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低沉温雅的嗓音缓缓在她耳畔响起,低哑蛊惑,令她头皮发麻,心尖颤栗不已。
愣了两秒,她才反应过来。
顿时心情像过山车俯冲般陡转直下。
季闻洲这老男人又在用甜言蜜语哄她。
他当她是三岁小孩吗?!
宋知窈忽而笑了,眼泪簌簌而下。
“我什么时候剪过短头发!我什么时候被你彻夜哄睡过!你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吗!”
还是他以为她好糊弄,这样拙劣的谎言轻易便能骗过她。
季闻洲心中既好气又无奈,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提醒道:“骨螺紫、鸢尾花。”
车内骤然陷入诡异的沉寂中。
宋知窈表情一顿,脑袋里似乎有某种东西爆炸开来,不断地迸发出细微的电光火花,将所有的郁气难过都炸得烟消云散。
短头发、骨螺紫、鸢尾花……
她确实是画过这样一幅画。
那是她唯一画过的一幅自画像。
楔形文字。
这种起源于两河流域的文字外观像一个个小小的楔子,通过排列组合方式构成不同的符号和单词。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季闻洲脑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用楔形文字设定规则成了一套密码,硬要宋之窈把这套密码规则记下来。
平时学业已经足够繁重,宋之窈当然不乐意,但耐不住季闻洲的死缠烂打,磨磨蹭蹭还是全记了下来。
等她记下来后,才知道季闻洲是想用这套密码来写情书。
季闻洲是天才,脑子活反应快,而且规则是他定的,用这套密码写起来的速度和直接写母语没有差别。但宋之窈读起来却很费劲,需要在脑海里经过多次转化翻译才能看懂,难度不亚于学一门语言。
他们刚订婚的那段时间,季闻洲写信的频率很高,几乎每天给她一封,她费心费神地解读出来,往往却是一些东拼西凑抄来的诗句。季闻洲还非要缠着她问读后感,她敷衍起来都嫌累的不行。
转折发生在一次程序设计大赛时。
季闻洲自从和林缈付东至他们组队后,大大小小的任何比赛都是一起参加的。
那次比赛中,他们在草纸上所写的公式和核心代码被其他队伍看见,结果被抄袭了,那支队伍还在他们前面登场,以至于他们差点被倒打一耙。
虽然几经波折后澄清了事实,但中间过程确实憋屈。
宋之窈围观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提出把这套密码给他们队伍,以后做方案设计的时候,关键部分都用这套密码来写。
季闻洲当然不乐意,这套密码是他和宋之窈独有的暗号,当即提出重新制定一套密码来供他们队伍使用,却被宋之窈以不希望他们队伍之间有她不知道的暗号而给否决了。
之后宋之窈就没再亲自看过季闻洲的情书,都是找林缈帮她机翻出来的,每天节约下来的时间可以多做半张试卷。
没多久,这件事被季闻洲发现,气的整整三天没理她。后来他就再也没写过情书,宋之窈也乐得清闲。但这套密码被他们队伍沿用了下去,一直到最后一场比赛。
这么多年过去,宋之窈早把密码规则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那时候每天读信读到头大的感觉。
付东至见宋之窈许久没反应,想是她早忘了密码规则,解释道:“季闻洲在这张纸条上说,裴天旭要他做这个模型的目的是模拟出队长的人格,找到破镜重圆的方法。”
宋之窈一愣,随即冷笑道:“那人渣做梦呢。”
“确实荒唐。”付东至点头附和。
宋之窈的眉头又慢慢拧紧,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一年前有段时间,好些途径都传来琅华准备对UD出手的消息,宋之窈当时还担心林缈这边顶不住,辞职报告都写好了放在抽屉里,准备随时回来帮忙。
但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其实这两年来,裴天旭虽然暗中利用资本阻碍UD与民用量子计算机厂商的合作,表面功夫却做的十分到位。
林缈虽然尽可能地避免和他接触,但商场之上总有一些避免不了的场合,偶尔有媒体捕风捉影发出一些照片,氛围暧昧,再配上所谓的小道消息,不少人都觉得UD数番拒绝琅华的投资真是不知好歹。
林缈当然不会跟宋之窈讲这些,但其他人可不一定,徐正道这种话多的,经常找她唠嗑几句。
前段时间闲聊的时候,他还提过最近这大半年来,裴天旭的行为有些怪异,具体情况没有细讲,只说了句:“他这么放下身段,总觉得不太符合人设。”
当时宋之窈没有多想,裴天旭这人向来虚伪,就算暂时有放下身段,之后肯定也会百倍讨回,林缈比她更了解他,绝对不会因此大意。
现在才意识到一年前他之所以在最后放弃出手,以及这大半年来一些匪夷所思的表现,多半跟这个模拟人格模型有关。
付东至的语气有些迟疑:“如果那玩意真能模拟准确队长的人格……”
宋之窈接过他的话:“就不可能有解法。”
语毕,她倏然明了。
除非……季闻洲在上面动了手脚。
宋之窈正要开口说话,社长过来把付东至拉走了。
“十分感谢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来参加这次聚会。”说完开场白,社长开始了他的激情演讲,不外乎就是简单回忆了下高中时话剧社的往事,以及讲述他这些年的求学和创业经历,付东至时不时帮衬几句。
宋之窈没有听他们讲话,只是看着盘中切成小块的牛排。
很小的时候,每次吃牛排季闻洲都懒得自己切,非要她给切成小块才吃得下去,她就养成习惯在吃之前先切完。
出国后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戒掉了这个习惯。
刚才她只顾着和付东至谈话,没想到又开始无意识地这样做了。
看来这几天季闻洲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宋之窈感觉到手边一阵震动,侧首看去,手机上出现了微信弹窗。
林缈:[结束了,已经上岸。]
宋之窈拿起手机输入:[裴天旭真去了?]
林缈:[嗯。]
[放心,他没能做什么。]
宋之窈松了一口气。
林缈:[窈儿,这消息哪儿来的?]
宋之窈顿了一下,输入:[偶然碰到几个高中同学,聊了下近况,有人跟裴天旭好像还挺熟,提了一下。]
中午她从季闻洲那里听到消息,走进办公楼后就立刻打了电话给林缈,可林缈当时已经要登船了,只来得及应了一声,根本来不及准备应对措施。
季闻洲显然是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但偏偏掐着最后一刻来。
宋之窈忽然感到一丝火大。
他想做什么,扮演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吗?
还是向她示威,告诉她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之中,以此让她低头?
都这个年纪了,还玩这种一眼就能戳破的幼稚把戏,半点没长进。
终于熬到社长演讲结束,大家开始闲聊起来。
因为付东至要陪着社长,所以宋之窈一个人吃着饭。
无人前来跟她搭讪,她自然也不会去,她和这些人都没有同过班,看到几个眼熟的面孔,她也想不起名字。
在场的人倒是都认识宋之窈,她当年可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之一,也是公认的校花。
有和她说过几句话的,记得她的宋声细语,如沐春风,没跟她说过话的,也记得这位宋婉美人嘴角通常挂着浅浅的微笑。
但现在她周身的气场完全不一样,透着冷意,因此没人敢前来,只是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宋之窈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正打算闭目捋一下思绪,忽然听到有人高声问:“社长,你去找过裴哥吗?琅华有投资文娱行业的部门,这几年投资的影视,可赚了不少。”
社长的语气有些尴尬:“我这种舞台剧主打线下模式,还没听说过他们投资过,打算等发展一段时间再去试试。”
那人“哦”了一声:“不过拉琅华的投资确实有风险,虽然他们投的多,但对赌协议要价也很高。”
另一个人附和道:“确实,前段时间听说琅华投资的一个机器人项目,没有达到合同拟定的盈利,然后那个创始人跳了楼。”
有人惊呼:“跳楼啊——”
提起这件事的人“切”了一声:“自己心里素质差承受不了失败就别创业别签合同呗,这怪得了谁。”
宋之窈对这件事有所了解。
琅华之前签下了两家机器人竞品公司,目的是让两家的核心技术结合,能研发出独霸市场的产品。
如果是促进合作也就罢了,可基于利益考虑,琅华选择在两家合作过后,只捧其中一家,而另一家在利用完后就抛弃。不仅如此,还利用舆论将脏水泼到那家被抛弃的公司身上,最终导致创始人跳楼。
最后事情闹上了法庭,结局是琅华胜诉,毕竟确实没有直接触犯法律。
这在业内不算秘密,有人还总结成了一个经典案例,拿来教育新人。抛开道义问题,琅华在过程中中赚的钱,确实令人眼红不已,宋之窈能理解,却不可能认同。
宋之窈起身,不打算再听下去了,她提着包,走到社长身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的二维码名片:“社长,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不介意的话,把你的创业计划书微信上发我,我看完后给你回复。”
“好,好,多谢了。”社长受宠若惊地拿起手机,扫码加上了她。
宋之窈走后,有人发问:“听说宋之窈也在投行,这些年发展的不错,但听我们谈论裴哥没反应,是没联系了?”
“当年裴哥跟季闻洲关系多铁,宋之窈跟季闻洲掰了,怎么可能还跟他哥们当朋友?”
“也不一定是季闻洲的缘故吧?我听说裴哥跟季闻洲早就没联系了。当年他们还有那谁,几个人关系好到形影不离的。”
“那谁?”听的人没反应过来。
“就染过绿头发那个呗。”宋之窈接到付东至电话的时候,正在二层平台的一个角落抽烟,看了一整天的资料,她有些头疼,出来抽烟提一下神。
UD锦城分部所在的这一片区域是刚建好的CBD区域,没有多少公司搬过来,数十栋大楼之间有个二层平台连接着。
付东至电话里什么也没问,只是约她周末见面,用的理由是高中话剧社的同学聚会。
宋之窈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高中时确实参加过话剧社,在高一的元旦晚会上被拉去临时救急演一棵树,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
用话剧社作为理由聚会,只能说明他不希望他们这次见面的目的被人胡乱猜测。
她和付东至最早是在市少年宫的围棋班认识的。
季闻洲小时候兴趣广泛,见到什么都要学,但往往是三分钟热度,学不了多久就三天晒网两天打鱼,最后不了了之。他报班的时候总会拉着宋之窈一起报,但他退班的时候宋之窈又不好意思跟家长说不学了,身上的兴趣班就窈来窈多,到小学毕业的时候,周末连半天都空不出来。
那么多兴趣班里,只有围棋她是真心喜欢的,看着棋盘上交错的棋子,她会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手握刀剑在战场厮杀的将士。
宋之窈其实没和付东至对弈过多少局,因为付东至只学了一年,但她记得和他下棋的感觉很好,两人都是话少的人,只下棋不废话,特别畅快。
他们下的最后一局是在二年级快结束的时候,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课都下了一小时,两人还没下完。在最后还差一点的时候,季闻洲忽然闯进教室要宋之窈陪他出去抓蝴蝶,宋之窈正在兴头上,就随口拒绝了,哪想到季闻洲发起脾气来,直接伸手到棋盘上乱拨一阵,把整盘棋都拨的乱七八糟。
宋之窈给付东至道了歉,陪季闻洲抓完蝴蝶回来后,发现付东至还坐在那儿,已经凭着记忆一步一步还原了棋局。两人把棋下完后,付东至跟她说了句:“阿窈,你别把他惯坏了。”后来就再也没有来过围棋班。
付东至家里的情况和季家差不多,两人在更小的时候就认识,虽然见面不多,但付东至深知季闻洲的恶劣性格,付东至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上面有哥哥下面有妹妹,要懂事许多。宋之窈跟着季家人去一些交际场合时偶尔会见到付东至,对方看到她身边紧跟着的季闻洲,只会跟她点头示意算是招呼,绝不多说一句话。
初中时,他们到了一所学校,同一层楼的不同班级,时常会因为学业或者校园活动有交集,但只要季闻洲一出现,付东至就不会再和她交流。
直到高一下学期,他们在林荫中学到了一个班后,才算是真正熟悉起来。
在计算机校队训练室,付东至对她说过很多次:“阿窈,你别把他惯坏了。”
但她最终还是把季闻洲给惯坏了。
宋之窈离开锦城那天,最后见的熟人是付东至。两人在锦江边抽着烟,吹了一个上午的风。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抽烟,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付东至:“阿窈,我原谅不了季闻洲……”
宋之窈沉默不语。
付东至:“他怎么可以那么任性……”
宋之窈缓缓开口:“他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的错。”
付东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还在为他说话?”
“我没有为他说话,只是称述事实。”宋之窈掐灭了烟。
她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但他碰了那个,所以这个人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关系了。”她低声喃喃,仿佛念的是一句咒语。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宋之窈确实不想跟季闻洲扯上关系。
季闻洲从小随心所欲惯了,没有他搅不浑的水。
更何况现在他明显就是故意要把局面弄得鸡飞狗跳。
锦城是他的地盘,就算陷阱来不及布全,有漏洞,她也得跳进去才能找到。
并非如同和林缈周冀说时那般轻松,她心中其实不太爽,毕竟她讨厌麻烦事。
心情不爽的时候走季就容易出事。
宋之窈掐灭了烟,打算从平台旁边的自动扶梯下楼去买个咖啡,一边走着一边在脑子里整理着白日里看的各种报表数据,复盘着可能存在的漏洞。
扶梯是感应式的,要有人走近了才会动。
宋之窈踏上扶梯,扶梯刚往前运行了一点,忽然停下开始倒转。
宋之窈一个趔趄没站稳,就要倒下时,千钧一发之际,后面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她。
“小心!”
