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下雪会害怕吗
2011.2.3, 下了好大的雪。
年后第一场这么大的雪。
早上天还没亮,我听见奶奶在隔壁屋的说话声,在跟人打电话。不用猜我也知道是谁。我贴在墙上, 努力想要听清,却只能听见模糊的说话声。
爷爷还咳嗽。
2011.3.6,晴。
爷爷的病好了。奶奶一个月没给城里打过电话了。
2011.7.12,小雨。
忙着收稻谷。
稻子割不完,不去学校了。等郁明志回来,抄他笔记。
二堂叔跟二堂婶想来帮我割,但他们自己家的地都忙不过来, 二堂婶还因为这事跟她婆婆吵了几句。我拒绝了。我家种的不多, 我快点割,也能跟着一道割完, 到时候一起送去谷场, 等脱谷机来咱们村。
2011.7.20。
期末考考完了。很对不起爷爷奶奶,我考的很差, 班主任说我很可能考不上高中。考不上高中就只能去大城市打工,以后与大学无关,与出人头地也无关。也许能走狗屎运,但这种狗屎运轮不到我。我必须要加倍努力, 一定能考上高中!
2011.9.29。
爷爷病了。
2011.10.21, 天晴!
爷爷好了!
隔壁村有人结婚,二堂婶回来带了很多菜送给我们。晚上月亮没出来,但是有很多的星星,这是今年天气最好的晚上!
2011.11.27, 下雪了。
爷爷又病了。今年的雪下的太早。
2011.12.30,下雪。生病。
2012.1.17, 在医院。
2012.1.22,下雪。
2012.1.23,为什么还不好?
2012.1.24,又下雪,这雪能不能不下了?
2012.3(划掉)
2012.7.9,我考上高中了。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呢,等我考上高中就好。
2012.9.29,学校放假,我回家的时候,看见奶奶在打电话。她打了三遍。对面没人接,我知道打给谁。为什么不接?为什么不接?为什么不接?
2012.12.3,奶奶夜里一直咳嗽。要下雪了,我很害怕。我不敢去学校。
2013.2.9,过完年,奶奶的身体也好起来了,马上天气会变得暖和。最近连晴天都变多了,今天是个大晴天,天上一朵云都看不见。
2013.2.17,变得跟爷爷一样凉了。
我还以为要春天了。
……
春天没有来。
爱的人被冬天抢走了。
*
霍长风从屋里走出来,表情有点怪怪的。
郁李发现后,开始频频看向他。
半分钟后,他似乎是忍不住,两步小跑到霍长风身边,担心的问:“海城出什么事了?”
霍长风摇摇头,想抱住郁李。
可郁明志他们扭头看了过来,还好奇的问:“咋了?咋了?”
霍长风于是说:“我饿了。”
郁明志一拍手上的灰:“我也饿了!快!回去催我妈!周正,你去,你就说我们尊贵的客人霍同学饿了,怎么能饿到客人!”
郁李干脆摘下手套,搭在一旁的工具上,说:“上去吧,顺道拔棵菜。”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冲回去吃早饭。
早餐是一大蒸锅包子,不是海城那种精致的小笼包,而是拳头大的包子,雪白宣软的皮,沁出红油,看得人极有食欲。
一群大小伙子风卷残云。
补墙和修整工作,在太阳落山之前紧赶慢赶终于赶完了。
又从郁明志家拎来个小电暖炉,放在郁李房间里,还有二婶给他们抱来的崭新的干净被褥。
旧被褥被郁李放在院子里,拆的拆,洗的洗,晒过后没两天又能用上。
郁李还踩着梯子,将屋里昏暗的灯管换了,光线顿时变得特别明亮。
霍长风在下方为他扶着梯子,生怕他摔倒。
郁李踩着梯子最后一阶时,刚刚和霍长风一线。
他忽然说:“我变得真贪心。”
霍长风抱住他,将人从不稳当的梯子上提起来,放在平稳的地面。
口中说:“我做梦都希望你变得贪心,如果你真的贪心那倒是好了。”
郁李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又泄了气,抿着嘴。
霍长风蠢蠢欲动的盯着郁李张开又合上的唇瓣。
他没有松开郁李,就那样抱着轻声说:“变得贪心吧,变得再贪心一点。”
郁李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你可以亲我。”
他说完给自己吓了一大跳。
可能是环境太过熟悉,熟悉得哪怕闭着眼睛关上灯他都清楚每个地方长什么模样,这使得他被无法言喻的安全感包围,变得极其放松。
在这种环境里,好像做什么都被允许,所以他的心一下子被放开了,什么念头都不再受理智管控。
霍长风搂着他的腰,带着他后退两步,让他坐上床沿:“确定可以吗?不能后悔的,小郁。”
他得眼神滚烫,牢牢锁着郁李,嘴上却很是绅士有礼的询问。
掌心随着问句捧住郁李的脸颊,拇指轻轻揉着他温热红润的唇瓣,为其染上更艳丽的颜色。
郁李说话,唇瓣张张合合,不免将霍长风的手指含在了双唇之间:“只可以接吻,不能做其他的事情。”
霍长风的脸低下来,鼻尖蹭着郁李的鼻尖,灼热的呼吸交缠。他笑着谴责郁李:“这么狠心?你是不是就想折磨我,看我笑话?”
他隔着自己的手指,亲了下郁李的唇瓣:“真的不能做其他的吗?什么都不行?”
郁李被他压得往后仰,几乎要倒在床上。
他脸颊滚烫,眼神闪烁,不知道该看哪里。
嘴上却被霍长风弄得含混不清的回答:“不行,只能亲。”
“我贪心。”他小声说。
霍长风的心脏化作柔软的春水。
他挪开自己间隔在两人唇瓣间的手指,轻轻说:“那好吧。你是主人,客人能做什么,都是主人说了算。”
柔软温热的唇瓣相贴。
羽绒服搭在床头的椅子上。
郁李跟霍长风紧紧裹在厚棉被里。
他被亲的脸颊通红,桃花眼的浮着一层水汽,有些喘不上气。
霍长风紧紧搂着他,抱小孩儿似的,把人放在自己身上,扶着他的背跟腰左右轻轻摇晃。
郁李就那样趴在他颈窝里小声喘气。
霍长风问他:“小郁,现在下雪会害怕吗?”
郁李不作声。
霍长风也不追问,细细密密吻他的耳廓。
郁李知道霍长风看他以前的日记本了。
看见了里面写的那些东西。
那个薄薄的,旧旧的小本,正躺在老旧窄小的木书桌上。
眼泪不声不响的砸进霍长风颈窝。
他于是摸着郁李的眼泪,轻轻摇晃着身体,亲吻他咸涩的脸颊与唇角。
锁在心里的眼泪好像要借着一次机会,全部流干净。
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安抚温柔的吻,与温热安全的拥抱。
*
前两天收拾完老房子,郁李与霍长风住了进去。
后两天郁李也没闲着,继续断断续续的收拾。
去年过年的时候他没回来,但以后过年,他都会回来。
修修房顶,补补墙,砍掉长得过界的竹子,割掉蔓延的野草。
最后,带着霍长风去山里,理干净他爷爷奶奶坟头上的荒草。
上山的路很艰难。
霍长风立刻变成笨手笨脚的没用男人。
要不是有郁李拉着,他能滚进灌木丛里摔得找不着北。
好不容易到地方,霍长风好不狼狈。
身上还沾着不少枯叶跟野草种子。
他望着仍旧茫茫一片的荒草,有种不知从何开始的棘手感。
这么多年了,霍长风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
他也难得的有了点不好意思:“哪儿是爷爷奶奶的墓碑啊?”
