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终章(下)
因为沈扶苏的出现,原本游山玩水的计划又多了两日散心行程。
对于盼星星盼月亮等着沈逆的李司而言,有六个点要说。
……
数日后,她们终于回到长安城。
城防已降,轨道列车轰隆隆地进出港,天上私人飞艇和各路仪仗穿梭不绝,马车于车流中有条不紊地入城。
这是边烬和沈逆都不曾见过的松弛与井然。
庞大的古都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
房车进入长安城,发现城中多了许多未曾见过的集市。
李司为了鼓励商业刺激经济,在保留了曾经的东西二市的基础上,开设了许多租金廉价税费又低的庞大市集,非常利于小商户的发展。
曾经京师那股子端在云端的架子,有了落地的亲和力。
沈逆挺好奇的,打开窗户看着这份热闹,对边烬说:
“皇帝什么样京城就什么样。长安城越来越像李司的孩子。”
沈逆跟边烬说话时没留意外面,忽然有人喊了声“奉国公”。
这么一喊,市集上所有人都往房车的方向看。
“真的是奉国公!”
“还有边将军!她们回来了!”
在沈逆和边烬生死一线,绞尽脑汁封印的黑魔方的时候,李司也没闲着。
既然心上人跑了又跑,她索性励精图治,把所有精力都扑在朝政上,把几个老找她茬的老朽累进了太医署。
与此同时,李司也在不断宣扬沈逆与边烬的凛然大义,让被她们守护的百姓知晓谁在为他们夜夜安眠而战。
于是,便有了眼下的一幕。
沈逆眼睁睁地见人潮骚动着往她们的方向涌,所有人就地拿起手边的东西,从蔬菜瓜果到布帛菽粟,全都堆上她们的房车,感谢她们为帝国所做的一切。
沈逆人都差点被埋了。
甚至听到有人高喊——
“恩主她们活着回来了,快来啊,别让她们跑了!”
气势汹汹的劲儿,知道的是来报恩,不知道的以为是报仇的。
房车装了一大堆来自百姓的爱戴——一车子的衣食住用行,回到了奉国公府。
万姑姑等人出门迎接她们的时候还纳闷,怎么人回来了,还顺道去买了菜?
沈逆在跟万姑姑说原委,说得一旁小侍女都笑出了声。
而边烬则暗暗帮沈逆把肩头的菜叶子给摘了。
万姑姑想起当初沈逆离开长安城去危险的城外寻夫人下落时的情形,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日夜祈祷着二位夫人能逢凶化吉。
如今看双妻平安归来,恩爱更甚从前,万姑姑悄悄转身,把眼角的泪花抹去,换上一张开心的笑脸跟她们说,奉国公府和将军府都收拾利落了,就等着她们回来决定要住哪儿。
双妻俩携手去看了两座府邸,都更喜欢奉国公府。
奉国公府位置僻静,格局也更适合上手改造。
沈逆其实一直有好好装修府邸心思,先前要事一波连着一波,根本顾不上,现在她终于有空了。
就在她以为终于可以安心养老时,内侍带着天子的恩赏来了国公府,一大堆赏赐活生生把偌大的国公府都挤小了一圈。
敕旨内引经据典,文绉绉地狠夸双妻,沈逆对着一同行礼的边烬低声道:“不像李司亲笔写的。”
边烬:……
夸完之后,内侍宣她和边烬入宫觐见。
沈逆面上恭顺,心里一咯噔。
这好日子还没开始就要到头了……
大明宫,御书房内。
“臭狐狸!你终于活着回来了!”
李司听到她们来了,把正在批奏疏的电子笔一丢,大步上前狠狠抱了沈逆一把,把沈逆骨头都抱得咯咯响。
沈逆嫌弃道:“陛下,您的战斗天赋是不是提升了?”
李司倒是没好意思抱边烬,就拍拍她的胳膊,也是颇为感慨。
沈逆:“陛下,都贵为天子了,怎么还叫我臭狐狸?”
李司:“那怎么了,这儿也没外人。而且我不觉得你们把我当天子看啊。”
沈逆:“你们?”
