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小说 > 百合耽美 > 主攻单元文 > 23、帝王臣(2)
    风飒飒地吹,沈淮置若罔闻。


    寒千秋口中吐出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拼凑在一起却又那么陌生而冰冷。


    沈淮不信寒千山。


    当年通州一战,沈樾是天子选中的径渊主帅,荀家父子则是作战主力,他们站在同一条船上。哪怕后来一念之差功败垂成,通州赔了几十万将士,他们也是一同听的圣旨。


    沈樾怎么会替荀家背锅?


    “千山叔,您再想想。”沈淮克制住颤抖的身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您再仔细想想,这其中有没有误会。”


    寒千山却没了声响。


    半晌,他才开口:“径渊一仗打得惨烈,不是你爹的问题,也不是荀老将军的问题。你爹同荀老将军那日已经达成共识,环境不好,按兵不动。但那夜顺都快马来了一道秘旨,逼着你父亲大举进攻。天命威严,哪怕前面有刀山火海,这一趟也非走不可。”


    “密旨?”沈淮蹙眉,“什么密旨?”


    寒千山道:“天子缠绵病榻,国事由太子暂代。但太子那时犯了错被禁足,无人知晓那道密旨是天子所为,还是太子所为。我们只认玉玺和兵符,只要有玉玺或者兵符,让我们自尽都无二话。”


    看来这道密旨,才是症结所在。


    沈淮问道:“那这一切,和荀家又有什么关系。”


    “淮儿啊。你爹从小告诫你,你我都是帝王臣。你忘了么?”


    沈淮咬着牙道:“没有。”


    他的后背隐隐作痛。就仿佛沈樾在祠堂列祖列宗面前罚他的那66下鞭子,重又打在了他的身上。往事历历在目,那日他跪了一天的祠堂,念了一天的“你我都是帝王臣”。


    你我都是帝王臣。


    寒千山道:“这一仗通州死了几十万将士,责任首先给到的便是荀家。天子在病榻上气吐了血,当夜就降了一道旨,荀家满门削籍流放,终身不脱奴籍。但这旨意在宫门口被拦下来了。”


    沈淮道:“太子?”


    寒千山颔首:“太子破了禁足令,跪倒在天子面前。他说荀家满门忠烈,若是处置,难以平复通州人心,不如暂且搁置绥北,冷个几年,日后再让荀家将功补过。”


    “太子还说,比起荀家,主帅的责任更大。若是杀鸡儆猴,或许能息民愤,而沈樾身居高位,应该有此等觉悟。”


    沈淮闭眼,半晌开口:“所以我爹同意了。”


    为了平定民心,沈樾愿意承担这个罪责。


    寒千山道:“人人都道你爹权倾朝野,可又有谁知道,朝堂动荡,全凭你爹周旋在党羽之间,才使得大厦没有倾颓。太子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正是因为天子将一半的兵权交给了他,你爹可是文臣出身啊。国难当头,投笔从戎,你爹担着骂名扛着江山也要对得起天子的这份苦心。”


    沈淮喃喃:“我早该知道的……”


    让儿子学会“你我都是帝王臣”的父亲,怎会打江山社稷的主意。


    沈淮解了寒千山的铁锁,要带寒千秋走。狼首军的长刀拦住了他的去路。


    纳葵一把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你别忘了,你此刻孤身一人在我的守备军营。只要我一抬手,万箭齐发,你就是个活靶子。”


    沈淮不为所动,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裹在寒千秋瘦削的身体上:“叔,我带你回去。”


    纳葵道:“三。”


    “二。”


    “一。”


    忽而,冰冷的刀尖触碰到纳葵的脖子。纳葵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卓依的目光依旧波澜不惊,但语气却令人琢磨不透:“放他走。”


    纳葵变了脸色,用阴晴不定的口吻道:“你让本王放他走?”


