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不明白。明明他是感受到召唤才过来的,为什么召唤他的人类现在在攻击他?
不过,这个人类的准头乱七八糟,一大半东西都扔在了门板上,唯一挨的那一下也不疼,所以诺亚没有太在意。
诺亚默默盯着他,等他几乎把书包扔空了,才慢吞吞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人类明显地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这是个戴眼镜的红发男性人类,刘海蓬蓬的,脸上有雀斑。诺亚觉得他的年龄应该介于贾斯珀和财政大臣之间。
“……嗯?啊?”
蓬蓬头惊魂未定:“你是谁?”
“我是诺亚。”
蓬蓬头噎了一下。
“呃,你好,但……”
“我是深潜者。”诺亚说,“你召唤我过来的。”
蓬蓬头沉默了。
“……开什么玩笑?!”他“唰”地指向这张以颇为惊悚的方式从隔间门上方冒出来的脸,“哪有深潜者长你这样的?!”
诺亚困惑道:“我应该长什么样?”
“瘦削佝偻,鱼眼鼓胀,脖子两侧有鱼鳃似的褶皱……”
蓬蓬头闭上下意识嘚啵起来的嘴。诺亚想象了一下,评价:“这在人类的审美里好像不怎么好看。”
蓬蓬头:“确实……咳,也不是,审美是多元化的,不能这么说……”
诺亚不理解:“为什么?你明明觉得这样很丑啊。”
蓬蓬头欲言又止。
“……好吧,确实。”
他再次陷入沉默,开始有些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了。
为什么他会坐在马桶上,跟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自称深潜者但长着张帅哥脸的男人聊这种一点都不政治正确的话题?
诺亚见他半天没吭声,又问了一遍:“那你有什么事吗?”
他还要回去吃女王陛下做的晚饭呢。
蓬蓬头愣了愣,回过神,表情一下子紧绷起来。
“嘘,你先进来……”他压低声音,正要推开隔间门,诺亚就利索地从顶上翻了进来。
蓬蓬头无言地收回手,但还是靠到门边听了下外面的动静。
他悄声说:“这栋楼里今晚会有个聚会,有人要在聚会上搞邪恶的召唤仪式……”
“你为什么要这么小声地说话?”
“嘘!”蓬蓬头恼道,“被发现了就死定了!”
诺亚很无辜:“可是你刚刚已经喊得很大声了。”
“……”蓬蓬头转移话题,“我偷听到他们说‘要把参会者当成祭品’,虽然没听到具体的,但我觉得他们好像是黄衣之王的信徒。”
诺亚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下文,疑惑道:“所以呢?”
蓬蓬头:“就,他们信仰哈斯塔啊。”
“你刚刚说过了。”
蓬蓬头怀疑地盯了他一会儿:“你真的清楚coc的设定吗?克苏鲁是和哈斯塔可是死敌,作为祂的仆役种族,你难道不应该去捣乱……我是说,阻止一下吗?”
“?”诺亚茫然,“跟我有什么关系。”
“啊?”蓬蓬头结巴起来,“可、可是,要对抗黄衣信徒,不是应该利用深潜者吗?”
“为什么?”诺亚越来越迷惑了。
“……论坛资料室说的。”
诺亚和蓬蓬头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转过身,丧失兴趣道:“我回去吃饭了。”
蓬蓬头呆了呆。与此同时,洗手间外的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诶!等等!”
蓬蓬头一急,用气音喊,扯住他,甚至无暇吐槽深潜者的行程为什么这么接地气。
“我委托你,我委托你总行了吧!如果你真的是深潜者而不是中二病的话!”
诺亚停下脚步,转过头。
蓬蓬头看见他望过来,目光不带情绪地落到自己脸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听到“委托”这个词时,那双漂亮得不似真人的海蓝色眼睛似乎微妙地变亮了一点。
诺亚问他:“那你打算付出什么代价呢?”
-
“诺亚也来这里了?”埃默里诧异道。
西伯里兄妹站在不断攀升的电梯里,电梯墙面是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晰地俯瞰外侧夜景。
埃泽尔:“或许吧。”
埃默里:“……那你还那么急吼吼地非要跟过来。”
“碰碰运气呗。”埃泽尔轻描淡写,“总比干等靠谱。”
埃默里瞥了眼他一如既往的平静侧脸,敏锐地察觉哥哥的心情恐怕不怎么美妙。
埃泽尔什么都不说,埃默里只能自己脑补。诺亚跑了?把埃泽尔始乱终弃了?……呃,那个恋爱脑笨蛋好像做不出这种事……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埃默里感到脑袋被一只大手摁了一下,用力搓了搓。
“嘿!”她一下子回过神,抗议,“我的头发都乱了!”