李司:“可不,你的璇玑妹妹不是掐我腰就是拧我耳朵。”
边烬:……
感觉听到了不该听的事儿。
边烬还在想,毕竟登基了,掐腰拧耳朵的确不太合适,回头得让阿摇跟璇玑提一下。
还未想完,就见沈逆顺走了李司案前的水蜜桃,没等李司“赐座”,自顾自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边烬:。
算了,想让阿摇去规劝谁不要离经叛道,是有点为难她了。
毕竟阿摇可是离经叛道的祖宗。
李司也不以为意,要是沈逆都跟她讲规矩她才难受。
李司说魔盒她已经送入最高研发署,往后还得让沈署长多费心。
沈逆人还没回长安,李司已经任命她为新一届最高研发署署长。眼下除了她之外,这天底下也在找不出第二个双S级的机械师了,她不操心谁操心?
李司坐上龙椅,没外人,懒得摆谱,双腿交叉架到案几上,舒坦。
边烬看一眼后,实在没眼看第二眼。
三人正聊着,窦璇玑急匆匆来了。
人还没见着,就听到她骂李司。
“李司,你怎么不跟我说今天她们会进宫?”
窦璇玑怀里抱着小图,看到沈逆和边烬一下子眉开眼笑,把小图给放了。
李司:“你怎么又冤枉我?我怎么没说?我说的时候你正在给小图洗澡,让我别吵。”
窦璇玑乜她一眼:“那还不是你平时太吵。”
李司:?
沈逆在心里“嚯”了一声。
看来李司说的对,璇玑岂止没把她当天子看,恐怕都没把她当人看。
为了给沈逆和边烬接风洗尘,李司特别设宴,老友相聚,不醉不归。
御花园赏花亭内,一桌甘旨肥浓,没别人,就她们四人无拘无束好好吃一顿。
这些日子一波三折,有太多话想说了。
小图钻到边烬怀里,安安稳稳团成糯米团子,美美睡觉。
边烬没想到这只陌生的小狗居然会亲近她,还以为自己身上常年行伍又沾着人命的煞气会吓到小宠物。
沈逆不乐意道:“什么煞气,小动物最是知道谁心肠好。你看,它就不亲近我。”
李司:“你也知道你一肚子坏水。”
说着说着又提起黑魔方,窦璇玑看着月白风清的夜空,感慨道:
“还是无法想象没有黑魔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沈逆给窦璇玑倒酒,“就是你可以肆意饮酒,不用再紧绷神经为大家值夜。”
窦璇玑被她说得眼眶有些热意,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李司有点担忧,“你那点酒量,少喝些,别喝醉了。”
窦璇玑:“我酒量怎么了?只是从未展示,不代表我没有。”
笑声在花丛中流荡,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醺。
话题又回到黑魔方上。
李司:“臭狐狸,你将黑魔方锁进了‘时间循环’,它没法自己出来,可若有朝一日,有人再次把它打开又如何是好?”
刚上了点心,沈逆把这儿当自己家,看到有桂花糕便先捻了一块到边烬的盘子里。
沈逆说:“我会尽我所能,让普通人没法接近魔盒,更不可能开启它。但是谁能保证数十年或者数百年之后,科技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又会有什么样的天才横空出世,因为好奇或者其他任何我们暂时想不到的原因,打破这一切的平衡呢?”
“陛下。”沈逆放肆道,“到时候你我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能阻止下一场横祸吗?”
已经满脸通红的窦璇玑撑着脑袋道:“确实,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还自有儿孙祸。”
沈逆:“所以我也只能保证有生之年能看住魔盒,往后的事就别想了,想了也没用。”
“也对。”
李司拿着酒盏晃荡到沈逆的案前,拍拍她的手背道,
“我跟你说,魔盒是以后的事儿,但眼下那帮觊觎皇位的老不死,我就指望你和边烬了。”
沈逆这会儿忽然毕恭毕敬起来。
“陛下,这事儿我一个搞科研的署长好插手吗?我夫人也是镇北将军,文官的事儿不好掺和。”
李司:?
李司:“不是吧,你和边烬把我拱上皇位,现在管杀不管埋?我不管,你们人都到这儿了,必须帮我!”
