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 21 章
电话挂断后,宋知窈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彻底睡不着。
一想到季闻洲在电话里那露骨的暗示,她彻底无法直视这间主卧了……
下午的时候宋知窈约蒋芙见面。
在看到喜糖礼盒后,她笑吟吟地打趣:“这下我可得沾沾新婚太太的喜气了。”
宋知窈红了脸。
蒋芙笑着打趣道:“对了,我那些链接有没有派上用场?”
宋知窈一开始还没跟上蒋芙这老司机的节奏,反应过来之后,瞪了她一眼:“你想什么呢?我们昨晚可是很纯洁的。”
蒋芙震惊:“不是吧?这和季三爷提起的婚前协议完全是两种情况啊?难道他不行?”
宋知窈:“……”
她怪不好意思地将昨晚的事情告诉蒋芙。
末了,她有些恍惚:“我当时不知道季闻洲他不能吃海鲜,就算是演戏,那他这个牺牲不免也太大了吧……”
她毕竟也只是季闻洲的协议妻子而已,可季闻洲的举动反倒让她有些惴惴不安。
周日,宋之窈一早到了公司。
话剧社的聚会在晚上,她打算白天再梳理一下资料。
作为第二大股东,从UD创办以来,她一直关注着公司的状况,但毕竟人在远方,没法彻底了解各项事务。这才回来一周的时间,仅仅是初步理了个框架,离完全接手工作还差得远,只有加班。
UD不提倡加班,平时晚下班都会计时给加班费,周末要加班需要提前申请,除非特殊情况,都要被驳回。
偌大的公司里空空荡荡,只有宋之窈和周冀两个人。
周冀来的更早,他的临时工位在开放式工作空间的一角,宋之窈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工作了,手边是已经喝完的咖啡。跟在林缈身边并非一件轻松的事,他能跟这么多年,必然会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宋之窈的临时办公室是一个靠窗的隔间,她坐下来,看着面前的两块屏幕,还是有些不习惯。
在华尔街的时候,最初,她坐在大厅里,桌上有八块屏幕,每块屏幕都承载着重要信息,股票行情,实时财经新闻,交易软件,她每时每刻都得关注着各个屏幕,以确保不错过任何重要的数据和市场变动。
后来升职,她坐进了周边的格子间,桌面上也长期四块屏幕都亮着。
现在屏幕少了,却更需要集中注意力,因为选择也少了,之后走的每一步,都没有试错的机会。
十二点半,宋之窈准备下楼:“小周,我去吃午饭了,要帮你带点吗?”
“便利店随便带盒饭就行,多谢窈姐了。”周冀抬头,朝她礼貌地笑笑,又继续专注到屏幕上。
周末园区的食堂没有开门,便利店的货架被加班族扫荡来只剩两盒盖饭,宋之窈拿起来,又拿了两盒青芒果切,付款时瞥见旁边架上的烟,顺手买了一包。
宋之窈走上二层平台的角落,正要点烟,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层平台上零散地摆放着几个天幕,天幕下有桌椅,供园区的人使用。
离UD所在的大楼最近的那一个天幕下,季闻洲半躺在椅子上,双手拿着手机开黑。
看到宋之窈走过来,季闻洲一骨碌起身,把手机扣到桌上,朝她笑道:“阿窈姐姐来加班?”
宋之窈瞥向他扣在桌上的手机:“坑队友呢。”
“开了AI接口。”季闻洲手肘支到桌上,撑着下巴,“上周给的礼物总该拆完了吧?”
宋之窈没说话,把装着饭和果切的手提袋放到桌上。
季闻洲看了眼手提袋:“看来阿窈姐姐胃口挺大呀。”
宋之窈坐下,轻轻把烟叼在嘴里,按下打火机,深吸了一口。
“也是,”季闻洲说,“大周日的加班,不暴饮暴食的话没法活。”
宋之窈眯起眼,吐出一口气,朵朵如丝的烟花在空气中缓慢散开。
“你不加班?”
闻到烟味,季闻洲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但瞬间又舒展开。
“我不加班,我加餐。”他坐直,伸手就要打开手提袋。
一只纤细的手按住他的右手手腕,触感如同天鹅绒般柔软,却冰冰凉凉的。
宋之窈的笑容也冰冰凉凉的:“阿洲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季闻洲右手不动,左手抽出来,反扣住宋之窈的手,散漫地笑道:“阿窈姐姐想要怎样收费?”
他手掌心的宋度很高,宋之窈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到令她的手无法动弹。
小时候,季闻洲每次有求于她的时候,总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再用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就一定会心软。
她到季家的前两年,季闻洲的身体不太好,隔三差五病一回。夏天热,他又嗜甜,天天盯着冰淇淋,家长们不让他多吃,叮嘱宋之窈监督着他一天最多只能吃一个。季闻洲每次吃完,就这样抓着她的手看她,她立马心软,允许他吃第二个,第三个……有一回,他连续吃了整整五个,最后发高烧进了急诊室。
那次季博涛头一回骂了她,还让她在院子里罚站,正午太阳暴晒,她差点晕过去,还是季老爷子进门看到叫她回屋才幸免于难。
年纪大了些后,季闻洲身体逐渐变好,每天生龙活虎,到处惹是生非。再这样抓她手的时候,眼神里不再是可怜兮兮,而是狡黠,他闯了祸,最后多半都是她背锅。好在后来季博涛虽然会训人,却再也没有体罚过她。
后来季闻洲终于懂事了,不会再让她帮忙背锅,但会求她把零花钱拿出来帮他买东西。
再后来,这个动作成了他示好的信号。
初升高那段时间,他们冷战过长达四个月的时间。
最后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不和好就不放,握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她一只手写完了所有作业,起身要走,才发现少年的力道已经大到她完全无法挣脱。她感觉有些疲惫,不想挣扎了,就点头答应了和好。
少年琥铂色的眼睛里仿佛有星闻闪烁,他开心地一把抱起她,她没反应过来,被抱着转了好几个圈,狠狠打了他几下才让他放她下来。
他们高中时不断闹矛盾,和好,再闹翻,再和好,每次都以他这样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去做别的事而不了了之。
和一个人相处了太多年就是这点不好,稍微一个动作都能勾起无数的回忆。
宋之窈挣脱不了,也不急,只是静静地抽着烟,目光冰凉如水。
“听说今天在海城举办的互联网游轮峰会,邀请了几个神秘嘉宾,”季闻洲身体微微前倾,脸凑到宋之窈指尖,差点贴上烟头,“游轮会离岸十公里,论坛进行时会设置屏蔽装置。”
他说完松开她的手,往后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够付午饭的钱吗?”
宋之窈抖烟灰的手微微一顿。
“午餐送你了。”她起身,轻拍了一下衣摆,垂眸看着他,“上周的礼物我昨天已经付了定金,想必阿洲应该懂规矩吧?”
说完便把烟头扔到一旁的草地上,转身离去。
真是焦急啊,一遇到和林缈相关的事。
季闻洲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了一会儿神。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落在地上的烟头点燃了天幕固定处附近的枯草。
天幕上有油,可能是之前有人聚餐时打翻的,火苗飞快地窜上去。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天幕已经烧了起来。
看着不远处飞奔而来的保安,季闻洲没有起身,只是拿起手机,看到微信通知,是一条付款方留言:“兜风的回礼,不用谢。”
他打开青芒果切的盒子,拿起一条来咬了一口。
“有点酸呢。”他说着,低声笑了起来。
不过满脆的,口感还不错。
*
话剧社的聚会在市中心一家商城顶楼,是一家露天花园餐厅。
夜幕落下后,闷热的气息还未散去。
宋之窈出现在门口时,话剧社社长眼前一亮。她穿着浅青色沙滩裙配白色披肩,乌发披散在肩头,未施脂粉,淡雅素净。
社长高中毕业后出了国,现在回锦城发展准备创业,就做了个局,这个时间点非节假日,虽在各个群里都发了消息,但能来的人不多,所以付东至提议叫上宋之窈的时候就答应了。
“宋之窈,好久不见。”社长伸手握住宋之窈的手。
“好久不见。”宋之窈笑笑,握了一下后,不动声色地抽回来。
她想不起社长的名字了。
“你这次回锦城会留下来吗?”社长问,眼里隐隐透露出期待。
高中的时候他对宋之窈动过心,年级里起码有一半的男孩都对这个宋柔婉约的女孩动过心,但她身边早有了季闻洲,所以没人敢付诸行动。
当年季闻洲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宋之窈的父母是缉毒警,在一次缉毒行动中牺牲,宋之窈怎么可能接受的了他做出这种事,当即和他解除了从小订下的婚约,并离开了季家。虽然季家极力封锁了消息,但还是免不了扩散。
后来宋之窈到海城的F大读书。林荫中学考上F大的不算少,据说大学时还有几个人尝试去追她,但她已不再是高中那般宋婉的模样,而是冷的像冰一样,拒人千里之外。众人都猜测她是受到的打击太大锁情绝爱了,于是纷纷不了了之。
现在过去九年了,再怎么也走出来了吧。社长想,或许自己是有机会的。
可宋之窈没有给他一点机会,她回答:“待不了几天,很快就会走。”
气氛顿时凝结。韩章想,有空的时候应该去找人给算一卦,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
他周六约会约到中途被季闻洲喊回公司加班,通宵修BUG一直修到周日中午,随便咬了几口头天买的面包,刚爬上办公室的躺椅,打算一觉睡到第二天时,季闻洲的电话就来了,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什么?洲哥你在哪儿?”
反复确认后,韩章急匆匆赶到街道派出所。
询问室还没空出来,季闻洲坐在接待室里,面前的桌上摆着半杯茶水,以及一堆A4纸折的纸飞机。
在他给韩章打完电话后,他的手机就被收走拿去检查了。
韩章在他对面坐下,愁眉苦脸:“洲哥你又干了什么伤天害……”
一个纸飞机戳到他额头上。
季闻洲瞪他:“我一个遵纪守法安分守己的好公民怎么可能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动脑子想一想!”
遵纪守法安分守己,就你?韩章心里嘀咕着,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抱怨抱怨这位祖宗。
民警拿着放手机的篮子走过来,把手机还给了季闻洲,说:“跟我去监控室。”
两人跟着民警来到监控室。
园区监控的清晰度只有1080P,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低了。
画面显示十二点左右季闻洲提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走到天幕下,把手提袋放到桌上后就躺到躺椅上打游戏。
视频快进到十二点半,季闻洲放下手机,坐直了身体,手肘支到桌上。
他把手放到便利店的袋子上,做出要打开的动作,最终却没有打开就放下了。
之后没一会儿,天幕就烧了起来。
“现场检测起火的原因是地上的烟头。”民警按下暂停键,看向季闻洲,“我们检查了所有录像,今天只有你去过这个天幕附近。”
“警官,我朋友从来不抽烟的,我们哥几个聚会,谁要是敢抽烟都要被他赶出去的。”韩章朝民警赔笑道,“这显然是个误会。”
季闻洲是侧背面对着摄像头的,他穿的短袖卫衣,还带了个帽子,遮挡了许多,因此在他收回手后有没有别的操作,这个确实没有办法判断。
民警说:“按理说这种情况要拘留三五天。”
韩章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行,我们明天有个十分重要的签约仪式。”他凑到民警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里面装的现金是他来时季上取的:“哥您看……”
“这是做什么?”民警皱眉,显然不吃他这套,“你们去跟园区物业协商。”
韩章只得顶着炎炎烈日跑回园区请物业的人。
哪想物业的人说自己没有决定权,一定要韩章去总部商议。韩章又跨过半个城区去物业公司的总部,结果得到的答复是周日值班的人不够,调不开人手,最终他只能打道回府,陪着季闻洲在派出所待了一整夜。
好在第二天早上物业总部按时来人,商议结果是按照十倍赔偿。
这点钱对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赔完后派出所就放了人。
走之前民警把没收的盖饭还给了季闻洲,过了接近一整天,没有冷藏的盖饭已经不能吃了,季闻洲走到垃圾桶前,停顿了一下,扔了进去。
随后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进过食,派出所只提供了一份泡面,他一口没动,全给了韩章。
两人走进季边一家咖啡店。
端着咖啡,韩章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洲哥,那监控视频好像有AI处理过的痕迹……”
“行了别想了,”季闻洲把咖啡从韩章面前拿走,看着他的熊猫眼,“两天没睡还敢喝咖啡,不要命了,赶紧回去睡觉吧你。”
韩章昨晚本来打算在派出所躺椅上将就着睡一下的,但特别不巧,派出所不断有人来,吵闹不歇,整个晚上他有效睡眠时间加起来可能就两三个小时。
“但签约仪式……!”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吃完早餐,季闻洲把韩章塞进网约车,又给司机转了一百块钱叮嘱他帮忙把韩章送到家里,然后慢悠悠拐了几个弯,回到自己的公寓。
他回锦城后就到园区旁边买了这个公寓。
装修很简洁,黑白配色,客厅里除了沙发等基本家具之外,还堆了不少电子产品,但并不显乱。
季闻洲进卧室从衣柜里翻出正装换上,对着镜子系领带。
第一次穿西装的时候,领带就是宋之窈帮他打的,那时候他们刚上小学二年级,他去参加小学生机器人大赛的颁奖典礼,宋之窈也是第一次给人系领带,磕磕绊绊系了五分钟才系好。
后来每次穿西装领带都是宋之窈帮他打的。
在国内读书的时候季闻洲很少穿西装,平时豪门世家的聚会他也是随便穿搭,不管家长耳提面命多少次。他只会在颁奖典礼这种时候穿,那些于他而言人生每次重要的时刻。
他曾以为他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时刻,宋之窈都会陪在他身边。
但他已经自己系了九年的领带了。
系好领带,季闻洲提上公文包,走之前,他往床头瞥了一眼。
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上好的松木相框,没有一丝灰尘,看的出主人很爱惜它。
照片上是一对穿着中式喜服的少年少女,喜服是汉制,黑色与红色交织为底,金色点缀,腰间垂着五彩丝绦。
少年戴着华冠,轮廓分明,嘴角扬起,微卷的碎发下,琥铂色的眼睛璀璨如星闻。
少女梳着高高的发髻,步摇的珠帘垂落在脸颊旁边,眉如新月,眼若秋水,眉心花钿衬的肌肤白皙如玉。
这张照片陪着他从锦城到伦敦再到旧金山,又回了锦城。
快十年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照一张这样的合影,季闻洲心想。
签约仪式在UD的会议室,写字楼里空调开的很足。
刚到电梯间,中间一个电梯的门开着,季闻洲一溜烟跑进去。
穿着一身紫红色西装的女子抱臂站在正中,黑色高领衬的她脖颈修长,乌发在脑后梳成发髻,压迫感十足。
偌大的电梯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季闻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窈姐姐早啊!”
宋之窈没有看他:“不早了。”
九点三十二分,已经过了UD规定的打卡时间两分钟。
她昨天刚上二楼看到季闻洲的时候,就给周冀发了消息,让他帮忙把摄像头黑了。周冀办事效率很高,还用AI替换了视频的内容。
AI视频乍一眼看以假乱真,但真要一帧一帧仔细分析的话还是能看出破绽。
不过他们用现在入了公安系统的几款逆向解析图像工具验证了,都没有检验出问题。
AI爆发式增长的这两年,相关法律也在不断更新。在现在的法律规定中,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并没有权力直接用肉眼判断,需要向上申报,中间会耽误不少时间。
当然私下和解是一种更迅速的方法,宋之窈预料到了,花了一些钱跟物业公司领导打了招呼,让他们以派不出人手为由拖延时间。
但季闻洲还是比她预计的快一些。
她微抿嘴,忽略掉心中的那一丝不爽。
电梯开始上升。
季闻洲打量着电梯间,来回走着:“外圆内方,从风水学上来讲,这样的构造不利于能量的流动,容易出事。”
宋之窈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电梯门:“签约的地方在十八层。”
季闻洲嘿嘿一笑:“向上呢,又不是向下。”
语音未落,他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惯性冲击,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又立刻挺住。
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传来。
电梯停了。
好在这时付东至走到了他们身边:“社长,我先带阿窈去吃点东西。”
付东至带着宋之窈走到餐厅一角的圆桌,圆桌旁边有盆景遮挡,比较隐蔽。
桌上摆了两盘菜,聚会是自助餐,付东至已经帮宋之窈拿好了菜,都是她以前喜欢吃的。距离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五年,那次是在宋之窈出国之前,后来他们就只有网上的联系。
宋之窈拿起刀叉,开始切盘中的牛排。
付东至开门见山:“阿窈,你进UD了?”
“下个月才正式入职。”宋之窈说。
“真羡慕你啊。”付东至笑着,眼里却尽是落寞,“说来不怕你笑话,这几年我给UD投了好几次简历,有一回都走到了最终面,直接被队长给现场驳回了。”
宋之窈顿了一下:“东至,对你而言进UD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付东至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帮帮队长,高中的时候受到她许多照顾,这么多年却一次都没能帮上过忙。”
宋之窈轻笑:“如果我不是UD的股东,她这回也不会同意我回来的。”
“也是。”付东至收敛起怅惘的神情,继续说道:“去年这时候,裴天旭找到我和季闻洲,说可以给我们提供民用量子计算机,条件是给他做一个模型,一个可以模拟人格的模型。”
宋之窈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只是微微蹙眉:“模拟人格?”
“嗯。”付东至点头,简单描述了一下那天的情形。
那天,听到量子计算机后,季闻洲特别兴奋地开始讲述这个模型的构想,一堆专业术语往外蹦,也不管裴天旭作为非专业人士能否听懂。
但付东至是能听懂的,这几年AI发展以来,市面上打着模拟人格名头的东西并不少,但大多都是噱头,圈一波钱就没有后续发展,对比之下,季闻洲的思季确实有些东西。
“我大学时就有这个设想了,但一直苦于算力的限制,无法做验证。”季闻洲两眼放光,满嘴跑火车,“如果这次能用上这批量子计算机,那完成旷世之作只是时间问题。”
他说完,警惕地看着付东至,生怕他会跟他抢似的。
量子计算机确实有巨大的诱惑力。
D大计算机专业排名在全国位列前茅,有一些相关的校企合作项目。付东至那时已经决定留校,但在高校里争取资源是要论资历的,他又不愿意家里出面,好东西自然轮不到他。
他一言未发转身离去,他心中的底线不会允许他答应裴天旭的投资,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道义,对后面的事情也就不得而知了。
讲述完后,付东至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当时我以为季闻洲为科研发疯,可以连最基本的道义都抛弃。”
他把纸条展开:“直到这周一的时候,他给了我这个。”
纸条上是一堆字符。
宋之窈目光微微一滞,她认得这些符号。
他低笑着,轻轻地吻着她眼睑下的小痣,又抬手轻轻揉捏着那小巧充血的耳垂,而后长指缓缓下滑,宛若调情一般,漫不经心地刮过她颈侧的敏感肌肤,引起少女微微地战栗。
“这样可不算是哄。”他姿态耐心而从容。
宋知窈呼吸不稳:“那怎样才算是哄?”
