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圆
叮铃铃。
贺靳西办公室的私人座机响个?不停。
他看了眼号码, 不慌不忙地按掉了。
叮铃铃。
对方不知疲倦,仿佛他不接电话就不罢休。
贺靳西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怎么了?”他将头枕在皮质椅背上?, 风轻云淡地问道。
“救我啊!”凌以棠慌张的声音传来,“他们把?我爸妈都抓进去了,你快帮帮我!”
贺靳西“嘶”了一声, 语气充满关怀:“怎么会这样?”
凌以棠没有了平常的矜持:“周慎辞那个?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收集了一堆证据,直接递了上?去, 现在尹主任和曹市长都不接我电话了!你想想办法啊……”
贺靳西抬手, 将桌上?写着董事长马德彪的名牌扔进了垃圾桶, 道:“你都说是证据了,我这还怎么帮?犯法的事儿我不做哦。”
凌以棠愣了:“这都是我们一起想的计划,你现在装什么正人君子啊?”
贺靳西笑了:“以棠,别血口?喷人啊。你这样说有证据吗?”
凌以棠:“是你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贺靳西不急不忙地反问,“告诉你楚言在周慎辞家?告诉你实在解决不了,去找长辈说说?”
“你翻一翻记录,有哪句话是可以定罪的?”
凌以棠这才?幡然醒悟。
“你丫玩阴的……”
贺靳西打断了她:“我走的每一步都是明棋。”
“你以为躲得过吗?”凌以棠崩溃大喊,“我姨夫是你公司最大的股东,要死大家一起死!”
贺靳西大笑起来:“你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马叔叔的那部分股权早就被别人收了。”
电话那头没声了。
就在贺靳西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凌以棠的声音再次响起。
“贺靳西, 你太贱了。”
贺靳西轻笑:“多谢夸奖。”
凌以棠认命似地嗤笑一声, 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要什么?”
贺靳西笑答:“所有。”——
后?来事情的发展没有任何悬念。
凌氏父母因为贪污受贿被拘留了。
凌以棠非法滥用药物, 凑了一笔保证金, 虽没有蹲牢房, 但人就宛如蒸发一般,再也没人见过。
楚浩天和楚妈本?来也要接受调查, 听闻此事的楚爸刚做完手术就跳下了床,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京市。
他找到楚言,哀求着她想想办法。
“浩天还小?,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楚言冷道:“您去和警察说吧。”
楚爸快哭出来了:“小?言啊,做人不能这样。你妈妈每天都要吃药的,我看她这次出来匆忙,药都没带,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不会的,她精力?很足,还能去人家家里闹。”
说着,楚言看了眼手表,“爸,我还在上?班,要回去了。”
她欲转身,却在撇过头的时候突闻“咚”的一声。
楚言一顿,折回目光。
深秋时节,行道两旁的枫树披上?了彩妆,随着飒飒的风,抖落满地金黄。
楚爸跪在落叶之上?,消瘦干枯的身躯像是折弯的老树干。
楚言瞳孔微张,她告诉自己要去扶他,可手脚却不听使唤,僵僵地滞留在半空中。
楚爸年轻的时候也是相貌堂堂,但经过风吹雨打,面孔早已沟壑纵横,浑浊的目光中是求而不得的憎恨和无法满足的贪婪。
“小?言,算爸爸求你,救救这个?家吧。”
楚言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可能是在已是废墟的青春期中寻找一星半点慰藉,这样她就有理由去“救”他们了。
但什么都找不到。
良久,楚言开口?:“你们亲手将我推入深渊,现在我也无能为力?。”
楚爸终于?哭了:“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可……可她是你妈妈啊!”
简单二字,却仿若流星锤,一击将楚言所有的防线击碎。
她撕裂了声线,道:“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妈妈吗!”
楚爸愣住了。
楚言喊道:“寄宿学校里我被欺负的时候你们在哪!”
“大学里我连买方便面的钱都没有的时候你们在哪!”
“我感情受挫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我生?下念念的时候你们说了什么?你们说我是不知羞耻的□□!说楚家没有我这个?人!”
“事到如今我又成了你们的孩子吗?!”
她像是要把?这26年来所有的委屈倾泻而出,歇斯底里道:“楚浩天是你们的宝贝儿子,可我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如果一开始就不想要我,那何必把?我带来这个?世界!”
“哪怕一次,你们对我说过爱我吗?”
“就算一点点肯定也好?,你们曾经给?过我吗?”
“为什么现在你们愿意戴上?我父母的头衔了!”
排山倒海的悲伤将她吞没,她屏蔽了父亲的乞求,毅然转身。
可就在她要迈开步子的时候,余光扫过了研究所的门口?。
周慎辞立在那儿,笔直挺拔。
许是秋日的滤镜,楚言觉得他似乎消瘦了几分,左臂掩在宽大的西装外套之下,透着淡淡的倦怠。
楚言像是跳帧的磁带,定了两秒,而后?移开了目光,径直向办公楼走去。
楚爸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彻底绝望了。
他甚至站不起来。
就在这时,周慎辞朝他走了过去。
“楚先生?。”
楚爸抬头。
周慎辞看着他,像是在看蝼蚁。
鄙夷又怜悯。
“去这个?地址接你的妻子和儿子。”
他递过去一个?地址。
“以后?别再来烦她了。”
楚爸颤巍巍地接过地址,问道:“你是小?言的爱人吗?”
周慎辞停顿半晌。
“不是。”他沉声道。
因为她不要——
那几日,楚言都不在状态。
这天晚上?,楚言将念念哄睡,自己却毫无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干脆跑去客厅热了一杯脱脂奶。
暖暖的温度透过杯壁传至手心,却也只是流于?表面,无法触及深处。
她发着呆,忽然被沙发角落里的画本?所吸引。
她弯腰拾起,翻了开来。
那是给?小?孩子边看边玩的书,互动性很强。
楚言莫名想起了她的小?时候。
她也曾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记得当时很流行收集贴画,她也不例外。
其?中她最喜欢收集的就是漫画的衍生?贴画,什么《魔法少女?樱》《X战记》《侦探学院》之类的。
但那个?时候楚浩天已经出生?了,爸爸妈妈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根本?不管她。
家里条件也一般,本?来一个?小?孩刚刚好?,现在又多了一张嘴,明显捉襟见肘起来。
但有弟弟也有点儿好?处。
等他长大一点儿,爸爸妈妈便开始给?他钱买零食。
从来没有过零花钱的楚言就可以沾着楚浩天的光存下来一些零碎的五毛一块。
她用这些钱去买了画片,然后?藏在自己的书包里。
可是,没多久就在妈妈给?她整理书包的时候发现了。
那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毒打,画片也都上?缴了。
可是除了书包,她又能放在哪里呢?
放眼望去,整个?家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自己的。
她没有房间、没有书桌、甚至连放贴身衣物的抽屉都是和妈妈共用的。
最后?,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将画片藏在了床板底下。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发现了,这样画片就真正“属于?”她了。
但是画片压胶的质量并不好?,没多久就花了。
纵使这样,她也很开心,上?大学的时候还特地把?那些已经没有黏性的贴画放进了一个?铁盒子里,带去了宿舍。
后?来那个?铁盒子去哪里了呢?
楚言尝试回忆。
哦,想起来了。
大三那年的寒假,她和爸妈大吵一架,春节都没回苏城,就一直待在京市。
那时候学校都封闭了,这种事情不光彩,她也不想告诉周慎辞,无处可去的情况下,只能住旅馆。
但神?奇的是,周慎辞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她还在京市的消息。
那个?华灯初上?的雪夜里,楚言接到了他的电话。
“这种便捷酒店是人住的地方吗?”
周慎辞语气很差,楚言却笑得开心。
她背着鼓鼓囊囊的小?书包,像小?兔子一样跳进了周慎辞的怀里。
周慎辞带她去了温泉山庄。
夜晚,楚言打开背包和他分享自己的家什,看到装满画片的铁盒子的时候,周慎辞满脸的不理解。
“这有什么意义?”
楚言:“很漂亮呀。”
“我喜欢画片,还有照片,可以将美?好?定格,变成属于?我的永远。”
周慎辞漫不经心地笑了:“世界上?没有永远。”
楚言:“为什么这样说?”
周慎辞:“你说人为什么喜欢拍照?”
楚言想了想,道:“想留住瞬间。”
周慎辞:“是的,他们企图将瞬间变成永恒。”
“可是,”他顿了顿,“画片会褪色,照片会泛黄,记忆会模糊,没有一个?时刻是永远的。”
楚言不甘心,问:“那爱呢?”
“爱总是亘古不变的吧。”
周慎辞反问:“你有爱吗?”
楚言打了个?顿。
有啊。她在心里回答。
可她是女?孩子,女?孩子怎么能先表白?呢!
于?是,她小?头一偏,将问题抛回给?他:“你先说。”
周慎辞嗓音清沉:“有过。”
楚言不懂:“什么意思?”
周慎辞:“就比如,我可以说有某个?瞬间我确实爱你,但我无法说我永远爱你。”
他说的很平静,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小?伎俩。
他应该是知道她想听什么的,却非要绕开回答,晦涩的答案里又带着明晃晃的暗示。
真的很坏。
楚言不爽,一晚上?没理他。
第二天又起晚了,匆匆收拾了一下便退房了。
就是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见过铁盒子了。
大概率是丢在了酒店的房间吧。
后?来学业忙了,楚言也没在意,直到考完试才?发现,但再去问酒店的时候,人家早就记不得了。
所以,到头来,她还是一无所有。
不过,老天还是很公平的。
她现在有念念。
记得当初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震惊和慌张之后?,她是有些小?小?的庆幸的。
她终于?可以拥有“家人”了。
她会有个?孩子,会有无条件爱她的孩子。
并且是独有的、唯一的爱。
相应的,她也会给?这个?孩子所有的爱。
她未曾拥有的生?日、房间、衣柜、书架、玩具,一切的一切,她都要给?她。
她知道这是卑鄙的、扭曲的,但她实在是太渴望爱了。
父母不愿给?。
周慎辞给?不了。
她只能把?这种期望寄托在念念身上?。
“妈咪。”
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楚言抬头,看到了睡眼惺忪的念念。
“妈咪,你肿么还不睡呀?”
楚言一怔。
周慎辞的那句“你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忽然再次回响于?耳畔。
她突然意识到了,周慎辞可以宠她、保护她,但是他们俩之间永远谈不上?爱。
他所谓的重新开始是再次回到以前?的状态,他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她是顺从听话、偶尔可以耍几个?无关痛痒的小?脾气的金丝雀。
可是,她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楚言想要的是永远爱她的承诺,是确定的、永远不会变的爱。
“念念,”楚言轻轻招了招手,“过来。”
念念乖乖地走过来,坐进了楚言的怀里。
念念是那么温暖,楚言愈发觉得自己卑劣自私,慢慢地蜷缩起来。
她紧紧地圈住了小?小?的念念,像是圈住了曾经的自己——
心情再差,楚言还是要上?班的。
可是专利的事情她还没考虑好?要如何处理。
合同已经签了,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更重要的是,反悔的意义又在哪里?
争那一口?气?
那天贺靳西说的话她并未全信,也不是都赞同。
作为发明者,她并不排斥将专利卖出去。
但是她在意的是这个?过程。
若是开诚布公地谈,她不会这样生?气。
可周慎辞偏偏明面上?说尊重她,自己却又在策划别的项目,也不告诉她这个?专利权人,弄得她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
甚至一点儿有关弹道防护涂层的风声都没有透给?她。
是打算完全用他自己建立的团队去做,好?把?她排除在外是吗?
想到这儿,楚言点击鼠标的力?道都大了几分。
忽然,一封邮件跳了出来。
是韩秘书发来的。
【楚工程师您好?,周总请专业律师重新拟定了一份有关专利转让的合同,请过目。如果有疑问,可以联系我或者周总解答。】
楚言打开合同附件,粗略地看了一遍。
大致意思就是周慎辞把?出价提高了一倍,相当于?出全价买一半的产权,并且承诺凡是利用该产权做出的产品,所得利润会按比例一分不少地给?到楚言。
简而言之,使用钞能力?呢。
楚言更不爽了。
这是钱的事儿吗!
这是尊严的事儿!
但冷静后?思索良久,楚言却发现,好?像除了签下合同,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之前?已经把?自己研究报告和周慎辞分享过了。
虽然周慎辞可能不懂过于?专业的部分,但万一他拿给?他团队里其?他的学者看呢?
所以,有很大的可能,他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这份合同不过是出于?良心的补偿罢了。
纠结过后?,楚言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谁知,隔天君杉就迎来了一批德高望重的行业大牛。
他们之中有老板、有学者,都是周慎辞亲自邀请而来的。
下午,楚言同他们一起开会,才?得知原来这些人就是周慎辞组建的“团队”。
其?中一个?高校资深物理教授对楚言说:“楚工程师,久闻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了。”
楚言有点儿受宠若惊,只能谦虚:“过奖了。”
教授却说:“一点儿都不过,当初周总和我沟通的时候我是觉得很扯的,但他却表现得非常有信心。他说,‘我们的团队里有位优秀的工程师,若是和她一起工作,我相信所有困难都会迎刃而解’。说实话,我从没见过这样恳切的周总,那时就很好?奇,甭管是多天方夜谭的项目,也要过来会一会他口?中的这位菁英。”
楚言愣怔。
她不知道周慎辞在外面是这样宣传她的。
可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又要瞒着她去做这件事呢?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周慎辞和韩秘书走了进来。
大家都起身同他问好?。
周慎辞穿着剪裁极度考究的深蓝色暗竖纹西装,脊背直挺,有种芝兰玉树的气度。
可仔细看的话,能感觉到左臂有些不自然。
说不上?哪里不对,就觉得别扭。
楚言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的目光是跟随着周慎辞的。
直到周慎辞视线转动,楚言心中的一角才?倏地紧收,迅速撇过了脸。
众人坐定,会议开始。
整个?过程中楚言未曾和周慎辞有过哪怕半瞬的眼神?碰撞。
没什么大不了。
楚言没头没脑地安慰起了自己。
他们就该这样逐渐地自然疏远。
她这样想着,指尖下意识地转动圆珠笔。
下一刻却不料卡了壳。
啪嗒。
笔掉落到了地上?。
声音有点突兀,稍稍打断了正在发言的教授。
楚言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她点头表示歉意,然后?弯腰去捡笔。
可这支笔就如同和她作对一样,滚到了会议桌的下面。
她只好?伸手去够。
好?不容易拿到了,她赶紧就要起来。
却没把?握好?距离,后?脑勺直直地就朝着桌角撞去——
咚!