沈逆被李司闹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皱着眉劝道:“陛下,天日之表,天日之表啊。”
边烬生怕外面的侍女会听到李司这孩子气的吵嚷,头疼,可天子是她自己选的,没机会吃后悔药,只能应下来。
毕竟只有朝堂安定,百姓才能安居。
李司得了边烬的话,立刻不吵也不闹了。
不就是天子威仪么,李司到底也是治过军的人,说拿捏就拿捏回来.
想要展示酒量的窦璇玑,最后到底展示了自己毫无酒量。
李司好脾气地背着醉醺醺的她回寝屋,路上的侍卫见着了,全都回避。
回避归回避,心里也觉得准皇后命真好,天子这般疼爱她。
“李司……”
窦璇玑伏在李司的背上,唤她的名字。
“嗯?我在呢。”
“李司……”
“干嘛,我名字好听?一直叫。”
“嗯……”窦璇玑双臂紧紧扣着她,“好听。叫一辈子。”
……
另一个酒量相当一般的人自然是沈逆。
今夜高兴,多喝几杯,回去的路上已经醉了。
边烬为她罩上外衫,抱上马车,在静朗的星夜下回国公府。
沈逆靠着边烬的肩头昏昏欲睡,边烬说:“你睡吧,到了我直接抱你进屋。”
沈逆吻了边烬一下,“你真好。”
边烬摸摸她红彤彤的脸。
沈逆安心地睡了,片刻,车厢前方的电子屏凭空亮起,浮现出沈扶苏的脸。
国公府马车是靖安侯府原来的座驾,防火墙坚固,能黑进马车的也的确只有沈扶苏了。
在边烬的记忆里,沈扶苏一向维持着理智,即便说着最残酷的话都不曾见到过她情绪波动。
但此刻的沈扶苏,眉眼中带着一眼就能看出的失落。
沈扶苏:“我没有想拆散你们。只是,如果可能,我想她偶尔能够回来看看……”
边烬打断沈扶苏的话。
“我听她的。”
言下之意,不必跟她说,她不会干涉沈逆的决定。
车厢内寂静片刻,沈扶苏没再说话,电子屏变黑。
沈逆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依旧靠在边烬的肩头,手指在边烬的掌心里勾着。
边烬就让她勾着,轻语道:“沈扶苏的肉身很早就感染了黑魔方,于十年前自戕。她毕生之志就是剿灭黑魔方,黑魔方死之前她不愿瞑目,便将意识输入网络,在电子世界永生,还炼了魔种,代替她行走于世,出谋划策。”
沈逆埋怨的语气里带着醉意。
“或许对世人而言她是无名英雄,但我讨厌她。”
边烬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说:“你想讨厌谁便讨厌好了,最不能委屈自己。”
沈逆挽着边烬的胳膊,“你知道吗,我还担心过你会不会把我往外推,说什么‘到底是血亲’之类的话,让我回到她们身边。”
边烬皱眉道:“我怎么会这样说?”
“那谁知道了,毕竟你是根拴马桩。”
边烬:?
拴马桩?
沈逆没意识到自己把对边烬的腹诽说出来了。
边烬琢磨了一下,大抵明白沈逆是在嫌弃她古板。
她以为自己这段时日已经很努力在表露爱意了。
将沈逆揽入怀中,试着多说些情话:
“我当然不会把你往外推。你若不在我身边,我该如何是好……”
边烬的话断断续续进了沈逆的耳朵里,将甜意吹入她的梦境,荡起一层浅笑。
……
睦州,安王府。
寂静的寝屋内,少女突然坐起身,喊道:“裴寂——”
双臂猛推,想要把李极推开,却推了个空。
气息紊乱,浑身发痛,曾倾洛额前都是冷汗,好不容易拢回了些神志,她抬头望向四周。
奢华的寝屋,陌生的陈设,让她警觉地想要拿出武器。
却发现腿部的武器匣里没有枪。
曾倾洛心口咚咚地跳着,看自己,穿着一件亲肤的长裙,赤着足,踏在柔软的地毯上,迷茫地在寝屋里走着。
她记得向知番突然出现,裴寂危险,她想救裴寂。
然后呢?
她为什么会在此地,这里是什么地方?