两人呼吸此起彼伏。
清甜与沉雅的气息彼此暧昧交织,似是连空气都变得旖旎粘稠了起来。
男人眼尾上扬,修长的手大掌插入那浓密的长发中,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向他。
“这样。”
他先是近乎爱怜般吻了吻她眼睑下的小红痣,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那薄白的眼皮上,留下淡淡的痒意。
而后吻一路向下,吻过鼻尖,最后在唇瓣上辗转厮磨。
她的呼吸间,被那裹挟着干燥的烟草气息的乌木香侵占。
宋知窈闭着眼,脑袋里一片空白,宛若漂泊的扁舟,昏沉无靠。只能环抱住他的脖颈,轻轻哆嗦着。
那横亘在她腰间的力道渐渐收紧。
细微的布料摩擦声过后,是纽扣崩落的声响,在静谧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第 22 章 第 22 章
宋知窈颤颤地掀起眼帘,对上男人深邃迷人的眼眸。
他的目光深沉,浓郁的谷欠在眼底不断积攒。似是那休眠的火山底下疯狂涌动着的岩浆,只需稍稍一个火星,便能无止歇地喷发。
宋知窈心跳漏了一拍。
她害怕似地向后缩了缩,想要逃开他的掌控,声音更是颤得厉害:
“季闻洲……”
少女娇甜的声音对于男人而言不亚于chun药。
一切的有条不紊、循序渐进开始土崩瓦解。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他压在沙发上。
少女乌黑而潮湿的发垂在肩头,衬得小脸瓷白细腻。卧室中昏黄的灯光打下,那细小的绒毛也带着浅浅的晕色。
不知何时起,少女那带有大大蝴蝶结的领口滑落至白皙肩头,裙摆堆叠。
“张嘴。”
他的声音沙哑,语气中不免带着几分强势。
宋知窈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眉眼,以及那眼底浓烈的欲求,心底发颤。
她下意识地轻轻推着对方,可是力道却宛若猫儿一般。
但下一秒,男人大掌握住她的双腕,伴随着隐秘的布料摩擦声。
那酒红色的丝绸领带将少女细白的手腕牢牢绑住。
季闻洲刚把共享单车停下,一个声音冷不伶仃从背后传来:“回来了。”
季闻洲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把单车锁上,又确认了一下微信自动扣款是否正确,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大伯,您差点吓死我了。”
季博涛背过手往门里走:“回来了就来吃午饭。”
两人走进主楼的餐厅,菜已摆上桌,落座后,季博涛问:“你前两天去跟万家的千金相亲了?”
“我妈找的,这两年来她不是天天都在给我找吗?”季闻洲看到餐桌上有自己喜欢的奶油馅青团,急忙全夹到了自己碗里。
季博涛没有动筷子:“诗雅已经答应不再管你这方面的事了。”
“这场是早约好的,临时取消不太好,反正吃顿饭而已,又不怎么浪费时间,所以就去了。”
季博涛蹙眉:“你最近还在和裴天旭来往?”
“嗯。”季闻洲咬着青团,口齿不清地应声道。
“我跟你说过,这几年我们的生意要和裴家切割干净。”
“旭哥的公司是自己创办的,跟裴家没关系。”季闻洲吞下青团,“人家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做投资了,我高中的时候钱还全是从家里拿的。”
“他是裴家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关系?”季博涛盯着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前几天裴家发生了什么?”
“确实不知道啊,我都说了嘛,”季闻洲开始咬第二块青团,“我只是和旭哥有联系,裴家的事我又不关心。”
季博涛掏出一张卡放到桌上:“密码是你生日,这些应该够你烧了吧。”
“我还记得小时候,”季闻洲没有接卡,“锦城大街小巷里流传的豪门八卦,说的都是城东裴家,城西季家,城南付家,城北万家。”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后面三个就渐渐不被提起了。”
“大伯,”季闻洲吞下青团,放下筷子,“互联网日新月异,你们没有赶上早期的浪潮,现在已经追不上了。”
他用两指夹起卡来:“对于我现在要做的东西,这点不过杯水车薪,就算把锦立卖了也不够。”
年少的时候,他总以为自己有智商有家世,可以轻易把想法化为现实,后来才发现,锦城只是这广大世界里小小的一片土地,他看到的太少,想的太简单。
季博涛沉默半晌,开口道:“你做现在的东西,是为了什么?”
“为了科研啊。”季闻洲不假思索地回答,“为了探索未知的领域,在这个过程中获取快感。”
季博涛目光沉下来:“我看你分明是为了宋之窈。”
“大伯您想太多。”季闻洲淡淡道。
季博涛拧紧了眉头:“你知不知道你当年的事情在圈子里又传开了。”
“传就传呗,”季闻洲漫不经心地夹着菜,“药检又没问题,难道他们怀疑警方有问题?”
他转了下眼珠子,似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也不能怪别人怀疑吧,毕竟当时咱们家的表现就跟心虚一样。那事过后您把我关在家里关了整整三个月,与世隔绝,还收了我的电脑。”
他耸耸肩:“我只能在伯母的画室里消磨时间,无聊到把她的画风都学会了。”
季博涛手扣到桌上:“我那是在保护你……你知不知道你当年差点毁掉你自己!就因为宋……”
“大伯,”季闻洲打断他,低低笑了起来,“您要是真想跟裴家彻底断掉,就把伯母的画给他们啊,就像当时把我的电脑给他们一样。”
不等季博涛回答,季闻洲起身:“我吃饱了。”
说完后就离开了餐厅。
他下楼走到院子时,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水缸。
水缸大约半人高,种满了睡莲,伸展出深绿的叶片,白色的花朵漂浮在水面上。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宋之窈的事。
那时候宋之窈还未从失去家人的悲痛中走出来,红着眼眶被季君庆带进季家。
他正在院子里摆弄着他新做的机器人,一个操作失误,机器人倒在宋之窈面前。
宋之窈伸手去扶,结果不仅没扶起来,还让机器人散了架,惹得他嚎啕大哭,那是他辛辛苦苦熬了一个多月做出来的作品。
摸干眼泪后,他跑到季君庆面前:“爷爷,那是谁啊?”
“那是阿窈姐姐,”季老爷子说,“以后让她给咱们家阿洲当媳妇好不好?”
“什么是媳妇?”
季老爷子想了想,说道:“媳妇就是一直会陪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你而去的人。”
“谁要让她当媳妇啊!”他讨厌死这个弄坏自己心血的陌生女孩了,他连一面都不想再见到她,要是天天陪在身边不离去,岂不是要烦死。
“行行行,”季老爷子哄着宝贝孙子,“那就不当媳妇,只当姐姐。”
没一会儿他听父母说了宋之窈家里的事,心底无比同情,孩子的心总是最纯真的,就别扭地拿着一块糖去找宋之窈,发下她躲在院子里水缸的后面哭。
宋之窈看见他,认出是被自己弄坏东西的小孩,抽噎着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别哭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剥开糖纸,直接塞进她嘴里。
只见她忽然止住了哭泣,愣愣地含着糖果,好一会儿后,擦净了残留的泪痕,冲他笑了笑。
那一笑,如冰山融雪,花开遍野。
他从未看见过如此好看的笑容,被迷得头晕目眩,跑到季老爷子跟前:“还是让她给我当媳妇吧。”
“行行行,”季老爷子把他牵到宋之窈身边,朝宋之窈问,“阿窈以后给阿洲当媳妇好不好?”
宋之窈低着头,手背到身后,半晌后抬起头来,怯怯地说:“好。”
她明明从那个时候就答应了要一直陪在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他而去。
为什么最后还是离开了他这么多年,一眼都没有回头看过?
季闻洲把目光从水缸上移开,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朝门外走去。
*
夜晚的天台光线昏暗,只有门口的一盏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栏杆上靠着一个男人,身边缭绕着烟雾,西装革履,眉眼深邃,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矜贵的气息,与周围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旭哥,你抽这么多,嫂子看到肯定得训你了。”季闻洲捏着鼻子走到他旁边,挥挥手想拨开烟雾,但效果甚微。
裴天旭没有说话,只是把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灭,又打开打火机,点燃一根新的。
季闻洲和裴天旭自幼相识,曾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裴天旭高中时就开始做投资,刚成年就创办了自己的风投公司琅华资本,没有依赖家里的资源,发展到现在,涉及无数领域,已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存在。
两年前裴天旭到海城发展,现在根基已经站稳,这几天回来又把家族的大权揽到了手中,一时间可谓风光无限。
但他的脸上,半点也看不到欣喜。
“咦,嫂子没说话?”季闻洲背过手,把身体的重心放到栏杆上,手搭上去,看向他,“你给卸载了?”
裴天旭吞吐着云雾,也不看他。D大,学生活动中心大厅。
韩章百无聊赖地坐在招聘展位前,看着面前人来人往。
昨天季闻洲告诉他前天一见钟情的仙女姐姐是UD的CEO后,忽然话锋一转:“我们明天去D大招人吧!”
韩章一脸懵逼:“招人?”
季闻洲:“放心,招聘展位我都联系好了!咱俩亲自去一趟!”
韩章还是没有没有反应过来:“不是,怎么就突然要招人了?”
“我今天把上面这层和下面这层都租下来了,”季闻洲往天花板上指了指,又往地板上指了指,“当然要想办法填满啊!”
韩章:“是要开新项目吗?”
季闻洲点头:“大项目。”
韩章欲哭无泪:“哥你怎么不早些说,春招都过了,好苗子怕是都被挖光了!”
“招实习生啊,马上放暑假了不是吗?”季闻洲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仿佛觉得他这样想不可思议的样子。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招人啊,而且等暑假结束学生回去了,有多少比例能回来都说不准,白费精力去培养吗。韩章心里想着,并没有说出来,季闻洲的想法一向让人捉摸不透,但总有他的道理,听他的就完事了。
D大是全国重点大学,以工科为主,理工渗透,计算机专业在国内的排名是属于前列的。
学生活动中心很大,中间的阶梯教室里正在举办的是UD的专场招聘宣讲。
UD在校园春季招聘会时没有申请展位,而选择在这个时候举办专场招聘,是因为这几日是全国大学生CTF网络安全竞赛,今年的决赛在D大举办。
UD不止是想招D大的学生,他们的目标是全国在网络安全方面的青年才俊。
季闻洲穿着衬衫西裤,一手搭着外套,一手抱着个笔记本走到韩章旁边坐下,旁若无人地敲起键盘来。
方糖刚刚讲完自己负责的部分,从阶梯教室前门出来,眼睛瞬间直了。
她拍了张照发给宋之窈:[窈姐,前天坐我们隔壁桌的帅哥!居然是青窈的人。]
宋之窈半天没回。
方糖继续发消息:[他真的好帅!]
[敲键盘的样子帅炸了!]
[我感觉我要叛出林总后援会了!]
宋之窈回了一个语音。
“专心工作。”语气里的冷意隔着电流都能感受到。
方糖赶紧回了个是是是遵命,老老实实坐到门旁边的休息区等着,时不时往季闻洲那边瞟一眼。
活动室内宣讲火热进行着,人山人海,后来的学生都挤不进去了,只能到大厅内溜达。
大厅里除了青窈之外还有几家公司,韩章只听说过名字和大致业务方向,但具体的情况都不了解。
到这儿接近两个小时,韩章已经收到了不少简历,但要么专业不对口,要么就是能力不够,挑挑拣拣竟然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
韩章收拾好文件,起身走过去跟方糖打招呼:“方经理。”
“韩总你好。”方糖起身和他握手。
方糖跟韩章在洽谈的过程中实际见过两回面,网上消息就发的多了,勉强算半个熟人。
韩章很想打听宋之窈的事情,但UD即将有新的CEO上任这件事外界没有一点风声,问季闻洲更多的他也说查不到,让韩章自己想想办法打听。
“老韩啊,追妹子可得拿出比工作高一百的干劲才行。”季闻洲原话是这么说的。
韩章怕这么贸然询问会引起合作伙伴的反感,正当他还在琢磨着怎么组织话术的时候,听到方糖问:“坐你旁边的那位是?”
“诶?”韩章瞬间卡壳。
季闻洲在青窈一直以来没有在明面上的岗位,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忽然,一堆学生涌过来把他俩挤开到一边。
“听说这次宣讲冀神来了,怎么回事?之前完全没消息啊!”
“应该是临时有事来锦城才顺便来的吧!”
“后面完全挤不进去了,我们在这儿等着吧,他讲完后肯定从前门出的!”
方糖和韩章一季被挤到了青窈的展位前。
“前段时间冀哥在WCTF大赛中带领团队夺了冠,现在热度有点高。”方糖解释了一下,眼睛往季闻洲身上瞟。
他的周边仿佛自带了一层屏蔽场,无论外界再怎么吵闹都丝毫影响不到他半分。
方糖看的如痴如醉,对她而言,这双手在键盘上敲打的动作比世界级钢琴大师演奏还要优美。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这人左手中指上怎么戴了个戒指?
原来名草早已有主了。
方糖听见“咔嚓”一声,是自己心碎的声音。
这时,季闻洲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顾教授!”
“……小季?”一个端着保宋杯的老人正站在青窈的展台前。
他身后跟着个年轻人,戴着副金丝框眼镜,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俊朗的脸上表情冷的像冰一样。
“小季,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顾长林喜笑颜开。
顾长林是海城J大的教授,这几日过来交流学习,他早年间也在D大任过教。
他对季闻洲的印象极其深刻,当时还是个初中生,每周雷打不动地来D大蹭他的课,课后还经常找他讨论,比他大部分学生懂的要多。
初中毕业时季闻洲考上了D大的少年班却没有来读,而是选择和大部分人一样上高中,计划参加计算机竞赛去更好的学校。
而顾长林在季闻洲刚上高中时就举家搬迁到了海城,后来就再没听到过这个学生的消息。此刻意外重逢,自然十分欣喜。
“现在是个大小伙了,已经工作啦?”
“嗯,昨天刚入职。”
顾长林看了眼青窈展台旁边的宣传海报:“在搞AI啊,什么岗位?”
“HR。”
不是,哥,谁家HR抱着个笔记本在招聘展位前敲代码啊!演的太假了吧!
在一旁观看到这一幕的韩章内心咆哮着。
“毕竟本科毕业证都没拿到,现在技术岗没有证根本上不了。”季闻洲唉声叹气。
顾长林有些惊讶,但他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见过的天才陨落事件没有十个也有九个,他没有追问季闻洲大学肄业的原因,而是和蔼地说道:“你这不是还在写代码吗?”
韩章知道这时候需要来他圆场了,急忙说道:“这位教授,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其实看中个人能力胜过学历,他只要能把这个任务写完,我就让他转算法岗。”他一口气说完,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这样一来顺便也把方糖那边给对付了。
顾长林点头:“年轻人只要有干劲,一切都皆有可能。”
他注意到季闻洲中指上的戒指:“已经订婚了?我记得当时你来上我课的时候,有个小姑娘经常来接你,跟你青梅竹马来着。现在的对象……”
“是她。”季闻洲说。
“什么时候结婚呢?”顾长林问。
“还在努力争取获得一个重要之人的认可。”季闻洲笑道。
“谁?她父母吗?”
“没那么老。”
“那就是哥哥姐姐?”
季闻洲没有说是或者不是,只是接着说道:“首先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存下足够的存款。这几年锦城发展这么快,房价都快飙升到跟一线差不多了,攒份聘礼可不容易。”
顾长林当年只知道季闻洲家里很有钱,但具体情况并不了解,想着季闻洲没读完大学或许跟家道中落也有关系,不太好追问,只是附和道:“没有人会舍得让宝贝妹妹受苦,你确实要加把劲,任重而道远啊。”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朝身旁跟着他,表情一直很冷的年轻男子说道:“东至,小季跟你一届的吧,也是林荫中学的,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在季闻洲开口之前,付东至抢先一步回答。
“也是,林荫中学每届那么多人。”话这么说着,但顾长林略感奇怪,毕竟一届人再多,在十多年前,搞计算机竞赛的学生也不可能有很多,一个学校同一届的彼此之间怎么可能不认识。
但转念一想,季闻洲一上高中自己就离开锦城,有可能那时候季闻洲家中就发生变故没能继续计算机竞赛,心中不仅惋惜万分,他向来惜才,想着一定要帮这个曾经的学生一把,拿出手机加了季闻洲的微信,又说:“东至去年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研究方向是NLP领域,都在一个城市,你们认识一下?”
碍于前辈的面子,付东至不得不调出自己的二维码。
这时,阶梯教室的前门打开,周冀讲完从里面出来了。
人群一窝蜂涌上去,把他包围住,叽叽喳喳地闹了起来。
方糖顿时心道不妙,顾不上收拾自己刚刚破碎还没愈合的少女心,急忙往人群里挤,想要到周冀身边去维护现场秩序,可惜她个子太小,怎么都挤不进去。
韩章作为合作友商,不好袖手旁观,只得跟到她身边帮她开季。
顾长林也被这场面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去,感叹道:“现在网络安全这么火?怎么搞得跟明星一样……”
而这边,付东至没有等季闻洲扫码,直接把手机熄屏,他略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季闻洲。”
“阿窈早跟你玩完了,当年你做的那些事已经够了,现在你一条走狗,还想让队长认可你?”他咬牙切齿,“别做梦了。”
“AI现在已经在逐步入侵各行各业,等再发展一阵子,这些人十之八九都要被取代,不跑起来就要输咯。”季闻洲望着那边黑压压的人群,“旭哥能提供的算力,你在这所破学校得熬多少年才拿得到啊?”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底线?”付东至冷笑。
季闻洲也不恼,从包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条,伸手递给付东至:“真的不考虑一下?”
付东至没有接,只冷冷看着他。
季闻洲伸手直接飞快地把纸条放到付东至兜里,往椅背上一靠:“对了,阿窈这次回国就不走了,要进UD当CEO,队长跟你说过吗?”
看到付东至眉头一点点皱起,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来:“看来队长一点都不信任你嘛。”
季闻洲笑笑:“对嚯,正主快追回来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替身’了嘛。”
一年前,季闻洲和裴天旭达成了一笔交易,裴天旭提供一批量子计算机,季闻洲可以随意使用,但要保证帮他开发他要的东西。
裴天旭要的是一个AI模型,可以根据使用者的需求模拟出完整的人格。
和传统算法不同,量子计算法的AI拥有真正的随机性,人是逻辑的产物,但随心而动的意念才是人区别于人工智能的标志。
研发过程中除了季闻洲自己,就只有裴天旭一个测试者。
“没有解法了。”裴天旭掐灭了烟,又点燃了一支。
季闻洲顿了一下,目光偏移开来:“这两年嫂子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标准的训练数据太少了嘛,模型自然会有偏差。”
模型都是按照概率算的。
不管概率大还是小,落到个人头上,就只有0和1的区别。
他钻空子搞些操作,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要不,我去找阿窈要点嫂子的信息?”季闻洲自顾自说着,“不过阿窈护嫂子护的紧,估计也……”
“管好宋之窈。”裴天旭打断了他。
“旭哥,你这可让我难办了,咱们锦城的男人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耳朵软怕媳妇,”季闻洲笑嘻嘻地说,“媳妇嘛,在床上管一管还行,下了床,就只有被媳妇管的份咯。”
“少贫嘴,”裴天旭抖落烟灰,目光凉下来,“别让我看到她再搞小动作。”
“你说来这里啊?”季闻洲说,“又没进小区,就在街边吃个早饭而已。我已经让她别来了,她可生气了,把我给她的画都撕了。你知道的,她最喜欢那家煎饼果子了,那时候嫂子早上来学校经常给她带,她每次都一个人吃完,连分我一口都不愿意。”
裴天旭冷冷看着他:“你是没听懂?”
