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夏夏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挂了电话报警,拔腿朝祝子瑜留给她的地址跑去。
星巴克门口围满看热闹的人,人群中央,一个中年女人站在祝子瑜面前,粗壮的手指揪着她头发,一手去扯她的雪纺上衣。祝子瑜衣服被她撕得半碎,肩带滑到裸着的手臂上。
祝子瑜也不是吃素的,反手推那女人肩膀回扯她头发,两个女人打得难舍难分。
女人:“不要脸的婊。子,你还敢打我?”
祝子瑜冷漠:“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嘴巴不干净?”女人冷笑,“你干净你去勾引我老公,哄我老公给你花钱,还让他偷拿我存折在外面给你买房子?臭婊。子,你是给郑智明提供了多少次性。服务啊,让他心甘情愿给你花这么多钱?”
祝子瑜听着她嘴里反复出现“我老公”这几个字,长长的睫毛抖了又抖。
那女人不过一米五的个头,身材肥胖、皮肤黑黄,可全身上下的衣装又都是奢侈大牌,自信的神情和语气也显示她必定过着极其优渥的生活,祝子瑜盯着她,每一寸目光里都写着不信。
“郑智明是你老公?”她嘲讽地笑,“开什么玩笑。”
郑智明是国内顶尖院校最热门专业毕业的本科生,又去澳洲留学,十年前研究生的含金量和现在不一样,他在那一代人里是出类拔萃的精英,后来自己打拼开了茶楼和餐饮连锁,平日投资股票房地产也积蓄颇丰,完全可以算作一个合格的中产。
他长得帅,爱健身,无论脸还是身材都保养得很好,追他的女人不知道多少,不说他至今未婚,就算真的结婚了,说面前这个不管哪里看起来都配不上他的女人是他妻子,祝子瑜仿佛听了个笑话。
女人读出祝子瑜目光中的不信和更深层的蔑视,犹如被激怒的母狮子。
她摘掉胳膊上的LV挎包,扯下手上的戒指和手链,指着祝子瑜吼道:“按住她——”
身后几个女人蜂拥冲上来,抓胳膊的抓胳膊,抓腿的抓腿,没处可抓的就拿手提包的尖角砸祝子瑜的脑袋。
祝子瑜额头被打得通红,女人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推倒在地。
她脱了平底鞋,疯狂地拿鞋底子朝祝子瑜脸上抽。
夏夏赶到的时候,祝子瑜上衣已经被撕成碎片了,只剩件残破的黑色胸衣歪歪扭扭挂在身上。
祝子瑜打架的姿势极其老练,她不管多少人在打她,也不管多少人盯着她赤。裸的身体,她不喊疼,死死拽住一个人的头发不松手,那女人头皮被扯得生疼,哀嚎出声,指甲在祝子瑜穿短裤的大腿上划了无数道血痕。
夏夏拨开人群跑过来,推开面前几个人,把祝子瑜从地上拉起来。
祝子瑜头发凌乱,满身都是女人们的指甲印,她裤腿翻卷,上衣不见,胸衣也被掀掉半边。
她没有哭哭啼啼,面无表情把肩带扶正。
夏夏把T恤脱了扔给祝子瑜,她里面还穿着件吊带,弯腰将祝子瑜散落在地上的包捡起来。
女人被祝子瑜揪掉好大一撮头发,她捂住头皮,脸色涨红,越过夏夏要继续打人,夏夏挡住她:“你敢动手试试。”
女人恶毒地骂:“你跟这个小三是一伙的,都是到处勾搭男人不要脸的骚。货。”
祝子瑜自己挨骂无所谓,但听不得她这样骂夏夏,沉不住气要和她继续撕打:“你是不是想死——”
夏夏腰杆笔直,神色清冷坦荡,带着股从容不迫又沉定的劲。
她拦住祝子瑜,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女人:“警察马上就到,你们对我朋友进行人身伤害,对我语言侮辱,我已经记下来了,有种你当着摄像头的面把刚才的话再骂一遍。”
女人劈手夺过她手机砸到地上。
夏夏捡起来,屏幕摔碎了,但录像功能还在进行,她冷漠地看着女人:“损坏他人财产,又加一条。”
她确认把女人所有恶劣的行为都录下来了,将手机放在买给谢淮的手表提袋里,把提袋放在路边波及不到的地方。
夏日炎热,她穿着一件吊带站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突兀。
那群女人又涌到祝子瑜身边,夏夏拿手腕上的橡皮筋将披散在后背的头发扎起一个高高的丸子头。
她走上前,拽着其中一个正在挥着手包打人的女人的手臂,毫不留情,一巴掌抡在她脸上。
*
派出所。
女人被民警带去做笔录,祝子瑜坐在大厅的长椅上,从进门起就没说话。
夏夏出去买了两杯咖啡递给她,祝子瑜接过咖啡,打量夏夏。
刚才撕打间夏夏也受伤了,头发凌乱不堪,一边吊带的绳子断了,被她随手打了个结继续穿着。她脸上挨了几巴掌,下巴到锁骨那一片雪白的皮肤全是指甲的划痕,看起来触目惊心,但远远没有祝子瑜的伤严重。
“吓着你了。”祝子瑜嗓音沙哑。
“小场面。”夏夏轻描淡写,“我从小挨打的时候,可比你惨多了。”
祝子瑜喝了口咖啡:“我从前做过一个梦,我走在街上被一群女人扒光了衣服,没人救我,也没人同情我,所有人都在拿手机拍我,一边拍一边笑,最后把视频放在网上起了个标题叫原配当街暴打小三。”
“醒来以后郑智明骂我傻。”祝子瑜自嘲地笑,“他说我就是原配,只有我去打别人的份,别人谁有资格来打我?”
咖啡滚烫,祝子瑜却浑然感受不到。
她喝光了咖啡,目光落在里面正在做笔录的女人身上:“她是郑智明的妻子,你信吗?”
夏夏蹙眉,按那女人的条件,别说祝子瑜想不通,连她也感到迷惑。可祝子瑜和郑智明的事她知道的也不多,帮她打架只因为两人是朋友,而且当初在谢淮住院的时候,祝子瑜毫不犹豫把自己全部的积蓄转给她,夏夏很感激她。
其他事情,夏夏保留意见。
郑智明开车赶到派出所时,祝子瑜正拿着夏夏从奶茶店买来的冰袋敷脸。
她原本是精致漂亮的瓜子脸,可现在脸被打肿,和漂亮这两个字扯不上丝毫关系,上面是数不清的抓痕,没有破皮的地方也印满颜色发紫斑驳的淤青。
郑智明眼睛通红,面目狰狞得像要噬人,他蹲在祝子瑜面前,五官扭曲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是她打的你?”
他弯腰去抱祝子瑜:“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祝子瑜伸脚在他膝盖骨猛地一踩,郑智明后仰倒在地上,撞开了身后民警的办公椅。
她神色冷漠得能冻死人,指着远处的女人:“她是谁?”
郑智明拉她手,目光痛苦:“瑜瑜……”
祝子瑜将手里的冰袋砸在他脸上,重复:“我问你,她是谁?”
……
郑智明之所以暴露是因为他在昌平区买了一套房。
祝子瑜见识了老宿舍楼的恶劣条件后就开始琢磨在校外租房子的事,她和郑智明说了这个想法,郑智明放在了心上,可他没打算租房子。一来以他的资产能力租房住叫人笑话,二来不是自己的房子住起来到底不安心。
他瞒着祝子瑜,在大学城附近全款买了套四室两厅的公寓,打算开学后给她一个惊喜。
南城房价贵,哪怕昌平区那样偏僻的地脚,一平米都要一万多块。
他在国外养病的妻子手机绑定着银行卡,她虽然人不在身边,却将郑智明看得很紧,这也是当初夏夏借钱时郑智明说没钱的原因——但凡他有大额花销,妻子一定会打电话来问,借钱给一个不相关的人解释起来太麻烦了,索性不借。
银行卡上少了二百万,妻子打电话来问,郑智明坦然告诉她自己买了套房子做投资之用,言辞和语气都没有破绽。
可女人的第六感就是这么微妙的东西,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的驱使,打电话查了银行的流水——在她外出疗养这一年里,郑智明的花销几乎是从前的三倍。
虽然祝子瑜平日并不和他要东西,但两人旅游玩乐开销也不小,加上郑智明注重生活品质,加起来就是很大一笔钱了。
女人当晚就乘飞机回来,但没有告诉任何人。接下的事如影视剧一样狗血,她请人调查,发现老公偷偷包养女大学生,气不过找来一群朋友将一个人逛街的祝子瑜团团围住,找她麻烦。
郑智明出身乡村,能顺利完成学业全靠资助,毕业典礼上那位资助他多年的煤老板笑眯眯将女儿介绍给他,毫不遮掩地提出要他入赘的想法,煤老板承诺,只要郑智明娶了自己女儿,不仅这些年的学费不要他还,他还可以给他提供资金要他去赚第一桶金。
郑智明一路从底层摸爬滚打,见过世态炎凉和人间冷暖,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单靠一个人奋斗改变阶级有多难,于是抛弃了相爱八年的初恋,娶了现在的妻子。
他事业有成,可婚姻并不幸福,结婚八年,在家听得最多的称谓是“凤凰男”。
妻子丑陋、粗鄙,从小在宠溺里长大的独生女,性格暴戾又蛮横,她不会为人着想,不会任何家务,没有任何技能,甚至在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后就以不喜欢读书为由回到家里。婚前父母养,婚后老公养,她做着全职太太,不用赚一分钱,也不用做一件家务,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娱乐、吃喝、旅游,以及挖苦自己的老公。
郑智明结婚多年性。生活几乎同于没有,他可以为自己的太太提供优渥的生活,却没办法对着那样一具身体产生一丁点欲。望,哪怕关了灯也不行。两人性。生活最频繁的那段日子,是郑智明想要个孩子,努力了几个月没成功去医院检查,发现女人患有多囊卵巢综合症,无法受孕,而她自己对检查结果毫不诧异,是早就知道的。
郑智明感觉受到了欺骗,女人瞒着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心理也有点过意不去,主动联系了国外一家有名的医院去做疗养。
她出国以后,郑智明通过赵晋松认识了祝子瑜。祝子瑜和他学生时代的初恋眉眼里有几分相像,她身上那独有的冷艳与学生朝气蓬勃的气质混合,让郑智明一见就被勾走了魂魄。
“……开始只是想玩玩,但后来我真的无法自拔了,瑜瑜,我对你是认真的。”郑智明看着祝子瑜一点点暗沉的脸色,和眸子里逐渐失去的光泽,心都快碎了,“她把你打成这样,我不会让她好过,回去我就找律师,我一定会和她离婚……”
祝子瑜默不作声,她沉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脸上垂下一道阴影。
女人隔着一段距离听到郑智明的话,发疯般要冲过来打他,随后被民警拦住。
她拿过手边可以够到的一切东西,水杯、花瓶、文件夹,通通朝他和祝子瑜摔过来。
郑智明护在祝子瑜面前:“你有完没完?能不能别像个疯子一样?”
他温润的眉蹙出一道十分不耐的褶皱,每一寸表情和语气都在彰显对这位妻子有多厌恶。
祝子瑜甩开他的手朝外走,郑智明执着拉住她:“瑜瑜,你受伤了,我们先去医院检查——”
“放开我!”祝子瑜吼着给了他一耳光,她的脸惨白没有血色,因为愤怒整条手臂止不住颤抖。
她指着郑智明,嗓音嘶哑:“恶心东西。”
郑智明的神情几乎破碎,他抿了抿唇,强装出冷静的模样:“你怎么打我都行,千万别生闷气,也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祝子瑜不停打他,他全部承受下来,死死抱住她。
“跟我去医院吧。”他用一种祈求的语气,“你怀孕了。”
那一瞬间,夏夏扭头看向祝子瑜,祝子瑜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蔓延上一层如遭雷击的乌青,她瞪圆了眼,整个人摇摇欲坠。
“是真的。”郑智明说,“你这个月不是没来例假吗?”
*
祝子瑜的例假一直不准,前几天她刚和郑智明抱怨这个月还没来该不会是怀孕了吧。郑智明当时没什么表情,只是安慰她两人每次都做了措施不会怀孕的,叫她不要多想。
夏夏陪祝子瑜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搂着她的肩膀:“他在骗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怀孕了?”
祝子瑜没吭声。
医生叫号,夏夏进去接过检验报告单,看到上面那栏印着“早孕”两个字,一阵头晕目眩。她头一次接触这种事,再怎么冷静也一时没缓过来。祝子瑜盯着夏夏手里那张单子,虽然还看不清字,但从夏夏表情就看出端倪了。
“怀了?”她看起来十分平静。
夏夏把B超单子折起来塞进裤子后口袋:“我们换家医院再检查一次。”
“郑智明一直想要小孩,他说等我大学毕业就结婚。”祝子瑜面无表情,“算算日子,现在怀孕,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也刚好毕业了。”
夏夏后脊骨一阵凉,她看到单子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避孕措施不是百分百有效,祝子瑜也太倒霉了,完全没朝这可能是郑智明在搞鬼那方面想。
可祝子瑜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她漂亮的眼睛通红,洁白贝齿死死咬着嘴唇,看着夏夏:“我能让他如愿吗?”
祝子瑜走到科室,问大夫人流的相关事宜。
她做事全凭内心,不太考虑后果。和夏夏的小心翼翼不一样,她向来有话就说,有事就做,不用保护色掩饰自己真正的性格,她爱郑智明的时候是真爱,但恶心他了也是真的恶心。
恶心到让那胚胎在身体里多待一秒钟都难以忍受。
夏夏平时再有主意这时候也茫然了,不知道该劝她再想想还是怂恿她打掉。
祝子瑜决定的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她谁也没有告诉,把银行卡和身份证给夏夏,让她帮忙去楼下缴费和办理手续。
夏夏回来时祝子瑜捂着胃部,将整个上身俯在腿上,头埋在臂弯里脆弱得像个孩子。她没有哭,把单据交给医生,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跟着医生进了屋子。
*
谢淮接到夏夏的电话时是下午五点,晚上有个重要的局,他正要出门。
夏夏问:“现在忙吗?”
她语气没有平日和他聊天时的散漫,带着点颤音,谢淮问:“怎么了?”
夏夏把情况简要和他说了一遍:“……别人休息一会就能走了,但是子瑜特别严重,下面一直在流血,卫生棉都湿透了,大夫说这是正常现象,可她疼得没办法走路,这里也不能住院。”
“她家人不在南城,你如果不忙,能不能过来一下?”夏夏急得团团转,祝子瑜疼得趴在她腿上一动不能动,门诊楼马上就要下班关门了,她抱不动祝子瑜,两个人从这层楼离开都困难。而这种事又没办法找别人帮忙,传出去祝子瑜在学校没法混了。
谢淮说:“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谢淮买了最近一班高铁票从临市赶回来,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是关门时间,夏夏正在和巡楼的保安争论想再停留一会,谢淮一眼看见夏夏脖子上的伤和她那断了半截的吊带背心,他走过来,脸瞬间沉了:“谁打你了?”
