇的。
想要知道这个“华而不实”的年轻人究竟是如何中选，又是否真的有扛起八号楼这块大饼的能力。
只是，这些疑惑很快便烟消云散。
他们迅速被两位主角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互动代入到了剧情里。
这场围读格外精彩，即便其中两位新人演员的台词还不太专业，导演也始终没有打断。
直到中午盒饭送来，周廉才喊了停，大家一边用餐，一边总结问题。
先从两位主角开始，魏源边吃菜边说：“青言，是不是有点逼人太甚了，怎么比我理解的还野？”
桌上一阵笑声，孟青言没说话，只似笑非笑地抬眼往对面看了一眼。
白优显然还未完全出戏，虽然也在捧着碗用餐，可眼角眉梢却因激荡的情绪染上了一缕微不可察的绯色。
像那夜过后的余韵。
“我倒觉得没问题，”周廉说，“钟凌本来就很“混账”，连带沈念的情绪也能被全面调动起来……”
他沉吟片刻，“这个问题等开机再看。”
用过餐，中娱乐的记者们也到了。
片场布置简陋，大家几句寒暄后，就在桌前接受了采访。
最开始自然是有关电影的问题。
主要集中在八号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两位主角的定位与表现，开机时间……
但之后，问题便开始慢慢偏离。
孟青言和白优同框本就难得，外加两人之前在媒体上的对立形象，话题和戏剧性十足。
没有人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二位这是第一次合作，合作前后对对方的看法有什么改变吗？”记者问，率先看向孟青言。
孟青言抬眼，微微笑着看向白优，一句话说得似真似假。
“以前只认识镜头上的白老师，”他说，“合作后才发现，白老师真人比镜头中还要好看。”
众人笑起来，记者觉得有戏，忙要再接再厉。
还是旁边周廉解围，笑着冲孟青言骂了一声：“别用钟凌的语气说话。”
孟青言这才收回视线来，漫不经心地冲周廉笑：“我这不是还没出戏？”
桌上又笑，记者开始头疼，知道今天大概率是问不出什么真料来了。
“那白优呢？”记者将话筒对准白优。
“和孟老师的答案一样，”白优微笑，语气带着调侃，“孟老师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英俊。”
记者无语。
他才二十一岁好吗？
“你们颜霸们都这么喜欢商业互吹的吗？”记者苦笑，抛出下一个问题，“如果只能和在场一个人传绯闻的话，你们会选择谁？”
现场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少人把视线投到了女演员唐糖身上。
唐糖刚和孟青言合作过灼心，此刻八号楼中，又要饰演沈家有意为沈念联姻的女二号。
好像和谁传绯闻都不算突兀，也是面对这种问题的最佳盾牌。
只是，对面孟青言却极轻地笑了一声。
“当然是白老师了。”他说，桃花眼多情含笑，不避不让地凝在了白优身上。
明知道有钟凌打底，可此刻众目睽睽之下，白优一颗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加速。
孟青言就这样，将隐秘公然摊在了众人面前，以一种别人不相信的姿态。
“一定要选一个的话，”话筒转了方向，白优垂眸沉思，“我选彤姐吧。”
孙彤：“……”
不是，我刚给您倒了水，您怎么转头就害我？
众人大笑，记者则遭受了重大打击。
“我的意思，是在场的所有艺人中。”记者找补。
“小李，别玩儿不起，”周廉也好笑，提醒记者道，“你刚开始可没说艺人，人小孙也确实是在场人员。”
记者认输扶额，感觉遇到了比孟青言还难啃的骨头。
这两人一个装疯卖傻，一个随意发散。
小丑还得是他。
正自懊恼，旁边孟青言却又开了口。
“白老师，”他说，桃花眼似笑非笑，晦暗不明，“我选你，你不选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把我最得力的助手抢走了？”
“要不，等合约到期，白老师考虑考虑我们公司？”孙彤忙救场，“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成为相亲相爱而一家人。”
