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260.
黑桃A号搁浅的滩涂附近, 有一个贫穷的小村庄,名为编笠村,常年被饥饿困扰。
那些饿昏了头的村民们, 趁我们陷入昏迷时,夺走了所有的粮食和水,还用草绳将我们绑在一边。
他们大概不知道,就连铁链都无法困住能在新世界出航的海贼,更别说普普通通的草绳了。
我们本可以趁他们瓜分粮食之际骤然暴起,将所有的东西夺回来,却见他们衣衫褴褛, 面黄肌瘦的模样实在可怜,心中生出些许不忍。
于是,我们等到他们吃完,才挣脱束缚。
艾斯是第一个, 橙红的火焰嗖的一下窜起, 起身时,草绳化作的灰烬随着动作抖落。
他走到一个紫发小女孩身前,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蹲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咧嘴笑道:“吃饱了吗?那接下来,就该吃饭后甜点了。”
女孩愣住了。
而艾斯再次直起身, 偏头问那群同样傻愣愣望着这边的村民。
“喂,这地方在哪里可以找到吃的?”
村民们像是不敢相信,犹豫半天,才有一人颤颤巍巍指出方向。艾斯道了声谢, 头也不回地冲出去,直到天快黑了才回来, 带着满满一大袋粮食。
见到那背负着夕阳的身影时,村民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像是在无光的山洞中生起一堆篝火。
261.
自那天后,我们就暂时住在这座位于和之国九里边缘的小村庄。
村民们对我们的态度从一开始的警惕和恐惧,变为了热情和尊敬。
借用其中某一位的话来说,我们大概就是神明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如果没有我们,这个月不知道又会饿死多少人。
听到这句话时,我特意看了眼同伴们的表情,那可真是各有各的复杂。
有点想笑。
但其实,我也能够理解,这种自以为是一个不法分子,却被人当做救世主的感受。
这样想着,我偏头瞥了眼抓着我袖子一直不放手的亚基,他仰起头,无辜回望。
……看,就这种眼神!
由于消息闭塞,村民们完全不认识我们这些在通缉令上有好几个版本的脸。不需几天,态度又变了,把我们当做村子里的一普通大户人家看待。
走路遇上了都会很随意地打个招呼。
这感觉,可真不好说。
揣着这种诡异的感觉,船上的大部分人在与村民们相处时,都颇为收敛,表现得宛如一个良民,与平日里的他们大不相同,除了艾斯。
他还是那样大大咧咧,随心所欲,混在编斗笠的人群里,简直毫无违和感。
如果不说明身份,谁能想到他是一个悬赏金过亿的大海贼呢?
艾斯和最开始的那个紫发女孩阿玉,相处得尤为亲近,经常带着她在林间乱窜。
丢斯曾调侃他,就像养了个女儿似的,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艾斯盯着篝火,思绪不知道飞了有多远,直到丢斯起身准备离开时,才低声回了句,“我好像没办法想象那种场景。”
262.
在邦西和岩流忙着修补船只时,我们也不是都像艾斯那样闲到去学编斗笠。
大部分人被派去找可以用来补船的材料,剩下的小部分人则是收拾船内四处散落的东西。
那一小部分人还被分成了两组,我是负责把东西搬出去晒干的那一组,丢斯是负责清点并记录的那一组。
米哈尔的房间是最先被抢救的。比起卧室,他的房间用书房来形容更为准确。
我们将那些书全部搬出来,放在空地上摊开,米哈尔就蹲在旁边一页页的翻着晒干,亚基和我又回到船上继续去抢救其他房间。
艾斯的房间是最后一个。
这是他自己说的,“我房间里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你们先去看其他人的吧。”
事实也和他说的差不多,真的没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
只不过,我拿起浸泡在房间一角的水坑里的白纸,轻轻抖了抖,水珠便从纸上滑落。
我屈指弹了下,纸张抖动,清脆的声音响起,没有一点湿润感。
所以说,这到底是什么纸?
看丢斯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哭唧唧到现在的样子,我真的很想建议他去找送这张纸来的人问问,这到底是用什么做的,水火不侵,真的很适合用来制作笔记本。
263.