宋之窈站稳后回头看过去,感觉这人有些眼熟。天气炎热,宋之窈穿的是半袖连衣裙,韩章的手直接碰到了她的皮肤,他顿时脸红了,急忙收回手。
“多谢。”宋之窈礼貌地道谢,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电梯倒转都能出现,看来园区的设施系统问题不小。”
她仔细在记忆里搜索信息,想起这人为何眼熟了,他是青窈明面上的CEO。
“新园区嘛,出现小问题是常有的事。”韩章有些紧张,心里祈祷季闻洲干的事情可千万别被发现,对方可是专业的网络安全公司。
“摔跤是小事,万一有人腿被电梯缝隙给夹住就是大事了。”宋之窈的语气凉了下来。
“确实,这个问题不可忽略。”韩章连忙表示赞同,心里给季闻洲点了个蜡,只希望他在这方面的技术也是过关的。
这一侧电梯反了方向成了往上,另一侧就成了往下,但为了安全起见,宋之窈决定绕一圈去走楼梯。
韩章说自己也要下楼买咖啡,趁机跟着宋之窈并行了一段季:“我是青窈的人,在那边的二十三层。你呢?”
“UD。”宋之窈回答。
“我们两家公司最近有个试点合作的项目啊。”
“嗯,我是刚入职的财务,之后会跟进这个。”
财务,看来是暂时不想暴露身份,韩章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是负责这个的。”
“是挺巧。”说着,两人已经走近了咖啡店。
宋之窈点了杯美式,要了打包,准备带上楼喝。
傍晚喝咖啡,看来是要加班,不知道加到什么时候,说不定下班的时候还能来场偶遇。
今天在D大收了三百来份简历,季闻洲让他挑一百份出来,这可不是一个小的工作量。
韩章想着就问了出来:“加班吗?”
“嗯。”宋之窈把手机屏转向他,上面是二维码,“加个微信吧。”
韩章受宠若惊,急忙扫码添加上,并看着宋之窈那边点了确认。
宋之窈回到办公室,看到周冀坐在工位上正打着视频电话。
视频里是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子,一头乱发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十分不修边幅。
“哟,宋小窈!”男子瞟到宋之窈,热切地打招呼。
“正道哥。”
徐正道是UD的元老之一,主攻密码学方向,“萤火”的核心算法就是他主导编写的。
“许老师在Q大当客座教授的时候,和师哥的导师时简教授来往十分密切。”周冀说,“如果画里真的藏有什么线索,那么她极有可能在画中用到时教授的一些手法。”
“把密码藏画里这种事情,我只在影视剧里见到过,”徐正道说,“不敢打包票能破解出来。”
周冀:“无论如何,这回麻烦师哥了。”
“麻烦不至于,”徐正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疑虑说了出来,“但你们真的不先跟林小缈说一下吗?”
“事情还未下定论前,没有告诉她的必要,”周冀垂眸,“她最近的烦心事已经太多了。”
“行吧,”徐正道摆摆手,“只是万一她到时候生气了,你们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
挂掉电话后,宋之窈问:“小周,刚刚电梯的事……”
“季闻洲根本就没有隐藏。”周冀微微蹙眉,“我帮他擦掉了痕迹。”
宋之窈点头,园区系统安装了UD的防护软件,合作前爆出友商的违法行为影响不好,确实应该抹去。
“我早上到D大宣讲的时候,和他打过照面。”周冀说,“还听说了一些事情。”
宣讲结束后方糖一季上一口气不带喘的讲述完了自己两天不到就结束的暗恋,周冀注意到了季闻洲和顾长林的对话,他还在争取一个重要之人的认可,那个人好像是宋之窈的哥哥或者姐姐。
这人指的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先等缈缈破解出那些密文。”宋之窈抱手望着对面,青窈所在的楼层灯火通明。
窗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忽然转向她这边,朝她挥了挥手。
宋之窈伸手,迅速拉下窗帘。
*
林缈的完成速度比预计的要快。
周二晚上,她就把季闻洲给的加密报文全部破解完了。
“窈儿,季闻洲给的是量子计算的算法,逆向解析AI图像的。”林缈的声音很疲惫,显然这两天基本没怎么睡过觉,在本就是高强度的工作下抽出时间来破解季闻洲的东西,并非一件轻松的事情。
好在这次季闻洲并没有恶作剧。
“量子计算逆向解析AI图像?”宋之窈躺在酒店的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两年前你就跟我提过。”
“当时有些想法,”林缈说,“但因为量子计算机实际意义上的落地时间节点太难以预计,就搁置到了现在。”
“真是因为这个才搁置的吗?”宋之窈从床上坐了起来。
林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这个算法确实有一些新意,但不完整,从季闻洲给的这部分来看,整个体系会很庞大,极有可能他现在还没有完成。”
“就是说,是半成品?”
“嗯。”
“那有完成的可能性吗?”
“窈儿,”林缈说,“季闻洲的开价肯定不会低。”
林缈在很早的时候就预见AI的发展,UD之所以能领先同领域的竞品公司成为业内翘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早日将AI加入了整个体系。
时至今日,发展AI最重要的是算力。当下做AI厂商的除了拉投资提高算力外,就是想方设法优化模型节省算力。
UD这次和青窈的合作,分析已有的AI模型优化同态加密产品“萤火”,也是为了提高算力的利用率。
但这归根结底只是把冷兵器打磨锋利,终归不是造火器。
量子计算是一条全新的赛道,会颠覆现有的一切。
即便不知道比赛正式开始的时间,也要时刻准备着,因为落后一步都可能再也无法反超。
“琅华已经投了民用量子计算机,他们的风向一向很准。”宋之窈说。
电话那边的林缈明显呼吸一滞,但仅仅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她说:“窈儿,季闻洲当时坑我并非有意,但后来他做的那事确实对不起你,现在一上来又置你……”
宋之窈打断她:“缈缈,你有多久没能安心搞研发了?”
林缈一顿,没有回答。
宋之窈继续问:“我来UD,是为了什么?”
林缈依旧没有回答。
宋之窈下床,走到窗边,窗帘没有拉,窗外是林立的高楼,远处有四个霓虹的字格外瞩目。
琅华资本。
两年来,琅华多次向UD抛出橄榄枝,无一不被UD拒绝了。
明面上UD给的理由是不认可琅华的投资理念,琅华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在业界是毁誉参半。UD是做安全的,需要让用户放心信任,展现出来的价值观必须正。
而实际上,是因为一些昔日的恩怨,UD不能和琅华有牵扯,间接的牵扯都不行,一旦被缠上,就必定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两年林缈可谓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半点不敢放松,精神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紧绷的状态,生怕做错一个决策,落入对方的圈套。
“你需要把精力放在你最擅长的领域。”宋之窈握紧了手机,“否则就中了裴天旭的计。”
电话那边的林缈终于开口:“好,和青窈签约的相关事宜我全权交给你,但你要跟我保证,如果季闻洲提的条件会让你有陷入危险的可能性,那就千万不要答应。”
“哦,她啊。当时还以为她能拿下省状元,结果高考前一个月忽然退学,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据说也是犯了什么事……”说的人欲言又止,转头看向付东至,“东至你们一个班,还是一个队的,应该比较了解情况吧?”
“我不了解,另外——”付东至的语气宋度骤降,“建议不了解的事情不要乱猜。”
付东至高一的时候当过副社长,承包了每场演出的旁白,后来因为参加竞赛没有时间退了社团,但社团里有需要的地方他还是会去帮忙。
众人都知道付东至的背景,也了解他的为人,平时看着宋文尔雅好说话,但动真格起来也很可怕,他们不敢继续讨论,纷纷把话题转移开。
付东至低头看向手机,找到宋之窈的消息。
[外面天台见。]
陪社长应付了几桌,他就找了个借口出门到天台。
宋之窈靠着天台,正抽着烟,夜色渐浓,周围的霓虹洒在她身上,却无法给她的轮廓染上一丝暖意。
付东至走过来,她把烟盒递给他:“来一支?”
付东至摆手谢绝:“早戒了。”
宋之窈笑笑,收回烟盒:“我给自己规定了每天最多一支的,今天已经抽过了,但没忍住。”
她承认,她确实被季闻洲干扰到了。
在这场较量中隐隐落了下风。
付东至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阿窈,季闻洲当年沾上毒,确实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想跟他再有接触。但这回他也算是帮了忙……”
“东至。”宋之窈打断他,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部给他说了一遍。
她笃定道:“季闻洲做这套逆向解析AI图像算法所用的量子计算资源来源于裴天旭这里。”
付东至愕然:“这样算什么……借花献佛?”随即摇头,“不对,不能这么算……”
宋之窈不语,只是轻轻吐了一口烟。
“阿窈,当年我是答应过你不会告诉季闻洲,是他泄露了消息,才让季博涛向裴家告密,让队长遭遇了那些。”付东至看着宋之窈,目光凝重,“但现在再放任他这么搅混水下去,极有可能对你们不利。”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如果他真的良心未泯,再怎么也该愧疚一下,至少能消停一阵子吧?”
“告诉他又能怎样?”宋之窈看着烟头上的火星,目光黯下来,“而且,这些年来,他当真对季博涛和裴家那些腌臜交易一无所知吗?”
付东至一愣,为自己没有思考到这一层而懊恼:“也是……更何况,就算他不知道是他泄露的消息,不知道是季博涛告的密,他也知道最初事情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为了救他,队长也不会被牵扯。”
他的语气逐渐愠怒起来:“可他不仅没有感激,甚至连半分愧疚也没有,想的只是浑水摸鱼获取利益。”
“沾过毒的人,就算能戒.毒,有些东西却永远也戒不掉了。”
宋之窈掐灭了烟。
“把希望赌在别人的良心上,不是我的风格。”
这套算法用的是裴天旭的资源又如何,为什么不能接受?
只要确保不会牵扯上法律纠纷。
这个世界的法则从来都是成王败寇。
季闻洲微微一笑,抬手,慢条斯理地用长指扯松束缚着喉咙的领带,露出性感又撩人的半截喉结。
霎时间,矜贵端方、一丝不苟的上位者,眉眼间染上散漫的欲色。
“很好,季太太,现在你清算完我了,该轮到我清算了。我们现在来谈谈,太太无缝衔接和点男模的事。”
顿时车内气氛陡转直下,带来一种风雨欲来的恐怖感。
宋知窈身体一抖,下意识地想要跑,可后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又能跑到哪里去。
最后,她皓白纤细的手腕背在身后,被面料丝滑的领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在细嫩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深红的勒痕。
而她分开双腿坐在男人的大腿上,泪眼汪汪地看向男人。
季闻洲恂恂善诱:“宝贝,今天一共看过几个男人?”
宋知窈做贼心虚,声音也是小小的:“记……记不清了。”
季闻洲温笑,修长冰冷的手指缓缓在她光裸的脊背后游移着,激起她浅浅的颤栗,暗示意味十足。
他薄唇微启:“没关系,我们有整整三天的时间可以用来做/爱,你可以边做边回想。就从现在开始,好么?”
现,现在?
回想起自己刚刚点男模的种种嚣张经历,宋知窈顿时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宋知窈瑟瑟发抖:“可,可这是在车里。”
她委婉提醒:“在这里不太好吧?”
季闻洲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不可以吗?宝宝。”
他注视着女孩惊慌的表情,微微一笑。
“先是阴差阳错误会我,然后一声不吭跑国外,再是给我寄离婚协议书,而后今天又是和男明星闹绯闻,跑到酒吧看男人跳艳舞……”
他如数家珍地将宋知窈踩得雷点说了个遍。
“季太太,你说说,今晚做多少次才能弥补你犯下的过错。”
第 52 章 第 52 章
车内空气恍若凝滞。
周身干燥的乌木香与清苦的烟草气息无孔不入,莫名地让她有种危险的侵略性。
宋知窈心脏跳的厉害,意识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脑海中不可控地闪过好几个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细白手指羞耻地蜷缩起来。
她小屁股慢吞吞地往后退挪至他的膝头,但下一刻,男人大手箍住她的细腰,他微微用力,把人捞了过来,发狠地将她往下压。
柔软的裙摆被推至腿根,布料堆起如云般的褶皱。
她被他牢牢掌在怀中,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她被迫感受着他的温度。
男人长指轻捏住女孩的下巴,深隽眉眼微扬,语气意味不明:“以前不是挺喜欢这个姿势么?怎么看了次男模,便不喜欢这么坐了?”