“回去再说,先把子瑜带下去。”
谢淮脱了外套给夏夏披上,横抱起躺在长椅上的祝子瑜。夏夏去按电梯,直接到一楼停车场。谢淮把祝子瑜放到后座,她裤子上全是血,疼得快要昏过去了。
谢淮发动车子,路过医院门口的减速带车子一颤,祝子瑜醒了,她抓着夏夏的手,满脸的汗把鬓边头发全打湿了。
谢淮从后视镜看见夏夏的手被她的指甲掐出几个红印子,忍不住开口:“祝子瑜,你疼你的,抓夏夏干什么?”
夏夏连忙说:“没事,疼你就握着我吧。”
她把手递给祝子瑜,祝子瑜却不抓了。
她瞪着眼睛看向车顶,谢淮开了灯,车厢一片温暖的昏黄。
谢淮将祝子瑜放在客房床上,夏夏把他赶出去,给祝子瑜换卫生棉。
祝子瑜吃了药就睡过去了,她做完人流出来后一个字都没说,夏夏把她带到谢淮租的房子里她也没表态。
夏夏轻轻关上房门,谢淮在厨房整理东西,刚刚他去小区外的菜市场买了只母鸡和一些蔬菜,还有一个星期开学,这段日子祝子瑜肯定要在这住了。
“我看看。”谢淮捧着夏夏的脸蛋检查,“你还没告诉我谁打的。”
夏夏话在嘴里咽了几圈,吐出来的时候满满的怨气:“郑智明真太不是东西了!有老婆在外面乱搞就算了,还想让人给他生孩子?祝子瑜怎么可能刚好怀孕,那套子说不定就是他扎破的!”
“真的太反胃了,油腻的老男人,把他骟了都不为过!”
“恶心东西,垃圾男人——”
谢淮手下用劲捏她脸,夏夏哎哟一声,捂着脸委屈地说:“你干嘛!”
“垃圾男人他也配叫?”
夏夏从前一生气就爱骂谢淮,她更是在微博一连发了许多条垃圾谢淮这样的话,谢淮这人小心眼的地方很怪,比如从前夏夏叫赵一雷哥他要生气,现在听她叫别的男人是垃圾他也要生气。
夏夏惊讶于谢淮竟然为了一句垃圾吃醋,揉着脸换了别的骂法。
谢淮一边听她骂,一边从电视柜下面掏出药箱给她脸颊抹药。
药膏冰凉涂到肿痛的脸上,夏夏怒气消了一点,好久没看见谢淮,笑嘻嘻抱着他的胳膊:“淮哥你千万别心疼,我还手了,打我的人脸比我肿得还高呢。”
谢淮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你挺得意是不是?”
他把药膏收起来,夏夏乖巧依偎在他怀里,用头顶去蹭他冷硬的下巴。
“我错了。”她声音软软的,谢淮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道歉。
他问:“你错哪了?”
“之前不该跟你分手,也不该让你去找别人做女朋友。”夏夏掰着手指一件件数自己犯下的罪孽,“我确实想过,如果你找赵珊琪那样的女朋友就可以少努力几年了,但见了郑智明我才发现吃软饭的男人有多恶心,如果你变成那样——”
夏夏想也不敢想。
谢淮扬眉:“软饭也不是不能吃,要看吃谁的。”
“如果夏姐给我软饭,我不仅要吃,还要多吃几碗,但是别人不行。”
“你能想明白改过自新最好,但这不代表你晾我那几个月的账我就不跟你算了。”谢淮笑,“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这是什么表情?跟我装乖也没用。”
“淮哥——”夏夏扑到他身上撒娇,和好以后又变回从前那甜甜的模样,“我都知道错了,你就别跟我记仇了。”
她脸红红:“别算账了行吗?这要算到什么时候啊?上次你走了以后……”
她声音越说越小:“我一天没能下床。”
她温软的身体在怀里拱,谢淮咬着牙推开:“别蹭,再蹭走不了了。”
夏夏茫然:“你要去哪?”
谢淮看着她,夏夏反应过来:“你不会是临时跑回来的吧?你今晚还有事吗?”
谢淮理了理衣服,他打着黑格子领带,是他只有谈正事才会出现的打扮。
夏夏问:“我耽误你的事情了吗?”
“怎么会。”谢淮忍不住低头吻她,“花在你身上的时间不能算耽误。”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搂着夏夏的腰在她唇上重重吮了一口:“我要走了,回来再收拾你。”
“……等等。”夏夏想起了什么,从沙发下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小盒递给谢淮,“把这个戴上吧。”
谢淮放在耳边摇了摇,唇边弯起清俊的笑:“是什么?想跟我赔礼道歉还是想贿赂我?”
几天没见,谢淮狗嘴里依然不说人话:“你要真的诚心道歉也不用送礼物,在床上多叫几声爸爸就能把淮哥哄得服服帖帖。”
他打开,里面是条漂亮大气的男士手表。
夏夏把标签扔了,但仍然能看出不菲的价格,他扣上盒子还给她:“别乱花钱,拿去退了。”
可他目光还在上面流连,看得出很喜欢夏夏送他的东西。无关乎价格,只因为这是夏夏送他的。
“标签都撕了,退不了。”夏夏拉过他的手腕,把表戴上,“男人谈生意一定要戴一块好的腕表,夏姐现在还没钱,以后一定给你买块更好的。”
夏夏见谢淮神色犹豫,踮脚吻他脸颊:“不准不要,你戴上它把生意谈好,然后赚好多钱回来养我。”
谢淮笑了,按着她头发贴在怀里揉了揉。
他走到门口换鞋,夏夏忽然叫他:“淮哥。”
谢淮回头,她说:“我不怎么疼,你别去找他们麻烦了,这事虽然子瑜也是被骗,但说到底有点理亏。”
她听赵珊琪说了谢淮去堵赵晋松给她出气的事,也见识过谢淮一个酒瓶下去把欺负她的变态摄影师脑袋打开花,她现在被人打成这样,谢淮虽然嘴上不说,但他要不去找麻烦就不是谢淮了。
越平静才越可疑,谢淮除了给她抹药什么都没说,夏夏才不信他能憋住不去给她找场子。
“更何况我也打人了,这就算扯平了吧。”
谢淮没答应也没拒绝。
他将手腕的衬衫挽上去,露出夏夏为他戴上的手表,淡淡道:“看我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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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水冰3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情变、挨打、怀孕、分手、堕胎。
短短一天发生的事太多,在常人看来需要很久才能平复过来的事情,祝子瑜就这么挺过来了。她沉默而安静,躺在床上背影瘦削单薄,眼睛闭着,一动不动,夏夏只有凑近才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
她不敢离开,怕祝子瑜想不开,晚上就抱着毯子在房间打地铺。
她知道祝子瑜有多喜欢郑智明,小女人恋爱时的娇态欺瞒不了人,祝子瑜每当提起男朋友时嘴里那句甜甜蜜蜜的“我们智明”和她那会发光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
夏夏不敢想这件事对她打击多大,也不知道祝子瑜心理承受能力能不能支撑她渡过这样的绝望。她换位思考,今天的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和谢淮身上,她绝对无法做到和祝子瑜一样,干净利落地分手,干净利落地打胎。
夏夏失眠了,她感觉祝子瑜也没睡。
祝子瑜虽然不动,但呼吸很不平稳,夏夏凑近床边,她虽然闭着眼睛,睫毛却在不停颤抖。
夏夏实在睡不着,爬起来去厨房料理谢淮买的母鸡,她切了点玉米和红枣放在瓦罐里煲汤。汤煮好了,天也亮了。
夏夏端去祝子瑜的房间,发现她不在床上,窗帘被拉开,窗户大开着。
夏夏吓得差点把碗摔了,她趴到窗口去看,身后传来祝子瑜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她脸颊薄得像纸:“我如果为一个臭男人跳楼,我妈会难过的。”
她下面刀割一样疼,走路不敢放大步子,一点一点挪到床前:“屋子里味道难闻,我开窗通通风,医生也说养病要保持空气畅通。谢淮呢?”
“他有事先走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你安心住。”夏夏把鸡汤放到床头柜上,“先吃点东西吧。”
“你陪我吃。”
祝子瑜一天没吃东西,上来没喝汤,先啃了两碗肉,她一个人解决掉半只鸡,心满意足抹了抹嘴巴,从砂锅里舀了一碗汤慢慢喝。
夏夏见她情绪平稳了,时不时和她聊一些学校的话题,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过年你去谢淮家了。”祝子瑜突然问,“他家人喜欢你吗?”
夏夏想起乔茹,笑笑:“阿姨对我很好,之前我和谢淮闹别扭,她还打电话来陪我聊天,问是不是谢淮欺负我了。”
祝子瑜也跟着笑:“原本我想今年带郑智明回家见我妈,她不知道我找了个老男人,我还发愁要怎么跟她说,现在轻松了。”
“我妈当年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我外公在广东做生意,90年代她零花钱就比我现在一个月生活费还多,买件大衣都是四位数。她会弹钢琴,会做烘焙,会插花,所有烧钱的上流消遣没有她不会的。”
“我爸是我妈的英语老师,穷小子一个,我妈为了他和家人闹翻,心甘情愿放弃一切跟他私奔。”
“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我爸。”
祝子瑜笑着问:“夏夏,你知道从小没有爸爸的小孩最渴望什么吗?”
夏夏从前不解,祝子瑜要身材有身材,要美貌有美貌,性格大大咧咧不做作,南大追她的男生不在少数,其中也不乏一些有钱又帅的富二代,可祝子瑜通通看不上,找了郑智明这么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祝子瑜说出这句话后,夏夏明白了。
从小没有爸爸的小孩缺少父爱,一部分女孩对父爱的渴望会在潜移默化里影响她的择偶标准,她们喜欢成熟稳重年龄大的男人,以弥补幼年时缺乏父爱造成的安全感缺失。
夏夏小时候也很渴望父爱,但见识过夏军这样的男人以后,她觉得这东西也可有可无了。
“我妈怀我的时候我爸出轨,我妈和他离婚,带我换了一座城市生活。她性子犟,不肯和我外公低头认错,一个人卖了十多年早点把我养大。我妈很爱我,她怕嫁人后继父对我不好,这些年都没有再结婚。”
祝子瑜说:“我妈这辈子最恨出轨的男人,我曾经觉得我一定不会步她后尘,我这么漂亮,哪个男人会放着我不要去出轨外面的狐狸精呢?”
她手里鸡汤的碗晃了晃,虽没有说话,但夏夏完全可以猜出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祝子瑜在想:没想到到头来她才是外面那个狐狸精。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祝子瑜问,“你跟我说郑智明有问题,可我还是执意要和他在一起。”
夏夏轻声说:“你有你的想法。”
“我确实想过你说的话,但我找不到他的破绽。”
“他的手机没人查岗,房子任我出入,家里全是男性用品,没有一丝女主人生活过的痕迹。他身上永远只有我的香水味,我可以把粉底和口红蹭在他每一件衬衫上而不用担心被骂,可以在他车里摆满我的东西,可以在他脖子上留吻痕,他陪我在酒吧玩到凌晨,甚至陪我出去旅游一个月都没人催他回家,这是有家室的男人该有的样子吗?”
“他不把我介绍给朋友,不带我去店里,我就以为他只是单纯想玩玩我,像赵晋松包你那样,他不想我进入他的生活,也没打算让我做他的老板娘,可我喜欢他啊,我觉得无所谓,我想就算他现在对我不真心将来总有一天也能喜欢上我。”
祝子瑜眉宇间的痛苦只出现了短短片刻,瞬间又恢复成那副没心没肺的冷艳模样:“他装得太像了。”
夏夏说:“不带你去店里是怕有人给他妻子通风报信吧?他还是真心喜欢你的,就是……”
祝子瑜说:“我消受不起。”
她看着夏夏:“遇到一个真心、坦诚,能毫无保留爱你的人太难了,我以为自己遇到了,可最后还是被耍得团团转。你和谢淮要好好的,看到你过得好,我也会为你开心。”
门铃响了,夏夏去开门,来人是郑智明。
夏夏脸色一变就要关门,郑智明把脚别进来挡住:“瑜瑜在你这?”
夏夏不知道郑智明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合法途径。
他昨晚给祝子瑜打了几十个电话,祝子瑜都没接,一大早就忙不迭查到地址赶过来。
夏夏漠然:“祝子瑜不在,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郑智明要进去看,夏夏拦不住一个成年男人,郑智明推开卧房的门,祝子瑜正安静地倚着床头喝鸡汤。
郑智明见她萎靡不堪,虚弱地缩在被子里,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你生病了吗?我想陪着你的,可昨天你生气不要我送你回来。瑜瑜,我已经和那女人说开了,虽然她现在还不同意离婚,但没关系,我有很多律师朋友……”
“没有。”祝子瑜没有发怒,她将手抽回,目光淡漠略过郑智明的脸,“我没有生病,人流后身体虚弱,医生说是正常现象,他还说养病期间不能劳累,要保持良好心情,你如果没屁话说就走吧,这是夏夏家,别打扰人家。”
郑智明脸色一刹那变白,他哆嗦着牙齿,眉峰挑起:“你说什么?”
祝子瑜美艳的唇角扬着残忍的弧度:“你知道她快回国了,所以故意让我怀孕,你以为这样就能拴住我,对吗?”
郑智明手指一直颤抖,目光死死盯着她藏在被子下的小腹。
祝子瑜冷笑:“可我祝子瑜只给喜欢的人生孩子,你不配。”
郑智明怔了很久才找回声带,他嗓音嘶哑:“你不喜欢我了?”
祝子瑜扬眉:“你不是人。”
郑智明情绪激动,眼珠猩红:“你竟然把我们的孩子打了!”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也是你的孩子,你跟我的生气关孩子什么事?孩子是无辜的!”
祝子瑜笑:“老娘想打就打,生气吗?”
郑智明扯她手臂:“你现在跟我走。”
祝子瑜拿过床头柜的鸡汤瓦罐直接砸在他头上,郑智明的头被碎瓦片割破,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你如果现在跟我离开,我可以原谅你去人流的事,如果不走,那你别后悔。”
“你们学生不是喜欢玩贴吧吗?”郑智明咬着牙,“你信不信我把这些都发到你们学校贴吧。”
他举着手机,祝子瑜看了眼上面的东西,淡定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如初。她眼神如冷刀,一刀一刀剐在郑智明身上,让这个只是想用这种劣质手段把她绑回身边的男人心里被戳成筛漏一样疼。
他又问:“你走不走?”