一声闷响。
桌板都震了一震。
几秒后?,楚言捂着脑袋从桌底钻了出来。
众人愣了几秒,投来了关心的目光。
“楚工,您没事吧?”
楚言:“……没事。”
不是逞强,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疼。
她放下了手,瞥向了一旁的周慎辞。
只见他宽大的掌背骨感又白?净,可上?面却有块不和谐的龙虾色,一看就是新鲜的撞伤。
第32章 圆
会议结束, 到了自由交流的时间。
楚言和大家就技术难点、调试和安全性等问题进?行了初步的讨论和归类,并?决定每天组织半小时的线上站会和一周一次的例会以确保步调一致。
这时,楚言忽然听到韩秘书不高不低的声音:“周总, 您左手又受伤了吗?”
楚言不由自主地竖起?了小耳朵。
又?他左手什么?时候受伤了吗?说?起?来好像最近看他的动作确实有点怪怪的。
周慎辞声线平直:“没有。”
韩秘书还是很担心:“我看好像都肿起?来了……”
“蚊子叮的。”周慎辞打断了他。
韩秘书很懵,都十一月了,哪来的蚊子?
楚言有些在意。
刚才那一下, 听着就很疼,是不是应该适当地问候一下?
于是,等众人都散了, 楚言瞅准时机, 小步跑到了周慎辞的旁边。
“你……”
她嘴巴刚张了一半, 就听到周慎辞突然喊了一声——
“韩秘书。”
吓得楚言一个激灵,连想问的话都忘记了。
周慎辞对她视若无睹,往前跨了一步,对韩秘书继续说?:“帮我回?复一下关?总,晚上的饭局我会到场。”
韩秘书:“好的。”
周慎辞又问:“给关?小姐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韩秘书:“是的,我选了几种,等下还请您过目。”
“嗯。”周慎辞不咸不淡地应着,然后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楚言能确定这不是自己多心,这就是赤裸裸的无视!
行,好, 没问题。
我也没那么?想关?心你。
她拿起?电脑, 朝他的反方向?走去。
韩秘书并?未察觉气氛有何怪异, 跟在周慎辞后边, 列起?了他挑的礼物:“关?小姐喜欢玉石, 前两天缅商送了几支圆条玉镯,种水都很不错, 要不要挑一只送她?”
可刚才还挺上心的周慎辞此时却完全换了一副面孔。
“关?总喜欢酒,送那瓶在香港拍下的人头马。”
韩秘书:“哎?可过生日的是关?小姐呀?”
周慎辞冷道:“与我何干?”
韩秘书终于意识到周慎辞心情欠佳,也不敢多嘴了。
周慎辞却似乎愈加烦躁。
“算了,”他说?,“礼物送到就行,和关?总说?过两天我单独约他喝茶。”
“好的,周总。”韩秘书战战兢兢,生怕又说?错什么?话。
可仍旧免不了在心中暗忖,平时说?一不二的老?板怎么?善变起?来了?
之后,周慎辞让韩秘书先回?办公室,自己则去了趟茶水间。
他倒没有多想喝茶,只是觉得心情烦躁,烧得喉咙干涩,需要润润嗓子罢了。
站在水吧台前,周慎辞刚准备去拿茶包,却忽然感到有个视线正锁在自己身上。
回?头一看,发现不远处休息区的沙发旁,蹲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念念?”他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念念像是捉迷藏被抓住的宝宝,“噔”地一下站了起?来,笑呵呵地看着周慎辞。
周慎辞没有缘由地勾了勾唇。
可很快他就想起?了什么?,默默敛起?了笑容,转过身去。
念念只是个孩子,不明?白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却敏锐地感受到周慎辞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
于是她皱着眉头走上前去,扯了扯周慎辞的裤腿,仰脸问道:“叔叔,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那一刻,周慎辞似乎从念念的脸上看到了楚言。
她委屈的时候,眼睛里也总是闪着碎碎的光点,明?明?没有在哭,却令他“我见犹怜”,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可是他又错在哪里了?
烦闷的情绪似乎在一点点失控,曾经?的“屋乌之爱”也变成了殃及池鱼的倾轧。
周慎辞微沉的声线里掺着沙哑:“叔叔很忙。”
念念看了他一会儿,问出了直戳他肺管子的问题:“那你也不理妈咪了嘛?”
周慎辞:“……”
念念小脑袋一歪,接着问:“你和妈咪肿么?啦?”
周慎辞脸色暗了下来,眼里似乎酝酿起?一场风暴。
念念好像读懂了他,忽地伸手拍了拍他,道:“叔叔,没事,念念有办法?。”
周慎辞蹙眉:“什么??”
念念摸了摸衣兜,掏出了一张有些发皱的纸条,展开后递到了周慎辞的面前。
“叔叔,你要不要‘和好券’嗷?”
周慎辞看着那张有点儿眼熟的纸条,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念念提示道:“这是星星许愿条~念念生日的时候在饼干里吃到哒~”
周慎辞记起?来了,是那张兑换了全家福照片的许愿条。
念念又说?:“那天念念拿到了两张许愿条嗷~现在正好多了一张,可以给叔叔~”
周慎辞也不知道是哪根线搭错了,竟然顺着念念的话问了句:“有用吗?”
念念晃了晃脑袋:“反正妈咪不会生念念的气哒~”
“那——”周慎辞弯腰去接。
念念却收回?了小纸条,然后比了五个指头:“叔叔,要这个数。”
周慎辞微愣:“五百?”
念念点头如?捣蒜:“五百。”
周慎辞挑了挑眉尾,二话不说?,掏出了五张红色的毛爷爷送到念念手中。
念念笑开了花,一手将纸条给周慎辞,另一只手把五百块塞进?了口?袋里。
然后她学着大人的语气道:“成交~”——
“所以你俩就这样掰啦?”
火锅店里,姜曼捞起?一块毛肚,一边蘸酱一边问对面的楚言。
楚言咬了咬筷子:“没合过,不算掰。”
念念舀了一勺蛋炒饭放进?嘴里,天真地问道:“妈咪,‘掰’是什么?意思呀?”
楚言摸了摸她的头:“就是不在一起?玩了的意思。”
念念:“所以妈咪不和叔叔玩了,对嘛?”
楚言点了点头:“是的哦。”
念念没有继续说?话,小手不自主地摸了摸兜里的百元大钞。
姜曼在一旁啧啧:“没多久前还一起?飞香港……”
楚言更正她的说?辞:“那叫出差。”
姜曼顺着她说?:“好好好~”
“你也别难过。”
楚言小脖一抻:“我可没难过。大家各过各的,挺好。”
“就像今晚,我和你吃火锅,他去关?小姐生日会。”
姜曼云里雾里:“关?小姐是谁?”
楚言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谁知道。”
姜曼若有所思地瘪了瘪嘴。
楚言有些敏感:“曼曼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姜曼赶紧换上笑脸:“哪有什么?意思!”
“对了,”她岔开话题,“周末有人约我去靶场玩,你要不要一起??”
楚言挺喜欢射击,在国外的时候也参加过俱乐部,回?国这半年?事情太多,一直没机会重?拾,现在听说?有局,自然心动了。
但她还是十分犹豫:“那边有托儿服务吗?”
姜曼道:“有呀~而且咱们顶多玩两个小时,晚上还可以一起?去吃个饭。”
楚言觉得不错,当即答应下来:“好。”——
周六,晴空悠悠。
气温却不似阳光那般美好,北风吹过,卷着初冬的寒意,激得行人们都竖起?衣领,护住了脖子。
楚言穿着藕粉色的运动服和灰色的修身运动裤,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她和念念是亲子装,看上去温馨又可爱。
姜曼和她们一同驱车前往靶场,到达的时候发现其他人已经?在等着了。
“这里!”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黑发男孩朝姜曼挥了挥手。
楚言顺着方向?望去,旋即便愣住了。
只见贺靳西?赫然站在那个男生旁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小言,你好。”贺靳西?主动打招呼。
那晚之后,他俩没见过面,只是偶尔在手机上聊聊天,在这样的场合里遇见,意外之余又有点不可避免的尴尬。
“你好。”楚言回?礼。
男生见他俩认识,笑道:“这不巧了吗?贺哥是我在健身房认识的,想着大家都喜欢射击,便约着出来玩,没想到遇上熟人了。”
贺靳西?轻轻扬唇:“是啊,这大概就是有缘分吧——”
可他话尾还未落地,只听得一阵发动机低沉醇厚的响动,一辆哑光灰的G63和一辆黑色的加长悍马从大门驶进?,在地上画了个漂亮的半弧,停在了众人的正对面。
接着,G63的车门打开,一双长腿迈出,周慎辞微微倾身,从车内走出。
他身着深棕色皮质夹克,里面搭着件黑色高领,下身虽是休闲风格的裤子,但依旧是笔直利落的款式,比起?平日的西?装革履,颇有种“微服私访”的低调感。
楚言大脑里的发条卡壳片刻,差点儿忘记收起?自己惊讶的眼神。
这时,悍马的门也打开了。
下来的是周阅琛和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
周阅琛一下就看到了楚言,几乎是脱口?而出:“哎,你是嫂……”
须臾之间,周慎辞长眸轻敛,一道凛冽的寒光扫向?了周阅琛。
周阅琛话到嘴边又转弯:“嫂……你也是来扫射的吗?”
一片云彩戏剧性地飘过,刚好挡住了灿烂的阳光,将氛围烘托得更加枯枿朽株。
还是姜曼率先反应过来,笑着打了声招呼:“您好,小言是和我一起?来的。”
楚言也跟着扯了下嘴角:“是的,我们来体?验射击。”
周阅琛:“哈哈,看来最近这项运动很流行呢……”
“对了,”他介绍起?身边的美人,“她叫关?宁意,是我和周哥的朋友。”
楚言心中咯噔一下。
关??
关?小姐?
姜曼好像也想起?了什么?,不由地瞟了楚言一眼。
“走了。”
周慎辞冰冷的声音响起?。
周阅琛小声道:“哥,相遇就是缘,至少打个招呼吧?”
周慎辞却拿起?装备就往场馆里走。
下一秒,只听贺靳西?不痛不痒地说?道:“也不是每一种缘分都那么?重?要。”
周慎辞脚步顿住,旋即冷笑一声。
“无能者求缘,可惜我不信神佛。”
第33章 圆
场面一下好像更冷了。
可能是觉得周慎辞意有所指, 也可能是单纯地不想让他占了上风,楚言忽然?开?口:“信则有,不信则无?, 心之所向罢了。但可能有些人没有心,自然?也就不会懂。”
她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听?得在场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小言,”姜曼戳了戳她,“人好歹也是你老板呢。”
楚言却说:“我也没指名道姓啊, 不过欢迎对号入座。”
说完, 先周慎辞一步, 踏进了场馆。
周慎辞不动声?色,但眼色明显沉了几分?。
关宁意悄悄用手肘捣了一下周阅琛,满脸八卦地问道:“她就是你周哥爱而不得的女人?”
周阅琛惊叹于她的观察能力?:“你怎么知道的?”
关宁意半掩住嘴,小声?道:“周哥看上去好酸。”
周阅琛:“……”
大概是冤家?路窄,今天这个时段,整个靶场只来了他们两拨人,是真正?意义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虽然?大家?都戴着耳塞,距离稍微远点就听?不到彼此在说什么,但是一举一动却是尽收眼底。
楚言许久没有玩过步枪,便先买了五十发5.6mm的子弹练练手。
姜曼的朋友很惊讶:“哇, 姐姐你拿得动这么重的枪嘛?”
贺靳西笑道:“以前在美国的时候, 小言和我经常一起去靶场, 她对步枪还挺熟悉的。”
“想不到贺哥和楚姐认识这么久了!郎才女貌啊!”朋友夸道。
“砰!”
一声?枪响划破空气, 把正?在闲聊的众人吓了一跳。
是隔壁的周慎辞正?在射击。
“哇!周哥牛啊!”关宁意鼓掌, “正?中靶心!”
跳跃的样子像是轻快的小鹿。
周阅琛也跟着说:“我哥可是专业的!”
手舞足蹈、喜笑颜开?的,看样子那边的气氛很愉快。
这时, 楚言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对姜曼等?人道:“你们往后退点儿。”
接着,“砰砰砰!”
三声?枪响。
一缕青烟散去,靶心处只多了一个孔。
“我的老天奶!”姜曼嘴巴都变成了o型,“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一旁的朋友还很懵:“怎么只有一个弹孔啊?”
贺靳西解释:“因为三枪都中了同一个位置。”
朋友什么话都夸不出来了,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
于是,靶场内热闹起来。
射击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有多少客人呢。
打枪其实是项很需要体力?的运动,不仅枪要托稳,并且还要承受住发射子弹的后坐力?。
姜曼和朋友玩了一会儿就累了,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了楚言和贺靳西。
楚言还挺开?心,毕竟好久没这样痛快地玩过了。
结束之后,她脸上的笑容都比来的时候甜了很多。
几人回到大厅还枪,好巧不巧,又遇见了周慎辞一行。
楚言懒得打招呼,便假装没看见。
而贺靳西却眼珠一转,稍稍抬高了音量:“小言,等?会儿一起吃饭吗?”
楚言想,本来今天就是和姜曼说好了是大家?一起用餐,就说:“好啊。”
贺靳西朝她靠近了一点,几乎是用半个身子挡住了她,又问:“你们想吃什么?”