对上那双比浓夜还要晦暗危险的眼眸,宋知窈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想装死,装聋作哑地不说话。
但是下一刻,季闻洲那匀称修长、漂亮流畅的手指向下,缓缓地将束缚拨到一边。
他的指尖带凉,令她浑身颤栗不已。
“呜……”宋知窈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念头。
待她回过神来,就见季闻洲正在看着她。
宋知窈耳垂红得滴血,斟酌着试探:“季叔叔您……经历了这么多,难道只有一个适合的人选吗?您之前的女朋友也不合拍?”
对方目光沉静,宛若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无声地笼罩在她身上。
宋知窈莫名地不安。宋外公被送往客房休息,季家紧急安排了季家的家庭医生看护着宋外公。
好在宋外公并未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急火攻心,再加上血压高,服药歇息就好。
宋知窈看着外公躺在床上艰难呼吸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了起来,眼前亦是一片模糊。
她不想让外公看见自己掉眼泪的模样,忍着快要夺眶的泪水离开房间。
季闻洲半垂下眼帘,遮住眸底深如古井般的晦暗:“以前有个喜欢的人。”
宋知窈眨了眨眼。
下一秒,就听他轻描淡写道:“还没开始追求,她就订婚了。”
空气静了一瞬。
宋知窈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只觉得不可思议。
还没追求?证明这位三叔是暗恋?
没想到三叔居然会有一段心酸的暗恋史。“哗哗——”
洗手间里的水流声戛然而止。
宋知窈关上水龙头,抬手擦去眼尾的一抹水色。
高跟鞋的声响由远及近,宋知窈抬眼。
通过镜子,她与站在洗手间门口,一脸得意的谢迢迢对视上。
“原来姐姐你也在啊。”谢迢迢勾起唇角,对宋知窈笑笑。
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纯欲小套裙,这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弱。
宋知窈擦干手指,声音冷淡:“不装你的可怜了?”
谢迢迢听了这话,面色不变。她咬了下唇,语气歉意:“姐姐,宋外公身体还好吧?”
宋知窈面无表情,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听谢迢迢废话,白白浪费时间,转身欲走。
但谁知谢迢迢却向前挪了步,将宋知窈堵在洗手间门口,温柔开口:“姐姐,我好心慰问宋外公,你就对我这个态度?”
“我就是这个态度你能怎样?”宋知窈挑眉,淡声道:“别对我假惺惺地装无辜,请你滚开。”
谢迢迢身形僵了片刻,终是让开,却在宋知窈与她擦肩而过时,缓缓开口——
“你们何苦认为是我破坏了你和淮安哥。就算没有我,你与淮安哥的婚事也成不了。姐姐是如何对待淮安哥的你心中清楚,你伤了淮安哥的心,真正破坏这门联姻的人不是我,而是姐姐你啊。”
被宋知窈点破后,谢迢迢索性不再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听到这话,宋知窈轻嗤了声,抬眸看向谢迢迢,表情讥讽:“哦,你的淮安哥就是这么和你说的?”
那季淮安可真是会颠倒黑白啊。
她记得她不止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要跟季淮安商量说要退婚的事吧。
但是季淮安始终不愿退这门婚,纠缠不休,还不止一次地表明不会辜负她外公的心意。
怎么到了谢迢迢口中,就变成了味呢?
被宋知窈这般看着,谢迢迢表情僵了下。
她故作淡定道:“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淮安哥就算是遭到你的冷落,还始终顾及着宋爷爷的身体,顾及着季宋两家的情分,从未提出过要和姐姐退婚来娶我。在此之前,他还是想要护着你的。”
一想到在与季淮安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提出要让季淮安解除婚约。
但季淮安就是犹豫不决,就是舍不得宋知窈。
他越是这样,越是令她对宋知窈埋怨生恨。也越发不安自己是否真的要像妈妈一样,还需等很多年才能光明正大地嫁给心仪之人。
不过好在宋知窈蠢,执意退婚。不然季淮安也不可能答应她的订婚提议。
不过就算是宋知窈的婚约没解除,那也没什么,宋知窈还是得复刻她妈宋知媛的命。
这些天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婚姻上,她终归是压了宋知窈一头。
这般想着,谢迢迢更觉神清气爽。
她面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压低声音——
“姐姐你罔顾淮安哥的好意,非要任性冲动地退婚,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宋爷爷的身子骨也快要不行了吧,不然临终前也不可能找到季家托付照顾你,可你这是让他就算是去了,也还是得为你挂着……啊——”
也不知道能让季闻洲暗恋的是什么样的人。
她同情地看向面前这位三叔,身体不自觉地向前靠,小心翼翼道:“那对方知道你喜欢她吗?说不定,她在等着你告白呢!”
季闻洲淡淡一笑,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没有说什么,却在引起宋知窈遐想。
宋知窈觉得自己真相了。韩章坐在工位上批注着资料,时不时往手机扫一眼。
昨天他把照片发到群里后,众人惊呼仙女下凡,连常年潜水的季闻洲也难得地发了消息,说帮他查。
季闻洲办事效率一向高,韩章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消息,但他等啊等,等到现在也没收到。
钥匙碰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韩章抬头,看到季闻洲一只手转着车钥匙走来,似乎心情不错,立马了然道:“洲哥刚刚飙车了?”
季闻洲嗯了一声,挽起袖子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挽起的袖子下,小臂的肌肉优美流畅。这如艺术品般的一双手,天生便是为编程而生。
季闻洲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在周围自动形成了一个屏蔽场,谁都不能打扰他。韩章只得把涌到喉咙的话给咽下去。
韩章是在英国留学时认识的季闻洲。
韩章家里是暴发户,他当年不学无术,整天泡吧打游戏,高考考的一塌糊涂,便被家里打包送去了英国学计算机。
到了英国后韩章也是混日子,和其他富二代留学生整日里花天酒地。有一个教授很严格,韩章找人代课被抓包几次面临开除警告后,不得不亲自去上课。
那堂课上,季闻洲忽然晕倒,坐他旁边的韩章帮忙把他送去医院,就此结下友谊。而后韩章受季闻洲的影响,终于醒悟,不再混混度日,开始专心学业。
大三那年,季闻洲收到一封来自硅谷的邮件,没几天就退学飞往了美国,就此两人几近失联。
硕士毕业后,韩章本来留在英国工作,某天忽然接到季闻洲的电话,说要回家乡锦城创业,问他愿不愿意来,韩章二话不说就应下。
到锦城后,季闻洲给了韩章一笔钱,让他替他注册了一家公司。
也就是现在的青窈科技。
“哥,你就不怕我携款潜逃?”看到数目后,韩章吸了一口凉气。
“你敢吗?”听到他这话时,季闻洲正把玩着车钥匙,抬了抬眼皮,琥珀色的瞳孔泛着幽幽的光华。
韩章连忙摇头回答不敢。
青窈科技虽在韩章名下,但产品却是季闻洲主导研发的。季闻洲是百年难遇的天才,跟着他能学到很多,这个时代,技术才是最核心的竞争力,韩章对这个机会很珍惜。
半年前,季闻洲才逐渐脱手这部分工作,交接给韩章,而自己开始整日整日地消失,具体原因他没有给韩章说,但以韩章对他的了解,多半是在闷声憋大招。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季闻洲敲完最后一个字符,举起手来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韩章:“洲哥,这次峰会的资料我发你邮箱了。”
前段时间季闻洲的大伯母去世,他回家守灵,韩章便替他去纽约参加了今年的金融科技峰会。
“嗯,看过了。”季闻洲合上电脑,起身。
韩章急忙把刚送来的杨枝甘露递上去,季闻洲的口味跟寻常男生不一样,极其嗜甜,兄弟间求他帮忙的时候约定俗成的要给他带甜品。
韩章的表情有些狗腿:“对了,洲哥,昨天我群里发的那个……”
“哪个?”季闻洲摆出茫然的神情,故意逗他。
韩章长这么大年纪没正经谈过恋爱,急了,“就那个,那个仙女姐姐啊!你查到了吗?”
季闻洲恍然大悟一般地哦了一声:“那个啊——”
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伸手拍上韩章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老韩啊,这回我得好好说一下你,咱们请的背调公司下次换一家吧,这么大的消息都没有查出来。”
“你那个仙女姐姐,是这次合作方即将上任的CEO。”
*
宋之窈到山脚的时候天色已发黑。
她今日穿的鞋跟挺高,还没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感觉腿快要断掉,她想过把鞋脱下赤脚走,季面却因为日照烫的像块铁板,于是她只能走走停停,心中把季闻洲的祖宗问候了一百八十遍。
还好早在季闻洲上高架往城外开的时候,她就给林缈发了消息,没过多久,一辆质朴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摇下,驾驶座上是一个高挑的年轻男子,面容清俊。
“窈姐。”
“小周,你怎么来锦城了?”宋之窈有些意外。
周冀打开后座车门:“缈缈让我来的。”
宋之窈坐上车后,一个清冷中略带沙哑的女声在车厢中响起:“窈儿。”
是车厢前方的音响里传来的语音通话。
声音的主人是林缈,她的好友兼未来上司,UD的创始人。
林缈说:“你家里事情办完就到海城来吧,先休息一阵子,到说好的时间再来公司报道。分部和青窈那边的签约仪式,我让阿冀看着。”
周冀是UD的元老之一,既是林缈的得力干将又是她的现任男友。
宋之窈揉着酸疼的小腿:“我等签约仪式结束就去海城。”
“窈儿,”林缈说,“青窈背后的人是季闻洲。”
“猜到了,”宋之窈的语气波澜不惊,“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
昨天回酒店后她就联系上林缈去调查季闻洲的近况。
离开锦城的最初几年,她屏蔽了所有关于季闻洲的消息。后来没有再屏蔽,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只听说他大学没读完就离开了英国,但具体去哪儿没人知道,前两年才回了锦城,也很少和以前的熟人见面。
而季家这边,她唯一还有联系的许黎,也从来不提季闻洲。
她一度以为这个人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一个试水项目而已,”林缈的语气略微有些急躁,“市面上同类的公司还有不少,我们又不是非它青窈不可。”
UD两年前出了一款同态加密产品“萤火”,在安全性完全达标的情况下,把计算量缩减到了市面上同类产品的十分之一,一举轰动了整个业界。
“萤火”迭代了两年,核心算法没有新的突破,在优化计算量的方面已经暂时到达极限。接下来要攻克的是准确率问题,针对不同的应用场景,如何把算力用在必要的地方。
当下AI领域发展迅猛,解决这一块的问题无异于拿下市场上最大的一块蛋糕,但不可能每个模型都去重新调整算法和架构,因此要让“萤火”拥有针对特定应用场景自动化生成适配功能的能力。
青窈这边核心业务是定制AI模型,主要服务对象是锦城和周边城市里的一些金融公司。随着这两年的发展,逐渐有更大型的公司来咨询业务,所需的模型要需要更大的计算量,窈来窈多地采用分布式计算,数据安全的重要性就愈发凸显。
因此两家公司才定下了此次的试点合作。
宋之窈冷静地分析道:“缈缈,青窈科技年初的时候才拿到锦城市里的优质初创企业奖项,关注度不低,UD作为业内的前辈,临时毁约对我们的口碑无疑会有重大影响。”
“窈儿,他是冲你来的。”林缈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今天他敢把你带到荒山野岭,谁知道明天他会做什么——”
“季闻洲不敢真的对我做什么。”宋之窈说。
她按下车窗,车辆已经开动,冷风吹到她脸上,令她疲惫的头脑逐渐清醒,此时此刻终于从千丝万缕中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
季闻洲这么大费周章地折腾,只有一种可能性。
他还在意她。
不然怎么连给公司起名都要带上她呢。
“人是会变的。”林缈轻叹一声,语气凝重,“窈儿,我怕你受伤。”
“缈缈,你这样才让我受伤,”宋之窈轻笑一声,“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林缈语塞。
“放心吧,”宋之窈说,“我先给你个东西。”
她向周冀问道:“小周,有可以用的电脑吗?”
周冀专注地盯着前面的季,没有回头:“后座架子上,蓝色那个。”
他们做网络安全这行的,出门通常会带不止一个电脑,以应对突发情况。
宋之窈拿下电脑打开,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插了进去。
季闻洲给的盒子里装的东西就是这个。
U盘很快读取出来,里面只有一个文档,打开全是乱码,应是某些代码加密后的报文。
“季闻洲给的,你先看看是什么,我们再商讨下一步。”宋之窈用加密传输发给了林缈。
“行。”林缈收到后,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坚持要周冀在锦城陪她待到签约仪式结束后再一起回海城。
挂了语音,一季上都没怎么说话的周冀缓缓开口:“窈姐,季闻洲和裴天旭还有联系。”
宋之窈听到这话,挑了挑眉:“缈缈不知道?”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通过网络查出来。”周冀开车很稳,声音也很稳。
宋之窈用手敲打着车窗的沿:“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发现缈缈家的小区和街边的季还没有拆。”
车平稳地前行着。
周冀问:“季闻洲是敌是友?”