这张纸是艾斯的兄弟萨博送来的。
在我们刚离开鱼人岛,浮出水面没多久,一只乌鸦找上门来,身上就带着这个。
可萨博却没说这到底是什么。
丢斯说可能是用加密文字写的,毕竟萨博可是一个革命军。
于是,他用水浸泡,用火烤……各种办法都试过后,他默默拍了拍艾斯的肩膀,转身离去,只留给对方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总之,先放着吧……下次要是遇上再问问。”
然后,这张纸就被艾斯压在了箱子底,再也没翻出来过。虽然不知道这张纸到底有什么含义,但还好没在这次海难中弄丢。
我回头对着在房里收拾东西的亚基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这个给艾斯。”
亚基点点头,脑袋一埋,就像刨土的仓鼠,把自己埋进床底,继续去摸滚到最里面的东西。
我路过时,顺手把蹬腿想要后退的他拉出来。
回到编笠村,艾斯正坐在一群小孩子中间,抿着唇,像打一场硬仗似的,严肃又认真地绕着手中的竹篾,身边还有一堆成品,粗略一看,完成度都还不错的样子。
我走到他面前时,他刚好编完一顶斗笠。
“阿玉,这个怎么样?”
“嗯……让我看看,嗯,嗯嗯!这次这个,非常完美!”
“哦?那太好了!”
他们之间的气氛也太和谐了,我感觉有点插不进去。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断他们的对话,艾斯就忽然跳起来,大步一迈,整个人挡在我的身前。
紧接着,眼前一暗。
我抬眸,只看见艾斯高高扬起的嘴角,和一口白牙,再往上的都被斗笠的帽檐挡住。
“嗯……好像还挺适合的。你感觉怎么样?”
“啊?”
我愣愣地抬手按住压在头顶的斗笠,摸了几下,将其取下来,捧在手上。
“这是……”
“送给你的。”艾斯摸了摸鼻子,“你之前的那个帽子不是在这次意外中弄丢了吗?不知道这个能不能代替。”
艾斯亲手编的斗笠,和穿越前某宝定制的帽子相比,那肯定选前者啊!
我一下子就把斗笠按回头上,“谢谢!我很喜欢!”
被遮住一小部分的视野里,艾斯的笑容更加灿烂,我也受到感染似的勾起嘴角。
264.
在船修好的那天,也是我们准备再次出航的那天,村民们急匆匆找到正在整理船上东西的我们。
“不、不好了!阿玉她……”来人气喘吁吁,一副要断气的样子。
艾斯直接跳下船,稳住那人摇摇欲坠的身影,“阿玉怎么了!?”
“她、她被人抓走了!”
第42章 42
265.
抓走阿玉的那群人大概从没想过这个国家会有人敢反抗他们, 说说笑笑,像散步一样,没有走多远。
我们很快就追上他们, 一顿暴打,救下阿玉和其他几个小孩。
通过人贩子嚣张至极的喊话,我们知道他们在为四皇凯多办事。
抓到的小孩都被会送去距离和之国不远的鬼之岛,那是凯多的百兽海贼团根据地,目前已送过去了两批小孩。
虽然不知道凯多要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但艾斯毫不犹豫决定,打上鬼之岛, 将那些小孩救出来。
“真的要在这种时候对上四皇吗?”丢斯这样问道。
他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
我们才经历过一场海难,编笠村的贫瘠无法为我们提供充足的食物。即使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天,我们也没能好好休养,状态并不太好。
而对手可是拥有超乎想象的防御力和生命力, 被称为“最强的生物”, 悬赏金46亿1110万贝利的四皇“百兽”凯多。
斯卡尔在大声读着他搜集的凯多资料。
艾斯一边听,一边站在船头,眺望远处隐藏在浓雾里的漆黑岛屿,“怕了的话,就在船上等着吧。”
“啧——”丢斯也没说到底怕没怕,回首对着掌舵的岩流喊, “向右转,准备停靠!”
266.