楚言觉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并答:“随便,你们挑。”
接着她又找了个借口,“我去接念念。”
便自然?地与?贺靳西拉开?了距离。
楚言不是笨蛋,自从回国之后,她就觉得贺靳西对自己的态度不似从前,总像是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近来更是昭彰,几乎是把“我在追你”写在了脸上。
暧昧的问候和时不时的约会邀请,总让她有种避无?可避的窘迫。
她曾试着暗示对方自己没有想要进入一段感情的打算,但每每这时,贺靳西都会巧妙地绕开?话题。
这种你我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却又因为没捅破窗户纸所以说不出来的感受真的太别扭了。
楚言正?想着,完全没注意到前方有个人影,一不留神?就撞了上去。
“啊,对不……”
她欲道歉,抬头却看到了周慎辞那张冰山脸。
那个“起”字瞬间就被她咽了下去。
“挡路。”她小声?道。
可分?明又带着一股“就是讲给你听?”的意味。
周慎辞眉心微蹙,垂眼扫她,冷彻的目光里带着压迫。
不知为何,楚言心中有些发毛,抬脚便想绕开?他。
“等?等。”周慎辞淡声开口。
楚言情不自禁地定了半秒。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瞬的犹豫已经让她错过了离开?的最佳时机。
短暂的沉默后,周慎辞轻启薄唇:“你为什么从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他的嗓音低哑,细细分?辨的话似乎还有些颤抖。
似是有人捏住了楚言的肺,让她的呼吸逐渐有些失去了正?常的节拍。
“解释什么?”
周慎辞沉声?:“所有。”
楚言抿了抿唇,反诘:“是你从没觉得有解释的必要吧。”
“四年前你的婚约、共处一室的凌以棠,甚至与?我息息相?关的工作,你何曾有过向我解释的意向?”
周慎辞耸兀的喉结动了动,道:“我从没和你之外的女人有任何关系。”
楚言冷哼:“谁管你和哪个女人共度良宵?”
周慎辞声?线愈发紧绷:“你问过吗?”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子弹一般,不偏不倚击中了楚言的要害。
她侧过脸,看着周慎辞,将她多年之前的疑问缓缓抛出:“我有什么资格过问你的事啊?”
曾经她在脑中无?数次排练过这个场景,设想着自己要用什么样的语气,是撕心裂肺的质问?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或者?像开?玩笑一般一笔带过?
但每当走到爆发的边缘,她总是生生地将冲动咽下去。
不因为什么,只是她觉得,这个问题出现?的那一刻,他们的关系就将走到终点。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定?义。
倒不如学习鸵鸟,将脑袋埋进土里,假装从来没想到过。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想这样耗下去了。
每一次的接触、每一点的关心、甚至故意的忽略和含沙射影,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倒不如断了来的干净。
楚言勾起唇角,笑容里满是自嘲:“周慎辞,我都不知道我们曾经算什么,我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问你啊?”
“你甚至没对我说过‘喜欢’。唯一那次在温泉山庄,你对我说了‘爱’,但是却是在假设的条件下。”
“我是你的女朋友?被包养的情人?还是仅供消遣的宠物??”
“所以别再用这种缥缈的问题来试探我了,我也是有自尊的。”
说罢,她不愿再等?周慎辞的回应,与?他擦身而过。
周慎辞却忽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力?道很深,语气更沉:“这些话,你从没和我说过。”
楚言握紧拳头,抵抗着他:“有什么好说的?”
“我在你眼里又作事儿又多,哪还敢再讨你的嫌?”
“人家?养的情人都是恃宠而骄,我呢?天天想着如何当朵解语花!”
她越说越激动,眼角都泛了红,“可我现?在知道了,我不善解人意,也不懂体谅,更不是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想要的那种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富家?千金!”
周慎辞终于忍不住了,他低声?吼道:“谁他妈要富家?千金了!”
刚才还摆低姿态的家?伙突然?理直气壮起来,楚言更气了,她也不管那是周慎辞的哪只手,看准时机,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周慎辞没有防备,一下松了力?,楚言趁机甩开?。
她恼道:“就是你要!卢小姐、凌小姐、关小姐,哪个不是千金?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一边撂狠话一边跑,好像生怕周慎辞追上来似的。
还好,周慎辞确实没有。
楚言小跑至托管处,拉着念念就走。
到了门口又想起周慎辞可能还在来时的路上,便特?地绕了大半个圈才回到大厅。
姜曼他们等?了好久都不见楚言,差点儿要打电话找她,见到人从另一个方向姗姗来迟,都十分?奇怪。
“为啥要绕路?”
“我……”
楚言刚想解释,只听?到一声?尖叫传来——
“呀!周哥!你怎么了!”
随即,周阅琛浑厚有力?的声?音也响起:“靠!哥!你挺住啊!”
“怎、怎么了?”姜曼愣住了。
贺靳西等?人也不明所以,思考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楚言倏地一怔,没有任何思考,立刻朝声?音的源头走去。
可就在她快到位置的时候,她却不动了。
只见走廊的光滑的地面上有着一摊鲜红的血迹,周慎辞微微弓着身,右手捧着左臂,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血,而自己刚才咬过的手掌,此时已经血肉模糊。
楚言彻底僵住了。
周阅琛急得大喊:“快叫救护车啊!”
关宁意也说:“天啊,周哥你左胳膊上那么长的伤口还没好,怎么又受伤了啊!”
楚言猛地想起之前韩秘书提到过的“左手的伤”。
所以,是因为她刚才咬的太用力?,才导致伤口裂开?了吗?
那周慎辞为什么不甩开?她?
他明明可以……
这时,周阅琛看到了楚言,立刻招呼她:“楚小姐,您能过来搭把手吗?我去把车开?过来!”
楚言早就蒙了,哪里还顾得上刚才两人才吵过架,赶紧走过去扶住了周慎辞。
周阅琛则是冲关宁意使了个眼神?,关宁意便也跟了过去。
楚言并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周慎辞的手臂上。
她甚至没意识到,周慎辞那么高大的人,倚在她的身边竟然?是那样的轻。
“你……你别动……”楚言颤颤地说着,指关节却用力?到发白。
周慎辞很听?话,静静地靠着她,低柔地唤了声?他给她取的小名:“言言。”
第34章 圆
楚言不想念念见血, 于是把孩子交给了姜曼,自己则是稀里糊涂地跟着周慎辞去了医院。
急诊门口,周阅琛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哎, 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他手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就撺掇他来靶场了呢……”
楚言很是心虚。
她轻声问道:“他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周阅琛答:“上次在凌家?的会所里, 我哥被凌以棠下?了药,为了保持清醒,他砸了酒瓶, 硬生生把自己的左臂划了个十多厘米的伤口……”
楚言愣住了:“下?药?”
她完全不清楚那天发生了这些事。
周阅琛继续道:“是啊。我哥身体素质还行, 一路打了出去, 虽然受了伤,但总体没有大碍。”
关宁意却接话?道:“虽然周哥身体不错,但最?近好像心事很重,伤口恢复可慢了。”
周阅琛立刻点头:“对,阿宁说得?对。”
楚言羽睫快速眨动两下?:“阿宁?”
周阅琛抓起关宁意的手,与之十指紧扣,还特?意抬起来给楚言看:“嗯,阿宁是我女朋友。”
关宁意微愣,旋即踩了他一脚,抽出手揍了他一下?:“我是你爸爸!”
周阅琛挑眉:“你喜欢这种?play?玩好大。”
关宁意看他这幅欠样更来火了, 扑过去就要挠他:“大你个头大!”
两个人一来一往的, 像演小品似的。
楚言却无心听?下?去, 慢慢转身, 看向了急诊室。
只?迟疑了几?秒, 便朝着某间拉着白帘的隔间走去。
她脚步很轻,像猫一样, 在嘈杂的急诊室中?可以忽略不计。
她逐渐靠近,停在了白帘之后。
医生的声音变得?清晰:“……您这又是咋了?”
周慎辞那熟悉的嗓音响起:“不小心磕到罢了”
医生似有疑惑:“磕到了?可这看上去像撕裂伤啊?”
周慎辞干脆岔开了话?题:“不严重,简单包扎一下?就行。”
医生似乎是有些无奈:“哎,您上次的伤就没好全,一定要多加注意,总是愈合不起来,万一感染就不好了。”
说着,他顿了一下?,语调里夹杂着一点儿惊奇,“周总?您手上这痕迹看起来是牙印?是……磕到狗牙了吗?我带您去打狂犬疫苗吧。”
楚言的心脏莫名地提了一下?。
周慎辞声音传来:“不必。”
“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医生:“……行吧,那您先别动,我给您上药。”
就这样,楚言站在帘外等了很久。
直到听?到一声“好了”,帘布才?被掀开。
楚言和?医生就这样对视,双方都?稍稍愣了几?秒。
“不好意思。”楚言怕自己当道,便朝旁边挪了一点位置。
医生好奇:“你是……?”
楚言鼓起勇气,向周慎辞投去了目光。
“我来看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忽地感到周慎辞深邃的瞳底浮现出一晃而过的光点。
半晌,周慎辞浅声道:“我等你好久。”
楚言心头微颤。
她暗暗抿唇,道:“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有事。”周慎辞道。
楚言并未转身,只?是手指绞在了一起:“怎么了?”
周慎辞稍抬黑眸,简单吐出二字:“我疼。”
他眼里含着破碎却虚伪的微光,意图袒露无遗,偏偏心机又深不可测。
楚言明知是陷阱,却还是踩了进去。
她锁紧了眉头,暗暗骂了句,老?狐狸。
“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周慎辞将?右手伸了过去。
楚言拉过一看,右掌心有凝固的血迹和?一圈整齐的牙印,但并没出血,也没有破口。
她怔住了。
“我没咬破你啊?”
周慎辞:“确实?没破。”
楚言纳闷:“那怎么会流血?”
周慎辞抬起左臂:“流血的是左边。”
“我把之前的伤口撕开了。”
楚言不能理解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你有病啊?”
“有。”周慎辞道,“我看到你和?贺靳西走在一起,就要疯了。”
“但我要是控制不住把贺靳西打了,你可能会更讨厌我。”
楚言难以置信:“所以你就想出这种?变态的方法??”
周慎辞平静的声线里是掩饰不住的疯狂:“只?要能引起你的注意。”
楚言僵直地立着,看向那一层一层缠绕在他臂膀之上的绷带。
医生包扎的十分专业,已经看不见可怖的伤口,但鲜血却还是微微渗出来一点。
楚言却眉心拧着,却红了眼眶。
不过她的嘴还是很硬:“那你喊什么疼,疼死你算了。”
周慎辞望着她,笑问:“我死了你就能原谅我了吗?”
楚言微抬下?巴:“你错哪了?”
周慎辞:“错在让你不安。”
楚言的心脏仿佛被按了一下?,她别过脸,道:“我可没有,你别自作多情。”
周慎辞沙哑的声线里漫着温柔:“这个做不到。”
“我天生混账,没有同理心,唯一的一点儿人性,都?给你了。”
楚言最?狠自己耳根软,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他,反正恨得?牙痒痒:“当年若即若离,现在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你真的很烦。”
周慎辞唇线微扬,从夹克地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握在手心中?。
“手过来。”
“又干嘛?”楚言没好气地问着,但手已经伸了过去。
“给个纠错的机会,好不好?”
周慎辞虔诚地说着,仿佛在同神明祈祷。
楚言低头一看,手里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是周慎辞的笔迹——和?好券。
楚言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周慎辞一本正经:“星星许愿券。”
“啊?”楚言傻眼了,“哪来的?”
周慎辞:“和?念念买的。”
楚言:“?”
周慎辞慢悠悠道:“这是你许诺的愿望,不能不兑现吧?”
楚言:“……”
她觉得?有必要和?念念好好谈谈心了。
周慎辞眼神紧紧地锁在楚言的脸上,丝毫不给她回避的空间。
楚言想了一会儿,道:“我还气着,只?能兑现一半。”
周慎辞从善如流:“哪一半?”
楚言:“给你表现的机会,和?不和?好我考察结束再说。”
周慎辞长眸如清水映月,溢满温柔:“好。”
急诊室外,周阅琛和?关宁意远远地看着二人,不约而同地摸了摸下?巴。
周阅琛道:“哎,你说我是不是要有大嫂了?”
关宁意“啧”了一声,道:“最?烦你们这些半场开香槟的人了。”
周阅琛不服:“怎么就是半场了?”
关宁意:“楚小姐身边的那个贺公子你认识吗?”
周阅琛神情有些鄙夷:“小人一个。”
关宁意道:“他是不是小人我不知道,但他对楚小姐的感情绝对不一般。”——
之后,楚言又在医院呆了一会儿,便准备先行离开。
“我要去接念念。”
周慎辞:“我送你。”
楚言以“单手开车不安全”为由?拒绝了他。
她本想在医院门口打车走,可刚出急诊大楼,就看到沉沉暮色之下?,贺靳西正伫立在台阶旁。
楚言微顿,但这次并没有叫出他的名字。
贺靳西好像已经从楚言的举止里读出了什么,那一贯玩世不恭的神态竟有些失落。
他问:“你又原谅他了,对吗?”
楚言知道他指的是周慎辞。
说来也奇怪,在周慎辞的面前,她是无法?坦然地表达“原谅”二字,可是面对贺靳西,她却总是能毫不犹豫地吐露最?真实?的想法?。
“是的。”
贺靳西:“楚言,我真的不懂。”
楚言抬眼看他。
贺靳西继续道:“他伤害你那么深,甚至利用你去助力他的事业,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开脱。”
“你真的这么爱他吗?”