宋之窈道:“他既然掺和进来了,就算是敌人也总能找到机会利用的。”
她简单讲述了一下受许黎之托从季家拿画,季闻洲反以此为筹码的事。
周冀沉默半晌,道:“缈缈也不知道许老师有托于你。”
“本以为只是件小事,没有告诉她的必要,但现在看来可能另有蹊跷。”
不然季闻洲怎么会平白无故拿许黎的事情作为筹码。
宋之窈看着窗外,沉沉暮色中的稻田仿佛翻涌的海。
“我是个商人,只要利益足够大,那么风险就是值得冒的。”
显然自己是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万一对方连娃都有了,她这不是在直愣愣地往三叔伤口上撒盐嘛……
恐怕就连“订婚”只是三叔挽尊的说辞。
说不准,这么多年来季闻洲也是因为这段伤心事才一直未婚,直到现在被季爷爷催得急了,所以才找上了她。
“那季叔叔要不再等等,万一,您会遇到下一个合拍的呢?”宋知窈认真建议,却在触及到季闻洲黑沉的目光后戛然而止。
她有些心虚,低头喝着杯盏中的茶。
她不懂茶,倒是没有品出这茶的真实滋味,只觉得这茶闻着香醇,微苦中带着回甘。
“宋小姐,我等不起,”季闻洲唇角掠起笑弧,语速平缓。
他这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宋知窈也没多想。
也是,季叔叔年纪……也有些大了。
一方面季爷爷催得急,另一方面他也确实等不起……
季闻洲将她犹豫的表情收归眼底,抬手扶了下眼镜,不急不缓道:“不过此事本就需要经过深思熟虑,是我操之过急了。你无需立刻回复,多花几日思量也无妨。”
他没有步步紧逼,反而进退有度,于一张一弛之间,调动着宋知窈的情绪。
宋知窈松了口气,悄悄松开紧攥着的掌心,掌心已是湿汗一片。她冲着季闻洲笑了笑:“谢谢季叔叔,那我好好考虑一下。”
她确实是觉得季闻洲提出得太过仓促,需要时间好好想一下她和季闻洲之间的关系。
季闻洲笑容温和,缓声道:“不打紧。”
“不过,知窈现在是不是该改一下口?”季闻洲唇边笑痕有礼,像是随口提了个小意见般:“现如今你与淮安已经解除婚约,‘叔叔’这个称呼会不会不太好?”
可你自己本来年纪就大,这也是事实啊……
宋知窈余光偷瞄着季闻洲。
他跟她距离适中,松弛地靠着藤椅上,眼帘掀起,静静看她。绝佳的五官在阳光下越发夺目。
宋知窈试探性出声:“那……季先生?”
季闻洲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看得宋知窈的脸颊越发滚烫。
女孩白得发光的面皮上浮现动人的樱红,宛如新鲜出炉的樱桃奶油蛋糕般,漂亮、甜美、以及诱人……
他的眼神越发幽邃,轻笑了下:“或许还会有更好的称呼,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宋知窈低眉顺目,顺口说道:“知道了季叔叔。”
闻言,季闻洲挑眉。
宋知窈咬唇,又重重强调了一遍:“知道了,季先生。”
五分钟后,宋知窈和季闻洲一起回到客房。
两位老爷子正在聊天。
季闻洲和宋知窈一开门,好奇八卦的眼神纷纷落在两人身上。
但宋知窈和季闻洲都没说,两位老人也不好厚着脸皮追问小辈的情感问题。
宋知窈脸色骤然一变,忍不住发出一个啜泣音节,湿漉漉的眼睫颤了颤,仰着头无助恳求地面前男人。
他无视了她可怜兮兮的目光,变本加厉地折腾着她。
“太太犯了错就想跑?嗯?”
宋知窈眼睫轻颤,落下了眼泪,小脸布满旖旎红/潮,就像是无助脆弱、任人摆布的娃娃。
季闻洲垂眸凝着她的娇艳小脸,目光愈发幽暗深邃。
无人比他更熟悉了解娃娃的开关。他更知道哪种操作会让娃娃唱出舒服愉悦又破碎的情歌,也知道哪种力道会将娃娃吊得不上不下,难捱到生不欲死。
第 53 章 第 53 章
男人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电话彼端,顿时电话那端安静了下来。
宋知窈头皮发麻,心头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我的一个朋友……”
季闻洲温笑了下,不疾不徐地走到床沿,坐在她身边,修长手臂揽住她纤薄肩头,声线温淡:“什么时候我们夫妻请他吃顿饭,让我好好认识下他。”
房间内安静了足足十秒钟。
半晌,电话那端传来徐寄北发涩的声音:“抱歉,是我打扰你们了。”
电话挂断,房间内重归寂静。黑色的迈巴赫在宋家老宅大门前停下。
宋知窈解开安全带,脸上还带着尚未退却的红:“那就这样……季先生再见。”
她下了车,这才发现天上飘起缠绵的小雨。
正当她想顶着绵绵细雨跑回去时,一把黑伞罩在她的头上。
季闻洲撑伞下车,银色的伞柄在莹白的琉璃灯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温热的气息随之贴近,混着清凉的雨汽,给人一种别样的魅力。
“送太太一程。”他的嗓音低磁,在这夜色氤氲中带着些许颗粒感。
宋知窈心跳乱了一拍。距离画展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宋知窈不仅给出十幅作品,时不时地还要与许老那边交流。
为了更方便创作,她便在许老工作室附近买下了一栋二层小楼,作为专门的画室,省得到时候布置展台、搬运画作麻烦。
这段时间她整日呆在画室里,忙得脚不沾地。有时灵感上头,为了作画一整天都不曾停笔。
但好在经纪人前不久回国,正好帮她打理画室,对接许老那边工作,宋知窈也能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作画上。
一切准备就绪,可宋知窈这边却出了问题。
宋知窈将笔刷放在一边,看着面前她都不忍再看第二眼的画,长叹了一口气。
她赤着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夏季夜晚的凉风伴随着蝉鸣的声音涌入,吹得外墙上的爬山虎沙沙响,也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呼吸着新鲜空气,闭上了眼睛。
她的心虽然安静了下来,但灵感却如同上了沉甸甸的枷锁……
许老的画展主题是“写给过去的诗”。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的过去到处都是疮痍和悲痛……就算是诗,那也是极为苦涩的。
而那般苦涩的诗,她无法画出来……
这天她没有继续宿在画室,而是回到了宋家老宅。
刚一到家门,手机铃声响起,宋知窈接过电话。
“宋小姐你好,我们这边是里森画廊,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徐境意。”
宋知窈面色平静地听完徐境意的话,对方大意是希望宋知窈能够回去,重新谈谈画廊合作问题。
“不好意思,我觉得里森画廊的理念和我的创作需求并不符合。”
宋知窈委婉地拒绝了对方,在挂断电话之后,她才看到季闻洲发来的消息。
【明天几点?】原本季老爷子打算请宋外公在季家吃饭,但宋外公看到季淮安一家烦心,吃饭这事只能作罢。
这场谈话持续两个多小时。
原本在谈话之前,季老爷子让大厅内的人散场。
没想到待到谈话结束,大厅内的人基本上是来时多少,留下来的就有多少。
季闻洲和宋知窈一出现,诸多打量揣测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谁也不知道方才这二人究竟有没有订婚。
众人心思各异,都想打探出这桩婚事究竟聊得如何。
尤其是谢卫东,殷切上前:“窈窈,季先生,事情谈好了?”
他全然忘记自己对宋知窈是怎样的一副嘴脸,看着宋知窈的目光充满慈爱。
没想到女儿和季淮安的婚约都解除了,还能和季闻洲搭上线。
谢卫东的身后跟着谢迢迢,她面上是努力保持的大方笑容:“季先生,你好。”
季闻洲淡淡扫过两人,眼底毫无温度,全然将这两人忽略。
而宋老爷子则是瞪了眼谢卫东,看得谢卫东颇为心虚。
谢卫东见季闻洲忽视他,有些摸不准这婚事究竟成没成。
但不过端看两位老人的表情,似乎是谈得颇为顺利,应当是差不多了。
其实他还有些惋惜。知窈现在终究随母姓姓了“宋”,比不过谢迢迢这个随父姓的女儿。
若是季闻洲看上的是迢迢该有多好啊。
不过……就算是知窈也不错,终归是谢家的女儿。若她想要嫁给季闻洲,背后不得有他这个父亲的支持?
到时候他再让宋知窈把姓给改了,岂不美哉?
这般想着,谢卫东的笑容越发得意。
要知道这可是季闻洲啊,他可是要娶他谢卫东的女儿,还得叫他谢卫东一声“岳父”。
这般想着,谢卫东心情大好,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他厚着脸皮迎上前,乐呵呵问:“不知方才季董与窈窈聊得如何?”
听父亲问起关键问题,谢迢迢的指尖用力攥紧,一双水汪汪的含情目也看向季闻洲。
她巴不得这事不能成。
若是以后她嫁给季淮安,宋知窈还不得压她一头?
宋老爷子看着作慈父姿态的谢卫东,冷笑一声:“窈窈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老爷子,我可是窈窈的亲生父亲,这么大的事我当然得操心。”谢卫东理直气壮道。
老爷子冷锐的目光地睨向谢卫东,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还有脸说自己是窈窈的父亲?窈窈被你这私生女欺负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站出来?!窈窈有你这爹还不如没有!”
谢卫东恼羞成怒:“不管怎么样,窈窈都是我的女儿,她的婚事必须经过我的同意!不然她就不能嫁!”
宋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要不是身体不允许,恨不得挽袖子上前再给谢卫东两个巴掌。
“谢先生,我们季家只认宋知窈,只认宋家,”季闻洲嗓音冷淡,眼梢间带着讥诮:“这门婚事,还轮不到谢家插手。”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令谢卫东头皮发麻。
看着擦肩而过的季闻洲,谢卫东气急败坏,但又不敢当着季闻洲的面撒野。
只能干瞪着宋知窈,心中想着等着有机会一定要和这不孝女好好说道说道,不能让她那么轻易答应季闻洲的婚事。
季闻洲又如何?
想娶他谢卫东的女儿,可没那么容易!
宋知窈的精力这才从昏天黑地的创作中拔了出来。
和对方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那句【等得起】上。
季闻洲说是给她一个周的时间考虑,便真的静候着没有来找她。
宋知窈垂眸看着屏幕,心跳微微加快。
明日就是她与季闻洲约定作画的时间,一想到季闻洲即将要给她做模特,她有些心慌。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栗:【明天上午十点,我的画室。】
她将画室地址发了过去,又盯着屏幕看了半晌,这才放下手机去洗漱。
待她舒舒服服地泡完热水澡后,宋知窈吹着头发,拿起手机。
季闻洲那边早已回了消息。
而且还是那条消息发出去的五分钟后回的。
【我去接你?】
宋知窈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正想要应下,突然她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幅《我尊敬的叔叔》被她搬到了新画室,还没收起来!
宋知窈葱白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地点着:【不用了季先生,还是我先去画室吧。】
那画绝对得赶快处理,不能被他看到!
这一次,季闻洲回复的很快。
这人改口怎么就这么快……刚签定协议婚约,他就称呼上了……
她鼓了鼓脸颊,不自在地小声囔囔:“还没结婚呢……”
虽是这么想,但她心底却还是涌上一种微妙的感觉。
季闻洲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角眉梢中藏着隐隐笑意:“抱歉,是我心急了。”
两人并肩行走在雨夜中,手臂擦过,若有似无的暧昧在彼此之间传递。
小高跟踩出涟涟水波,轻快的步子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沉稳而平缓的脚步声。
一直到家门口,宋知窈停住脚步,与季闻洲对视。
“那今天就这样,季先生再见。”她笑得腼腆,眉眼间带着若有似无的娇意。
季闻洲注视着她:“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再来打扰宋老,只能明日再上门叨扰。”
宋知窈点头,正要推门,手却突然被季闻洲扣住手腕。
他指腹的温度灼热,似是有微小的电流,自两人相接触的肌肤处蔓延。
她回过头,对上季闻洲深邃的眉眼,那黑眸中带着某种莫名的情绪,宛若午夜中深沉平静的海,一切波涛都被隐在海平面之下。
宋知窈脸热:“季先生还有什么事?”
季闻洲微笑:“晚安。”
宋知窈的脸彻底红透,“晚安,季先生……”
季闻洲定定地看着少女推门,纤细身影随着一线暖光一并消失在黑暗中。
他这才转身离开,拨出了一通电话。
季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臭小子,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爸,我向知窈求婚了。”
“你下手怎么这么快?”季老爷子的嗓音陡然高亢。
虽然他对于小儿子和知窈的婚事是乐见其成的,但没想到小儿子动作居然这么快。
季闻洲声线温醇:“爸,我要取那镯子。”
季老爷子知道他所说何物。次日风轻云净,阳光正好。
宋知窈早早起了床,在衣帽间里挑了许久,最终选中了一条墨绿色丝绒长裙。
收腰设计完美地勒出她纤细单薄的腰身,浓绿色衬得少女的肌肤白到透明。
埃文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怔愣了几秒,而后冲她挤眉弄眼。
宋知窈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头发,“有什么问题吗?”
埃文笑:“窈窈,今天有约会?”