“好，你今天标题有了，”周廉开始赶人，“孟青言出道唯一败绩，还有，天影公然向星雨挖人。”
一句话惹得大家齐齐笑了起来，孙彤在心底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悄悄抹汗。
下午三点多钟，剧本围读终于结束。
魏源捎了白优一程，在市区将他放下。
路上，白优就收到了孟青言的信息，但直到下车他才点开。
【你的具体地址。】他直截了当。
白优将自己的地址告诉他，想了想又回复。
【by：能换辆普通点的车子吗？】
孟青言的车子太打眼，照这种程度，没几天他俩绯闻就得漫天飞。
【m.y：除了绯闻对象，其他都听白老师的。】
孟青言这人可真是睚眦必报。
白优边腹诽，边低头回复：【车牌号给我。】
他租住的公寓自带车位，只是这些年他一直没有买车，便一直空着。
现在正好可以把孟青言的车号录进去，通过电子门禁也更安全保密。
回过信息，白优又去超市买了火锅食材。
到家刚清洗好，门铃就响了起来。
孟青言到了。
他已经换过衣服，黑色大衣，白色羊绒衫，衬衣衣领笔挺。
明明两人也不算陌生，可这一刻，当他踏入自己私人领域的瞬间，白优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只是他面上未动声色，接过了孟青言递过来的小礼物。
“自洛杉矶带回来的。”孟青言说，又笑，“我特意定制的。”
“什么？”白优有点好奇，取出来才发现是个音乐盒，盒顶两个小人正相拥接吻。
“通了电他们会旋转？”白优问。
“嗯，还会很开心。”孟青言垂眼看他。
白优：“……”
各种食材已经摆上餐桌，白优瞥开眼睛。
“你先开火，”他说，“我做个果茶。”
又问，“还是你想喝咖啡？”
“怎么？”孟青言勾唇，卸掉了平日的伪装，侵略性极强，“白老师是怕我夜里精力不够？”
得~
白优无语，怪自己对这人太过周道。
他垂眼煎茶，放橙肉，却无法忽视孟青言凝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孟青言的坐姿散漫，黑眸隔着锅里缓缓升起来的热气，深不可测。
锅底沸腾起来的时候，一壶橙茶也已经煮上。
白优洗过手，在孟青言对面落座。
“锅底自己做的？”孟青言为白优夹菜。
“嗯，”白优说，“小时候常帮我妈打下手，时间久了，就会一点。”
“可以开店了。”孟青言说，是难得的赞扬。
以前最低落的时候，白优确实有想过开店。
当初何缘还说要做他的合伙人，在背后给他支持。
想起这些来，白优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餐饭吃得很安静，但菜却下得很快。
孟青言一反常态，重新恢复了绅士与礼貌，让白优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
餐毕，大少爷主动请缨去洗碗。
虽然有点担心自己的杯盘碗碟，但白优乐得清闲。
他慵懒地靠进沙发里，不再躲避孟青言的视线。
他的杯盘碗碟最终很安全地被放入消毒柜中，餐台被擦得锃亮。
孟青言擦干手，终于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
这一刻，两人彼此都很明白。
刚刚那些，不过只是开胃前菜而已。
而正餐，现在才刚要开始。
脚步越来越近，隔着茶几，孟青言微微倾身。
他探手，与白优十指交握，滚烫唇瓣与带着凉意的手指同时夹击。
那个吻，最终落在了白优手指侧面的红痣上。
只是一个很轻的吻而已，白优却忍不住地轻颤了下，下意识想要蜷起自己的手指。
他的动作被孟青言清晰感知，又被他强势镇压。
“可以吗？”孟青言抬眼，漆黑眸中是不着痕迹的隐忍与克制。
白优抿唇，纤长眼睫缓缓垂低，避开那双眼睛，他的视线凝在了孟青言削薄的唇瓣上。
随后，他微微仰头，摆出副居高临下的姿势来。
“抱我。”他听到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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