    不仅是他,卓依这一举动连沈淮都有些出乎意料。


    卓依道:“纳葵,我的刀法你是见过的。若是此刀割破你的脖子,神医也救不回来。”


    纳葵面无表情,可是剧烈起伏的胸膛无声宣泄着他此时的愤怒: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我会杀了你。”


    卓依摘下面纱,莞尔一笑:“你会明白我的。”


    沈淮匆匆一瞥。不知为何,与卓依目光相碰间,他觉得卓依似曾相识。


    风吹起卓依的头发,卓依垂眸将发丝勾至耳后:“当年我在大顺做质子,终日遭人唾弃,不见天日。那些日子,是我最痛苦的时光。我无论去哪儿,都靠着墙低着头走路。那时的我,讨厌当质子,讨厌大顺,甚至讨厌自己。是沈相一句话,将我从无尽的阴霾中拽了出来。”


    卓依垂眸,继而看向沈淮:“沈相说,山不见我,我自见山。听了这句话我才明白,底气是自己给的,哪怕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只要这世间有我这么个人,我也要岿然不动。沈淮,你有个好父亲。你的父亲救了我一命。”


    你有个好父亲。


    这是沈淮到目前为止,听到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对他父亲沈樾的正面评价。


    还是出自冗南人之口。


    有多讽刺可想而知。


    沈淮将那本早已破旧不堪的《春秋士览》扔在了地上,扶着寒千山道:“人我带走了。下次见面,该怎么走流程就怎么走,不必念我是沈相之子。”


    -


    回到荀英的军营,天已经亮了半边。远处的山隘能听到几声猿猱的长鸣。


    荀英一夜未睡,就见沈淮匆匆地从他帐前经过,神情早已不似出发前那么随性笃定。


    荀英掀了帘,故意高声道:“还有一个钟头天就要亮了,你可知军令如山,你取的人头呢?”


    沈淮正愁见不到人呢。他道:“马上替我安排个营帐出来,单独的营帐。再让人安置个木桶烧个热水。随行的大夫也都叫过来,我有事。”


    荀英双手环胸斜靠在营帐前,道:“你有事?”


    说罢,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朝沈淮的脸移到胸口,又从胸口往下移,最后停住了。荀英露出一个只可意会的笑容:“营里的大夫不会看这个,你得找个江湖郎中开点偏方好好调理。”


    沈淮:“……”


    方允河下了马就奔过来,他气都来不及喘:“沈淮,你的马上坐着的,可是寒将军?”


    沈淮道:“是。”


    方允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那可是他们大顺的圣将啊!


    “寒千山?”


    荀英恢复了一贯的表情。目光中却划过一丝诧异。


    沈淮道:“是。他现在很不好,找个靠谱一点的大夫,快。”


    营里的大夫一时间都被叫了过来。荀英并一干人等都在外面守着。沈淮却灌了一口热茶,转身走了出去。


    荀英见状,也跟着走出去,问:“寒将军的诊断结果还没出来,你去哪儿。”


    沈淮道:“天快亮了,我去取哈依的人头。”


    荀英语气悠悠:“我不懂了。你是对哈依执着,还是对我弟弟执着?”


    沈淮针锋相对道:“我就想入你家族谱,怎么着?”


    荀英睨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料到他竟如此不要脸皮:“我爹上了年纪,身体不好。他若是知道自己宝贝的小儿子带了位男人回来入族谱,会吃不消。”


    沈淮笑了:“你家有你这个儿子传宗接代还不够?我家才难呢,我爹只有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他要是还活着,八成会在列祖列宗面前把我的腿给打断。”


    荀英嘲讽道:“你还知道。”


    沈淮却道:“荀将军不同意也得同意,荀安我是要定了,他老人家如果不满意,我想办法改个性别还不成吗?”


    “嗯?你还有这个本事?”荀英道。


    “什么本事?”荀安从自己的帐中走出来。他才阂眼不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他知道是沈淮回来了。


    沈淮一看见他,罕见地掉头就走。


    “跑什么?”荀安蹙眉。


    沈淮怎么看见他跟猫看见了耗子似的?