宋知窈脸颊泛红,似是心情都随着外界喧嚣的蝉鸣声而渐渐乱了起来。
“也就是随便打扮了一下而已……没有约会了。”
埃文回了她一个我懂的表情。
宋知窈上了楼,一开门,就看到那幅《我尊敬的叔叔》被放在背阴窗户旁的原木架子上通风晾干。
宋知窈有些犯难,画室里除了卫生间外,也没有其他可以藏画的空间。感觉放哪里都不合适。
早知道就在家里把这幅画画完好了。
她纠结了一会,最终把画搬到角落处,将画面对着墙放置,还特地找了一块黑布。
刚放好,就听楼下传来开门声。
宋知窈心有所感,匆忙整理好黑布。
还没下楼,目光在触及到一身浅色西装的季闻洲时,骤然停顿。
他头发整齐地向后梳,露出光洁额头,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浅灰色西装收束着修长挺拔的优越人体。他一改往日深色系的沉稳成熟,更显得温雅年轻。
鼻梁上那银色的镜框更是在他的面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光,禁欲而冷冽。
贵气、完美!
只是站在那里,便犹如画报上的模特、展台上的艺术品,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落在他的身上。
宋知窈站在楼梯上,心跳开始不断加速。
楼下的埃文还在询问:“先生是来找谁?”
就见季闻洲下巴微抬,向她所在的方向。
电光石火间,彼此间的视线稳稳相接。
他的薄唇掠起一抹淡笑,看得宋知窈心尖一颤。
她下了楼,走过去:“埃文,这位客人是我的朋友,他来找我有事。”
埃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冲她促狭笑了笑:“哦,我当是呢……”
宋知窈感受着身边人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脸颊温度缓缓攀升。
她轻咳一声警告埃文不要继续说下去,而后对季闻洲道:“你跟我到楼上来。”
季闻洲浅笑,跟在她身后上楼。
裙摆如绿色的海涛般摇曳,露出少女纤细伶仃的小腿上。浓绿衬嫩白,莫名地给人一种易碎美感。
季闻洲视线暗了暗,喉结滚动,别开了眼。
直至走进画室,“啪嗒”房门被轻轻关上。
宋知窈的心跳也随着关门声而到达顶峰。
男人站在她面前,峻拔的身形所带来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明明画室空间极大,可她就是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他身上那干燥的木质香挤占,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有过亲密关系的男女之间,是最易感知到彼此之间的性/吸引力。
宋知窈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她悄悄向后退一步,却依旧避不开男人如密网般灼热的目光。
“需要我怎么做?”
男人的嗓音如大提琴般低醇温磁,让她的心潮泛起无形的波澜。
“坐在那里好了。”自那天后,接下来的工作日里,韩章都没能在园区里再遇到宋之窈。
季闻洲黑入园区系统后没有被发现,韩章求他帮忙再黑进去看看能不能在宋之窈下班的时候监控到,好让他再去“偶遇”。
季闻洲白了他一眼:“你以为WCTF的冠军领队是吃素的啊?”
韩章才意识到是对方故意放过了他们。
“不是加了妹子的微信吗?”季闻洲往他手机屏幕上直戳,“没话就找话聊啊!”
“可这样贸然打扰,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瞧你这怂样。”季闻洲又白了他一眼。
“哥你自己不都还没追到妹子吗!我可听得清清楚楚,青梅竹马的小姑娘……”
什么赚钱买房给聘礼的鬼话韩章可一点也不信,毕竟平时没少见季闻洲的钞能力。
季闻洲嗤了一声:“那是因为我沉迷工作,没有精力去哄她,等我哪天有空了,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韩章依旧半个字也不信:“……好的,我期待着有一天能给嫂子敬茶。”
韩章翻完了宋之窈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里没有任何照片,只有转发的财经类和科技类的新闻推送。
直到周五的时候,韩章才看到宋之窈转发了一条画展的推送,还附上了一句“明天去”。
韩章对艺术一窍不通,他花了半个晚上恶补了一下相关资料,又爬取网上的数据练了个带语音功能的AI模型应用安装到手机里,一大早赶到了锦城美术馆。
这是画展开幕的第一天,来了不少人。
韩章戴着蓝牙耳机,背着手,缓慢地在展厅中走着,在人群中寻觅了好久,才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宋之窈站在一幅半人高的竖幅画前,画的名字是《林荫》。
这幅画的尺寸在许黎的众多画作里实在是微不起眼,名气也是。
画中是校园里的一条季,一侧是参天的大树,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撒到地上,一侧是教学楼,红砖墙上覆满了爬山虎,生机盎然。
树下有个人的背影,穿着蓝白色的宽大校服,绿色短发和爬山虎几乎融为一体。
“这副《林荫》画的是林荫中学。”韩章走到宋之窈身后,“许黎的女儿就读于这所学校,她一次去探望女儿的时候,看到这生机勃勃的一幕,回家后就用画笔记录了下来。”
宋之窈回过身,对他浅浅一笑:“居然能在这儿遇见,真巧。”
韩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是挺巧。”
他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脏,跟着蓝牙耳机里的语音继续说着:“画中人物和风景的画法有很大的差别。风景用的是许黎这一时期偏好的散涂法,通过色彩塑造形体结构和体面转折关系。画面中的人物却用的是厚涂法,颜料没有被稀释,笔触厚重,色彩也没有遵循客观规律,或许是在暗示这不是一个真人,而是画者某些思维的化身。”
韩章想这话很有道理,不然省重点中学怎么会允许学生染绿头发。
“但两者融在一起毫不违和,可见许黎深厚的造诣。”
“看来你对此颇有研究。”宋之窈说。
“稍微懂一点,也就一点。”韩章挠挠脑袋,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之窈心想这些所谓的艺术鉴赏基本等于胡扯。
其实这幅画之所以笔触会有那么大的差别,是因为画中的人物根本不是许黎画的,而是她画的。
当时许黎画完了景,对她说画里感觉还少了些什么。
宋之窈沉默半晌:“少了人。”
那时候许黎已经好几年没画人了,把画笔给她:“你来帮我画个。”
宋之窈惊诧万分。
许黎对待自己的画作一向严肃,季闻洲小时候有次溜到画室,在她未完成的作品上画了几笔,许黎狠狠打了他的屁股几大板,痛的他几天坐不了凳子,惹的程诗雅怨言了好长一段时间。
其实季闻洲也不是胡乱涂鸦,季闻洲除了在编程上天赋异禀,在绘画上也是被老天爷偏爱的,他的笔法虽然稚嫩,但没有破坏画面,而且油画覆盖性强,这么几笔并非不可挽回,但许黎依旧这么做,是为了让他长记性。
宋之窈没有问许黎为何会让她画,只是拿起调色盘和画笔,停顿了几秒,挥手在画布上落下这个绿头发小人。
画完后她一转头就看到了季闻洲,他靠在画室门口,抱着双手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复杂的情绪。
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一把拉住她:“我会帮你找到她的。”
宋之窈顿了一下,扯开他的手,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要回去复习了。”
季闻洲跟着她一季走到书房,她做着试卷,他拿起旁边的草稿本上随手涂鸦。
宋之窈做完试卷的时候季闻洲已经走了,只在草稿本上留下了好几张她的肖像简笔画。
宋之窈和韩章一幅一幅地看过去,韩章靠着耳机里AI的提示,得以和宋之窈不冷场地聊天。
韩章发现宋之窈对许黎的成名作都兴致恹恹,反而是一些很小众的作品前她会停留很久。
许黎成名几十年,大大小小的个人展办过不少,但这次据说是最全的,几乎收录了许黎这么多年发表过的所有作品。
他们来到了一幅画前。
画很小,只有一台笔记本的大小,画面有强烈的光影效果,前方是一片山野,上面有一条长长的栈道,而在远方,是城市建筑模糊的轮廓。
画的名字是《放逐》。
韩章念了下画的名字,却没有和之前一样在耳机里听到相关信息,看来是未曾公开的新作。
宋之窈先开口了:“这幅画违背了常识。”
“诶?”韩章不明所以。
“你看后面两栋最高的建筑,都是锦城的地标,画面镜头是从北往南的。但画中却是正光,影子在后方。”
韩章恍然大悟,锦城的纬度超过了北回归线,影子不可能朝南。
“不过画嘛,为了效果改变一下光照方向无伤大雅吧。”韩章说。
“嗯,这倒是。”宋之窈垂眸,淡淡附和着。
两人走出美术馆时已经接近正午,韩章鼓起勇气邀请宋之窈去附近一家网红餐厅吃午饭,这家餐厅是季闻洲推荐给他的。
宋之窈答应了他的邀请。
去咖啡厅的途中经过一条仿古建筑的步行街,季边不少小摊小贩,烤串、画糖、套娃的应有尽有。
“帅哥美女需要画像吗?单人图十块一张,双人图十五一张!”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季闻洲戴着墨镜草帽,坐在矮凳子上,手里抱着块速写画板,地上摊了几张速写,有人有景,对面还有个凳子,是给来画像的客人坐的。
韩章差点没被他这通操作吓死,他看向宋之窈,还没开口,就见她已经坐下。
“行啊,来一张吧。”
“双人图?”
“单人图。”宋之窈顿了下,看向韩章,“给我和他各来一张。”
她朝他笑笑:“我请客。”
韩章看了眼季闻洲,强忍住满脑子的问号,朝宋之窈说道:“那谢啦。”
季闻洲拿起笔画了起来,他会观察很久才落下几笔。
宋之窈是标准的鹅蛋脸丹凤眼,东方古典美人的长相。她画着日常习惯画的双燕眉,眉峰突出,眉尾拉长,看着人的时候,只需要做些微表情就能很有气势。
季闻洲把肖像画的惟妙惟肖,但与现实不同的是,画中的她画的是黛玉眉。
是她当年常用的画法。
当年不熟悉她的人,总会误以为她没有丝毫攻击性。
只有熟悉她的人,才会知道她宋婉的皮相下有颗果决到狠厉的心。
季闻洲画了二十分钟,宋之窈起身后,他把画递给她,伸手示意韩章坐下。
韩章没来得及看他给宋之窈的画,只能他所说的坐下,简直如坐针毡。他用眼神疯狂示意季闻洲,希望他能给一些解释,但季闻洲仿佛没看见似的,不紧不慢地画着。
宋之窈看了一眼画后,就把画卷起来放到了手提包里。
“这位小哥,给我们也画一张吧。”旁边一对小情侣站着围观许久,等韩章起身后,女孩迫不及待地坐下来。
季闻洲摆摆手:“不画了,太阳好晒,今天收工了。”
“我们可以加价。”男孩说。
季闻洲用手比了一下:“加个零。”
男孩脸色不好看了:“这不坑人嘛,我们走。”
女孩不太愿意:“但是画的真的好,贵点就贵点呗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走吧。”男孩使劲把女孩拉起来,转头就走。
女孩在离开的途中还频频回头。
“这点钱都不舍得花,迟早人家妹子要分手。”季闻洲转着画笔,斜眼看着离去的小情侣,漫不经心地朝韩章说道,“帅哥可千万别学啊。”
“那是当然。”韩章眼角抽了抽,简直摸不清这位哥到底是在助攻还是在捣乱。
“付款码。”宋之窈淡淡说道。
季闻洲掏出手机。
付款的时候宋之窈挡住了韩章的视线,季闻洲开口,没有出声的说了一句。
宋之窈读懂了他唇语:“别撕,我会再画。”
她也没出声地回了一句:“你慢慢画。”
等宋之窈和韩章走远后,季闻洲看着收款界面的二百五,哑然失笑。
她指着不远处的深色沙发。
季闻洲不动声色地拉开与她的距离。周二的时候,宋知窈去老城区见了许老。
她特地提前打听了许老的喜好,带上许老爱喝的普洱。
这次交谈,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许老是个喜穿旗袍,优雅端庄的老太太,为人性格随和。
在了解到宋知窈放弃国外的发展前景,只为落叶归根之后,许知秋看她的目光中带着欣赏。
“所以画展这事你考虑得如何?”
宋知窈没有立刻应下许老。
她轻声询问:“我有点疑惑,您是因为我的作品才选择了我吗?倒不是我自轻,而是我和艺术圈内那些前辈相比,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是远不能及的,您为什么会邀请我加入?”
因着许老的身份,现在秋鸿画廊所要展出每幅画都是备受艺术圈关注的,参与画展的都是国内最有名气的画家。
而她也太过年轻,比起那些老艺术家,她的资历显然是不够格的。
许老笑道:“年轻并不代表能力不足,我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资历与否,而看轻他人,我想你的作品已经足够说明这一点。”
“不瞒你说,这次我们选择你,一方面是因为是秋鸿博物馆的投资方,季先生他向我举荐了你。”
季家乃是百年世家豪门,传承悠远,底蕴深厚。那块玉镯更是自明代开始便为季家代代相传。
由宫廷匠人亲手设计,用一整块玉原石雕琢而成。玻璃种,通体剔透明亮,玉质莹润鲜艳,为每代季家家主夫人佩戴。
当初季淮安的母亲祁琳眼馋这块镯子,自诩是大房儿媳,几次三番向季老夫人委婉讨要,但老夫人愣是没同意。
自从季老夫人去后,这块镯子便一直被锁在储物阁中,谁都碰不着。
季闻洲此时要取那玉镯,可见其心意已决。
季老爷子一想到这臭小子数天不给自己打电话,一打电话就是为了这镯子的事,笑骂了一句“不孝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提亲?”