祝子瑜淡淡地笑:“有种你就去发。”
*
谢淮回来后,夏夏把郑智明来过的事情和他说了。
他正在换衣服,好奇地问:“郑智明手里有什么东西?”
夏夏难以启齿,尴尬地说:“就是那时候拍的小视频,祝子瑜那人你也知道,心本来就大,她喜欢郑智明的时候什么都能答应他。那视频露脸,郑智明要子瑜回他身边,不然就把视频放到南大贴吧。”
谢淮:“祝子瑜怎么说?”
“她让郑智明滚。”
谢淮:“这叫心大?这他妈是傻。郑智明倒是也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以后我也得抓点你的把柄在手上,下次你再跟我闹别扭,我就拿出来威胁你,看你敢不敢分手。”
他说完看着夏夏,目光炯炯有神:“不过你跟我说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能帮她把视频要回来?”
夏夏杏核眼里神色楚楚可怜:“不行吗?”
“祝子瑜让你来问的?”
夏夏摇头:“她什么都没说,是我想帮她,如果郑智明真的发疯把视频发到网上,这对子瑜伤害一定很大。”
谢淮脱掉衬衣,换上家居T恤,他慵懒地倚在床头玩手机,扬眉道:“夏姐太高估我了,我一个屁都没有的穷学生,让我从一个有钱的老男人手里抢东西,这有点强人所难啊。”
“可你一个屁都没有的穷学生,之前不是还把另一个有钱的老男人堵在桥上吹了一晚上冷风吗?”夏夏摇晃他手臂,软软地拍他马屁,“淮哥,我知道你最厉害了。”
谢淮不动声色把胳膊抽回来:“那是为了你,祝子瑜和我没半毛钱关系,我为什么要帮她?”
“和我有关系啊,她是我朋友。”夏夏说,“而且之前阿姨住院的时候,只有她愿意借我钱,她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也没攒下什么钱,听说我要借一下就把所有积蓄都给我了。”
谢淮神情松了松,但嘴上依然不肯松口:“那也不行。”
“我这么久才回来一趟,你都不问问我生意有没有谈成,张口闭口就跟提我祝子瑜,你是我女朋友还是祝子瑜女朋友?满口都是祝子瑜,你干脆嫁给她得了。”谢淮说,“老子现在很他妈吃祝子瑜的醋。”
夏夏连忙问:“那你生意有没有谈成?”
谢淮冷漠:“拜祝子瑜所赐迟到了三个小时,你说有没有谈成?”
夏夏一时很愧疚,没再提祝子瑜的事,她爬起来穿衣服:“我还是去报警吧。”
谢淮吊儿郎当笑:“报警有用?”
“当然有。”夏夏认真地说,“前几天我把录下来的视频交给警察,那女人最后赔偿了医药费和我手机的修理费呢。”
“你有证据郑智明拍了视频?就算他拍了,你知道他发没发?他没有勒索祝子瑜,警察不会管的。”谢淮说,“你有这功夫去警察局,不如想想怎么求求淮哥。”
夏夏疑惑:“可你说了不帮啊。”
谢淮静静看着她,他一腿平伸在床上,一腿曲起,手指搭在膝盖上。
“我如果帮了她,有什么好处?”他问。
夏夏:“祝子瑜没钱,你不要趁火打劫。”
谢淮:“谁稀罕钱。”
夏夏不明白了。
谢淮伸手:“过来。”
夏夏乖巧躺在他臂弯里,静静依偎,谢淮侧身抱住她,在她额头轻轻吻了吻:“想我吗?”
夏夏鼻音软软的,轻轻说:“想。”
她舒服地枕着他的手臂,慵懒得如同一只晒太阳的猫咪。
谢淮手指沿着她后脑的发丝一路蜿蜒,抚过她秀气的眉毛、眼皮,鼻尖,最后落在嘴唇上。
谢淮问:“记不记得给平嘉澎做家教那天,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天其实并不难忘。
谢淮去找平嘉澎的舅舅谈生意,夏夏上楼去给平嘉澎做家教,一场闹剧不欢而散,两人回去路上还吵了架,最后低头的是夏夏,她跑到谢淮宿舍哄他……再往后,夏夏一想到那,脸不由发红。
谢淮温热的指腹在她柔软的嘴唇上蹭了蹭,声音压得很低,暧昧又让人着迷:“再弄一次,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夏夏有点红的脸瞬间爆炸般染上羞涩的红云,她把脸埋进谢淮胸口,声音唔唔的:“你不要脸!”
片刻,她又抬起头,看着谢淮,眼神勇敢而明亮:“真的做什么都行?”
谢淮目光炙热,深邃如黑洞,能将人整个吸进去。
他挑眉:“你要我的命都行。”
夏夏咬着嘴唇,扯掉他宽松的家居裤。
她俯下身去,喃喃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别出声,会被子瑜听到。”
夏夏技术差得离谱,谢淮想喊停,又不舍得,看着心爱的女孩乖顺地做这种事,心里温柔几乎满溢。她眼睛璀璨如星星,蕴满模糊的水光,偶尔看这谢淮,闪过一丝羞赧。
谢淮不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有假,假如夏夏要他的命,他真的能给她。
他目光虔诚,带着滚烫的温度,手掌向下,触摸到女孩鼓起的脸颊、湿软的嘴唇,停留在她头发。
谢淮触摸着她细软的发丝,指骨轻轻颤抖,嗓音也哑了。
他轻声喊:“宝贝儿……”
……
夏夏红着脸去卫生间刷牙,谢淮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过了一会,他鲤鱼打挺般蹦起来跑到卫生间,从后面抱住夏夏。
镜子里的少年英俊,眉眼冷峻澄澈,硬朗的线条因为眼神中的温柔而看起来没有那么冷漠。
他偏头,碎碎的亲吻落在女孩白皙的脸颊,下巴抵在她肩膀亲昵磨蹭。
夏夏嘴里全是牙膏的泡沫,说话含糊不清:“……让开,我刷牙……”
谢淮像个粘人的小孩,沿着她侧脸一路吻到脖颈:“媳妇儿,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
夏夏目光在镜中和他对视。
谢淮说:“那天虽然迟到,但生意还是谈成了,刚才是故意骗你的,就算你不给我做,这事我也会帮。”
夏夏:“……”
“弄得舒服死了,我们夏夏真棒,淮哥爱你。”谢淮按住她,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转身跑出去。
等夏夏漱口出来找他算账时,谢淮已经穿上衣服出门了。
*
谢淮一整晚没有回来,第二天是七夕,夏夏去市场买了许多食材打算晚上做顿像样的饭。祝子瑜身体虚弱,能吃的东西不多,她照旧给她炖了鸡汤,就在准备做晚饭的时候,手机收到谢淮的短信。
【这个七夕,你想拥有一段浪漫的爱情体验吗?你想拥有青春里最张扬最放肆的回忆吗?你想拥有宇宙重量级帅哥难忘一夜的真心相伴吗?
回复“谢淮最帅”,并在半小时内赶到南大操场,一切不再是梦,一切唾手可得。】
夏夏心想这是什么沙雕短信,随手回复了TD。
谢淮坐在操场边,咬着手指冥思苦想才编出这么一段在他看来极有新意的短信,看见夏夏回复TD直接炸了。
他跳起来给夏夏打电话,女孩慢悠悠地接了,他咬牙切齿:“过来。”
夏夏说:“我要照顾子瑜。”
谢淮更气了。
夏夏这才慢悠悠地说:“好吧,你等等哦。”
她把祝子瑜的饭做好,下楼看见谢淮已经把粉红色的电动车推了出来放在门口。
她骑着电动车去了南大,还在放暑假,学校里没什么人,路灯也没开,一条路上昏昏暗暗,靠近操场才有点亮光。
光是从操场映过来的。
不是路灯,不是星光,而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烛火。
四百米的塑胶跑道,每隔半米就摆着一根蜡烛。
谢淮手里拿着打火机,踩着滑板穿梭在跑道上,弯腰将烛火点燃。
夏夏愣了。
她远远站着,没有说话,谢淮却仿佛心有灵犀般抬头,在烛光绚烂的烘托下,他俊美的面容温暖而清晰,一手抄兜,另一只手朝她挥了挥。夏夏走过去,谢淮一动不动站在那,如同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一样耀眼。
他掏出一个U盘:“郑智明手机里的视频我亲手删掉了,电脑我也检查过,这是他的备份,拿去给祝子瑜吧。”
他右手揣在兜里,却没能逃过夏夏的眼睛,她拉过他的手,上面缠了一道纱布:“怎么伤的?”
“那逼有点难搞。”谢淮笑,“但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只是被石头划了一下,医生非要小题大做,其实不严重。”
夏夏没问谢淮怎么从郑智明手里拿到的东西,早在修理夏军的时候谢淮就给她上过一课——既能把人整得生不如死,还能不留一丝外伤。对于谢淮而言,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他想不想做的事,而没有他能不能做成的事。
夜里起了微风,从操场另一面徐徐拂来,吹灭了许多摇摇颤颤的蜡烛。
天上星光晃晃,映着夏日里半边黑暗半边火焰的操场。
夏夏有些失神:“……你点这么多蜡烛做什么?”
“想让你开心。”谢淮坦然地说,“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我顾虑太多,欠你一个像样的告白。和好以后我又太忙,都没什么时间陪你,又欠你一个像样的仪式。今天七夕,回来的路上看到有家卖蜡烛的店我就买了,我想让你开心。”
夏夏静住。
“夏夏。”他问,“那天我们吵架,你说我大男子主义,还记得吗?”
夏夏点头,她刚要道歉,谢淮说:“我不是大男子主义,就算是,也不会对你。”
“我生气的点在于,你不想让我一个人承担压力而选择去工作,却从来不明白我有多心疼你、想要保护你。社会的残酷你还不懂,我经历过的冷遇、遭受过的白眼,走过的路喝过的酒,我不想让你这么早经历,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想让你经历。”
“迫于生计去努力一点也不酷,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最酷。我想让你别顾忌其他,别在乎压力,可我只能嘴上说是,我根本做不到。所以那天我不是对你发脾气,是对我自己,我恨自己无能为力。”
晚风拂过夏夏侧脸,吹起她耳畔的柔软发丝。她俏丽的面容映在璀璨的夏日焰火里,谢淮知道自己爱她,当夜深人静,两人四目相对时他又觉得,自己仿佛比所知里更爱她。
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言语,每一瞥目光,每一寸肌肤,甚至每一缕发丝,都承载着这世上难以言喻的所有美好。
他说不明白,只是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
——像他曾经所说的那样,被她吃得死死的,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能停止爱她。
“现在不一样了,那些话不仅只是说说,我可以给你承诺。”
“我想让我的夏夏成为一个酷女孩,我能让她去做任何她喜欢的事情了。”
谢淮伸出手臂,温柔地将夏夏抱入怀里:“我有钱了,你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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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夏夏老老实实辞掉实习,捧起了专业书,虽然是在谢淮半强迫下准备考研,但她也没有不情愿。
实习的工作很累,除了通勤上班之外就是睡觉休息,基本没有精力做别的,夏夏在一家大公司实习,打卡签到严格,加班现象也严重,她一个新来的实习生不仅要端茶送水拎外卖,还要接受前辈做不完的工作,每天都得看人脸色。她早就不想干了。
离考研还有四个月,别人现在复习已经算晚了,不过夏夏专业课和英语一直很扎实,只要把书过一遍看看政治,最后再系统背上几遍,问题不会太大。
祝子瑜在谢淮租的房子里养了一个星期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下床走路照顾自己没什么问题,八月底一开学她就搬回学校,临走前在床头留了两千块钱当做这些天的住宿费和伙食费。
祝子瑜从大一开始除了学费就不和家里要钱,偶尔去做淘宝平面模特和礼仪小姐赚生活费,她平日买衣服和彩妆花销很大,赚的钱也就刚刚够用,有时甚至不够花,月底还要和夏夏借钱。
祝子瑜没有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没有告诉她妈妈,她的手术是一大笔花销,又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钱,自己肯定没剩下多少。
夏夏看见她留下的钱后,直接收拾东西回学校陪她。
进宿舍时,祝子瑜正蹲在衣柜前整理衣服,蔡芸端着手臂靠在桌上打量她。祝子瑜穿了条垂到脚踝的白色莫代尔睡裙,她这阵子瘦了很多身形孱弱,长发松散垂到腰间,她安静地把衣服折好叠入柜子,脏衣服扔到衣篓里。
蔡芸见夏夏回来了,砸吧着嘴掏出手机,音量放到最大,点开一个嘈杂的视频,津津有味地看。
“你干净你去勾引我老公,让他偷拿我存折在外面给你买房子?”
“臭婊。子,你是给郑智明提供了多少次性。服务啊,让他心甘情愿给你花这么多钱?”
“你跟这个小三是一伙的,都是到处勾搭男人不要脸的骚。货。”
……
“哎夏夏。”蔡芸夸张地说,“你来瞧瞧,这视频上的人好眼熟啊,穿吊带的是你吧?”
“后面那人是谁,我都没看清脸。”她故意问,“你认识吗?”
蔡芸明显是来找事的,夏夏手里还拎着自己的衣服和给祝子瑜带的饭,她闻言,把保温桶一扔,径直朝蔡芸走过去。
蔡芸大学三年一直挺怵祝子瑜的,祝子瑜外表冷艳,脾气也爆,看起来就不好惹。
夏夏去海大交流那一年里蔡芸曾经和祝子瑜打过一架,祝子瑜身高腿长完全碾压她,虽然这矛盾后来经宿管调解了事,两人都和对方道歉了,但自那以后蔡芸不太敢挑祝子瑜的事。因为打不过。
可夏夏不一样。
夏夏入校就是个穷鬼,给蔡芸造成的柔弱可欺的第一印象很难扭转,哪怕后来她在夏夏身上栽过几个跟头,但那性质轻微,仍属于两个女孩玩心计和口头对峙的阶段,真正动手的事她还没见过,加上夏夏看上去文静柔弱,蔡芸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
见夏夏冲过来,蔡芸也不慌,她翘着下巴:“想干什么?我在网上看到的视频,问问都不行?”
祝子瑜常常在宿舍和郑智明打电话,也经常跟夏夏和赵珊琪提起郑智明,视频里清晰地出现他的名字,蔡芸哪怕没看清那人是祝子瑜也不可能猜不出来。
她想嘲讽祝子瑜,随手拿夏夏当切入口。
蔡芸阴阳怪气的模样把夏夏的火气给激起来了,她想给蔡芸一巴掌,或是跟她打一架,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祝子瑜拦住。
经历过这些事情以后祝子瑜稳重了许多,她将夏夏拉到身后,淡淡地说:“没必要。”
她平静的眸子瞥向蔡芸:“上次挨的打还没让你长记性吗?你如果想再挨一次直接来找我,别去骚扰夏夏,再有下次惹我不开心了就不是一顿打那么简单了。反正现在快毕业了,我也不在乎被通报批评,你尽管来试试。”
蔡芸假惺惺地笑:“我找你干嘛呀,我只是在这视频上看到夏夏,好奇才来问她的。”
她讨了个没趣,乏味地看着两人,觉得宿舍有这她们在太过乌烟瘴气,拎着背包和电脑去办公室找伊美贤聊天去了。
走到门口,她回头看着夏夏,目露嘲弄:“噢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保研的学校是海大,月初就定下了。当初你抢了我的交换名额又怎样?我现在照样能去,听说你最近在准备考研,想考海大现在复习有点晚了吧?”