楚言:“他也助力了我的事业,这是双向的。”
贺靳西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他苦笑,“我同样可以帮你。”
“但你连与我合作的可能都?不曾考虑。”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最?对的时刻”,那么楚言可以确定就是现在了。
她动了动唇,道:“贺靳西,我们只?能止步于朋友。”
仿佛听?到了宣判,贺靳西那双凤眼第一次黯淡了。
“可我没将?你当做朋友。”他说。
“你是我宿醉时可以倾诉的对象,是人走茶凉时也会留在我身边的存在。”
“我陪你的时间不比他短,我甚至看着念念从婴儿长大到现在。”
“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为什么回国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他可以是你的前任,我就不能成为你的现任吗?”
晚霞将?楚言的脸染上了热烈的橘色,可残阳却是冰冷的,没能将?她的心升温半分。
“不能。”她拒绝得?坚决,同时又像是舒通了滞闷许久的情绪。
“贺靳西,我们从来不是那样的关系,以后也不会是。”
贺靳西没有再多说什么。
二人相顾无言。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楚言没有点明贺靳西的挑拨离间和?断章取义。
而贺靳西也未把心意和?盘托出。
那年他去找楚言补课,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她。
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
漂亮到他甚至忽略了她有个孩子。
他曾试探过父母,若是娶了单亲妈妈会怎样,得?到的答案自是不明朗的。
但那时他觉得?无所谓。
他坚信楚言只?会在他的身边。
直到周慎辞的出现,他才?意识到威胁。
原来她也不是没有选择的啊。
又或许,是因为她还没有绝望呢?
沉默良久,贺靳西终于开口:“这么唐突,真是抱歉了。”
“不会。”楚言轻扯唇角。
“那么,再见。”
“再见。”
楚言走远了。
贺靳西看着她的背影,编辑了一条信息。
【Alexie,我想我们可以谈谈后续了。】
第35章 圆
那晚, 念念小朋友回?家后,经历了她小小人生中的首次“非正式面?谈”。
楚言盘着双腿,一本正经地坐在茶几对?面?, 语气柔和却充满了来自“母上大人”的压迫感:“楚祎念,为什么要帮助叔叔?”
念念小嘴撅得可以掉油瓶:“妈咪你说的,要乐于助人呀。”
楚言半眯起眼睛:“那妈妈和叔叔你要帮谁?”
念念毫不犹豫:“妈咪!”
楚言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以后如果叔叔再悄悄找你, 你要怎么做?”
念念身?板挺得笔直:“和妈咪报告。”
“嗯,不错。”楚言给予了肯定。
她本想问问小家伙“讹”了周慎辞多少钱,可又想到?自己小时候被母亲剥夺隐私的各种事情, 迟疑之?下最终并没说出口。
她是第一次当妈妈, 不确定要如何做才是对?孩子最好的, 便决定先观察观察再说——
隔天早上,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楚言的闹钟没有?响。
她睁开双眼的时候,外面?天已大亮。
“糟糕。”
她一个鲤鱼打挺支起身?子,打开手机一看,上面?除了标着8点05分的时间,底下还有?几条未读信息。
排序由新至旧:
周慎辞:【?】
周慎辞:【还没醒?】
周慎辞:【醒了回?我。】
周慎辞:【在你家楼下。】
楚言很?懵,立刻回?拨了电话。
一接通,周慎辞声音响起:“醒了?”
楚言嗓音里带着刚睡醒的粘稠:“嗯……有?什么事吗?”
周慎辞:“接你上班。”
他向来不爱拐弯抹角,说话总是简洁明了, 用最少的字把意图剖个清楚。
楚言愣了:“为什么要来接我?”
旋即她想到?了什么, 赶忙解释, “我不是故意睡过头的。”
周慎辞低低的笑声传了过来:“没催你, 我公司不至于连某个员工偶尔的迟到?都负担不起。”
可能是今晨的阳光太暖, 照在人脸上热热的,楚言似乎能感到?有?什么正在悄悄融化。
她扭捏地推拒:“我、我还要送念念上学, 不好意思让你等太久……”
周慎辞却用商量的口吻说:“你答应了给我表现的机会?,让我好好把握一下?”
于是,楚言和念念坐上了周慎辞的迈巴赫。
“叔叔好~”念念见到?周慎辞,热情地挥了挥小手。
“念念早。”周慎辞柔声应道。
“今天的叔叔好新呀!”念念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周慎辞。
楚言纳闷:“什么叫好新?”
念念童言无忌:“上次见到?叔叔的时候,感觉旧旧的,破破的,好像要碎掉了一样呢!”
楚言有?点儿奇怪:“上次是什么时候?”
周慎辞自然地接过话:“你还不愿理我的时候。”
楚言稍顿,而后轻声嘀咕了一句:“现在也?不是很?情愿。”
念念耳朵可灵了,默默地记下了这?句话。
趁楚言不注意,她轻轻地扯了扯周慎辞的袖子,道:“叔叔,如果你还有?需要的话,念念还可以帮你奥~”
说着,撑开小手晃了晃,意思是,还是只要五百哦。
之?后,周慎辞还真的又照顾了几次念念的“生意”,包括但不限于,撺掇念念约楚言吃饭、找各种理由上门开屏、甚至还成功忽悠了楚言和他去看了电影。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没多久就?到?头了。
临近年末,最近研究所的事情特别多,尤其是楚言手里有?两个项目都需要roll-out,几乎没有?空余的时间。
其中一个是弹道防护涂层的第一阶段sign-off,另一个则是她单独负责的升级防弹背心的项目。
由于防弹背心明年初就?要上市,加上之?前?修改产品花费了一些时间,所以进度非常赶,楚言经常都要留下加班。
每每此时,周慎辞都会?主动去幼儿园接念念,然后带她去研究所,一起等着楚言下班。
这?天也?不例外。
时间已经7点多了,楚言还泡在实验室里。
担心念念饿肚子,周慎辞便先带着她去用了晚餐,并且打包了好多菜回?来。
就?在他们准备回?去找楚言的时候,念念的脚步忽然不动了。
周慎辞察觉到?,也?停了下来。
只见念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路边乐高专卖店的玻璃橱窗,似乎是被什么吸引住了注意力。
“怎么了?”周慎辞半蹲下来问她。
“叔叔,”念念指着亮着灯的迪士尼城堡问,“这?个是不是很?漂亮嗷。”
周慎辞以为她喜欢,便说:“漂亮,叔叔买给你,好不好?”
念念却摇了摇头:“不要。”
接着,她拉开随身?背的挎包的拉链,小手伸进去掏啊掏,然后摸出了一沓整齐的毛爷爷。
“念念有?钱。”
“念念自己买。”
周慎辞一看,这?不是他收买小家伙的“赃款”吗?
他不由地笑了一下,柔声道:“好,我们去买。”
就?这?样,念念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想要的城堡,小脸儿都笑开了花。
周慎辞看着如此复杂的积木,问:“你会?拼吗?”
念念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她以为这?个买回?来就?是和橱窗里的成品一模一样的。
周慎辞一下就?看懂了她,提议:“叔叔和你一起拼好不好?”
念念思考起来:“叔叔帮我的话,还能算我送给妈咪的礼物嘛?”
周慎辞稍顿。
楚言的生日是下周五,他前?两天就?开始思忖着要送些什么,几乎是把各大奢侈品牌的类目表都买了个遍,可总觉得还差点儿意思。
现在和念念的礼物一比,自己送的好像更俗了。
他看向念念,问:“为什么要送城堡?”
念念挺起骄傲的小身?板,道:“现在房子里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念念的,一个是妈咪的。念念想,要是以后爸爸回?来了,他没有?地方?住怎么办?所以念念就?想买个城堡,让大家都有?房间住~”
周慎辞微微一愣,眉尾浅浅地抽搐了一下。
他狭长的眸子有?一瞬的转暗,而后又恢复了温和。
“那,”他问,“我们再买一个更大的城堡好不好?”
念念有?点为难:“念念钱不够了……”
周慎辞却说:“够。”
念念眼里闪出光芒:“买完这?个城堡还有?剩余的钱嘛?”
周慎辞点头:“叔叔有?钱。”
念念拍起小手:“好耶!”
“但是,”周慎辞语峰一转,“念念要答应叔叔保密。”
念念很?聪明,会?意道:“不告诉妈咪。”
于是,周慎辞和念念之?间多了一个秘密。
楚言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几乎是一心都扑在了工作上面?,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生日已经到?了。
11月的最后一个周五,特装实验部?里死气沉沉,大家似乎都在期盼着快点下班。
突然,郑桦发出了不满的啧啧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尤为突出。
“怎么啦?”楚言绕过隔板,悄悄问她。
郑桦抱怨:“刚才孟子安和我说,A栋实验室又又又断电了,涂料正在做耐光性测试呢,这?下又要重来了。”
楚言也?皱起了眉头:“最近怎么老?出故障。”
郑桦叹气:“不知道。听说新招的电工师傅生病请假了,临时找了个外派的来,结果不仅没修好,还把线路弄乱了,真是一团糟。”
说着,她抓了抓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哭天抢地道,“而且这?部?分数据今天一定要交上去,不然来不及了。可是我已经买了7点的车票回?家看我姥姥啊!”
楚言知道郑桦姥姥在河北的县城,回?去一次不容易,再想想她今天本来就?要加班把报告赶完,便说:“没事,你去重做,等会?儿正常下班,我可以帮你去记录实验数据。”
郑桦一听,眼里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小楚,你太好了!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楚言扬起笑容:“哪有?这?么夸张。”
但周慎辞却不开心了。
得知她今天又要加班,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实验下周再做,今天晚上空出来。”
楚言拒绝道:“不行,你要是想产品按时交期,这?个数据今晚必须出来。”
周慎辞冷道:“我不需要。”
楚言觉得他又在犯病:“你不做生意啦?”
周慎辞:“对?。”
楚言也?不知道他在不爽什么,只好和他商量:“七点。”
周慎辞沉默片刻,生硬地应了一个字:“嗯。”——
夜色渐深,指针已经越过了七点。
楚言下班后就?一直在实验室待着,以至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直到?周慎辞敲响了实验室的门,她才从一堆数据中抬起了头。
她起身?去开门,一眼便看见周慎辞和念念站在那儿,两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念念皱着的小脸写满了委屈:“妈咪,七点了。”
周慎辞虽没说话,但英挺的五官则因为冷沉的气场愈加深刻。
楚言知道是自己食了言,默默地回?避着他的目光,转而弯腰对?念念说:“念念乖,你和叔叔先去吃饭,妈妈过一会?儿就?来找你们。”
“不行。”念念双手叉腰,“妈咪要守信用。”
楚言这?下没了办法,只能求助周慎辞:“你也?哄哄她嘛……”
周慎辞低低地瞥了她一眼,道:“先借你十分钟。”
楚言心说反正实验已经完成,剩下的工作也?不多了,不如暂时放一边,安慰他俩一下再回?来收尾。
“行。”
于是,她跟着周慎辞和念念走到?了室外。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皎皎月色模糊地勾勒着树影。
楚言刚迈出门的时候吓了一跳,问:“路灯怎么没开?”
可话音刚落,她身?侧有?光遽然亮起。
她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茫茫星子环绕着的一座城堡。
“楚言,”周慎辞嗓音低醇,“生日快乐。”
第36章 圆
深邃的乌青夜空之下, 一座迪士尼城堡模型被簇拥在一整片卡布奇洛玫瑰之中,宛如童话世界中的宫殿。粉棕色的花海中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打在城堡之上, 流光溢彩,如银河垂落般璀璨。
忽然,光线渐次暗淡, 一阵轻柔的前奏响起,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楚言怔了几秒,而后听到了那句熟悉的歌词——
As soon as time begins, the magic''''s never ending
她未回过神, 只?见几束彩光互相?交错, 划开了黑暗,旋即一朵烟花绽放于半空中。
不,不是烟花。
楚言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些光点是什么——
那是一颗一颗的钻石。
随着音乐的节奏,一簇簇“烟花”接连升空,充满了生命力?,用奇幻的光影描绘着梦境真实?的模样。
楚言想起了某个夏夜。
她趴在庭院的茶几,看着手机里朋友晒的迪士尼烟花秀,悄悄动了心。
她抬眸,小巧的下巴垫在手臂上, 眼巴巴地望着对面?正在看书的周慎辞。
对方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亦或是注意到了但不想理?她。
她没有放弃。
在茶几的遮挡下, 伸出腿, 用脚趾轻轻地蹭了蹭周慎辞的小腿。
干什么?
我?想去?迪士尼。
行, 我?让秘书给你订票。
不要?, 我?要?你陪我?。
没兴趣。
楚言失望地垂下脑袋。
你不去?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几年?后, 楚言还是自己去?了。
去?了奥兰多的迪士尼。
集了徽章,戴了米妮发箍,也看了烟花秀。
只?不过没有周慎辞。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最后一串金色的流星从高空飘下之时,她莫名地酸了鼻子。
美好又落寞。
此刻,光阴好像回旋。
钻石反射着光,缓缓洒下细腻而闪亮的星芒,迷离又梦幻,连呼吸也变得轻缓而悠长。
光线再?次柔和,塔尖屋顶窗楣上镶嵌的钻石静静地守护着这一刻,好像在承诺,童话不会结束。
楚言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意识到的时候,她的眼眶已经湿了。
纤长的羽睫上坠着晶莹微小的水珠,仿佛是从月亮上不慎掉落的碎光。
周慎辞的瞳锁在楚言的脸上,漾着无限温柔。
他再?次重复:“言言,生日快乐。”
楚言自己都忘记的生日,他却还记得。
这时,念念小跑过来?,抱住楚言的腿,又蹦又跳:“妈咪,生日快乐!”
楚言双唇翕动,半晌,才吐出来?两个字:“谢谢。”
周慎辞却说:“迟到的烟花,应该是我?说抱歉。”
楚言心中仿佛有一根紧绷的弦断了,悬于其上的不甘和怨恨狠狠地砸下万尺高空,落地的瞬间,开出了漫山遍野的花。
他还记得。
他为什么记得?
他凭什么记得?
原来?捅人刀子的家?伙自己也知道?痛吗?