登上外形犹如恶鬼巨角的鬼之岛后,我们才发现这里静得不正常。
寂静的城内空无一人,不知道是建筑风格还是装饰什么的缘故, 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我们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正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就见一人于高处跃下,手持一根细长的狼牙棒,挥动时震动空气,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我们当即四散避开她的落点,艾斯却毫不畏惧,抬手迎上去,武装色霸气强化过的手臂宛如金属,与狼牙棒相撞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袭击者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后抬脚一蹬,借着艾斯的手臂向后翻,避开艾斯紧随其后的右勾拳,落地后,她蹙眉一言不发地瞪着我们。
我们这才看清,原来她是一个身高接近三米的女人,头顶还长着一对红色的角。
“你们先去救小孩,这里我来!”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攥紧手中狼牙棒,刺耳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数道闪烁的紫色雷光缠绕在上,身形闪动一瞬,便如炮弹一般飞速撞来。
周围突兀出现一群杂兵的身影,像随狂风乱飘的雨点,从四面八方砸下来。
艾斯的手臂向后拉,宛如一张绷紧的弓,火焰从指尖燃起,顷刻间点燃周围的空气。随着他的一声低喝,火拳如箭射出,迎上袭来的炮弹。
火光与雷鸣交织,一个闪瞎眼睛,一个震聋耳朵。
巨大的光球在鬼之岛上炸开,碰撞后产生的冲力裹着建筑物的碎片将我们带离战场中心,也吹飞了那群杂兵。
“真夸张啊!”
斯卡尔从瓦砾之下爬起来,摇摇头,抖掉卡在骷髅装饰品缝隙里的碎石。
“总之,我们先分散开,各自负责一块地方吧。”
其他人也纷纷从各种奇怪的地方爬出来,七嘴八舌分好队后,转身就走。
而我望着那边飞速碰撞又分开的两个光点,迟迟没有迈出一步,总觉得心有不甘。
明明是同行这么久的伙伴,艾斯却总是单打独斗,即使我已经从一开始的弱小,成长为现在这幅模样,也没有改变。
他是不是要永远把我们当做需要护在身后,而不是可以并肩作战的人?
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两者的区别,但我更希望自己是后者,而不是前者。
否则,我那么辛辛苦苦的变强是为了什么呢?
正想着,我感觉到有人扯了下我的袖子,回头一看,是丢斯。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抬手按在头顶,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走吧,我们也是有事要做的人。”
“……嗯。”
267.
不久后,我们在散开的地方汇合,一大群人领着几个小孩找到艾斯。
“所有的孩子都应该在这里了,只不过,我们没有找到凯多。”
艾斯没有回头,紧盯着对面的那个女人,眼里闪烁着炽热的战意,看来两人的实力应该相差不大。
他没说什么,那个女人却开口道:“父亲出去远征了,现在这座岛上一个干部也没有。”
“父、父亲!?”
大家都被她的话惊到了。尤其是斯卡尔,“可、可是,凯多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女儿?”
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在周围火焰舔舐建筑的噼里啪啦声中更加显得微弱,对面的女人却听见了,还露出了愤怒地神情。
“你们有时间说这些废话,不如赶紧离开,把他们送回到家人身边!”
明明是凯多的女儿,却放过我们这些大闹一场的匪徒,甚至催促我们赶紧离开,有一种怕我们被逮住的担忧。
这一下就引起了艾斯的兴趣。他脱帽致谢,像在公园逛街搭讪一样随意跟她聊了几句。
对方也无所谓地回答了。她告诉我们她叫大和,是一个没有守护鬼之岛必要,讨厌凯多恶劣行为的囚徒。
囚徒并不是她说的,而是我看见她手腕上的镣铐后,擅自加上的。艾斯大概也看见了那反射着光的镣铐,微微愣了一下,回头让我们先走。
他的手上还燃着火焰,小孩们吓得直往丢斯身后躲。他便挥手散去那团火,像是打招呼一样摆了摆手,咧嘴笑得灿烂又无害。
我那莫名其妙的不甘心又窜出了头,他单打独斗就算了,现在又是什么事,要把我们排除在外?我们难道不是他承认的伙伴吗?
“艾斯,我跟你一起!”
“不,我一个人就行。你先跟他们一起回船上等着吧,我很快就会追上来!”
“可是!”
“安德!”丢斯叫了我一声,当我回头看去时,他的目光正从艾斯身上移过来,眼里还残留着没有来得及转换的情绪,我想,他大概是知道点什么的,可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像哄小孩一样放柔了语气,“我们走吧。”
这显得我真的很幼稚……算了。
268.