她微微一笑:“你可别考不上。”
蔡芸走后,夏夏蹙眉:“她手机上有视频,就这么让她走了?”
按她对祝子瑜和夏夏的讨厌程度,如果不把这个视频到处扩散她就不是蔡芸了,夏夏倒无所谓,她担忧的是祝子瑜要怎么面对学校里的风言风语。
祝子瑜却不在意:“随便吧,该看见的早就看见了,蔡芸肯定也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
晚上赵珊琪回宿舍,手里拿着一沓刚刚分下来的实习表格。
南大的毕业实习是由学校统一安排的,为期两个月,不同专业实习地点也各不相同,赵珊琪把表格分给夏夏和祝子瑜让她们签名确认。夏夏一看,今年社会学专业的实习单位是昌平区下辖的街道办事处和社区居委会。
夏夏对著名单浏览一遍,指着祝子瑜实习的社区问:“这里工作轻松吗?”
赵珊琪思索一下:“这是最累的社区。”
夏夏说:“我跟她换。”
“还是别了。”赵珊琪说,“你的社区虽然不是最累的但也不轻松,别的社区都是两个人一起实习,你只有一个人。”
夏夏愣了愣,问:“凭什么?”
赵珊琪说:“分配名单是伊老师定的,当时蔡芸也在她办公室。”
她这么说夏夏就懂了,再一看谢淮所在的社区,果然和她离的很远。
她不禁有些佩服蔡芸,仇恨使人聪颖,她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为他们考虑了个遍,绞尽脑汁不想让他们好过。
赵珊琪实习的地点在街道办事处,是社区的上一级,不用直接进基层,是个不错的岗位。
夏夏知道赵珊琪分到这么好的岗位有她舅舅是副院长的原因在里面,也没有多说,只是礼貌地问:“珊琪,能不能请你舅舅给子瑜换个实习地点?她上周刚割完痔疮,去社区工作太累了不利于伤口恢复。”
祝子瑜人流后下面一直很疼,走起路来姿势古怪,别人问起来夏夏一律说她割痔疮了。
“我帮你问问。”赵珊琪说,“但这种情况一般都要医院出具证明。”
祝子瑜说:“不用换了,就这样吧。”
*
夏夏怀疑蔡芸为了整她提前把昌平区所有社区都踩了点,才能在众多实习地点中给她挑出一个如此别致的实习场所。
她所在的社区叫鼓子口,离学校四公里,办事处正门外是条菜市场,后门外是个垃圾站,无论从哪个口出去都恶臭迎天。有时坐在办公室里,外面随便刮进来一阵风都能闻到一股混着鸡屎腥气的泔水味。
实习第一天,夏夏在办事处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社区干事派去附近小区公告栏贴文件。
南城正在创建卫生城市,政府下了决心今年一定要拿下这项称号,要求街面不能有一丝杂乱,路上不能见一个烟头,小区内要干干净净,走廊过道都不能摆放杂物影响市容。
城市的清洁工人手不够就从基层办公人员里抽调,社区的人轮流上街打扫卫生,夏夏是不用白不用的免费劳力,每天都要去。
半个月下来,夏夏快要疯了。
谢淮也被安排去街道清扫卫生,趁带队的干事不注意,偷偷溜过来找夏夏。
夏夏正拿着抹布擦小区消防栓上的灰尘,带她的干事坐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和业主聊天,手里捧着把西瓜子不紧不慢地磕。
她偶尔回头看看夏夏,感激地说:“小夏呀,辛苦你了。”
夏夏被飞起的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站在角落里拼命咳嗽。
谢淮刚过来就看到这一幕,连忙拍她后背帮忙顺气,开玩笑:“夏姐怎么了,看见我这么激动?”
夏夏咳得眼泪鼻涕一起出来,接过谢淮递来的纸巾擦掉,她鼻尖红红的:“这里灰尘太多了。”
谢淮:“谁让你干这些的?”
自从实习以后他见夏夏的时间少得可怜。
夏夏担心祝子瑜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搬回了宿舍,谢淮为了陪她也搬回宿舍住了。
实习期忙,夏夏下班回到学校随便吃点东西就抱著书去图书馆学习。
谢淮平时不好好上课,但实习关系到能不能正常毕业,他也不敢乱逃,白天老老实实在单位待着,晚上要去见客户,偶尔闲下几天想和夏夏亲热一会,却发现女朋友正抱着英语真题做翻译。
每当这时候,谢淮就后悔当初逼夏夏考研了,忙得现在两个人连相处的时间都没有。
夏夏瞥向角落里的女人,小声说:“她是带我的干事,我实习要她打分才能过,如果考核低于八十分,下学期就要重新实习了。”
谢淮注意她脖子起了小疹子,蹙眉问:“这怎么红了?”
夏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昨天街道书记来检查,说居民楼里墙体脱落得不规整,老师带我去刮了一下午墙皮,我好像有点灰尘过敏。”
谢淮知道她的社区是条件最差最艰苦的,也知道是蔡芸背后使了手段把她调过来的,他问:“蔡芸在哪实习?”
夏夏忙说:“你别去,蔡芸权力再大也不能决定这种事情,这事肯定是经过伊老师同意了,你找蔡芸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谢淮说,“最近没收到淮哥的言语恐吓,她怕是忘了自己姓什么,给你安排这么重的任务还要抽掉一个人,她算老几啊,真以为我不会生气的?”
夏夏说:“她还不知道我们和好了。”
蔡芸比起祝子瑜更怕谢淮,在夏夏和谢淮分手那一个学期,夏夏明显能感觉到蔡芸对她的态度变得恶劣,如果蔡芸知道她跟谢淮和好了,肯定不敢背地使坏。
“你没告诉她?”
夏夏:“没有。”
谢淮忽然生气了:“为什么不说?你觉得我们和好这种事情没有对别人说的必要吗?还是你觉得淮哥不配出现在你嘴里,被你说一句‘我跟谢淮和好了。’?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夏夏:“……我跟她关系不好,没必要说这种事情啊。”
谢淮抢过她手里的抹布帮她擦消防栓,脸色不善:“让一边去。”
这真是个狗,幼稚得跟幼儿园没毕业一样。夏夏心里骂,心想自己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她骂完就精神分裂,下一秒又觉得这样耍小孩子脾气的谢淮也还挺可爱的,就像只央求着姐姐将他介绍给朋友的小奶狗。
她想了想,凑过去在谢淮脸颊轻轻一吻,讨好地笑:“不让,我就要待在你身边。”
谢淮对她这样粘人的亲密很受用,臭着的脸色缓和,扬起眉角,问:“你凭什么待在我身边。”
夏夏笑得甜美:“男朋友,你是我男朋友啊,回去我就告诉他们。”
不远处的干事见夏夏这边有状况,她走过来,看到谢淮在帮她干活,问道:“夏夏,事情做完了吗?”
“这是我男朋友。”夏夏连忙跟她介绍谢淮,“他是来看我的。”
干事:“哦,既然你男朋友帮你擦这个,那你去帮我把居民楼的楼梯扫一扫吧,我腰不好,爬楼不方便。谢谢你了,夏夏。”
“老师。”
夏夏还没说话,谢淮把手里的抹布朝消防栓上一甩,转过头来笑着看她:“我不是来给你们社区做事的,我只是来帮我女朋友,她灰尘过敏不能碰这些,我可以帮她做,不过我做完您就别给她另外安排事情了。”
他笑得并不十分真诚,虽然每句话都用敬语,但语气也没有多客气:“虽然学校安排我们过来实习,但我们一分钱不拿,连通勤费用都自己出,算是倒贴钱给你们打工,其他社区都不好意思安排重活,意思意思就行了。”
“况且十二月底就要考研了,因为这个耽误学习也不好。”
那干事最近半个月使唤夏夏习惯了,正乐呵有人帮忙自己不用干活,有什么活都推给夏夏,听见谢淮这么说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尴尬地笑笑:“早说嘛,小夏从来没和提过她要考研的事情,”
干事自讨没趣,拿着扫把上楼了。
夏夏说:“你这么怼她,她不开心了给我打低分怎么办?”
谢淮漫不经心,浑身痞气:“她敢给你打低分,我就敢让她把分数改回去。这种人脸皮厚,你不表态她就装聋作哑,什么都让你帮她做,你又不欠她的,没必要事事都听她的话。”
夏夏哦了一声。
谢淮问:“书包带了吗?”
夏夏点头,谢淮说:“你去那边看书,擦完我叫你。”
夏夏问:“你的社区不用工作吗?”
谢淮淡淡说:“用,我逃了。”
“你旷工干事会给你扣分的。”
“扣就扣,媳妇都过敏了,要那点实习分有什么用?”
“实习不过不能毕业!”
“那就不毕业。”谢淮满不屑地说。
夏夏无话可说了。
谢淮真幼稚,她想,可她偏偏迷他这种幼稚迷到无可救药。他放肆嚣张,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只要他认准的要做的事情付出任何代价都无所谓,哪怕在夏夏眼里,她这点微不足道的小过敏并不值得他用毕业这件事来任性。
夏夏捏他脸:“让我去读研,自己却连本科毕业证都拿不到,丢不丢人啊?”
“我们一起做。”她蹦蹦跳跳拿起扫把,围在谢淮身边绕,“把这里打扫完,然后一起去吃午饭。”
“不看书了?”
“晚上再看。”
“你晚上看书,谁来陪我?”
夏夏想了想,说:“那晚上也陪你,今天不看书。”
谢淮笑了:“你不看书,考不上研究生怎么办?”
夏夏学他说话,一脸严肃:“那就不考,老公都生气了,考上研究生有什么用?”
她觉得自己和谢淮一个赛一个的作,活像书里说的从此君王不早朝,为宠一个人什么都不顾的昏庸皇帝。
谢淮眉眼动容,问:“你叫我什么?”
夏夏一愣,随即脸红红的,声音低软:“叫老公啊。”
她踮脚趴在他耳边,又轻轻喊了一声:“老公,夏夏今晚陪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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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谢淮在夏夏的社区待到傍晚,下班后两人坐地铁去市区逛街。
秋天换季,谢淮想给夏夏买几件秋装,可夏夏心思根本不在逛街上,吃饭等菜时抱着本政治小册子看,饭后去看电影也不看屏幕,把手机调到最暗嘀嘀咕咕缩在椅子上背单词。
看完电影出来地铁已经停运了,谢淮找了家评价不错的酒店打算过夜,进了房间夏夏忽然想起今天她给自己订的政治任务还没完成,于是放下书包坐在电视柜前看肖秀荣。
谢淮没想到这种情境下夏夏还能学习,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无聊地坐在旁边翻她的专业书,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犯困,忍不住在一旁打起瞌睡,夏夏合上课本,凑过来亲他一口。
“看完了?”
夏夏搓着眼睛嗯了一声:“我去洗澡。”
谢淮平时能逃的课都逃,不能逃的课也想方设法逃,每次期末专业课都擦着及格线低分飘过。不管在老师还是同学眼里他都不算个好学生,不学习也不服管教,一身反骨没他不敢做的事。
伊美贤曾经一度怀疑他是高考作弊才考来南大的,不然她实在没办法相信以谢淮的恶劣程度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
谢淮成绩是真的,他高中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全是乔茹逼的。在乔茹心里,谢致生的悲剧都是吃了读书少的亏,谢淮不以为然,只想随便混个高中文凭出来赚钱,高考后乔茹和他大吵了一架,撂下狠话,说如果谢淮不读大学以后就不准叫她妈。
读书是件好事,可是读书就没时间赚钱,谢淮以前每个月要还几万块的高利贷,忙于赚钱根本没心思上课。他很久没这样静下心来看书了,一学期看的字都没有今天一晚上多,一下不太适应,脑子昏昏涨涨的。
见夏夏走进浴室,谢淮打起精神跑去楼下买了瓶冰可乐醒盹,顺便带了两碗馄饨回来当夜宵。
回到屋里夏夏已经洗完澡了,她坐在床上吹头发,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谢淮让她先吃宵夜,自己进浴室洗澡,等他洗完出来时,白天急吼吼嚷着今晚要陪老公的人已经睡着了。
夏夏睡觉总是贴着墙边,摆出一副蜷缩的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床头柜的馄饨没开封,夏夏手边放着本厚厚的专业书,一定是趁谢淮洗澡的功夫又偷偷背书了,她沉浸在睡梦里,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沾湿了书页。
谢淮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弯腰把她抱到床中央。
夏夏白天干活太累,晚上学习也累,一碰枕头就睡得跟死猪一样,她意识朦胧间听见谢淮问了一句:“冷吗?”
她嗯了一声,谢淮把空调温度调高。
谢淮抱着她,让她缩在自己怀里,忍不住说:“我到底是来开房的还是来陪你学习的?”
夏夏现在每天实习,只能抽出边边角角的时间看书,已经学到走火入魔了,她睡得正迷糊,一听这话,用残存的仅剩的完全不清晰的脑子想了想,张口就说:“学习,我要学习……”
谢淮脸都绿了。
……
夏夏以为自己只是小憩一会,醒来后看手机发现都早上七点了。
她本能使然,猛地爬起来要穿鞋洗漱去上班,穿上脚发现的拖鞋不是她在宿舍常穿的那双,夏夏这才记起昨晚和谢淮来酒店过夜了,她忽然想到什么,神情一顿,转过脸,对上谢淮平静的眼眸。
谢淮淡淡开口:“我寻思着自己也没四五十岁肌肉松弛、体力下降、性。功能退化吧?怎么有的人就敢趁我去洗澡的时候偷偷睡觉呢?她是觉得我不会生气找她麻烦,还是觉得我生起气来她能承受?”
