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真幸运,她来救你了。”


    校园直播活动结束后,夏星茉和安睿都要转回利浦,下午两人收拾好个人物品,孟芙送了他们一程,利浦的校车等在楼下,夏星茉在车前拉着孟芙的手依依不舍。


    “孟芙我一点不想和你分开,好舍不得。”


    孟芙抱了抱她,“周末我们可以约好一起去图书馆,你想见我了也可以随时来星洲。”


    安睿站在旁边看着难舍难分的两人,撇嘴道,“够了啊,又不是生离死别,星洲和利浦一共才隔了两公里,你俩各自站在学校最高的教学楼里挥手兴许都能互相看见,有什么舍不得的。”


    夏星茉不悦瞪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说话啊,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说话不讨人喜欢才没人来送你。”


    安睿反驳,“她不是来了吗。”


    “孟芙是来送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夏星茉说。


    孟芙不想听这两个幼稚鬼吵架,无奈解释道,“你们转来星洲就是我一直负责的,所以学校专门安排了我来送你们,其他人还在上课,并不是不想来送。”


    虽然只待了一个月,但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难忘的事,也认识了许多新朋友,马上要分别夏星茉不免有些不舍。


    “帮我跟大家说声再见哦,感谢她们的照顾。”


    孟芙点点头,身后司机按了下喇叭催促,安睿不悦回头,“催什么催,老实等着,少爷给你开三倍工资。”


    注意到时间确实不早,孟芙看了眼国际班的方向,疑惑问道,“段弋不来吗?”


    其他人在上课来不了,但他不应该的,按剧情以往的操作,这种时候不论他愿不愿意一定都会被强制安排过来送别夏星茉。


    夏星茉一脸不明所以,“他为什么要来送我啊?我跟他又不熟。”


    孟芙心里感到奇怪,按理说没有自己的干预,在剧情推动下段弋和夏星茉现在怎么也应该熟络起来了。


    她状似不经意问道,“他不是很关心你吗,怎么会不熟?”


    夏星茉赶紧摆手,“你别开玩笑了孟芙,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我跟他一点不认识的,你别误会啊!”


    孟芙眼底闪过诧异,“可是,当初在利浦,他在电话里选的人是你。”


    就算是在剧情操纵下违心的选择,那也证明了他是没法摆脱剧情控制的,所以她当初才会果断放弃和段弋继续纠缠,把他还给命定的女主。


    可现在夏星茉却说和他完全没有交集,为什么会这样呢,按照剧情线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互相表明心意了,就算定情的那一晚相守因她强行救下段弋而被破坏,剧情也会扩充其他支线弥补才对,怎么也不至于到不相熟的地步。


    夏星茉本来还十分坚定,听到她这样说也感到疑惑,“我也不懂他为什么要那样选,段弋明明是喜欢你的才对,他平时看到我都板着一张脸从来不笑的。”


    站在一旁的安睿忍不住心虚摸鼻子,看着孟芙支吾道,“那个,其实段弋当时在电话里选的人是你,我骗你的,他没选夏星茉。”


    孟芙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安睿眼神躲闪,“你别生气啊,就是个玩笑,我以后绝对不骗你了!”


    夏星茉松了口气,愤愤去锤他,“你有病啊开这种玩笑!”


    孟芙只觉得心中高高悬起的一块大石骤然落地,甚至安睿口中玩笑带来的愤怒都被抵消了,如果当初段弋选择的人是她,那么是不是就说明了他有能力抵抗剧情的安排,他这个最大的提线木偶已经挣脱了束缚?


    孟芙想到他这几天的坚定维护,送别会那天他风尘仆仆赶来为她挡下所有恶意,不顾一切地将她带离是非中心,那时她没精力去思考他怎么会突然赶回来,明明宋霁言曾说过他是去接受治疗了,现在才恍然明白,那个所谓的治疗或许就是因她而起。


    所以现在这个归来的段弋已经拥有了自由的灵魂对吗,剧情无法操纵他,夏星茉也不是他命定的女主,他拥有了自由选择的权利,而他现在对自己尚还死心塌地。


    担忧的所有问题在这一刻都迎刃而解,和夏星茉做朋友,维持段弋对她的感情不变,只要她不作死,剧情也没法决定她的命运。


    她忽地失笑,一想到舍近求远这么久,白白在宋霁言身上耗费那么多心力,想刀了安睿的心思就越发强烈。


    安睿身上一阵毛骨悚然,心虚避开视线不敢和孟芙对视,催促夏星茉道,“赶紧走吧,司机都等急了,你不走就自己留在这。”


    他说完赶紧溜上车,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兴师问罪。


    夏星茉气哼跺脚,“他倒躲得快!”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你快上车吧,路上小心。”孟芙安抚道。


    夏星茉只得依依不舍和她分别,上车时一步三回头,坐好后摇下车窗跟她挥手再见。


    孟芙挥手目送车子驶离,含笑的脸逐渐平静下来,这段时间对段弋没有那么上心,她得想想怎么跟他更进一步了。


    ……


    傍晚时阴沉天空划过几道闪电,几个背着乐器的少年从酒吧后门一脸郁色走出来,他们是网上小有名气的乐队,平时放学后会来酒吧驻唱,通过直播与粉丝互动积攒更多人气。


    今天一放学就照常过来,结果一到店里就被老板通知说以后酒吧不用他们驻唱了,几人一头雾水,他们又不是没名气,驻唱这段时间也给酒吧吸引了不少粉丝来捧场,凭什么说不让就不让。


    都是家里的少爷,这么不明不白被打发了谁能愿意,当即就和经理起了冲突,不过最后还是没打起来,店长赶过来把他们劝到一边,话里话外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以后不光他的店里,本市恐怕没有一家酒吧敢让他们驻唱了。


    酒吧后门出来是一条阴暗长巷,几个男生边走边怒骂,有人觉得不解气,一脚踢翻店家放在后门的垃圾桶,饮料瓶子咕噜噜滚了一地。


    “别他妈让老子知道是谁在后面搞事!”


    狭长寂静的小巷里一个滚远的瓶子撞到墙畔阴影里的鞋尖上,抱臂靠着墙的少年面容冷峻沉郁,抬脚将那瓶子缓慢碾压扁平,金属挤压的声音在静默长巷里显得刺耳突兀。


    沉浸在唾骂中的几人蓦地顿住脚步,面露戒备看着前方。


    斜阳晕红的余晖褪尽,一同带走巷子里最后那抹亮光,四下暗沉沉一片,发出声音的方向只隐约能看出模糊的人影。


    背着电吉他的男生斥骂道,“谁在那里!装神弄鬼什么,滚出来!”*


    阴影里,高大单薄的少年发出一声冷嗤,天空中又一道雷电闪过,映出少年轮廓硬朗坚毅的侧脸。


    最开始斥骂的男生在认出对方是谁后,面上露出恐惧,高傲之色褪去,小心翼翼解释道,“段……段哥,我不知道是你。”


    段弋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靠墙的身体站直,不紧不慢走过去。


    “吉他给我。”他声音冷沉道。


    对方忙不迭取下来交给他。


    段弋拿到手看都没看直接砸在他身上,一下两下脸色冷郁至极,对方拼命求饶,疼的跪在地上说再也不敢了。


    段弋充耳不闻,直到吉他经不住敲打四分五裂,旁边的几个人不敢求情也不敢跑,被段弋黑沉冷戾的眸子盯上,一个个心虚低下头。


    段弋缓缓蹲下身,单手攥住对方迫使他抬头对视,“喜欢用吉他骚扰别人是吗?”


    “不敢了不敢了!哥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人,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


    “你确实不会有下次了。”段弋轻声淡淡道,眼底神色平静到有些吓人,像雷雨即将到来前静到诡异的夜幕。


    手指一根根收紧,跪在地上的人因头皮骤然疼痛而发出尖叫,段弋像是听不见一样,眼底压抑已久的疯狂仿若正在冲破牢笼的野兽。


    面色愈加冷戾,他抬手攥紧男生头发用力朝地面磕去,站在旁边的几个男生惊恐别开视线,脑海里已经想象出鲜血四溅的画面。


    “段弋!”有人隔着遥远距离声嘶力竭喊他的名字。


    段弋认出声音的主人,手上动作一滞,被愤怒掌控的神智微微恢复清明,看着手上已经吓得陷入昏迷的男生,他明白过来自己刚刚是又发病了,半个月的治疗前功尽弃,倒没感到有多遗憾,重来一次哪怕是清醒的情况下他也会这么做的,伤害她的人就应该彻底消失才对。


    只是她出现的有些不合时宜,血腥的场景会吓到她的,段弋缓缓松开手,男生无力趴伏在地上,他动作缓慢地将手上的血在对方脸上蹭干净,轻拍了拍男生脸颊道,“你真幸运,她来救你了。”


    孟芙举着伞气喘吁吁跑过来,蹲下身焦急捧起段弋的脸,“段弋,你怎么样?”


    天空又一道闪电划过,带来积蓄已久的大雨。


    孟芙的伞斜撑在段弋头顶,她自己的后背裸露在外面,雨珠顺着伞檐串成珠帘落下,地面很快形成一片水洼。


    段弋抬起眼眸,脸上平淡到看不出丝毫情绪,他从孟芙的眼里看到了担忧,换做以前应当是满心透着柔软的欢喜,可是现在没有,他觉得心里破了一个窟窿,她亲手捅的,撕心裂肺的疼。


    她喜欢的人是宋霁言,他的哥哥。


    一想到这里,段弋觉得灵魂都在慢慢腐朽着,他在一点点烂掉,在看到希望前坠入更无边的绝望。


    心里还存着一点希冀,总不能让她讨厌吧,看到他暴力的一面她也会害怕的吧,甚至会因此更加疏远他。


    段弋缓慢而僵硬地牵起唇角,明明他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已经能自如地笑出来了,他看过镜子,那笑和旁人的没有区别,没有伪装的痕迹在,她应该会喜欢的。


    他从孟芙眼中看清自己滑稽的笑脸,像小丑,像没有灵魂的布娃娃。


    段弋忽地感到惊恐,笑意瞬间收敛,唇紧抿成一条线,不是这样的!


    他在镜子里看的不是这样,这样的笑会吓到她。


    为什么呢?


    因为那时有期盼吗?所以笑里带着真心。


    应该是吧,段弋心底自嘲,他的努力没有了目标,再像一个正常人又有什么用呢,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可以是池骞,可以是宋霁言,唯独不是他段弋。


    孟芙蹙眉,他反常的样子像极了之前发病的时候,可调查的资料明明说了他只有在密闭空间和受刺激时才会发病,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第82章 段弋扯了扯唇,“你最好是现在就离开。”


    “段弋,发生什么了?”孟芙仔细看着他,声音轻缓问道。


    他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明明前一刻还狠厉地像失控的猛兽,凶戾的眼神恨不得撕碎所有人,而现在又悲伤绝望到了极点,漆黑的冷眸里看不到生的色彩,仿佛一片死寂的深潭。


    孟芙将手里的伞尽数倾斜到他身上,捧着他脸的指尖带着凉意,发丝很快被雨水打湿,贴在颈侧令段弋觉得碍眼至极。


    他抬起微颤的手扶住伞柄朝她的方向推移,声音低哑,“你身上淋湿了。”


    孟芙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软的人,然而此刻不知为何眼睛觉得酸涩。


    “段弋,你起来,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好吗?”


    段弋看着他,缓慢点头,站起身冒着风雨走进墙边檐下。孟芙高举着伞紧跟在后面,他个子极高,走的又快,故意想淋雨一样将她落在身后。


    孟芙紧跟了两步,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没有再勉强为他撑伞,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躺在雨水里的男生,脸色冷下来对还站着的几人说,“送他去医院,今天的事最好烂在肚子里。”


    几人如蒙大赦,她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他们心里都明白,说出去又能怎么样,有宋家在,只要没闹出人命,段弋能付出的代价有限,反倒是他们还会得罪宋家,因此没什么犹豫都答应下来,抬起地上昏迷的男生争先恐后离开。


    段弋已经在墙边蹲下,眉眼低垂着,神色淡漠看着地面水洼被雨水砸出一圈圈涟漪。


    房檐上一串串雨珠在他身前撑起一片水帘,他找了一处能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地方,整个人紧贴住墙角。


    落寞孤独的样子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孟芙走过去,淅淅沥沥的水帘被雨伞撑开,她静静站在他面前,世界突然变得静谧,水洼里淌着一双白色帆布鞋,此刻那双鞋上沾满了泥泞的水渍。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段弋垂眸道。


    他反常的样子令孟芙越发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才看到希望,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想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冷淡。


    她低语道,“段弋,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难过。”


    段弋缓缓抬头,对上她隐含担忧的眸子。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为什么要一副很在意他的样子,不是喜欢宋霁言吗,他才说服自己放手,已经强迫过她不要喜欢池骞了,他做不到强迫她第二次,可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让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再次动摇起来。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总归会很狼狈吧。段弋想让她离开,他需要时间将短暂活过来的灵魂重新钉进那间阁楼,痛苦绝望丝丝缕缕裹挟着心脏,他怕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伤害她的事。


    可是她说会难过,段弋用来束缚自己的锁链支离破碎,一边丢弃他一边又可怜他,那双柔和的眼眸里流淌着疼惜,他要信任吗?再次献祭自己然后被弃若敝履?