船驶出去一段距离后,我趴在船舷上,望着与艾斯分别的海岸,心中思绪翻涌。
这种不甘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之前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只是觉得,在这艘船上待着就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尽可能的变强,不要拖他们的后腿。
是在觉得自己的实力足够与艾斯并肩作战,却仍然被护在身后时?还是发现他始终不曾敞开心扉,将一切烦恼忧愁与悲伤,同我们分享时?
虽然我也有一些事没有告诉他,但是这也不是他……好吧,没有但是……
或许,我应该主动一点,先找他聊聊自己的事?
269.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纠结了一个晚上。
翌日,天微亮,艾斯踩着冲锋者号,划破浮着晨曦的海面回到船上。
这艘曾载着我们在东海航行的小船,在经过多次改造后,已经可以在伟大航路独自乘风破浪。
瞭望台上的人最先发现艾斯,他俯身大声喊道:“船长回来了!”
我们一群人唰地冲到船边迎接他。他远远的就向我们招手,手里攥着缺了一角的白纸。
踏上船后,艾斯告诉我们,这张白纸是他把指甲交给大和,由她拿走不知道去哪里制作的东西,名为生命卡。
生命卡是一种代表主人生命力的纸张,既不怕水也不怕火。主人受伤时,生命卡会燃烧变小,痊愈时会恢复原样。
通常人们都会把生命卡撕破交给即将分离的亲人或朋友,而撕下来的纸张则会共同指向主人。
“原来如此,那萨博送来的白纸也是生命卡……你既然有两张,那这张就归我们了!”
说着,丢斯毫不客气撕走一大块,动作粗鲁,看得艾斯没忍住呲了一下牙。
“喂!你轻点啊!”
“又不跟你痛觉共享,别在意啦!”
接着,我们就像大明星握手会一样,排队一人撕了一小部分,放在自己觉得贴身又安全的地方。
丢斯吃饭时还在感叹,要是早点发现这个生命卡的作用就好了。这样他之前也不会在每座岛屿上,为了找艾斯而急的满头大汗。
得到一小部分生命卡的感觉真的很棒,大概是那种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知道他的方向与生命的安全感。
这也让我暂时遗忘了昨晚的纠结,没有找他好好聊一聊。
我们把孩子们送回和之国后,回到编笠村,在村附近的海岸与村民们告别。阿玉想要跟我们一起走,可她实在太小了,海贼的生活可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潇洒畅快。
我们大多时候,都是在与死亡博弈。即使强如艾斯也无法保证一定能够护住她。
于是,他们约定,当阿玉长成一个妖艳的女忍者时,艾斯会来带她一起出海。
阿玉还年幼,不知道语言陷阱,兴高采烈答应了。而船上的那些人背过身,笑得一个比一个猥琐。
等艾斯跳上船后,他们还调侃道:“不愧是船长,真坏啊,女忍者就算了,居然还要妖艳的,啧啧啧!”
“就是,也不知道十几年后,我还能不能看到阿玉上船。”
“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阿玉以后是平的呢……”
“啊……还真有可能,就这村子,每顿也没有什么营养。早知道,应该多给他们留点吃的了。”
“算了吧,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你想一辈子都住在那里吗?”
“那可不行!看见这旗帜没?旗在人在!黑桃就是我永远的家!”
270.
接下来是一段还算平稳的航行。
途中遇到的都是一些狼狈的、想要夺船逃回乐园的海贼,可这种连继续航行的勇气都没有的人,怎么能从我们手中夺走船只,当然是轻而易举就被消灭了。
平平安安进入白胡子海贼团的势力范围没多久,我们就被一名鱼人堵住。
这鱼人名气不小,是太阳海贼团的船长,王下七武海之一,人称“海侠”的甚平。
第43章 43
271.