埃泽尔收回手:“你的想法都写脸上了。”
他自顾自出了电梯。埃默里有些心虚地理了理头发,抬腿跟在他身后。
埃默里在水群时了解到,这个地址与其说是桌游店,不如说是艾登·罗斯戴尔盘下了中心商贸大厦的整个47层作为私人工作室。他以往的跑团视频大多就是在这里拍摄的,今晚还是第一次对外开放。
不过,即使是这次颇具意义的跑团,艾登也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至少埃默里从来没在论坛上刷到过相关的帖子。
看来还是挺私密性质的。
她的邀请函是骰娘之耻给的,那其他人的呢?艾登亲自发的吗?说起来,艾登到底知不知道今晚有她这么个人啊……
等真到了人家门口,埃默里才开始生出些关系户小菜鸡混入大佬团的惶恐。
埃泽尔见她脚步慢慢停了,眉头一挑,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
“发什么呆呢,”他冲里头扬扬下巴,“我腿累了,快让我进去坐。”
埃默里回神,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把电子邀请函调出来,递给门口等着的人。
门口站着的男人不算高,身形瘦削,机器人般板正的身体套在黄色西装里。
他用手上的机器扫了下邀请函上的二维码,接着给他们递来两张号码牌,上面用花体字写着“6”和“7”。
“欢迎,埃默拉尔德小姐。”他用悦耳的声音说,“祝你和你的同伴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
进了房间,瞥见屋里的场景,埃泽尔不由在心里“嚯”了一声。
这是个布置得像二十世纪初客厅的宽敞房间,墙壁和地板都由成色漂亮的杉木铺就,角落还立着旧式壁炉。
屋内光线昏黄微醺,几张双人沙发环绕中心的圆桌。
勾起埃泽尔兴趣的是屋里已经坐着的几个人。
一个穿着潮流的年轻男人,戴着红色棒球帽和头戴式耳机,正翘着姿态张扬的二郎腿,仿佛故意想将耐克外套下印着动漫美少女的t恤露给别人看。他的胸前挂着1号牌。
一个体型娇小、面容沉静的高马尾白人女生,以及她身侧扎着脏辫的高大黑人男性。他们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看来是一对感情不错的大学生情侣。他们分别是2号和3号。
而剩下的两位……
在屋里躁动地四处转悠的年轻男人正好望过来,与埃泽尔四目相对。
克里斯·泰勒穿了身花衬衫,棕色短发打了发胶、被一丝不苟地捋成背头,看着与下午那位社畜怨念冲天起的警官先生截然是两个人。
看到埃泽尔的瞬间,他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他身侧沙发上三四十岁的黑发男人倒显得气定神闲。
门罗队长一身休闲的富二代打扮,西装外套下的衬衫明明收了腰,却莫名被他穿出一股松松垮垮的味道。
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手上随意翻着本《克苏鲁神话》。
门罗和克里斯分别是4号和5号。
“……”埃泽尔挑了挑眉。
埃默里也注意到了。她捅咕捅咕埃泽尔,悄咪咪道:“埃泽尔,那两个人是不是家庭餐厅那天的……”
埃泽尔无视克里斯震惊的视线,低头问埃默里:“你很想玩这个游戏吗?”
“这是‘跑团’。”埃默里下意识道,“呃,当然啦。怎么了?”
埃泽尔耸耸肩:“好吧,那我们只能指望那两位仅仅是老天给我们准备的小彩蛋了。”
他随手把7号牌塞进口袋,找了个跟克里斯两人处于斜对角的位置坐下。
埃泽尔低头刷了会儿手机,仍然没有收到任何跟诺亚有关的消息。他转过头,看见埃默里也像在寻找什么人似的四处张望,半晌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
“怎么?”埃泽尔问。
“在找我网友啦,就那天跟我面基的那个女孩子。”埃默里嘟囔,“她说今天也会来玩的。”
“嗯……”埃泽尔若有所思。他收起手机,站起身,走到通往里屋的木门前,拧了拧门把手。
“是锁上的。”克里斯忍不住出声,“我刚刚试过了。”
“哦。”埃泽尔淡定地收回手,“请问厕所在哪儿?”
“那里。”这次应声的是大学生情侣中的黑人男生。他声音比较低哑,给埃泽尔指了指另一扇稍小点的门。
除此之外,房间似乎就没有别的出口了。
“谢谢。”埃泽尔说,回到座位上坐下了。
又过了五分钟,入口大门再次被推开。
埃泽尔抬头瞥了眼。不知该说“意料之外”还是“果然如此”,这次居然又是一张熟面孔。
进来的是昨天在“渝城老火锅”见到的那个女服务生。
她戴着眼镜,换了身宽松的运动卫衣,苍白的脸上仍然是一副提不起劲的表情。她的短发捋到耳后,露出左耳的精致银耳坠,看形状像个小斧头。
她顺手带上门,环视一圈,平静地将8号牌挂到领口。
她的到来像无意间拨动了停滞的时间。在她落座的下一刻,里屋紧锁的木门后传来锁匙转动的声音。
“吱呀——”
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对轮椅车轮慢慢滚过微凸的门槛。
一股死气沉沉的肃穆扑面而来,将在场众人镇住了一瞬。
轮椅上坐着一个青年。
他全身严密地拢在黑色大衣里,就连指尖也被手套裹住,拉高的领口上方是两瓣自带笑意的苍白嘴唇。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上半张脸——那里戴着副精致古朴的黄色面具,将高挺鼻梁以上的部位完全遮住。
“……”
木门在他身后关上了。他似乎悠悠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接着勾起嘴角,耳边柔软的黑色短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晚上好,”他张开双臂,轻快地说,“coc爱好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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