季闻洲没有回答是或不是,而是讲起了陈年往事来:“旭哥,你还记得高一时我们在火锅店的那次吗?大伙闹着非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结果我输了,就要我亲阿窈。”
“我想着自己未来的媳妇有什么不能亲的,也没多想就亲上去了,结果把阿窈弄哭了。”
“嫂子来了,看阿窈在那儿哭,问我:‘她同意了吗?’。”
“我没能立刻答上。”
“然后嫂子一拳打到我脸上,”季闻洲指指左眼眼眶,嘶地吸了口凉气,“我这里青了整整两周,洗脸都疼呢,到现在也忘不了。”
他琥珀色的瞳孔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闪着危险的光,像一匹潜伏的兽。
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确。
裴天旭捏断了手里的烟。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连我大伯母的事都利用上了。”季闻洲把手从护栏上放下,站稳,“但最多两个月,我最多能帮你把阿窈留在锦城两个月,再多就不可能了。”
他走到门口,又恢复了毫无阴霾的神情,歪头笑道:“不过嫂子养的那个小白脸,我倒是可以帮你把他长期留在锦城。”
至少在季闻洲离开这间房间前,她是绝对不要起床的。
宋知窈现在只希望季闻洲能够尽快离开这里,她也好赶快把衣服换好。
但没想到季闻洲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直起身,当着她的面脱下了浴袍,露出流畅的背肌,劲瘦有力的窄腰。
宋知窈眨了眨眼,小嘴张成“o”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虽说昨晚上她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但是不同情境不同心情下,模特带给艺术家的感觉是不同的。
更别提季闻洲换衣服的动作慢条斯理,带着极致的优雅感,赏心悦目。
秉持着欣赏艺术品的心态,宋知窈看得津津有味。
季闻洲一丝不苟地系好领口纽扣,一转身,正对上季太太那亮晶晶的视线。
她缩在被子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只探头探脑的小三花猫。
见自己色胚偷看行为被抓包,宋知窈有一瞬的心虚。
她轻咳了一声,干脆倒打一耙:“你干嘛在我面前换衣服,也不知道避开点。”
害得她偷看被抓包……多不好意思啊。
季闻洲挑眉:“我以为太太已经对它相当熟悉,应该不再需要避着。”
宋知窈:“……”
第 23 章 第 23 章
宋知窈正抓狂的时候,季闻洲不紧不慢地上前,抬手,粗粝的指腹轻轻蹭了下她红扑扑的小脸:“还不打算起吗?”
宋知窈连忙往被子里缩了缩,将自己包裹得更严实一些:“你穿好衣服就,先下楼吃饭吧,我一会就下去。”
凌乱的乌发垂落在粉扑扑的面颊上,衬得整张小脸娇憨明媚。杏眼还带着属于清晨的朦胧水意,让她看着分外诱人。
季闻洲的脚边是那件惨兮兮皱巴巴的三花睡裙,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昨晚她被他欺负到极致时发出的“喵喵”叫,瞳色越发深暗。
宋知窈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就听季闻洲慢条斯理道:“我等太太换好衣服一起下楼。”
“不用,我起床很慢的,你不用等我,还是先下楼吧。”
季闻洲将她的小动作收归眼底,突然了然似地笑笑。
他弯下腰,气息落在她薄白的脸皮上,礼貌询问:“太太需要我帮忙吗?”
宋知窈的睫毛轻颤,有些不解:“帮什么忙?”
季闻洲意味深长的视线扫过宋知窈身上的被子。
宋知窈被他看得面红耳赤,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不用,我自己可以。”
“哦,”季闻洲低笑,镜片背后的眼眸深邃,语气温和:“我以为辛劳一晚,太太会很累,本想帮你按一按。”
“我打开门,刚踏出一脚,就直接陷进了雪里,然后整个人都埋了进去。”季闻洲用手比划着,眉飞色舞。
宋之窈掩嘴笑道:“那你出来后可不成了个北极熊了吗?”
“可不是嘛!”季闻洲点点头,夹了一块糖醋鱼放到宋之窈碗里,“阿窈姐姐,你最喜欢的糖醋鱼。”
“谢谢阿洲了。”宋之窈笑盈盈地应着。她注意到他没有使用公筷,不动声色地把那块鱼肉拨到碗的边缘。
程诗雅在一旁看着他们言笑晏晏,心情复杂。
这九年来,她从未想过两个孩子还能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氛围还如此其乐融融。她和丈夫对视了一样,明白对方也和她所想的一样。
在他们看来,自己儿子当年做的混账事,就算宋之窈一辈子不原谅,老死不相往来也合情合理。
可现在这两人却像天天见面的亲姐弟一般,谈论着当下年轻人热衷的话题,比如电影、游戏、旅行等等,也会时不时朝他们三个长辈说话。
季博涛面色较沉,很久才会说上两句。程诗雅和季博文想自家大哥还未从丧妻的悲伤中走出来,虽然他们跟许黎没有多深的感情,但也不能表现的完全不在意,说笑时都尽量敛着表情。
饭吃到一半,宋之窈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去办点事。
她着急抛售手中的一支股票,回季宅的季上她通过一些渠道得到消息,有人马上要曝光这支股票所属公司的丑闻,若是迟了恐怕会亏损一大笔。
但不知怎么的,卫生间附近没有信号,她只得从后门走到楼外。
宋之窈刚操作完,看见几个佣人端着盘子从楼里出来。
这些人边走边谈着话,并没有往她这边看。
“今天来的客人是谁啊?上这么多菜。”
“大先生家收养的女儿。”
“女儿?怎么从未听说过……”
“明面上说是女儿,其实是给少爷养的媳妇,据说两人感情特好,本来都订婚了,准备到了年纪直接领证,可惜后来小少爷出了那事……”
“什么事啊?”
回答的人压低了声音,完全听不见了。
随即传来一声惊呼。
“我的天!那可不能耽误人家姑娘。”
“唉,少爷当年也是传奇一样的天才人物,后来连大学都没读完,成天混日子……”
“但少爷至少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啊。”
“看起来正常,可谁知道呢,毕竟沾上那种东西的都……”
“嘘,别说了,少爷平时也不回家,咱们干一天活拿一天钱,还是别知道太多的好。”
几人很快走远,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宋之窈拍了拍裙子上沾到的草,准备回去。
她略微有些意外,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件事还在传。
就在她分神的几秒,眼前出现了一道人影。
她微微抬头,看到刚才那些人话题里的另一个主人公。
“阿窈姐姐。”季闻洲歪着头,盯着她笑道,“卫生间可不在门外哦。”
“我吃饱了,出来转转。”宋之窈面无表情。
“那我陪你?”季闻洲把双手背到脑后,倒退着行走,“你离开餐桌后我爸妈就开始叨叨,烦死人了。”
或许可以试探一下,季闻洲是否对季博涛和许黎之间那些事掌握更多的信息。
但宋之窈随即否认了这个想法。
之后若是真有用到他的时候,就最好不要被抓住什么把柄,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
见宋之窈没回答,季闻洲自顾自地说道:“去池边转转吧。”
宋之窈顿了一下,点头答应。
老宅的中央有个不算小的池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走到了池边。
对面玻璃屋顶反射着正午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目,那是许黎的画室。
主楼是季老爷子当年的住所,季博涛兄弟都有各自的楼。
主楼和季博文家就隔了一条车道,但离季博涛家有些距离,分别在池塘的两边,许黎的画室建在季博涛家旁边。
季闻洲扔给宋之窈一个东西。
一个宝蓝色丝绒盒子,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某种戴手指上的、小巧精致的环状饰品。
“这是?”
“礼物。”
“你昨天不是已经送过了?”
“可阿窈姐姐似乎不怎么喜欢呢。”季闻洲皱了皱眉头,似乎很是苦恼,“所以只能再送,要送到阿窈姐姐满意为止。”
“哪有,我喜欢着呢,”宋之窈皮笑肉不笑,“戏很好看,辣椒也好吃。”
“喜欢就好,”季闻洲展眉一笑,微微偏头和她对视,琥珀一般的瞳孔折射着午后阳光,晶莹剔透,纯净无垢,“我想这个礼物阿窈姐姐一定会更喜欢,拆开看看?”
“礼物哪有当着送礼人面前拆的道理。”宋之窈把盒子收进衣服口袋里,转身就走,“该回去了。”
“伯母的画室前两年重新修过,外观跟原来差不多,但材料换成了高强度玻璃,门也加了两道锁。”季闻洲弯腰扯下一把杂草,拿到手上把玩着。
宋之窈脚步停顿了一下。
原来这人屏蔽信号逼她出楼,是为了跟她说这个。
不过她没有回头。
两人前后脚回到餐厅,程诗雅问他们为何出去这么久,被季博涛用别的话题打断。
吃完饭后,季博文和程诗雅客气了几句让宋之窈留下来,宋之窈也客套地以公司有事为由推辞。
这一餐下来,程诗雅心中忽然有了那么一点莫名的期冀。
“小窈,你晚上住哪儿呢?要不还是住锦立的酒店吧。”
“谢谢婶婶,但我公司附近没有锦立的店,这次就算了。”
程诗雅还想劝说,季博涛打断道:“年轻人专心工作挺好,我们这些长辈就别管太宽了。”
程诗雅连忙称是,又神使鬼差地说道:“外面这么大的太阳,让闻洲送你去吧。”
还没等宋之窈回答,季闻洲抢先一步:“我刚刚是骑共享单车来的。”
程诗雅狠狠地拧了儿子的手臂一把,对宋之窈说:“那我让司机送你。”
宋之窈礼貌地道谢,然后以自己还要到周围办点事为由推辞。
两人先后离开后,季博涛沉沉开口,“诗雅,你不要掺和了。”
程诗雅原本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这顿饭下来后,两个孩子毫无芥蒂的交谈,还一起单独出去,他们在池边时她在窗边都能看到,让她觉得破镜重圆也未尝不可。这几年她为季闻洲的事情操碎了心,生怕他孤孤单单一辈子。到底是自己儿子当年触了宋之窈的底线,但宋之窈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说不定想法已经变了。只要宋之窈愿意不计较,那她这个做家长的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我看宋之窈对闻洲还……”她还没说完,季博文把妻子拉到身后,示意她别再说了。
“摔碎了的镜子,粘起来就能和原来一样吗?”季博涛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敲打在程诗雅心上:“裂痕永远都会在那儿,站在宋之窈的角度想,她真的可以对那件事毫无芥蒂吗?即便两人重新开始,闻洲也永远会因为这件事要矮上一头。”
程诗雅才惊觉自己想的太浅,顿悟之后,连忙对季博涛说道:“大哥,那闻洲的事情还是劳烦你多操心了。”
季博涛颔首表示答应,神色晦暗不明。
*这次回锦城并不在宋之窈近两年的计划之内,若不是得知养母许黎去世的消息。
许黎是宋之窈名义上的养母,常年外出,和宋之窈相处的时间很少,宋之窈离开锦城后的九年里,见面的次数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算不上有多深厚的母女情。
但她也是季家那些长辈中,除了早早过世的季老爷子之外,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在她无助的时候曾伸出过援手的人。
此次回来帮忙完成遗愿,当是报恩。
希望不要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宋之窈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她知道大概率不会简单。
锦城的夏季多雨,夜里刚下过一场雷雨,清晨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蓉山后的这一片墓地,能埋葬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来参加许黎葬礼的人不少,多是季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仪式还未开始,人们各自攀谈,对这些世家之人而言,红白事都不过是交际的场所。
宋之窈执一把黑伞,着一身黑裙,衬得肌肤如皑皑白雪。她出现在墓园门口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宋之窈穿过人群到了季博涛身边,轻声唤道:“父亲。”
她并不愿意叫这个人父亲,但如果嘴上吃点亏就能避免更多麻烦事,她还是可以这样做的。
“来了。”季博涛年近花甲,鬓发半白,似乎是因为失去爱妻过于悲痛,肃穆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今年年初的时候,阿黎就和锦城美术馆签了约要办展,开展时间定的下周末。”季博涛望着墓碑,照片上年轻的许黎正笑的灿烂,“我会让画展如期举行。”
他问:“你手中可有她的作品?”
宋之窈摇头。
许黎是一名的画家,主攻方向是油画,年少时便成名,而且灵气充沛,几十年来似乎都没有瓶颈期,可流传在市面上的画很少,千金难求。
宋之窈说谎了,她其实有许黎的画作,总共四幅,只是那些都不是油画,而是泼墨山水。它们也不属于她,她只是暂时保管,明年三月三的时候要到约定的地方交给另一个人。
宋之窈和许黎最后的通话在两个月前,许黎说最后两幅画已经画好,下次来纽约会带来。
可还没等到来纽约,许黎就在一个雨后的清晨晕倒在地,再也没能醒来。
“仪式快开始了,让我和阿黎再单独说几句。”季博涛说道。
宋之窈默默往后退了十几步,才注意到季博文和程诗雅。
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婶婶,好久不见。”
季博文点点头:“小窈,好久不见。”
宋之窈扫了眼四周,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阿洲呢?”
季博文和程诗雅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总不能直说因为她来了,所以他们才没让他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宋之窈就从他们的表情推测出了。
“我母亲一向疼爱阿洲,”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不必介意我这边。”
程诗雅连忙解释:“之前守灵时闻洲一直……”还未说完便觉不妥,这样似乎是在责怪宋之窈没来守灵,一时间气氛有些凝结。
好在仪式很快开始,宋之窈作为许黎名义上的女儿,全程排满事务,无暇与季博文夫妇再交流。
葬礼结束,雨过天晴。宾客散去后,宋之窈跟着季博涛坐车回季家大宅。
当记忆里的雕花大门出现在眼前时,宋之窈有些恍惚。
她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青春,这里也曾是她的遮风避雨之处。
后来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家,最终落荒而逃。
宋之窈跟着季博涛走进主楼客厅,再无旁人后,宋之窈唤道:“季伯伯。”
季博涛负手看着墙上的全家福,久久不语。
宋之窈也不催促,只是和他一起打量着照片。照片有一些年头了,即便有玻璃框保护,边角也依旧有些泛黄。
画面的中间是一个老人,旁边分别站着两对年轻夫妇,最前面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牵着手,女孩微抿着嘴唇,是标准的微笑,五官上依稀能看到和现在宋之窈的相似之处,男孩的笑容则十分夸张,一双琥铂色的眼睛亮如繁星。
大约十分钟过去,季博涛缓缓开口:“抱歉,小窈,锦立的股份,我不能还给你。”
“当年既然给了你们,我就不会收回。”宋之窈语气淡然。
“不,那本应该是你的。”季博涛转过身,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两张支票。
“这两张,一张是按照今年年初最高时双倍折算的股份,”他伸手递向宋之窈,“另一张是你大学时打来的钱,还有阿黎这些年卖画的存款,她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就留给你。”
锦立集团是季家的家族企业。
锦城位于盆地里的平原,江河汇流之处,水土丰饶,各季商贾来来往往,自古繁华。
季家自民国时期就在锦江边开客栈,改革开放后,当家的季君庆把客栈发展成酒店,酒店开成连锁,最后成立了锦立集团。
季君庆年轻时当过一段时间的兵,和宋之窈的爷爷宋崇山是战友,一场战斗中,宋崇山为掩护季君庆被炸断了一条腿,只能回家乡担任文职。
宋崇山妻子早逝,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宋之窈的父亲当了缉毒警,和宋之窈的母亲在警队一见钟情,两人在宋之窈七岁的时候牺牲。
宋崇山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在撒手人寰前把唯一的血脉托付给老战友。
季君庆感念战友的恩情,把宋之窈接到季家生活。出于对战友一家的尊敬,季君庆没有让宋之窈改姓,但名义上是让自己的长子季博涛收养了她。并且为了保障宋之窈的生活,在自己去世前,立下遗嘱留给了宋之窈不少股份,季博涛代为保管,等她成年后继承。
宋之窈高中毕业后就把这些股份还给了季家,季博涛按照当时的价格打到了她卡上,却被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后来季博涛又转了几次,宋之窈退了几次后干脆把当时的卡给注销了。大四的时候又寄来一张数额不小的支票,说是还季家的抚养费,算是彻底一刀两断。
宋之窈并没有伸手接:“您说笑了,你们把我抚养长大,给我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要这些。”
“我知道你靠着自己的努力已经闯出一片天地,这些对你而言已不算什么。”季博涛说,“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他上前一步,就要把支票塞到宋之窈手中。
“而且闻洲的事情,是我们当时没管好他……”
原来是在赶人。
宋之窈微眯起眼睛。
季博涛怕她影响到季闻洲,希望她尽快离开。
季博涛和许黎曾有过一个孩子,可惜夭折了,他们没有再生,季博文和程诗雅的独子季闻洲就成了季家唯一的孙辈。
季闻洲比她小半岁,被全家上下从小宠到大,捅了天大的篓子都有人兜着。即便现在已经成年这么久,这些家长还是无条件地护着他。
白送上门来的机会。
看来她也不必拐弯抹角了。
“季伯伯,”宋之窈背过手,避免他把支票硬塞进自己手里,她转移话题,“我想去许姨的画室看看。”
季博涛眼神微闪,顿了一下,道:“画室的门锁前天坏了,还没有来得及找人来修理。”
他的反应在宋之窈的预料中,如果可以说动,她并不想用别的手段,毕竟谁都不想浪费时间去折腾。
宋之窈用轻叹的声音说道:“我本想去找一找当年阿洲给我画的几张肖像,那是他送我的礼物,当年没有带走,一直惦念着,可惜这次回来事情太多,不一定能再来,看来只能让阿洲有空的时候捎给我……”
季博涛眉目间属于长辈的慈爱消失殆尽。
季博文夫妇年轻的时候专注于他们的科研事业,世界各地跑,不怎么管教季闻洲,季博涛关照季闻洲的时间比他父母还要多,几乎把季闻洲当做自己的亲儿子,而季闻洲跟他,也比跟自己的亲生父母亲近。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争执的声音。
“不是让你今天别回来!”
主楼门前,程诗雅看着面前的人,眉头拧紧。
年轻男子一身休闲装,双手揣在裤兜里,慵懒的倚着门框。他的眉眼和她有两三分相似,不过瞳孔的颜色却比她浅很多,近似琥珀。
“妈,再皱眉皱纹就不可逆了。”他的语调十分轻快,带着笑意。
程诗雅心中怒火腾起,她万万没想到这几天来千叮万嘱,季闻洲还是回了季家大宅,几步上前推搡着儿子往外走,“你平常几个月不着家,非要在这今天回?”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无比焦急:“宋之窈又待不了几天,何必闹得这么尴尬?而且她现在可不像当年……”
季闻洲依旧笑嘻嘻的,眼里却涌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大伯!”
他不顾母亲的阻拦,一把推开大门。
年轻男子逆光而立,周身是掩盖不住的恣意张狂。
宋之窈倏然恍了一下神。
季闻洲没有看宋之窈,大步上前和她擦肩而过。
一阵薄荷的清香飘过宋之窈鼻尖,味道很熟悉,她想了好几秒,才想起是年少时她经常给他买的洗发水的味道。
季闻洲走到自己大伯父面前。
季博涛轻斥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冒失。”
季闻洲瞬间收敛起身上张狂的劲,换上一副乖乖的表情:“我听说阿窈姐姐回来了,就来看看。”
却不回头,只是含笑看着眼前的长辈。
季博涛心中暗恼,面上却不动声色:“你们姐弟两确实好久没见,是该好好聚聚,咱们一家人先吃顿饭。”
季闻洲得到满意的答复,终于回头看向宋之窈,扬起嘴角,挑了挑眉:“阿窈姐姐,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宋之窈笑不及眼底:“我也很想你,阿洲。”
宋之窈刚离开季宅几十米,一辆骚气十足的红色跑车停到了她身边。
宋之窈挑眉:“共享单车?”
“不想让我爸妈掺和,”季闻洲戴上墨镜,耸耸肩,“他们一掺和事情就会变麻烦,而我最讨厌麻烦了。”
宋之窈也不扭捏,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下:“说吧,你想要什么?”