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们黑桃的靠谱情报专家斯卡尔,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消息,说是在白胡子的地盘上,发生了一场小骚乱——游骑士多玛、A·O海贼团等海贼团同时发起了抢夺地盘的暴动。
白胡子的队长们正带兵前去镇压, 环绕母舰莫比迪克号的战舰中,有四艘都被派遣出征,此时正是我们进攻的大好时机。
于是,我们就马不停蹄赶到了白胡子的势力范围内,登上了这座平平无奇,却是白胡子的补给地之一的岛屿。
对于我们这样在海上讨生活的海贼来说,补给就是生命线。
虽然我们能够在海里捕捞食物, 过滤海水得到饮用水,但是有些物资,比如蔬菜水果和干柴燃料等,只能在陆地上得到。
尤其是像白胡子海贼团这种千人大团, 在经过一场镇压叛乱的战斗后, 一定会来补充物资。
登上岛屿时,丢斯还在担心,这小道消息到底靠不靠谱,白胡子海贼团真的会来这里吗?
艾斯走在最前面,拨开针叶树的枝桠,头也不回道:“别担心, 丢斯。等得不耐烦了,就直接在岛上升起我们的旗帜就行!”
这对任意一个海贼来说,都是极大的冒犯。我很难想象白胡子看到补给地被夺取后的表情,但艾斯一定会非常开心——为对手的注目。
走到森林深处时, 海岛上笼罩的薄雾越来越淡,丢斯心中的忧虑也跟着散开, 顺着风的流动飘回停在背面入海口的黑桃A号上。
米哈尔是个靠谱的守船员,但这毕竟是新世界,万一出什么状况怎么办?
正谈论着,一个巨大的身影伴随着炮弹炸开的巨响出现在我们面前。
像是从海里跃扑上来的鲨鱼,他带着逼人的气势,手里还攥着挂着黑桃旗帜的桅杆,没等我们作出反应,便轻而易举连同木杆撕成碎片,如丢垃圾般随意扔掉。
身边的同伴们顿时一片哗然,连我也感觉心中有火在燃烧。
旗在人在,这种撕毁旗帜并丢弃的行为所表达的意义,不用多说也能明白。
艾斯咬牙怒斥:“混蛋!你这是明知故犯吗?”
“这是我的台词。你明知道海贼旗的意义,却还是烧掉了吗?”隐藏在薄雾背后的的人这样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低沉骇人的声音卷起了岛上的风,“鱼人岛上白胡子老爹的旗帜!”
他的样貌随着距离的拉进在我们眼中逐渐清晰。
这人是一名鲸鲨鱼人,身高足足有三米,即使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我也能看见他的上半身。
蓝色的皮肤,肥壮的身躯,身穿绣着花纹的浴衣,下巴处蓄着粗黑的短胡须,太阳的图案在宽松的领口悄悄探头。
紧蹙的眉头,抿起的唇角,锐利的目光……他似乎对我们一行人很是不满的样子,就连下颚的两颗大尖牙都闪烁着令人不悦的寒光。
这熟悉的模样令沃雷斯震惊,他倒退几步,惊呼出声。
“老大!?”
272.
沃雷斯口中的老大一来就质问艾斯烧毁鱼人岛的白胡子旗帜一事。艾斯便直说,他就是想要会一会白胡子。
对方听完后更加生气,“你这去杀人匕首般的小鬼,怎能让你和老爹见面!老夫虽不是白胡子海贼团的船员,但但道义使然,就让老夫来做你的对手!”
同伴们纷纷提醒艾斯,这人是海侠甚平,太阳海贼团的船长,原悬赏金2亿5000万贝利,现在名列王下七武海的男人。
他们的旗帜就是甚平胸口处的那一轮太阳。
我不太喜欢这个海贼团,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它撞了我曾经想要给黑桃取的名字,但也因这名声而生出几分担忧。
不过,这很快便在艾斯坚定的背影中消失。我相信他的火焰。
作为七武海,甚平对我们的袭击是有理由且有后台的,因为艾斯拒绝了世界政府,所以,他们派他来抓捕。
但他用的理由,竟然是与世界政府毫无关系,反而提到了白胡子。
太阳海贼团并不是白胡子的附属海贼团,他们也没有与白胡子交换结义之杯,成为他的儿子。
那甚平为了白胡子而找上我们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是守护了他的家乡鱼人岛的男人。
因仁义与恩情而出手,这样的行为不愧是被称为海侠的男人,是一个合格甚至可以说优秀的对手。
艾斯大概是这样想的,迎着对方的攻击而上,冲天的火焰荡开树海,星星点点的萤火落下,转瞬便燃起赤红的海洋。
273.