紧张和戒备之时,她看到一幅画。
明显是裴寂的笔触,细腻老练,又极有个人特色,曾倾洛一眼就能认出这幅画是出自裴寂之手。
画中有两个人,五六岁的少女和一位年轻的妇人坐在小溪边。
少妇钓了鱼上来,少女开心地鼓掌。
曾倾洛怔怔地看着,眼泪霎时掉落。
这是她和她离世已久的阿娘。
阿娘还未感染黑魔方的时候,她俩住在村子里,有段时日阿娘总带她去钓鱼。
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这段往事了,为什么裴寂会画出来?
屋子里到处都是画。
画中全都是曾倾洛宝贵的记忆。
曾倾洛捏着画卷,心跳慌乱。
“裴寂?”
曾倾洛唤了一声。
没人应她。
“裴寂?!”
曾倾洛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依旧只有静谧到极点的空荡。
整个世界的人都如同消失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曾倾洛快步走到窗边往外望,温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明显已经是初夏时分。
她的记忆停留在冬日,冷得很。
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这又是何处?
曾倾洛跑出房门的时候都忘了穿鞋,一路疾走。
少女乌黑浓亮的长发散落肩头,鬓角沾着晶莹的汗珠,脚踏在被阳光晒得发烫、一尘不染青石板路上,像只惶恐的迷途小鹿。
焦急地四下张望,甚至有一刻她以为这儿就是死去的世界。
直到看到了一名侍女。
侍女急匆匆地跑过来,欣喜地行礼道:
“王妃,您醒啦!”
曾倾洛:“王妃?”
不等曾倾洛再问,侍女立刻提起裙摆一路小跑去喊人。
远处的湖边有个身影。
像裴寂,但不可能是裴寂。
那是个一头白发的女人,正背对着她坐在湖边的软榻上。
曾倾洛一边观察一边靠近。
那女子虽雪发垂地,却穿着艳丽雍容的红裙,横卧在湖边饮酒,不似老者。
成熟惹眼的身段,曾倾洛最是熟悉不过。
“裴寂?”
曾倾洛一开口,女人酒杯脱手,掉入湖中。
李极诧异地回头,愁苦的眼眸和久别的双眸对视,一刹那,如清泉入心。
……
该画的她都画了,所有细节她都细致地雕琢到极致,可曾倾洛就是一直保持着对外界极其微弱的反应,偶尔说上几句话,并不算真正的苏醒。
李极觉得自己已然力屈计穷。
如果这条路都不通,不知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烦闷之下想饮酒,怕熏到她的小满,拿了酒到河边独饮。
此刻曾倾洛就在眼前,活生生地在眼前,还与她说话了。
李极分辨不出这是现实,还是酒后的幻觉。
李极轻颤的手伸向曾倾洛。
指尖碰到了真实的温度,眼前的景象没有消散。
是真的。
李极胸口忽地起伏,眼泪说掉就掉。
“你,真的醒了……”
曾倾洛见她哭,原本被她肆意抚摸的别扭也不见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极正要开口,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立刻转过头去。
曾倾洛不解,“怎么?”
湖水倒映着李极的模样。
“我现在丑得很,别看我。”
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曾倾洛跪坐在她身后,绾起她的长发,水濯过般乌黑的眼珠轻动,轻声道:“我都是你的王妃了,以后不是要日日相对?如何能不看你?”
李极:“……你已经知道了?”
因为曾倾洛一直未醒,李极在万念俱灰之时,决定与她拜堂成亲。
堂是在床边拜的,人未醒,全程只有李极一个人演独角戏。
那时她想的是,即便曾倾洛此生都不会醒来,也要她当她的王妃。
无论是到了阴间还是轮回转世,她们都拥有今生的姻缘,她都是曾倾洛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曾倾洛心道,趁着人昏迷硬是拜了堂,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是件霸道的诡事。裴寂这么做么,倒一点都不稀奇。
李极就是不肯回头,总说自己难看。
曾倾洛没辙,拉了拉她的裙摆道:
“就算头发的颜色变了,你的模样也未减损。更何况……我也不那么喜欢黑发。”
李极屈着双膝,微微转过身,脸埋在双臂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真的?”
曾倾洛心道,还是那么好哄。
说不出肉麻话,曾倾洛只道:“现在是贞观二十几年了?”