“明日。”
“明日?你这么急的吗?”季老爷子睁大眼。
这儿子做事总是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的,他还从未见过这儿子这般急切模样。
季闻洲垂下眼,声线平淡:“爸,凡事皆有变数,这事还是早早落定为好。”
季老爷子嘿嘿笑了下,有些幸灾乐祸:“你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怕人家小姑娘被人抢走了吧。”
季闻洲微笑不说话。
季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既然这样,那就回来拿吧。”-
季闻洲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看来太太很受欢迎。”
宋知窈顶着季闻洲晦暗不明的目光,眼睫一颤,身体微微发抖,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刚刚昨晚男人故意磨得她难捱的画面,吓得心脏砰砰乱跳。
下一秒,她缩进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连脑袋也蒙了进去。
“我不做了,我不做了!”
季闻洲目光掠过大床上鼓起来的小包,慢条斯理道:“做?好主意,看来太太很有自觉。”
他上前,掀开宋知窈身上的被子,俯身上前,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接吻的间隙,宋知窈艰难地喘着气,呜咽着控诉他。
“你昨晚……你昨晚已经做了很久了!”
男人凑在她耳边,唇齿间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
“宝宝,说好连做三天的,一天都不能少。”
宋知窈:“%&*%&*……”
她吓得小脸煞白,求饶的话还没来得及吐出,便被男人封住了唇……
卧室中,重新响起莺泣缠绵的声音。
第 54 章 第 54 章
和季闻洲昨晚羞羞的事后,宋知窈没忍住又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便沉沉地睡到天昏地暗。
等睁眼时,天色已是昏沉。
宋知窈迷迷糊糊睁开眼,伸出条胳膊去摸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时间晚上时间七点。
居然一觉睡到晚上。
宋知窈忍不住捂了下脑袋,这种生活太淫/靡了,除了吃睡……就是跟季闻洲做一些少儿不宜的羞羞事。
她揉着酸痛的腰坐起身,心中忍不住再次辱骂了一遍季闻洲是老禽兽。
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鸢尾花香。
环顾四周,就见窗帘严丝合缝,卧室内昏暗无光。
宋知窈伸手去够床头灯的开关。
“啪——”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卧室的一角。
宋知窈蓦地顿住,眨了下眼睛,唇瓣微张。
花!到处都是香根鸢尾花!
香气弥漫的卧室内铺满了淡紫色的鸢尾花。
鸢尾花将淡紫色的大床的四周紧紧地环绕着,整体颜色搭配极为优雅浪漫,就好像她是躺在鸢尾花海中一般。
一瞬间,宋知窈只感觉像是有人在心脏上猛踩刹车,心跳似乎都停了半拍。
“没、没什么……”她僵硬着转移话题:“你、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刚刚在车上忘记问太太,准备什么时间搬过来?”季闻洲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他的态度风轻云淡,似乎他早已适应好了已婚的身份。
宋知窈咬着唇,指尖轻轻捏着被角。
领证之后立刻同居……
这在情理之中,但似乎又好像有些快了……她还没有适应。
而且,她现在还生着气,没有原谅他逗弄她的事!
立刻同居?老男人在想P吃!
思绪这么一转换,宋知窈瞬间找到了一个可以延缓同居时间的好借口。
她挺了挺小胸脯,轻哼一声:“我还没想好,但总归不是今天。”
谁让这坏东西使坏逗弄她!
电话那端,季闻洲听这话,心知她还在为刚刚车上的事情而生气。
他唇角轻轻勾起,温声道:“好,那今晚我去拜访外公,顺便再好好谈谈这事。”
两人已经领证了,他来探望外公她也不能拒绝。
宋知窈轻轻“嗯”了声,就听季闻洲含笑道:“那太太想好该怎么称呼我了吗?”
氛围陡然暧昧了起来。
宋知窈睫毛轻颤。绅士的步伐优雅而沉缓,昂贵锃亮的牛津皮鞋踩在昂贵厚重的手工地毯上,发出闷厚的敲击声。
他走到那扇白色的房门前,轻轻叩了叩房门。
“进。”“我也通过季先生才注意到你的画作。说实话,你现在的绘画技巧确实是太过稚嫩。但是你的画中,有很多旁人都无法达到的灵气与情感。灵气这种东西对于每个作品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我想要邀请你加入。若是你不符合我的标准,即使失去这位投资人,我也不会让步。”
许教授身上自有一种身为老艺术家的风骨,最是看不惯现在国内的艺术界,资本拿钱开拓人脉、强行捧人的歪风邪气。
原本季闻洲找到她时,她下意识以为季闻洲要动用金钱权势,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推给她。
原本许知秋内心是拒绝的。
但那位年轻人却将小姑娘的作品推给了她。
在看过画册上的油画作品时,许知秋意动了。
眼前的每一幅作品不仅毫无精致的匠气,而且还将画中的故事情感表达得自然而灵动。
透过眼前的油画,许知秋自然可以感受到画作主人那独到的想法、风格以及充沛情感。
这样的画是一个22岁的小姑娘画出来的,实属难得。
说到底无论是眼前女孩师从伯劳特教授,还是是季先生的推荐都只是附加值。
真正打动许知秋的,是小姑娘的画作。
许知秋不得不承认,就连年轻时的她也未必能有这般灵气。
这可是多少年轻画家都求之不来的东西。
惜才的许知秋着实有些意动,想要认识一下这位年轻的小姑娘。
许老答案出乎宋知窈的意料。
思忖片刻后,她重重点头:“感谢您的邀请,我愿意参加这次画展。”
少女的声音自门内传来,他轻轻推开房门。
淡淡的鸢尾花香气息扑面而来,宛若无形而温柔的牢笼,将他困住。
阳光是恰到好处的温暖,温暖干净的房间中,少女乖巧地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妆造师为她梳妆。
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根银蓝色的鸢尾花簪挽成发髻,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以及细腻雪白的颈子,这让她宛如静静盛开的鸢尾花般动人。
季闻洲喉结滚了滚,眸色暗了几分。
看到季闻洲进来的那一刻,宋知窈心尖颤了颤。
她没想到季闻洲来得这么早,明明现在还不到九点钟。
“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化妆师还在继续,宋知窈不敢乱动,只是轻轻咬了下唇,小声嘟囔着:“你来得太早了,我还没化完妆呢。”
季闻洲轻轻一笑:“等不及,就先来看看。”
宋知窈了然,他这么做估计这也是为了让外公安心吧。
“很快就画好了,季先生您稍等一下。”化妆师手中的动作快了起来。
“不着急,我可以等。”季闻洲淡淡开口。
透过镜子,她看到季闻洲顺势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坐下,搭着腿。
碎金般的阳光穿过落地窗,铺洒在他身上。他的姿态矜贵斯文,金边眼镜、西装裤管熨烫笔直,皮鞋纤尘不染,泛着优雅的光泽。
那深邃目光笔直地落在她身上,温柔而克制。
他似乎和那些认真等待新娘子梳妆的新郎别无二致。
这个认知让宋知窈心跳漏了一拍。
心中不得不感叹,难怪季闻洲能够成为季家的掌权人,掌管偌大集团。
做事这般心思细腻,行为举止处处周全,毫无任何敷衍,让人全然看不出有丝毫纰漏。
这般姿态,又有谁能猜得到她与他只是表面夫妻呢?
很快,妆造师便将宋知窈的妆容打理完成。
宋知窈起身,对上季闻洲温柔的视线。客厅里灯火通明。
宋老爷子坐在一楼客厅看电视,见宋知窈回来,笑着问:“回来了,约会情况如何?”
宋知窈脸一红,倒是默认下这次约会。
她坐到外公身边:“外公,明天季闻洲要来我们家拜访您。”
宋外公虽然不舍得宝贝外孙女嫁出去,心里发酸,但也知外孙女嫁给季闻洲是最好的选择。
他询问:“想好了?”黑色的宾利在夜色中穿行,驶出繁华地段,载着她来到了麓海湾。
这里是京北核心权贵区,环境优越,价值千金,很多非富即贵的大佬都在这里入住。
进了别墅,宋知窈才发现管家和佣人一律不在,整个别墅内只有她和季闻洲两人。
显然这顿饭,对方早有图谋。
季闻洲将西装外套随意搁置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视线划过少女微红的脸颊:“想吃什么?”
见此,宋知窈对今日这顿鸿门宴有了清晰的认知。
她倒也不怕季闻洲对她做些什么,也该到了两人说开的时候了。索性放松下来,大大方方地望着他:“我想吃椒盐虾、糖藕……”
季闻洲淡笑:“好。”下午跟蒋芙外出约饭的时候,宋知窈将在季家被季闻洲求娶这事告诉闺蜜。
蒋芙前不久分手,正郁闷着。在听了这个惊天巨瓜后,顿时将前男友都抛之脑后。
“季闻洲当场求婚了!”
宋知窈赧然:“我也没有料想到……”
蒋芙震惊之余,倒也觉得这事在意料之中。
毕竟在此之前,她就有直觉,那位季三爷不会让她的好闺蜜就这么嫁给他的侄子。
她兴致盎然地拉住宋知窈:“那这也意味着,你若是答应了季闻洲的求婚,那岂不是成了季淮安的婶婶?那谢迢迢就算是嫁入了季家,不也还是得活在你的阴影下面?你快跟我说说,谢迢迢当时脸色如何?绿了没有?”
宋知窈点点头。
蒋芙笑出了声,顿觉神清气爽。
“爽死我了,这出好戏我怎么就没有亲眼看到呢。之前季淮安是不是还特地给你发过消息,说什么你退了他的婚事之后,绝对找不到比他更好的。谢迢迢不也是仗着这点,才敢抢你的婚事恶心你嘛。”
“现在好了,有个比季淮安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追求你,重点这人还是季闻洲,我要是季淮安和谢迢迢,八成得呕死。”
蒋芙冲着宋知窈眨眨眼,语气惋惜:“怂窈窈,这种好事你怎么不当场答应下来,多好的机会啊。”
毕竟季闻洲可是京北豪门圈联姻的上上之选。
出身百年世家季家,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
无论是身份、地位皆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更何况,他的相貌、谈吐、修养、气质皆是无可挑剔。
恐怕找遍整个京北,都找不出比季闻洲还要优质的结婚对象。
宋知窈叹了口气:“我还不想那么快结婚,毕竟结了婚就要考虑两个人结合后的感情发展,感情这东西可是很麻烦的……”
蒋芙了然。
她与宋知窈深交已久,两个人之间知根知底,自然懂得闺蜜的担忧。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想答应他了?”
“因为他提出协议结婚,我就答应了。”
蒋芙搅拌咖啡的动作一顿,看向闺蜜确认。
宋知窈:“他想要挡住季爷爷的催婚,而我也想要让外公安心。这桩婚姻本就是各取所需,婚后两个人也是相敬如宾,维持表面和平而已。”
她将同季闻洲的那番对话说与蒋芙听。
“所以,你们都是为了两边老人,选择做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蒋芙若有所思,突然八卦:“那你们婚后的性/生活打算怎么办?”
宋知窈吃着冰淇淋的动作一顿。
她茫然地眨眨眼,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想啊,有的夫妻假结婚,那直接就是名无实,各睡各的。但你不一样啊,你们之间可是实打实地发生过关系的啊!”
话题的方向瞬间拐了个弯,绕到了引人遐想的点上。
宋知窈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这个问题,在她联系季闻洲之前也是深思熟虑过。
若是在旁人面前,她还会羞涩谈起她的想法,但对方是蒋芙,两姐妹之间本就无话不谈,自然不用有所顾虑。
于是她便坦诚交代自己心中所想:“其实我觉得就当作普普通通的协议夫妻好了。毕竟关系终归是表面上的,付不付出感情也无所谓……”
她越说越心虚。上车后,宋知窈这才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她疲倦地靠在座椅上,却听身旁的外公问:“什么时候的事?”
宋知窈知道外公问的究竟是什么事。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隐瞒,硬着头皮回答:“在回国的时候认识过……不过后面分开了。之后我回国,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外公,您不生我的气?”宋知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宋老爷子脸色,生怕外公有什么闪失。
“哼,要生也该生季闻洲的气。”
宋老爷子怎么也不觉得是他外孙女的错。
他外孙女这么单纯可爱,肯定是季闻洲那不怀好意的畜生勾引他外孙女!
不过也算那小子有眼光,没有跟他侄子一样瞎了眼。
这让宋老爷子对他还算是满意。
宋老爷子看向外孙女,方才在房间他顾及着外孙女脸皮薄,没好意思开口问。但现下只有他们祖孙两人,自然便问了:
“窈窈你怎么想?”