郁李嗤笑:“那叫坟!坟包。我们这儿没有立碑的。谁家的坟自己心里有数。”
他又说:“就在你脚边,那是我爷爷的坟。”
霍长风立刻往旁边的草丛里走了两步:“抱歉,抱歉,爷爷我不是有意的。”
郁李又笑起来。
他扔给霍长风一双干农活用的短手套:“我爷爷没那么小气。踩在上面割草,割干净了才有地方下去。”
说罢半蹲着动作麻利的干活。
霍长风是个纯新手,动作笨拙的学郁李一把抓住野草,另一只手握着镰刀从根部割掉。
割的费劲。
郁李独自清完了一个坟头,开始清第二个,霍长风还没清完那一小片。
郁李也不帮他。
独自将周围的荆棘藤与荒草也清的干干净净,两个人高的坟墓便显眼的突出来。
坟的正前方有两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石板的缝隙里还插着去年剩下的香柱,与被雨水打湿粘在缝隙里的纸钱灰烬。
郁李知道这是二婶他们留下的。
他蹲在两座坟墓前发呆的看了会儿。
霍长风终于完成了他负责的区域,从两座坟之间的缓坡狼狈溜下来,凑到郁李身边。
他口吻认真的自我介绍:“爷爷奶奶好,我是你们宝贝孙子郁李的追求者。我叫霍长风。”
“虽然郁李还没有接受我,但我会努力的。这样以后年年都能回来看你们。”
郁李噗嗤笑了声:“你在这儿说的什么玩意儿,当心我爷爷奶奶今晚入梦找你算账。说你拐带他们孙子。”
“那也行,至少让我见家长一面。”霍长风摘了手套,没有形象的坐在身后的野草堆上。
他的手在郁李头顶用力揉:“总算知道你力气为什么那么大了。”
不等郁李回答,他又说:“不如先修路吧。”
郁李一下子没听懂他突然跳去了什么话题:“什么修路?”
霍长风说:“修从你家,去公路的路。还有上山见你爷爷奶奶的路。”
霍长风仰着头,看冬季瓦蓝的清朗天空,与绵延的壮观山峰:“不是说,要建设家乡才忍辱负重捞钱吗?建设第一步,要先从改善交通基建开始啊,知道吧小郁。”
郁李喉头堵塞,说不出话来。
是啊,要带着他们走出去,要先从修路开始。
第52章 新年快乐
过年前, 郁李忙来忙去,时间很快到了过年前夕。
霍长风跟着他忙,竟然也渐渐干得有模有样。
到了过年前一周, 几个小伙子跟着大厨上镇上大采买。
二婶买各种各样的菜与水果,郁明志几人负责做苦力,搬东西回车上。
一通采买,车后备箱堆满年货后,二婶逛街买新衣服鞋子。
郁李看来看去,扭回头,发现霍长风买了双红手套与一条红围巾。
郁李走过去, 从货架上又拿了几条围巾与几双手套, 让老板抹零后装进袋子里。
霍长风与他并肩走,身边人熙熙攘攘, 热闹非凡。
他在热闹的人声中, 悄悄问郁李:“给我买的吗?”
郁李撇嘴说:“给二婶他们买的。”
霍长风换了个问法:“那有我的份吗?”
郁李憋了会儿,才不太情愿的回答:“有。”
霍长风笑容满意, 他贴着郁李的肩头与胳膊:“我是给你买的。”
郁李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二婶正在店里拼杀,与老板讲价。
最后以对半砍的价格给每个人买了双鞋,连霍长风也有份。
霍长风终于有了炫耀的资本。
拍下那双鞋子发给柯乐他们看:【二婶给我买的。】
【牛,走了正门的就是骚。】
【是单独给你买的吗你就晒, 别不是给小郁买顺道给你捎一双吧。】
【二婶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霍长风心情良好:【不用太嫉妒。】
他将自己送给郁李的红围巾红手套, 与郁李送给他的摆在一起:【情侣款。】
群里人顿时大怒!
【666!】
【自己买的吧?】
【小郁对此一概不知。】
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
霍长风不与他们计较,将那两套一模一样的装扮放在床尾,连带着二婶买的一模一样的鞋子也放在床尾。
他去催正在烧热水准备洗澡的郁李:“明天新年。”
郁李装聋作哑。
霍长风倚靠在门口:“不说话的话,那连内裤我也帮你准备好?”
郁李顿时变得面红耳赤:“穿!我穿行了吧!”
他丢掉水壶, 一溜烟出门去找郁明志。
不一会儿,又面色如常的跑回来, 自己端着水去浴室洗澡。
大年三十的早上。
郁李换上了新衣服新鞋子,戴上红围巾,兜里还揣着双红手套。
霍长风跟他打扮几乎一样。
两人出门,郁明志跑出来,嘴里叫着:“妈!快点!郁李跟他同学都收拾好了!”
二婶也出来,面色红润,喜气洋洋,脖子上围着郁李买给他们的红围巾。
穿着相似的装束,像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霍长风也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融入其中。
清早去祭祖。
郁李放了手套与围巾在坟前,小声说:“送给你们的。”
“好看吧。”他点燃了手中的香,盯着橘红的火星向下吞吃,连带着纸钱被火舌舔舐,化作灰烬,好似另一世界的人真的接收了这些东西。
手机里的聊天框仍旧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发出的消息。
但在这里,郁李心中平静。
……
吃完年夜饭,郁李难得喝了点酒。
是啤酒。
二婶跟郁明志他们喝,给郁李倒了杯,郁李就老实的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喝得一干二净。
年夜饭后的娱乐活动是打牌斗地主,郁李脑子发热,只能瞧着郁明志他们一群人玩。
二婶更是个中好手,一把接一把的赢。
她爽朗的大笑,郁李就在一旁跟着嘿嘿两声。
霍长风站在他背后,拽拽他的帽子。
郁李后仰,脑袋抵着霍长风的小腹,用颠倒的视角看他:“干什么啊?”
霍长风手掌盖上他一侧的脸颊,低下头轻声问:“你可真是一杯倒。”
掌心里柔软的脸颊肉温度灼热,红扑扑的颜色从雪白的皮肉下沁出来般,漂亮得人心痒痒。
郁李不满意的皱着两条眉毛:“我清醒着呢!”
霍长风正要说话,郁明志和几个年轻人扔下牌跳起来:“哦!零点了!出去放炮放烟花!郁李!快起来走走!”
郁李放下脑袋,被几个人一把便拽着跑了。
郁明志分他跟霍长风一人一只火机:“快快!点!霍同学会点吗?不会我来?”
郁李抓走他手里的火机,塞给郁明志:“他不会,别让他点,一会儿给他眼睛炸了就完了,千亿损失。”
郁明志差点乐死:“好好好千亿损失,那你点!”
郁李在空地里弯腰,伸长了胳膊去点引线。
郁明志扔了手里的鞭炮,大笑着跑回霍长风身边,用胳膊撞他:“郁李这小子还挺护你的,哈哈!”
郁李也怕点炮,他一点燃,就跟背后有鬼追着他似的,飞快地窜回檐下。
霍长风抓了他一把,提着他踩上台阶,后退着仿佛被郁李撞倒般,抱着他往后退,靠上了墙壁。
檐下走廊上站着一片人,都盯着烟花与鞭炮,无人有空看他们的动作。
隔着厚厚的衣服,霍长风低头,看被红围巾裹着下巴的郁李。
“咻——砰!!”