    段弋扯了扯唇,“你最好是现在就离开。”


    因为下一秒他也不能保证还愿不愿意放她走。


    孟芙眉眼酝出悲伤,唇瓣轻启,“段弋……”


    话音僵在唇角,蹲在墙角的少年如苏醒的野兽般起身,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双手紧扣住她手腕,一旋身两人调转位置,孟芙后背紧贴在湿冷的墙壁上,身前段弋紧贴着俯身压下来,冷厉的眼底带着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手腕被扣紧用力磕在墙上,握在手心的伞不堪重负掉在地上,翻滚几圈后沾染上雨水的污迹。


    孟芙慌乱喊他名字,“段弋?”


    “嗯。”段弋轻声回。


    他俯身缓慢靠近,漆黑深邃的眼眸里透着几许平静的执拗。孟芙被逼得不断向后紧贴着墙面,他视若无睹般继续凑近,直到鼻尖抵住她的,彼此间呼吸可闻。


    眉眼近在咫尺,段弋近乎虔诚地注视着她,一字一句轻声低喃,“玩弄别人的感情开心吗?”


    孟芙眼底一紧,几乎瞬间想到令他变成这幅模样的原因。


    宋霁言的事被他知道了。


    段弋轻笑了下,低声问她,“你有真心吗?”


    孟芙张了张唇,还未发出声音就被他用手指抵住。


    段弋微微低头,低缓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用解释,你有喜欢任何人的权利,如果你刚刚离开,我会克制住自己不吓到你,但现在不行了。”


    他说完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抵在唇上的手指撤开重新将她暂获自由的手扣在墙上,冰冷的唇代替手指倾覆上来。


    雨水湿润,空气潮热,彼此唇齿相依,连紧扣在墙上的手都缓慢地逐一交握在一起。


    闪电划过夜幕,巷子里年久失修的路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地上一柄雨伞倒扣着,在雨水浇打中发出“噼啪”声响。


    巷子尽头,宽阔马路上各色车辆呼啸而过,一辆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停下,红灯明灭数次,车上的主人透过布满雨水的车窗看向巷中紧紧相依的少年男女,心底涌起无限嘲弄。


    不知过去多久,他清淡出声,“走吧。”


    司机启动车子,黑色轿车在夜幕中无声驶离巷口。


    巷子里,段弋缓慢直起身,声音低落在她耳畔道,“对不起。”


    他撤开一步,退到雨幕里弯腰捡起躺在地上的雨伞,漆黑的眸落在孟芙晕红的脸上,她眼底有盈盈水光,像是被欺负的狠了而委屈不已。


    段弋觉得她更该讨厌自己了,那就这样吧,总归她也从未喜欢过。


    他走过去将伞塞进她手里,黑沉的眸里映满她委屈的样子,他的眼睛发红,热的泪混在冰冷的雨里,还好她看不出来。


    段弋深深看她一眼,而后转身,迈步时衣摆被用力攥住,他低头看到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还有话要说。”孟芙声音低不可闻,因为害怕,声音里还带着颤意。


    段弋扯了下唇,将衣摆一点点从她手中拽出,“可是我不想听了。”


    他说完,迎着风雨朝巷子深处走去,身影融入黑夜,离开的坚定果决。


    孟芙握紧伞在原地站了片刻,段弋知道她和宋霁言的事了,或许还知道是她在主动,所以现在解释什么都有些太过苍白,要想办法重新让他相信她。


    孟芙再看一眼巷子深处,脸上露出落寞之色,撑着伞迈入雨中离开。


    道路两旁种满梧桐树,浓绿的树冠伸展向四方,雨点浇打着树叶,落在人身上的要少却很多。


    孟芙撑着伞缓行,路上没什么人,大家一早已经赶回家,路灯投下一圈圈昏黄,她的影子被拉得斜长,亮光之外的黑暗中一道高瘦身影紧随着,卫衣上的连帽扣在头顶,冷峻的脸上只露出一双漆黑眼眸,专注至极地望着前面撑伞的背影,会因为对方不小心踏进泥水里升起想要奔过去搀扶的冲动,也会因偶尔与其擦肩而过的男人露出警惕之色。


    空寂的街道上,段弋无声跟了良久,直到亲眼看着孟芙走进小区,才转身默然离开。


    ……


    翌日。


    孟芙托倪美珂帮忙找人盯住段昱,一旦他有异常举动就及时告诉她。倪美珂二话不说答应下来,让她安心等消息,盯梢这种事她最擅长了,以前经常找人盯周淮,手里正好有人能用。


    孟芙想了一晚上该从哪里切入才能让段弋重新对她敞开心扉,直接解释或许见效最快,但隐患极深,她对宋霁言确实有过多次主动,这一点解释不清。段弋因为童年经历对感情看得极为珍重,他可以不动心,然而一旦深陷就绝不接受背叛,所以她不能给他留下三心二意玩弄感情的印象。


    需要一个契机能让她顺理成章地解释一切,那个契机就是最好的切入点,将段弋身边的人一一排除,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段昱身上。


    她从不相信他被打断的那条腿当真无辜,能凭借一条腿翻盘让自己和受尽鄙夷的妈妈光明正大踏进段家,段昱真的能如他说的那样就此安分守己吗?


    孟芙觉得不会,从他策划贺晨在网上爆料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绝对不甘于一辈子仰人鼻息,更何况只要段弋有能力回去,他想偏居一隅都不可能。


    她想起灰白空间里飞速流转的画面,没有看到段昱具体做了什么,但情节上明确交代了段弋因为再次出现的段昱受到刺激,暴躁症发作铸下大错,按照时间线差不多就是最近了。


    段昱迟迟不肯离开一定是在谋划着一个能让段弋就此一蹶不振的机会,这同样也是她的机会。


    倪美珂动作很快,周六给孟芙发消息让她到一处地下娱乐场所,她的人盯了段昱几天都没见有什么动静,期间只有宋霁言去找过他一次,宋霁言走后盯梢的人说他在屋里打砸了不少东西,等消停了就开始收拾行李似乎有离开的打算。


    但是今天突然出了一趟门,倪美珂的人一路跟到那处地下娱乐场所,因为没人引荐而被拦在外面,她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才打算亲自带着孟芙进去一探究竟。


    孟芙接完她的电话匆匆赶过去,在商厦的地下车库找到等待的倪美珂。


    倪美珂一脸跃跃欲试拉着她就要进电梯,孟芙拦下她,“珂珂,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吧,那地方控制人员进出,我担心出事的话不好求救。”


    倪美珂让她放宽心,“我很能打的,上次那几个不长眼的是意外,不会每次都那么倒霉的。”


    她说着按下电梯,孟芙只得跟上。


    与其他地方不同,这家娱乐场所要从地下车库乘专属电梯进入,两人一出电梯就有穿黑色制服戴耳麦的工作人员上前来核查身份,倪美珂来之前已经找人帮忙联系好了介绍人,报完对方名字工作人员核查无误后将两人请进去。


    场所内部光线昏暗,唯一的灯光来源是头顶闪烁的氛围灯,一层舞台上几个穿着性感暴露的女人正在劲歌热舞,舞池周围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狂欢,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诡异的迷离。


    倪美珂将孟芙护在身边隔绝周围人不怀好意的视线,低声提醒她,“离那些人远点,嗑药了。”


    工作人员将她们送到舞池后离开,倪美珂带孟芙走到人少的地方,两人低声交谈。


    “里面人这么多,怎么找那个段昱?”


    孟芙视线落在入口处,电梯打开,一个男生从中走出来。


    倪美珂朝她看的方向望去,狭长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那不是陈扬吗?”


    第83章 倪美珂眼底一紧,转头迅速拉住孟芙,“快跑!”


    倪美珂很难将电梯口那个消沉低落的男生与曾经气焰嚣张的陈扬联系在一起,然而脸又的确是一样的,不禁感慨道,“听说他被段弋和池骞整得挺惨,连家里都被连累,在学校里处境比贺晨还差。”


    “说起贺晨,他也转学了,跟何漾苒前后脚,以前被欺负那么狠都没想过转学,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走的那么急。”倪美珂感慨道。


    孟芙微愣,贺晨是国际班的,他转学的消息倒没听说,不过转学的原因她大概能猜到,她想到宋霁言在会议室说的话,贺晨和段昱的关系还是他查出来的,贺晨转学应该也是他的手笔。


    她倒没觉得是为了自己,贺晨既然已经和段昱搭上关系,对于段弋来说就是隐患,依宋霁言的秉性自然是尽早铲除。


    孟芙面上升起嘲弄,觉得他对段弋真算得上尽心尽力。


    陈扬被工作人员领进来,孟芙示意倪美珂不要说话,拉着她避到一旁以免被陈扬看到。


    工作人员把他带到楼上vip包房,孟芙和倪美珂小心跟过去,透过微敞的门缝看到一副斜靠着皮沙发的金属手杖。两人脚步不停,装作路过的行人从门边走过,散落的头发遮住侧脸,里面交谈的两人未曾察觉。


    确认完段昱来这里是为了约见陈扬,孟芙没有再继续冒险去探听两人的谈话内容,既然想做坏事狐狸尾巴总有漏出来的一天,她只需要盯住陈扬就能弄明白段昱在打什么鬼心思,现在太心急容易弄巧成拙,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两人下楼后直奔电梯,进来时要接受工作人员登记,出去相对要宽松很多。


    坐电梯上到停车场,出来时差点跟一群人撞上,倪美珂警惕护着孟芙往外走,然而身后的那群人却没有进电梯。


    倪美珂觉得奇怪回头看了一眼,那群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男人也在看她,眼底带着不怀好意的凶光。


    电光火石间倪美珂认出那几个人的脸,是上次在酒吧骚扰过她们的混混,事后被她狠狠教训了一顿,为首那人脸上青紫痕迹都还没消退。


    倪美珂眼底一紧,转头迅速拉住孟芙,“快跑!”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孟芙不知所措,知道倪美珂不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也顾不得问为什么,奋力跟上她的脚步快速奔跑起来。


    身后混杂的脚步声跟着响起,男人唾骂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臭娘们往哪跑!让老子抓住弄死你们俩!”


    孟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快速奔跑的过程中四下张望,附近的电梯都停在楼上,一时半会没人下来,她们找不到人求救,也没有时间浪费在等电梯上,唯一的出路只有顺着车道往出口跑,然而这里距离出口至少要有几百米的距离,更致命的是她们不认识路线,这个过程中一旦跑错方向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极速奔跑中孟芙感到心跳剧烈加速,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带起嗓子一阵刺痛,尽管她已经拼尽全力,可男女之间体力上的差距还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后面追逐的人在逐渐缩短距离,唾骂声也越来越嚣张。


    孟芙看向死死拉着她不肯放手的倪美珂,一贯轻松闲散的人此刻绷紧到极致,脸色从未有过的认真,她在武术学校训练了三年,这种程度的奔跑显然不是她的极限,是自己拖了后腿,否则想甩开后面那群人对倪美珂来说不是难事。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两个人都要被追上的,与其两个人一起被抓住,不如有人留下来拖延时间,另一个人跑出去报警或者找人帮忙。


    孟芙边跑边艰难出声,“珂珂你听我说,我会拖慢你的速度,这样下去我们跑不出去的,你放开我自己跑,出去以后就报警,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你相信我,我有办法和他们周旋的。”


    倪美珂没说话,沉默拉着她跑了一会儿才回一声“好”,她本想拼一拼,可身后不断缩近的距离和极速消耗的体力无一不在提醒她再不做决定两个人都会跑不出去。


    听见她答应,孟芙心底松了口气,她最怕倪美珂执拗不愿留她一个人,那群人曾被倪美珂带人教训过一顿,他们显然怀恨在心,相比她而言对倪美珂的愤恨要更强烈,所以无论如何她得确保倪美珂能逃出去不然落到那群人手里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一群失了智的穷凶极恶之徒,倪美珂的钱和身份未必能吓退他们,否则也不会有现在这番追逐。


    “那我们在前面转角分开,你继续向前跑,我引开他们!”孟芙喘息着艰难道。


    倪美珂说,“好,都听你的。”


    为了能和身后的人多拉开些距离,孟芙拼着最后一股劲儿快速奔跑,甚至超过了倪美珂换成她在前面拉着。


    绕过转角,孟芙正要说话,后颈处突然被人击中,力道控制的刚好,既能让她晕过去,又不至于很疼。


    她的身体软软倒下,倪美珂从身后接住,将人打横抱起迅速藏到一旁承重柱后,这里光线昏暗,四周又停满了车,不是有心要找的话根本注意不到。


    倪美珂知道那群人的目标是自己,只要她跑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没人会想到来找孟芙的,她跑不掉还有和那群人拼一拼的机会,她宝宝不行,落到他们手里只有受欺负的份。


    安置好孟芙,倪美珂快速朝相反方向跑去,那群男人看到她果然跟上来,嘴里叫骂的厉害。


    倪美珂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刚才带着孟芙心神紧绷到极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追上,现在不一样了,她自己一个人,没了软肋这群人在她眼里就是堆垃圾。


    她仗着身姿轻盈转过身倒退着跑,目光鄙夷对着那群人竖起中指,大声嘲讽道,“你们是废物吗?那么多人还追不上我!”