李极沉默了片刻,说:“现在是天胤三年,孟夏。”
陌生的年号让曾倾洛恍惚。
天胤三年?
是啊,李司登基了,肯定会改年号的。
曾倾洛:“我昏迷了三年?”
趁着曾倾洛吃惊,李极已经钻进她怀里,用脑袋蹭她的心口。
“嗯。”
这三年中,李极只做一件事,用精神力重绘曾倾洛的精神世界。
边烬和沈逆每隔一个月就会来探望她们一次,说曾倾洛的往事,把曾倾洛相关的记忆片段传送给李极,还会带来曾倾洛相关的小物件。
只要与她有关的,李极统统绘入精神世界中。
在漫长的绘制过程中,李极眼中的曾倾洛更加丰富、饱满。仿佛跟着她走过她的人生。
瘸腿少女无人庇护的日子,受尽欺凌,李极也跟着她难过。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选择在黑魔方危机爆发时,帮助别人,向陌生人伸出援手。
李极说她“真傻”,可这份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正直纯善,让李极心动的感觉每日逾深。
沈逆曾经跟李极说:“我懂你的想法,倾洛和我夫人很像。如你我这样的谬种,反而会被她们的良善深深吸引。”
如果说从前李极对曾倾洛的爱,是在激情和占有欲中慢慢扭曲而成的偏执与热烈。那么这四年帮曾倾洛重塑精神世界的过程,便是李极真正了解了她的过往,在一点一滴中渐渐深入灵魂,刻骨铭心。
……
曾倾洛是如何被向知番摧毁意识,以及这三年中发生的事,李极赖在她怀中,三言两语说完。
曾倾洛惊讶得都忘了驱赶她。
“所以,你的头发是为救我而白的。你怎么这么傻……”
李极不想曾倾洛觉得亏欠什么,又背过身去。
曾倾洛在心里轻叹,抚着她的白发道:
“裴寂,转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李极的背影很安静,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抗拒不了曾倾洛的话,转回头。
曾倾洛拨开她的发丝,仔仔细细看着她的模样。
“瘦了许多。”
李极的泪滚入曾倾洛的掌心里,用力将失而复得的人抱住。
曾倾洛几乎被李极压倒。
整个人被李极缠着,一大只,几乎将她覆盖。
曾倾洛总是被她弄得无可奈何,手不知放在哪儿,便再去顺她的头发。
还是这么爱哭。
……
养了好几日,曾倾洛和李极一块儿恢复了些气血。
憔悴感在渐渐消散,李极的脸庞圆润了些,白发反而为她增添了一份旁人没有的蛊惑诱人。
沉睡了三年,曾倾洛有很多事要做,可一入夜,李极便从她身后过来,蹭着她脖子讨要。
李极原本就粘人得很,经过这次波折,更是恨不得没日没夜地挂在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看着李极的白发,不知还能有多少快乐时光,曾倾洛没忍心驱赶她。转过身,不太熟练地圈住李极的脖子,双唇有点笨拙地轻轻贴在她的唇上。
还以为曾倾洛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李极心一下子着了火,直接启开了曾倾洛的唇。
曾倾洛被她弄得“唔”了一声。
雪白的发丝缠上来,曾倾洛乖乖张开唇,接纳李极缠绵的吻。
不是记忆模块中被反复回味的过往,今夜是她们情感真实的延续。
李极终于又能拥抱她,得到她压抑的反应。
眉心还是那样蹙起,似痛苦又似满足,之后便会在某个时刻拧得更紧,随后欢慰又脱力地慢慢松开。
李极想得太深,思念浓稠难解,曾倾洛也没反对,默许她可以做任何事。
曾倾洛的默许和沉默中的配合,甚至是主动,让李极兴致前所未有的高。
曾倾洛是很闷的那种人,不出声,半点花样都不会。
李极却觉得乐趣无穷,偏要欺她,折腾出声响。
曾倾洛一面羞着,一面反应又更浓。
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曾倾洛都没舍得咬,只是用力地抱住她,攀附在她身上,唤她“裴寂”。
“裴寂”的尾音带着破碎的意味,好听得让李极心下酥软。
一趟趟的不停,曾倾洛其实已然脱力,可李极还想,她便纵容着身上人继续掌控自己。
李极的吻中明明白白写着最最浓烈的占有欲。
是不死不休,是唯她是从。
是只有她才能引发的极致快乐。
……
今年的初雪落得很早。
长安城染上一层银白的时候,沈逆和边烬搬回了双极楼。
公国府还是会住,但沈逆知晓,边烬忘不了双极楼,那也是她们一同长大的地方。
沈逆一边忙着帮李司治理内廷、开疆拓土,一边把双极楼完完全全按照记忆里的样子修复了。
重不重振宗门,沈逆不在乎,边烬想重振就重振,只留下当个随时都能来走走的别院也罢,一切都是为了边烬开心。
双极楼重修之日,沈逆邀请好友们长安聚首。
第五阙和贺兰濯带着一大堆贺礼早早来了。
沈逆看到第五阙第一句便道:“你来得正好,帮我把炉子支起来。”
第五阙:“?不是,我是客人,一来你就让我干活?”