楚言转开视线,故意说些挑刺的话,来?掩饰自己澎湃的心潮。
“不是真烟花。”
周慎辞道?:“实?验重地,严禁烟火。但你要?加班,我?便想了这样代替的法子。”
楚言偏过脸:“这些钻石总不能是捡的了吧。”
周慎辞扬唇:“还真是捡的。”
见楚言有些疑惑,念念便说:“叔叔说他有一座钻石山,这都是山里捡的石头~”
“你……”楚言惊讶得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周慎辞轻描淡写?:“打包买,划算。”
楚言舌头都在打结:“那、那也不必要?买座矿下来?吧……”
念念这时却抓住了她的衣袖,道?:“妈咪你过去?看看!”
楚言:“什么?”
周慎辞道?:“去?看看城堡里面?。”
楚言凑过去?,才发现城门之内,米奇和米妮的后面?,藏着一把钥匙。
“这是……?”
周慎辞:“送你的礼物。”
楚言指着城堡问道?:“这不就是礼物吗?”
周慎辞却说:“这是念念送你的,那把钥匙是我?送你的。”
念念点头。
楚言愣住:“念念哪来?的钱?”
周慎辞笑了:“你女儿可会做生意了。”
念念昂起小脑袋:“念念存钱嗒!”
楚言忽地想起来之前念念卖给周慎辞许愿条的事情,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她是为了给她买礼物。
楚言蹲下来?,用力?抱住念念,不让她看见自己落下的泪滴,轻声在她耳边道?:“谢谢念念,妈妈好喜欢。”
念念被她头发扫得痒痒的,咯咯笑了起来?,道?:“妈咪,你快去?拿那个钥匙嘛!叔叔说,是可以住好多好多人的大房子!”
楚言:“房子?”
她动作再?次停顿。
今晚她的心情还真是和跳楼机一样,总以为刚才那波降落已是最刺激,没想到还有更激烈的等在后面?。
她几乎没有思考,拿起钥匙就往周慎辞手里塞:“我不要。”
周慎辞蹙眉:“别人的好意你都接受,我?的就不行?”
楚言嘟囔:“别人也不会送这么贵的。”
周慎辞沉吟一声,道?:“钱对我?来?说是最简单的。”
“我?只?是想给你你所需要?的一切。”
楚言望向他。
“车也好、房也罢,不过是挥挥手的事儿,”周慎辞道?,“我?知道?你或许看不上这些俗物,但我?只?想尽我?所能去?讨你的欢心。”
楚言的脸颊染上绯红:“我?有什么值得讨好的。”
周慎辞漫出笑声:“你明明就知道?。”
楚言不语。
周慎辞拉住她,将钥匙放在她的手心。
“收下吧。”他声音很低,仿佛在祈求。
“不要?再?拒绝我?了。”
“哪怕可怜也好,至少现在装装样子,好吗?”
被雨淋湿的狮子比狗还惹人悲怜。
楚言无法遏制地陷入了他伪装的脆弱之中。
“只?是暂时保管哦。”她说。
周慎辞:“行。”
“不过,”楚言的嘴角弯了一瞬,“还是想看真的烟花呢。”
“那明天??”周慎辞问。
楚言转身朝实?验室走?,语调轻快:“看我?明天?心情咯~”
隔日清晨。
楚言推开了阳台的窗户,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
周慎辞已经等在楼下,手里是一捧蝴蝶兰。
似是心有灵犀,她望向他的那刻,他便默契抬头。
对视的刹那间,心脏和瞳孔的距离变成了零。
飞机掠过长空,在蔚蓝的天?幕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尾流。
落在了真正的迪士尼城堡边的绿坪之上。
念念第一次来?到迪士尼,瞬间就被五颜六色的缤纷世界吸引住了。
“妈咪!”她指着城堡,“我?想住那里!”
楚言笑道?:“好,妈妈带你去?。”
周慎辞在一旁有意无意地提醒:“我?送你的那把钥匙也能打开类似的公馆。”
楚言:“那要?问念念愿不愿意去?住。”
念念回答得可快:“愿意!念念想和妈妈一起住,爸爸回来?也可以住!”
楚言微愣。
下一秒她下意识地瞥了眼周慎辞。
哪想周慎辞也正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楚言突然玩心起来?了。
她故意问念念:“要?是爸爸回来?了,那叔叔还能来?玩嘛?”
念念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可以呀!念念和叔叔是好朋友!”
周慎辞眉尾一扬。
楚言又露出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怎么样,周总,还想让我?住那个公馆吗?”
周慎辞语气稍沉,还带着些许戏谑:“可以。”
接着,他侧眸,“我?倒要?看看你能带什么男人回来?。”
忽然,念念看到了什么,对楚言说:“妈咪,想要?那个大耳朵。”
楚言一看,原来?旁边是卖发箍的小摊。
“好呀,”楚言笑,“你要?哪个?”
念念:“那个兔兔的。”
楚言便买了两个,一个给念念,一个给自己。
但在余光滑过周慎辞的时候,她犹豫了。
要?不要?给他也买一个呢?
算了,她想,他肯定不会要?这么幼稚的东西。
可意想不到的是,念念却说出了她的台词:“妈咪,不给叔叔也买一个嘛?”
楚言刚要?说话,周慎辞却先躬下了腰。
“没事,可能因为叔叔不是念念的爸爸,所以没有耳朵。”
楚言:“……”
念念嘟嘴:“可是叔叔也很好呀!”
说着,她将别在刘海上的粉红凯蒂猫夹子取了下来?。
“叔叔不难过,”她将夹子递了过去?,“念念的猫猫送你,这样叔叔也有戴的啦!”
楚言欲上前阻止。
但谁也想不到,周慎辞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蹲下身子,低下了头。
“好。”他嗓音深沉又清澈。
念念小手一按,啪嗒,粉色夹子黏在了周慎辞的黑发上。
周慎辞半抬起长眸,将念念拉近了一些,低声温柔试探:“念念,想不想换个新爸爸?”
念念也小声回问:“换哪个爸爸呀?”
周慎辞:“让叔叔当你爸爸。”
念念大眼睛一眨一眨:“可是,追妈妈的人好多,要?排队呢。”
周慎辞悄悄把棒棒糖塞进她的手里,道?:“好念念,求求了,帮叔叔插个队吧。”
“你们在说什么?”楚言不满自己被晾在一边,走?了过来?。
周慎辞朝念念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而后起身,悠悠道?:“商量谁可以住公馆的事儿。”
那天?,他们度过了难忘的一天?。
是那种小学?生作文里才会出现的简单的快乐。
漫天?的烟花绽放之时,绚烂的光映着她的笑颜,他默默地注视着她,无声地动了动唇。
但如果当时周慎辞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无论如何他都会说出那句话。
愉快的周末结束后,楚言再?次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之中。
电工师傅还没复工,实?验室仍旧总是出故障。
楚言找到维修组,想商量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对方先是道?歉,然后满口?答应一定会在今天?之内把所有问题修复。
然而,临近下班的时候,实?验室又断电了。
陷入黑暗的瞬间,楚言甚至都没有惊慌。
“白天?好好的,就光晚上出幺蛾子。”她蹙眉说道?,“存心不想让我?按时下班呢。”
她咕哝着,拿出了手机,准备联系电工师傅。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实?验室的大门处传来?一阵异响。
她条件反射地问了句:“谁?”
沉闷的空气中无人应答。
楚言撑了撑双眼,并没捕捉到可疑的影子,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继续拨打电话,却发现刚刚还满格的信号突然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她自言自语道?。
咯吱。
奇怪的动静再?次传来?。
楚言的心脏立刻吊了起来?。
现在已经下班,除了她还会有谁来?实?验室?
难道?是周慎辞吗?
若是他的话,又为什么不说话?
她僵滞在原地,手机屏反射的蓝光在黑暗之中更显诡异。
蓦地,她突觉背后一凉,不等她转身,她的口?鼻就被罩住。
十几秒后,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第37章 圆
意识将将恢复之时, 楚言眼前仍旧是混沌一片。
她的双眼被蒙住,粗糙的麻绳死死捆住她的双手?,使她动弹不得。
空气中发?霉的潮味混杂着微微的腐臭感萦绕在她的鼻尖, 让人恶心得想要呕吐。
她尝试着调整呼吸,可下一秒就被突如?其?来的颠簸抛了起来,旋即又重重落下。
“唔。”
楚言闷哼一声, 可她的嘴巴已被胶条封住,无法发?声。
这时,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楚言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强行?控制住心中的恐惧, 僵硬地靠在角落, 企图寻找可以支撑身体的点。
“呜噫。”
是男人的声音。
楚言一惊,不自主地颤抖两下。
对方?在和?别人交流,他们操着她听不懂的语言,感觉像是来自某个东南亚国家的。
片刻后,另一个声音响起。
“你醒了?”
这次是中文,但听起来有些别扭。
楚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请原谅我们以这种方?式见面。”对方?好像有些歉疚。
楚言犹豫几?秒,抬了抬手?,指向了自己嘴巴。
“要说话吗?”男人问?。
楚言再?次点头。
“现在不行?,再?过半小时吧。”他说。
对方?给出的时间?很精确, 楚言也没有继续要求什么。
她清楚地知道, 这不是演电影, 是真的被绑架了。
现在的情况下, 保持镇静、寻找沟通的机会是第一步, 绝对不能在摸不清状况的时候尝试逃脱,万一激怒了对方?, 自己恐怕永无再?见天日的机会了。
就这样,她安安静静地等了许久。
通过颠簸的频率和?周围的环境,楚言能判断出她应该是在某辆行?驶在山间?野路的车上。
外界没有喧闹的动静,只有偶尔掠过的鸟叫和?树枝石子刮擦车身的响声。
她被封闭着感官,对时间?流逝的概念减弱了不少,只能靠着默数数字的方?法计算着大概的时长。
在数到约莫2000的时候,她再?次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
那个男人回应得也很快。
“你能保证不大喊大叫吗?”
楚言用力地点头。
她听到布料因动作幅度摩擦而发?出的响动,接着,粗糙的手?指捏住了她的脸。
她的心脏一沉,旋即感到胶布被一点点地撕下,火辣辣的刺痛感让眉毛拧在了一起。
封条被完全?揭下的刹那,楚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许是太过用力,呛到了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吧?”男人很绅士地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楚言警觉地抗拒:“不、不用。”
男人笑?了起来:“别怕,我不会在水里下药,那样做是没有意义的。”
楚言思索片刻,问?道:“那,我能喝您喝的水吗?”
男人拧开瓶盖,递了过去:“这就是我喝的水。”
楚言感到有水滴落在她的身上,便慢慢向前移动,想要凑过去。
男人见状,倒是十分贴心的将瓶嘴放在了她的唇边。
楚言不敢喝多?,只是小心翼翼地嘬了两口,滋润一下干涸的嗓子。
“谢谢。”她说
男人似乎觉得有些讽刺:“不客气。”
也是,对绑架自己的人道谢,确实非常不妥。
楚言定了定神,问?道:“请问?现在几?点了?”
男人没有正面回答:“这重要吗?”
楚言道:“我想知道我昏迷了多?久。”
这时,前方?传来怪里怪气的笑?声:“睡好久咯,很晚啦!”
对面的男人立刻呵斥:“开你的车。”
被训的人有点儿不服,却也不敢忤逆,只能抱怨:“妈的,开八个小时,也该换人了吧。”
楚言愣了。
八个小时,那就是说她至少已经昏迷了八个小时了。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她问?。
男人道:“这取决于你。”
“合作的话,事成之后我们会送你去美国;反之……”
他顿了顿,“那要看你有多?反了。”
楚言问?:“你们想要什么?”
男人也不墨迹,开门见山道:“我们想要你的协助。”
“实不相瞒,我的团队正在研究一种新型的防护材料,但目前遇到了一些瓶颈,听说你是这方?面专家,便想同你请教请教。”
楚言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不动声色地问:“是什么样的防护?”
男人:“鳗鱼黏液的仿生材料。”
楚言知道这个领域的研究者不止她一位,所以已有心理准备,并不是十分惊讶,只是问?:“遇到什么样的难题了?”
男人笑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你,楚言小姐,就是那个‘东风’。”
楚言道:“如?果是想买我的专利,那现在已经晚了,我卖了一部分的产权给君杉,我想你们应该去找周总聊聊这事儿。”
“不用那么麻烦,”男人话里有话,“只是生产上的问?题,所以才?请你亲临现场指导。”
楚言道:“我和?君杉签了合同,不能随意将核心技术透露给第三方?。”
“这可不是随意,”男人阴恻恻道,“是用来换命的。”
楚言心脏一抖,抿紧了嘴唇。
只听男人又说:“其?实这件事并非针对你,若是没有ISG集团,我们或许可以用更和?平的方?式见面。”
“但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楚小姐,你懂得太多?,是块‘碧玉’,所以注定是要成为被争夺的对象的。”
楚言:“你过奖了,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研究员,并不能成为你们和?周慎辞竞争的关键。”
男人并不反驳,继续道:“你知道ISG集团为什么屹立不倒吗?”
“不仅是因为他的背景,更是因为他赚的大头是外汇。”
“周慎辞给zg政府供应的物?资都是不赚钱、甚至亏钱的,真正养活他的是外国的客户们。”
“那么不管是防弹衣还是精密技术,如?果可以做到和?他生产的一模一样,并且价格更加低廉,甚至物?流通道也更畅通,那你觉得,ISG还有生存的空间?吗?”