    男人们成功被她激怒,“臭娘们让你嚣张,老子看你能不能跑出去!”


    倪美珂翻了个白眼,转身铆足劲往前跑,然而地下车库一共也就那么大,跑的再快也有到头的时候。


    前方一堵高墙堵住去路,身后嚣张的混混们已经逼近,她索性也不跑了,从清洁角里抽了把笤帚出来打算跟那群人拼一把。


    ……


    孟芙没有昏迷太久,倪美珂下手有分寸,那点劲道只够她失去意识十多分钟,怕她不配合才用这种方法。


    眼皮轻颤着睁开,孟芙看了眼四周想起发生了什么,迅速从兜里掏出手机,不停发抖的手拨通报警电话。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配合接线员登记信息,对方说会尽快安排附近警局出警,电话挂断以后她撑着身后承重柱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后才稳住身体。


    停车场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她找不到人求救,不知道倪美珂现在情况怎么样,也不敢打电话问她,怕万一她藏起来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会暴露位置。


    孟芙拍了拍发昏的头,混沌的意识有所清醒,她一边快速朝出口跑去,打算在警察来之前先去外面找安保人员帮忙,一边又在手机上拨通宋霁言的电话。


    她怕那群人已经把珂珂带走了,宋霁言是她认识的所有人里处事最缜密可靠的,她不能把希望只寄托在一处,有可能帮上忙的人都要联系。


    电话接通,宋霁言先听到她喘息的声音,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孟芙边跑边说,“宋霁言,我和珂珂遇到了上次酒吧里的混混,珂珂为了保护我自己引开他们,我报过警了,但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安全……”


    她一直在强迫自己冷静,然而一想到某种可能,声音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电话里传来脚步匆匆推门的声音,宋霁言快速问清楚位置后安抚她不要着急,“我现在赶过去,已经联系了你们所在的那栋商厦负责人,他会亲自带安保人员去接你,监控室的人正在排查车库摄像,只要倪美珂没被带出去很快就能找到人。”


    孟芙稍稍安下心,挂断电话后赶去和安保人员汇合。


    前方入口有一辆车子驶进来,直射来的远光灯令孟芙下意识闭眼,对方注意到她紧急刹车,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响声。


    孟芙不敢多耽误一秒,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就要继续往出口跑,车子的主人却突然降下车窗,露出周淮冷然的一张脸。


    “出什么事了你命都不想要?”


    孟芙侧目看过去,透过降下的车窗看到副驾上坐着的施令仪,她心底生出无限讥讽,丝毫不想和周淮多说一句话。


    停车场深处隐隐传来一声男人愤恨的咒骂声,孟芙听出是那群混混,他们还在说明珂珂没有被带走,很可能正在跟那群人殊死搏斗着。


    她当即顾不得再花费时间去找安保人员,撇开对周淮的厌弃打开车子后门坐进去。


    “快走!珂珂在那里,她有危险!”


    周淮脸色一变,猛踩油门朝传出骂声的方向急速驶去。


    轰鸣的引擎声响彻停车场,找到倪美珂时她已经遍体鳞伤,对面的男人也没好到哪去,只是凭借着人数优势令她落于下风。


    周淮脸色冷凝,嘱咐她和施令仪待在车里不要下去,自己推开车门快速赶过去救人。


    孟芙争分夺秒给宋霁言发定位,让他尽快联系安保过来帮忙。


    有了周淮的加入,倪美珂压力大减,两人配合默契将那群混混打的节节败退,为首那人气急败坏从兜里掏出匕首,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拿出利刃,他们出来混迹场所身上总习惯带点防身的东西,如今被逼到绝路索性也不再留后手,一个个凶相毕露。


    拿着匕首的男人们动起手来更加肆无忌惮,周淮和倪美珂再能打也是赤手空拳,不一会儿身上就有了划痕,越打越相形见绌。


    副驾上施令仪看到其中一人举刀挥向周淮,顾不得多想就冲下去帮忙。


    孟芙从后座摸出两根高尔夫球杆也跟下去。


    看到施令仪下车,周淮厉声让她不要过来,持刀那人看出他的在意,当即转了方向朝施令仪挥来。


    施令仪脸色惨白闭上眼,周淮顾不得别的迅速赶来保护她,然而还是要慢了一步。


    要看刀子要落到施令仪身上,孟芙握紧高尔夫球杆重重砸在混混手上,对方疼的捂紧手,刀子掉落在地上。


    孟芙将施令仪拉到身后,手里的两根球杆都扔给周淮,提醒他,“去帮珂珂,施令仪有我看着!”


    第84章 “你最好永远这么清醒,不会有为一个人失去理智的时候。”


    周淮握紧球杆再和那些人动手时轻松不少,他往倪美珂的方向去接应,手里的另一根球杆丢过去给她防身。


    混混头子不傻,看出他两边都在乎,几人互相使个眼色,故意将距离拉远,一人朝孟芙和施令仪逼来,另外四个继续围堵倪美珂。


    周淮分身乏术,想救一方就必须舍弃另一个。


    持刀的混混眼看要冲到施令仪面前,周淮内心挣扎,皱眉看一眼倪美珂,她手里有球杆,虽然面对的人更多,但看着不落下风,而且她又学过三年武术,一般人伤不了她,只是耽误一会儿她应该能撑得住。


    想到这里,周淮奔过去帮忙的脚步一顿,转身重新跑回去想先解决施令仪那边的人。


    孟芙刚从消防箱里拎出一瓶灭火器,看清周淮想过来的意图,气愤阻止道,“你别过来!去帮珂珂,我可以保护施令仪!”


    她说完拎起灭火器管子喷退企图对施令仪动手的混混,上消防课时来演讲的消防队长说过使用灭火器要注意不能喷到人眼睛里,她眼底透着孤注一掷,专门冲着对方脸上喷,然后不给那人喘息的机会,举起红色罐子就朝他身上砸去。


    她本以为这会儿功夫周淮已经赶去帮倪美珂了,抬头才发现他离倪美珂居然还有一段距离,而那四人已经配合默契地将倪美珂逼到角落,她手中的球杆没了用武之地,混乱中不知是谁先失了手,刀子深深捅进倪美珂腹部,她顿时脸色苍白倒在地上,猩红的血汩汩流出,吓得所有人都僵愣在原地。


    孟芙脑中一片空白,失声大喊道,“珂珂!”


    这一声呼喊唤醒众人,几个混混原本只想吓吓人出口气,倒从来没想过把自己搭进去,但现在有人失了手,一旦闹出人命,大家全得进去。


    想明白后果几人脸上露出慌乱,纷纷四下逃散。


    商厦的负责人带着安保人员赶来,警笛声也由远及近,四处逃窜的混混不出片刻便被逮捕。


    孟芙慌乱朝倒在血泊中的倪美珂跑去,整个人无措跪倒在地上,想伸手去抱抱她,又怕自己不小心的挪动会给她造成二次伤害。


    她无助朝赶来的工作人员和警察哭诉,“救救她!求求你们,能不能救救她!怎么办啊,珂珂你不要有事!”


    她双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倪美珂的脸,可她的嘴里不断往外吐着血,像是一碰就会彻底碎掉的瓷娃娃。


    孟芙不敢动,直到一双沾满血渍的手握住她的,倪美珂轻颤着睁开眼,明明疼到皱眉,却还用轻松的语气安慰她,“别哭啊宝,命大着呢。”


    孟芙顿时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珂珂,我不是一个真诚的人,我不值得你这样……”


    她胡乱哭诉着,倪美珂听得想笑,唇角刚刚弯起立马又疼的龇牙,地上鲜血不停流淌,她艰难抬起手摸了摸孟芙脸颊,“宝宝别自责不怪你的。”


    她说完,眼皮无力瞌下,费力抬起的手重重砸向地面,溅起的血滴落到孟芙脸上,令她升起一股无边的恐惧。


    周淮整个人仿若雷击,甚至没有走过去看一眼的勇气。施令仪安抚地握紧他的手想给予他一些力量,然而周淮毫无反应,雕塑一般怔愣住,几秒后才转头看她一眼,惨然的眸底有追悔、慌乱、惧怕、难以接受,甚至还包含了对她的怨怼。


    但他明白自己是没有资格去埋怨任何人的,是他的犹豫不决害了倪美珂。


    周淮一点点挣开施令仪的手,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红,薄唇紧抿,整个人像一条绷到极致的弓弦,僵硬的脚步缓缓朝倪美珂挪动。


    四周人来人往,警察迅速拉起警戒线,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争分夺秒赶过来,他眼睁睁看着倪美珂被抬上救护车,孟芙紧跟在旁边照顾,车门闭合的前一刻,他看清孟芙隔着人群冷冷瞥过来的一眼,含着恨意。


    周淮无从辩驳,甚至不敢与之对视,他停在倪美珂留下的血泊中,猩红蔓延向四周的血液刺目惊悚,他的身体极力压抑着颤抖,不明白一个瘦弱的女生身体里怎么能流出那么多血。


    ……


    急救室外,孟芙失神坐在椅子上,她身上脸上沾满了倪美珂的血,过往的病人家属看到都吓得远远绕开。


    宋霁言是和周淮一起来的,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走过去递给她一张纸巾,“脸上擦一擦,倪美珂出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不会放心。”


    这句话让孟芙抬起黯淡的眼眸,声音轻涩,“她会平安出来吗?”*


    “会。”


    他只回一个字,孟芙莫名觉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失神的眼底有了希望。


    安抚好她,宋霁言去问周淮具体经过,孟芙默然听着,直到他说出那句“她平时那么能打,可施令仪没有自保能力,我以为就那么一会儿她能撑住的。”


    孟芙觉得满心愤怒直冲向大脑,令她根本难以冷静地去考虑什么得失,她猛地站起身朝周淮走去,利落抬手一巴掌重重扇到他脸上。


    周淮被打的偏过头去,孟芙面色冷凝继续抬手,这一巴掌没挥到他脸上,被宋霁言中途截了下来。


    “放开!”她愤声道。


    宋霁言仍旧攥紧她手腕,被她含恨的目光瞪着时,心底异样的情绪一闪而逝,他自然能理解她的愤怒,但倪美珂的事到最后必然会是大人们下场解决,倪美珂毕竟是和她在一起出的事,倪家人未必不会迁怒到她身上,这个时候和周淮撕破脸对她没有好处。


    倪美珂醒过来之前,他得尽可能地保下她,宋霁言提醒她,“你冷静一点。”


    他的话落在孟芙耳里像某种失控情绪的催化剂,她怎么可能冷静,是因为她现在想打的人是他的好兄弟吗?所以他可以用这种清醒到不起波澜的语调劝她冷静?


    孟芙微扯唇角,视线落在他脸上,淡淡地,却无端透露出原来你也不过如此的嘲弄之色。


    动不了手她索性讥讽道,“周淮你不用装出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这件事怪我,是我高看你了,以为你就算对珂珂没感情,至少也会有些愧疚在,所以我脑子坏掉了向你求救,现在想想,当然哪怕多费些时间出去找人,珂珂可能都不会落到躺在里面抢救的下场。”


    “你说珂珂能打,担心施令仪没有自保能力所以赶回来救她,那你怎么就不想想你们两个人应付起来都吃力的对手,珂珂一个人已经硬扛了多久?她也是人,那个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你放她一个人去应付四个亡命之徒,是不是每一次她和施令仪之间你永远都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后者?