“嗯……”季闻洲摸着下巴,似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半晌,似灵机一动般地打了个响指,“这样吧,阿窈姐姐先陪我兜兜风,兜风有助于激发灵感。”
说罢,不等宋之窈回答,就侧身给她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季闻洲对锦城季况很熟,拐了几下便上了高架往城外开。
宋之窈猜不到他打的什么主意,想着以不变应万变,拿出手机先发了个消息。
季上的车辆逐渐减少,过了某个季口后,季闻洲忽地猛踩油门,跑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冲去。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四周风景飞速倒退。
没一会儿,粼粼波光进入视线,他们上了锦江大桥。
“阿窈姐姐,你说我们这像不像私奔?”耳畔传来季闻洲戏谑的声音。
宋之窈冷冷道:“殉情差不多。”
季闻洲哈哈大笑:“那就一起殉情吧!”
说罢,又一脚油门下去,引擎轰鸣声响彻天际。
下了大桥后便进入了郊区,道季两旁原野与山脉交织,碧海涛涛,季闻洲如行云流水般地打着方向盘,行驶途中数次有惊无险地和其他车辆擦肩而过。
过快的车速让周围形成了一道紧密的风浪,扼住人的咽喉,宋之窈的心跳在加速中逐渐失控。
到一个季口,季闻洲猛地一打方向盘,冲上盘山公季。
宋之窈顿感不妙,想要出声制止,却因超重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咬紧嘴唇,双手死死握住安全带。
跑车沿着七拐八绕的道季往上,好几次擦着悬崖边险险而过,宋之窈每每往旁边望去时,都觉得下一秒便要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到了山顶停车坪,季闻洲一个急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声响,刺得耳膜隐隐发痛。
宋之窈惊魂未定,大口喘气,身上一阵冷汗,本就白皙的皮肤现在更是苍白到近乎透明。
季闻洲倒是气定神闲,摘下墨镜,把手半搭在车门上,不像才飙完车,而像散了一场步般悠然自得。
山风拂过,蝉鸣悠悠。
“怎么样,阿窈姐姐爽吗?”
爽个锤子!宋之窈回过神来,只想把身边这淡定的神经病揍一顿,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季闻洲呵呵笑了起来,忽地凑到她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潮意,头发上散发出的薄荷味清香包裹住她:“我觉得阿窈姐姐应该很爽。”
贴的太近了,宋之窈下意识地想推开他。
她的手还未触及,季闻洲忽的退开,露出狡黠的笑容:“毕竟,这不是你读研时的周常吗?”
宋之窈瞳孔微缩。
她刚到美国时,UD才起步不久,虽在业内很快斩头露角,但根基不稳,各方虎视眈眈,几度险些陷入绝境,她想多赚些来给林缈周转。
她的学业任务不轻,平时还得盯着各种投资和股票,压力特别大,不知道如何排解,有朋友带她飙了一次车,她发现是个解压的好方式,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到周末就会到公季上飙车来释放情绪。
宋之窈斜眼看过去:“看来阿洲很关心我啊。”
自己飙车和坐别人的车飙车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命运被别人拽到手中的感觉,令她隐隐后怕。
是她轻敌了。
季闻洲保持着笑容,却没有说话,只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自动车门打开了,他是在请她下车。
宋之窈看着周围荒郊野岭的景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起身的动作保持优雅。
她刚下车站稳,便听见一声轰鸣,季闻洲启动车辆扬长而去。
宋之窈飞快地从包里摸出手机解锁,看见一格未亮的信号栏,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艹。”
此时是下午两点整,烈日炎炎,空旷的停车坪上再没有别人。
宋之窈刷了五分钟,任何APP和网页都无法更新消息,她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顶着毒辣的阳光往山下走去。
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内心在难以置信的同时,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蔓延开来。
她的眼眶酸胀难忍,眼前似是被朦胧的水雾笼罩,令她看不真切。
明明之前面对谢卫东时,她不觉得有什么。但当看到季闻洲,一切委屈都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洪水轰然冲塌坚实的防线。
宋知窈轻轻抬手揪住他的衣角,眼泪簌簌地往下滑落。
她深吸一口气,将拥堵在喉中的话艰涩说出:“你怎么来了……”
少女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眼圈泛红,瘪着嘴,像是受了委屈的小花猫一样。
季闻洲垂眸看她,冷冽黑眸中浮现出淡淡的暖。
他抬起手,宽厚的大手落在她面颊上,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那湿漉漉的睫毛抖动地极快,那被石子所搅乱的湖中,涟漪开始不断扩散,连带着她的心率也不受控制地加速着。
一声接着一声。
男人的嗓音磁沉,交织着缠绵不绝的雨声,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太太不见了,我来领她回家。”
第 24 章 第 24 章
宋知窈怔忡在原地,似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将她填满。
她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胸腔内心跳,连带着她的心脏也跟着颤栗起来,一下接着一下,如鼓鸣般密集响震,令她忽视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她没想过,他来这里的原因是这个——
她走丢了,他要把她领回家-
偌大的客厅内,鸦雀无声,空气近乎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被男人拥着的少女身上。
李如梦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只是干瞪着眼、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宋知窈。
而谢迢迢更是如坠冰窟,心底的恐慌到达顶点。
季闻洲刚刚称呼宋知窈什么?
太太!
怎么可能,难道他们真的结婚了?!
谢迢迢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开口询问季闻洲和宋知窈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季闻洲周身气场太过瘆人,令她头皮发麻。
纵然眼睛红得快要滴血,也只能嫉愤地瞪着宋知窈,不敢出声。
男人的声线没什么起伏:“什么事?”
宋之窈以为自己听错了,发热的眼眶稍稍睁大。
一阵静默后,听到季闻洲的询问:“宋之窈,哑巴了?”
宋之窈吸了吸鼻子,没想到季闻洲会接电话,条件反射回嘴:“没。”
她说完脑子一空,兀自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跟季闻洲叙述自己的需求。
她想要庆功宴的邀请函。
——可她算什么?
季闻洲才把她的简历拒了。
宋之窈带着轻微埋怨和委屈的声调,季闻洲挑眉,问:“不说话?我挂了。”
说着要摁挂断键,宋之窈急声:“别。”
她声音又小了下去,似乎说出一句求饶的“别”,已经花光了力气。
季闻洲皱了眉,问:“怎么了?”
宋之窈垂着脑袋,声音小小的,深吸一口气,坦言:“我刚刚收到车队的通知,说我一轮筛选没过,经理说是你拒的。”
季闻洲倒是没任何隐瞒:“是,”他疑惑,“怎么?”
宋之窈低着脑袋,轻声说着:“我想——”
季闻洲笑了,“想找我算账?”
“……没。”
季闻洲冷漠:“没有?那我挂了。”
宋之窈被他不太在乎的态度刺到,小声:“我今天还借伞给你了,能不能看在那把伞的份上,别挂……”
季闻洲听到她要哭的调儿,皱眉,他已经完成了下午的训练,要到基地一楼吃饭,抬眼时看到那把被他扔在一边的花雨伞。
“说吧。”
不咸不淡的语气,宋之窈又后悔,觉得季闻洲不如不接这个电话,控诉:“媒体都说,你对女孩特别温柔。”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宋之窈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谴责:“但对我不这样。”
季闻洲一顿。
宋之窈低声控诉:“这不公平,季闻洲。”
她咬字清晰地吐出他的名字,就像是蒙着细雨的微风吹动捕梦网。
季闻洲听她那股子浓浓的埋冤劲儿,一愣,戏谑:“打电话就给我就说这个?”
宋之窈嗫嚅:“……不是。”
季闻洲轻嗤:“说。”
宋之窈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微信的新消息,咬紧下唇,好半天才试图开口,小心翼翼:“我想去你的庆功宴。”
“……”
季闻洲垂着眼,在栏杆处,从烟盒里取出一只万宝路,支手臂看一楼几位负责F1改装的设计师下班。
有人跟他打招呼,季闻洲扯出笑,颇为随意地摆摆手。
而后在栏杆上撑下颌往下看。
男人一米八/九的身高配黑衣黑裤,看起来又野又痞,等底下人都下班走光,才开口嘲笑她:“宋之窈,不知道的以为天塌了。”
宋之窈呼吸一屏,听到男人云淡风轻问:“就为这事儿?”
电话挂了。
好半天,宋之窈没反应过来季闻洲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他嚣张质疑的语调,就好像让她去庆功宴这事儿不需要大费周章。
宋之窈着急忙慌给季闻洲发微信确认。
【我可以去,是吗?】
发完才注意到一排排她单方面发送的消息。
已经添加季闻洲微信快一周,对方还没回过她消息。
心沉了沉。
看来是不可以-
“不回消息?”
季夏扬到晚上才来训练,这几天陪他那个调皮黏人的弟弟疯玩,骨头都散了。刚做完体能训练,拎着毛巾,就看到季闻洲坐在休息室黑色沙发上,双腿交叠,在看聊天记录。
很少见季闻洲为一些小事烦心。
但就看着,也不发消息。
季夏扬比季闻洲矮,坐旁边没啥气势,挺好奇:“这谁的消息?”
季闻洲眼神瞟了眼他,没隐瞒:“宋之窈。”
“哟,那个妹妹,”季夏扬可太有印象了,好奇,“你上心了?”
“没。”季闻洲冷了脸扭头,对上季夏扬时露出一个不耐烦的笑容,“有事?”
季夏扬被季闻洲这么一笑,犯怂,上次冲他这样笑,季闻洲可是代替教练纰了他好几处毛病。
他有点神经刀,在赛场上发挥不稳定。不过季闻洲不一样,天才就是一直保持在高水准,就算稍有走神,也是旁人穷极一生无法达到的高度。
更何况,季闻洲好像天生注意力比别人集中。
季夏扬擦了擦头发,闲聊:“我听经理说了,你又把人妹妹拒了。”
季闻洲:“嗯。”
季夏扬:“我们队确实缺助理,你前几年三天两头把人辞退,现在压根没什么人来面试。”
季闻洲分了些眼神给他,问:“所以?”
季夏扬语重心长:“所以——现在有个你看的顺眼的、心里头在意的妹妹来,不挺好?”
季闻洲反问:“我在意?”
他之前应该是烦她烦得不得了吧?哪只眼睛看出来在意?
“不在意?”季夏扬扯唇不信,“不在意你对人家那么特别,跟个小学生似的揪人家小姑娘辫子,非要惹人家不高兴?不在意你大晚上看人家妹子微信,对着人对话框发呆?”季夏扬闲来无事可帮季闻洲记时了,“三分钟了。”
季闻洲一愣,即刻骂了句“滚”。
季夏扬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烦?”
季闻洲垂眸,将手机锁屏丢在沙发上,烦躁:“只是觉得欠了人情债。”
她理直气壮控诉他,季闻洲居然觉得骂得挺对。
季夏扬一惊,反问:“咱洲爷在外可是浪子人设,你欠人情债?”
季闻洲不想跟季夏扬共处一室,起身要走。
季夏扬着急问:“这就走了?”
季闻洲摆摆手:“凌晨一点,回家睡觉。”
基地旁边季闻洲买了房,一般不住宿舍。
季夏扬嘟囔:“也不让我八卦两句。”他真的蛮好奇那妹子,季闻洲那态度可太有意思了。
看着季闻洲离开的背影,季夏扬觉得没趣,刚准备伸个懒腰回去,突然一个信封被丢到他怀里。
抬头。
季闻洲去而又返。
季夏扬一懵:“你怎么回来了?”
季闻洲散懒的碎发遮住了薄薄的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帮我把这个给宋之窈。”
“?”
季夏扬还想问,他妈的他怎么碰到宋之窈,为什么他妈的让他转交。
还没问,季闻洲又走了。
门口已经传来关门声。
季夏扬:“……”-
接下来的几天宋之窈都过得忙碌,期末考试周已经开始,有几门选修课是在最后一堂课测试,任务紧。她复习熬夜熬得凶,又因为前几天淋了雨,有些感冒。
白皙的面容上,水眸下有淡淡淤色。
她那天发给季闻洲的消息又石沉大海,周末帮小帆补完课就要回秦家见姐姐,完全不知如何交代。
她有些怕被姐姐赶出秦家。
又觉得现在三千块钱的生活费和被赶出去没差。
去给小帆补课时,宋之窈精神不好,带着口罩有些低烧,整个人晕乎乎的,突然听到一声呼唤:“宋小姐。”
抬眸,是季夏扬。
“季先生……?”宋之窈想起来上次他帮忙预支的工资,连忙感谢,“上次谢谢您,要不是您预支的工资,我可能要遇到大麻烦。”
她说话声音闷闷的,听起来脆弱,季夏扬看着少女口罩下潮红的脸颊,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宋之窈腼腆地笑,解释:“没事,淋了点雨。”
季夏扬疑虑:“看着心情也不好。”
宋之窈一愣,没接话,她的确身心俱疲。
少女捂着口罩,轻声转移了话题:“小帆这边没什么问题,期末考试我都帮他复习好了,他这段时间考试的成绩也很稳定。”
“不是这个事儿,”季夏扬皱眉,想说什么没说出口,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了过去,“给你的。”
宋之窈站在鞋柜旁,轻微疑惑:“季先生?”少女的目光落到那张薄而韧的卡片,直觉价格不菲,迟疑季夏扬什么意思,问:“这是什么?”
季夏扬笑得爽朗,自来熟地回答:“庆功宴的邀请函,你不是想去?”
宋之窈一怔,她从未跟季夏扬深交,更别提这些小事。
宋之窈反应过来,口罩下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她觉得眼睛上都要起雾,感到意外:“想去的,是不是……给的?”
“阿洲托我给你的。”季夏扬大约猜出来宋之窈对季闻洲的态度,夸张了点,“特意给你的。”
宋之窈这几天都快累到没知觉,听到这说法,心里一阵酸麻,皱了眉:“我以为他——”
她以为上次季闻洲模糊的态度,是不想给了。
“收好了。”季夏扬将那张卡片递了过来,用塞的方法,把那卡片塞进了宋之窈的手里。
宋之窈捏紧了。
出了季家,宋之窈犹豫着给季闻洲发了消息。
岁岁:【季闻洲,我拿到邀请函了。】
岁岁:【谢谢你。】
宋之窈知道季闻洲不会回复。
但她还是想发,她这个人知恩图报。
突然收到回信。
Jin:【记得来。】
季闻洲给她发的第一条微信。
宋之窈一懵,以为自己看错了。
心田里激起喜悦的浪花。
“叮”的一声,而后是第二条。
Jin:【我邀请的,不能缺席。】
她慢吞吞地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刚躺下来,一旁的季闻洲便放下平板,看向她:“要睡了吗?”
“没事,我暂时还不睡。你先工作吧,影响不到我的。”宋知窈贴心地回复道。
季闻洲应了声,倾身靠近她,一把将她捞进怀中。
宋知窈下意识警惕:“你干嘛?”
她巴掌小脸上还揉着粉,刚护完肤的小脸又白又嫩,带着淡淡的水光。
“宠你爱你。”季闻洲垂眸,一本正经地回复道。
宋知窈呛了下,平复过来后,她慌忙解释:“这是我刚刚随口和谢迢迢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不是胡说,太太说的是事实。”
说着,季闻洲俯身靠近,灼热的鼻息落在她的肌肤上。
宋知窈紧张地闭上眼。
空气沉默须臾,而后她的耳畔传来季闻洲的平静的声音。
“这是设计师给出的戒指设计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戒指?
宋知窈睁开眼,就看到季闻洲将屏幕放到她面前,上面赫然是一幅戒指设计三视图。
宋知窈茫然地抬头看向季闻洲,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不知怎的,她突然来了一句:“戒指不戴好像也没关系……毕竟我们还在隐婚吧。”
季闻洲笑了下,看向她的目光却很沉很严肃:“只是不公开,但至少也得让人知道我们彼此是有主的。”
他顿了下,不容置喙道:“而且,我不希望再有人给太太介绍男朋友。”
第 25 章 第 25 章
他亲昵地揽着她的肩膀,让她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中。
这个姿势又亲密又暧昧,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不过眼下宋知窈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屏幕上的设计稿上,倒也忽略掉了这些细节。
由于是对戒,用于表明已婚身份,需要每日佩戴。所以设计稿多是简单低调,但不失时尚艺术感的款式。
虽然宋知窈不经常佩戴首饰,但是看着漂亮的戒指还是狠狠心动了。皇后邮轮是港城最新一季的特色邮轮,也是庆功宴的地点,在维多利亚港口。
宋之窈跟姐姐汇报了自己拿到邀请函的消息,顺利拿到了前赴港城的机票和一份裙装,是一条黑底侧开叉修身裙和配套的艳红色珠宝。
那珠宝太过耀眼璀璨,宋之窈不敢碰,一打开便将盖子合上。
“衣服不喜欢吗?”秦月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宋之窈在机场的候车大厅,过往人群商务或旅游,大厅人潮拥挤。
少女静静独坐,回答:“……喜欢的。”
“是吗?”秦月茹不信,但没深究,“这条裙子是我找人定制的,是季闻洲的审美。”
聊到“季闻洲”,宋之窈一顿:“……姐姐有心了。”
秦月茹被夸赞,没有骄色:“岁岁,穿给他看、让他喜欢是你的任务。”
帮助姐姐成为下一任秦家掌权人,并取代姐姐拿下联姻资格,是宋之窈的任务。
宋之窈坐在那里一言未发,静静听秦月茹说这些,原本脸上零星的笑意彻底消失,冷静下来。
被季闻洲邀请过后,她激动了一晚上,但秦月茹的话就像是当头一棒,将她敲醒。
她的的确确只是棋子,还是枚不那么成功的棋子。
这么久了,季闻洲对她,还不如那些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
宋之窈垂眸,她的目光看向检票处,软声:“姐,我会好好准备的。”
“别掉链子。”
“……嗯。”
秦月茹指甲敲在桌面,声调含着冷意:“岁岁,孔媛这些天去美国陪床,试图劝服我父亲将家业教给秦渡,他们还联系了国内最好的律师机构,起草了多份遗产相关协议。”
“……”
秦月茹冷声:“其实你应该知道,选择跟秦渡对你来说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宋之窈这才发现光是听到“秦渡”的名字,就想起对方要把人撕开的阴鸷眼神,指节已经扣到发白。
她不是孔媛,她不相信秦渡。
秦渡把孔媛打到浑身是血的模样历历在目,但用孔媛的话来说,男人选择暴/力本身就是一种特权。
——宋之窈不认可。
少女沉默少许,认真了些,小声说:“姐,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你早就不会理我了,不是吗?”
秦月茹略有所思,失笑,语气不再严肃:“当我没说,”又交代,“你好好准备,等你好消息。”
电话挂断。
飞机即将起飞。
宋之窈将手机关机塞进了包里,准备登机。
她的位置在商务舱的第二排,靠窗。
她将装有礼裙的包放好,踮着脚将行李塞进行李架。
怎么都放不好,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把小号的行李箱往里推了推。
“谢谢!”
宋之窈微笑,才发现这人没有将手移开的意思。
她皱眉,略有预示,偏了头,对上一张无比眼熟的脸。
一截断眉映入眼帘。
宋之窈瞳孔紧缩。
“好久不见。”
秦渡从登机时就有注意到宋之窈,没有收回手,只微笑看她。
宋之窈觉得那笑容扎眼,不动声色后退两步,腰却撞上座椅。
“……秦渡。”
秦渡啧了声,语气阴冷:“家教不好,出门在外不知道叫哥哥吗?”
哥哥?还是强.奸未遂的法.制咖?
京市飞港城的特快航班今晚只此一班,宋之窈皱了眉,问:“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吗?”