“所以。”男人冷不防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楚言的肩膀,吓得她猛地往后缩了半寸。
“你就是那个关键。”
楚言脊骨一凉,冷汗涔涔地冒出。
“好了,”男人忽然动作,声音从楚言的头上传来,“你该入睡了,之后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等……!”楚言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可还未说完,一股怪异刺鼻的味道便笼罩住了她。
她感到身体像是被融化了一般软了下去,意识逐渐蒸腾,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京市,凌晨五点。
冷冷的雨点混着碎冰,砸在黑色的奥迪车身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车内没有开灯,周慎辞坐在主驾,手?机贴在耳侧,听着对面人的汇报。
“人已经吐干净了,是之前被辞退的电工王富贵将君杉的钥匙偷偷备份,并交给了那位临时电工,目前王富贵已经被捉拿归案,只是具体是把楚小姐交给了什么人,他也不太清楚……”
“还有吗?”周慎辞问?。
“目前就这些,三少爷还在帮忙追查面包车的行?踪……”
周慎辞直接挂断了通话。
他侧眸望向窗外。
原来凌家的会所此时已经改朝换代,变成了名为“贺山雅居”的茶社,鲜红的招牌在雨夜显得有些诡异。
忽然,一辆白色的路虎从茶社的偏门驶出,速度飞快,溅起了一片水花。
说时迟,那时快,周慎辞方?向盘一打?,直接调头追了上去。
路虎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几?乎是同时加快了车速。
眼见着路虎即将摆脱,周慎辞突然将油门踩到最底,“哐当”一声,毫不犹豫地朝路虎的尾部撞了上去。
静谧的夜被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巨响之后,白烟冒气,在车灯的照射之下模糊了周遭。
周慎辞推门下车,二话不说,拉开路虎的主驾,将人一把拖了出来,将其?狠狠地摁在了已经有些变形的车后门上。
“她在哪?”
贺靳西被勒到了喉咙,咳了两声,而后阴笑?起来。
“10个小时50分钟,你用了这么久才?找到我。”
周慎辞死死地抵住他,一字一顿地再?次重复:“她、在、哪?”
贺靳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不告诉你,你能怎么样呢?杀了我吗?还是找警察调查我?”
周慎辞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贺靳西原本英俊的面容在此刻扭曲:“好啊,找不到她,你也一样。”
“我们彼此彼此。”
“咚”
周慎辞一拳正正地打?在贺靳西的脸上。
贺靳西顿时失去重心,倒了下去。
周慎辞长腿一迈,把他按在了地上。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冷硬的下颌线似乎在叫嚣着死寂般的冷怒,墨黑的瞳孔中蕴着血色,如?地府焰火,要将人间?的一切燃烧殆尽。
“不仅是你,”他手?掌撑开,按住贺靳西的脸,“还有你的家人,甚至你家的狗我也不会放过。”
贺靳西明显一顿。
“祸不及家人,这点规矩你不懂?”
周慎辞冷笑?一声:“在我这儿,你要听我的规矩。”
贺靳西抓住他的手?腕企图反抗,却挣脱不开。
“早听说你们周家的都是疯子,果然名不虚传。”
“这样吧,”他摆出谈判的姿态,“给我ISG34%的股权。”
周慎辞没有一点犹豫:“行?。”
贺靳西愣了,随后大笑?起来:“这就答应了?你甚至都没讨价还价!”
“少废话。”周慎辞道,“人在哪?”
贺靳西道:“不远,我猜现在应该在太平洋上飞着。”
接着,他把话题又拉了回来,“一手?交权,一手?交人,怎么样?”
第38章 圆
京市某高档小区的顶层豪华公寓内。
周阅琛面?色凝重地看着周慎辞和他抱着的小女孩, 问:“哥,你?确定?吗?贺靳西不是守信用的人。”
周慎辞道:“我知道。”
接着,他侧过脸, 神情?温和,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对靠在他肩头的念念说:“念念, 这是叔叔的弟弟,你?也可以叫他周叔叔。”
念念本不认生,可今天的状态明显不对, 背过头不去看周阅琛。
小孩子?的第六感一向很强, 即使周慎辞什么都没和她说, 她还是预感到了什么,小声地问:“叔叔,妈妈是不回来?了吗?”
周慎辞神经被狠狠刺痛,却还是要摆出从容的样子?,宽慰念念道:“妈妈只是出差了,很快就会回来?。”
念念眉毛皱成一团:“那为什么叔叔也要走?”
周慎辞道:“叔叔去接妈妈。”
眼泪扑簌簌地从念念的眼眶掉落:“你?们会一起回来?吗?”
周慎辞伸出小指勾住了念念的手:“会。叔叔答应你?。”
“但是你?要乖乖的,和这个周叔叔待几天,好吗?”
念念点头,扎的麻花辫随着动?作上?下摆动?。
周慎辞看向周阅琛,道:“那就麻烦你?了。”
说着, 将?念念放了下来?。
周阅琛蹲下身和念念打招呼:“念念, 你?好, 我叫周阅琛, 你?可以叫我周叔叔。”
念念紧紧地拽着周慎辞的裤腿, 怯生生地打招呼:“周叔叔。”
周慎辞也半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背, 道:“你?不用害怕,周叔叔是警察,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护你?的。”
念念眨眨眼:“警察?”
周阅琛立刻摆了一个标准的敬礼姿势,道:“对,叔叔是人民警察。”
念念慢慢放下戒备,走了过去。
周慎辞暂时?放下一点心,再次嘱咐周阅琛:“8点上?学?,喜欢草莓,但不能给她吃太多?甜食,言言知道会生气。彼得兔的故事第四本里面?有个兔子?书签,从那个位置开?始往后念……”
“知道了,哥。”周阅琛啼笑皆非。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听他哥说话最多?的一次。
“你?也要注意安全,”他叹了一口气,思索好久才接着说,“……活着回来?。”
周慎辞默默勾起唇角:“嗯。”
离别的时?候,念念突然喊住了周慎辞:“叔叔!”
周慎辞本来?已?经踏出门槛的脚又停住了。
他回眸:“怎么了?”
念念挥了挥小手:“你?和妈妈要记得来?接念念哦。”
周慎辞柔声应道:“一定?。”
念念垂下脑袋:“念念和妈妈还没见?过叔叔的新城堡呢。”
那一刻,周慎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中,温热的血液流淌在全身,某种遗失已?久的情?绪重新回归,陌生、却不讨厌,只是让他有种失控的感觉。
“我们会一起去的。”周慎辞道——
与此同时?,太平洋某个小岛上?,楚言坐在没有门的木房子?里,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可能是她不哭也不闹,所以那些人只锁住了她的脚,还给了一瓶矿泉水,算是留了些自由的空间。
空气里有种海水咸湿的味道,人们的肤色也比较深,多?为精干瘦小的身形,再综合外面?的棕榈树和松柏等植物,楚言大致可以判断自己是在东南亚的某个热带岛屿。
是马来?西亚、还是菲律宾,她暂时?琢磨不出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男人嘎嘎地笑着走了进来?。
楚言警觉地直起了身体,双手抬起挡在胸前,摆出防备的姿势。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留着小胡子?,身上?背着一把步枪,看起来?是这帮人里的头目。
小胡子?一眼就看见?了楚言,发黄的眼白眯了起来?,表情?变得更加猥琐。
他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一群人都大笑起来?。
就在小胡子?向楚言靠近的时?候,只听“哐当?”一声,不知从哪飞出来?一个铁制啤酒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小胡子?后脑勺上?。
小胡子?不满地吼了一声,虽听不懂,但直觉告诉楚言不是什么好话。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几个男人回头,楚言也顺着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少年模样的清瘦男子?正站在门口。
他头发很短,五官立体,额上?用深红的颜料抹着两条横杠,穿着红色的衬衫和牛仔裤,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有些吊儿郎当?。
他呵斥了男人几句,小胡子等人竟然就走了。
楚言没分析出是什么情况,少年已?经走了过来?。
“这里很少有女人,他们觉得稀奇罢了。”
少年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楚言见?他会说中文,立刻问道:“请问这是哪里?”
少年笑嘻嘻的:“锡亚卡斯岛。”
见?楚言有些迷茫,他又解释:“可能你?们中国人更熟悉菲律宾这个名字。”
楚言得到答案的同时?心也凉了半截。
她看向少年,问:“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少年撇撇嘴:“我只是奉命看着你?罢了。”
楚言又问:“你?们是谁?又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少年把玩着手里的草,道:“我们是Kalabaw的人,这里是白鬼的加工厂,做的是贴标的盗版货。”
楚言:“加工什么?”
少年反问:“你?不是‘Professor’吗?怎么还问我?”
楚言换了个请求:“可以带我去加工厂看一看吗?”
“可以。”少年答应得很爽快。
说着便掏出钥匙,将?锁在楚言脚踝上?的链子?打开?了。
那瞬间,楚言想?到了很多?电影里主人公逃跑的场景。
撞开?他,冲出去,朝山林里跑……
然后就会被子?弹射中,倒在血泊里。
她抑制住了冒险的想?法,表现得格外乖顺。
“谢谢。”
少年很聪明,道:“不必讨好我,你?再有礼貌,我也不会放你?走。”
楚言淡淡一笑:“但讨好你?可以让我在这里的日子?舒服点,不是吗?”
少年莫名红了耳廓,还好皮肤颜色够深,看不太出来?。
他扭过头,嘀咕道:“怪不得他们说要小心你?。”
楚言跟着少年走出房子?,才发现她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很大的基地。
周围群山环绕,绿荫成片,人们劳作时?像机器人一般重复着单调乏味的工作,休息时?又如同撒欢的家畜,扯着嗓子?叫嚣着土语,飞溅的唾液和汗水混在一起,落在地上?,分不清谁是谁。
楚言强忍着不适,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并没发现任何可以逃跑的漏洞,不经有些丧气。
这时?,少年的一声“到了”重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黄色的厂房,顶棚是用塑料和钢架随意搭建的,即漏风又漏雨,生产设备也是很久之前就被淘汰的旧货,却依然兢兢业业地运转着。
少年抬手,指向远处一位穿着短袖白衫的老头,道:“那位是乔纳森老师,是名机械师,负责这里的设备维修,之后你?应该会和他共事。”
楚言的心不可避免地沉了一下。
她问:“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少年摊开?手:“我也不知道。”
“对了,”说了这么久,他终于想?起自我介绍,“我叫Leotan,你?可以叫我利奥。”
楚言点点头:“我叫楚言。”
利奥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我知道。”
突然,越过少年的肩头,楚言看到了一个穿着打扮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的男人。
他梳着整齐的油头,衣着干净,衬衫边塞进了皮带之内,虽肤色较深,但反而显得年轻。
楚言觉得十分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利奥注意到楚言的视线,回头看去。
“他叫秦,是加工厂的管理者。你?见?过他吗?”
楚言摇了摇头。
利奥又笑了起来?:“也是,你?来?的时?候被蒙着眼睛,肯定?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楚言身躯一震。
也就是这时?,秦注意到了楚言这边的动?静,转身就朝她走来?。
楚言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利奥堵住了逃跑的路。
转眼间,秦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文质彬彬地打招呼:“又见?面?了,楚小姐。”
楚言因为恐惧而无法开?口,只能死死地盯着他。
“别紧张,”秦说,“你?是我的客人,我不会伤害你?。”
“请移步至我的办公室吧。”
随后,秦将?楚言带到了一间房间,利奥没进来?,守在了外面?。
这里不大,但配有空调,应该是属于基地里条件很好的地方。
桌上?放着一个名牌,用英文写着“Qin”的字样。
再仔细一看,名字前面?有个logo。
楚言瞳孔骤缩,一瞬间全想?了起来?。
这个logo和她那次在香港展会上?收到的名片上?印的一模一样!
秦就是当?时?那个递名片的男人!
所以,那个时?候起她就被盯上?了吗?
“沙发,椅子?,你?随意。”秦开?口,对楚言摆了一个“坐”的手势。
楚言:“我站着就好。”
秦也没坚持,只是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那我们就来?谈谈吧。”他说。
“你?如何才能把合成鳗鱼黏液的技术分享给我们呢?”
楚言的手攥得很近:“我有选择吗?这是换命的吧。”
秦笑道:“对。但其?实有选择的。”
“现在有两条路。”
“一,你?把核心技术交给我们,我们给你?一笔钱,放你?去美国生活。”
“二,你?来?我们团队,和我们一起进行更多?的研究开?发,用你?的技术创造更多?的价值。”
楚言觉得荒唐:“你?绑架我,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和你?共事?”
秦:“因为钱?”
“也不能这么说,”他想?了想?,“毕竟现在君杉给你?的钱也很多?。”
楚言微愣:“你?怎么知道君杉给我多?少钱?”
秦看着她,摸了摸额头,叹了一声:“啊,真烦啊。”
“果然我还是做不到好好和你?说话。”
接着,他收起了礼貌的模样,神色狰狞起来?,“楚言,你?不做就会死,明白了吗?”
楚言逼着自己冷静,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我当?时?没有把专利卖给你?们吗?”
秦愣了半秒,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但是,”他接着又转弯,“买专利是Alexie的意思,我从没考虑过。”
楚言不解:“现在军工科技非常发达,各种专利层出不穷,为何只盯着我的专利?”
秦说:“我昨天和你?说过,我们还需要你?提供其?他的有关君杉的内部信息。”
“你?觉得Alexie大费周章只是为了生产防弹衣吗?她的目标是搞垮ISG。”
楚言:“一个ISG倒了还会有更多?的集团兴起,用这种办法是没办法获得最终的成功的。”
秦不在乎:“那这是Alexie的事儿了。我和她也不过是合作关系,她完成她的目标,我则有我的理由。”
楚言皱起眉心:“是什么理由?”
秦的表情?更加阴森:“你?果然没有印象了。”
“你?忘了你?的专利是怎么来?的吗?”
楚言一头雾水。
秦咬牙切齿道:“这个课题是Cosen教授推荐给你?的,但在你?接手之前,根本是我在研究!”
楚言怔住了。
她确实记得Cosen教授提到过,之前他有个学?生也是研究仿生学?的,但是一直做不出来?,最后只能放弃,换了另一个课题才勉强毕业。
所以在楚言开?始研究之前,Cosen特地问她,有没有为可能的失败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楚言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说,我的人生满是失败,再多?一个也没有所谓。但如果老天看到了我的努力,愿意施舍我一点运气,哪怕只有分毫的机会,我也愿意去试一试。
这时?,只听秦再次控诉:“你?不过就是个小偷!”