    她忽地失笑,不平道,“哪怕我已经说了可以保护施令仪不受伤,你也不愿意在生死攸关的时刻选珂珂一次,周淮,你哪里配她心心念念喜欢那么久。”


    周淮僵在原地哑口无言,他想说不是,可偏偏他确实如她指责的那样做了,他想到自己平时是如何对待倪美珂的,厌烦吗?并没有吧,只是把屈服于现实的无能迁怒到了她身上,事实上就算没有和她的婚约在,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和施令仪已经绝无可能。


    倪美珂骨子里强势不服输,他的概念里从未把她当成过需要保护的对象,理所当然地认为不管做什么她都能扛下来,哪怕是真的被伤到心了,第二天也能调整好锲而不舍地往他身边凑。


    所以当她在周汐生日会上说出要解除婚约时,周淮下意识是不信的,可当她真的头也不回离开,他心底第一时间涌起的情绪竟然不是解脱。周淮不知道如何解释那一瞬间的怅然,他把那归结成骤然打破的枷锁,锁链断了,但长年累月留下的磨痕还在,那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孟芙还在讥诮讽刺,她从未有过这样露骨刻薄的样子,不管不顾地将心中积压已久的不满发泄出来。


    宋霁言觉察出她现在情绪濒临崩溃,继续留下来可能会失控,而且倪家人也快到了,她得尽快冷静下来才能更好地应对。


    手上用了些力,宋霁言半拖半抱着将人带离抢救室门口,直到找到一处安静的楼梯间才将人放下,孟芙此时已经平静下来,静默的脸上瞧不出刚刚歇斯底里的样子。


    宋霁言有时会佩服她掌控情绪的能力,不计后果的是她,转瞬间清醒冷静的也是她。


    他开口道,“婚约的事周淮已经惹了倪家不悦,碍于两家以后还要来往才没有撕破脸。倪美珂没出抢救室前,倪家的怒火总要找人发泄,你留下容易引火上身。”


    他没有说的太直白,但这样隐晦的提醒已经足够孟芙明白,说到底这件事情中她才是导致倪美珂甘愿落入险境的直接原因,周淮是被她半路拦下帮忙的,如果想推脱的话完全可以把过错都甩到她身上,唯一会在这件事里向着她的倪美珂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如果倪家要追究责任,她确实无话可说。


    孟芙面色沉静,抬眸看向宋霁言,“我希望你永远这么清醒,不会有为一个人失去理智的时候。”


    她说完,冷淡转身离开,宋霁言说的或许有道理,换成以前她一定会深思熟虑怎样全身而退,但现在不行,她必须得亲眼看着倪美珂平平安安地从那间抢救室里出来。


    第85章 你我两家也就此不要往来了


    孟芙回去后不久倪美珂家人匆匆赶来,走在最前面的女人一脸焦急,神色虽然慌张然而举手投足间气质依旧出众。


    周淮上前喊了一声,“宋姨。”


    女人冷淡越过他,没有多看一眼,全然当做陌生人一般。


    孟芙低头站在一边,在看到女人是穿着家居拖鞋赶来时,眼里酸涩不已,心底更是愧疚难当。


    女人一开始并没注意到她,看着抢救室的门满眼担忧,眉心紧锁忧心如焚。


    直到泪滴砸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女人才看到角落里的她,迈动脚步走过去。


    孟芙看着不断接近的女人已经做好任打任骂的准备,然而对方温热的手却轻柔地抚摸着她头顶。


    孟芙怔然抬头,女人的手转而握住她的,像是互相汲取力量一样轻拍了拍,“孩子别怕,阿姨知道你也吓到了。”


    孟芙忘记该如何反应,心底想的话下意识问出来,“您不怪我吗?”


    女人眼底担忧苦涩,仍旧抽出精力来安慰她,“怪你做什么,珂珂性子倔强,从小就不爱交朋友,为此我和他爸爸都头疼不已,好在有你,珂珂喜欢和你做朋友,在家里总念叨着,阿姨虽然没见过你,但对你也不算陌生了,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阿姨不会怪你,我们一起等珂珂出来。”


    孟芙眼里的泪不受控制般涌出,她已经做好了最差的准备,哪怕珂珂的家人要把那一刀还在她身上都能接受,却唯独想不到会是这样。


    她哽咽,“嗯,珂珂一定会没事的。”


    周淮走过来,唇紧抿成一条线,眸底浮现愧疚之色,“宋姨,对不起。”


    宋霖擦掉眼角泪水,松开孟芙的手转身看向他,声音平淡道,“你不用道歉,两家婚约已经解除,你不欠珂珂什么,我还要谢你在那种情况下对她施以援手。只是我的女儿还在急救,有些话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亲口说给你听,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能越俎代庖。”


    “珂珂喜欢你,为此也吃了不少苦,倘若她能度过这个难关,大概也会认清现实对你彻底死心,你们之间的姻缘是我女儿强求的,往事不提,从此后你们之间两不相欠,你我两家也就此不要往来了。”


    周淮神情一僵,怔在原地,半晌才找回声音,“宋姨……”


    宋霖打断他,“不用说了,你走吧,珂珂是好是坏从现在起都和你无关,我只这么一个女儿,在你身上已经碰的头破血流,以后她不纠缠你,你也放过她吧。”


    宋霖刚说完,抢救室的门被推开,参与抢救的医生走出来,她快速迎上去,忐忑不安问道,“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家属放心。”


    医生刚回答完,倪美珂就被护士推出来,宋霖和孟芙一起围上去,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睁眼就看到两张放大的脸上如出一辙的泪眼婆娑。


    身上麻药没退下去,她抬不起手,只能虚弱无力道,磕磕绊绊道,“妈别吓到她。”


    知女莫若母,宋霖看她这样有精神,心底松了口气,安抚道,“行了别说了,妈妈不会难为她的,你别瞎操心了。”


    孟芙也说,“珂珂,阿姨对我很好的,还安慰我不要害怕,你疼不疼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倪美珂面上一松,垮脸昏沉沉道,“我就知道出来要不是醒着的你们不知道要怎么哭现在看到了吧一点事没有睡了哦……”


    她声音越来越小,眼皮瞌在一起陷入昏睡。


    孟芙和倪家人一起把她送进病房,一群人簇拥在手术推车旁生怕她多受一点颠簸,刚刚还挤满了人的抢救室门口此刻只剩下周淮一人。


    他望着倪美珂远去的方向,以前无论他在哪里她都一眼能找到,可刚刚他明明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


    ……


    倪美珂请了一个月病假,大家相约去看过她一次,被她嫌弃腻腻歪歪,加上池骞一如既往嘴贱,她又下不了病床打不到人,干脆就勒令所有人都不要来医院,还给她挨了一刀换来的清净假期。


    孟芙例外,倪美珂请假期间她每天都要往返医院给她补课,时不时还要抽查一下成果。倪美珂本来还很抗拒,但她妈妈分外支持,看孟芙比她这亲女儿还满意,抗拒的情绪稍稍消减,不过学起来还是不怎么上心。


    孟芙找机会在她面前抹了回眼泪,声泪俱下说着两人是最好的朋友,担心高考后不能继续在一起上学,她一个人害怕,不知道怎么面对新环境新同学。


    倪美珂瞬间打起鸡血,说宝宝咱们学!现在就学,你想考A大姐妹都陪你!


    高考时间不足一个月,高三生投入紧锣密鼓的复习,学生会事务逐一转接到高二生手里,新任副会长人选也被递交校长室。


    例会结束后丁凝特意等了孟芙一起回纪检部工作室。


    “会长一共递上去三个候选人名单,校长室召集了各部长询问意见,我和宋霁言都表达了对你的倾向,但最后的结果还要曹校长敲定,你才得罪过他,要做好结果不尽人意的准备。”


    话虽这么说,但孟芙清楚丁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这番话与其说是提醒她倒不如说是试探,如果她有能力翻盘,那丁凝无疑还是会支持她,可一旦她越不过眼前这道坎和副会长的位置失之交臂,丁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转而选择更有潜力的人支持,毕竟对她而言丁家能否签到下一年度的星洲餐厅承包合同才是最重要的。


    孟芙语气平缓道,“他会选择我的。”


    丁凝被她自信的样子勾起兴趣,“为什么?”


    “事在人为,他对我的成见恰恰是我的优势,如果部长和宋霁言都倾向于选择我这件事成为周所周知的信息,那么在大家眼里我是不是比其他两位候选人更有优势呢?曹校长和我的恩怨众所周知,这种情况下我落选,大家会怎么想?”


    丁凝看着她,脸上逐渐露出笑意,“明白了,我会把消息放出去,合适的时机再安排人让曹校长知道大家的想法,他这人一贯爱惜声誉,上次的事已经令学生们对他颇有微词,他不会为了给你找不痛快而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的。”


    “谢谢部长。”孟芙说。


    两人在纪检部工作室分开,孟芙回班级上课,放学时看到温柏庭等在楼下的身影。


    以前两人是恰巧碰到了就一起回家,自从发生了倪美珂受伤的事,温柏庭就每天雷打不动地等她一起上学放学。


    刘欣恬挽着她手臂低声问,“他和段弋,你喜欢哪个啊?”


    孟芙轻笑,“我喜欢学习。”


    “少来,你学习上已经不给别人活路了,能不能有点正常人的喜好!”


    孟芙仔细想了下,“我不早恋的,高中是关键时刻,要以学习为主。”


    刘欣恬一脸无语,“你已经把倪美珂洗脑成功了,求求放过我,我们不说早恋,就说两个男生你更喜欢谁?”


    孟芙抬眸看了眼等在前面的温柏庭,故意抬高了些声音,“喜欢温柏庭啊,成熟稳重,学习也很好,而且还是邻居,互相熟悉。”


    背对着两人的温柏庭耳朵迅速泛起红晕,刘欣恬尴尬的恨不得原地消失,竖起拇指对她贴脸开大的本事表示佩服。


    “我家司机来了,我先走了哦,拜拜!”


    孟芙看着她落荒而逃,面上露出轻松笑意,走到温柏庭身边说,“走吧回家。”


    温柏庭抿唇“嗯”一声,嘴角因她那句回家而抑制不住地微扬起一丝弧度。


    他觉得的确是她说的那样,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是世界上最懂彼此的人,他不应该因为她身边有了新的异性就患得患失,人的生命中总有那么几个无足轻重的过客,他没必要每个都去在意,只要最终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自己就够了。


    温柏庭迈步跟上孟芙,唇角弧度有了扩大的趋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下一秒话音被孟芙截断。


    “温柏庭,你自己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有点事情还没做完。”


    孟芙视线落在国际班教学楼,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她觉得有古怪,得跟过去看一眼。


    温柏庭唇角弧度收敛,声音略显沉闷,“我陪你。”


    孟芙急着走,推拒道,“不用,你帮不上忙的,先回家吧。”


    她说完已经快步往国际班教学楼赶去,温柏庭站在原地望着她头也不回消失在人流中,失落涌上心头,然而很快又被他压下去,她有做任何事的自由,就算不能陪她一起,他也可以默默等候。


    孟芙顺着人影消失的方向找过去,刚刚离得远没看清具体位置,从窗户上的身影辨认大概是在二楼。


    放学以后学生们陆续离开,国际班教学楼里空荡荡没什么人,走廊尽头仓库室里传来轻微响动,孟芙没有贸然走过去查看,转身进了纪检部工作室,透过窗户瞧瞧观察着。


    不多时仓库室里走出个男生,在走廊里左右观察了下确认没被人发现才反身锁上门。


    孟芙看清男生的脸,确认了是陈扬没错,对方手里拎了个袋子,看不清装着什么。


    孟芙敏锐察觉到这应该就是段昱约见他的目的,偏偏要等到放学后所有人离开了才鬼鬼祟祟跑回来,这么着急要拿到的东西是什么呢?段昱已经等不及要动手了吗?


    陈扬将仓库室的门重新锁好,脚步急促离开,手里拎的袋子被牢牢攥紧。


    等到他彻底走远,孟芙才走出来,顺着走廊窗户看清他快速朝校园外走去,脸上神情慌张不安,一看就是做完坏事心虚了。


    孟芙收回视线往仓库室走去,这里的钥匙纪检部恰好也有一把,打开门后走进去,里面陈列着几个货架,上面分门别类放着每学期没发完的学习用品、教科书、打扫工具和制服等。


    孟芙逐一看过去,视线落在最里侧的货架上,上面摆放着一叠叠包装完好的学生制服,男生那一落明显比女生的少了一套。


    她回忆起陈扬提在手里的袋子,看轮廓这间仓库里也只有制服符合,所以陈扬鬼鬼祟祟跑回来是为了带走一套男生制服。


    他自己是有的,那么拿走的这一套是为了给谁呢?