秦渡:“没什么。”
宋之窈被他如同虎狼般盯着不想再问,垂了眸,搪塞:“要起飞了,麻烦你回去。”
秦渡冷嗤,凑过来:“我还没问你,你去港城有什么事的?”
他身上的古龙香水味道刺鼻凛冽,宋之窈一闻到就浑身血液沸腾难受,汗毛直立。
秦渡眯眼,问:“你是不是——”是不是真跟个妖精似的,去勾引季闻洲?
他想要触碰宋之窈,被一旁路过的空姐制止,“这位先生,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秦渡一顿,眼底嗜血,但转瞬嘴角勾起,露出夸张的笑,说:“好。”
他单手插在西装口袋,跟前排某人低语了几句。
他和宋之窈的旁边座位的人互换位置。
宋之窈站在过道里,看着秦渡系好安全带,颇为在意地将目光扫过来,理所当然地问:“坐啊,怕我吃了你?”
宋之窈看向座椅上秦月茹帮她准备的裙子,少女小心坐下,刚刚系好安全带,秦渡伸手过来紧握住她的手腕,宋之窈猛然看向他,正对上秦渡略显残忍的笑容,“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宋之窈被勒得生疼,回答:“一些日常用品。”
“你当我傻?”秦渡靠过来,“你要去季闻洲的庆功宴,对不对?”
“不是。”宋之窈皱眉。
“别骗我了,我已经问了家里的保姆和司机,还让程妈翻过你的书包,看到了邀请函。”
宋之窈拽紧了斜挎包的带子。
少女呼吸断断续续,语气却努力平缓:“你怎么能翻我的东西?”
秦渡冷笑:“你个臭婊/子,以后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翻?”
宋之窈想质问,却沉默。
秦渡眼神探究:“说话啊,不告诉我为什么撒谎吗?撒谎精、臭婊/子。”
秦渡上手夺过那礼盒,宋之窈想抢回,但没有抢过。
秦渡猛然打开,眼神巨变。
他的目光比之前狠厉许多。
“这什么?”
他音量放大,似乎不再忌惮在场的其他人,空姐上前来告知,飞机开始在跑道滑跑,请系好安全带,保持肃静。
秦渡不再动作,就一直在盯着宋之窈,像是他一直做的那样。
飞机平稳飞行后,秦渡把宋之窈拉去了洗手间。
“跟我来!”
飞机商务舱和经济舱的卫生间公用,空间狭窄。
秦渡将那条秦月茹精心准备的裙子拿了出来,扔在了宋之窈身上。裙上的刺绣和珠宝扎皮肤,刺到宋之窈的侧脸,留下零星的红痕。
“要不是我翻看,还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宋之窈胆怯而小心的眼神里有憎恶和倔强,她坐在那里,缓缓地、畏惧地把裙子捡起来。
这个臭婊/子,真的跟他猜想的那样,要去勾引季闻洲!
秦渡见她这样,火气更甚,谩骂:
“宋之窈,你果然跟我妈一样不知廉耻!”
“你想穿这条裙子给谁看?”
“季闻洲?”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有一腿?”
他上前想掐宋之窈的脖子,表情一瞬间疯狂。
门外等候排队的乘客问:“先生,您好了没有?”
秦渡回神,猛地踢了一脚门框,外面的人吓了一跳,道:“怎么了?这么大脾气。”
宋之窈坐在那里,生理性地在发抖,她不敢动,可是飞机不可携带管制刀具,这次,包的侧面没有刀。
眼睁睁看着秦渡将那条价值连城的裙装又抢了过去,猛然用力,撕碎。
宋之窈瞪大了眼睛:“别——!”
她期待了好久的季闻洲的庆功宴,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入场券。
宋之窈看着昂贵的布料被撕开掉在地上,染上水渍和脏污,少女缩成一团,不敢动了。
秦渡瞪着她:“包给我。”
宋之窈眼眶里已经是眼泪,来京市以前宋之窈不爱哭,爱笑。她是泪失禁体质,一哭就停不下来,宋之窈好面子,小时候爸爸叫她“小哭包”,后来爸爸去世之后就没有人哄她了。
只有季闻洲,第一次见到季闻洲的时候,他受邀回到附中,看到在角落里掉眼泪的宋之窈,随口问了句“哭什么”。
那是他们在认识之前唯一的一次交集。
但那次之后,宋之窈每每掉眼泪都会想起季闻洲。
宋之窈不想把包交出去,但是秦渡的力气太大了,他扇了她,把她的脸扇歪过去,将那斜挎包抢到了自己手中。
“还给我!”宋之窈大吼。
少女白衣白裙已经有些凌乱,微卷乌发披散,那双动人的杏眸眸光破碎。
秦渡哼了一声。
他将宋之窈的牛仔小包拉开,将里面的证件、纸巾全部倒出来。
外头的空姐听到乘客的反馈已经过来,靠着门轻敲,温声询问:“先生、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秦渡扫了眼门,恶狠狠靠过去贴着宋之窈的耳朵说:“臭婊/子,在飞机上,不弄你。”
而后捡起那张掉落在地上的银黑色邀请函,打开了门。
门外的空姐已经叫来了同事,显然严阵以待,但秦渡一开门,便也缓缓散开。
宋之窈就缩在那里。
急需上厕所的乘客问她好了没有。
宋之窈沉默不语,摇摇头,把门带上。
她看了一会儿季闻洲给她发送的消息,仰着头把眼泪憋回去。
好一会儿,她才出来。
小声地跟那位等待许久的乘客说对不起。
这段京市飞港城的特快航班旅程并不愉快。
宋之窈的手臂和侧脸上留下了轻微的红痕,细微之处还渗出了血,因为她长得白皙,便更明显。
裙子被撕碎,邀请函也丢了。
秦渡下了飞机之后还一直拽着宋之窈。
秦渡把她扔在港口,自己去参加季闻洲的庆功宴。
秦渡抢走了本属于宋之窈的东西。
少女在这座阴湿郁热但繁华的陌生城市,蹲在街角,漂亮的腿曲折,就窝在缓慢亮起来的路灯旁。
路过的绅士小姐扫了她几眼,有那么几个带着粤语口音与她搭话。
萍水相逢的善意:“需要面纸吗?”
宋之窈仰头看着,熬了好久的眼泪突然崩不住。
她说了“谢谢”,露出一个真心诚意的笑容,说:“不用。”
她颤抖着身体,倔犟地看向了不远处的邮轮-
庆功宴即将开始。
邮轮由季家赞助,名义上是私人聚会,但季闻洲挑的很,邀请的都是名流之辈,便显得商务起来。
季闻洲和季夏扬作为今天的主角,备受关注。
但不知怎的,季闻洲兴致缺缺,一身手工西装,没系扣子,就在角落的沙发,双腿交叠,撑着下颌看视频。
有人来恭维,眼神都不给。
季夏扬靠近了才发现他们洲爷在看比赛复盘。
“心烦?”季夏扬挑了眉,季闻洲心烦的时候会去训练或复盘,认识七年了,季夏扬对他们洲爷的脾性多少有点了解。
“没,”季闻洲没抬眸,随口问,“怎么?”
季夏扬在他旁边找个位置坐下:“奇怪,还有十分钟邮轮要离港起航了,但是你邀请的那个妹妹没来。”
季闻洲滑进度条的手指一顿,挑眉,目光睨来:“哪个妹妹?”
季夏扬看视频画面停在末尾,根本没有继续往后看的必要,反问:“你还邀请了哪个妹妹?”
季闻洲身边凑上来的莺莺燕燕众多,但邀请来的妹妹可就一个,看着男人眼底一扫而过的冷意,季夏扬没敢点破,飞快道:“宋之窈呀,不是你让我给的邀请函,算不算你邀请的妹妹?”
季夏扬想起宋小姐期待的神色,觉得这妹子不应该迟到,建议:“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少了她,这庆功宴就不开了?”季闻洲歪着头,不太在乎的样子,“要打你打。”
季夏扬:“……”
我打就我打。
季夏扬抬手打电话,拨打的电话关了机。
他的神色颇有些凝重,一旁,季闻洲目光瞥来。
季夏扬:“宋之窈的电话打不通,一直关机。”
季闻洲皱眉。
不远处的李绍齐在跟相好的公子哥聊天,季闻洲看到秦渡的一瞬,目光停了停。
他语气冷了好几度,问:“秦渡谁请的?”
季夏扬虽然也有邀请几个,但都是F1圈里的朋友,他根本不认识秦渡,问:“谁?”
季闻洲:“李绍齐旁边那个。”
季夏扬腹诽您才是今晚的真正主角吧,问我做甚,猜测:“绍齐带来的吧。”
季闻洲眼底掠过几分复杂,拿起丢在一旁的银质打火机,冷笑:“是吗?”
如果他没记错,宋之窈怕秦渡。
他知会了别带这人来。
没想到还有不要命的敢跟他季闻洲对着干。
尤其是看着季闻洲的手指在平板上轻点,她的注意力也跟着落在他的手上。
季闻洲的手掌很大,宛如冷玉般白皙。手背上筋脉走势分明,骨感重,手指瘦长,带给人一种极强的力量感与掌控感。
也不知道这样一双手,戴上戒指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会很性感吧……
这般想着,她红了耳尖,心中有些好奇,想要看看他戴上戒指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季闻洲居然会喜欢这样的设计,她原本还以为季闻洲选中的对戒会是那种板板正正中规中矩的经典款式。
不带有任何时尚元素与个人艺术风格。
第 26 章 第 26 章
对此越发精通熟练的同时,还在不断求知探索。
他的亲吻越发慢条斯理,游刃有余。反倒却起到了钝刀子割肉的效果,磨人得紧。
宋知窈现在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厉害,浑身的肌肤都为之躁动。
她甚至都有点怀疑季闻洲这是故意的,故意想要折磨她。
这个吻把她亲得晕晕乎乎的。“姐姐,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
清脆的童音响起,宋之窈眨了眨眼睛,季闻洲寡淡的五官渐渐与面前小朋友软乎乎的脸颊重合。
他用一把长了两只耳朵的小猫儿童伞遮在她的发顶,看上去滑稽又可爱。宋之窈通过他头戴的生日帽和指间残留的油渍,辨认出他就是半小时前在肯德基办生日party的寿星。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季闻洲?
宋之窈扭过身子,为了表示友好,强行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朋友蹙起了眉,很是嫌弃地摇了摇头:“……好丑。”
脸上的妆大概被雨水冲花了,宋之窈连忙低下头,在衣兜里翻找出湿透的纸巾,匆匆擦掉了糊在眼周的睫毛膏,泛红的眼眶也再难遮掩。
小朋友歪着脑袋,又问:“你不开心吗?”
宋之窈喉间一梗,犹豫再三也没能说出假话。或许是因为一切伪装都已经于事无补,她索性用力点头。
小朋友在身上摸索一阵,握紧的拳在她面前缓缓摊开,掌心里躺着一颗孤零零的巧克力。
“那吃块巧克力吧。我舅舅说,巧克力能赶走所有的不开心,送给你。”
巧克力几乎被体温融化,软塌塌的裹在金箔纸里,没了形状。宋之窈小心地把它拈起来,记忆中的声音不绝如缕,在她耳边回响缠绕。
“季闻洲,巧克力能赶走所有的不开心,给我买一块就一块好不好?求求你啦!”
“……幼稚。”
隔天宋之窈收到了整整一箱巧克力。
少年怀抱着泡沫箱,在只属于两人的秘密基地等她,紧抿着唇,耳廓微红。向来风轻云淡的面容,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神色。
身后传来呼唤的声音,小朋友应了一声,似乎是仍在担心她,脸上现出纠结的表情。
宋之窈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谢谢你的巧克力,还有,生日快乐。”
*
强撑着回到家里,宋之窈立刻病倒了,胡乱干咽了袋退烧冲剂,依然烧得浑身滚烫,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巧克力放在不远的书桌上,黯淡的灯光笼罩,金箔纸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宋之窈被光怪陆离的梦境纠缠着,无法挣脱。
关于前任的梦,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反复回味珍藏的好梦。更何况,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久到她甚至以为,她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
被白日片段勾起的回忆图景徐徐展开。
确切来讲,宋之窈真正认识季闻洲,是在高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之后。
宋之窈是那种心大到极点的女孩子,入学第一天就和同桌闻妙歌一拍即合,成了无话不谈的八卦盟友兼好闺蜜。
讲了半学期小话的结果就是,期中成绩不尽如人意,被班主任勒令换桌。
宋之窈不是擅长社交的人,即使已经过了几个月,班里的同学也只认识一小半,找到愿意和她组成新同桌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她鼓起勇气,连续碰了几回钉子之后,在某个命运般的瞬间,注意到了坐在教室后排角落的季闻洲。
他戴着耳机,视线投向窗外,仿佛周遭一切喧闹都与他毫无关系。宽大的校服外套穿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笨重累赘,长袖挽起一截,露出肌匀骨称的小臂。
夕阳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影子,宋之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直到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倏然抬眼,直直撞进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
宋之窈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生人勿近的抗拒和被冒犯的介意,只好讷讷地移开视线,装作在四处张望。
闻妙歌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凑近,眼神中闪烁着狡黠。
“季闻洲,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宋之窈还在摸不着头脑。
“做你的新同桌啊!你想想,老班是不是想让你换一个沉默寡言又成绩好的同桌,正巧他两项都符合。最关键的是,他没有同桌,一直是一个人坐。”
听上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宋之窈仍然因为那一眼心有余悸,正想找个理由搪塞,闻妙歌已经推着她向教室后排走去。
“来来来,换个帅哥当同桌你也不亏!宝贝加油,争取在放学前搞定他!”
虽说闻妙歌满嘴跑火车,但有一句话她说得对,最后一节上课铃即将打响,宋之窈还想努力再试一次。
两个女生推推搡搡走到尽头,笑语飘散在风里。
等到了目的地,闻妙歌见好就收,迅速躲到一边,留宋之窈一个人停在原地,绞着手指忐忑不安地开口。
忽略这类似告白的诡异氛围,宋之窈结结巴巴地表明来意,等待回应的同时,眸光中不自觉透出了几分期冀。
季闻洲静了半晌,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率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选我?”
这种情况不在宋之窈的预料之内,她瞬间卡了壳,无意间被少年琥珀色的瞳孔深深吸引,坠入了凝而不散的迷雾之中。
明明可以编出一些冠冕堂皇又令人信服的理由,可她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许久。
“算了。”她听见他这样说道。
椅子向后一拉,发出刺耳的响声。季闻洲站起来,宋之窈这才发现,原来他比她高上太多,哪怕她踮起脚尖,也只能与他的肩膀勉强平齐。
视线稍往上抬,掠过起伏的喉结线条,再度与他深邃内敛的眼眸对视。
迷雾散去,涌动的暗流归于平息,一切恢复原状,仿佛先前不过是她的错觉。
季闻洲微微俯身,距离被拉近寸许,宋之窈下意识屏住呼吸,洗衣粉的清香味道却依然无可避免地钻入鼻端。
“你既然已经选了我,就不能再反悔了。”
“嗯?什么?”宋之窈想了想,出言保证,“你放心,既然你答应了,我肯定不会再去找别人了!”
反正也没有其他的选项。
她觑着少年的神色,试探着伸出一只手。
“那就……以后请多指教?”
季闻洲凝眸看了片刻,在她的手因为尴尬几欲垂落时,果断追过去握住了她。
修长指节轻轻交握,一触即分。
宋之窈蹭到他指腹的厚茧,有些意外。仅仅是常年读书写字,也会让一双手变得如此粗糙吗?看来所谓的好学生是真的很用功了。
至于后来……
在宋之窈大学毕业前夕,季闻洲背弃承诺,一声不响地出了国。
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的解释。
宋之窈花了两天时间,独自吃完了一大箱巧克力。
在机械般的咀嚼中,甜蜜渐渐化为苦涩,直到味同嚼蜡。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巧克力也不是无所不能。
过量的甜食摄入加剧了胃肠负担,翻江倒海的烧灼感来袭,宋之窈冲到洗手间呕吐不止。
白炽灯惨白的光线充斥室内,她艰难地直起身来,于镜中看到了形如鬼魅的自己。
她反悔了,她再也不要吃巧克力了。
场景变换。
宋之窈独自行走在幽深阴暗的小巷里。
没有路灯,只有积聚的水洼,反射出一点朦胧的暗光。
四周空无一人,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宋之窈本就不规律的心跳逐渐加快。
要到了……就快要到了……
一只完全陌生的手搭在肩头,用于照明的手机因大力拖拽飞了出去,在尘土里滚过几遭,远远跌落在地。
紧急联系人电话被拨通,季闻洲的名字在屏幕上不停闪烁,漫长而寂静的拨号声里,宋之窈被死死捂住口鼻,一步一步拖进了身后不见天日的阴影里。
她拼命挣扎,甚至快要无法呼吸,被浓重的黑暗吞没之前,听见恶魔的低语在耳畔无限重复。
“和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不,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绝境之中陡然生出勇气,宋之窈抡起手中的挎包,狠狠砸在黑影的脑袋上。
浓稠粘腻的鲜血从指缝间滴落,宋之窈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后背被冷汗浸得透湿,连心脏都快要跃出胸腔。
借着小夜灯的微弱光芒,她看了看仍在发颤的手指,一如既往洁净白皙。
都是幻觉。
烧应该退了,她试着额头的温度,倒了一杯凉水猛灌下去,然后起身去了浴室。
被温热的水流包围,疯狂跳动的心脏缓缓趋于平静。
还远远没有到放弃的时刻。更何况,现实也不会允许她就此放弃。
离开了季闻洲的宋之窈,一定要比原来过得更好。
新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型、明晰,她想,可能知道该怎么准备新文了。
凌晨三点半,宋之窈擦着头发,终于想起还没有回复性感母蟑螂的消息。
她点开对话框,看着“追妻火葬场”的字眼,心绪翻涌着敲下几个字。
“我试试。”
像无数个以往的深夜那样,电脑屏幕再次亮起。抚在键盘上方的手指一旦按下,字符就前赴后继地涌了出来。
文名:《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作者:还你喵喵拳
天色亮起,又徐徐暗下,直至日落。
宋之窈伸了个懒腰,按下发送键,将新文样稿发到编辑后台,等待新一轮的审核。
在电脑前坐了太久,身子几乎都要僵了。她用迟钝的大脑计算了一下,发现上次吃饭似乎已经是24小时之前的事。
烧水,拆包装,泡面,动作一气呵成。满含科技狠活的热汤落肚,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草草扒了几口面,困意就毫无征兆地漫了上来,宋之窈迅速昏睡过去,没有注意到新的站短消息。
“审核通过。”
*
季闻洲知道,黎殊不会闲到给他发无聊的链接,特别是在大洋彼岸的深更半夜。
除非,与宋之窈有关。
真奇怪,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主动关心她的消息,可鼠标就是如此不受控制,偏偏点开了链接。
第一章:回国
素来一目十行的医学博士季闻洲,盯着这五个字看了十分钟。
然后切换界面,打开邮箱,开始写一封新的邮件。
“汉斯教授:
感谢您向我伸出橄榄枝,但我已决意回国发展。我明白您对于我的担忧,但近来我的状况已经趋于稳定,无需过于忧心。留下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或许是一个好的选择,但不会是我个人的选择。抱歉。再次感谢您的认可。
祝好。”
等她清醒过来时,她已经被季闻洲单手抱了起来,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季闻洲凝视着她通红的小脸,十分正经认真地询问她对于这次亲吻的感受,宛若谆谆引导笨学生的老师般——
“还能喘得上气来吗?”