“是你?先放弃了。”楚言道,“人类社?会本来?就是在放弃和探求之中进步的。”
秦冷笑一声:“什么意思?你?在说我没有实力?你?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楚言并不让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秦怒了,抄起桌上?的纸镇就要打楚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臭婊子?……”
楚言急忙躲闪,却被秦拉住了手腕。
眼见?纸镇就要砸下来?,突然一道黑影闪过,而后一声闷响,楚言跌倒在地。
楚言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紧闭的双眼过了好久才睁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利奥的背影。
他挡在楚言身前,头上?流着鲜血,冷冷地对秦说道:“Alexie长?官说过,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能伤害楚小姐。”
秦虽然恼火,但听到Alexie的名字似乎冷静了不少,对利奥吼道:“带着她滚!”
楚言再次回到了之前关押她的那个木屋。
时?间已?晚,太阳已?经下山,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一盏破旧的煤油灯亮着。
利奥从外面?端了两个碗进来?,里面?放着糊状的食物。
“吃吧,晚餐。”
看着利奥额头上?被纸镇砸出的伤口,楚言轻声道:“谢谢。”
利奥仍是少年心性,被夸奖了还会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道:“没什么,我们Kalabaw是Alexie长?官的人,她的指挥必须遵守。”
经过下午和秦的对话,楚言算是捋清了其?中的关系。
秦想?要她的专利,Alexie想?借此机会干掉ISG,于是二人联手,共同策划了绑架。
“你?刚才说,你?们都是Alexie的人,”楚言问,“那么工厂也是Alexie的咯?”
利奥点头:“对的。”
“这里所有的人、枪、甚至地上?的土都是Alexie长?官的。”
他好像猜到了楚言的意图,道:“那个秦不过是名义上?的副官,若是你?同意和长?官合作,估计他就要……”
说着,他用手比了一个枪,顶在脑门上?,然后做了个扣动?扳机的手势。
楚言微微惊讶,眨了眨眼睛。
“你?别和别人说啊。”利奥警告她,“不然会有人找我麻烦。”
楚言笑了出来?:“你?现在才说也太晚了吧,万一我是个守不住秘密的人,你?不完蛋了?”
利奥仿佛收到了欺骗,眼中都是震惊:“你?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楚言答道。
“那不就行了。”利奥“嘁”了一声。
火光映着少年稚气未脱的侧脸,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在慢慢拉近。
楚言视线移动?,最终落在了利奥腰间的钥匙上?。
“利奥,”她突然喊他,“这里有酒吗?”
利奥愣了:“你?要喝酒?”
楚言点头:“对,这里的饭我吃不习惯,想?找点啤酒开?开?胃。”
利奥想?了一会儿,道:“你?等一下。”
没过一会儿,利奥就搬着一箱啤酒走了过来?。
“24瓶,慢慢喝吧。”
楚言看了他一眼:“你?不喝吗?”
利奥有些为难:“我才17岁,我爸说18岁才能喝酒。”
楚言撺掇他:“喝一点,应该没事的。”
利奥禁不住试探,还是坐下和楚言喝了起来?。
二人边喝边聊。
楚言问:“你?以后想?做什么?”
利奥答:“成为Kalabaw的首领。”
“我爸就是现在第七代帮主,我要做的比他更大更强。”
楚言假装随意道:“没想?过出去吗?”
利奥顿了顿,反问:“为什么要出去?”
楚言:“一直给白鬼打工多?没意思。”
利奥:“可是白鬼来?我们这儿也要遵守我们的规矩啊。”
楚言明白了:“宁当?鸡头不当?凤尾是吧?”
利奥听不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觉得这里生活挺好的。”
楚言想?了一下,大胆试探:“可是,你?知道做盗版是犯法的吗?”
利奥哈哈大笑:“法律不也是上?层人制定?的吗?”
“我若是出生在某个中产阶级的白鬼家庭,那我自然愿意去遵循上?位者所谓的法律,可是我生在这里,为什么要去理会他们的‘规则’呢?”
楚言一时?语塞。
利奥反过来?问她:“你?想?去美国吗?我听说如果你?完成了任务,Alexie长?官会送你?去那里。”
楚言不知如何回答。
利奥又说:“反正我是除了这儿哪里都不想?去。我觉得锡亚卡斯岛很好。以后我要成为东南亚军火帝国的王!”
楚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可能利奥是第一次喝酒,没几瓶就醉了,而楚言则是接着昏暗的光线把她的酒几乎都偷偷倒了个干净。
“再来?一瓶?”楚言推了推已?经倒下的利奥。
回应她的是浅浅的鼾声。
楚言心跳快了起来?,甚至能感到肾上?腺素在飙升。
她颤抖着伸出手,摸向了利奥腰带上?的钥匙……——
晚上?十一点。
周慎辞按照约定?,出现在京市附近的某个港口。
贺靳西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
他身后站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壮汉,每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衣黑裤,手上?握着或长?或短的棍棒,有些甚至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但肯定?是属于管制刀具那一类的东西。
反观周慎辞,加上?他本人,也就堪堪7人。
他们穿着熨烫平整的西装,工整地站在周慎辞身后。
周慎辞还是往常的装束,一席笔挺的深色西装,搭配简约的白色衬衣,暗红色的领带挺括,浑身的气质矜贵而散漫,清冷的月光之下,眸中是深渊一般的危险。
“周总真是说到做到,7个人,一个都不多?带。”贺靳西笑道。
“人。”周慎辞言简意赅。
贺靳西道:“别急啊。”
“她已?经不在中国的领土上?了。”
周慎辞抬手,修长?的手指稍稍弯曲,身后的保镖立刻递过来?一份文件。
“看不到人,这份合同就作废了。”
贺靳西道:“事到如今你?还敢威胁我吗?”
他拿出一个手机晃了晃,“我一个电话过去,她的命就没了。”
周慎辞目光寒凉:“我的耐心有限。”
贺靳西顿了一下,道:“把合同给我看看。”
周慎辞直接将?文件夹扔了过去。
“我持有的ISG集团的股份都是你?的了。”
“别的股东怎么说?”贺靳西问。
周慎辞冷声回道:“他们能说什么。”
贺靳西笑道:“也是。”
“但是,”周慎辞道,“在没有见?到她之前,这份合同是不会生效的。”
贺靳西:“我知道,我也找了律师。你?放心,我也不想?小言出任何事的。”
他轻咳一声,“那么,请上?船吧。”
“海转空,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夜深了,锡亚卡斯岛的基地里一片死寂,只有哈欠连天的守卫还存有一点活人气。
楚言躲在守卫的视野盲区,手里握着从利奥那儿偷来?的钥匙串,静静地等待着一个机会。
她刚刚用钥匙解开?了自己的脚镣,轻手轻脚地摸出了木屋。
她记得下午在秦的办公室看到了有线电话,她可以趁着夜色摸过去打电话求救。
虽然她对这里还不是非常熟悉,现在就动?手并不是很好的选择,可是她实在是等不了了。
就在利奥闯进办公室的那刻,她就想?到了这个计划。
当?时?秦的办公室是锁着的,利奥一定?是有钥匙才能开?门进去。
所以他腰间的那串里面?一定?有秦的办公室钥匙。
楚言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在守卫懈怠的时?候伺机而动?。
她害怕发出声音,所以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沙土之上?,被石子?割破了脚心都不敢大口呼吸。
她躲避着守卫,遇到巡逻就藏在附近的杂草堆中。
她的衣裤被锋利的叶子?划破,白皙的肌肤之上?全是细小的口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来?到了白天的工厂。
此时?大门紧闭,周围黯淡无光。
楚言使劲回忆着这里的构造,突然灵光一闪,绕到了厂房的侧面?。
果然,这里有很多?捆木头堆在一扇已?经坏掉的窗户之下。
顾不上?疼痛,楚言手脚并用,一口气爬了上?去。
窗户的另一侧正好是二楼走廊,楚言翻进去,找到了秦的办公室。
她掏出钥匙,一把一把地尝试。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轻微地“嗒哒”一声,门开?了。
那一刻楚言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她缓缓推门,借着洒进来?的月光,能看到被秦丢在地上?的纸镇还躺在那儿。
顾不上?其?他的,楚言直奔桌上?的电话。
拿起听筒的那一刻,她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按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
那是周慎辞很久以前的号码。
是她还在大学?的时?候周慎辞告诉她的唯一的号码。
重逢后,她没有背过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明明应该报警的,怎么会突然想?起……
算了,肯定?打不通的。
她抬手就要按掉。
可下一秒,那端居然传来?了“嘟”的待机铃声。
旋即,电话被接通。
听筒那段,低沉的声线在颤抖,呼吸似乎也变得粗重——
“言言?”
霎时?,泪水噙满了楚言的眼眶。
这一路,被绑架也好、被囚禁也罢,她始终没掉过一滴眼泪,可就在听到周慎辞声音的瞬间,所有的堤防都在顷刻间崩塌。
“周慎辞,”她小声的抽噎,嗓音都变了调,“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同一时?刻,飘在公海上?的某只船上?——
周慎辞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中是一款最新的定?位软件,上?面?闪着的信号灯由跳跃的红点变成静止的绿色。
站在他身侧的保镖暗暗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成功了。
周慎辞抬眸,看向站在甲板上?黑压压的人。
贺靳西和他的手下们也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忽然,周慎辞勾起了嘴角。
他薄削的唇微微张合:“现在。”
“言言,我现在就来?接你?。”
第39章 圆(修)
夜里?的太平洋是一片深邃无?底的黑暗, 海风不再是轻柔的呢喃,而是一阵阵带着寒意的低吼,是从远古深处传来的警示。
失去了白昼时的温柔光泽, 天和水都是墨色,已然没有了界限,令人分不清方向, 压抑笼罩四周,明明空旷无?物,却有种被黑暗挤压的窒息感。
微弱的月光偶尔透过?厚重的云层, 映在波涛之上, 显得苍白而无?力, 如同挣扎的幽魂,瞬间又被汹涌的浪潮吞没。
茫茫之中?,一只游艇孤单地?颠簸在公海的海面之上,偶尔还能听到下饺子一般的落水声。
“噗通”
又是一个人在贺靳西的眼前?跳下了船。
贺靳西的那张帅脸已经?花了,甚至分不清鼻子眼睛。
他带了足足88个□□,居然全部?被撂倒,投降的投降,跳海的跳海,更有几个眼见?打不过?就划着救生艇逃跑的。
看着眼前?朝他走来的黑影,贺靳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背却撞上了桅杆。
“别……别过?来!”他绝望地?大喊。
但黑影显然没有理会。
他步伐稳健, 踩在甲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嘎吱声。
明明是刚经?过?一场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恶战, 可周慎辞的领带依旧系得精准, 西装几乎没有褶皱, 线条锋利如刀,似乎与周遭融为一体, 白色衬衫上的血迹利落而刺眼,像是撕裂黑夜的火光。
贺靳西崩溃了:“你杀了我,就没有人为你带路了!你永远也找不到她!”
周慎辞勾起一抹浅笑?,带着致命的锋芒,黑沉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波动,平静的死寂逐渐淹没猎物的头顶,一点点剥夺其生的希望。
“我不杀人。”他不紧不慢道。
“你这种垃圾,不值得脏我的手。”
“那你想怎么样!”贺靳西嘶吼着,可却被翻涌的波涛无?情吞噬。
周慎辞停下脚步,立在贺靳西面前?,如同俯视腐肉一般睨着他。
“她受的罪,我要你遭百倍。”——
另一边,楚言挂了电话之后并没有走。
她抹掉眼泪,抱着电话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周慎辞说,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就会来接她。
听上去像是童话里?的台词。
但楚言就是莫名地?相信。
可是她又忍不住担心,白天她仔细观察过?,这个基地?至少有五六百人,周慎辞单枪匹马的,怎么打得过?呢……
她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纵使尽力保持理性?,可恐惧还是不断侵袭着她的精神。
反正?她现在已经?没有被锁着了,不如趁着夜深跑进林子里?,然后和周慎辞会和?
但她不熟悉这里?的地?形,更不知道外面有什么野兽,贸然出去说不定会把自己交待在这儿。
她现在应该回去,装作没有离开的样子,等救援的到来。
想到这儿,她站了起来,讲电话放回原处,准备原路返回。
可就在她翻出窗户的那一刻,原本昏暗的基地?突然亮了起来。
有人将火盆点燃,红光通天,刺耳的号角声响彻天际。
楚言慌了神,脚下一滑,顺着木桩的斜坡就滑了下去。
砸在地?上的声音不小,吸引了巡逻人员的注意,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楚言刚摔下来的时候震到了脚踝,一时无?法站起,只能用膝盖和双臂在地?上爬行,躲在了木桩后面。
可那群家伙是在一寸一寸的排查,连落在地?上的树叶都要挑起来翻个面。
楚言忍着痛,顺着墙根一点点挪动,就在摸到转角的刹那,忽然眼前?有强光闪过?,她被晃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随即,有人大喊一声,很快所有人都聚集起来,等楚言睁开眼的时候,她已被团团围住。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利奥,他被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提溜着,些微躲闪的眼神告示着他已清醒了许多。
中?年男人脸上有一块明显的伤疤,指着楚言,向利奥高声责问?,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从神情和语气可以判断,现在的情况一定很糟。
楚言大脑飞速旋转,紧接着喊道:“I lost my way!”
众人看向楚言,眼神都充满了不理解。
楚言又说:“我水喝多了,不好意思在男人面前?解手,所以求利奥放我出去找卫生间,但外面太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刀疤男明显不信,问?她:“where is the key?”
楚言一口咬死:“在利奥身上。”
刀疤男撩起利奥的衬衫,展示他那空荡荡的腰间。
“Nothing!”