    段昱吗,他想来星洲,但知道宋霁言不会允许,所以才找上陈扬帮忙制造机会混进来。


    他想对段弋做什么呢,故技重施吗?


    第86章 “你傻啊别进去,段弋发疯了!等老师来处理吧。”


    孟芙有了防备的方向,倒不急于和段弋修补关系了,耐心等待段昱有所动作。


    副会长任命结果很快出来,得益于丁凝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学生间突然兴起一股学生会长已经内定好了的传闻,孟芙因为之前当众戳破校长屈于权势的一面而被记恨,一早拿稳了祭天陪跑的剧本。


    有人说自己去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听说了孟芙被谭华老师收进竞赛班,还亲耳听到谭老师在办公室夸她是拿奖的苗子,能在学科竞赛中拿奖是什么概念?那相当于直接给自己争取了一张直通A大的门票,这样有潜力的学生凭什么陪跑啊?


    消息传到曹校长耳里时已经愈演愈烈,说他为了一己私欲置大家的意见和公平于不顾,哪怕学生会里纪检部直属部长和学生会长都属意孟芙当选,也改变不了他已经内定好人选的决定。


    迫于无奈,为了平息谣传,校长室提前公布任命结果,经过综合评估,由孟芙担任学生会副会长一职,配合现任会长宋霁言做好学生会交接工作。


    孟芙从纪检部工作室搬进了齐昀川坐过的位置,纪检部副部长由林微顶上。


    和宋霁言交接时她态度平和,没了之前在医院的冷淡,同样也没有往日里的亲近仰慕,像是一夕之间收敛了所有对他的偏睐。


    宋霁言将新的工作牌交给她,“你大概是星洲学生会有史以来升迁最快的一位会长,恭喜。”


    孟芙接过,浅笑回,“没有会长帮忙,我很难做到。”


    她这样客气疏离的态度仿佛又回到了两人最初合作的时候,宋霁言觉得自己应该心满意足,她对他的心思收敛的很好,和段弋也很好,他没有理由感到不满。


    “不用谦虚,你的每一步都是自己努力来的。我下周大概会提前离校,学生会里有不懂得地方这段时间可以随时来问我。”他眸光微敛,淡淡收回视线。


    孟芙轻淡回道,“有需要的话我会来请教会长的,纪检部还有点遗留问题没交代好,没别的事情我就不打扰会长了。”


    宋霁言点头默许,她转身径直离开,没有片刻留恋。


    宋霁言默然看着手中的笔半晌,混杂的思绪再难续起下文,任由意志在这一刻偏离掌控,他再次意识到曾说过只要在他身边就克制不住心思的人,对情感的把控似乎天生具有收放自如的天赋。


    所以是真的喜欢他吗,还是为达目的随口而出的一句戏言呢。


    宋霁言放下笔,微垂的眼底露出冷嘲,自心底感到对自己的鄙薄不屑。


    ……


    孟芙离开后手机上收到陶盼发来的信息,自从知道了段昱的打算后她就让陶盼找人盯着陈扬,这会儿收到她的消息说刚刚陈扬去学校门口接了一个人进来,那人看着腿脚有些不利索。


    孟芙当即调转方向去找段弋,深深吐出一口气令紧绷的大脑冷静下来,她既然能改变剧情救下他一次,那就也能在接下来的命运转折中救下他第二次。


    大脑开始迅速运转起来,一边找寻段弋,一边思索段昱最有可能的行动会是什么。


    他的行踪被宋霁言瞒下,段弋对他的到来毫不知情,曾经逼死妈妈的罪魁祸首骤然出现,对段弋而言这样的刺激足以令他发病,如果当众激发出他的暴躁症,再诱导他做出伤人的举动……


    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以段昱的行事风格,这样的事他绝对做得出来,就像他断掉的那条腿一样,意外还是精心设计只有他自己清楚。


    ……


    国际班教学楼休息室内,段弋靠在沙发上补觉,制服外套搭在脸上遮挡阳光,四周静谧无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然而他却睡意全无。


    他本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孟芙了断,却因为从池骞嘴里听到她遇险的消息而忍不住赶来,可是当看到她和宋霁言一起走进学生会工作室时,他心底的冲动被浇灭,她有喜欢的人,比起自己,宋霁言应该更能安慰到她。


    不想回池骞那听他絮絮叨叨,也不想去班级,他沉着脸赶走休息室里笑闹的男女,将这里霸占下来作为自我封闭的栖息地。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不紧不慢轻扣了两下。


    段弋冰冷的声音从制服底下传出,锐利不耐的一个字,“滚。”


    外面的人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耐心敲门。


    段弋一把扯下外套扔过去,声音冷戾道,“我说滚!”


    “哥,我以为你会欢迎我的,确定不见一面吗?”门外低缓的男声轻轻响起。


    段弋含怒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整个人不可抑止地发颤,缓缓抬起的眼眸酝酿起风雨欲来的暴怒。


    他起身,一步步走过去,拧开门把。


    持手杖的苍白少年面上含笑,像多年不见的好友一样亲切问候。


    “哥哥,好久不见,你比我想象中长的还要高大。”


    段弋眸底黑沉如墨,牙齿紧磕连带着薄唇也抿成一道冷硬线条,死死盯着段昱森冷问道,“你怎么敢来。”


    段昱脸上笑意扩大,“为什么不敢,我又没做错什么,丧家之犬一样逃走的人不是你吗?”


    段弋扯唇笑了下,眼睛死死盯着他,下一秒攥紧衣领一拳挥到他脸上。


    路过的学生被吓一跳,惊叫着向后退开。段昱头歪向一边,嘴角青紫溢出血丝。


    他脸上不见痛苦,显出两分病态的兴奋,“你脾气还是这么暴躁,一点就炸,像个疯子。”


    段弋的手不停收紧,手背因愤怒而青筋毕露,段昱被窒息感包裹,脸上露出毫不在乎的笑意,声音断续道,“你不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吗?当年也是这样,我找到你,轻而易举地激怒,用一条腿的代价换来了我和妈妈被承认。”


    他轻咳一声,继续笑,“但我的一条腿也仅仅只换来了这些,宋家要保你,段章也舍不下你这个儿子,我因为你变成残废,一辈子都要过仰人鼻息的日子,听到这些你是不是觉得特别痛快?”


    段弋下颚线紧绷着,眼底像结了层寒冰,“你自作自受,能活到现在,该庆幸的人是你。”


    段昱得意笑到,“我就知道你还恨我。”


    “嗯,”段弋看着他,一字一句戳碎他心底的期望,“你想让我再对你动手是吗?想让段章彻底舍弃我,或许还想再把我送进去一次。”


    段昱因长久呼吸困难而脸色更加惨白,“哥,你也不是一点长进没有。”


    “那我告诉你,我不会如你所愿,段家继承人的身份你很在意吗?我偏要拿回来,你连仰人鼻息活下去的机会都不会有。”段弋脸色冷然道。


    领口被猛然松开,段昱得以贪婪地大口呼吸,看着段弋准备回身关门,他讥讽大笑道,“你真可怜,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妈妈跳楼前听到了你的哭声!”


    段弋关门的动作一僵,缓慢转身,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眼底有疾风骤雨来临前的凌厉,“你说什么?”


    段昱扶着手杖站稳,令自己不至于在人前狼狈摔倒,“我说,你妈妈跳楼前听到了你的哭声,她犹豫了,差一点你就不会失去她了。”


    段弋眼底燃烧起疯狂怒意,狠狠将段昱拽进休息室,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将人用力摔到墙上,手肘狠厉抵在他脖颈上用力压迫,“还有什么!”


    休息室外的走廊上学生越聚越多,有人看出情况不对快速跑去找老师来处理。


    段昱笑了笑,无辜的视线看向门外观望的学生,“我一个残废快要被他打死了,有没有人帮忙报个警啊。”


    段弋提膝用力顶他腹部,眼底怒火愈演愈烈,“说!”


    段昱疼了脸上扭曲,好半会儿才缓过来,难挨道,“哥,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嘭!”段弋一拳挥到他脸上,鼻梁肉眼可见地肿起,鲜红的血自鼻孔里缓缓流出。


    围在外面的学生看到段昱这幅凄惨模样,忍不住劝道:


    “有什么话好好说吧,打人解决不了问题啊。”


    “是啊段弋,老师快来了,你这样小心要记过。”


    “这还是个残疾人呢,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有人小声说,“看来传闻也没错,段弋真有暴力倾向啊,听说在原学校就因为打人被抓起来过,这是故态复萌了。”


    “离远点吧,免得被误伤。”


    段弋脸色愈加冰冷,抬手将门用力甩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和声音。


    “我再问你一遍,还有什么!”


    段昱对上他几欲将人生吞活剥的目光,脸上笑意不加收敛,“她是真的想改变主意去哄你的,不过我说了一句话,说完她就跳下去了。”


    段弋浑身颤抖,肌肉绷紧到青筋暴起,无边的毁灭欲占据理智,令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手里的人碎尸万段。


    “你说了什么!”他咬牙切齿问道。


    ……


    孟芙找过来时,休息室外已经围了里外三层的学生,她拨开人群往里挤,被陶盼眼疾手快拦住。


    “你傻啊别进去,段弋发疯了!等老师来处理吧。”


    孟芙看一眼紧闭的门,嘱咐陶盼道,“等老师来就晚了,找人去把宋霁言喊来,就说段昱来了。”


    她快速交代完,然后挤到最前面打开紧闭的门闯进去。


    休息室内,段弋躁怒回头,看到进来的人是她,到嘴边的一个“滚”字咽了下去,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哑隐忍,“你进来做什么。”


    孟芙看清他眼底临近崩溃边缘的狰狞血丝,“段弋,他就是想激怒你,你越痛苦越失控,他才越得意。你的人生远比他的精彩,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不择手段也要毁了你,冷静一点,你妈妈不会愿意看到你被折磨成这样的。”


    段弋垂下眼眸,泪水浸湿眼睫,“我知道,可我只想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孟芙趁势道,“有办法的,你相信我,先放开他,我一定可以帮你的!”


    段弋看着她满脸焦急的样子,攥紧段昱的手慢慢松开,紧抿的唇动了动,正要脱口的一个“好”字被段昱打断。


    “不用她帮忙,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他往前靠了一步,停在段弋面前,挑衅的目光盯着他,清晰缓慢吐字道,“那天争吵结束以后大家都不知道她去哪了,爸爸以为她是闹脾气,只有我悄悄跟在后面,楼顶只有她一个人,我看到她听见你的哭声犹豫了,所以我走出来告诉她,我其实不是你的弟弟。”


    “段昱!你只会用这种卑劣手段吗!”孟芙厉声阻止他。


    然而段昱只是怜悯地看过来一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作恶的快感,“哥,其实你才是弟弟。”


    第87章 “你会永远爱她,只要你还在,这世上就有她存在的痕迹。”


    段弋倏地扼住他脖颈,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段昱毫不在意,斜睨着他的眼底还带上丝轻嘲,“你不知道吧,我们的父亲不是婚内出轨,他在婚前就已经有很多女人了,那些女人被他养在不同城市寸土寸金的大房子里,我妈妈就是其中之一,不同的是她比其她人多了些野心。”


    “他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已经知道我的存在,可惜,他既没有将我这个隐患铲除,也没有放过你妈妈,一个女人,在踏入婚姻之前她的另一半就已经不忠诚了,你说她还有什么活下去的信念呢?”


    段弋只觉得脑中一片嗡鸣,整个人陷入泥泞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窒息感压的他喘不过气,眼神狠厉的可怕。


    他用力攥紧段昱衣领摁住他的头撞向墙壁,段昱额角瞬间血流如注,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段弋绝望嘶吼着,发红的眼底愤怒至极,他将段昱拎起来,挥拳又打上去,一下紧跟着一下不知疲倦。


    孟芙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甚至在陈扬带着曹校长赶到时反身将门锁紧。


    被打到气若游丝的段昱看清她的动作,愤声怒骂道,“你疯了!你难道真想看着他打死我?”


    他既然有底气惹怒段弋,自然已经是留好了后手,在人前激起段弋发病,将他癫狂的一面暴露在所有人眼前,事后再报警追责,段弋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了,17岁可以负刑事责任,只要他去鉴伤就一定可以把他关进去,到时候段章再不愿意,段氏偌大的基业也不可能让一个有案底的人继承。


    可是现在,他给自己准备的后路被孟芙锁在门外,段昱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刚才她还在极力阻止段弋,可现在自己都快被打死了,她却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孟芙冷眼看着他被摁在地上狼狈不堪承受段弋怒火的样子,外面曹校长愤然拍响紧锁的门,一边催促着让人去找备用钥匙,一边警告她继续助纣为虐的话要记大过,还要撤销她的副会长职位。


    孟芙充耳不闻,对着段昱冷嘲,“你活该,我劝他不要跳进深渊时,你不是巴不得他赶紧死无葬身之地吗,现在怕什么,因为他坠入深渊时会拉上你一起吗?”