宋知窈揽着他的脖子,小口小口地呼吸着,内心羞愤极了。
好半天,她才缓过来:“你故意欺负我的。”
他是不是报了什么速成班啊,这么会折磨人。
第 27 章 第 27 章
宋知窈当场石化,她什么时候收藏了个这样的表情包。
她指尖一抖,连忙撤回,重新发了一张仓鼠乖巧卖萌的表情包,而后也不回复季闻洲了,沉默装死……
呜……她的形象啊。
都被这个表情包害了。
聊天框上的“正在输入”一直在持续,但很久之后,季闻洲这才发来消息:
便宜老公:[也好。]
宋知窈尴尬地脚趾扣地,但不知道是不是季闻洲再给她保留一些面子,并没有重提这个话题。
在聊了一会后,接她的车就来了。
宋知窈跟季闻洲说了下,就结束了对话-
宋宋之窈再度醒来时,望着窗外将落未落的夕阳,有一瞬间的恍惚。
没有被编辑的消息炸醒,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等等!
迟来的记忆涌入脑海,宋之窈断断续续地拼凑出,自己是如何被坚硬的书桌硌醒,又跌跌撞撞地奔回床边,一头栽进了松软的枕头。
中间好像还选择性地回了几条消息。
她火速开始翻找,终于从床板和墙壁的夹缝里摸出了摇摇欲坠的手机,开始检查自己有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睿智发言。
人美心善的编编:“这次新文的题材和人设都不错,读者试阅反响很好,你多存点稿,稳定更新,上架的时候兴许能飞一把。”
还你喵喵拳:“(表情包)让你看到肥宅真是抱歉,我会马上离开……”
还你喵喵拳:“(表情包)日万?笑死,日不了一点!”
人美心善的编编:“……”
人美心善的编编:“我奉劝你想想清楚再说话。”
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显示在一小时前。
连撤回的机会都没有。
宋之窈斟酌措辞,小心翼翼地编辑回复。
“刚刚是猫猫不听话!我会的编编!我化身八爪鱼天天爆更!”
如果宋之窈真的有一只猫猫,此刻大概也要“咪呜”一声,谴责人类的虚伪然后走开。
猫好,人类坏。
突如其来的肯定让宋之窈如坠云端,她摇了摇头,让自己摆脱不切实际的思绪,点开了新文的数据后台。
在得到曝光的一天时间里,点击和在读人数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飞快上涨,证明了追妻火葬场的受众范围之广。
新文试阅只有短短一万字,就收获了这样的成绩,宋之窈心中有了预感,只要她坚持酸爽狗血不动摇,这一本将会是她长达四年的写作生涯中,成绩最好的一本。
但热度往往伴随着不同的声音,宋之窈犹豫着点开评论区,生怕看见人身攻击的过激言论。
所幸没有。
除了催更和嫌弃短小的评论之外,被顶到前排的高赞评论几乎都在针对女主的渣男前男友,陈昭余。
没错,她就是在借机出口恶气。
宋之窈对于自己将前任写进狗血文的做法毫不心虚,脸不红心不跳地挑了三个评论点赞。
“真搞笑,狗男人现在知道跑来在女主面前刷存在感了?有本事出了国就别回来!”
“不是吧,他怎么还有脸认为前女友会带球跑啊?男人,就是如此自信的生物。”
“呦呦呦,他急了他急了!女主早就有新欢了,渣男同父异母的弟弟,主打一个雄竞修罗场,就是刺激!”
故事的开端就是狗血乱炖恨海情天,女主领着自家小外甥去机场接现任男友,巧遇多年前抛弃她狠心出国的渣男前任陈昭余。
陈昭余误以为女主当年故意揣了崽,摆出一副你果然还放不下我的态度前来纠缠,被光速赶来的现男友和女主联手双双打脸。
不仅如此,小外甥还灵机一动抱住了现男友的大腿,一声“Daddy”清晰可闻。
崽子管情敌叫爹,陈昭余险些气到吐血。偏偏这情敌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与他针锋相对争家产的异母弟弟。
火葬场、带球跑、兄弟争妻,要素拉满,好看爱看。
宋之窈非常满意,心情也随之舒畅许多。为了鼓励自己加油码字,额外打开了一包薯片。
看来今夜注定无眠。
*
三天后。
宋之窈站在接机口附近的立柱下,望着汹涌而至的人群,试图在其中寻觅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她掏出随身镜,确认妆容完美无缺才放下心来。毕竟和闻妙歌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她可不想用通宵赶稿后的苍白脸色面对闺中密友。
再抬眼时,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拖着拉杆箱的身影已经横冲直撞飞奔而来,迎面就是一个热情的熊抱。
“宝贝!好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来人身材高挑,烈焰红唇,宋之窈和她相比,就像一个精致小巧的布偶娃娃。
“想想想……咳,你先放开,喘不上气了……”
闻妙歌这才松了手,没等宋之窈多问就推着她转身,一手揽过她的肩头向外走。
宋之窈有些讶异于她的急迫,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还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就被她轻佻地勾住下颌掰了回来。
“干嘛,我这个大美女就在眼前,你还分心去看别人?”
宋之窈被她逗笑了,一边随着她出了机场大厅,一边听她换了咬牙切齿的语气抱怨。
“宝贝对不起,本来这次回来我就打算和你一起定居江城的,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杀去黎殊那里,狠狠教训他一顿!”
“又怎么了?他对不起你了?”
宋之窈对他们小情侣之间的伎俩已经见怪不怪了,从高中时候算起,闻妙歌和黎殊提分手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没见有哪次成功过的。
提起这事,闻妙歌很气闷,又不能实话实说。在国外摸爬滚打了几年,好不容易拿了毕业证,还没来得及和宝贝鸢鸢团聚,就在回国的飞机上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季闻洲。
真是晦气!
闻妙歌险些当场心梗,甚至准备回国找个大师做法去去晦气。但在想明白其中关窍后,立刻猜到这事和黎殊脱不了关系。
在她的狂轰滥炸威逼利诱下,黎殊唯唯诺诺地承认了,很没出息地恳求她千万不要生气。
不生气?怎么可能啊?
让宋之窈掉进火坑的事,她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第二次!
两人离开的背影迅速隐没在人潮中,季闻洲收回视线,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而眉心微紧。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季枫泽。
对方似乎看不出他神色中流露的不悦,缓步走到他面前站定,笑容客气而疏离,暗藏挑衅的意味。
“你擅自做主回国,爸那边发了好大的脾气,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季闻洲突然想到什么,往他身后掠了一眼。
还好没有讨人厌的小鬼,突然冲出来抱着季枫泽的大腿喊“Daddy”。
他松了口气,周身冷冽更盛,没了刻意的收敛,眼底的不耐终于渐渐浮上水面。
季闻洲步履未停,越过季枫泽身边时,开口的语气极淡。
“哦?反正他也不止一个儿子。”
季枫泽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他眯起眼,笑得痞气又坦荡。
“但我是个废物啊,大家都知道的。”
他沉下语气,重音落在末尾的那个字,明晃晃的恶意像是蜜蜂淬了毒的尾针,不吝于刺伤毫无防备的对手。
“是不是啊,哥?”
季闻洲回眸瞥了他一眼,其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明。
“别这么叫我。”
季枫泽没有应声,游刃有余的姿态令人恼火。
细碎的躁意蠢蠢欲动,妄想挣脱囚笼,季闻洲压下心间的不快,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圈套。
有什么突然冲了过来,从背后抱住季闻洲的大腿不撒手。
剑拔弩张的氛围顷刻消弭。
小朋友抬起头,肉肉的脸颊鼓出两个梨涡,大声喊他:“舅舅!”
季闻洲的脸色有所松动,伸出一根手指给他握住,连语气都缓和了不少。
“庄亦然,你妈妈呢?”
庄亦然牵过他,小手指向大厅靠近出口的角落。
“就在那里!妈妈说,让我一起来接你回家。”
一大一小就这样径直离去,没再分给身后的季枫泽一个眼神。
*
小聚之后,闻妙歌匆匆回了北城,气势汹汹地去找黎殊算账。值得庆幸的是,后续没有什么血腥的消息传来。
宋之窈一心扑在新文上,每天只看数据就乐开了花,剩下时间都在没日没夜地存稿。年关将至,宋之窈的父母会来江城陪她过年,为了不打扰一家人难得团聚的假期,她决定提前半个月把稿子存好。
连轴转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有一日宋之窈浑浑噩噩地醒来,隔着一道卧室门听见了父母久违的声音。
“这孩子真是……怎么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没看她还在睡吗?”
“这都几点了?赖床还有理了?你等着,等她醒了,我非要问问她每天是怎么过的!”
还能怎么过?得过且过呗!
为了避免被李毓秀女士扒掉一层皮,宋之窈试图鲤鱼打挺,结果没挺起来,倒是直挺挺地栽回了床上,死气沉沉的样子,像极了肚皮翻白的死鱼。
等眼前的金星消退,她这次学乖了,捂着心口缓缓起身,不适感暂且退去。她对着镜子捋顺了乱七八糟的头发,悄悄打开一道门缝,为了维持母慈子孝的美好图景,以极尽谄媚的语气表达惊喜。
“爸!妈!我想死你们了!”
但显然虚假的热情没有太大作用。面对李毓秀女士的层层盘问,宋之窈故作乖巧,搪塞过去,问就是早睡早起一日三餐生活作息规律,至于今天,那只是个意外。
反正她的存稿足够支撑到正月十五以后,到那时,父母早就回北城去了,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墙上的日历被撕到最后一页,宋之窈这才恍然发觉,原来今天已经是除夕了。
岁月蹉跎,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年。
冰凉的窗玻璃泛起白茫茫的雾气,宋之窈用指尖在上面轻巧作画,像小时候的每个除夕一样,虔诚写下期待实现的新年愿望。
与平平无奇的往年相比,今年的宋之窈总算有了些拿得出手的成绩,在年夜饭的餐桌上,也能理直气壮地向父母宣布,新文上架第一天就突破了历史最好收益,并且正以脱缰野马的速度疯狂上涨。
因此,她完全可以依靠全职写作养活自己。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之窈能够感觉到,自苏醒以来就亢奋不已的心脏,达到了情绪的巅峰。
而在巅峰过后,往往迎来的只有下坠。
宋之窈的父母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像大多数疼爱女儿的父亲一样,时方夹了一块小排到宋之窈碗里,笑容满面地开口。
“别人都要996才能养家糊口,我们鸢鸢足不出户,在家里码字就可以躺着拿钱!真是厉害!”
宋之窈笑得有些勉强,虽然父亲说的是实话,但也只是外人能看到的那一部分,至于真正不为人道的辛酸,她并不打算让他们知晓。
况且,据她对自己父母的了解,这话还没说完——
“但是,”李毓秀紧接着说道,“写文毕竟不是正经工作,收入忽高忽低的也不稳定,你有空抓紧看看书把公务员考了,不比你码字轻松?”
果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经典路数。
宋之窈扒着碗里的小排,没吭声。
有细密的痛楚从心口生出,如同荆棘交织,刺穿血肉,包裹住整个心脏。
但与情绪的酸涩不同,这痛楚极有实感。
宋之窈的眉头缓缓蹙起,冷汗顺着额间淌了下来。
母亲见她神色不好,话到嘴边兜了个圈子,换成了另外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你表舅的二姨夫的外孙现在人在江城,你年后抽个空去见一下,合适的话就处处看……”
筷子落地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
李毓秀以为宋之窈是在闹脾气,正要加重语气说教,忽而发现女儿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只手紧紧揪着心口,将布料揉皱成糟糕的一团。
宋之窈张了张口,想要安慰他们,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她虚弱地笑了一下,眼前陷入一片漆黑前,场景定格在父母惊慌失措的脸上。
“鸢鸢!别吓妈妈啊鸢鸢!”
“妈妈只是随口一提,以后再也不逼你相亲了……”
宋之窈头脑昏沉,用仅存的意识祈祷,母亲还会记得说过的话。
接下来就是一片嘈杂声响,尖锐的鸣笛声,急切的交谈声与脚步声,和着滚轮与瓷砖地面摩擦的细响,一同混杂着落入耳中。
宋之窈仿佛漂浮在虚无之中,感知不到对身体的控制。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起初忽快忽慢,没有规律,同她一样,虚弱而疲惫不堪。
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脑海中都是响若擂鼓的心跳声。
宋之窈睁开了眼睛。
消毒水的味道萦绕鼻端,顶灯光芒刺目,迫使她微眯起眼,直到有人探身过来,遮挡了部分光线。
做检查的医生戴着口罩,唯有金丝眼镜下一双眼淡漠凉薄,夹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戏谑。
宋之窈永远不会忘记这双眼睛。
她见过眼底冰川融化,琥珀色温柔迷蒙,诱人溺毙其中。
但此刻被他注视着,她听不见四周纷乱喧闹,听诊器按上心口,世界只余下一种回声作响。
心跳的声音。
静止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宋之窈终于找回听觉的那一刻,外面护士恰巧喊了一声:“陈医生。”
陈医生……真的是季闻洲?!
他不是出国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稳定的心跳再次加快,甚至无需经过听诊器的放大,她都能猜到是怎样的震耳欲聋。
谁来告诉她,送急诊被前任初恋接诊,究竟应该怎样化解尴尬?
要不然跑吧!
可惜这想法只在脑海中过了一遭,就迅速宣告失败。她现在手脚发软,根本做不到夺路而逃。
或者……装作不认识他?
思索不过片刻,季闻洲已经慢条斯理地下了结论。
“没什么大问题,心动过速。”
他摘了听诊器,居高临下审视着她。
“宋之窈,你怕什么?”知窈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耳边传来徐寄北的声音。
“刚才那是季董吧?果然和别人说的那样不好惹,看着就挺可怕的。”徐寄北心有余悸道。
“可怕?”宋知窈不解。
徐寄北说:“是啊,刚刚他看我的眼神,我整个后背都冒冷汗了。我也没得罪他吧……”
听到这话,宋知窈愣住。
突然,包里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
宋知窈对徐寄北道:“不好意思,我回个消息。”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便宜老公:[来顶层房间找我。]
看到这条消息,宋知窈手指一抖。
让她去顶层房间找他?
他没病吧?!
他就不怕被发现吗?
[你让我找你干嘛?你就不怕被发现吗?!]
不是之前都说好了,他们彼此间装不熟嘛。
便宜老公:[和季太太偷、情。]
第 28 章 第 28 章
便宜老公:[出宴会厅左转拐角有个备用电梯,可以通顶层,我安排了人在那里等你。]
宋知窈险些被口水呛死。
这人已经把“偷情”的路线都给安排好了,看来就等她上钩了。
……他干脆骚死算了。
那些喜欢季闻洲的名媛小姐,方才是把季闻洲的端方正经夸上天了吧?!
她们知道季闻洲背地里是这幅德行吗。
宋知窈咬了下唇,纤指重重地点在屏幕上:
宋知窈:[我不要。]
鬼才要跟他去偷情。
季闻洲这老东西又开始馋她了,她去了肯定没有她好果子吃。
她正打算熄屏,紧接着,下一秒对方发来一张图片,她下意识地点开。
“宋之窈,你怕什么?”
季闻洲这样问她的时候,往往就意味着,眼下确实有值得她惧怕的东西。
印象里最深刻的一次,是在高二开学她连续躲了季闻洲一个月之后。
为了避免同他过多交流,放学的铃声一响,宋之窈就背着提前收拾好的书包往外走,踏着夕阳的余晖,融入拥挤的人潮之中。
丝毫不给他单独搭话的机会。
只是这一日,宋之窈收拾书包时,却发现要带回去给家长签字的数学卷子不见了。
书架里没有,课本里没有,哪里都没有。
一种极具可能性的猜想油然而生,她纠结地咬着下唇,偷偷瞟了季闻洲一眼。
黑色签字笔在少年的指间翻飞成蝶,他入神地盯着面前的习题,似乎被难题牵绊住了思绪,眉心无意识地微微蹙起。
宋之窈并不打算开口问他,时间也没有给她机会。下课铃准时响起,她一如既往背好书包,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夜幕徐徐降临,教学楼的走廊空无一人,静谧极了。
宋之窈轻手轻脚摸到教室后门,试图观察季闻洲是否已经离开。
木门没有关严,隐约透出一丝缝隙。教室里完全陷入漆黑,宋之窈踮起脚,透过门上小小一面玻璃去看。
没有人。
她彻底放下心,身体的重量压在门上,在即将推门而入的瞬间,一只手比她更快,不容分说将她拽了进来。
书包肩带滑落寸许,宋之窈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发现自己正坐在靠近后门的课桌上,而罪魁祸首就站在她的面前,那只蓄意作乱的手轻轻一推,门锁“咔哒”应声而合。
出于本能,宋之窈摸索着墙上白炽灯的开关,在一片昏昧之中,指尖触到了体温稍高的手背,吓得她立刻缩回了手。
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相比平日略显低沉。
“别开灯,是我。”
宋之窈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是谁藏起了她的试卷,问题的答案不言而明。
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将巡视的保安吸引过来,只好听从他的话,与他一同浸在黑暗里。
但眼下明显不是质问他的好时机。宋之窈的指甲紧紧抠进课桌边沿,目光无处安放,落在地面两人交织的影子上。
季闻洲的手从开关上落下,撑在她身边一侧。碰触若有似无,距离自然拉近,少年隐在幽暗中的脸渐渐明晰。
他问:“宋之窈,你怕什么?”
怕你。
宋之窈在心里这样回答。
班主任的告诫还在脑海中回荡。
“我相信你们两个没有早恋。”
厚重眼镜后的凌厉眼神扫过来,在这个以一丝不苟著称的严厉女人面前,一切秘密都仿佛无所遁形。
影子突然有了生命,如潮水般一拥而上,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滞涩感压迫胸腔,于令人窒息的短暂沉默之中,她听到不规则的心跳声在耳畔无限放大。
和此刻一样。
宋之窈怀疑,自己的病症早在那时就埋下了根源。
她早已忘了那天晚上她是如何摆脱季闻洲的,但眼下这种社死场面,实话实说显然也不太可能。
她还不想在接受治疗时被打击报复。
对于无法回答的问题,做一只埋进沙子的鸵鸟或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一定是最有效的办法。
于是宋之窈抓住机会,在季闻洲再度开口之前,两眼一翻直接装作晕了过去。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努力将自己当作一具有温度的尸体,不去理会季闻洲可能发生的任何反应。
片刻的沉寂之后,脚步声逐渐远去,宋之窈从刚才就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心间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也对,他哪里还会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急诊科病患众多,季闻洲不可能有时间专门针对她。她只要再躺着休息三分钟,不,五分钟,大概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不过是熬夜导致的昏厥罢了,有必要拨120送急诊这么小题大做吗?
在这难得独处的五分钟时间里,宋之窈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季闻洲的重逢,完完全全就是她的社死现场。
经过那样不堪的分手,她也不奢望彼此之间还存有什么体面。但是!躺在病床上的她裹着爸妈钟爱的中老年长款羽绒服,里面还是在家常穿的碎花家居服,看上去像个臃肿的米其林轮胎人,毫无身材可言。
遑论她还素面朝天,脸色发青眼袋厚重堪比死尸,嘴角还残留着小排沾上的油渍……
那一刻,宋之窈的灵魂仿佛看见了天国。
带她走吧,带她远离季闻洲,到一个再也没有尴尬、没有社死的地方去——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脚步声去而复返,直到有人声在耳畔突兀响起。
还有些耳熟,好像刚刚在哪里听过。
宋之窈睁开眼,正对上一张娃娃脸,是个小护士,看上去年纪不大。
“呀,你醒了。”小护士熟络地扶她坐起,指导她做出各种缓解动作。
“深呼吸……吸气,吐气……大声咳嗽……干呕……”
听到最后一个动作,宋之窈本着对医护人员最基本的信任,还是乖乖照做了。
还好季闻洲没有在一旁看着,不然她真的会现场逃跑。
一切结束,小护士看着心电监护仪上已经降下来的心率,叮嘱她留院观察,这段时间应避免精神紧张和情绪激动,同时暂停摄入烟酒、浓茶和咖啡。
宋之窈认出她就是从门外路过喊住季闻洲的护士,问她:“刚才给我看诊的那位医生呢?”