夏夏静了静,漂亮的眼珠在眼眶里灵动地滚了一圈:“不能,我不能承受。”
她扁了扁嘴巴,讨好地拉他的胳膊求饶:“要不今晚吧,今晚我一定不睡觉了。”
“别。”谢淮弯腰穿鞋,“我可不想再抱着你硬一晚上,做又做不了,睡又睡不着,你想要我的命就直接说,别这么折磨我。”
夏夏也挺愧疚的:“你可以叫醒我啊。”
她最近休息不好,黑眼圈有些深,眼白上也浮着红血丝。
谢淮去卫生间洗漱,夏夏跟进去,她像只多动的小猫,一会戳戳谢淮的腰,一会碰碰他手臂,最后扒着他肩膀跳到他背上:“淮哥,别生我气了,想要我怎么补偿?你随便提要求,我绝对不说半个不字。”
谢淮在镜子里瞥她一眼,冷着脸不说话。
他刷完牙出去给夏夏收拾书包,把她那些可恶的课本通通塞进去后,拎着她的书包坐在椅子上等她洗脸。
夏夏洗漱完已经七点半了,八点半上班,现在乘地铁回昌平刚刚好。
谢淮在前面走,夏夏跟在后面。谢淮身高腿长,腰窄肩宽,白T恤配牛仔裤,青春又阳光,哪怕跟她生气也自觉地帮她背包,懒散地挂在一边肩膀上,夏夏毫不掩饰自己爱恋的目光,盯着谢淮的背影傻笑。
谢淮停在地铁口一辆卖红薯饼的小推车旁,指着车子:“我要吃。”
夏夏连忙掏钱给他买红薯饼。
谢淮等地铁的间隙把饼吃完,塑料袋扔到手边的垃圾桶里,慢悠悠开口:“原来生气被人哄的感觉这么好,怪不得你那么喜欢晾着我。”
夏夏:“……”
“那你生完气了吗?”她小心翼翼问。
谢淮不答,轻佻地蹙眉。
地铁来了,他搂着夏夏上了地铁,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将她堵在自己和车厢壁之间。
早高峰人流拥挤,嘈杂混乱,人挤着人没有一丝空隙。车厢里充满各种食物的味道,包子、馅饼、油条、煎饼果子,混成各色人身上奇奇怪怪的体味飘入鼻子,古怪又难闻。
夏夏被谢淮护在怀里,鼻尖抵着他胸口。
谢淮从来不喷香水,可他身上永远有一股淡淡的植物味道,像雨后湿润的青草地晒到了阳光,清新而舒服。
地铁停站,车厢受到惯性微微前倾,谢淮抓着头顶的把手,明明站得很稳,却故意装趔趄,身体跟着车厢的倾斜小幅度移动,趁机在夏夏额头亲了一下。
夏夏立即说:“你亲我!”
“没有。”谢淮脸不红心不跳撒谎,“我还在生气,谁亲你了。”
夏夏狐疑看他,谢淮回瞥,目光嚣张。
地铁停到下一站,谢淮故技重施,夏夏这次肯定地说:“你又亲我!”
“少自恋了。”谢淮说,“你昨晚做的事我不打死你就不错了,还亲你?做梦吧。”
谢淮逗小猫一样停一站亲她一下,他明明已经不气了,可每当夏夏想跟他说话,他就装冷脸不理她。
谢淮逗她一会,忍不住笑了。
他见夏夏气呼呼鼓着腮帮子,伸手捏她的脸:“被晾着的滋味怎么样,以后还敢吗?”
夏夏软软地说:“不敢了。”
她握住谢淮的手,摸到他手背上还没褪去的痂,心疼地问:“这里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谢淮料理郑智明的时候伤到了手,他不准夏夏看那伤口,直到长了痂才把纱布取下来。之前一直说是小伤,但其实是很长的一道口子,根本不是无意间蹭到的,可不管夏夏如何追问他都不肯说是怎么伤的。
谢淮拨了拨深褐色的血痂:“痂掉了就好了,医生说只要按时抹药就不会留疤。”
“早知道不让你去了。”夏夏低声说,“把U盘拿回来就行了,干嘛要跟他动手呢。”
“我当然要跟他动手。”谢淮翘着唇角,“他老婆打了你,我就揍她老公,要不是不好对女人动手,我肯定连她一块往死里揍。”
他揉夏夏的脑袋,转移她的注意力:“别心疼我了,还是想想自己今天该怎么过吧,市里下来小组检查街道卫生,你们社区肯定又要拉你去做苦力。”
夏夏耷拉着眼,脑袋贴在谢淮胸膛。
她手指在他胸口的衣服上点来点去,忽然问:“你在少管所那几个月,是怎么过的?”
谢淮:“为什么问这个?”
夏夏一直对谢淮闭口不提的那段日子充满好奇。
乔茹曾和夏夏说,那场经历就像是谢淮生命里的门槛,他跨过去后,就如同被上了一道飞速成长的发条,从一个稚嫩的男孩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人,不过短短一瞬间的事情。
可哪怕是乔茹也不知道谢淮在少管所里发生了什么。
夏夏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也许是由谢淮教训郑智明的事情联想了很多,她想到谢淮面对夏军、面对胡书荣、面对那两个侮辱她的男人时的神情与行为,她又想起谢淮的自信,谢淮的张扬,谢淮赚钱时眉飞色舞的伎俩,如果真的仔细说起来,她只是想知道谢淮现在的模样和乔茹口中的成熟是因为什么。
谢淮:“嫌弃淮哥坐过牢?”
夏夏说:“不嫌弃,就是想知道,你不说也可以。”
谢淮扬着眉峰,仔细思索。
“也没什么。”
“吃饭、睡觉、学习、劳教。”谢淮说,“偶尔挨几顿打,但不算疼。”
他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知道?”夏夏不信,笑着问,“那你说说看。”
谢淮神情高深莫测,带着戏谑:“猜对了有奖励吗?”
夏夏:“有。”
“什么?”
夏夏:“你先说,说完我再告诉你。”
谢淮:“那段日子确实挺难捱。”
他只说难捱,却不说如何难捱,是他一贯的风格,不肯将烦恼的事和她多说。夏夏不信他口中寥寥几个吃饭睡觉就能概括他在少管所的全部生活,也不信他口中的只是偶尔挨几顿打和不算很疼。
“但它改变不了我。”谢淮笑,“你的淮哥是挨了几顿打就会趴下的人吗?”
他笑得挺嚣张的,但夏夏不知怎么嘴角弯出了一丝笑意,莫名就想跟他一起笑。
“一个人的成熟哪有什么明确的事件和界限?它可能是吃一顿饭,可能是一次谈话,可能是读一本书看一部电影,甚至可能只是因为晚上睡觉前看了眼月亮,人来世间走一趟,每天要面对琐事那么多,积着积着总有一刻就破开茧壳。”
“它对我而言,就是一瞬间的事,连我自己都记不起是哪个瞬间。”
谢淮说:“你觉得我是进了少管所才变成现在的模样,也太小瞧我了吧?我一直都是这样,在你面前的就是原本和完整的我,从没因为任何事情改变过。”
“你想的就是这个。”他笃定地说。
夏夏忍不住笑了,她眉眼弯弯,如两道清透的月牙,脑海里不由浮现起一句话。
世界给他重压,给他遍体鳞伤和风吹雨打,狂风掀起他的屋顶,巨浪涌入他的家,而他站在浪花中央,摆好船楫,架上风帆,双眸依然明亮,脊骨依然不弯,世界放弃驯化他,任他逆流而上去往下一个彼岸。
谢淮说:“奖励。”
夏夏回过神,挠了挠头发:“还没想好。”
谢淮笑:“那就奖励我陪你吃个午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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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今天市里派人下来检查街道卫生,附近社区的人清晨就都出动了,人手一个垃圾袋和长铁夹,上街去收拾清洁工没有扫干净的垃圾。
夏夏被分到一个老式小区,负责清理小区内部和附近的几条巷子。
烈日暴晒,夏夏捡完一圈汗流浃背,坐在葡萄藤的荫凉下休息,她掏出英语资料来看。耳侧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她抬起头,身后梧桐参天,茂密的叶子交相掩映,喜鹊落在树梢,在灿烂的阳光下鸣叫。
盎然的绿意让人心情也变得很好,夏夏掏出耳机,在葡萄架下面做了一套英语真题。
她做完题,脖子有些酸了,一抬头看到谢淮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
谢淮来很久了,见她在做听力一直没来打扰她,他手里拎着两杯来的路上买的西瓜汁,等了这么久已经变温了。
夏夏惊喜:“你怎么来了?”
谢淮:“来要我的奖励。”
夏夏收起书本,腾出一个位置让谢淮坐到身边,谢淮将西瓜汁的吸管插好递给她,夏夏一口气喝了半杯也不觉得天气热了,靠在他肩头拿手机查附近什么有什么好吃的。
昨晚看书到凌晨,今早又早起赶地铁,她睡眠不足,看着手机眼皮子直打架。
谢淮抽走她的手机,把她脑袋按回自己身上:“睡一会吧。”
夏夏一觉睡到中午,她一直枕着谢淮肩膀,睡梦间流出的汗和口水把他T恤浸湿了。
她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今天有点累。”
明明平时挺冷静能吃苦的一个人,到了谢淮面前就忍不住撒娇,她睡醒了,抻了个懒腰,抱着谢淮诉苦:“我把周围几条街的垃圾都捡干净了,社区干事说地上一点垃圾都不能有,如果最后检查在我这条街出了问题,一个烟头就在我实习分数上扣一分,如果有十个烟头,我就白实习了。”
“我能把垃圾捡干净,可我能管住别人不扔吗?”夏夏小脸皱巴巴的,“真是变态。”
她在抱怨,谢淮却听笑了。
她瞪他:“我已经这么惨了你还笑,都怪蔡芸那个狗东西。”
谢淮:“没笑你。”
他言语苍白无力毫不真诚,夏夏不信。
面前走过一个年轻男人,指尖夹着刚吸完的香烟,他把烟蒂随手扔在地上踩灭。夏夏要去捡,谢淮拉住她的手臂让她稳稳坐在身旁,他用手里喝完的果汁杯敲了敲座下的长椅,塑料和木头碰撞发出独有的清脆声响。
他吹了声口哨,引得那男人回头。
他看向地上男人刚扔的烟头,淡淡地说:“捡起来。”
男人像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捡什么?一个烟头?神经病吧。”
“南城创卫这么久,每天都有清洁工和社区志愿者在路上捡垃圾你看不见?这条路我女朋友刚清理过,我不想让她捡你丢的垃圾。”谢淮声音沉了,面容冷峻,“捡起来,别让我再说一次。”
男人从上至下打量谢淮,似乎在考虑吵架或打架能不能赢过他,可他比较过后发现自己赢面很小,倒不是外形上的差异,而是气场。
谢淮坐在那,沉着冷漠,他话里的语气、语气里收放自如的自信让人望尘莫及。那像是与生俱来的,更像是后天物质与精神的极度富足才能修炼出的上位者的气质,他哪怕什么都不做,男人就已经不敢和他起冲突了。
男人犹豫几秒,弯腰把烟头捡起扔进垃圾桶里。可他还有些不忿,嘴里嘀咕着骂了谢淮几句,谢淮听见了,但没给他任何回应。
倒是夏夏听着他一口一个傻逼,忍不住蹙眉:“你骂谁呢?”
男人回头看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了,谢淮满不在乎:“让他骂吧。”
他转移话题,问:“你知道赵珊琪在哪里实习吗?”
夏夏:“听说是在街道办的办公室,每天看看报纸喝喝茶,偶尔写个简报就可以了。”
她话锋一转,假装吃醋:“怎么,淮哥这么记挂她吗?”
谢淮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话头故意说:“记挂死了。”
夏夏挥拳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他笑笑:“赵珊琪能去那实习不是因为她多优秀,是因为她有个好舅舅,如果淮哥再厉害一点,就不用让你受这些委屈了。”
夏夏:“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我又没说你不好,你才二十一岁,比起别人已经很厉害了。”
“是我自己觉得。”谢淮说,“我现在是有点钱,但也干不了什么,甚至在南城买套大一点的房子都不够,离我预想的生活还差得远。”
谢淮蹙眉,他垂眼想事,夏夏安静地陪着他,偶尔伸手帮他拂掉头上落的尘渣。
谢淮说出口的事情,一定都是经过许久的考虑,不管做与不做,他总能想清楚,而后给自己一个决定的。夏夏只要用心听着,陪在他身边就好。
“许哥上星期找过我,他想办厂,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做。”谢淮声音很低,像说给她听,又像是给自己缕思路,“现在社会信息太发达了,许多工程商都直接联系厂家进货,卖板材能赚的钱有限,顶天一单几十万,越到后面越难做,倒卖远不如生产赚钱。”
“许大龙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可只靠我自己,哪怕去贷款融资,钱还是不够。”
夏夏没打扰他,让他自己琢磨。
过了一会,谢淮问:“如果我创业失败,像我爸一样破产把钱赔得精光,你会生我气吗?”
夏夏想了想:“只要你不倒下,我怎么都能过。”
她一直觉得谢淮不是待在泥里的人,哪怕一时磋磨,也总有一天会飞上云霄。和他在一起,就算在夜市大排档卖臭豆腐都很有安全感,谢淮就是那种人,他哪怕卖臭豆腐摆地摊也能摆成整条街最耀眼的那一个。
“就算你倒下了,我也可以赚钱养你。”夏夏说,“我不需要你多有钱多厉害,只要别再受伤就好了。”
她想法简单,要的也简单,没办法体会谢淮那种想把她捧在心尖让她过得无忧无虑的心情,说出口的话也傻乎乎的。
谢淮笑,笑得让夏夏有点不明白。
“你什么都不要,那我是在为谁努力?”他笑,“我不会让你一直住出租屋的。”
他起身去打电话,夏夏晕乎乎才醒悟了他的意思。
谢淮现在已经不缺钱了。他债务全消,收入可观,在没毕业的学生里已经算是佼佼者了,哪怕在社会工作许多年的人也未必有他现在的收入和积蓄,他在这行继续混个几年买房换车肯定不成问题,这足以让他生活优渥衣食不缺了。
可谢淮觉得不够,并不是因为这些钱满足不了他自己,而是他觉得还没有让夏夏过上理想中的生活。
他的努力是为了她,奋斗也是为了她。
夏夏想叫他不用这么辛苦,可喉咙干干的,想说的话临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她望向谢淮,那么反叛、逆骨,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一个人,想到他是为了自己去拼去闯,她心里某一处变得不可思议的柔软。
那是她爱的少年,他有世上最坚硬的脊骨和最放肆的笑脸,像一道彗尾擦过她的星幕,燃起足以照亮她整个青春的绚烂火焰。
夏夏擦了擦眼角,她以为自己哭了,但只是微微湿润,没有眼泪落下来。
她凝望谢淮,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和英俊的眉眼。
夏日煦风温柔拂过发边,一眼万年。
谢淮挂了电话朝她招手,夏夏走过去:“决定了?”
谢淮下了决定后像了却了一桩心事,满脸写着如释重负,他挑眉:“如果你还想分手最好现在就提,过时不候。”
夏夏笑了:“为什么要分手?”