艾斯与甚平的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四天,到第五天的早晨也未停歇。
我们这群观战的人也早已精疲力尽。
不眠不休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多的是我们为了不误伤岛上住民和给他们提供一个足够大显身手的宽阔场地而砍树、灭火导致的。
而我本就无需睡眠,因此精神还算好,身体状态也不错,只是有些沉重。
黑桃的伙伴们不插手的原因很简单,他们深刻意识到了自己与那两人的差距,究竟有多么的悬殊。
我倒是觉得自己可以帮忙,可艾斯大概是不想让别人插手的,就没有去。
艾斯是火焰能力者,一招一式都带着敌我不分的炽热温度,甚平是熟练的格斗家,一手鱼人空手道不仅能将生物体内、树木、地面的水穿透,就连空气中的水分也不放过。
经过整整四天的旁观,即使到现在这种你一拳我一脚,全靠意志拉扯身体,消耗生命力的搏斗的地步,他们也不敢踏进去。
没有恶魔果实,仅靠技巧与身体素质就能匹敌艾斯的甚平,把敬畏两个字深深刻入了一路上可说顺风顺水的黑桃众人的脑海里。
原来新世界竟有这样……或者更甚于此的人存在!
274.
这场战斗最后的结果是平局,他们在同一时间双双倒地。
拳脚碰撞声消失后,这片空间格外的寂静,远处幸存的绿树沙沙声隐隐约约传到耳边,不太真切,让人感觉像一场梦般。
直到丢斯抿着唇,走入坑坑洼洼焦黑一片的舞台,不顾艾斯的挣扎将其架在肩上,梦才醒了。
大家猛然回神,是的,我们该撤退了。
这场原本计划中的奇袭,在甚平的阻拦下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可艾斯心有不甘,喘着粗气抬头:“放开我……我和那个大个子还没有分出胜负。”
“别说胡话了,我们必须得走,不然就……”
丢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视线定格在我们身后的某处,瞳孔颤动,唇也不受控制地抖出一声“啊!”。
我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齐刷刷转身,巨大的黑影正穿透清晨的薄雾而来,如一只鲸鱼静静地停在岸边。
笔直的桅杆上,高扬着风帆,有着月牙状白胡子的骷髅在对我们笑——那是白胡子的旗帜。
我们原本的目标白胡子爱德华·纽盖特出现了。
他手持足有七米高的偃月刀,立于白鲸似的船首之上,轻轻一抬手,以刀柄的一端扣响船缘。
只听噼啪一声,无形的冲击将空气都撕裂,那如玻璃上蔓延开来的裂纹清晰地落入我们眼中。
他似乎控制了范围,这一击并未真正落到我们这边,像是战前的宣言,一种对敌人最后的仁慈。
我听到沉闷的扑通声,与余光中跪倒的身影对上,可我连转头看一眼是谁,将他扶起来的想法都没有。
我们都被他的气势镇住了。
这就是……海上王者的实力?
我的思维正缓慢转着。我大概还是见得太少,记忆中能有如此甚至更大威势的人,只有那个女人。
我的制造者,雷神巴尔泽布。
可我从未亲眼见过她认真起来的模样,毕竟有谁会对自己不屑一顾的造物全力以赴,她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
而阿帽和散兵就不一样了。
他们拥有的岁月比我要漫长许多,直面过的人或神也有许多。可他们没有身体,无法挡在我的面前,也没有办法将我拉出威压逼迫的范围。
细微的电流窜过我的四肢百骸,风声送来远在天边、近在咫尺的声音。
“醒醒!”
我迟滞的思维陡然间加速,勉强恢复原本的模样,目光聚焦,凌冽的刀风正迎面而飞来,速度之快,只来得及张开一道脆弱的元素屏障,甫一相接就碎成光屑。
我们在绿色光点的簇拥下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一片痛呼传开。
明明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轻轻一挥,就有如此威力……
刚想到这里,丢斯啪叽摔到我的旁边,我被吓得一个激灵,扭头朝那边看,艾斯正踉踉跄跄走到最前面,张开双臂,用遍体鳞伤的身躯护住我们。
白胡子旗下的那些海贼没有出手,就在一旁抱着手看戏,看艾斯像野狗一样嘶吼咆哮,凶狠捍卫最后的领地。
他已经竭尽全力,却被彻彻底底的无视,无情的攻击掠过他再次袭来。
他不得已压榨本就透支的力量,数米高的炎墙将我们护得严严实实,却把自己留给了强大的敌人。
“船长!?”