小护士想了想,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一边回答:“哦,你说陈医生呀,他很忙的,刚才送过来几个车祸受伤的患者,他赶去那边处理了。”
仿佛是怕宋之窈会心有芥蒂,小护士补充道:“你这边问题不大,他才放心交给我的。”
门外人影攒动,白大褂行色匆匆,根本看不见季闻洲的身影。
宋之窈收回视线,继续与小护士闲话家常。
“你们急诊科一直这么忙吗?”
小护士深切点头:“对啊,7*24小时,三班倒,全年无休。不过我们还在规培轮转,说起这个规培,钱少事多,简直把人当牛马……”
宋之窈不了解她口中所谓的“规培”,但季闻洲一回国就当牛做马这件事,还是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安慰。
幸灾乐祸没多久,宋之窈的父母就找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刚缴完费的单子。
父母围着她嘘寒问暖了好一阵,李毓秀女士抱住她痛哭流涕。宋之窈默默拍着她的背,希望她永远不要发现,这次有惊无险的真正原因。
经过夜里一番折腾,所谓除夕夜也到了尾声。新年的第一声钟响,宋之窈是在医院度过的。
她双手合十,默默许愿,希望在先前愿望的基础之上,再加一条无病无灾。
有母亲在旁陪伴,宋之窈很快安心睡去,在这嘈杂纷乱的环境里,获得了近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次安眠。
睡梦中似乎闻到了白菜猪肉水饺的香味,宋之窈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听见李毓秀女士的热情推销。
“哎呀,小周护士,不要客气嘛,都是自己家包的饺子,尝尝看,好吃得很!”
宋之窈扭过脸看向身侧,发现社牛属性点满的母亲正在把满满一饭盒的饺子往小护士周倩手里塞。
她无声笑了,主动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饭盒打开的瞬间,属于面食的麦香扑面而来。
宋之窈心情极好地夹起一个往嘴里送,那边周倩已经招架不住,半推半就着尝了一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比我们食堂的饺子好吃多了!阿姨你手艺真好!”
一派和乐的氛围里,却唯独不见父亲,宋之窈眉心跳了跳,敏锐捕捉到了不易察觉的一丝异样。
果然。
“好吃你就多吃点!对了,昨天抢救我们鸢鸢的医生是姓陈吧?人还怪好的嘞!我让鸢鸢爸爸给他也送一份,实在是太感谢了!”
完……蛋……了……
宋之窈来不及咽下去的半个饺子卡在喉咙里。
她的父亲,亲爱的时方同志,多年前曾经见过季闻洲啊啊啊!
*
季闻洲的值班一直到早上八点才结束。
晨光熹微,映出他眼底淡淡倦色,平时因为严肃而紧抿的唇线有了松动的弧度,连带着下颌的利落线条也变得柔和许多。
遇见宋之窈父亲的时候,他正走在前往休息室的路上,右手还捏着食堂那个装着冷透水饺的饭盒。
季闻洲认得这个中年男人,宋之窈和他长得有几分像。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个阴沉的暴雨天气。
高一下学期,宋之窈脚踝骨折,行动不便。拄着双拐在教学楼廊下犯难的时候,看见了孤身一人走在雨里的季闻洲。
她喊了他两声,无果,索性丢了一边拐杖,撑着伞单脚跳过去,因为过于用力,将地上的水泊踩得水花四溅,湿了鞋袜。
“季闻洲!”
宋之窈追得艰难,眼看近在咫尺,伸出手去拽他的衣袖。
袖口湿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季闻洲终于停步,一双淡漠的眼注视着她,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光彩。
他没有说话,抓住自己的袖子,一点点将它从宋之窈的手中解放出来。
宋之窈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寻常,踮起完好的那只脚,撑开的伞便向他的头顶倾斜,挡住了迅疾的雨点。
“你为什么不打伞?”
季闻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话到嘴边艰难地变成了两个字:“没带。”
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也无需解释。
宋之窈闻言,把伞朝他的方向递了递,很大方地要与他分享。
“我可以借给你。”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过你能帮忙把我送到校门那里吗?那里比较方便打车。”
季闻洲看着湿气盘踞在少女肩头,又逐渐漫过后背,没有伸手去接她的伞。
宋之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嗫嚅着不说话了,只是偶尔偷瞄他一眼,还以为他没有发现。
半晌。
他走回雨里,彻底暴露在席卷天地的狂潮之中。
丢掉的那根拐杖被他寻回,又塞到宋之窈手里,季闻洲在少女的脸上,见到了不加掩饰的喜悦神色。
是比撕裂天穹、破开雨幕的闪电,要更为耀眼的存在。
“走吧。”
季闻洲撑伞的手始终悬在宋之窈的右肩上方,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迎面遇上满身风雨的男人匆匆而来。
季闻洲抬眼,对上他焦灼中带着警惕的神情,生平第一次软下态度,主动展现对父辈的礼貌。
“叔叔好。”
十年时光飞逝,倔强青涩的少年成长为英俊挺拔的青年,而面前略显老态的宋之窈父亲,显然已经认不出他了。
宋之窈父亲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那双与宋之窈如出一辙的眼睛里透着真诚。
温热的饺子连同饭盒被递到他的手中,宋之窈父亲开口时有些讪讪的:“陈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作为医生,季闻洲有解答的义务。
他点点头:“没什么大问题,留院观察心率稳定的话,就可以按时出院了。”
宋之窈父亲有些局促地绞着双手。
“呃,我的意思是,陈医生,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
季闻洲想了半天,不冷不热地吐出三个字。
“很漂亮。”
“那太好了,我是说,如果陈医生你是单身,那或许你们可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季闻洲没多话,看宋之窈父亲点开他最熟悉的头像,拎了一串微信号出来,顺从地输入繁琐的数字和字母,在跳转到展示页面前,眼疾手快地摁了熄屏键。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简单道别。
等到宋之窈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季闻洲才重新解锁屏幕,点进和宋之窈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四年前,巨大的红色感叹号分外显眼。
四年前,他没能接到至关重要的那通电话,回拨过去时已是挂断的忙音。
八小时后,他收到了宋之窈的分手通知,以及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累,看不到希望。”
“我们分手吧,别再来找我。”
“既然分开了,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自那以后,天塌地陷,世界倾覆。
他嗓音暗哑,一本正经地询问:“老婆,怎么还能流这么多?”
宋知窈:“……”
他还是不是个人了。
在欺负了她之后,怎么能问出这种话!
宋知窈眼泪汪汪地瞪着他,刚想吐槽,但当她注意到他给她擦眼泪的手指,正是刚刚他触碰过那边的手……
顿时宋知窈石化在原地,别说吐槽的话语了,就连哭都忘记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瞪着季闻洲。
“变态!”
“我哪里变态?”
宋知窈张了张唇,声音绵软娇甜:“和自己太太偷情,你可真变态。”
听闻这话,季闻洲缓缓地掀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睨向她。
就听他不咸不淡道:“原来太太还记得。我以为太太和别人聊得喜笑颜开,全然忘记自己已婚了。”
第 29 章 第 29 章
等待的过程中,宋之窈提心吊胆、食不知味,生怕传来自己亲爹和季闻洲在医院大打出手的消息。
结果等父亲终于慢吞吞地回来,却是面色红润、喜上眉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见了女婿。
宋之窈不明就里,拉着父母火速出院,正式开启新年的假期生活。
做米虫的日子简直快乐到爆炸,看在被无限投喂的份上,宋之窈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乖巧女儿的角色,随父母走亲访友,作息无比规律。
心脏没再出现过刺痛的情况,宋之窈偶尔抚过心口,能感受到平缓稳定的心跳。
虽说称不上多么强健有力,但还算规律,也不会因为意外出现在生活中的人再泛起涟漪。
她花了几天时间,接受了季闻洲突然回国的事实。
毕竟他走时一声不响,回来也没有通知她的必要。
更何况,他也通知不到她——她早就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切断了一切信息来源,只为把他排除在生活之外。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还会以如此狗血抓马的方式和他产生交集。
当真孽缘,妙不可言。
宋之窈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同时,伸指拨弄着捕梦网垂下的羽毛。
父亲的声音隔着一道卧室门传来。
“鸢鸢,人家医生好心提醒,让你出院一周后去复查。反正你在家也没事,挂个明天上午江大附医的号检查检查,我和你妈也好放心。”
宋之窈“蹭”地从床上坐起,关注点却没放在要去医院这件事上,冲门外说话的同时,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什么?你什么时候加医生的联系方式了?!”
“没有,江大附医公众号给我发的。”父亲的话变得含糊不清,像是心虚,“医生都很忙的,哪有时间专门来提醒我。”
据宋之窈所知,江大附医虽然在国内三甲医院中名列前茅,却也没有在公众号上开通针对病人的复查提醒服务。
拖鞋摩擦地面的声响逐渐远去,宋之窈跳下床追过去,拉开门的瞬间,看见的却是母亲的脸。
李毓秀女士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顺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洗过的苹果,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
“你这孩子,进急诊可不是小事情。身体是自己的,当然是复查一下才放心。我和你爸马上要回北城上班,不能每天照顾你,你要学会过好自己的日子……”
宋之窈被母亲的碎碎念搞得头都大了,在下一波精神攻击开始之前,果断举起双手投降。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经过一番操作,宋之窈在公众号上挂了心血管内科的专家号,费用不菲且只有上午看诊。
为了防止上回的社死场面再次出现,她特地挑了自己最时尚的一套衣服,短裙长靴配上波浪卷发,与之前不修边幅的宋之窈可谓是判若两人。
就算小周护士此刻站在面前,估计都认不出她。
宋之窈做足准备,婉拒了父母陪同的好意,信心满满地进入了梦乡。
然后——睡过头了。
父母早已出门走亲戚去了,临行前还特地叫过她起床。宋之窈大被一蒙盖过头顶,只当是梦里产生的幻觉。
而现在,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刺眼的“11:38”,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
春节假期过去,江城的大小道路堵车严重,宋之窈索性扫了辆共享电车,在大排长龙的汽车间风驰电掣般穿梭。前一晚精心打理过的长卷发被风吹得散乱不堪,要多狂野有多狂野。
眼看即将胜利抵达终点,就在江城附医的前一个路口,宋之窈被交警拦住了。
高大魁梧的交警指着她电车前筐里标配的骑行头盔,语气公事公办。
“这位女士,您在行驶过程中未按规定佩戴头盔,请您配合接受处罚。”
离约定的就诊时间还有三分钟,宋之窈豁出去了,楚楚可怜地露出恳求的神色,一双柔和的小鹿眼里泛起水波。
“交警同志,我真的有急事,就这一次……通融一下?我保证绝不再犯!”
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抬头看她一眼,唰唰几下开好罚单,递到宋之窈手里。
“被查的十个人里有八个都这样说。”
话语中含着轻微的哂意,似乎是见得多了,认定她在耍滑头。
宋之窈只好苦着一张脸,拿出手机缴纳罚款,又在他审视的目光中戴好头盔。
只这几秒的时间,交警凝神看了她片刻,忽而迟疑着开口:“等等……”
恰逢红灯变绿,宋之窈根本无心听他后面的话,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还等什么?再等下去她的复查就全泡汤了!
到达医院已经是十二点十分,午休时间的大厅相对安静许多,导医台也已经空无一人。
宋之窈抱着侥幸的心理,跟随导览指示自行上了门诊部三楼,只希望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动作慢些,脾气好点,能够包容她这位迟到的病人。
正午阳光拨开云雾,穿过玻璃涌入南北通透的走廊,一路流泻到宋之窈脚边。
诊室门口挂着医生的履历简介,宋之窈将其与公众号上的照片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轻轻叩响了心内三诊室的门,忐忑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诊室的门从内部打开。
熟悉的白大褂出现在门口,宋之窈微仰起头,视线一寸寸上移,季闻洲俊朗淡漠的脸落入眼帘。
与急诊那次不同,他未戴口罩,没了外在的遮挡,宋之窈得以认真观察。
分别四年,他的相貌一如往昔,只是轮廓更加分明。浓密的长睫垂下,半遮住深邃眸光,其中蕴含的情绪意味不明。
相比于她的震惊,他的表情只有细微变化,浓黑如墨的眉尾稍稍扬起,如同死水微澜。
宋之窈下意识后退几步。
直到想起自己是来看病的,才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她扫了一眼心内三诊室的门牌,故作镇定地问道:“我是来看病的,请问邱医生在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尖,试图越过季闻洲的肩膀,去看室内的情况。
可惜他太高了,将一切挡得严严实实,她什么也看不见。
这一次,季闻洲没有直呼她的名字,似乎只是将她当作一个普通的病人对待,清冷的表情没什么起伏。
“老师年纪大了,看诊结束就去休息了。”
这样的结果在宋之窈的预料之内,她的脸上不可避免地浮上几分失望,手指紧紧捏住挎包的背带,再次缓缓向后退去。
“哦,那我下次再……”
季闻洲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你来看病?”他撤开一段距离,让出了进门的路,“那进来吧。”
对于季闻洲给自己看病这件事,宋之窈其实是很不情愿的。
抛开和前任三番两次纠缠不谈,她花了专家号的挂号费,得到的却是刚毕业的急诊科医生的服务,怎么想都是亏了。
于是她停在原地,没有动,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仿佛看出了她眼底的不信任,季闻洲提醒道:“上次急诊也是我给你做的检查。”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季闻洲再次开口,加重的语气多少含了些警告:“宋之窈。”
等到回过神来,宋之窈已经走进了诊室。她懊恼地发现,骨子里依旧有听从季闻洲的本能。
换言之,她又怂了。
诊室内一尘不染,诊台上除了台历和电脑,还放着一摞专业相关书籍,像是刚被人整理过。
已经过了规定的看诊时间,系统无法开具检查单,季闻洲直接引着宋之窈去了相连的房间。
房间很小,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单人病床。宋之窈走到床边,见紧随其后的季闻洲拉动蓝色隔帘,将独处的两人困在更显逼仄的空间里。
宋之窈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季闻洲指了指角落里的白色仪器,发出言简意赅的指令。
“做个心电图。躺好。”
鉴于医生和患者的身份,宋之窈不敢违抗他,只好听话乖乖躺好,极其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感受到季闻洲将仪器自带的夹子分别夹在她的手腕和脚踝上。
夹子是机械独有的冰冷,动作间,温热的指腹恍惚蹭过她的肌肤,留下记忆中的粗糙触感。
作为一个写文多年的网黄作者,宋之窈的脑子里开始生产一些不合时宜的黄色废料。
医院,道具,白大褂,她感觉自己和季闻洲在玩某种不可言说的play。
上了大学,两人进入热恋期,但如胶似漆的情侣也会偶尔发生争吵。宋之窈抱怨他像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待她并不亲密,也不会安抚哄人。
季闻洲不解释,也不争辩,宋之窈气得扭头就走,结果冷不防被他偷袭,扛到酒店就是一顿猛干。
宋之窈彻底消停了,整个周末都瘫在床上。
她不得不承认,季闻洲不是石头。对待猎物,他有十足的耐心,然后再慢条斯理、从里到外把她吃掉。
他像一条温暖的鱼,衔住了海鸟脆弱的脖颈。
宋之窈给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外号,她叫他——
“小鱼。”
她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脱口而出,铺天盖地的尴尬瞬间淹没了她。
季闻洲的目光从她脸上自然移开,缓缓落在仪器的显示屏上,客观地下了结论。
“心跳很快。”
第 30 章 第 30 章
直至季闻洲走后,参加拍卖会的众人才缓过劲来。
“太离奇了,季三爷居然结婚了!”
“季闻洲为了哄老婆硬生生地砸了一亿美金。”
“没想到大佬居然也有要哄老婆的一天……”
“季闻洲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突然结婚了!”
很快,季家掌权人已婚这一爆炸性的消息便在京北上流圈子里传开了,惊掉了圈内人的下巴。
一时间众人纷纭,但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一个问题上——
那位季太太究竟是何人。
能让季三爷这般处于金字塔顶端、俯视众人的人,自愿放下身段去哄她。
而另一边,容羡妤的脸色微微难看,站在她身旁的贵妇们也是彼此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个眼神。
看情况,显然季三爷的新婚夫人不是容小姐,而且刚刚季三爷可是说了,他是第一次送女人礼物。
那先前送容小姐的那套首饰是怎么回事?-
宋之窈知道自己这时候不应该胡思乱想,但一想到自己正在被他摆弄,她忍不住。
她索性闭上眼睛,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
那声“小鱼”,他或许没有听到。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听到了,并且对此毫无反应。
宋之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但就现状而言,沉默才是对双方更好的选择。
静了一会儿,她又偷偷睁开一只眼去看。
和季闻洲交往的时候,宋之窈也没有见过他穿白大褂的样子,如今乍一看还挺新奇。
而季闻洲始终盯着显示屏,神情之专注,甚至让宋之窈开始怀疑,她的心脏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隔壁传来门锁开关的轻微细响,有人进了诊室,脚步声一路靠近,在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下。
“朝予,一起吃饭吗?”
是一道柔和的女声,语气热络,称呼亲切,听上去与他相当熟稔,关系非比寻常。
季闻洲垂眸,淡淡扫了宋之窈一眼,正对上她的视线。
他挪动脚步,开始替她摘掉夹子,后背自然而然挡住了隔帘唯一留有的缝隙。
如此一来,宋之窈看不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可是已经晚了一步。
宋之窈瞟了一眼,就记起了这张脸。
皮肤白皙,五官大气,虽不及宋之窈精致,却别有一番清水芙蓉的气质。
宋之窈从未当面见过康乐纯。
但她见过一张照片。
那是头戴白纱、身着礼服长裙的康乐纯,正拨弄着耳后的发丝,笑得灿烂又肆意。
在她对面,是手拿捧花、单膝跪地的季闻洲。
季闻洲穿着正式的西服套装,抿着唇看她的时候,唇畔有星点笑意攀了上来。
摄影师技术极好,画面活泼生动,以至于让宋之窈难以忘怀,一直记到了今天。
她也听过康乐纯的声音。
在每一个季闻洲熬夜做实验、不能陪在她身边的夜晚,宋之窈打电话给他时,总能听到的背景音,就是康乐纯的说话声。
她说:“朝予,别粘你女朋友了,再拖慢进度的话,我们明天也做不完。”
表面是在取笑季闻洲,可宋之窈却从中听出了淡淡的敌意。
对方不希望她继续纠缠。
作为一个事事体贴的女朋友,宋之窈只好主动挂了电话。
她还收到过康乐纯发来的消息。
出国后,季闻洲给她打过一通电话。
通话信号不好,听筒滋啦作响,季闻洲疲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依然没有她想要的解释。
“宋之窈,你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
宋之窈听见自己回答他:“祝你前程似锦。”
然后以超乎寻常的冷静,挂断了这通电话。
因为她听见了熟悉的背景音,康乐纯的说话声透出前所未有的开心。
没过多久,在她向季闻洲正式提出分手之前,意外收到了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你拿什么和我争?”