谢淮看着她手里装满垃圾的黑色塑料袋:“现在不走,你这辈子就剩下两种可能了。”
“要么跟淮哥一辈子恩恩爱爱衣食无忧,要么跟淮哥捡一辈子垃圾,你可想好了。”
夏夏脑子里不由浮现起一个场景。
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谢淮变成一个古怪难搞的老头,而她也变成一个长满皱纹的老太太。谢淮蹬着辆脚踏三轮车,她坐在后斗,两人唱着歌聊着天,谢淮带她走街串巷去收破烂,那时谢淮依然很拽,会凶巴巴对路过的人吼:
“把脚拿开,你踩到我老伴儿要捡的垃圾了。”
而后他转过身,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早上用毛票换来的窝窝头,递到夏夏面前。
耄耋沧桑,而他深情依旧。
谢淮问:“笑什么?”
夏夏不说,她笑得更灿烂了,转过身、背着手,朝阳光明媚的路上走。
谢淮跟在她身后,不明白她在开心些什么。夏夏哼着歌,放慢脚步,手背到身后,轻轻伸出一个雪白小指头,谢淮也笑了。
他走上前,温柔地勾起她的手。
*
实习的日子说难熬确实难熬,说快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夏夏白天在外面做些无意义的体力劳动,中午休息谢淮来等她,两人一起去吃饭,有时走街串巷去南城的老巷子里寻找美食,更多的时候懒得走路直接去街道办的食堂解决午餐。
晚上夏夏下班时谢淮有事要忙,她就自己回学校吃了晚饭而后去图书馆学习。
有时谢淮提前回来,搬着电脑坐在她为他占的位置上写融资计划书或准备贷款的材料,时不时出去接个电话。
夏夏复习累了就躺在他腿上睡觉,等到她起来后谢淮话也没说直奔卫生间去,回来后严肃地告诉她以后睡觉前一定要订好闹钟。
夏夏边笑边问:“你想上厕所为什么不叫醒我?”
谢淮哼哼唧唧不说话,被夏夏追问了好几遍,才不耐烦地说:“不想叫醒你行不行?问题怎么这么多?”
他见夏夏真要拿出手机调闹钟,连忙把她手机抢过来关上:“调什么闹钟,我就开个玩笑,你爱睡多久睡多久,我憋着就是了。”
夏夏煞有介事地问:“要是憋坏了怎么办?”
谢淮痞笑:“憋坏了我是谁难受?夏姐都不在意,小淮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夏夏:“……”
有时谢淮回来晚,夏夏一直待到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才收拾书本回宿舍,她走出图书馆时,谢淮都会坐在门口的喷泉旁等她,他把她送回宿舍,然后再去忙自己的事情。
短短一段路不过二十分钟,夏夏好几次叫他不要过来,谢淮却不听,霸道地捂住她的嘴不准她说话,他把全部重量搭在夏夏身上,两个人晃晃悠悠一起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
身旁略过形单影只的学生,有的刚下晚课,有的刚结束社团活动,有的从校外回来。
偶尔还会碰到几对认识的情侣,擦肩而过时两个男生眼神对上,笑一笑不说话,各自抱走自己的女朋友。
月色明亮清朗,映得地上的人笑容甜蜜无双。
夏夏问:“你为什么和一个男生抛媚眼?”
“不是抛媚眼,他刚才用眼神向我传达了情绪,他赞美我的女朋友很可爱。”
“那你向他传达了什么?出于礼貌,也赞美他的女朋友也很可爱?”
谢淮不要脸地笑:“我说,谢谢,也我知道我的女朋友很可爱。”
*
秋高气爽,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
谢淮和夏夏来得晚,街道办小食堂里坐满了人。
谢淮去排队打饭,夏夏见祝子瑜一个人坐在窗边,跑过去和她坐在一起。
辛浦站在谢淮前面排队,回头朝祝子瑜的方向看了几眼,问谢淮:“之前学生群里传的那段打人的视频是真的吗?那位姐不会真做了人家小三吧?”
谢淮瞄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我也不想问啊。”辛浦苦着脸,“我现在和她在同一个社区实习,一个多月,她跟我说的话加起来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她感情生活我并不想插手,但我想开解一下她,让她能够快乐一点。”
辛浦崩溃地说:“一整天都在外面收拾卫生,身边就她那么一个活人能唠嗑,跟她说话她还不理人,她再不快乐我都要抑郁了。”
“你告不告诉我?”辛浦说,“你不说我直接去问了啊。”
他就要过去,谢淮叫住他:“别去。”
夏夏正在和祝子瑜聊天,这两姐妹平时看上去感情没多亲密,但要真发生什么事联合起来对外一个比一个凶猛,辛浦这样贸然去问,祝子瑜未必会搭理他,但夏夏说不定会揍他一顿。
谢淮倒不担心辛浦挨揍,他是怕辛浦惹夏夏生气。
“她是夏夏朋友,人品不会差到哪去……”
谢淮想了想,只是告诉他祝子瑜被人骗了感情,关于人流的事半句没提。
辛浦听完愣了愣:“这也太惨了吧,我靠淮哥你不常在学校不知道,祝子瑜、赵珊琪、夏夏是班上并列的三大班花,整个学院最漂亮的三个女孩都在咱们班了。”
谢淮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三大班花,意识里觉得那似乎是中学生才喜欢评选的东西。
“夏夏大一就跟你混,没人敢打她的主意,赵珊琪家里有钱,一般人也追不到,剩祝子瑜,长得好,身材好人也大气,班级聚餐和男生称兄道弟的,咱们班好多男生都喜欢她。”辛浦痛心地说,“竟然被外面的傻逼给欺负了,咱班男生知道得气死……”
谢淮看着他:“你也喜欢她?”
辛浦连忙说:“没有没有……唉也不是,大一的时候喜欢过一阵,但就是有点好感而已,她那样的女生肯定看不上我,后来她有男朋友,我就没那念头了。”
……
辛浦从谢淮嘴里听说祝子瑜被人骗的事后久久不能冷静,到了晚上还在想这事,不停和谢淮打听那人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谢淮被他问烦了,冷淡地问他:“你知道这个干嘛?想给祝子瑜找场子?”
辛浦脸红了,说了句没有,把帘子拉上钻回去睡觉。
谢淮站在窗边朝外看,辛浦又钻出来问:“你在看什么?”
谢淮在看夏夏,他刚在楼下和夏夏分开,他已经回来一会儿了,宿舍也马上就要关门了,按理说夏夏早该回去了,可对面女生宿舍窗帘没拉,屋子里只有蔡芸一个人坐在桌边玩手机。
赵珊琪常年不住宿舍,祝子瑜今晚有事也不回来,那间宿舍只剩夏夏和蔡芸两个人。
又过了一会,夏夏还是没进来,倒是蔡芸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看向门口。谢淮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快步走到门边把屋里的灯关上了。
谢淮目睹全程,联想起大一那年夏夏被蔡芸关到宿舍外面的事情,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给夏夏打电话,夏夏一直占线,他放下手机等了一会。
二十分钟后,夏夏的电话打进来。
她听见谢淮喂了一声却不说话,谢淮绝口不提看见蔡芸关灯的事情,嬉皮笑脸叫了她几句宝贝,问她这么晚打电话做什么。
夏夏抽了下鼻子:“没做什么,有些想你了。”
夏夏要强,遇到事情首先想的是自己解决,而不是求助谢淮,认识这么久,她很少开口和他诉苦抱怨。她不想说,谢淮也不主动问。
他声音带着笑意:“不是刚刚才分开吗,这么快又想了?”
“想。”夏夏说话时鼻音很重,听起来像哭过,她顿了顿,问,“我又想见你了,你能出来吗?”
谢淮还没起我刚,女孩嗓音柔软地说:“我饿了,想吃馄饨。”
谢淮挂上电话,从床下掏出自己的电煮锅。
辛浦看呆了:“这大半夜的,宿舍都要锁门了,你抱着锅去哪啊?”
谢淮淡淡地说:“去给我媳妇煮馄饨。”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收拾蔡芸。
这文写了四个月终于要写完了,不出意外还有两章就完结了。我写得累,追文的大家应该也挺累的,越写到后面越觉得追文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就连我都忘记自己之前写了些什么,每天写更新的时候还要回去翻前面的剧情,你们愿意看到现在真的真的非常感动和感谢。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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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谢淮赶在超市关门前一分钟进去买了包速冻馄饨和两瓶矿泉水,回来时宿舍大门已锁了,他绕到楼后,脱了外套扔到墙边的摄像头上蒙住,而后扒住铁门翻进女生宿舍的后花园。
夏夏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等他,手里拿着本薄薄的练习册挥在小腿边赶蚊子
她还是刚刚分开前的装束,身上的包都没来得及放下,谢淮什么也没问,他把电饭锅的插头按在院墙边宿管用来给电动车充电的插座上,往锅里倒入矿泉水,盖上锅盖加热。
夏夏今晚回去时宿舍的门从里面反锁了,她敲门蔡芸不开。换作平时她根本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沮丧,可最近实习很累,加上熬夜复习,精力用得零零碎碎的,被人恶意锁在门外就说不出的委屈。
她跟谢淮说想吃馄饨是在撒娇,这时候店铺都关门了,她也没想真让谢淮变一碗馄饨出来,可谢淮就是给她变出来了。
谢淮蹲在煮锅旁,时而看看锅里的水,时而看看夏夏。
月光映在她娇俏的脸颊,将她肌肤晕染成冷白的颜色,时过这些年再看她,总觉得她和当初第一眼见时没什么两样,一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招人疼的小姑娘。
谢淮把速冻馄饨递给她,夏夏拆开袋子,小心翼翼捏起馄饨朝沸水里投。
谢淮故意问:“你这么晚还不回去,不怕吵到室友睡觉?”
“你明知故问。”夏夏抿了抿嘴唇。
谢淮:“夏姐这些年脾气见好啊,换成从前,蔡芸今晚还能高枕无忧睡觉吗?”
“不过我更喜欢你软一点。”他笑,“只有夏姐柔弱可欺,小淮才能英雄救美,只有小淮英雄救美,夏姐才会死心塌地。”
速冻馄饨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袋子里还散着冰渣。
谢淮捡起一块碎冰贴在夏夏的后脖颈上,夏夏被凉得啊了一声,转头瞪着谢淮。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谢淮记仇,“这中间电话占线的二十分钟,你打给谁了?”
夏夏说:“没打给谁……”
谢淮按着她,把冰块塞进她内衣里,夏夏凉得哇哇叫,怂得承认:“我打给赵珊琪了。”
夏夏给蔡芸打电话对方不接,又给赵珊琪打电话让她给蔡芸发消息,赵珊琪问蔡芸睡了吗,蔡芸秒回说没睡,夏夏才确定自己是被蔡芸恶意锁在外面,而不是因为她睡着没听见之类的原因。
谢淮对夏夏有事不找他而打给别人这一行为耿耿于怀。
夏夏内衣里的冰被体温捂化了,冻得透心凉,她委屈地说:“这是女人之间的事,不用你插手。”
“真不用?”
“不用。”夏夏中二地说,“等我吃饱喝足,心情大好,我一定上楼去把蔡芸干掉。”
馄饨圆圆滚滚浮上水面,谢淮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淡。
趁宿管去楼上查寝,他跑去没人的值班室偷挖了一勺宿管的老干妈放到汤里。
一个锅一个勺,两人躲在花园林木茂密的角落里,你一口我一口把馄饨吃得干干净净。
晚风清爽,草丛里传来阵阵窸窣的虫鸣。
头顶石榴树柔软的枝叶在水泥地面摇摆着婀娜的影子,夜晚寂静温柔。
夏夏吃了谢淮费劲千辛万苦做成的一顿夜宵,心头阴霾一扫而光。
她打足精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脸上的神情张扬又骄傲:“我现在就去找蔡芸算账。”
谢淮笑了一声:“夏姐的人格变回来了?你可真是精分。”
他伸手将她嘴角沾的红油抹掉,轻声说:“如果解决不了别硬撑,记得叫我。”
夏夏不屑:“就一个蔡芸而已……”
她走到玻璃门前,回头看了眼,谢淮蹲在地上收拾锅勺,像是有所感应一样,抬头与她目光交汇。
“谢淮。”夏夏偏头,露出副小女生愁恼的神态,她说,“明天考研报名截止,我今天更改了志愿学校,我不去海大了。”
夏夏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想了很久后通知他一声。
“你说我胸无大志也好,说我不思进取也罢,只要别骂我就行。”
“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南城打拼,更不想自己一个人在海城想你,我虽然不懂你的生意,但在你身边,总能为你做点什么。”
她可怜巴巴眨着眼睛:“你会骂我吗?”
谢淮把锅里的水沿着下水道冲掉,他还没开口,夏夏一阵小旋风似的冲过来抱住他,按着他冷硬的下巴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女孩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既然你不骂我,那我亲你一下。”
没等谢淮伸手抱住她,她又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谢淮从头至尾没说话,伸手摸了摸被她亲过的脸颊。
很久以后夏夏再提起那晚的事情,好奇地问谢淮:“我就这么放弃了海大,你为什么当时不骂我?”
谢淮笑了:“海城离南城三千公里,飞机四小时,火车坐两天,你忙我也忙,异地恋可能几个月才见一次面,我当然也不想你去。”
夏夏问:“那我当初决定考海大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谢淮又笑了:“你想做的事我为什么要阻止?如果你真的去了,大不了我每周坐飞机去看你。”
“如果你累了怎么办?”
“那就换你来看我。”
“如果我们都累了呢?”夏夏问题多得像本十万个为什么。
“那就不见。”谢淮被她问烦了,抱着她压到床上,“才异地三年,我就不信你能忘了我。”
*
夏夏在二楼找到巡楼的宿管,和她说明了事情经过,宿管拿着钥匙上楼敲门。
蔡芸没办法继续装睡,只能下床开门,她穿着条白色真丝睡裙,头发散乱地顺在颈后,乍一看既柔弱又楚楚可怜。
她睡醒惺忪,茫然地问:“怎么了,老师?”
宿管:“为什么把室友锁在外面?”
蔡芸无辜地说:“我不知道啊,可能是晚上洗漱回来顺手锁了吧,我不是故意的。夏夏你也是,被锁在外面敲门不就好了吗?我睡觉熟,敲一下不开你就多敲几下,这么晚了还要麻烦老师上来一趟。”
蔡芸在学生会混得久了,做人八面玲珑,宿管也不知道这两个女孩谁在说假话,没法处理,叮嘱她们早点睡觉就下去了。
过了十二点宿舍就自动断电,夏夏坐在桌前,按开自己的充电台灯。
她轻手轻脚将桌面的杂物收拾整齐,床铺的帘子拉好,蔡芸冷冷看着她,眼睛在黑夜里泛着幽微的光。
两人从大一交恶,到现在都没言和,平日里你来我往嘲讽几句都成习惯了,可不知是不是大四到了,离别的节奏将近,有些藏匿已久、怨毒的矛盾和仇恨再也掩盖不住,通通破土而出,转瞬就成长为参天大树,发泄起来也无所顾忌。
四年来每次奖学金只要夏夏参与竞争,第一名永远与她无关,夏夏抢了她的交流机会,抢了她的调研名额,抢了她心仪的导师和她喜欢的论文开题。
蔡芸只要一想到大一那年夏夏走上讲台竞选班长,最后又用施舍的语气让给她,心里就燃起一簇熄灭不了的黑色火苗。
蔡芸确定保研后心里最先涌起的情绪不是开心,而是幸灾乐祸,她被保研而夏夏没有,被压了四年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蔡芸嘲讽:“成绩第一有用?把脑子落在读书上收不回来了,除了读书你还会做什么?”