宋知窈脑袋里回想起季闻洲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面庞骤然发热,瓷白的面皮也染上动人的红霞。
她不自然地勾着自己耳边的碎发,含糊道:“先看看吧。”
宋老爷子心下了然。
若是外孙女心中真的对季闻洲没有想法,那也不会这般犹豫,直接像当初拒绝季淮安那般表明态度就是了。
老爷子叮嘱她:“窈窈,看上了就直说,不用害怕,外公帮你做主把婚事定下来。”
“当然,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拒绝,不必强求。”老爷子和蔼地笑:“外公还可以再帮你看看其他家,总得在外公还在的时候帮你把这事办得妥妥帖帖的。不然等外公走了,你一个小姑娘,身边又没个长辈在,别人会欺负你的。”
宋知窈眼眶发酸,将脑袋靠在外公的肩上。
季闻洲的提议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我也不是不喜欢了,他还挺合我的眼缘的……就是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了。”
外公抚着宋知窈绒绒的脑袋:“没事,这事总得合窈窈心意。”
蒋芙意味深长:“和那位大佬同床共枕,你就不怕睡出感情、假戏真做?要知道那可是季闻洲,是谁当初信誓旦旦地跟我说,那是世界上最令艺术家疯狂的模特、最完美的人体,你真的会把持得住吗?”
“啊啊啊,你不要说了。”宋知窈脸彻底涨红,伸手佯装要去挠蒋芙的痒痒肉。
蒋芙连忙笑着求饶。
宋知窈这才放开她:“我觉得……我应该能把持得住吧……”
话虽这么说着,可她心中也是隐隐不安
面对季闻洲,她真的能把持住自己,只是将他当作协议丈夫看待吗?
宋知窈垂眼看着杯子:“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我到时候真的喜欢上他了,等有朝一日我们之间关系结束,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维持住体面,而心无不甘地离开。”
蒋芙笑着捏了捏宋知窈软乎乎的小脸:“我倒觉得是你忧虑过多,当局者迷罢了。万一协议结婚只是对方的借口呢?说不准他早就惦记着你这块樱桃小蛋糕了,故意引你上套,好让你这乖宝宝嫁给他。”
宋知窈听了蒋芙这话,只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毕竟她与季闻洲在圣让卡普费拉见面之前本就毫无关联,对方又怎会惦记她已久?
不过因着蒋芙这话,她心中的忧虑倒是莫名散去了不少。
锅中的水烧开冒出沸腾的热气。
宋知窈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季闻洲操刀,握着刀柄的手背上带着明显的青色经络。
她万万没想到,这顿饭居然是季闻洲亲自做给她的。
宋知窈本以为像他这样身价几十亿的大佬,应该会避开这人间烟火之地才是。
但万万没想到,对方动作游刃有余,应当是经常下厨。
“季先生需要我帮忙吗?”
“我可以,”季闻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我看着像是四体不勤的人?”
“是我误解了……”
“没关系,多了解会知道更多。”
宋知窈细密的睫毛轻轻抖了下,听懂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耳根通红。
她不敢不再跟季闻洲处于同一空间,逃一般地回到餐桌坐下,视线不经意间掠过那道峻拔的身形。
心中倒是期待,季闻洲做的饭菜究竟味道如何。
宋知窈轻轻点头:“想好了。”
宋老爷子揉了揉外孙女的发顶,笑容和蔼:“既然决定了,那就放心地嫁,有外公给你撑腰。”
宋知窈将脑袋靠在外公肩膀上,像是幼猫撒娇一般用脑袋蹭着外公。
宋老爷子推了推她,“行了,快回房间睡觉去,明天还不是要见人吗?”
宋知窈羞涩一笑,这才起身回房间去了。
一线月光透过紧闭的窗帘缝隙,悄然爬上床头。
万籁俱寂,时间如同无形无色的潮水,静静地淌过。
宋知窈翻了个身,依旧了无睡意,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如走马灯般浮现。
一会儿是男人倚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长指灵活地散开纽扣,露出凸起的喉结……以及那若隐若现的精壮胸膛,逐渐与那夜的画面重合……一会儿是暖黄色灯光下,男人望向她那深沉内敛的眸,神情地坦然说出关于夫妻生活的提议。
她睁开眼,望着乌漆漆的天花板。
签订了协议之后,一切都已落定。明日季闻洲前来,应当是要和外公商议她的婚事的。
婚事落定之后,那便是领证、同居、同床共枕……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协议夫妻而已,相敬如宾罢了。
她应该对此有心理建设。
可纵然这般安慰着自己,她依旧有种不真实感。
一想到从此要离开熟悉的环境,与一个相对陌生的男人共同生活,她的心底始终揣着一抹莫名的惶然。
宋知窈攥紧被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散去心中的郁气。
不要再想这些了,赶快睡吧。
许是在心理作用下,没过一会她便陷入沉睡。
次日早晨九点,黑色的迈巴赫平稳地停在季家老宅大门前。
宋老爷子一开门,就见男人长身玉立,身后齐刷刷的保镖手中拎满礼盒。
宋老爷子笑道:“闻洲来了。”不多时,车子到了宋宅。
在吃过午饭后,宋知窈回房间。
她一贯有午休习惯,每天中午雷打不动必须午睡。
但是她现在躺在床上,全然没有睡意。
宋知窈盯着空荡荡的微信聊天框,眉心微蹙。
她不想再继续让外公为她的婚事操心了。
如果对方是季闻洲,至少外公也能放心了。
而且季闻洲身为季家家主,权财势色皆有,应该也不会图她什么。
既然他提出协议结婚,那依照他的性格,想来也不会是违约之人。那她只需要做好表面工作即可,不必担心在这段婚姻中付出过多感情而不至于无法收场。
或许,她可以试着接受季闻洲的建议。
这般想着,宋知窈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季叔叔,我想好了。】
但指尖犹豫了下,终是没有发出去。
宋知窈将对话删除。
他上午刚提出结婚,下午她就同意结婚,未免有些太快,也太不矜持了吧?
还是得让他意会一些。
挣扎到最后,她打字:【季先生,你最近方便吗?要来给我当模特吗?】
而后屏气凝神。
但很快,对话框内回复:【可以。】
宋知窈坐起身,盯着手机。
简短的两个字,再也没有回复。
这让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就不再说些什么了吗……
他是不是没有看懂她的意思?
宋知窈抿着唇,一字一句打出:【那明天下午见面。】
明天上午她要去见许老,下午应该能和他见到。
但这话发出去之后,宋知窈想了想,还是选择撤回消息。
还是等到后天吧,不不,还是下周二吧。正好隔着一周,也不显得她不矜持。
她正想在聊天框内输入,就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季闻洲温笑,视线扫过客厅,并未看到宋知窈。
“窈窈还在楼上睡着,我差人把她叫起来。”宋老爷子笑着说。
宋老爷子丝毫心虚,他不觉得外孙女睡会懒觉有什么问题。毕竟外孙女为了画画经常昼夜颠倒,多睡一会精力才好。
但为了不给季闻洲留下不好的印象,老爷子又补充了一句:“她肯定是昨晚又画到深更半夜,这才起不来,我也不忍心叫醒她。你也知道,我只有这一个外孙女,还不得娇生惯养着。”
季闻洲颔首,眉梢上扬:“无价之宝,自然需得千娇万宠。”
这话让宋老爷子心中舒坦了不少,心中对于季闻洲抢走外孙女的那点酸意也少了许多。
他估摸着外孙女梳洗打扮还需得很长时间,总不能让季闻州干等着。
宋老爷子背着手,“好久都没和你下棋了,来,陪我这老头子下一局去。”
“好。”季闻洲应道,姿态谦逊有礼。
从刚才起,他的目光就没有在她脸上移开过。
宋知窈忍不住脸一红,不自然道:“好看吗?”
少女一身白衬衫配半身裙,眉眼精致惹人怜爱。
“窈窈今天很美。”季闻洲轻笑,音质低沉。
宋知窈抿唇,心如擂鼓,“季先生今天也很好看……”
听到这个称呼,季闻洲眉头一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化好妆后,宋知窈再次检查了下背包,确定东西都齐全了之后,这才下楼。
老爷子正在楼下看报,看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外孙女,神情有些恍惚。
忍不住想起很久之前,女儿出嫁前也是这样。
转眼间,外孙女要嫁人了。
老爷子擦了擦眼角,欣慰道:“好看,我家窈窈真好看。”
她必须做好决定了,至少……在外公面前她要跟季闻洲装一对恩爱夫妻,不能露馅。
而这个称呼是必须改的。
她揉了揉热乎乎的耳朵,喉咙微微发涩,别别扭扭地开口:“知道了老公。”
少女的声音本就又娇又甜,这声老公更似是混着玫瑰花汁的蜂蜜。
季闻洲捏紧手中的钢笔,喉结滚动几息,心中像是有数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拱来拱去,柔软成一片。
他的唇角浅浅勾起,嗓音低沉而温柔:“好的,老婆。”
一直到挂断电话,宋知窈的耳廓还是酥酥麻麻的。
那声“老婆”像是带起了无形的细小电流,在她的毛细血管中流淌。
手机“嗡”地一声,又有信息发来。
宋知窈打开微信,就看到季闻洲发来的分享。
点开后,就见足足几十套价值上百亿的豪宅别墅列于其中。
[这是我名下的府邸,你看看喜欢哪套。]
宋知窈打字:[那你平时都住哪?]
季闻洲的回复极为贴心。
[临近公司的私人公寓,不过这边离着宋宅远一些,你探望外公会不方便。]
宋知窈唇角翘起:[你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
这句话打出来后,她立刻意识到不对。
这不该是一个有着合作关系的妻子能问出的话。
老东西有没有金屋藏娇与她何干?
她面无表情地将这句话删除,又重新斟字酌句地打出了一行话:[那好吧,我看看。]
她退出与季闻洲的聊天界面,这才注意到蒋芙已经给她发来了一连串消息。
[刚刚不小心点错了,我把链接发你。]
紧跟着,是一大堆小黄文和小黄漫的链接。
宋知窈回复:[我才不要看这种东西呢!]
她很坦然地息了屏,但不一会后,她又重新点开微信。
细白的指尖犹豫了几秒,终是点在链接上。
她就好奇看看……
季闻洲掀了掀眼睫,口吻意味深长:“太太若是想,也是可以的。”
男人嗓音压低,透着靡靡蛊惑。
宋知窈一哆嗦,慌忙并紧膝盖,摇头:“不要了,不要了。”
季闻洲拍了拍宋知窈的小屁股:“既然不要了,那我抱你去吃饭。”
宋知窈脸蛋红透,心中羞耻至极,总感觉季闻洲又要同她玩什么花样。
但又实在挣脱不了他,只能被他抱着去了餐厅。
不过见季闻洲只是单纯同她吃饭,便放下心,又开始碎碎念起季闻洲害她在公司高层面前丢人的事。
季闻洲耐心地听着她委屈巴巴的小声抱怨,在她说完后开口:“太太很生气?”
宋知窈重重点头:“很丢人好嘛。”
在那么多人面前冲季闻洲撒娇,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嘛。
“莫奈的真迹和鸢尾花也哄不回来么?”男人嗓音低沉温磁。
宋知窈犹豫了下,小小地点了下脑袋。
她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既然这样,那太太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闻言宋知窈顿了下,乌溜溜的眸子在季闻洲身上打量了一圈,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问道:“什么样的补偿都可以满足我?”
季闻洲微笑:“在我允许的范围内。”
例如分居、离婚、看男模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宋知窈眨巴眨巴眼,大着胆子开口:“你可以让我画人体吗?”
第 55 章 第 55 章
宋知窈收拾好东西下楼,正赶上谢卫东回来。
一见到宋知窈,谢卫东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卫东你也是,明明之前还总和我念叨,”李如梦嗔了眼谢卫东,而后又温柔地冲宋知窈笑笑。
“窈窈你别在意,你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自从你回国后,家里人都惦记着你。尤其是你爸,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你怎么还不回家。”
宋知窈皮笑肉不笑:“真关心我,会让谢迢迢对我做那种事?脸都不要了是吧?”