巨大的炸响,震耳欲聋。
亮如白昼的瞬间,好像炸响的不是炮,而是他的心脏。霍长风看清郁李仰着头,露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清晰的倒映着他的脸,闪烁着光芒,好像所有的感情,随着那一声炸响,破开了心脏牢固的城墙,洪流倾泻盛满了眼眶。
郁李喜欢霍长风。
那双眼睛在震得玻璃都颤抖的炮声中,这样说。
霍长风低下头,极快极轻地吻了他的眼睛,然后推开郁李。
两个人都站直了身体,面朝着烟花炸开的方向,仰着头看夜空。
假装无事发生。
不仅是他们在放鞭炮烟花。
村子四处的人家都在放烟花。
一声接一声,你方唱罢我登场。
檐下的人们插科打诨,漫天闲聊,时针跑向凌晨一点。
霍长风与郁李告别二婶他们,一前一后踩着田埂,摇晃着身体往前走,然后跳下大路,回到他们自己的院子中。
霍长风在郁李身后反锁上房门。
他抱着郁李的腰,低声说:“新年快乐。”
郁李同样祝福他:“新年快乐。”
红色的围巾与手套被摘下来,与外套放在一起。
绅士的客人向主人礼貌询问:“小郁,要点新年礼物,可以吗?”
郁李声音小的像说给自己一个人听似的:“……嗯。”
绅士是可恶的绅士。
他可恶的折磨着郁李:“嗯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笑容邪恶,好像在讨回这半年应该收取的报酬。
郁李心脏咚咚直响,浑身都血液都滚烫。他干脆不再看任何东西,闭着眼,用一种英勇就义等死的表情说:“就是麻烦你跟我做,爱,”
多有礼貌呀。
这种时候,还说“麻烦”。
好似要礼物的人不是霍长风,而是郁李。
霍长风笑着说:“好的,郁同学,你真是个好人。”
不等郁李恼羞成怒骂人,咬住红润的唇瓣,品尝,舔舐,深入。
他托着郁李的腿根往床里抱,口中含混道:“我好想你。”
他们有半年不再亲密。
半年前的这个时候,郁李每到晚上都不是自由身,每一寸皮肉都得被手掌检查过才能入睡。
他的身体悬空,本能的抬腿勾住霍长风的腰。
霍长风胸腔闷闷发笑,拽着被子盖住人,紧紧按在怀里:“不要乱动,小心着凉感冒。”
郁李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他塌下腰,被霍长风一只手握着胯骨。
力道与速度不能忍受的时候,便攥着枕头,咬自己的手指。
客人体贴的拿开他的手指,换上了自己的。
霍长风的胸膛贴上他的背,哄他:“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忍着。”
郁李被撞得大脑空白,根本没有听清霍长风在说什么。直到被翻过身,面与面相贴,互相接吻的时候,喉咙里才溢出耐不住的低哼声。
像只猫一样,刮得人心里痒痒。
霍长风格外的激动,眼神灼烫,潮热昏暗的被褥里,濡湿的亲吻从胸口,小腹向下蔓延。
郁李的手抓着霍长风的头发,不知道是想用力还是想推开。
他累得虚脱,倒在床上只能像个玩具一样被霍长风摆布的时候,霍长风容光焕发,高兴得简直想要哼歌。
边为郁李清理,边在心里想着建设要加快。
不如第一步就先从挨家挨户改善洗浴设备做起,万山的冬天很冷,舍不得花钱安装取暖设施,冬天一定不少人因为洗浴冻感冒。
他心脏仍旧跳得很快,好像回到了他十几岁的时候,不用深思熟虑,一切由感情驱使,永远精力充沛热血上头。
郁李被卷的像个春卷放在一边,已经累得睡着了。
霍长风将先前晒得干燥清爽的床单被褥换上,将郁李剥出来塞进去,郁李被冰冷的被子冻得皱眉。
随即,便被温暖的怀抱牢牢裹住,被窝里很快重新变得暖烘烘。
他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继续睡得天昏地暗。
霍长风只能雀跃的,一下又一下的吻他,亲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手掌包着他的手掌,每一根手指都细细摸索,对上面的茧子熟记于心。摸着手背与小指复发的冻疮,在心里想着有没有什么有名的特效冻疮药,能够让他以后再也不复发。
最后,在温习完每一处痕迹,将手掌全部包在掌心里。
他亲着郁李的耳垂,小声说:“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郁李在睡梦中嗯唔哼了一声,回应似的。
霍长风愈发兴致勃勃:“早点遇见你,在我父母出事前,在学校就遇见你。我肯定会追你。”
想着十几岁的霍长风与十几岁的郁李偷偷早恋的场景,被自己的妄想逗笑了:“忘记你比我小。真可惜,我们做不了同学。”
他将脸埋进郁李茶棕色的柔软发丝中,轻轻蹭着:“郁李,我爱你。”
第53章 不要答应
新年后没几天, 郁明志几人准备返工。
返工前,年轻人们约在一起,郁李不喝酒, 郁明志几人抱着喝。
年纪最大的郁明志,说来也不过跟郁李同岁,已经是几人里的大哥了,带着些成年边缘的孩子南下打工。
他们喝醉了,郁明志搂着郁李絮絮叨叨的:“郁李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有出息……你打小就特犟,干什么都有始有终的,我妈最喜欢你了……大学肯定很好吧, 你在大学肯定也是学习很好的那批。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不?”
郁明志抱着郁李嗤嗤的笑:“你小时候没学上, 每天都站在田埂下假装拔草,偷听我背诗, 背乘法口诀表……真讨嫌啊, 我喊了好多遍都不会背,你听我念两遍就全记住了, 让我妈听见,那给我一顿揍。”
郁李记起那时候的事,笑着说:“因为你光用嘴喊,根本没用脑子记, 当然会挨揍。”
郁明志小声叹气, 扭头去看,确认他妈不在屋里,才说:“郁李我都不敢跟你说这话,我妈他们也不敢跟你说, 但我还是想说,你去了海城, 不要忘了我们。”
他眼睛通红,小声说:“你在海城好好过,但也别忘了咱们,成不?”
“去年你没回来过年,我上山给你爷爷奶奶清坟包的时候,心想你该不会这辈子都不回咱们这小地方了吧?”