“你是客人吗?每回来都把我库存吃光的人是客人?别废话,你那只胳膊我可是花重金打造的,要不咱们现在结算一下?”
第五阙:“……不就是炉子,今天不给你支一百个我不走。”
她俩在这儿一边斗嘴一边架炉子,边烬则和贺兰濯坐在沈逆专门打造的观景台前赏雪闲叙。
贺兰濯的视力已经被第五阙养好了,双瞳变回了透明美丽的琉璃状。
去年她的天赋就已经回升到了S级,今年还在不断攀升,她有预感,会再次回到双S级。
贺兰濯喝一口苹果酒,说:“阿赐记忆里的脏东西总算被驱逐干净,麻烦的是我还得继续戴一段时日的护目镜。以前戴了那么多年不觉得难受,现在再戴回去,反而别扭。”
边烬道:“我也是,以前紧绷着神经时能几夜不睡,现在稍微熬一下夜,第二日没精打采。”
贺兰濯:“这是什么,盛世综合征?”
两人正笑着,曾倾洛和李极来了。
第五阙刚把炉子支好,看到李极一头乌黑的头发“哟”了一声。
“别这么看着我,染的。嘶,山上真冷。”
李极对第五阙说:
“傻子,能给我单独生个炉子吗?”
第五阙:“再叫我傻子,我把你打成傻子。”
边烬过来招待她们,“你们先去暖阁里,一会儿也在暖阁里用膳。”
“不了。”
李极对双极楼很好奇,毕竟曾倾洛在这儿长大。
刚才还喊冷的人,这会儿对曾倾洛说:
“带我走走?”
曾倾洛:“好。大师姐,那我带裴寂去走走,一会儿回来。”
边烬:“下了雪,路上注意安全。”
李极揽下这话头,“有我在呢,怕什么。”
这段时日的温存,让李极确定曾倾洛对她的心意,如今走到哪儿都恨不得炫耀一番,有时候弄得曾倾洛无言以对,可看李极乐在其中,又没法说她。
两人携手上山时,窦璇玑和李司坐着天子仪仗从天而降。
窦璇玑还未进屋就在喊沈逆的名字。
沈逆正在用她刚刚研制的串肉机串烤串,看窦璇玑兴冲冲跑进来,腾出手行礼。
“拜见皇后娘娘,怎么了,小房回你了?”
沈逆一猜就中,窦璇玑开心道:“是啊!她回我了!”
沈逆回长安之后,帮着李司整肃了一段时日的内廷,之后去看了房判,全面升级了系统,为房判建立了一个对话功能。
房判暂时无法真的开口,但可以通过图片来沟通。
发图片给她,她能直接用大脑读取,再回复。
这是沈逆最开始设定的逻辑,只是好一段时日了,窦璇玑通过系统发了无数图片过去,房判一直没反应。
窦璇玑坚持发,每日都发。
今早,又发了一张御花园内的雪景给房判,一盏茶工夫后,房判居然回复了。
回复的是系统默认的表情图片。
一个发抖的圆脑袋。
在这个通讯发达的年代,已经很少人会用这么简单的表情图片了。
可对窦璇玑而言却弥足珍贵。
沈逆往嘴里丢了一颗油炸地豆。
“等再观察一段时日,我把语音功能加上,以后你们就能直接对话了。”
窦璇玑:“那可太好了!”