“艾斯!”
众人顿时压住心中的畏惧,纷纷起身想要穿过这堵墙,去帮助艾斯。
可他只是催促道:“你们快逃!”
白胡子的声音透过熊熊燃烧的火焰传来,“怎么,事到如今害怕了吗?”
“放过我的同伴,作为交换,我不会逃跑!”
“你这小鬼,够狂妄……”
紧接着,利器破空声与艾斯的痛呼响起,又一场战斗在墙的对面展开,而其中一人早已精疲力尽。
这不公平!
虽然这种事本就不讲究公平不公平,但怒气在心中不断膨胀,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对艾斯选择的不满,对自己的不满。
我习惯艾斯总是单打独斗,也理解他对于我们的保护。因为我们相信他每一次都能战胜对手,所以才放任他的任性,不擅自插手他的任何一场战斗。
而现在,他这种状态让我很难相信他还能够完好无损的回来,与我们在黑桃A号上重聚。
都这样了,他凭什么拒绝我们的帮助,我们难道不是同伴吗?
这天下有哪一个同伴,会在面对危险时,各自奔逃?
原本就隐隐约约的不满,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我讨厌他的单打独斗,我讨厌他自我牺牲般的保护,我也讨厌习惯并且放任他独自一人的,理所应当享受这种保护的自己。
我开始后悔没有在这五天里插手,并下定决心,这次绝不让他独自面对。
“丢斯,你们先走……”
我避开丢斯想要拉住我逃跑的手,义无反顾加速跑向那面火墙。
“安德——!”
狂风拨乱气流,将一切声音抛在脑后,火焰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主动让开道路。雷电在掌间轰鸣,随我高高跃起,在那些人眼中划出一道亮眼的弧线。
“你怎么!”倒地的艾斯瞪大眼,惊呼的声音比风还微弱。
六米多高的巨人反手一挥,锋利的刀刃直直撞上刺耳的雷光。爆炸的白光在眼前炸开,震耳的轰鸣紧随其后。
强光让周围旁观的人不禁眯起眼,直到声音逐渐消失,才迫不及待看向交锋的中心。
当看清现状后,有人愣神,有人惊呼,也有人低叹:“这就是他们说的……神之子?”
在众人视线聚焦的地方,与天争高低的巨人静静伫立于这座平平无奇的小岛上,比第一次降临更加精细华美,散发的威势也比之前要强悍。
身材高大的白胡子难得仰望对手,咧嘴发出“咕啦啦啦”的怪笑声,月牙形的白胡子弯曲弧度更加明显。
“小子,你这招有点意思。”
“呵,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就看你有没有机会了。”
第44章 44
275.
我从昏迷中醒来, 比视觉先一步恢复的是嗅觉,鼻尖萦绕的淡淡消毒水味,刺激着鼻腔和大脑, 同时也告诉我正身处何地。
丢斯的房间?
顶着昏昏沉沉的大脑,我这样猜测着,睁开眼,天花板上悬挂的白炽灯圈着刺目的光,那扩散开来的光晕模糊周围的一切。
唔……天还没亮吗?
我不适地眯起眼,想抬手遮一下,却被四肢那深入骨髓的疲软感惊到。
我这是?
随着这个疑问的浮现, 陷入昏迷前的那些记忆,被惊讶催赶着如潮水般涌来,狠狠扑打在迟钝的大脑上,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流窜到心脏。
七叶寂照秘密主, 或者说正机之神, 是汇聚了愚人众执行官博士和须弥教令院许多学者智慧的结晶。
以神之心作为能量源,以巨大的机械躯体作为载体,以神之造物作为操纵者,拥有比肩真神的威能。
我昏迷前用出的那一招,虽然是仿造正机之神创造的,但威力确实不足以与其相比。
而我、阿帽和散兵的元素力, 加起来也不能与神之心所蕴含的力量相提并论,自然也不能长时间维持那个形态。
这么一想,我的败北似乎理所当然。可当时的我完全无法冷静,只想着拼上一切。
所以, 输了的后果是什么?