“我妈说不回来才是好的,不回来就不回惦记,不会跟你亲爸妈离心。不然总惦记着咱们,你亲爸妈没准心里有疙瘩。我就想,哪儿有这种道理呢?你不是那样的人啊,我们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的,又不图你亲爸妈什么,只图你这个人而已,他们有什么好长疙瘩的……”
郁明志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全蹭在了郁李敞开露出的毛衣上。
饭桌上其他几个年轻人眼睛也红彤彤的,低着头不作声。
郁李反手抱住郁明志,说:“你说的都对,他们没什么好长疙瘩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呢,咱们才是亲人。”
郁李抹掉眼泪说:“有感情的才是亲人,没有感情的什么都不是。”
郁明志哭得脑袋缺氧,只听清了郁李说他们是亲人,更加情难自禁,后面的话什么都没听清。
二婶他们不在屋内,霍长风也不在。
天气晴朗,冬夜里墨蓝的天空有许多星星。
他们支了个炭火盆,在院子里坐着。
听见屋里郁明志嗷嗷的哭声,二婶翻了个白眼:“哦哟,这么大个人了还哭,不嫌丢人哦。”
骂归骂,并没有进去收拾人的意思。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郁李小时候的事。
二叔笑着叹息:“还记得郁李这么点儿大的时候不?摔在后屋的坎里爬不起来,憋着声儿既不哭不喊人,手里还抓着给他奶奶摘的李子花,那个犟哟。”
二婶高兴得:“这孩子太要强了,小时候气性特别大,长得又白白净净漂亮得哟,谁见了都爱逗他。你记得他小时候最讨厌他三舅爷了不?老是逗孩子没个边界,给气哭过好多回哦。”
霍长风捧着热茶杯,没忍住笑了一声。
二婶兴致勃勃的跟他分享:“他小时候还说一辈子不跟他三舅爷说话了,再也不跟他好了,过半个月又屁颠颠的,给他编个蚂蚱就高兴得不得了,哈哈。”
霍长风摩挲着手中的热茶杯,热意从掌心一路蔓延到心底。
想到郁李在日记本里,用稚嫩的字体记仇。说不定记仇的时候,脸上还挂着被气出来的泪水。
好想见见小时候的郁李。
想从他一点儿大的时候,就认识他,好好养他。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不论是乖巧,还是发脾气,都想见到,拍下来。
霍长风想到郁李每去一个没见过的地方,总爱拍照片。
现在他格外的想问,二婶他们是否也存留了郁李小时候的照片。
霍长风这样想,便问了。
二婶摊手说:“那没有,他小时候哪儿有钱给拍照……哦对了,有他读书后的照片,我去给你找找啊。”
二婶一拍大腿,起身进屋。
不一会儿拿着个旧手机回来。
还是七八年前的按键手机,充了电,平日当闹钟使,现在竟然也还能用。
她调开相册,一通翻找,递给霍长风:“这是他上学的时候,打小就漂亮,特别多小姑娘喜欢他……”二婶哈哈笑着。
霍长风握着手机,从小小的屏幕里看像素不那么高清的旧照片。
十几岁出头的郁李,刚刚迈入发育关,瘦条条一个,在照片里白得反光。头发似乎是比现在更黄一些的棕色,剔得只剩下短短一茬,符合郁李只管是否好打理,不在乎美观与否的作风。
他对着镜头笑,老土又呆板的伸出手指比个二,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中老年人常穿的黑色polo衫,松松垮垮,是旁人穿旧的,在最为瘦条时期的少年郁李身上,格外空空荡荡。
即便是这样,也不妨碍在人堆里的出众。
就像二婶说的一样,漂亮。
漂亮,又可怜,让霍长风无法控制的想,怎么会这么瘦呢?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过饭?
二婶的话还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这是他们当初来支教的一位老师拍的,彩信发给家长,就这么一张。不知道怎么把这个转出来,不然就发给郁李自己存着,是个纪念……”
二婶到底年纪大了,不懂现在更新换代的手机功能与新软件,只会用基础功能。
霍长风说:“我会,我来传。”
二婶于是笑眯眯的:“那好,传出来能给我这个新手机也发一份不?我存着,免得哪天这个旧的坏了。”
“当然可以。”霍长风将所有的数据备份,那张有郁李的照片单独发给他自己,将其他数据全部传给二婶的新手机。
不断更新换代的硬件与软件里,唯有这些过去的痕迹存留,才是对于他们来说最为有用,最为珍惜的东西。
*
海城大学正月十五开学。
郁李与霍长风在正月初六上山,提前祭拜打扫过后,买票回了海城。
二婶仍旧是送他到路口,依依不舍的抓着他的手:“有什么想吃的就跟二婶说,二婶一下就给你邮来,不麻烦。也问问你朋友,同学,觉得好吃,有什么想吃的,二婶一道给你们寄来,自家人不要客气生分……”
郁李不断小声说:“我知道,嗯,知道……”
乖巧听话得不得了。
霍长风在旁边说:“暑假就回来,婶儿。”
二婶没有接霍长风的话,理理郁李的衣领:“不用惦记这边,去跟你爸妈过节,记得给他们买礼物,就是个心意。”
她拍拍郁李,又拍拍霍长风:“走吧,车来了,到了发消息。”
郁李提着行李箱上车。
他趴在窗边,车子开出很远,还能瞧见路口那个越来越小的影子,站在原地望着他们。
直到彻底看不见,郁李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另一只手被霍长风握住。
霍长风的嗓音徐徐,温和从容:“没什么好难过的,不是要建学校,要修路?”
“如果快的话,也许再过两个月你就会回来。”
郁李茫然的看着霍长风:“为什么?”
霍长风揩去他腮帮子的泪水:“你引导的投资,你投注的资金,当然得你回来亲眼看着签字。已经让骆新联系合适的人,与万山几位领导人接触,他们会很高兴你愿意帮助他们建设发展的。”
霍长风并没有戴上他那副眼镜。
但他确实比郁李年长,富有经验,在应对这些事时,游刃有余得让人安心。
霍长风说:“说错了,是你的家乡,不是帮助他们发展,而是建设你自己的家乡。我教你,怎么样?”
郁李是一位渴望知识,孜孜不倦的学生。
他的人生路上,无数的机会都要自己去抓住,争取,甚少有人主动对他说“我教你”。
郁李当然不会拒绝。
他心脏咚咚直跳,嘴巴张合,无声的说:“好。”
说完,他用力咽下口水,再度说了一句:“好。”这次终于有了声音。
*
回去的路程反倒没那么折腾。
他们买了短程票,去隔壁市机场,飞机直达海城。
郁李紧张的掌心冒汗。
唐元白正在锲而不舍的发消息。
【哥这题到底怎么做?】
【哥你什么时候回海城,我直接带着题去找你?】
【哥还回不回海城?不要告诉我你不打算回来了。那我买票去你家,你记得来机场接我,我不想被人抛尸山野。】
郁李被他烦的紧张感弱了许多。
他将解题详细过程与思路注解发给唐元白。
然后毫不客气的说:【你是蠢猪吗?我还要上大学,我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
【你怎么能骂我是蠢猪?我是蠢猪,蠢猪他哥是什么?】
郁李呵呵:【你是变种,跟我不同种类。】
唐元白郁卒,灰溜溜捧着郁李给的解题思路去写题。
广播通报登记号,轮到郁李他们这批了。
霍长风起身,牵郁李的手。
郁李没有拒绝。
他小声说:“你怎么告白?”
霍长风被逗笑了:“小郁,哪儿有人问别人怎么不跟自己告白的?”
郁李舔舔自己的唇瓣,盯着脚尖,走进登机通道,小声说:“我答应你。”
霍长风却没有说告白的话。
他跟郁李一起找到座位,在他扣安全带时帮他摘下围巾,轻声说:
“小郁,现在不要答应。”
“不要因为我教你答应。”
“不要因为觉得歉疚答应。”
“不然我会觉得,你不是爱我,只是想报答我。”
第54章 结婚吧
霍长风没有在万山对郁李告白。
他知道郁李会答应。
郁李也知道自己会答应。
但霍长风强迫自己保持缄默。
……
在郁李开学后一周, 霍长风就后悔了。
霍长风早知道郁李迈入大学后,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他。
可是真亲眼看见别人对郁李告白时,还是忍不住生出上前将郁李拽走的冲动。
向郁李告白的是名身材高大, 面容阳光帅气的男生,笑容灿烂,抱着一大捧白玫瑰,在郁李专业课结束后,将他拦在教学楼下。
他将玫瑰递给郁李:“小李同学,我注意你已经有整个学期,在经过多方面的思想斗争后, 决定鼓起勇气向你告白。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 接受我做你的男朋友……你知道我吧?我是体院的周云开。”
郁李:“?”