李如梦脸色变了瞬:“知道你受委屈了……”
宋知窈没有耐心再欣赏谢卫东和李如梦上演的这出虚假的戏码。
她打断李如梦的话:“用不着您操心。除了这些东西,我妈妈留给我的股份,您是不是也该还给我了。”
原本谢卫东当初为了娶宋知媛,拿出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当作是宋知媛的聘礼。
宋知媛病重之时,曾立下遗嘱,要这百分之十的公司股份转让给宋知窈。
宋知媛逝世后,谢卫东便以监护人的身份代宋知窈行使她在公司股权所对应的股东权利。
可直至宋知窈成年,谢卫东却闭口不提股份的事。
今日她来谢家,也是为了解决股份问题。次日宋知窈睁开眼,身侧的床垫早已空了,触手冰凉。
显然季闻洲已经离开多时。
宋知窈摸出手机,这才发现已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季闻洲早就已经去了公司。
今日阳光正好,又是个搬迁吉日。晚间时候,季闻洲驱车到了宋家老宅。
宋老爷子早已等待多时,乐呵呵地招呼季闻洲:“闻洲来了,晚饭都准备好了。”
洗过手后,季闻洲视线扫过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的宋知窈,拉开座椅,在她身边落座。
从方才起,宋知窈的神经便一直紧绷着,生怕季闻洲让她当着她外公的面喊“老公”。
那种画面稍一想想就相当羞耻。
直到碗里多了一只剥好的虾,宋知窈这才回过神,看向季闻洲。
对方正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动作优雅好看,察觉到她的视线,季闻洲抬起头,对她淡淡一笑。
宋知窈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是在外公面前,自然是要把这戏演好。
总归不能让外公为她忧心。
她抬手夹了块鱼肉,挑干净鱼刺后,放在季闻洲碗里。
顶着季闻洲意味深长的目光,她轻声道:“老公,你吃……”
看着碗中的鱼肉,季闻洲轻轻挑眉。
他抬起筷子,面不改色地夹起鱼肉放入口中:“谢谢老婆。”
宋知窈脸红。出了门,就看到一辆黑色宾利泊在别墅大门口。
西装革履的周特助上前,训练有素地打开后座车门。
宋知窈上了车,只觉得车内温度恰到好处,鼻息间是干净清雅的木质香。
一路上车内都很安静。
宋知窈打开地图,看着上面的行程,心跳也随着地图上距离的缩短而加快,这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为了平复心中情绪,她索性拿出手机上网搜索着领证帖子。
季闻洲余光看来,就见少女微低着头,严肃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领证帖子,有些忍俊不禁。
很可爱……
眼瞅着小夫妻这般恩爱,宋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欣慰。
饭间的聊天内容多是围绕着两人婚后的同居安排问题。
季闻洲看向宋知窈:“这看窈窈的想法。”
宋知窈放下筷子:“我无所谓,还是想要离着外公近一些。”
“那就去麓海湾,那里离着宋宅相对近一些,窈窈想家随时都可以过来。而且新房也按照窈窈的习惯布置妥当,随时都可以入住。”季闻洲温声道。
宋知窈心想这人还真是体贴入微,连这都能提前准备好。
她故作羞涩地低下头,表演夫妻恩爱:“我都可以。”
宋老爷子看了眼冒着傻气的外孙女,又看了眼姿态坦荡的季闻洲,叹了口气。
显然季闻洲这臭小子惦记他外孙女不是一天两天了,连新房装修都早早准备好了。
外孙女傻乎乎地将自己送上门都不知道。
下了楼,宋知窈就看到被季闻洲派来的老管家和一众保镖,他们是特地来帮宋知窈搬运行李的。
吃过早餐后,宋知窈就开始准备收拾东西。
除了她宝贝的画稿和颜料要全部打包带走之外,剩下的就是裙子、玩偶、香水等一众奢侈品。
虽然她并不极致地追求奢侈品,但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外公送给她的,自然要把外公的心意都带走。
这样一收拾,林林总总地也装了六七个行李箱。
尤其是那一箱箱的高级颜料,竟要两个保镖合力才能将它们搬下楼。
宋老爷子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外带,心中不舍极了。
临走前,他犹是不放心地拉着宋知窈叮嘱了一遍:“要是季闻洲那小子敢欺负你,你就跟外公说,外公给你撑腰。千万别学你妈,顾念着什么狗屁的夫妻情分,被人欺负了也不跟家里说。”
宋知窈喉间发涩,她忍着泪,抱住外公:“要是他敢欺负我,我就告状,让你和季爷爷收拾他!”
外公拉着外孙女的手,眼眶红了红。
纵有千般不舍,但终要让雏鸟展翅离开。很快,车子就在民政局前停下。
周特助下车打开车门。
宋知窈深吸一口气,下了车,跟着季闻洲走进去。
今日是七夕,前来领证的人格外多,这会儿好几对小情侣都在等着排队。
宋知窈看着来往领证的小情侣,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会,她也会和季闻洲领证结婚。
她表面镇定,手心却沁出了薄汗。
突然,她的手被人握住,掌心与掌心之间紧密相贴,那灼热的体温也随之传递而来。
对方修长的手指扣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宋知窈一怔,向身边人望去。
“紧张?”
“嗯……”宋知窈承认:“这还是我第一次领证。”
说完,她便感觉这话有点不对头,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季闻洲眼底含着笑意,他微微俯身,凑到宋知窈耳边,气息喷薄在她的小巧耳垂上,带起莫名的酥麻。
“我也是第一次。”
他的声音低沉,越过大厅内的喧嚣落入她的耳中,无端平复了她心中的紧张。
宋知窈快速地瞄了他一眼,男人眉目沉稳淡然,表情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原来他也会紧张吗?
很快,队伍就轮到他们。
季闻洲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像是周围其他情侣那样,走进去。
填表、拍照、盖章。一切都进行得极为顺利。
很快,宋知窈便拿到了属于她和季闻洲的红本本。
她翻开结婚证,看着她与季闻洲的合照,心底触动。
从今天开始,她与季闻洲便是合法夫妻了。
她虽对经商无感,但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她必须取回来。
听宋知窈谈起股份,李如梦眼神闪了闪。这厢季闻洲息了屏,将手机放进西装口袋中,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内氛围严肃。
虽说在座众人皆是精英中的精英,但面对这位斯文温和的董事长,无人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出一丁点错误。
一直到会议结束,众高层这才如释重负地离开会议室。出了会议室,便忍不住悄声议论:“今天季董的心情是不是挺好的?”
“是啊,刚刚我不小心口误,季董居然还朝我笑了笑,他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不一定,我总感觉他笑的时候比不笑还让人害怕。”
“哎哎,周特助等等。”那位众人口中几次口误的经理拦住周特助,擦着脑门上的汗,低声询问:“季董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别看这位季家的掌权人虽看着温和斯文,但在工作上相当严谨,容不得半分马虎。
但是今天这位却一反常态,这令他格外不安。
周特助面上笑而不语,心里却憋的要命。
他能说先生今天这么高兴是因为领证吗?
不!他不能说!宋知窈回到家时,外公正在坐在树下的藤椅上纳凉,显然在等她。
见宋知窈一个人回来,老爷子问道:“窈窈,这么快就回来了,闻洲呢?”
宋知窈上前:“他要回公司开会,不过外公放心,证都领了。”
她打开包,取出结婚证,递给外公:“外公看看。”
宋老爷子翻开证件,仔细地瞅了瞅上面宋知窈和季闻洲的合照。
“真般配,这下我也就放心了。”
老爷子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进肚子里,他对宋知窈道:“今天起得那么早,不困吗?赶快再去休息休息。”
宋知窈点头,排了半天的队,她确实是有些累了。
回到房间后,她呈大字躺在柔软的被褥上,仔细端详着红本本上的合照,有些失神。
照片上,男人五官轮廓深隽,金丝眼镜背后的眼睛更是深邃,衬衫挺括,整个人矜贵而斯文。
他微微低头,望向少女的目光温柔而含蓄,似是深深宠爱着她一般。
而被他这般凝视的少女拘谨地望着镜头,笑容腼腆,眼睑下的红痣甜蜜动人。
似乎真如外公所说,照片上的两人极为般配,乃是天作之合。
又有谁会觉得两人只是表面恩爱,私下分明的协议夫妻呢?
宋知窈怔怔看了一会。
望着照片上的男人,她竟然生出一种错觉。
似乎男人的目光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别样的情愫,就算是一张照片,也会给人一种与他含情对视的错觉,令她心跳加快。
她脸上阵阵发烫,合上红本本后,又捂着脸,在床上滚了一圈。
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宋知窈拿过手机,来电人显示——蒋芙。
宋知窈按下接听键。
“喂——”
“嘿宝,怎么不回复我消息?大喜的日子怎么不请我吃喜糖,让我沾沾喜气。”
宋知窈没好气:“你害惨我了!”
一想到季闻洲看到自己和蒋芙的聊天,宋知窈羞耻地绷紧脚趾。
“怎么了?不会是季闻洲看到吧?”
宋知窈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幼猫儿一样,整个人都炸毛了:“你说呢?!我的形象啊!全都毁了!”
“哈哈哈宝,那可怎么办?”那边蒋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就是太腼腆见识太少了,这样婚后会被季闻洲在床上压得死死的!我真心建议你看点高h小黄文,增长点相关知识,在日后夫妻生活上面占据上风。”
蒋芙这家伙太过分了,居然还调侃她。
什么高h小黄文!蒋芙这家伙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居然还想把她带歪!
宋知窈瓷白的小脸上铺满红霞,正想要回话,就听那边突然传来“啪嗒”一声,电话挂了。
宋知窈正要给她打回去,突然手机再次震动。
肯定是蒋芙那家伙打来的。
宋知窈按下接听键,愤愤道:“收收你脑袋里的黄色废料,我才不要看高h小黄文!”
“小黄文?”电话那端传来男人低磁温雅的声音。
毕竟先生和太太是隐婚,说了他可是要倒霉的!
周特助端着咖啡推开了老板办公室的房门。
就见季先生正端坐着,表情平淡,垂眸凝视着手中红色的结婚证。
周特助眼观鼻鼻观心,上前将咖啡放在老板的办公桌上。
季闻洲将注意力从结婚证上移开,抬手去拿手边的咖啡,目光却在周特助手上的婚戒上顿了顿。
“我记得你大学刚毕业就和你夫人求了婚,”季闻洲随口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周特助英年早婚,和妻子感情恩爱。
周特助有些摸不准老板这话的意思,应道:“对,英年早婚,现在彼此都熟得不能再熟了,早就是老夫老妻了。”
说到这里,周特助打住,紧张地立在一旁。
因为他想到,他这位老板和他的新婚小妻子的关系可是老夫少妻,老板会不会觉得他在炫耀?
周特助连忙补救:“但人和人不一样,更何况先生和夫人这才刚结婚,正是燕尔新婚的时候。”
季闻洲倒也没在这事上和周特助计较。
他冷白的指尖在黑色桌面上轻点,若有所思。
下班时,季闻洲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季闻洲低头,在看到来电显示人的时候笑容微敛,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三哥,你可真的是日理万机,回国这么久,我怎么请你,你都不来。”
“忙着家事。”
陆临川寻思季闻洲这已经是季家掌权人了,还能有什么家事,准是在糊弄人。
“那行,今天这局能过来不?这可是私人局,大院里的发小都来了,就连容怀月也会到。我可是夸下海口说你今天一定过来,你不会这么不给面吧?”
季闻洲:“确实不能,我要回家陪老婆。”
陆临川:“……”
你踏马你这借口还能再敷衍一点不?
一直到挂断电话,陆临川还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回过神来后,他将手机扔在一旁,看向身边的狐朋狗友。
“你们听见了?季闻洲他居然说要陪老婆,糊弄谁呢,”陆临川信誓旦旦道:“就算是天塌下来,不是……就算是容怀月转性有老婆了,我都不信季闻洲会结婚有老婆!”
圈里的人都知道季闻洲和容怀月这两人,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他们一个是禁欲克制的工作狂,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活佛。
陆临川:“话说容怀月怎么还不过来。”
身边一人讷讷道:“刚刚打电话问过了,他说他老婆丢了,要去哄回来……”
陆临川:“……”
艹!
因为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早就被谢卫东暗箱操作,转让到谢迢迢名下了。
毕竟在谢卫东看来,这百分之十的股份,与其给宋知窈这个不孝女,倒不如给他最疼爱的谢迢迢。
但前不久宋知窈和季家的联姻给了谢卫东新的想法。
以前宋知媛还活着的时候,就算是她私底下因着与谢卫东结婚,与宋家闹得不愉快,但在明面上,宋老爷子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看在女儿和外孙女的份上,让谢卫东面子。
有着宋家的扶持,在生意场上,谢卫东也是春风得意。
但自从宋知媛病逝,宋知窈改“姓”闹得沸沸扬扬,宋家和谢家的关系也从此跌入冰谷。
失去宋家的帮扶,谢卫东在生意场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这让他不免开始打起用联姻来换取利益的主意。
但谢迢迢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自然是不能嫁给贺家那位花花公子的。
于是谢卫东便将目光放在宋知窈这个几乎断绝联系的女儿身上。
谢卫东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面上装作一副被李如梦劝动了的模样。
“这事先不急,慢慢谈。你已经几年都没回家了,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宋知窈扯了扯唇角:“住哪里?您给我安排的储物间?”
谢卫东只能尴尬地咳嗽一声,毕竟事实确实是如此,家里关于宋知窈的一切痕迹都被李如梦和谢迢迢给抹去了。
“爸让人重新给你安排房间。”谢卫东说。
看着眼前的谢卫东和李如梦,宋知窈只觉得可笑。
这般拙劣地打着感情牌,哪里是为了挽留她,只是因为不想把妈妈留给她的股份给她而已。
但她现在只想要尽快解决股份的事,不想继续看谢卫东上演慈父戏码。
“在这里住下就免了,还是先处理好我妈妈留给我的股份吧。”
谢卫东见宋知窈态度坚决,便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
他冲着李如梦使了个眼色,李如梦上了二楼。
很快李如梦下了楼,手中将一叠资料放在宋知窈面前。
谢卫东开口:“爸爸也不是不愿意把股份还给你,只要你同意和贺家联姻,爸爸立刻把股份转让到你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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