    她声音充斥着无尽凉薄道,“宋霁言来之前,我不会开门的,你最好撑住别轻易死了。”


    此刻的段弋像一头彻底失控的野兽,眼底满是嗜血的疯狂,段昱意识到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他眼底涌现出迟来的恐惧,知道现在能救他的只有孟芙,痛苦哀嚎着放低姿态向她求救。


    “我死了他就是杀人犯,你要眼睁睁看着他犯下弥补不了的错吗!”


    孟芙冷漠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你说的没错,那就留一口气在好了。”


    她比任何人都能感同身受段弋的绝望和愤怒,甚至现实给予他的残忍要更惨痛,所以在段昱说出足以令他失去理智陷入癫狂的那句话后,她就改变了要阻止的想法。


    他这样的畜生就应该自食其果,打断另一条腿也是活该,总归她会帮段弋善后好一切,他的痛苦想发泄就尽情发泄好了。


    门外砸门声不断,门内却像另一个独立起来的封闭世界,段弋崩溃肆虐的恨意尽数发泄在手底半死不活的人身上,孟芙站在一旁看着,等到段昱丧失所有反抗的力气,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才走上前握住段弋挥起的拳头。


    他半跪在地上布*满血丝的眼底泪意纵横,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看着她。


    孟芙就也曲身跪坐在地上,轻柔地将他揽进怀里安抚,他的头抵在她肩上,她的手一下下轻抚着她后脑,声音低缓带着抚慰人心的宁静,“好了,不怪你,他会有报应的,他们都会有。”


    段弋僵硬的身体在她怀中一寸寸塌陷,直到用力抱紧她,将所有痛苦委屈尽情宣泄。


    肩头很快晕湿,他高大挺拔的身躯这一刻显得脆弱无助,孟芙耐心轻拍他后背,令他激愤悲痛的情绪慢慢平复。


    外面不知何时陷入安静,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传进来,随着门把扭动,紧锁的房门被推开,宋霁言无声走进来,在靠近门边的地方停住脚步,修长挺拔的身姿投下一道斜长阴影。


    少女柔软的眸底透露出心疼,极尽耐心地安抚着怀里痛哭的少年,宋霁言静默看着,眸底无波无澜。


    门外的人争相挤到前面观看,曹校长几次痛斥无法无天,吵嚷将他拉回现实,宋霁言沉稳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曹校长,让学生们各自回班吧,您也离开,这里我来处理。”


    曹校长有所犹豫,“出了这种事,我离开不太好吧?”


    宋霁言淡漠抬眸看着他,微扯了下唇,带出的笑中透着几分厌怠,“我认为,查清楚一个外校的人是如何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星洲校园,要比您留在这里更有价值。”


    他的不耐几乎到了不加掩饰的程度,曹校长不愿在这种时候引火烧身,组织着看热闹的学生各自回班。


    人群散尽,宋霁言走到痛苦喘息的段昱面前蹲下,眸底平静无波道,“有些事本该大家成年了以后再清算,可你非要闹到这种局面,那就干脆不要回去了。”


    段昱眼底露出惊恐,意识到他话语里的含义,奋力发出断续的声音,“你敢”


    宋霁言神情淡漠看着他,平静道,“我敢。”


    孟芙跪坐在他身后,怀里还紧抱着段弋,拍抚他后背的手蓦地一僵,感受到近在咫尺的人周身溢出的寒意。


    孟芙侧目看过去,望见他眼神冰冷,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与平时随和淡然的样子判若两人。


    段昱也察觉到他不似在开玩笑,一瞬的恐慌后突然有恃无恐起来,“你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准备吗?这个时候还没出去,外面的人应该已经把这里的消息传回段家了,你想让我回不去恐怕有些难。”


    “那就撕破脸,两败俱伤也没关系,该算的账早晚都要算,我姑姑的命,段章早该还了。”宋霁言神色冷峭,眸若寒冰。


    段昱发出轻蔑冷嘲,“这个时候撕破脸可不会两败俱伤,据我所知,你们宋家还没这个本事,用羊入虎口来形容会更贴切。”


    宋霁言缓缓起身,面上露出孤注一掷的决然,“你恐怕没有机会再来担心这些了。”


    他拿出手机打算让人来善后,垂落的另一只手被人轻拽了下,宋霁言垂眸,看到孟芙微摇了下头示意他别急。


    宋霁言微有迟疑,顿了下等她要说什么。


    孟芙转向段昱,“废弃你不代表就要和段家碰个头破血流,舆论是把双刃剑,你用它来伤人时,有想过会反被其伤吗?”


    段昱眼里露出防备,“你什么意思。”


    孟芙从制服口袋里拿出手机,录音界面赫然露出,她轻点了下,段昱洋洋自得讲述如何促使段弋妈妈跳楼的声音传出来。


    她在段昱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按下暂停,唇畔缓缓浮起一抹嘲弄笑意,“同样的手段你可以用两次,为什么就不想想我也可以用两次呢。”


    “我不了解你们的父亲,但我知道自私低劣的男人往往都有一个通病,他们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极为重要,为此可以做到抛妻弃子,所以当这段录音交到你父亲手里,是保全自己和公司的声誉,还是保全你这个没用的私生子,他应该会做出不辜负我们所有人的选择。”


    段昱眼底彻底露出溃败,他不甘心,但这种不甘并不源于失败或者自己即将迎来的审判,而是时隔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比段弋更多的筹码,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受人鄙夷的私生子,他在段家可以堂堂正正地被称呼一声少爷,他拥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借这次机会彻底让段弋翻不了身。


    比起他,段弋又有什么,可就是这样一个在他眼里一无所有的可怜虫,竟然每一次都能有人在绝路上拉他回头,他什么都不做都有人愿意为他扫平前路,而自己呢,费尽心思,回头看竹篮打水一场空。


    凭什么!


    他躺在地上癫狂大笑,就算这样他也不后悔,哪怕他愿意退一步,段弋也绝不会放过他,总归他们之间早晚要有这样一场不死不休的争斗,输就输吧,他的人生早就没有希望可言,一个终日与阴影为伴离了手杖就站不稳的废人,就当是解脱了也没什么不好。


    孟芙冷淡收回目光,对宋霁言道,“东西我等下发给你,先带他出去吧,段弋需要安静。”


    宋霁言看着段弋信任依赖埋在她怀里的样子,静默片刻轻“嗯”一声,弯腰将地上的段昱拎起来拖出休息室,身影停在门边两秒,抬手将门带上。


    室内陷入沉静,段弋的身体仍在不可抑止地颤抖着,孟芙将他抱的更紧些,轻声安抚道,“别怕,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


    段弋在她怀中发出呜咽,幼崽一样伤心委屈,“差一点我就不会失去她……”


    “如果我没有被锁进阁楼,如果我有办法出去,我可以阻止的,我本来可以的……”


    “他们都欺负她,所有人都在欺负她……”


    惋惜,悲痛,甚至后悔莫及。


    孟芙感受到他的痛苦,一一回应,“她很爱你,你已经救下她一次了,作恶的人一定会有报应,那一天不会很远的。”


    “那间阁楼已经困不住你了,段弋,你现在随时可以走出来。”


    “你会永远爱她,只要你还在,这世上就有她存在的痕迹。”


    她轻柔的声音似乎天生带有抚慰人心的能力,段弋不受控的情绪有所平复,只是有些不舍这种被人小心珍重对待的温暖而迟迟没有起身。


    混乱充斥悲痛的头脑恢复冷静,他回想到自己刚刚当着宋霁言的面靠在她怀里,迟来地意识到她这一刻的关心大概仅仅来源于怜悯,段弋态度忽地冷淡,沉默推开她。


    “你不怕他误会吗。”


    “我为什么要在乎他怎么想?”孟芙反问。


    段弋抿紧唇,神色冷峻撇开脸,觉得她到现在还在欺骗。


    “谢谢你刚刚帮忙,我已经没事了,你去和他解释吧。”含着不悦的声音偏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孟芙将他的脸捧回来,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段弋漆黑的眼底透出惊愕,她喜欢的人又不是自己,怎么能做出这种亲密举动!


    “你为什么觉得我做什么需要向宋霁言解释?”孟芙盯着他眼睛,一本正经问道。


    第88章 “我也能和你做邻居,多少钱都可以,让他搬走。”段弋说。


    段弋感受到她手掌心的热度,脸颊迅速升温,闷声道,“你不怕他误会吗。”


    孟芙露出疑惑表情,“我和宋霁言又没什么,为什么要怕他误会?”


    她盯着段弋别扭失落的神色,意识到了什么恍然道,“所以你这段时间变了那么多,是因为觉得我和宋霁言……”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眼底露出受伤之色,捧住他脸颊的手慢慢收回,“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段弋眸中显出慌乱,他不想她伤心的,就算她喜欢的人不是自己,他也希望她是开心的。


    她一副疲于解释的样子,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段弋心底突然升起恐惧,觉得她是真的要抛弃他了。


    他伸手紧紧攥住孟芙垂落的手腕,抬起的漆黑眼眸可怜又哀求地望着她,却倔强地不肯多说一个字挽留。


    他要她自己愿意留下来,不是他开口请求的,是她心甘情愿选择他。


    孟芙终于还是在他可怜巴巴的注视下软了态度,抬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黑发安抚。


    两人一坐一立,柔和的光束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落在少女温婉清丽的脸上,像是为她镀上一层圣光,坐在地上的少年近乎虔诚地抬头仰望,他觉得怎么样都好了,只要她还愿意为他停留,他没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宋霁言不重要,她不喜欢自己也不重要,他不想再逼着自己强装体面了,他和她之间没有好聚好散,他这样一个本该沉入深渊的人是被她拉上岸的,她的怜悯和救赎注定了他这辈子不可能再放开她。


    孟芙轻叹一口气,抚摸他发丝的手落在耳垂上轻捏,“什么都不说别人是猜不透你在想什么的,段弋,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也该有知情权的,现在可以说了吗,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呢?”


    段弋攥住她手腕的手紧了紧,薄唇紧抿,闷声道,“那天你在会议室跟宋霁言说的话我听到了,何漾苒还把你们在电梯外的照片拿给我看。”


    孟芙克制着没有发出冷笑,觉得何漾苒真是好精力,自家的火还没扑灭,临走都要抓住机会坑她一把。


    段弋一直紧盯着孟芙,见她迟迟不说话,心底忽地感到慌乱,原本还存着一线希望安慰自己或许真的是有误会,应该听听她是怎么说的,可她现在却沉默了。


    段弋扯唇,自嘲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你呢,”孟芙哽咽问道,“你做了什么。”


    她眼底漫上一层水雾,像是忍耐到了极致再伪装不下去一般展露出埋藏在心底的真实情绪。


    段弋不解她话语里的质问,但看到她哭,脑海里清醒的那根弦就绷断了,再顾不得别的,慌张去哄她,“你别哭,我不该这样和你说话的,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孟芙却哭得更厉害,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泣不成声道,“你说喜欢我,我信了,可我和夏星茉被安睿抓起来,他打电话让你做选择时,你选择的是夏星茉,我也是人,有私心的,怎么会一点感觉没有。”


    她愈加委屈,“说喜欢的是你,一次次选择别人的也是你。我告诉自己,既然你都可以把感情当成玩笑那我为什么不行,宋霁言是你哥哥,所以我接近他,可是那天在会议室和他说完那些话我就后悔了。”


    她眼底痛苦煎熬,“那些违心的话我说出来也很痛苦,脱口而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做不到像你一样同时喜欢着别人。”


    段弋越听眉心皱的越紧,那通电话里他明明挣脱了控制没有选夏星茉,为什么她会这样说?他迟来地意识到送别会那晚她态度疏离的原因,尽管这样,她却还是愿意站出来维护他,而他又做了什么呢?