    荀英拍了拍他弟弟的肩膀,似笑非笑道:“他犯病呢。别管他。”


    沈淮带了一队人马去追哈依。天边已经能看见日光,说明再过不久,天就要大亮了。


    “沈大人,咱们怎么进攻?”尤二弓着身子问。


    尤二是方允河的手下,办事格外稳重,沈淮此行方允河都没喊,却要来了尤二。


    沈淮道:“我听说哈依有旧疾,经常头痛,眼睛见不了强光?”


    尤二支吾了一声:“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


    尤二不知道是自然的,因为这是书里的人物设定。


    此行沈淮并不打算强攻,只能智取。哈依手里至少有十万兵马,而他只带了一千人,若是正面迎敌,他肯定要赔个血本无归。


    沈淮压低声音道:“这会儿哈依还在睡觉,得想个办法将人引出来才好。”


    尤二点头:“只要能将他引出来,我定能一箭穿膛取他性命。”


    沈淮拍了拍尤二肩膀。他道:“我负责将人引出来,其余交给你了。”


    说罢,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利落地往自己腰间叩上两把匕首。尤二还没来得及问他打算怎么把人引出来,沈淮就已经走到丛林深处,一刀放倒了哈依手下放风的士兵。


    他的刀法游刃有余,尤二不由看呆了。


    这真是方统领口中“杀个鸡都费劲”的沈大人吗?


    沈淮挑了个身型跟他差不多的杀了,利落地换上对方的装束。他将带血的匕首扔了,拿着该士兵的长矛和令牌,不动声色地晃进了哈依的大营。


    大营里的士兵正在交接,沈淮没费什么力气就混进了巡逻的那一拨,跟在最后。他随着队伍走着,一路把哈依的军营布局摸了个透。


    哈依作为主帅,营帐在最里面。周围巡逻的都是哈依的亲信。沈淮所杀的士兵等级不高,只能在外围执勤。


    得想个法子。


    沈淮紧紧盯着哈依的营帐,却见里面突然烛火大亮。


    沈淮灵机一动。他悄悄远离了巡逻队。


    很快,他就在暗中观察到哈依的营帐掀起了帘,一脸疲态的哈依眯着眼睛,揉着肚子走了出来,看样子似乎还未完全睡醒。


    沈淮暗中跟了上去。


    哈依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劲,他衣衫不整,趿拉着鞋子,走去如厕。


    沈淮没有多想,一路跟了过去。


    日头初升,远处时不时传来两声鸡鸣。哈依解开宽大的裤子,以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蹲了下去。


    正准备泄洪,他一抬头,就看见茅厕外,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在盯着他。


    哈依顿时觉得不舒服,闸口一紧。他吼道:“看什么看!拿纸去!让我用手擦?”


    沈淮皱着眉头,从茅厕旁边的树上拽下两把树叶。


    他一脚踹开门。


    逆着光线,沈淮整张脸都是暗的。哈依眼睛不好,加上彻夜头疼,此刻只能看见此人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看,十分不知好歹。


    一阵凉风吹过,恶臭扑鼻而来。沈淮捂住鼻子。


    真受不了。


    他忍着不适,一脚将哈依踹进茅坑里,用方才的叶子堵住哈依的嘴。


    哈依始料未及,挣扎着要站起来。


    沈淮不给他这个机会。他抽出自己腰间的刀刃。刀面的银光一闪而过,割破了哈依的喉咙。


    鲜血四溅,哈依顿时长大了嘴巴,却喊不出声。


    血腥味混杂着恶臭味在狭小的空间蔓延。


    沈淮咬着牙道:“也不找个体面的死法。”


    熏死他了。


    哈依眼珠子瞪得老大,他死死扣住沈淮的手腕,在沈淮手腕上硬生生抠出五个血印子。


    闸口突然一松。


    沈淮意识到什么,骂了一声,可还是晚了——


    哈依的屎尿溅了他一身。


    尤二在营地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沈淮孤身一人,提了个东西缓缓走过来。


    将黑色的包裹往地上一丢。沈淮一句话都没说,翻身上马。


    尤二拿剑柄一挑开,里面赫然是哈依的人头。


    尤二振奋了。一同来的战士们也振奋了。


    只有沈淮不高兴。他觉得此刻没有人比他更晦气。


    此刻,他是这世上最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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