谁?
他下意识去寻求钱易的帮助。
钱易也一脸吃惊,看郁李那副明显不认识对方的样子更吃惊, 小声说:“就, 体院他们说是院草的那个啊,去年代表海市在全国比赛里拿了银牌, 咱们学校还拉横幅宣传过呢……”
全国赛事银牌获得者,长得又帅,无论是网络上还是学校里,都有不少粉丝, 钱易实在想不到, 郁李能连这种学校名人也能完全不认识。
……话又说回来,郁李在海城大学也是名人,校园墙捞他联系方式的帖子不知道发过多少回,连附近两所大学也有不少人对他有所耳闻。
这样一想, 钱易又淡定了。
可能是长得好看的人视颜值为粪土吧,体院大帅哥也过目就忘。
郁李不知道钱易在一旁忽然叹什么气。
他还是很茫然。
银牌, 好厉害,但是他为什么一定要认识对方?
世界冠军他也不一定记得住多少个。
周云开盯着他,灿烂的笑容有些僵硬。
郁李还在思索自己要怎么在不闹得难看的情况下,拒绝对方。
就在郁李绞尽脑汁时,他的手机很合时宜的叮叮咚咚呼叫。
郁李这辈子没这么想接过一个电话。
推销电话都行,反正他不外放,待会儿全靠他自己编。
对面并非是推销。
而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人。
男人的声音蓄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跟焦急:“郁李,你在干什么?还不走是想接受别人的告白吗?”
郁李小幅度扭头,眼神在四处寻找,小声问:“你怎么知道的?你来学校了?”
霍长风这辈子没有这么自打脸的时候,他说:“不准接受他的告白,听见没有?不准接受别人的告白,只准接受我的。万山的时候不是说我告白你就答应?现在答应我,不准再答应其他人了。去告诉他,你有男朋友,让他死心。”
郁李嘴角翘了一下:“哦,等下再跟你说,晾着别人不礼貌。”
他挂了霍长风的电话。
然后对周云开说:“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正准备跟他告白呢。就不耽误你了。谢谢你的喜欢。”
他推开凑到跟前的白玫瑰,挎着背包小步跳下阶梯,嘴角挂着愉悦的笑意,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着,开心的像要去见他的心上人。
——也的确是去见他的心上人。
没人怀疑郁李说的话是托词。
钱易看看周云开,又看看从人堆里挤出去的郁李,急忙追上去。
但等他从人堆里挤出去的时候,郁李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
霍长风看着郁李从乌泱泱的人堆里离开才松口气。
他就站在教学楼对面的教职工楼里。
他快步下楼。
对自己反悔的行为有一阵羞恼,却没觉得有半点不该。
郁李喜欢的是他,只是别扭不愿意承认,那小子横插一竿子干什么?
郁李发消息:【在东校门口等你。】
霍长风开车到东校门时,郁李在校门边的公交站牌附近,低头戳着手机。
就这么一错眼的功夫,不知道谁又给他塞了一把花。
是校门口那种卖给学生的小玫瑰,三四十块钱一小束,品质一般的红玫瑰,可能都不到五支,为了显得丰满凑了些枝枝叶叶满天星。
丑死了。
比刚刚给他表白的那人拿的白玫瑰还丑。
谁送的?
好端端怎么拿别人东西?
是小姑娘送的所以不好意思拒绝吗,郁直男?
霍长风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一定要让郁李把不该拿的东西还给别人。
霍长风停车,降下车窗,微微侧目,表情冷淡:“郁李,上车。”
郁李拉开车门,系上安全带后,霍长风没急着发动车子,而是睨着他,视线从薄薄的冰凉镜片后透出来:“花哪儿来的?”
郁李小心抱着那束花,生怕压了那可怜巴巴几朵红玫瑰,催促道:“快开车,这里人好多。”
霍长风的表情愈发冷淡,收回视线,像是一位生人勿近的高冷霸总。
他发动车子,回相明府。
在路上,始终维持着这副表情。
郁李根本没有看过他,低头刷着手机。不知道那手机上有什么好刷的,快二十二的人了还整天抱着手机不放。
车子驶入相明府地库。
到了电梯口,霍长风按下楼层,郁李还在拿着手机划拉,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好像生怕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另一只手则捧着花束。
霍长风面无表情,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现在局势一片良好,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去干扰郁李的自由,更不要因此指责他。
他不拒绝是因为他心软。他看手机一定是在学习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切都是情有可原……个屁。
霍长风在电梯“叮”声中,一把拽住郁李的手腕,拉着他走进家门。
郁李跟在他身后小跑两步,说:“等等,等等,我还没准备好,我再看一眼!”
“什么?”霍长风的酸味儿停止发散,站在玄关,抵着郁李说:“你在看什么?还有,这花谁给你……”
郁李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塞回自己兜里。
他举着那束廉价的丑花,推开抵着他的霍长风,后退小半步单膝下跪说:“霍长风先生,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我确认我非常,特别,无比的爱恋着你,所以我决定向你告白。我知道这一切很仓促简陋,请暂时原谅……”
霍长风耳边嗡嗡作响。
四周声音退去。
他盯着仰脸,举着自己用那点打工赚来的钱买来的花束,荒谬的在他跟前用单膝下跪姿势告白的郁李。
柔和的顶灯在郁李的瞳孔中印下两个圆圆的光点,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衬得愈发像会焕发光芒的宝石。
红润柔软的唇瓣说着,这张嘴从不会说的赤裸爱意。
“非常,特别,无比的爱恋着你。”
连告白词都透着年代感的老旧,谁会说“爱恋着你”呢?
霍长风向郁李告白过许多次,各种场景,各种方式,各种花费心思的表白词。
可他看着郁李忍着巨大的羞耻,念着这些字句,雪白的面颊逐渐发红的模样,觉得再多精巧的设计的比不过郁李这老土的方式与念白。
霍长风握住那把被一路精心保护的花束,握住捏着花束的手掌,低头与仰面的郁李对视:“郁李,我们结婚吧。”
郁李的念白骤然卡壳。
他红着脸,脑子几乎要烧着了,心脏跳得快从嗓子眼里崩出来,分不清自己的步骤和说辞哪里出了问题,还是一切表现良好。
他只能呆呆的问:“为什么?我在跟你告白……”
霍长风弯下腰,另一手捧着郁李的侧脸:“单膝下跪是求婚用的,郁同学,你看了一路的攻略,没仔细看过攻略的题目是告白还是求婚吗?”
郁李的脸更红了,好像所有的血液一窝蜂冲上脑子,要从薄薄的皮肤下爆出来。
他好像小丑。
郁李在心里想。
明明霍长风跟他告白过很多次,怎么这也能搞错。
霍长风贴上他滚烫的脸,再度重复一遍:“我们结婚吧,郁李。”
郁李有点想哭,不知道是被自己蠢的,还是因为霍长风的话。
他小声说:“你愿意的话就、好啊、好。我们结婚。”
绕了这么一大圈,又要结婚。
郁李想,但跟第一次是完全不一样的。
是因为他爱霍长风,霍长风也爱他。
因为相爱,所以才结婚。
不是因为任何其他的原因。
霍长风将那束花插在花瓶,拽着郁李进书房,问他:“你带证件了吗?”