开饭前,曾倾洛和李极从山上下来了。
山上时李极的围脖跟帽子,此刻都戴在曾倾洛身上。
贺兰濯神神秘秘对李极招手,“殿下,来。”
李极走到她身边,“你不是想把我推下悬崖吧。”
贺兰濯笑道:“我推你干嘛,有件事要与你商议。”
雪越下越大,双极楼的景致愈发壮阔。
李极的黑发上落下一层银白,她看着身侧的贺兰濯。
“驱毒?”
贺兰濯翘着腿,轻转着手里的酒盏道:
“当初我答应了李煽帮她寻找解药,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我联系过韩复,想必她跟我说的话也跟你说过。”
李极:“此毒无解。”
“对,但那是对于韩复而言的无解。可对于你我而言,未必是相同的答案。倾洛来找过我,问我有无法子为你解毒。”
李极有些惊讶,“她找过你?”
贺兰濯笑着说:“她不仅找过我,也找过沈逆和边烬。当初沈逆封印黑魔方的时候,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我想起在突破至双S级精神天赋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天地的运行,宇宙的闪耀。我知道,那是可以逆转一切的力量,只是时间太短暂了,还未让我好好研究力量就离我而去。可是,它现在又要回来了。”
贺兰濯从李极的眼眸里读出了渴望。
“殿下,你不想试一试吗?试着逆天而为,试着与自己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贺兰濯所言,诱惑太大。
李极:“我自然想。”
做梦都想。
贺兰濯道:“如果真能逆转你身体的宇宙,那么有可能,你现下所拥有的天赋也会消失,你舍得吗?”
李极回眸笑道:“若是你,你舍得吗?”
贺兰濯望向被炭火烫得龇牙咧嘴的第五阙,唇边漾着一抹笑意。
为了她,自然一切都舍得.
一群人聊起贞观年间的生死一瞬,仿佛还在昨日。
李司忙于政务,许久没这么开心了。
沈逆正好放了一段熟悉的乐曲,李司脑子一热,脱了外衣便想跳舞。
边烬:“陛下乃九五之尊,这样不好吧。”
差点就把“成何体统”这四个字脱口而出。
沈逆等人也实在不想看李司跳舞。
李司却道:“这是我最大的爱好了,我多久没跳,身子都要锈了。天子怎么了,天子没腿吗?不能跳舞吗?”
众人看向窦璇玑,只能指望皇后能阻止一下了。
窦璇玑却道:“让她跳,今夜幽会麦香小乔。”
众人:……
李司在大雪中起舞,一开始李极还觉得会辣眼睛,没想到李司身段比她想得要美得多。
从地上跳到桌上,李司越跳越起劲,沈逆把餐具都拿出来,分给大家,敲碗击盘,跟着节拍为她伴奏。
于是,李司便成了唐Pro帝国五百多年国祚中唯一一位给臣子们跳舞的天子.
又是一年正月。
今年的通天火轮格外壮阔。
瑞雪千里,沈逆和边烬手牵着手漫步在热闹的市集。
通天火轮的火光映在她们脸庞上,“伉俪情深”的徽章挂在腰间。
一人一枚,成双成对。
人人都在抬头注视着盛世光景,只有边烬低头,看见一朵小花从缝隙中顽强地冒出了头。
沈逆也随着她低眸,注视那朵漂亮的花。
冻土之下昂扬的生机,越寒冷越美丽。
今夜玩得太晚,边烬有些困了。
在寻常又平和的人间烟火气中,边烬靠在沈逆肩头,安心地闭上眼。
身旁有人认出了她们,正要喊。
沈逆指尖点在唇上,轻语着:
“嘘,我的妻子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撒花花~
很早以前就想写一篇赛博古代背景的故事,也是全新的尝试吧,写得很开心~
谢谢喜欢《焚情》的大家~
还有些番外,就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更啦-
下篇文写《越界》
——在暗恋中病态,不如横刀夺爱
苏爽甜小甜饼,谢谢大家收藏一下~
下篇文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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