楚言满脸无?辜,摊开双手:“您可以搜身,我真的没拿钥匙。”
这群家伙也不客气,冲上来就搜,就差把人倒过来抖一抖。
但正?如楚言所说,她身上空空如也,连可以发?出声音的金属材料都不存在。
“我真的只是在找卫生间。”楚言再次重复。
这时利奥也说话了:“是的,我刚才就在外面找她,可能是那个时候不小心把钥匙弄掉了。”
他俩就这样一唱一和,还真把人们哄住了。
当然,这其中?利奥的身份也起了很大的帮助。
他是帮主,也就是那个刀疤男的儿子,家长肯定会袒护一些,不然楚言真的不敢想他们会对?自己怎么样。
至少肯定不是像现在这样关?禁闭这么简单。
她被锁进了一处没有窗户的瓦房内,只有细微的光亮从木门缝里?透过?来,是幽闭的室内里?唯一的慰藉。
楚言靠在门扉之上,听着外面渐渐喧闹的声音,猜想着大概是清晨快到了。
周慎辞,是不是也快到了呢?
她默默地?垂下脑袋,顶在了弯曲的膝盖之上。
刚才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肾上腺素的作用让她暂时屏蔽了部?分痛觉,现在安静下来,只觉得浑身酸麻,或深或浅的伤口火辣辣地?刺着她的神经?。
突然,门外响起了利奥的声音。
“他们找到钥匙了。”
楚言一颤,假装没有听到。
利奥却说:“我知道你就在门后,这里?的温度比其他地?方温暖。”
楚言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谢谢你。”
利奥道:“别误会,我不是真的想为你打掩护。如果你真的跑了,我们家在Kalabaw的权威会受到损害,我以后就当不了帮主了。”
楚言不知道回应什么,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利奥又问?:“你能告诉我你去哪里?了吗?”
楚言道:“哪儿也没去,到处都有巡逻的,走不掉。”
利奥沉默半晌,道:“我理解你想逃走的心情,但是这里?是我的家,我必须保护它。”
“如果你给?这里?带来了危险,我肯定会杀掉你的。”
“走私、盗版、暴力团体,无?论你如何称呼我们,都不会改变这是这里?人唯一赖以生存的方式。”
楚言顿了顿,问?:“你有没有想过?,外面的世界或许会有更好的发?展?”
利奥笑?了:“我可以走,那其他的人呢?他们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只熟悉流水线上的工作,出去后他们能去哪里??”
楚言不说话了。
她知道利奥说的是事实,可她没那么好心,为了陌生人愿意去牺牲自己的未来和自由。
“所以,”利奥再次确认,“你消失的时间里?,都做了些什么事呢?”
楚言面不改色道:“什么都没做,甚至连基地?都没有走出去。”
话音刚落,就听闻外面起了一阵骚乱。
“怎么了?”楚言警惕地?问?。
利奥:“不知道,是秦带着人来了。”
“让开。”秦厉声命令道。
利奥并不理会:“你要干嘛?”
秦:“我要审问?她!”
利奥:“Alexie长官还没下令……”
秦抬高了声量:“我是副官,她不在,这里?就是我说了算!”
利奥还想周旋:“审她也要有理由吧?”
秦气愤道:“我发?现办公室有人来过?的痕迹,地?板上是女人带血的脚印!你把她拉出来看一下就知道了!”
“我要问?问?她在里?面做了什么!”
说罢就要破门而入。
楚言如同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条件反射地?就往里?面的角落躲。
可是这就是一间瓦屋,避无?可避,遮无?可遮。
“砰!”
木门被踹开,楚言都没看清来者的脸,就被揪了出去。
他们如同野蛮人一般拽住她的腿,楚言拼命挣扎,混乱中?竟然踹中?了秦的右脸。
“fuck…”
秦怒火中?烧,抬起手就要打她。
这时却听到一个女人高声喝止:“都给?我滚开!”
定睛一看,正?是当初和秦一起来展会找楚言的那个外国女人。
她脸色很差,看了一眼楚言,然后抬手给?了秦一个巴掌。
“废物,基地?暴露了你知道吗?”
秦不敢顶撞。
众人明显慌了。
Alexie不忘安慰众人:“稳住,菲律宾的警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能拖延他们一段时间。”
接着,她不再废话,命令道:“你们原地?待命,我和我的团队带着楚小姐走。”
利奥急了:“你们走了,我们又要怎么办?”
Alexie道:“我把她带走,他们见?不到人,也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怎么可能!”利奥大喊,“如果没事你走什么?”
Alexie却说:“我每年给?你们那么多钱,还送你们武器,就是为了让你们有能力抵抗外来的威胁,现在就是你们实践的机会。不过?区区一个中?国商人,至于让你们如此慌张吗?”
利奥虽没见?过?市面,但也是个聪明人,他干脆挡在Alexie面前?,道:“把人留下!”
Alexie皱起了眉头:“你不让开,就别怪我开枪了。”
此话一出,双方都拔出了武器。
但Alexie团队的装备显然更胜一筹。
就在双方都僵持不下的时候,忽闻一声爆裂的巨响——
霎时间,尘土飞扬,白光灼眼。
伴随着第一缕朝阳在山头露出光晖,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黄沙之中?走来。
第40章 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只见山谷四周忽然现身?数架直升机,冰冷的金属管反射着熹微的晨光,给所及之处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足以刺破黑暗的锋芒。
Alexie意识到了?什么, 一个箭步朝楚言冲去?,想将她作?为人质。
可她还未碰到楚言,后脑就被硬物抵住。
“咔哒”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微小却清晰。
“Don''''t pull the trigger!”
Alexie给吓出了?母语。
“I haven''''t even laid a finger on her!”
烟雾散去?, 周慎辞踏着尘土走来。
他?脸颊之上是?已经干涸的血渍,扯平的唇线紧抿,锐利的下颌绷直, 眸中是?同深渊一般无尽的晦暗, 像个审判者, 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蝼蚁般的家伙们。
那一刻,属于楚言的漫长黑夜结束了?。
她坐在?海岛粗砺的沙土之中,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唯独那双眼睛如星子般明亮。
“周慎辞,”她干涩的唇瓣颤动,哑声哽咽,“你好慢啊。”
周慎辞蹲下身?,眉心紧皱,可动作?却极尽温柔。
他?捞住楚言的膝弯, 将她整个人包裹在?自己的怀中, 俯首低语:“对不起言言, 我来晚了?。”
楚言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突然的放松让她本来高度紧张的身?体颤抖不止, 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在?周慎辞的肩头,嘴里含糊不清、颠三倒四地念叨着:“都是?你……又疼又冷……我以为要死?了?……”
见大势已去?, Alexie企图求饶:“周先生,我将楚小姐完好无损地还给了?您,不如我们就此两清?我会消失在?这个行业里,永不再打扰您……”
“两清?”周慎辞冷冷地打断了?她,“你用?什么清?”
站在?Alexie身?后的保镖也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反而将管口抵得更紧。
Alexie见行不通,只能又换了?一种方式游说?:“这里并?非法外之地,我是?美国人,受国际法保护的……”
周慎辞连余光也懒得分她,悠悠道:“如果你所谓的‘法律’不保护我的人,那一定也保护不了?你。”
Alexie起身?想跑,却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她没有了?“菁英”的样子,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我要起诉你!你这是?侵犯人权……”
“啪!”
一声轻响后,Alexie乖乖地闭上了?嘴。
楚言有点儿害怕,眼皮挑了?一下,旋即把脑袋埋在?周慎辞的颈窝里,喃喃道:“你别真的闹出人命。”
周慎辞轻声反问:“为什么?”
楚言“蹭”的一下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还未干:“你没有权利在?别国的领土对外国人动手,要是?警察来抓你,我怎么……”
话到一半,她却突然顿住了?,小脸憋得通红。
周慎辞笑了?:“继续说?。”
楚言娥眉拧在?一块儿,道:“不说?了?。”
周慎辞却继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进去?了?你会来看我吗?”
楚言恼了?,气得张开?嘴巴,对着周慎辞的颈侧就是?一口。
周慎辞“嘶”了?一声,手却搂的更紧。
楚言咬了?他?还不够解气,道:“快呸呸呸。”
周慎辞难得的顺从:“我不胡说?八道了?行不行?”
然后他?带着安慰的语气说?道,“别担心,他?们是?佣兵,在?这里是?合法的。”
楚言愣住:“你从哪里……”
可她刚刚开?口,后半句话就被爆炸声吞没——
轰隆。
响声之大如晴天霹雳。
周慎辞条件反射地护住楚言,挡下了?因爆炸扬起的沙尘。
“啊——”
一时间基地里哭天抢地。
周慎辞的下属第一时间冲过来掩护他?,并?且汇报:“不好了?!有人引燃了?炸药!”
不待周慎辞开?口,只听一个癫狂的声音吼道:“一个都别想走!”
浓浓烟雾之中,一辆改装的越野车冲了?出来,双眼血红的秦站在?车里,疯狂地用?机枪无差别地扫射可以见到的一切活物。
“小偷!抢劫犯!无耻之徒!你们都是?罪人!今天就由我来制裁你们!”
Kalabaw的人并?没有料到自己内部会出现疯子,一个个猝不及防,很多?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的方向,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在?耳边轰鸣,犹如山崩地裂,狂风骤雨般席卷四周,似要将天地一并?撕碎。
见状周慎辞立刻下令:“控制住他?,组织灭火,千万别让火势蔓延到加工厂。”
接着他?对两名佣兵道,“保护她上直升机,不用?管我,直接起飞。”
说?着将楚言放了?下来,转身?就要走。
楚言急了?:“你要去?哪!”
周慎辞回眸望了她一眼,然后倏地按住她的后颈,猛地将她整个人拉近。
他?抵着她的额头,沉声道:“处理点事,随后就到。”
“等……”
楚言还想说?什么,可下一秒就被佣兵拦腰抱起。
生生看着即将够到的周慎辞就这样与自己的指尖堪堪错过。
“放我下来!我要和他?一起走!”她喊道。
可佣兵却说?:“楚小姐,请配合。”
就这样,楚言几乎是?被塞进了?直升机里。
眼见门?就要被合上,她死?死?地卡在?门?槛中央,哀求道:“别关门?!等等他?!”
就在?此刻,楚言看到翻腾的烟尘之中似有什么在?靠近。
只见染着鲜血的越野车朝直升机开?了?过来。
秦站调转枪口,瞄准了?楚言,犹如绝望的牲口在?呐喊:“死?吧!”
“小心!”
佣兵一把将楚言推了?进去?。
下一秒,子弹落在?直升机的外壳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刚才保护楚言的佣兵也被击中,虽是?打在?了?防弹衣上,但由于距离过近,他?还是?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
见此情形,飞行员不再犹豫,直接准备起飞。
秦像个亡命之徒,干脆从车上跳了?下来,扛着枪冲上前,对着楚言扣下了?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黑影闪过,机舱外侧蓦地传来重?物撞击的闷响。
楚言定睛,霎时怔住。
周慎辞挡在?她的面前,白衫彻底被鲜血浸染,粘稠的血液滴在?脚下,没有响声却足以震慑人心。
“周……”
楚言发不出声,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宽阔的肩膀塌了?下去?,像是?分崩离析的城墙。
这时增援的人赶到,将秦控制。
可是?楚言已经无法去?管外界发生什么了?,她双腿一软,半跪在?地上。
“周慎辞……”
她音色变了?调,完全是?挪着身?子爬到了?门?边。
周慎辞额上的血顺着他?硬挺的轮廓划下,落在?眼角里,化成血色的眼泪。
他?的胸膛起伏,呼吸粗重?,仿佛一只重?伤的野兽。
“周慎辞,周慎辞。”楚言抱住他?的已经半垂下去?的头,反复地喊他?的名字,“别吓我……”
“你理?理?我……”
“你看看我……”
周慎辞用?最后一丝力量撑开?了?一只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我在?。”
“言言,我在?。”
楚言恨泪水模糊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脸,语无伦次道:“你不要离开?,我什么都答应你……”
周慎辞像是?故意似地问:“那能和好吗?”
楚言疯狂地点头:“能……能……”
像是?了?了?一件心事,周慎辞忽地释然一般地笑了?:“……想回家了?。”
楚言紧紧地拉着他?,道:“好,我们回家……”
但这次,周慎辞真的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脑海里闪过了?他?前不久送给楚言的那个房子。
里面有他?为她准备的礼物,有她最爱的设计师做的家具,有他?爱她的所有的印迹。
要是?能早些带她去?就好了?。
真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笑容——
手术室门?楣上的灯是?红色的,意思是?手术正?在?进行中。
楚言坐在?走廊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他?长得和周慎辞有几分相似,但是?更具邪气,像只玩世?不恭又桀骜不驯的年轻狮王。
男人一身?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敞着,锁骨分明硬朗,举手投足之间是?淡定的散漫。
他?也不管是?不是?医院,自顾自地摸出一支烟,放入薄唇之间,而后偏头点火,动作?一气呵成,火光映着他?优越的轮廓,莫名让人觉得危险。
许是?注意到了?楚言的紧张,他?吐出一口白雾,道:“嫂子。”
楚言愣了?几秒,才发觉他?在?和自己说?话。
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和那极具魅惑的长相有种矛盾的和谐。
“别担心,腰上挨一枪而已。”他?说?,“我哥天生命硬。”
楚言忍不住皱眉:“哥?”
男人自我介绍道:“嗯,我叫周明礼,里面躺着的是?我大哥。”
楚言小声道:“既然是?你哥,怎么还能说?‘而已’这种话。”
想着想着,她再次蒙住了?眼睛,阻止又要失控的眼泪,“都是?我……万一他?……”
“不会的,”周明礼道,“我哥现在?可舍不得死?。”
楚言抬眸:“?”
周明礼慢条斯理?:“好不容易把嫂子你骗到手了?,阎王来了?都请不走。”
说?罢,他?捻灭烟头,转身?就要离开?。
“你不等他?出来吗?”楚言叫住他?。
周明礼头也不回,抬了?下手,道:“他?醒了?叫他?联系我,把佣兵的费用?结一下。”
“亲兄弟,明算账。”
楚言莫名其妙,等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
那些佣兵是?周慎辞弟弟的?!
这时,手术室亮着的红灯忽然灭了?。
滑轮的声音由远及近,门?把好像也在?转动。
楚言倏地起身?,迈开?步子,迎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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