郁李摇头:“没、没有。”他好像一个对不起老婆的丈夫,到这个门槛上了,什么都没带。
霍长风抽出自己的证件,拉着郁李快步下楼,进车库开车:“放在宿舍?打电话让你室友帮你送来,让他们直接打车过来,车费我来报销,事后请他们吃饭。你要催他们麻烦快一点,告诉他们是要结婚。还有两个小时登记处就会下班,还来得及。”
郁李缩在副驾,给钱易打电话。
电话打通了,钱易在那头叫:“郁哥你找我啥事儿?喂喂喂?郁哥?”
郁李吭哧着:“我,我证件放在抽屉里的文件袋里……你能帮我送来一下吗?打车,我报销车费,急用。”
钱易一听立马应了:“好好好!我这就给你送来啊,打车送到哪儿啊?我订个目的地下单……”
郁李瞥霍长风,嗫嚅道:“帮我送到xxx婚姻登记所。”
钱易扯着嗓子喊:“不是哥,什么所?我没听清!”
郁李闭眼:“xxx婚姻登记所。”
霍长风在一旁笑了声,轻声说:“小郁,你跟我结婚是什么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吗?”
郁李闭着眼破罐子破摔说:“我要结婚,赶在工作人员下班前拿证。”
钱易:“?”
第55章 见家长
钱易险些以为是自己熬夜太多, 出现了幻觉。
直到郁李将地址链接发给了他。
钱易:“……”
他从郁李的抽屉里掏出哥文件袋,旋风似的冲去校门口,上车后疯狂给宿舍里另外两人发消息。
【出来出来出来!郁哥要结婚了!】
张君军:【?你得癔症了?】
王焕:【可能是熬夜熬出来的。】
【链接:20岁大学生熬夜过度猝死校园……】
钱易:【爱信不信, 正在□□神丘比特,为爱跑腿。】【照片】【照片】【截图】
张君军:【不是?这给我弄哪一年来了?】
王焕:【天啊,真的假的?婚姻登记所还有没有其他业务?等我搜搜看。】
张君军:【再探,再报!我要知道一手消息!是哪个帅哥美女把我们郁哥哄到手!】
钱易下车,才不过半小时。
他拎着文件袋,在登记所门口的台阶上瞧见郁李时,喜出望外:“郁哥!这这这!”
随后在看清另一个四眼仔的时候, 两眼一黑。
不是。
说好的是朋友呢?
说好的不接受追求呢?
怎么一下子就快进到结婚了?
他们是少过了一段时间线吗?
钱易小心偷瞥站在郁李身后的男人。
发现对方看向自己, 立马收回视线。
郁李脸色通红,低声说:“你先回宿舍, 或者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
钱易急忙摆手:“不用管我, 你们忙你们的,当我不存在!”
绝不可能回去!
他要在这里进行一线直播!
郁李被霍长风拉着进门, 连他刚到手的文件袋也被拿走了。
钱易在后面鬼鬼祟祟的跟着,手指飞快。
钱易:【我跟你们说!和郁哥登记的男人是那个狱警!!就那个去年在楼下捧着红玫瑰表白那个!】
钱易:【我怀疑郁哥是被拿住了把柄,那男的恨不得抢走郁哥的证件,直接包办手续。】
钱易:【哇~霸道总裁强制爱, 也是看上我妈爱看的桥段了。】
【照片】【照片】【照片】
张君军:【这比周云开那小子帅多了, 我支持!】
王焕:【周云开那小子够不要脸的,还挽尊说郁哥故意吊着他。人认识他,知道他是谁吗就吊着他?在二食堂被其他人怼了,差点打起来, 你是没看见。】
钱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张君军:【不对啊,我怎么越看你拍的照片越觉得眼熟啊?】
钱易:【你见过人家, 当然眼熟,去年开学报道人家是来送郁哥上学的‘朋友’。】【狗头】
张君军:【不是啊,我是说校友栏那个……之前告白墙还讨论过,那时候没注意,现在看,越看越像。】【照片】
张君军:【你看校友栏,还有新闻上的照片,是不是特别像?霍家听说也是海城的。】
钱易:【得了吧,帅的人总有相似之处,霍家那么大一老板能让咱们看见?而且人家都奔三了吧,郁哥也就比咱们大两岁。】
王焕:【还看不看吵架啊,我给你们直播。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们郁哥背地里有这么多仰慕者,真是男女都爱好看的啊……哇,周云开要跟一男的打起来了。】【视频】
王焕:【笑得我,我还以为周云开是体院的稳赢了,对面怎么一拳就给他干趴了。】
张君军:【看完了……你说的对面是视频里那大红袄吗?他好像也是体院的。我没记错的话是走武术特招上来的,去年元旦晚会他上台表演过。】
王焕:【真假?哎哟我的天笑死我了哈哈哈哈h,怎么体院跟体院的打起来了哈哈哈哈。】
王焕:【钱易呢?有瓜都不吃,去做证婚人了?】
王焕:【散了散了,有老师过来,他们都跑了,我的面也坨得不能吃了!】
王焕:【人呢?@钱易】
钱易:【……】
钱易:【……】
钱易:【……】
张君军:【有屁快放。】
钱易:【咱们那位校友墙上的学长,全名是叫‘霍长风’对吧?】
张君军:【废话,那不照片下写着吗?荣誉称号跟一大串。】
钱易:【……】
【照片】【照片】【照片】【视频】
钱易:【你们都收拾收拾,出来吧,学长要请我们全宿舍吃饭。】
王焕:【哪个学长?谁?我们认识吗?】
张君军:【……】
张君军:【?我们说的是一个学长吗?】
钱易:【呵呵。】
王焕:【谁啊?】
……
王焕在半小时后,知道了学长是谁。
晚上七点。
海城灯火辉煌,江岸两侧景色迷人,船只往来,江水斑斓夺目。
在能够欣赏到这副景象的最佳角度,有一栋高楼,楼顶可以将所有壮观的夜景尽数收入眼中。
王焕跟张君军两人哆哆嗦嗦的站在楼下,给钱易发消息:“确定吗?是汀月阁?你小子耍我们就完了。”
消息没回,大厅蹿出个人影挥手:“这这这!过来!你们这什么样子!”
钱易拽住他们两个:“抬头挺胸收腹,不要丢了我们宿舍的脸面!”
王焕与张君军对视,小声再度问一遍:“真的确认吗?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钱易翻了个白眼。
他绝口不提自己在两小时前是什么嘴脸。
拍拍两人胳膊,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大大方方的!咱们是郁哥室友,跟室友聚餐怕什么,室友带了个家属而已。”
他们进了顶楼专属的直达电梯。
直到被带着,进了餐厅靠窗的小包厢,跟霍长风与郁李面对面时,才终于确定自己没做梦。
郁李从脖子根到头顶全是红的。
他一瞧见钱易三人,立马站起身说:“快坐!要吃什么!”