    那个雨夜的小巷里,他那样不近人情地伤害她,她又会有多委屈伤心。


    段弋忽地起身将她拥入怀中,感受到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被她的泪意浸湿,他心口酸涩难挨,“对不起,我不知道,但我绝对没有放弃过你,或许你不相信,但那段时间真的有一股力量在控制我的言行,总在无意识的时候做出伤害你的事。我试图反抗,第一次成功就是在安睿打来电话时,我以为他不会那么无耻。”


    他越来越用力地抱紧怀里的人,像重新找回了遗失的珍宝一样,“那一次是我真正验证那股力量的存在,我害怕继续留在你身边会做出更多令你伤心的事,所以才会借口治病离开,我想摆脱掉那股试图操控我的力量,当我真正成为我自己时再回到你身边。”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应该把一切都和你说清楚。”


    孟芙从他怀里抬头,双眼哭得红肿,不敢置信道,“真的吗?怎么会这样,你会不会是生病了,有没有去医院检查一下?”


    她担忧的样子令段弋慌乱的心一下子被柔软填满,冷峻的脸上露出笑意,阳光好看。


    “它消失了,以后没有任何人可以篡改我喜欢你的意志。”


    他轻声在她耳畔低语,一字一句透着坚决的冷意,“如果有,我会再杀死它一次。”


    孟芙埋头在他怀里不吭声,既不接受也不拒绝,落在他的眼里就成了娇羞。


    唇角上扬,弧度不停扩大,段弋看到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密不可分,心里万分满足愉悦。


    他想到上一刻还如同置身地狱万念俱灰,而现在却觉得艳阳明媚前途尽好,似乎只要有她在,深渊沼泽也只是一步就可以跨过的泥坑。


    书上说爱人如养花,他这朵曾烂到根茎的花现在被她养的很好,她是世界上最好的花匠,段弋从未有此刻这样感到满足,他觉得自己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花苗。


    然而想到安睿,他脸上的愉悦笑意瞬间收敛殆尽,咬牙冷笑着想该怎么谢谢他才好。


    人是不能打死的,他现在是好的不行,以后也要越来越好,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所以犯法的事不能做。


    可是不打死他又丝毫不能解恨,段弋面色森冷陷入沉思。


    怀里的人轻推了他一下,段弋冷郁记仇的脸瞬间变得温和无害,以为是自己弄疼她了,小心问道,“怎么了?”


    孟芙脸上泛起红晕,低声道,“我们一直待在这里不好,还是出去吧。”


    段弋才不想,他巴不得一整天都跟她待在一起,“我觉得这里很好,安静,没有人打扰。”


    孟芙别开眼,踟蹰道,“我们单独在一起可能会传出不好的谣言。”


    段弋注意到她说话时耳朵蓦地羞红,胸口顿时心跳如鼓,无论他如何抑止都难以克制这一瞬间悸动的内心,垂落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看着孟芙认真道:


    “那就让他们传好了,反正我本来就喜欢你。”


    孟芙本就发红的脸变得更加滚烫,“你别这样说了,我们还是学生呢。”


    段弋理所当然道,“学生也可以谈恋爱。”


    “不可以!”孟芙坚定拒绝,“学生要以学习为主,不能早恋。”


    她拒绝的太过干脆,段弋盯了片刻,突然失落道,“你还是喜欢他,刚才说那些都是骗我的吧。”


    孟芙心底一噎,觉得好骗的人怎么都喜欢钻牛角尖。


    她声音放柔,“怎么会呢,我们现在都明白对彼此的感情,在不在一起又有什么重要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学习啊,考上同一所大学,那个时候再来谈这种事情会比较好。”


    段弋想了下,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喜欢一个人就应该为她着想,而不是以自己的意志去控制她。


    他缓了脸色,问她,“你想考哪所大学?”


    孟芙,“A大。”


    “……”段弋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又垮了下去。


    他沉闷着脸不言不语,情绪低落垂下眼眸。


    孟芙声音更加柔和,轻声哄他,“不在一个学校也没关系,在一个城市也可以。”


    段弋想说才不是,他可知道宋霁言已经被提前保送A大了,她们以后会是校友,而他只能和她一个城市,段弋不满,暗自下定决心,闷声道,“我会努力的。”


    “嗯!我相信你。”孟芙眼底全然信赖。


    ……


    下午各级组的班主任集体去开会,会议结束后回到班级又开了场班会,除强调常规安全外特意叮嘱学生们不要把今天学校里发生的打架事件传播出去,在学校也禁止私下里议论。


    班会结束以后大家心照不宣,明白这是校董会给压力了,段弋把人打成那样,但因为后台够硬,连记过都不用。


    放学铃打响后孟芙和刘欣恬一起下楼,她专注看脚下,身边刘欣恬突然倒吸一口气,手肘戳了戳她胳膊,“孟芙,你完蛋了……”


    孟芙不明所以,顺着她视线看向文科教学楼外站立的几道身影。


    温柏庭站在道路一边,身形清瘦如竹,眉目微冷,不似平时面容温和。


    视线微移,道路对面,段弋和池骞并肩站着,两人都看着温柏庭,一个面色阴沉冷峻,另一个笑得像灿烂花朵,一刻不停地卖力拱火着。


    “爹给你打听过,那人是孟芙邻居,大家私底下都说俩人青梅竹马,成绩也好,以后是要一起考A大的。”


    “小白脸看着弱了吧唧的,肯定没你能打,你现在过去一拳能给他干趴下。”


    “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段少相提并论,就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孟芙也是,怎么身边净是些心术不正的人。”


    段弋冷瞥他一眼,“谁准你说她了?”


    池骞:爹懒得管你!心术不正撬人墙角的狗东西,骂的就是你!


    段弋说完又去盯温柏庭,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淡淡看过来一眼,对彼此的心思都心知肚明,谁都不肯先一步挪开。


    孟芙走过来隔断两人火光四溅的对视,望向段弋道,“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段弋不高兴,脸色越发冷凝,站在温柏庭那边问他来做什么,言外之意不就是和那个温柏庭更亲密吗,默认了他是自己人。


    段弋沉着脸,“来送你回家。”


    他盯着默不作声的温柏庭又补一句,“以后都送你。”


    孟芙有些犹豫,“这样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还是不用了。”


    听到她拒绝,段弋只觉得气愤又委屈,冷声质问,“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他?”


    ……这跟温柏庭有什么关系。


    孟芙觉得有些头疼,耐心和他解释,“我和他是邻居,一起回家比较顺路。”


    “我也能和你做邻居,多少钱都可以,让他搬走。”段弋说。


    孟芙:……


    温柏庭:……


    第89章 “追女孩瞻前顾后没有好下场,你就听兄弟劝吧。”


    孟芙不想在学校里被人当热闹一样围观,道理跟段弋是讲不通的,何况她今天本也没打算先回家,“我要去医院给珂珂讲题,她会安排人送我回家的,你们先走吧。”


    段弋眉头紧皱,脸色越发阴沉,“我和你一起。”


    孟芙还没说话,温柏庭从身后走过来,温声叮嘱道,“路上小心,我会帮你转告孟姨的,晚上要给你留饭吗?”


    孟芙觉得段弋的脸色更黑了,硬着头皮回温柏庭,“不用,我和珂珂一起吃。”


    “好,别回家太晚,孟姨会担心。”


    温柏庭说完唇角微微露出一丝宠溺的笑,衬得那张淡眉疏目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朝气,黄昏落日映的他侧脸轮廓更加柔和温润,比起同龄人显得成熟稳重许多。


    他还在和孟芙道别,话语里不经意流露出两人间独有的亲昵,那份熟悉令旁人丝毫插不上话。


    段弋越看心中越气闷,他才说了要一起跟过去,那个温柏庭就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叮嘱她路上小心,衬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起哄孩子。


    还问晚上要给她留饭吗,段弋脸色铁青,他们难道晚上都在一起吃饭?什么叫不要太晚回家,孟芙的家他操心什么!


    段弋冷眼瞧着说了半天话一步都没挪远的温柏庭,对这人的厌烦到了极致,可若让他做出这副样子去和孟芙说话,他又是做不到的。


    留在这里只会干生闷气,段弋心底不高兴,觉得孟芙明明已经和他说了彼此互明心意,就算现在不能早恋,那也应该和其他男生避嫌才是,他自己就做的很好,从来不会跟除她以外的女生多说一句话。


    可她呢,当着他的面就和青梅竹马依依不舍说了那么久的话,私下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更亲密的举动呢,更何况那个温柏庭一看就很会装,就算孟芙对他没心思,也抵不住有些人心怀叵测!


    喜欢一个人哪还能分出精力对别人有笑脸,段弋只想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所以一放学就等在这里,可孟芙却不是这样,她对谁的感情都游刃有余,从来没有患得患失的时候,段弋心底没由来地感到失落,他觉得孟芙或许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喜欢自己,至少和他对她的喜欢是不对等的。


    这样的情绪一出来,段弋忍不住唾弃自己斤斤计较,可他就是看不得她对别的男生有笑脸,更何况那人还是她的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那个温柏庭比他要先很多年认识孟芙,时间的差距,两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熟稔是任何努力和金钱都弥补不了的。


    段弋不想在她面前失态,沉着脸转身离开。


    池骞正看热闹起劲呢,刚想撺掇段弋两句一转头人没了,他赶紧追上去,揽住段弋脖颈贱笑,“你小子,给人撬墙角的滋味难不难受吧?”


    段弋冷淡瞥他一眼,一抬胳膊将人扯远,连个话音都不想搭理。


    池骞看出他这是真emo了,狗头军师立马上线,“不是爹瞧不起你,你就这么认了?”


    人家当你面都泡出一壶好茶了,你就这么揣着要炸不炸的火药桶离开,白白被那小白脸捡便宜,自己还气得要死,最后搞不好还得把气撒兄弟身上。


    池骞不想当这个倒霉蛋,孜孜不倦又拱起火来。


    段弋一脸冷色,声音含着火气,“找机会打一顿。”


    池骞说不行,“你还是道行浅,刚刚那什么情况看不出来吗,孟芙明显对那小白脸不一般,俩人有感情在,甭管什么感情,你把小白脸打一顿,他再到孟芙面前卖卖惨,还能有你的好吗?傻不傻兄弟!”


    段弋脸黑的更厉害,干脆破罐子破摔问池骞,“那怎么办。”


    “好办啊,你新买那小摩托借兄弟骑几天呗?”


    段弋眼都不眨一下,“送你。”


    “我就说咱俩是最好的兄弟!”池骞喜出望外。


    “别废话,说。”


    “孟芙不要去医院看美美珂吗,咱们也去看啊,那小白脸又不认识美美珂,他去不了,这就是兄弟你的机会。”


    池骞越说越得意,“孟芙不还得给美美珂补课吗,你也一起听不完了吗,她和温柏庭朝夕相处的,你也得抓紧时间见缝插针地跑她面前刷刷好感啊。”


    段弋蹙眉,微有犹豫,“她刚才没喊我一起,不打声招呼过去她会不会不高兴?”


    “追女孩瞻前顾后没有好下场,你就听兄弟劝吧。”


    段弋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那个温柏庭能和孟芙朝夕相处,而且一看就心怀不正,他是要多抓住一些机会出现在孟芙眼前的。


    虽然和她已经互通心意,但感情不是需要维护吗,他掉以轻心就是在给别人可乘之机。


    两人商量好后当即坐上车先去本市有名的一家茶餐厅打包晚餐,然后又马不停蹄拎着东西去医院给倪美珂献殷勤,等孟芙转了两趟地铁赶到时,倪美珂的高级vip病房里已经摆好一桌子丰盛晚餐。


    池骞在桌前摆碗筷,嘴里叼着个偷吃的水晶虾饺,看到孟芙热情招呼道,“来的正好,吃饭吧。”


    孟芙一脸疑惑去看倪美珂,病床上倪美珂抱着枕头托腮朝她摊手,“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来了。”


    坐在沙发上的段弋站起身,找补道,“池骞说也想来看看倪美珂,我没事就陪他一起了。”


    孟芙没说什么,去扶倪美珂下床,段弋过来帮忙,两人掺着倪美珂在餐桌前坐下。


    倪美珂全程面无表情当工具人,说实话她早就能活动自如了,要不是因为在医院能睡到自然醒,根本用不着请那么久假,现在为了成全某些人的小心思,还得配合演下床都费力的病秧子。


    孟芙给她盛了碗清淡的香芋南瓜粥,两个少爷直接把人家店里熬粥的砂锅都打包来了,这粥盛出来还冒着热气。


    四个人在桌前围坐,段弋闷不吭声,吃饭过程中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孟芙,池骞边吃边和倪美珂打嘴炮,两人为争最后一个芝士蛋黄烧麦,手里的筷子已经互掐两分钟,最后还是孟芙抬手连碟子一起端到倪美珂面前。


    倪美珂大为感动,“宝宝,我就知道只有你是真心来看我的,不像有些人连个烧麦都要跟病人挣!”