只看成绩她不如夏夏,但她实践和活动分是全院最高,也是因为综合评分高而被保送,她具有想当然的优越感。
夏夏是因为兼职赚钱才没法顾及校内活动,可蔡芸并不在意,做兼职这件事在衣食无忧的蔡芸眼里完全是在浪费生命。
生活环境、经历过的事情不相同,有些事注定无法感同身受。
夏夏任由她骂,蔡芸得不到回应,变本加厉得刻薄起来。
夏夏的沉默在她看来十分刺眼,越发衬托得她像个恶毒的女人。她脾气上来,动手把夏夏的书包和课本扫落在地,鞋底在她米色的包面上狠狠碾着,夏夏越不回应,她越踩得起劲。
夏夏拎上两个塑料桶出门,蔡芸明明是施暴的那个人,到头来却气得发抖,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她觉得自己使出了全部的力道,却没给夏夏造成一丝半点的伤害。
她平复了一会心情,脱鞋上床,仰躺着看着头顶的床板。
五分钟后,夏夏拎着水桶回来了。
她目光在屋里环视一圈,落在蔡芸床上,她走过去,撩开蔡芸的帘子,提着一桶水直接泼了上去。
蔡芸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被深秋水龙头里刚放出来的凉水冻得瑟瑟颤抖,她黑发绺湿在耳侧,狼狈得犹如落水狗,惊惧的眸子看向夏夏。
夏夏翻手将桶底扣在她书桌上,把她的书本全部打湿,随手把桶扔在地上,弯腰去提另一桶水。
蔡芸喊道:“夏夏你干什么!你敢——”
夏夏冷笑,将水桶扣在了她装满衣服的衣柜里。
一切做完,她拽着蔡芸冰冷的手臂把她从床上揪起来。
蔡芸死死咬着嘴唇,仇恨地看着她。
黑夜里,夏夏面无表情。
“我脾气并不好,之所以忍你这么久是因为还没到需要撕破脸的地步,但你别真把我惹火了。”她说话慢条斯理,却难掩嗓音里彻骨的寒意,“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像你这样低劣幼稚的伎俩还真排不上号。”
蔡芸手臂发痛,想抽回手,却发现不管怎么用力都摆脱不了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的束缚,她从不知道夏夏力气这么大,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夏夏,头皮一阵发麻。
夏夏松开她,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夏夏,咬着牙说:“我会告诉伊老师的,夏夏你给我等着!”
她掏出手机要给伊美贤打电话,夏夏拿过她摆在桌上当装饰用的复古闹钟,闹钟背后有两个凸起的铁质发条,夏夏对蔡芸下手毫不心软,对自己下手也一样。她毫不犹豫用闹钟在自己额角砸了一下,一下不行又砸第二下,直到发条上见了点血迹,她才满意地放下。
这都是曾经对付夏军时玩剩下的,用来对付蔡芸却刚刚好。
她伤得并不重,肿了个包,擦破一点血丝,可那血丝抹在了蔡芸的闹钟上,让人有嘴都说不清。
夏夏将她闹钟拿在手里,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看是我泼室友水更严重,还是你拿硬物击打室友的头更严重。”
“打啊,现在就打,你如果不敢,我来帮你。”
蔡芸几乎快疯了,屈辱地看着夏夏,但又不敢作声。
夏夏挑眉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去睡觉。
那一晚蔡芸都没有睡觉,她床褥湿透,衣服也湿透,夜里断电没有热水可以洗澡,她怕把事情闹大夏夏反咬一口说是她先动手打人的,也不敢告诉老师,一个人裹着皮箱里没沾上水的羽绒服坐在凳子上。
秋来风凉,她冻得瑟瑟发抖,满脸怨恨,但硬是不敢再去招惹夏夏。
夏夏睡得很香,一夜无梦,闭眼直到天亮。
*
早上吃饭时谢淮看见夏夏额头贴了张创可贴,问她怎么回事。
夏夏刚要说是自己打的,怕谢淮生气,眼珠子转了一圈,装出一脸气愤:“还不是因为蔡芸,昨晚和她打了一架……”
她说完把脸伸到谢淮面前,撒着娇说:“淮哥,你给我吹吹吧。”
“蔡芸打的?”谢淮揭开创可贴,看着那道伤口。
夏夏模棱两可地说:“不是,是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撞在墙上的。”
谢淮没说什么。
那天一起吃了早饭后,夏夏连续一个星期没见到谢淮,她发给他的消息也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夏夏知道他忙,没有多想,只是每天早晚按时给他发消息,叮嘱他少喝点酒好好吃饭。
中午在街道办的食堂吃饭时,祝子瑜和她说起来:“蔡芸被学生会的人调查了。”
夏夏不太关注学生组织,连外联部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学院平时办运动会、篮球赛、迎新晚会还有各种活动的资金,都是靠外联部去找商家拉赞助得来的,整个学生会油水最多的部门就是他们了,所以蔡芸当初挤破脑袋都要往里进。”祝子瑜说,“她做部长那段时间,外联部的账就一直挺糊涂的。”
“学生会为什么突然查她?”夏夏问。
祝子瑜疑惑地看她:“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
“因为是谢淮去院长办公室举报的啊,他没告诉你吗?”
夏夏愣住,祝子瑜说:“辛浦跟我说,蔡芸的事最早是姜景州学长发现的,但外联部一贯那样,历任部长多少都得捞点钱,景州学长已经卸任主席了不想去惹麻烦,这次要不是谢淮想整蔡芸,恐怕蔡芸做的事到毕业都没多少人知道呢。”
“你刚才说是这件事是谢淮跟辛浦说的,谢淮回学校了?”
“谢淮不是一直在学校吗?我昨天还在食堂看见他了,他一个人吃饭,我当时还奇怪你怎么没跟他一起。”祝子瑜问,“你们吵架了?”
夏夏说:“没有。”
她每天泡在图书馆,没在学校里看见谢淮也正常,可谢淮有时间回学校吃饭,却不回她消息,这事就有些严重了。
夏夏嘴上对祝子瑜说得轻松,饭却吃不下了,下午上班无心工作,晚上在图书馆也没心思复习。她把这些天发给谢淮的消息看了一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淮应该是在和她闹脾气,可他生什么气呢?
夏夏思来想去,觉得谢淮一定是气她自作主张放弃考海大,当时她没等谢淮说话就跑了,谢淮回去后生气也有可能。
夏夏坐不住了,收拾东西打算回去哄男朋友。
图书馆回宿舍有条小道,路灯昏暗,草木纷杂,平时少有人走。夏夏心急,直接抄了近路回宿舍,走到一半听到耳后有脚步声跟着她,她刚要回头,一双手自背后捂上来堵住她的嘴,滚烫的身体贴在她后背。
夏夏刚要尖叫,忽然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她放软了身体,任由谢淮将她抵在面前的树干上。
谢淮自始至终没松开捂她嘴巴的手,他像只狼狗,鼻子埋在夏夏颈窝嗅味道。
夏夏唔唔了几声,他充耳不闻。
直到她轻轻伸舌尖舔舐他手心,谢淮才放开了她。
“淮哥。”夏夏求饶般说,“如果是壁咚的话,你能不能给我翻个面啊?”
她现在的姿势实在算不上美观,别人壁咚都是面对面,而她是面对树,被谢淮的胸膛和树干夹到了中间,脸差一点就要和树皮来个亲密接触,实在太难堪太尴尬了。
谢淮冷酷地说:“不能。”
他掐住她的后颈:“我晾了你一个星期,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知道了。”夏夏忙说,“我不该不和你商量就换学校,可我真的不全是因为恋爱脑,我考虑过,既然以后我们都要留在南城,就没必要把读研期间的人际关系浪费在另一个城市……啊————”
她话才说了一半,屁股挨了谢淮一巴掌,脱口而出的惨叫久久回荡在树林上空。
夏夏缓了半天,慢慢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音:“疼……”
“我再问一遍,知道哪儿错了吗?”
夏夏从小到大挨过许多打,但被人用这种姿势按着打屁股却是头一遭。她又羞又恼,偏偏谢淮态度强硬,伸手又给了她几巴掌,他每一下都用了十成力气,打在她最敏感的地方,夏夏屁股直接麻了。
夏夏本来就倔,被他这样毫无没尊严地打了几下脾气也上来了。她气得眼眶湿了,但依然不肯跟他服软,嚷着:“我没错!你自己犯错了还有脸打我!”
“狗男人,你不理我就算了,还打我这么疼,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谢淮手指拨开她额边的碎发,落在她已经揭掉创可贴长着血痂的伤口上。
他看着那道血痕,脸色阴沉:“谁打的?”
夏夏不自觉地缩了一下,终于明白谢淮在气什么了。
她刚要说话,谢淮放开她走了,夏夏也顾不上委屈,转身追上去:“谢淮——”
*
那是夏夏幼年打架时落下的毛病。
村里的大人看不上吴丽,背地里闲言碎语,家里小孩无意间听见了,路上再遇到夏夏时,恶意掩藏不住,轻则恶语相加,重则围着她扔石块,拳打脚踢。
夏夏被欺负了会还手,有时她打不赢,被几个孩子按在地上打,有时她能打赢,但打赢了她更害怕。
那些孩子的家长上门要说法,夏军才不管是谁挑事,见人家要他赔药费反手就去扇夏夏。从那以后每当打赢后夏夏都会故意在自己身上留点伤口,一旦有人找过来,她就泪眼汪汪坐在小板凳上撩起裤腿,露出满是淤青的小腿。
夏军是个无赖,见夏夏受伤乐得龇牙,转过脸来和来闹事的家长要医药费,要到了钱就拿去赌博喝酒。
从小的经历使然,夏夏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反而把它当成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
——哪怕她做的事情再恶劣,只要自己也受伤了,别人就没办法找她兴师问罪。
夏夏追上谢淮,想道歉却无从开口,她没觉得自己有错。
她只能转移话题:“蔡芸的事好像闹得很大啊,学校会处分她吗?”
“淮哥你饿不饿?我们去吃宵夜吧,听说西门外开了一家糖水店。”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小路,你是不是跟踪我了?”
……
谢淮自顾自地走头也不回,夏夏故意朝地上一扑,哎哟叫了一声。
谢淮停住脚步,回头看女孩被路边的台阶绊了一下,直挺挺摔了个狗吃屎。
他原本不打算理她,见她摔得这么可怜,心也硬不起来了。他折身回去,刚蹲到夏夏身边,假装摔倒的女孩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谢淮直起身,女孩直接被他带了起来,双腿勾住他的腰挂在了他身上。
“淮哥。”她笑嘻嘻的。
谢淮双手垂在身侧,夏夏拿过他的手垫在屁股下面防止自己掉下去。
谢淮:“刚才挨的打还不够?”
夏夏说:“你打吧,打到你解气为止,我保证不喊疼。”
她讨好地笑:“只要打完给我揉一揉就行。”
她像只等身尺寸的大熊玩偶,死死缠着谢淮不下来,一定要让他消气才行。
可谢淮的气不是那么容易消的。
那天早上夏夏说自己的伤是打架时蹭到的,她眼神一直在闪躲,谢淮嘴上不说,心里却不信,他以为夏夏是怕他冲动找蔡芸的麻烦所以不敢说实话,于是私下堵了蔡芸的路问她,蔡芸却一口咬定那是夏夏自己打的。
谢淮想起夏夏从前拿砖块打自己诬陷给夏军的事情,知道这种事她做得出来,这是其一。
他一个星期没理夏夏想让她好好反省主动来找他认错,可夏夏压根没发现他在生气,还每天傻乎乎给他发消息,到最后还是他憋不住来找她算账,这是其二。
谢淮真的要被她气死了,可她这样挂在他身上,触手就是女孩温软的躯体,他心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又灭了灭。
谢淮冷着脸:“你就是这么解决事情的?”
“我一直都是这么解决啊。”夏夏没觉得有什么,“我也想打她,想把她的脸抓花,可把人打坏了她家人是要找我麻烦的。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蔡芸不敢再嚣张了,也不敢告诉辅导员我泼她水……倒是你。”
她轻轻揪住谢淮的耳朵:“淮哥是因为给我出气才去举报蔡芸吗?”
谢淮漫不经心:“蔡芸还是学生,学校不能把她怎么样,只能让她把钱还回来了事,不过档案记了这一笔,海大最后未必会要她。”
夏夏愣了一会:“太狠了,淮哥你太狠了。”
谢淮:“自己做错的事自己担着,也就是你不争不抢。保研竞争这么激烈,换在别的专业,蔡芸做的事够别人举报她一万回了。”
夏夏嘿嘿直笑,亲了他一口:“淮哥对我最好了。”
谢淮却没被他一个吻收买,冷漠道:“下来。”
“我不。”夏夏一听这话立即死死搂住他,“你不消气我就不下来。”
“下来。”谢淮又重复一遍。
“不嘛我不嘛。”夏夏撒娇,腻腻歪歪粘着他,“淮哥你不要让我下来嘛。”
谢淮没办法,维持着这个姿势将她抱回了宿舍。这样光明正大在学校里秀恩爱,一路上经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夏夏却毫不害臊,心安理得将下巴搭在谢淮肩膀,路上遇到祝子瑜在超市买饮料,她还挥手笑吟吟和她打了个招呼。
等走到宿舍,谢淮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把夏夏放下来,拨开她额侧的头发:“我看看。”
夏夏见他眼神还是沉的,忍不住问:“你还要打我吗?”
谢淮反问:“不行吗?”
夏夏委屈地说:“这里人太多了,回家再打吧,回去以后你想怎么打都行。”
她见谢淮不说话,扯他衣边:“可以吗?”
谢淮静静看了她一会,开口:“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你有男朋友,你男朋友可以保护你,遇到事情不需要你硬撑,更不需要你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解决。那天晚上信誓旦旦跟我说可以收拾蔡芸,你是在收拾蔡芸还是在收拾你自己?”
谢淮:“也麻烦你想想我,我以为蔡芸打了你去找她麻烦,结果是你把自己打成这个样子,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夏夏沉默片刻,开口道歉:“对不起。”
习惯使然,她遇事确实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麻烦别人而是自己解决,可就如谢淮所说,现在不是从前,她有可以保护她的男朋友,许多事情不必一个人强撑着,明白是明白,可要改过来这个习惯,还需要一些时间。
夏夏想了想,问:“那以后有人欺负我,我都可以告诉你吗?”