从霍长风身边溜开,挤在三人中间。
钱易小心翼翼把他推回去:“哥,我们吃什么都行,我们不挑。今天是你们领证的日子,你们开心最重要。”
他说完,用手肘拐另外两只呆鹅。
张君军与王焕倒也不傻,嘴里立刻一连串的“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学长好帅跟郁哥真般配”冒了出来。
霍长风拉着郁李坐下,挨在自己身边。
桌子下紧紧攥着郁李一只手。
跟郁李的面红耳赤不同,霍长风显得沉稳且彬彬有礼,是位十分有涵养的温柔学长。
非常周到的招待三人,完全没有什么“大人物”的隔阂感。甚至体贴的为他们讲解汀月阁的招牌菜,了解他们都口味偏好作推荐。
……或者说,简直是孔雀开屏。
好像谁不知道他跟郁李结了婚,在以伴侣的身份光明正大会见他室友似的。
那两个红本子甚至叠在一块,明晃晃搁在桌角。
红得惹眼。
郁李真想在桌角磕两下。
他从来没见过霍长风这种样子,明明之前跟霍长风结婚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样。
霍长风在桌子下捏他的手指,郁李扭着头不看他。
对面三人也假装自己是瞎子,霍长风问什么答什么,最后三人加上了霍长风的联系方式,被一路送上车的时候,脑子还有些不清醒。
不止郁李的室友们炸锅。
臧思若他们那头同样在炸锅。
霍长风炫耀的丢下一张结婚证的照片,便拉着郁李会见他的室友,完全不管群里炸成什么样。
【不是,怎么这么快就复婚了?】
【小郁是自愿的吗?】
【霍长风你真是臭不要脸,是不是又骗人家?】
【我去,可把你高兴死了,丢张照片就不理咱们了。】
【人呢,出来说句话啊,照片是不是P的?】
【心机狗!!】
【什么时候办婚礼!我这次要当伴郎!】
不过这些,霍长风都无暇管了。
他在争取自己的正当权益。
“郁李,这次准备什么时候让我见家长?”
郁李想躲,缩到床头无处可逃后,只好抱着霍长风的脖子亲他:“等一等,先等一等。我要想办法解释一下,我刚撒谎说你是我的同学……等一下,等一下!”
霍长风呼吸急促的吻他:“到底是哪里等一下?等一下再告诉家长,还是等一下再摸你?”
霍长风拒绝:“哪个都等不了。”
他用力抱着郁李,力气大得想要将人揉进自己身体里,跟他完全融为一体:“我等的要死了。”
“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多急躁。”
他紧紧搂着郁李,所有的感情都汹涌而来,化作一句说了无数遍的话:“郁李,我爱你。”
而后,第一次,他得到了光明正大的回答。
“我也爱你。”郁李趴在霍长风的肩头,哽咽着,学着爱他的人,大胆而赤裸的表达自己的爱意。
不再掩藏,全部堆放到台面上,让爱人无需寻找,一眼就能看见。
他们亲密无间的交缠在一起,紧密融入彼此,像是生长在一处的树,根茎与枝叶都拥抱彼此,不可分割。
*
郁李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婚礼。
霍长风觉得自己需要。
好吧。
郁李不是那么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人。
于是霍长风兴高采烈的筹备了。
不过这场婚礼是私密的,只有双方亲近的人才会参与。
在一些无关的人眼中,郁李与霍长风还是一对根本没有离过婚的利益夫夫。
郁李除开接受室友的盘问外,还要绞尽脑汁的思考,怎么跟郁家村的人说这件事。
因为要举办婚礼,郁李忽然想到,届时郁家村的人可能问起他那对亲爹妈,不知道该怎么瞒过去。
于是郁李要撒的谎一个套一个,杀死了他不少脑细胞。
这个间隙里,郁李去考了个四级。
出考场后,心里安定需多。
至少不用再担心四级,只要再备考六级。问题少一个是一个。
宿舍里另外三个人:“……”
第56章 红包
霍长风忙中抽闲, 准备婚礼的时候。
郁李在骆新的陪同下,再度回到了万山。
揣着他卡里的三千万,还有跟在他屁股后面来“考察”的柯乐等人。
柯乐的粉毛又换了。
这次换成了炫酷的渐变蓝。
郁李有时候都想劝他, 要不还是少染点头发吧,听说这些染剂用多了容易得皮肤癌。
但这话显得他像个老土帽,保守,一点儿都不懂得时尚。
而且朋友要有边界,干涉别人的喜好不太礼貌。柯乐还能不知道染发剂对皮肤不好吗?
于是郁李又憋住了。
他们在万山待了几天,见各种各样的人。
郁李原本以为自己见那些领导,会十分拘谨。
没想到对方比他们要更拘谨。
每个人都笑容满面, 非常热情的介绍各种万山特色, 什么特产都摆上来。
看得出他们真的很想要得到投资。
郁李那几千万自然不足以有这样的效果,让他们积极又拘谨的是“霍”这个姓, 是骆新这位特助。
郁李不懂, 但努力让自己去听他们说的东西,记在脑子里。霍长风懂, 他会愿意教他。
他们在万山停留的第四天,柯乐在市区里晃荡一圈后,顶着个寸板回来了。
板着脸,那头炫酷的蓝毛不知道遭谁毒手。
郁李大吃一惊:“你头发呢?”
柯乐老大不痛快, 憋着气说:“剃了, 以后再也不染了。”
郁李一听,颇为赞同的点头:“不染好,偶尔染一染也好,但不要太频繁, 对头发和皮肤都不好。”
柯乐被整笑了:“哎哟喂,这怎么说话都一个调调, 你们万山出来的都这样儿?”
郁李有点懵:“还有谁是万山的?你朋友吗?”
柯乐说漏了嘴似的,哈哈两声:“啊,一个认识的学生,你们万山前年的状元,你知道不?”
郁李有学历崇拜,一听立刻敬仰:“状元!?我不知道!肯定特别厉害吧?我搜搜……”
柯乐扒拉掉他手:“别别别,别搜了。没什么好搜的。让霍长风看见你搜陌生男人,老陈醋都能打翻。”
柯乐想要扒自己的头发,抬手摸到扎手的寸板,又开始烦躁。摆摆手说:“我出去逛逛,你们要走的时候通知我就成。什么要签字的文件,你连带我那份儿签了就成。”
那怎么,那是没有法律效力的!
郁李看着柯乐两手插兜,溜溜达达离开的背影,话憋在肚子里,最后决定去问霍长风:“柯乐好像不开心。”
霍长风:“不要管他,年纪大了没对象,激素紊乱。”
郁李:“……”
郁李发现霍长风越来越不要脸了。
应该说,暴露本性。
现在的霍长风,与最初那个装得人模狗样的冷漠四眼,已经快要分裂成两个人。
有时候,郁李都记不起自己第一次看见霍长风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霍长风在家的时候也渐渐不爱戴眼镜。
总是用他那双感情充沛的热烈双眼盯着郁李看,恨不得能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
郁李有时受不了,会把眼镜给他戴上。
霍长风以为这是郁李的取向。
会在把他剥得精光的时候,戴着自己的眼镜,衣冠整齐的弄他。逼的郁李全身崩溃才满意。
好吧,这的确是郁李的取向,要不然也不会第一面就对人模狗样的霍长风有好感。
他喜欢那种看起来沉稳有内涵的精英,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知识渊博,能力出众,而眼镜为这种冷漠精英赋上一层斯文气质。
像个厉害的读书人。
用柯乐的话来说,霍长风在人前是斯文败类。
霍长风的确抓住了他喜欢的点。
他虽然是个老实人,是个土包子。但要容许老实人土包子也有自己的喜好。
不过只能偶尔。
再喜欢,他也受不了霍长风那种搞法。
早知道就再晚点答应结婚了。
霍长风问郁李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郁李表示还要过段时间。
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未知。反正现在已经是七月初,他已经完成了各种考试,跟放暑假没什么区别。
连唐元白都参加了高考。
在经过一年的刻苦学习后,唐元白终于有大学读了。
考前雄心壮志,考后卡线453.