    池骞痛心疾首,“骞哥为了给你打包回来这些东西愣是排了半小时队,吃个烧麦怎么了?还有孟芙你也是,你看看倪美珂跟前还有地方吗,你不怕给她撑着!”


    段弋在桌下踢他一脚,“你吃包子。”


    池骞委屈破防,“包子不好吃!你们都不爱吃的让我吃!”


    然而桌上的人都各吃各的,没人搭理他,赌气半天池骞愤愤往嘴里塞口包子,声音含糊不清道,“绝交!跟你们都绝交!”


    吃完饭,护工来收拾卫生,孟芙把病床升起来让倪美珂可以靠坐着,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笔记,支起旁边的小桌子开始补课。


    倪美珂闭了闭眼认命老实听课,自从她答应陪孟芙考同一所大学,现在简直比在学校还苦,想摸会鱼都不行。


    她咬着笔闷头让自己集中注意力,正听着,段弋搬了个凳子坐过来,手里还拿着笔和本子,沉着个脸一本正经过来蹭课听。


    倪美珂拧眉,“你脑袋不清醒啦?这是课本,不是游戏机,打游戏去找沙发上瘫着的那个!”


    池骞捧着手机不忿道,“我不学考的都比他好。”


    倪美珂不乐意,指着他问孟芙,“一屋子都在学习,凭什么他能玩游戏!”


    孟芙为难,看一眼池骞又去看段弋,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段弋二话不说去盯池骞,意思不言而喻。


    池骞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够了啊你们!老子忍耐是有限度的!”


    三秒后丢掉手机愤愤走过来,“老子当助教还不行吗!谁答错题弹谁脑门!”


    补课开始正式进入正题,孟芙讲一道题的解法,然后出两道同类型的题给倪美珂和段弋,倪美珂有底子在,而且这几天也真的有认真学,看一眼题目就开始写公式。


    剩下段弋,盯着题目半天迟迟没能下笔,又不想被孟芙瞧不起,眉头越皱越深,就差把题目盯个洞出来。


    池骞屈指在嘴里哈气,然后毫不留情地冲着段弋额头重重一弹,声音嘎嘣脆。


    倪美珂佩服冲他竖大拇指。


    段弋脸黑的不行,漆黑冷眸死死盯着他。


    池骞一步退到孟芙身后,“都是按规矩来的,不能急眼啊!”


    孟芙倾身靠近了些查看段弋额头,声音轻柔道,“有些红了,疼不疼?”


    段弋黑沉的脸瞬间转晴,“不疼。”


    “这道题我再帮你讲一遍,哪里不懂及时问我哦。”


    段弋点头,耳廓爬上红痕,“嗯。”


    池骞和倪美珂对视一眼,齐齐摇头,“恶心。”


    结束时外面天色黑沉一片,有段弋和池骞在,倪美珂就没安排车送孟芙,她真这么没眼力见,有些人的脸又不知道要黑成什么样。


    车上池骞坐在前面副驾,段弋和孟芙坐后面,夜色静谧两人都没说话,段弋觉得只要能和她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心里也像是被填满了一样。


    池骞透过后视镜看到段弋一脸不自知的傻笑,心里越想越气,这场景可不似曾相识吗,以前他是坐后面那个!


    晚上人是挺容易emo,看着窗外飞逝的昏黄路灯,池骞心里苦,车载音乐屏幕上划拉半天,找出一首《一直很安静》,似曾相识的场景配上似曾相识的音乐: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段弋听着歌,心境今时不同往日,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第90章 都是自己人说话能不能别加密!


    五月末,天气越来越炎热,教室里开着空调还好,一到室外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要热的一身汗。


    离高考仅剩不足十天,学生会里高三年级的学长学姐工作移交完毕已经全部退出,宋霁言也准备离校,学生会领导层的微信群里有人提议大家晚上出去聚餐,相识一场不容易,高考后就要各奔东西了,怎么也该大醉一场。


    群里的人纷纷赞同,宋霁言定好位置把地址发在群里,大家拍了一连串彩虹屁,相约放学以后不见不散。


    等孟芙有空拿手机看消息时,已经是放学时间,段弋和温柏庭又是各自不搭腔地等在楼下,孟芙没想好怎么回消息,自从不打算和宋霁言有所牵扯后,这种聚会都是能推就推,可这会儿群里正是情绪高涨的时候,她冷不丁回个不去似乎不合时宜,打算等下给林微私发一条消息,让她帮忙转告一声。


    走到两人中间,孟芙又是那句,“你们先回家吧,我要去看珂珂。”


    温柏庭照例细心叮嘱她注意安全,有需要就给他打电话,孟芙一一答应下来。


    段弋压着不停翘起的唇角等在旁边,现在每天放学他都会陪孟芙一起去医院,她给倪美珂补课时他就在一旁默默听着,等给倪美珂讲完以后剩下的时间就会帮他补,所以段弋现在根本不在意温柏庭这会儿又跟孟芙多说了几句话,总归他一会儿可是要一直和孟芙待在一起的。


    温柏庭离开以后,孟芙准备去地铁站,段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他倒是很想送孟芙过去,只是她每次都拒绝,时间久了段弋已经能熟练地陪她坐地铁,只让司机等在医院,补课结束以后再送她回家。


    望着温柏庭远去的身影,段弋跟在孟芙身边唇角越翘越弯,青梅竹马又怎样呢,他和孟芙可是互相喜欢,过去的时间弥补不了,那就从眼下开始,每一分每一秒地陪在她身边。


    两人在浓密树荫下漫步,身后驶过一辆黑色轿车,在他们前方降下速度,车窗落下,岳景探出头来,“孟芙,聚会都要开始了你怎么还没过去,上车跟我们一起吧?”


    段弋认出这是宋霁言的车,透过车窗果然看到坐在岳景里侧正低头接*电话的人,面容清贵俊朗,目光淡淡看过来一眼又继续同手机里的人交谈。


    黑沉的眸底缓缓漫上冷意,段弋低头去看孟芙,她原来要去参加他哥哥组织的聚会吗,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她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哥哥吗?可是那天会议室外,透过微敞的门缝,他明明看清她眼底是发自内心的难过。


    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他眸底失落与受伤之色交杂,直到被身旁带着热度的柔软手掌包裹住,挤进掌心与他的手指紧紧交握。


    段弋眼底蓦地有了光亮,身旁面容温和的女生微微含笑,婉拒了车上发出邀请的人。


    “不好意思岳学长,我还要去医院看珂珂,今天就不过去了,原本打算拜托林微帮忙转告的,刚好碰到岳学长,就拜托你帮忙跟大家说一声吧。”


    岳景露出可惜之色,“真的不能过去吗?宋霁言以后不来学校了,现任会长不去送别一下前任会长总觉得会有遗憾,太可惜了。”


    孟芙弯了弯唇,越过岳景看向坐在里侧的宋霁言,他现在已经结束通话。


    “不能到场确实很遗憾,还好提前碰到会长了,祝贺您被A大提前录取,这段时间在学生会承蒙关照,我会继续努力的,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碰面,我就提前祝愿会长的大学生活更加多姿多彩了。”


    车内,宋霁言抬眸看过来,目光平淡无波,“谢谢。”


    两人客气寒暄的对话结束,岳景跟孟芙挥手再见,车窗重新升起,司机启动车子。


    岳景眼底揶揄含笑,指着窗外交握手指的男女对宋霁言说,“咱们前任会长对自己弟弟偷偷谈女朋友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齐昀川知道不得气死。”


    宋霁言冷淡瞥他一眼,不留情面道,“我还有事,不进去了,到地方以后你自己下车。”


    岳景难以接受,“说是为高三生毕业还有领导层退会组织的聚会,结果两个会长都不到场,你让我怎么跟他们解释啊?”


    “跟那边的经理已经打过招呼,今晚消费都记在我的账单上。”宋霁言说。


    岳景脸色瞬间由阴转晴,“行吧行吧,我勉为其难担下这个苦差事。”


    林荫道上,孟芙抽了抽被紧握住的手,段弋却紧抓着不放,脸上浮起愉悦笑容。


    “可以松开了吗,你打算牵到什么时候?”孟芙脸上泛起红晕。


    段弋眸底露出温柔之色,觉得她脸上的那抹红要比天边最绚烂的晚霞还要明丽动人,令人怎么都看不够。


    低冷的声音因愉悦而滋生出少见的温和,“你先牵住我的。”


    段弋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内心在这一刻获得抚慰,刚才有多担心,现在就有多满足,在他对这段感情充满怀疑时,她主动在宋霁言面前握紧他的手,这样宣示主权一样的举动极大地抚平了他的不安,哥哥是很优秀,但孟芙喜欢的人是自己,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再患得患失。


    孟芙挣不开,稍微用力一些身边的人就会露出受伤狗狗眼,没办法她只能任由他牵着,直到过地铁闸机才获得短暂自由。


    ……


    高考后倪美珂重新回到学校上课,高三生离校后学校显得空寂许多,高一生每天照常结伴在校园里放声大笑,时时刻刻像没有烦恼一样。高二生已经能感同毕业班的离别之情,期末考在即,过完最后一个暑假他们也要迎来分别。


    周一学生会照常举行例会,这是宋霁言离开后孟芙独自主持的第一场会议,她坐在宋霁言曾坐过的长桌尽头,两侧分列而坐的是新一届领导层,大多数人都是她熟悉的,其中也掺杂着几张空降的陌生面孔。


    旁听席坐着高一新选拔进来的预备领导层,等她们这一批人毕业退会后,新的面孔又会令这张长桌重新洗牌。


    孟芙按照以往惯例组织各部汇报上周工作情况,新上任的部长们互相看一下,没人说话。


    说到底大家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孟芙能成为会长在所有人预料之外,大家不认可就自然默契地给起下马威。


    纪检部的位置坐着林微和陶盼,两人视线扫一圈,陶盼将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掷,所有人受惊看过来,眸底隐有不悦。


    孟芙唇畔微含起笑意,垂下眼眸若无其事去翻手里各部长和副部长的资料。


    见大家都看过来,陶盼不甚真心地摊手抱歉道,“手滑,不过原来大家耳朵都挺好用的嘛,是选择性听不见还是故意想挑事呢?”


    林微伸手将还在长桌中间打转的笔捡回来放在她面前,打圆场道,“大家自然不会是这个意思,应该是头一次独挑大梁都太过紧张了,没关系的,我们孟会长脾气最是温和,只要大家把手里的事做好,不主动违纪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作为纪检部部长,今天就冒昧打个头阵,由我先来汇报上周各班级检查结果。”


    林微不卑不亢起身,将各班级扣分事项逐一汇报,又将评选结果递交给孟芙,总结了上一周不足之处,着重强调本周的工作重点。


    条理分明重点突出地完成了一次标准的工作汇报,将其他人想敷衍应对的心思彻底堵死。


    在她之后,升任文宣部部长的钟满满主动站起来汇报,结束后还态度亲切地祝贺孟芙升任会长,落在其他人眼中就成了两人是私交甚密的好友。


    有了纪检和文宣两部表态,其他人不敢明目张胆表现出抵触,纷纷按着流程各自汇报。


    孟芙全程面上含笑听完,布置好校长室安排的本周任务,然后语气友好轻淡地宣布散会。


    大家陆续离开,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下林微和陶盼,纪检部坐在旁听席的新人退出会议室后有眼色地将门关好,孟芙注意到,眼底露出欣赏之色。


    陶盼不悦砸桌子,“你还笑得出来,瞧瞧刚才那群人心高气傲的样子,这会长当的太窝囊了!”


    林微不咸不淡扯了下唇,“哪有你神气,她们顶多搞点不痛不痒的小动作,你是直接就敢越过两个上级对会长砸桌子。”


    陶盼瞪她一眼,“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们俩一个整天淡着张脸,另一个见谁都笑眯眯跟个Hello Kitty似的,我不厉害点咱们仨还不得任人欺负!”


    林微捂着靠近她的那半边耳朵去看孟芙,“说说吧打算怎么办,再不搞点动静她要把房顶拆了。”


    “这些人能齐心协力地将矛头对准我,说明内部之间没有竞争,或许私下还达成过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合作,硬碰硬是两败俱伤的做法,还会让作壁上观的人得利。打破这个平衡令他们自相争斗就够了,我们只需要给予顺应时势的人奖励,聪明的人自然会及时止损。”


    “那不聪明的呢?”陶盼睁着大眼问。


    林微无奈看着她,“出局呀,各部底下想出头的人都不少,还怕没人愿意顶上来吗,又不是谁都有你一样的好运气。”


    陶盼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但觉不出哪里不好,懒得跟这两人打哑谜,直接问,“所以要做什么啊,都是自己人说话能不能别加密!”


    孟芙:体会到了带团队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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