谢淮:“你说呢?”
夏夏偏着头,古灵精怪地看着他:“如果有人打我,你会帮我打他吗?”
谢淮问:“谁?”
夏夏掰着手指:“刚刚有人打我屁股,打了七下,每一巴掌都特别重,你可以帮我教训他吗?”
谢淮:“……”
“你好像打不到自己,但没关系。”夏夏狡黠地笑,指了指面前的路灯杆子,“你如果真的爱我,就自己撅着屁股趴好,我帮你教训他,不过我手劲小,可能要多打几下。”
谢淮没有听她胡言乱语,他淡淡地说:“那不叫打。”
他看着夏夏,唇角勾了勾:“叫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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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十二月末,夏夏走出教学楼。
考完上午场的学生鱼贯而出,来不及吃饭就跑去图书馆占位子。
等夏夏出来时,图书馆门口已经排起长龙,人都挤不进去了。
冬日的晚樱如粉云锦簇,将校园小路铺染成一条绚烂的彩带。
谢淮坐在树荫里的青草地上,将浅蓝色的格子桌布铺开,掏出保温饭盒,饺子、饭团、果盘,整整齐齐摆上去。
夏夏放下包坐在他身边,惊喜地问:“你做的?”
谢淮捏起一个饺子放她嘴边:“尝尝。”
谢淮上大学前不会做饭,刚同居那段日子,煮个螺蛳粉都觉得自己是食神再世,就算味道再差,也一定要让夏夏用美食节目品鉴的语气夸他做得好吃,不夸要生气,夸得不真诚也要生气。
夏夏不知道谢淮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饺子,虽然卖相丑了点,味道却出乎意料不错。
“跟乔女士视频了一上午,她指挥我做的,好吃吗?”
“好吃。”
谢淮从包里掏出一袋砸好的核桃仁:“这是乔女士昨天砸好寄过来的,她说你这几个月辛苦了,吃了补脑。”
“阿姨真好。”夏夏笑着问,“你嫉妒吗?阿姨现在好像更爱我一点呢。”
“有什么可嫉妒的。”谢淮说,“你虽然抢走了我妈,但是还了我一个老婆,算起来我也不亏。”
阳光乖张,明明是冬天却温暖得如同春日一样。
偶尔拂过一阵微风,头顶的樱花瓣簌簌地朝下落,落到夏夏的饭盒里,粘在饺子上,被她一起吃了下去。
谢淮揩掉她嘴角粘的花瓣:“考得怎么样?”
夏夏笑:“考本校而已,我闭着眼都能过线,你今天不忙吗?怎么有时间来陪我?”
上个月银行贷款批下来了,厂区正在建设,谢淮忙得脚不沾地,算起来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坐在一起吃饭了。
晴空碧蓝如洗,浅粉色的樱花瓣轻飘飘落在柔软的发丝上。
夏夏抬头,穿过头顶枝干的缝隙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她眯了眯眼睛,一切从容美好。
“厂区确实有事,不过不急,我等你进去再走。”
谢淮像个守在校门外等孩子高考结束的老父亲一样,帮夏夏整理书包和文具。
夏夏吃完饭枕在谢淮腿上看书,她背了一会英语作文,被暖融融的日光晒得犯困,靠着他睡了过去。午休短短几十分钟,她做了好多梦,梦里她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到了,谢淮骑着她送的那辆粉色电动车来学校接她。
夏夏带好头盔,坐在后座。
谢淮不知道要将车开到哪,但他途经之处,繁花盛开,海浪澎湃。
夏夏一眼望去,那是她用言语描绘不出的灿烂的未来。
*
那年春节谢淮将乔茹接到南城过年,除夕夜的小屋子里到处洋溢着喜庆,乔茹早早就把家里打扫干净,贴上自己剪好的窗花和红纸灯笼,谢淮在花鸟市场买了两盆金桔放在门口,还买了一缸热带鱼。
夏夏和乔茹在厨房做饭,谢淮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进来偷吃几块肉。
乔茹打他手背,训小孩一样叫他出去坐好,夏夏在一旁笑得停不下来,谢淮觉得很没面子,叫她不准笑,可夏夏不听,笑得更开心了,谢淮气急败坏拽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乔茹忍不住骂他:“你别欺负夏夏!”
屋外的烟花染红了整片天空,夏夏人生第一次好好过年,兴奋又激动,拉着谢淮去楼下放烟花。
世界寂静,只有爆竹的声音轰鸣,夏夏举着烟花棒,焰火照亮了她清秀的侧脸。
谢淮怕她着凉,上楼给她拿衣服,乔茹站在阳台看夏夏放烟花。
谢淮走过去,她说:“你看夏夏多开心啊,下午夏夏跟我说,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过年。”
“夏夏从前过得很苦。”谢淮轻声说,“认识她第一年,她和继父吵架,被锁在外面不能回家。认识她第二年,她和我闹别扭去了海城,孤零零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过年。”
“认识她第三年……”第三年春节发生的事情,谢淮不想再提,他笑笑,“今年是第四年,我终于好好陪她过了一个年,可我还没有给她一个家。”
夏夏仰头,天幕烟火绚烂,却没她一个笑容耀眼。
谢淮:“别的女孩逛街旅行都有男朋友陪,可夏夏只有一个人。我忙着赚钱没时间陪她,可钱也没见赚到多少。夏夏刚和我同居那段日子,我只能骑电动车送她上下班,平时在家煮饭,周末想带她出去吃顿好的,她怕我花钱,只舍得吃麻辣烫。”
“不是没人追她,那些人能给她的远比我要多,可她偏偏跟了我。”
“妈。”谢淮偏头看着乔茹,“我会一辈子对夏夏好的,将来我们结婚后,您也别让她受委屈。”
*
夏夏笔试过线是意料之中的事,查到成绩后她也没有过多惊喜,每天按部就班去图书馆学习。
一整个春天,夏夏都在准备毕业论文。她要留在南大继续读研,毕业论文的质量会影响到她研究生导师的资历,系里有名的教授很注重学术能力,如果夏夏论文写得够好,都不用主动申请,教授就会直接点名把她要走。
相比之下,谢淮的论文写得犹如狗啃的。
夏夏实在看不下去,闲暇的时候就帮他改提纲和标点,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头都快大了。
工厂的生产许可已经办下来了,厂区即将修好投入使用,谢淮这段日子很少回家,有时忙到深夜就直接在厂里过夜。厂区规模不大,通过许大龙的人脉租赁下来,租金也不算贵,八间厂房占地四千多平,十几条流水线,可同时容纳几百个工人。
今天刚运来几台机器,谢淮请销售商吃了顿饭,饭后回到厂里学机器的用法。
夏夏好几天没见了有些想他,买了两份炒粉当宵夜跑过来找他。
谢淮送走那些人已经很晚了,他吃完宵夜继续摆弄机器,夏夏就坐在旁边的箱子上背书,角落靠近墙边的地上有块榻榻米,上面挂着道蚊帐,平日谢淮来不及回去,就在那里面睡觉。
夏夏明天研究生面试,将手里的重点翻来覆去背了好几遍。
谢淮摆弄完机器去洗手,回来后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搭在她肩膀:“这么晚了还在看书?”
夏夏打了个哈欠:“这是去年的面试真题,不做完我睡不着。”
“不做。爱睡不着?”谢淮故意曲解她的话,拦腰把她抱起来走向角落的榻榻米,“那简单啊,我给你催眠,让你做个美梦。”
“哎——”夏夏挣扎,“不行,我明天要面试,今天不准胡来。”
“这个拒绝理由不成立,你笔试分数第一名,只要明天不骂老师不炸考场,谁敢卡你?”
夏夏推拒:“那也得等我把这套题背完!”
谢淮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资料,让夏夏趴在垫子上,把资料摆在她眼前。
他调开墙壁上的小灯,蚊帐内明亮如白昼,纸上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笑了笑:“这样也能背。”
夏夏手足并用朝外爬,没跑出多远就被谢淮拽了回来。
“我来检查一下你复习的成果。”他嗓音淡淡的,“社会调查的基本要素是什么?”
四月天凉,厂房外荒草丛生,齐腰高的草间传来清晰的虫鸣。
云翳厚重,悄悄藏住月亮的光影,星星的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清。
谢淮:“背不下来?看来谢老师要给点惩罚了。”
“能——我能背——”
“……抽样。”夏夏咬着牙。
“还有呢?”
“……问卷。”
“非要我一个一个问吗?”谢淮声音沉了沉,“看来死记硬背是没用的,得给几棒子教训一下。”
“还有统计分析。”夏夏听起来快要哭了,“你别——”
谢淮随手把资料扔在地上,将她抱起来:“你别背了,纸上得来终觉浅。”
他笑得邪气:“还是来做个社会实践好好体验吧。”
*
谢淮在学院里极其有名,不仅同学都认识他,老师也对他印象极深,他很少上课,但只要去上课就一定是坐在前排和老师交流最多的那个,他记忆力好人也聪明,上课回答问题提出的观点总能让人耳目一新。
许多老师很喜欢他,但他心思不在学习上,逃课又过于猖獗,每逢期末都只擦着及格线擦过。这在老师眼里无异于一块璞玉自甘堕落蒙尘,令人既惋惜心痛又恨其不争。
谢淮也为自己大学四年的不学习付出了代价,答辩那天别的学生都是点到为止,只有他被三位教授怼得不成人形,抓住他论文里的每一个漏洞攻击他,甚至一个标点符号的错位都被拎出来批评了半天。
走出答辩教室的那一刻,谢淮头晕脑胀,整个人像获得了二次生命一样。
答辩当晚是谢师宴,谢师宴结束后班委组织同学去附近的酒吧玩。
夏夏大学四年从没参加过任何集体活动,这次也不想去,是赵珊琪劝她:“今晚以后,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同学一场,就连我都没跟你好好吃过一顿饭呢,一起去吧。”
夏夏去了,谢淮自然也要去。
酒吧开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店里零星几个客人,没有喧闹和嘈杂,驻唱歌手抱着电吉他坐在台中央唱《起风了》,嗓音清亮,悠扬的曲声回荡在一方空间中。
一行人沿长桌坐下,老板送来啤酒、杯子和冰桶。
灯光昏暗,夏夏目光略过面前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耳畔响起赵珊琪那句“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在这样的氛围里,不知怎么竟然也有些伤感了。
李哲林做了四年班长成熟了许多,夏夏几乎无法从他身上看到当初和谢淮起冲突那个男生的影子。
赵珊琪主动站起来帮大家倒酒,没有半分富家女的娇气,笑着和每一个人说话。
祝子瑜一个人在角落喝闷酒,她撑起下巴,眯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时不时夹几块冰扔到酒杯里。
辛浦坐在男生堆里,余光偷偷瞄她,见她喝得多了,走过去抢她酒杯。
女生们彼此聊些读书时的趣事,辅导员的八卦,喝着喝着哭成一团。男生们半是起哄半是伤感,举起手机威胁要拍下她们把妆哭花的丑样子。大家有说有笑,围在一起划拳玩桌游。
……
“从前初识这世间,万般流连,看着天边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流连,翻过岁月不同侧脸,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音乐声缓缓流淌,衬得离别的氛围分外感伤。
大家或哭或笑,起身敬酒。
夏夏看向谢淮,他坐在长桌的另一头,似有感应般也抬头看她。
两人明明置身同样的环境里,却又与这里格格不入,撞入对方的眼睛才发现,原来最懂的还是彼此。
赵珊琪端了一杯啤酒走到他面前,谢淮站起来。
赵珊琪和谢淮之间隔了二十二个人,她一路敬过来喝了二十二杯酒。
赵珊琪眼睛通红:“谢淮,祝你心想事成,一生顺遂。”
谢淮干了手里的酒,从容地说:“谢谢,你也是。”
……
夏夏起身去卫生间,走到门口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赵珊琪喝得醉醺醺的,抱着祝子瑜哭得撕心裂肺:“我四年没谈恋爱,他不喜欢我,我也喜欢不上别人……”
“谈恋爱有什么好。”祝子瑜摸着她的头发安慰,“你看我谈恋爱谈成个什么逼样,都是一群臭男人。”
夏夏没有进去,她倚着酒吧的墙壁,望向屋顶垂下来的玻璃吊灯。
灯是水瓶形状,里面装着澄澈的清水,被沿口的小灯泡一照,每一寸液体都被染成了亮黄色。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梦话,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她静静听了会歌,谢淮走过来,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喝醉了?”
夏夏笑笑:“没有。”
她望向远处喝酒狂欢的人们:“你看。”
“看着他们热闹,就像自己也体验了一回他们的青春。”
“不用为学费发愁,不用为生活担忧,可以学习许多技能、考许多证书、交许多朋友。”
“可以走得很慢,可以到处旅行,可以挥霍时间,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夏夏看向谢淮,虽然没有说出剩下的话,但谢淮都懂。
这才是二十岁的年轻人该有的青春,而对她和谢淮而言,却是奢侈至极的东西。
谢淮手掌抵住她的额头,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望着她漂亮的眼睛:“后悔吗?”
“为什么要后悔?”
“如果你喜欢的不是我,也会像他们一样无忧无虑,会有一个喜欢你的男孩把你捧在心尖,你不用为了钱早起去做家教,可以一整天泡在图书馆读书,累了去甜品店消磨下午,他会陪你去旅行,陪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他眼里带着笑意:“青春才过了一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晚风吹起你鬓间的白发,抚平回忆留下的疤,你的眼中,明暗交杂,一笑生花
暮色遮住你蹒跚的步伐,走进床头藏起的画,画中的你低着头说话
我仍感叹于世界之大,也沉醉于儿时情话,不剩真假不做挣扎无谓笑话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
夏夏歪着脑袋,灯光投落下来,掉入她的眼中,将她眸子浸染成璀璨的亮色。她笑了笑,白皙的手臂缠上谢淮脖颈,手掌按在他后脑柔软的头发,将他压下来。
“不后悔。”
谢淮眼睛离她很近,夏夏稍稍一抬头鼻尖就能与他相触。
“我有你啊。”她笑意盈盈,“你抵得过所有美好的青春。”
谢淮低头吻她眉心,握着她的手腕走出酒吧。
月色温柔,如一层轻飘飘的薄纱笼住背后的星河万顷。
谢淮停在路边的自动贩卖机前,掏出硬币投进去掉出两罐啤酒。
微风,灯火,树影,虫鸣,水果铺外西瓜的红瓤,烧烤摊前滋滋的油烟。
目光所至之处,是人间烟火真实而温馨的画面,而她是夏日烟火中的一抹甜。
夏夏接过谢淮递来的啤酒,抬头撞入他缱绻的眸子。
他抬手和她碰杯,嗓音澄澈温柔:“我的夏夏,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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