查出成绩那刻,唐元白守着点给郁李打电话:“哥我考过450了!咱们说好的!去年过年前说好的,你还记得吧?聊天记录还在呢,我截图了。”
郁李也没睡,他说:“记得呢,叫什么啊,大半夜的。”
郁李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而且也就超三分,你之前说好考外国语学院的,这个分数不一定能上。”
唐元白的热情削减许多。
他捧着手机,盯着好不容易刷出成绩单屏幕,小声说:“哦。”
脚尖一下下踢着桌腿。
房间里静悄悄的,房间外也静悄悄的。唐家还没破产,但也产业大缩水,唐永昌都不知道他儿子二次高考了,除了管家。
但管家一把年纪,这个点儿早睡觉了。
郁李听起来……好像也并不是很为他高兴。
也是,这个分数,有什么好沾沾自喜的呢?
“你在哪里?郊区还是市区?要出来玩吗?要不要庆祝?”郁李平淡的声音又从手机里响起来。
唐元白猛地站起身,音量提高,急迫得生怕郁李反悔:“要要要!去哪里庆祝!我开个车的事儿!”
郁李说:“大半夜的,让人送你,不要自己开车。我发地址给你。”
唐元白全都答应,现在不论郁李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霍长风陪着郁李换衣服出门。
郁李困得哈欠连天,眼睛都红了。
霍长风不那么高兴,手掌摸进他后衣领冰他:“熬到这个点不睡,原来是为了这个?”
霍长风问他:“你怎么不为我打破你的生物钟?”
郁李缩着脖子拍开他的手:“好意思吗你?跟一个小孩儿吃醋?人家高考你也高考?”
“再说了,”郁李大力谴责,“还需要我为你打破生物钟?我哪天好好睡过了,我告诉你下学期我要回校住……”
霍长风捂住他的嘴,搂着他,半边身子都压在他身上,笑眯眯的下楼:“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我们去给你表弟弟庆祝他考上大学。”
郁李翻白眼。
郁李对唐元白的庆祝是照葫芦画瓢,柯乐他们当初怎么为他庆祝的,他就怎么模仿。
酒店工作人员充当气氛组。
唐元白没有朋友。
只有个叫陈黎的敌人,去年潇洒出国后,连敌人也没了,只能在网上互相叫嚣。
但那都没关系。
因为他有哥哥。
肯打着哈欠,在寂静的夜里,愿意为他庆祝的哥哥。
他笑着哭,手忙脚乱擦掉眼泪,冲上去想要抱郁李。
被郁李与霍长风联手嫌弃的推开,又破涕为笑。
做普通人有什么不好呢?
做郁李的弟弟更没有什么不好。
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
“过段时间”第二天,霍长风落地郁李所在市区的机场。
他逮住郁李,回郁家村,见了家长。
郁李急得眼睛发红:“我还没编好……”
编了好几个月了,他就不是个多擅长说谎的人,尤其是对亲人撒谎。
霍长风亲他的眼睛:“就说,你的亲父母很爱你,但你执意要跟我结婚,他们生气,于是不愿意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是为爱跟我私奔。”
郁李渐渐镇定。
好像不是不行。
海城那种繁华的地方,无数人已经接受了男人跟男人结婚这种事,可万山这种偏僻的地方还很保守,这种理由反而可信。
郁李忧愁:“可万一二婶他们也这样想怎么办?”
霍长风说:“那我只好负荆请罪,请他们原谅我骗走了郁家村的乖小孩儿,优秀的大学生,未来的大律师郁李先生。”
霍长风很是轻松道:“总不能你们全村围殴我,把我腿打折。二婶那么慈祥的人,还一起过过年,不会这么绝情的。”
郁李:“……”
郁李纠结太多,霍长风不想看他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考虑怎么瞒唐永昌那夫妻俩的嘴脸。
不如快刀斩乱麻。
……其实他也并不觉得,二婶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哪儿有人会不知道,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不是说谎,过得开不开心呢?
真不知道,就不会一遍又一遍的叮嘱郁李,不要回郁家村,不要总记着他们。
他们风风火火的回了郁家村。
七月初正是水稻收割的时候。
大家在地里忙得热火朝天,郁李与霍长风扑了个空。去田边喊,才有人应他们。
对于郁李与霍长风的突然到来,二叔二婶郁家村所有人都非常惊讶。
尤其是看见这次的霍长风。
车子开进村里,一村子的人都好奇。
霍长风对着二叔二婶一番陈情,郁李在他背后跟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似的,缩着脖子。
但并没有反驳霍长风的话,反而是被霍长风抓着手,两人站在一起无比登对。
二婶连手上沾的泥巴都没擦干净,晕了好一会儿,才说:“等会儿,小霍啊,你说,你不是郁李同学啊?”
二婶问的是霍长风,但郁李觉得是在问他自己,红着脸说:“是……去年不是故意撒谎的,因为还没有……”
霍长风将责任接过来:“去年我还在追他,他没有同意,只好撒谎是同学。是我的主意。”
二婶还是晕:“你们都领证了?”
郁李声音更小了:“三月领的。”
“那就是过年后回去就领了。”另一位来看热闹的亲戚搭腔。
二叔一拍额头。
二婶喃喃:“我说咋看着不对劲儿呢,也没见那么大的男同学上街手拉手的。”
郁李小声喊她:“二婶。”
二婶在接受过一阵冲击后,看来看去,最后说:“哟,摆这样子干什么,我棒打鸳鸯啦?好了好了,结婚就结婚,又不是干什么坏事。”
她看霍长风,看了好几眼,像是有许多的话想要说,最后按在心底。
伸出带着厚厚茧子的手在郁李脸上摸了摸:“结婚好,是真心喜欢就好,小霍也是个好孩子,婶儿为你高兴。”
她在身上摸了一圈,忽地转身去二叔身上摸。
二叔回过味儿来:“我身上没带,他们回来的太急,哎哟,你干脆让他们坐下来,我去找人拿两个红包,换点整钱……”
二婶急忙推他:“你跑快点。”
有人应声:“我有,我那有过年没用完的红包,整钱也有。”
他们三两下的功夫,凑了厚厚一沓百元大钞,包进送来的簇新纸红包里,塞给霍长风:“你来的太急了,我们什么也没准备。就当是第一次见面红包,你收着,有点少,是二叔二婶的心意……”
霍长风一时心头发热。
终于知道郁李当初,收到爷爷给的礼物是,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没有推拒,收下红包喊:“二叔,二婶,谢谢你们。”
场面乱作一团,所有人都慌里慌张的,被搞得措手不及。
但每个人好似都轻易接受了这一切,在短暂的茫然后,便无比自然的担起郁李家里人的身份,主动将霍长风也纳入其中。
霍长风与郁李在郁家村待了两天,连在南边打工的郁明志他们也通知到了,一个两个震惊得隔着网线嚷嚷,埋怨郁李不把他们当兄弟,过年时候一点儿风声都不肯透露给他们。
嚷嚷完了,背地里却给郁李发红包。
每个人都说是份子钱。
郁李并不接收。
他让他们发地址,到时候买票去参加婚礼:“份子钱要给就当面给,哪儿有线上发红包的?”
他说:“所有人都会去的。”
那边的人便不吱声儿了。
过了几个小时将地址发给郁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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