配图就是那张类似求婚的照片。
原来,季闻洲的求婚也是正大光明的,他会和他真正的未婚妻一起,大方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而不是在某个温存过后的夜里,面对崩溃哭泣的女朋友,无奈之下做出的安抚举动。
季闻洲的室友们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不忍和同情。
但在情与理的天平上,他们无一例外向康乐纯倾斜。这位众多男生心目中的白月光,合该与最优秀的季闻洲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哦,是了,康乐纯还是院长的女儿,她和季闻洲拿了院里仅有的两个出国名额。
也就是说,一切都是早有计划,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宋之窈一个。
那就这样吧。
宋之窈摘下手上的戒指,当着所有人的面扔进了医学院的喷泉里。
……
明明只有四个夹子,季闻洲的动作却比乌龟还要慢。他没有回头,语调平静,干巴巴地阐述着事实。
“康医生,我还有病人。”
呵,检查都做完了,还有什么病人?
前任和现任意外偶遇的修罗场,汗流浃背了吧季闻洲!
大概只有他自己认为,他把康乐纯藏得很好。
随着季闻洲的动作,宋之窈的视线落在他修长分明的指节上。
没有婚戒。
唯有中指一圈明显戒痕,看得出是新摘不久。
她别过脸去,忍住心底泛起的酸涩,轻轻嗤笑了一声。
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打破了勉强维持的和谐,令人难堪的滞涩悄无声息在室内蔓延。
外面的人顿了顿,再开口时,依旧是和悦的语气,听不出半点不快。
“好,那我先去了,晚上见。”
季闻洲没回应,直到诊室门被重新关上,才转而对宋之窈道:“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要注意休息,少熬夜。”
宋之窈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她经常熬夜的,但她也不想知道。
她简单道了谢,态度比季闻洲还要冷淡,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宋之窈理好长发,起身拉开隔帘,立刻有个黑白灰三色的团子滚了进来。
团子路过她脚边,硬生生拐了个90度的弯,抱住了季闻洲的大腿。
他和季闻洲眉眼间很有几分相似,宋之窈蓦地想起,曾在肯德基外见过他。
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只有这个几岁的小朋友予以关心。作为安慰,还送了她一块丑不拉几的融化巧克力。
怒气陡然突破压制,冲了上来。
好你个季闻洲!这孩子看起来起码四岁了吧!真当她宋之窈是个没脾气的软柿子吗?!
结果在她发作之前,团子震声开口,无比清晰地喊道:“舅舅!”
季闻洲“嗯”了一声,团子仰起脸,这才注意到宋之窈的存在,水汪汪的葡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是漂亮姐姐!我见过的!”他扯着季闻洲的裤腿问,“她是我舅妈吗?”
宋之窈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相当狰狞。
她明明记得,第一次相遇时,这位小朋友坦率地说她真丑。
季闻洲抬眼,深沉目光紧紧攫住她。
半晌,没有开口的意思。
意识到他并没有义务为自己解围,宋之窈迅速否认:“不是。”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你舅舅的病人。”
完美划清界限。
至于季闻洲眼里一闪而逝的冷意,大约是她的错觉。
宋之窈潇洒地背起挎包,正要离开,团子短胖的小臂拦在她身前,理直气壮地伸手讨要。
“你不是我舅妈,那把巧克力还给我。”
宋之窈默然。
那块巧克力她的确没吃,但让她现在变出来也不可能,她又不会变戏法。
还是季闻洲主动介入,打破了眼下的尴尬氛围。
“庄亦然,别闹了,我带你去吃饭。”
宋之窈眼看着季闻洲牵着他出了门,庄亦然还在为他的最后一块巧克力耿耿于怀,回头冲她扮了个鬼脸。
她刚悄悄松了一口气,季闻洲就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
“吃了小孩子的巧克力,是打算赖账不还吗?”
宋之窈终于发现,庄亦然身上的赖皮劲原来是和季闻洲一脉相承。
如果是要赔的话,她去买巧克力,或者直接转账都可以,可季闻洲偏偏不同意。
对于前者,他持怀疑态度,就差直说是怕宋之窈跑路;对于后者,他又摆出一副凛然气势,义正辞严地告诉她,医生不能收受患者贿赂,红包也不行。
于是结果就变成了,宋之窈请他们吃午饭,这事就一笔勾销。
但问题是,为什么吃饭地点会选在医院食堂,还是刷职工饭卡的那种?
宋之窈迷迷糊糊地跟在季闻洲身后,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对此,季闻洲给出了惜字如金的解释:“方便。”
宋之窈表示理解,医生的休息时间都是宝贵的。
已经过了饭点,食堂里不再拥挤,偶有三两成群的医护人员谈笑着迎面走来,对季闻洲点头致意,目光落到宋之窈身上时,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宋之窈硬着头皮笑笑,假装看不懂他们眼中的好奇和探究,亦步亦趋地跟在季闻洲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走。
陌生环境总会让她心存不安,相比之下,季闻洲镇定自若,领着他们走到打饭窗口前。
庄亦然个子矮,嚷嚷着要季闻洲把他抱起来,他要亲自“指点江山”。
“舅舅,我要吃糖醋小排!”
季闻洲无情拒绝:“不行。”
转而对食堂阿姨道:“西红柿炒蛋,谢谢。”
庄亦然小嘴撅得老高,不高兴地开始碎碎念。
宋之窈在一旁暗自出神,她对于吃什么没所谓,只想尽早结束这荒唐的饭局。
离季闻洲远一点,再远一点。
手里的餐盘变得沉甸甸的,宋之窈低头看去,发现糖醋小排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和以前一样。
她无法改变嗜辣喜甜的习惯,也无法抹除季闻洲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
分手四年还清楚记得前女友的口味,季闻洲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从口袋里掏出职工饭卡。
宋之窈见了,立刻上前拦他:“我来——”
没拦住。
季闻洲利落刷卡,动作行云流水,末了还反问一句:“你怎么来?”
即使拦住了,宋之窈也没有职工饭卡。
她咬了咬唇,盯着显示屏上35块的消费金额,刚想说转账给他,忽然想起已经把他拉黑删除,就决定让这句话永远烂在肚子里。
三人在食堂找了张尚算干净的桌子坐下。
宋之窈不愿和他距离太近,选择坐在庄亦然对面。餐盘刚刚放下,庄亦然拿起小勺要开动,季闻洲突然说:“等等。”
宋之窈很了解他,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友善地提醒庄亦然:“你舅舅有洁癖。”
季闻洲拿出消毒湿巾,把桌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分发湿巾给他们擦手。
庄亦然的十指被依次掰开擦净。饭菜近在咫尺,他咽了咽口水,真诚发问。
“舅舅,我们又不用手抓饭,为什么要擦手?”
季闻洲没答话,轮到宋之窈时,他停顿片刻,把湿巾直接塞到她手里,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自己来。”
“哦……”
宋之窈本来也没有让他代劳的意思。她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季闻洲从前是把她当小朋友在照顾,还是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
吃饭期间也是无话可说,三人专注着面前的餐食,直到庄亦然把手里的小勺一丢,率先打破了沉默。
“舅舅,太难吃了,我不想吃了。”
季闻洲神色还是淡淡的:“不能浪费。”
庄亦然又看了看被他翻得七零八落的饭菜,西红柿里面本来就没几块鸡蛋,还炒糊了。
其实宋之窈也难以下咽。她本以为江大附医的食堂会像医学院食堂一样好吃,至少水平不会太差。结果糖醋小排硬得硌牙,小炒肉变成了小炒辣椒,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但为了加快用餐进度,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把米饭戳出一个个小洞。
季闻洲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季枫泽好似看不见几人的面面相觑,笑容灿烂地同季闻洲打招呼。
“这么巧啊陈医生。”
季闻洲撇开眼,神色漠然,拒绝之意相当明显。
季枫泽并不恼火,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旁边的宋之窈身上。
“家属?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一声嫂子?”
话是在问季闻洲,可他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只盯着宋之窈看。
宋之窈被他的大胆发言惊到,辣味呛进气管,她一边咳嗽,一边连连摆手,试图解释:“我不是……我是来看病的……”
“不是也没关系。”季枫泽笑眯眯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大附医药剂科季枫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出于礼貌,宋之窈没法无视他热情递来的手,还没来得及握上去,季闻洲倏然站起,把餐盘向前一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响。
“我们走。”他硬邦邦地开口,“食堂的饭实在是太难吃了。”
医院住院部大厅,医护人员和病人来来往往,短裙少女和黑衣黑裤的男人面对面站立。
季闻洲眼底露出点耐人寻味的兴致:“怎么?心疼我?”
“嗯。”宋之窈心一颤,脸红点了头,少女迷蒙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直直看着季闻洲,“也是讨好你。”
拒绝这么多次还不放弃,季闻洲笑了,“讨好什么?”
宋之窈轻声解释:“别那么讨厌我。”
季闻洲一怔。
那么多人讨好季公子,为钱、为利、为名、为爱,鲜有人像宋之窈,锲而不舍,还笨拙。
执拗得有点傻。
少女的语气认真:“季闻洲,我给你惹了麻烦,给你补偿,请不要讨厌我。”
季闻洲抬脚过来。
宋之窈不知道他靠近要做什么,结果男人只是垂眸,慢动作般将她手中的伞接过来。
季闻洲的五指分明,青筋遒劲,将那湿漉漉、滴着水的雨伞放在手里打量,挺色气,宋之窈突然不敢看。
“这伞是做什么送的?”季闻洲问。
伞面是几朵彩色的卡通向阳花,底端印有logo,已经被雨水冲刷到看不清楚。
宋之窈心一跳,这才回想起这伞的出处。
小声告知:“去公司找姐姐的时候,前台给的……”是秦月茹管理的一家银行的储蓄业务福利。
“哦。”季闻洲嗤笑,将伞翻转又看了看,颇为随意的举措。
宋之窈觉得他可能看不上这样的便窈货。
不远处,一位黑西装的男人快步走来,称呼:“小少爷。”
手里拿着两把伞。
季闻洲似乎看出了宋之窈的疑惑,随口介绍:“我家司机。”
宋之窈一怔,眼前的局面和李绍齐说的有些不相符。
“……”
他有伞!
……也不用打车。
“你、你有伞的话,我就把伞收回来了。”宋之窈着急。
少女怯生生伸了手,没想到男人强势,竟然把手中的伞往回收了收。
季闻洲眯着眼,不解:“不是说伞给我?”
宋之窈呐呐:“你现在有了。”
新的伞看着像是很贵的、鳄鱼皮的黑色骨伞。
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把又小、又破、还滴着雨水的花雨伞。
季闻洲歪头,跟司机说了声。
一把伞出现在了宋之窈面前。
“这把给你,”他听进去了建议,低头凑到她耳边缓缓说,“撑伞,不要淋雨,会感冒的。”
跟她说的同样的话。
轻轻柔柔,呢喃在耳边。
少女震惊,抬眼看季闻洲站直身体。
季闻洲见她没接,抬手攥住宋之窈的手腕,将那黑伞塞进了少女的手中。
他的手有力量感,还微凉。
却在触碰时叫宋之窈耳尖子都滚烫。
季闻洲看到少女细微的反应,笑了。
男人开口:“还有——”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被季闻洲身上的青柠薄荷味中和得没那么叫人反胃。
季闻洲垂眸说:“没讨厌你。”
宋之窈睁大眼睛。
季闻洲的嗓音没什么波澜,像是丢在风中就散,跟她说:“走了。”-
李绍齐回了公司,第一时间给季闻洲发消息。
【怎么样,去找你了吧?】
和宋之窈分开有一会儿,季闻洲已经到车队,准备做日常训练,看到消息,一下子明白了李绍齐说的是谁。
是李绍齐碰见那个乖乖女,叫她过来找他。
Jin:【闲不闲?】
李:【这语气,看来是碰见了。】
季闻洲抬了眼,模拟器的房间封闭,他将那把花雨伞随手丢在了入门的地方。
李:【有没有发生点什么?帮撑伞?】
Jin:【行了。】
李:【?】
李:【洲爷,这不是看您脸色行事?你以前看到这种长得纯的,都会多看几眼,我这是顺水推舟。】
这几天车队放假,基地没什么人,季闻洲摘下模拟器匹配的头盔,放在一边的设备架上,垂眸看李绍齐的消息,轻轻冷笑,专门给李绍齐回消息。
Jin:【长我审美点上我就要收了?】
李:【媒体都快传您老人家夜御.十.女了,您不赶紧坐实,岂不是让那群人白骂你?】
Jin:【滚。】
季闻洲坐在沙发上,听见敲门声,将手机锁了屏。
男人起身,说:“进来吧。”
“阿洲,你在车队啊?”经理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资料,塞到他手里,“下赛季应聘助理的,不少人,要不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陈经理四十来岁,做事稳妥,有条理,显然是已经安排好了。
每份简历都被他打了分,分析了优缺点。
简历是按照他打分的高低排序的,第二份就是宋之窈。
少女两寸的证件照。
笑起来如沐春风,季闻洲垂了眸。
这份简历被经理打了79分,比第一份低了3分。
季闻洲将宋之窈的简历抽了出来,递到经理面前。
经理显然对这姑娘还有印象,意外,问:“就她了?”
季闻洲失笑,掀开眼皮,嗓音淡淡:“不。”
经理好奇:“那是怎么?”
“这份不考虑,以后再投也不考虑。”
陈经理一愣,显然不懂,琢磨不透季闻洲的意思。
经理开口,试图说什么:“小季那儿说对宋小姐印象不错的,他还挺建议宋小姐来的,而且……我看你也不是真讨厌她的意思……”
季闻洲歪头看过去,懒得解释:“我说不考虑,就是不考虑。”
他走到一边,拿起刚扔下的头盔带上,想起那漂亮得脆弱纯情的姑娘,觉得也太好欺负,不适合来他们队,做一帮男人助理的职务。
季闻洲抿了唇,继续模拟赛道-
宋之窈骑自行车回了学校,一路上快成落汤鸡。到宿舍时,里面有动静。
她将钥匙插进了锁孔里,还没完全没.入,门自己开了。
宿管还未查寝完毕,几位头戴口罩的阿姨正在宋之窈宿舍翻箱倒柜。
宋之窈皱了眉。
宋之窈住的是四人寝,除了黎弥还有两个同学,一位去做交换,还有一位在外头租了房,和男友住一起。
京大住宿方面管的不严格,除了查违禁电器。
因为上学期文学院大四的学姐用高功率的炒锅,电线老化,闹出了火灾。
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宿管阿姨将宋之窈抽屉里的大号铁盒拿出来翻找,看看有没有电吹风、多功能料理锅,宋之窈突然接到电话。
来自FR.BirTH,季闻洲的车队官方电话。
宋之窈想起来自己投出去的简历,第一时间看向了手中的黑色骨伞,把包放下,出去接了电话。
是上次那位陈经理的声音。
“宋小姐?”
宋之窈深呼吸,答应:“我是,陈经理,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笑了笑,“宋小姐,是这样的,您上次通过官网给我们车队投了简历,并通过了机器筛选,现在一轮筛选已经完成,电话通知您筛选结果,不好意思,您没通过。”
宋之窈一僵,反应过来,询问:“可以问一下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她心急,想知道原因,“陈经理,我们上次见过的,在赛车场,我跟着小秦总和季总一起去的。”
陈经理客气:“宋小姐,具体的原因……”他一顿,几分无奈,“我跟季总还是有交情的,之前推荐您我也很看好,但是……没办法,阿洲他不同意啊。”
阿洲?
宿管阿姨已经从宿舍出来,宋之窈进去,看到乱糟糟的桌子心烦,确认一般询问:“季闻洲吗?”
陈经理笑了笑:“是啊,上一次也是,我跟小秦总的助理说过的。”
上一次在车上和秦月茹的对峙历历在目。
宋之窈蜷缩手指,“嗯”了声。
电话那头,车队经理友情建议:“宋小姐,您如果真的想来我们车队,不如好好回忆一下,哪里得罪了他,好好跟人道歉,阿洲虽然冷,但脾气很好,尤其是跟女孩子。”
“……”
电话被挂断,宋之窈没懂经理的意思。
少女跌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只觉得遇到了无解的数学题。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才说了不讨厌她。
宋之窈闹心得很,捏紧了那把黑色骨伞。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得罪过他,怪不得。
宋之窈将伞放进自己的抽屉,她总把重要东西放在那个抽屉里。
倏然一怔,存放有庆功宴服务员工作证的铁盒不见了。
宋之窈翻找了周围,没有。
柜子里,也没有。
像是凭空消失。
宋之窈想到了刚刚查寝的几位阿姨,她们在查寝时将那个铁盒拿了出来。
宋之窈着急去找宿管办,登记的工作人员听完了少女的描述皱了眉,问:“拿错你东西?怎么可能?”
“真的,我就放在抽屉里,刚刚阿姨翻东西时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有证据吗?”
宋之窈一噎,讪讪:“没。”
工作人员啧了声,“现在小姑娘胡言乱语,什么都会说,你那盒子里有什么贵重东西?我们会做这种事情?”
工作人员不太信,掰扯少许,又跟同事讨论,但宋之窈一再坚持,好不容易才答应:“行了行了,东西都放仓库里了,钥匙给你,你自己去找。”
宋之窈已经急得不行,说完了“谢谢”,着急忙慌去了那间小仓库。
四四方方的房间,放了不少吹风机、烘干机、锅碗瓢盆,还有小型洗衣机。
摆放得整齐,一眼就知道没有宋之窈的小铁盒。
宋之窈一个个翻找。
一直到傍晚,才从仓库出来。
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空气却仿佛还在下雨。
宋之窈刚刚着急来宿管办没打伞。
此刻身上的衣服乱糟糟,淋了几次雨,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有明显的水印。
狼狈极了。
怎么办?
她喃喃。
思绪百转千回。
宋之窈犹豫,咬咬牙,给置顶的那个人发了消息。
岁岁:【季闻洲,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果不其然,石沉大海。
宋之窈蹲在宿管办仓库的门口,有工作人员下班过来锁门,让她到边上去蹲着。
少女点点头,小刺猬似的,蜷缩在那里。
在一颗被雨打残的广玉兰树下,宋之窈闭眼,还是下定决心,给季闻洲拨了微信电话。
嘟、嘟。
像是命运般,漫长、无情。
宋之窈知道季闻洲不会接的,她就是想试试。
以前奶奶到京市没有医院愿意收留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对着学校官网医学院教授的联系方式,一个一个不抱希望地打电话。
她从小没什么人管,不和爷爷奶奶住,爸爸又总是早出晚归,没人管饭,胃一直不好,现在淋了雨,又紧张,胃部痉挛,开始烧心。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觉得姐姐那里的交代到此为止。
突然,听到一阵男声。
“喂?”
电话通了。
季闻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炖肉很香,想象力突破天际,看得宋知窈面红耳赤,忍不住跟蒋芙语音吐槽网友的想象力之大。
蒋芙看完后乐不可支,戏谑道:“这些人要是知道你和季闻洲结婚之后,非但没有过这么多花样,甚至连做都没做过,估计下巴都会惊掉……”
语音还没播完,宋知窈就听门关处传来的动静。
宋知窈慌忙关掉语音,扭头看去,就见季闻洲正站在门关处。
宋知窈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时间,正是八点钟。
宋知窈以为他直到晚上九、十点钟才会回来,没想到季闻洲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心虚。
他没有听到蒋芙说的话吧……
“不是有应酬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不早了,”季闻洲松了松领带,好整以暇道:“今晚还有要事要做。”
要事?
他有这么忙的吗?
也对,身为季氏的掌权人,掌控着偌大的季家和季氏集团,又怎是一件容易的事。
宋知窈充分担任贴心好太太的角色,体贴询问:“今晚还有视频会议要开吗?”
闻言,季闻洲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没有。”
“哦。”
“跟太太做,也是要事。”
宋知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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