想到这里,我才发觉, 灵魂深处似乎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四周也静得可怕。
心里陡然一沉的同时,一股恶心感在胃部四处乱窜,像是有只手垫在胃的底部,拍皮球一样一下下往上颠弄,我噌的一下坐起身,趴在床边的栏杆上干呕。
阿帽?阿散?
还没缓过来,我就在心底呼唤他们的名字,可我始终没得到他们的回应。恐慌如蛛网瞬间蔓延,视野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连地板上的木纹都不再清晰。
好在下一秒,我就感受到了倾奇者疲惫而又轻缓的触碰,同时,头顶洒下的刺目白光被阴影遮挡,背部传来温暖的触感,一杯水从侧面挤进我模糊的视野中。
昏暗中,恶心感缓缓褪去,我抬头,看见丢斯从不摘下面具的那张脸,勾起的嘴角隐匿于背光的阴影中,有些模糊不清,但那双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与喜悦,却是如此的清晰。
“你小子……终于醒了。”
“……你还活着?”
“哈?”换了一身白大褂的男人猛地后仰,拉开距离,单手拍得胸脯啪啪响,“我看起来像是死了的吗?”
276.
丢斯递给我的那杯水是温热的,像是知道我会在这时醒而特意准备的。
这个想法或许只是我自作多情,但不得不说,当那温热的水流顺着食道往心里去时,好像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一同带着往下沉,我瞬间感觉好了很多。
坐在诊疗床上,我抱着水杯,缓缓舒了一口气,“谢谢。”
丢斯默默拿走空了的水杯,转身,杯底轻磕在一旁木质的桌面上。我的目光跟着他移动,这才注意到,四周的摆设非常陌生。
黑桃A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个人的房间、会议室、储藏室、厨房等挨个分出去后,留给丢斯的便是既是卧室,也是工作室的医务室。
他喜欢用一个拉门隔开,里面放着书,堆着乱糟糟的被窝,外面倒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可即使拆了那扇拉门,整个房间也没有眼前这个房间那么宽敞明亮,除了医疗相关的物件,就没一个私人物品。
丢斯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挪了挪摆在桌子前的方椅,坐下叹了一口气道:“我会跟你讲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要向我保证,保持冷静,不要闹事。”
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见他那么认真,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保证,你说吧。”
“好。你那天……”
277.
虽然,模仿正机之神创造的那个技能,在我自己看来缺点十分多,但在别人眼里,却是有如真神降临。
而丢斯不愧是立志成为冒险小说家的男人,各种形容词和各类比喻一句接着一句,往我身上砸,害得我都生出了一点羞耻感。
不过看他讲得起劲,我还是忍住了那股羞耻,从他的长篇大论中总结出我想要的答案。
简单来说,我与白胡子之间的战斗掀起了滔天巨浪,险些让世界海图上从此缺少一座岛屿。
白胡子海贼团剩下的那些人完全无法插手这场战斗,便只能拼尽全力,从翻涌的海浪中保下那座岛屿和岛上的人。
黑桃海贼团虽然是来袭击白胡子的,但也见不得那么多无辜的人受害,没有犹豫便直接加入救援的队伍中。
艾斯也是,强撑着用一道道火墙,蒸发了一次又一次的海浪。
在我与白胡子分出胜负后,他没有歇息,也没有退缩,再次向白胡子发起了挑战,是为了解救已经成为对方俘虏的我,也是为其他伙伴的逃跑争取时间。
结果不用多说也知道。
说到这里,丢斯的目光投向我的身后,我跟着转头,看到了一个没有收拾、被子凌乱地堆在床尾的诊疗床。
“看到没,等会儿他就会来陪你。”
“啊?”
“这家伙好像不服气,比你先醒来的这么多天里,一直在反反复复的试图暗杀白胡子。”
我能理解艾斯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消耗过多,阿帽和散兵陷入沉睡,我的身体也疲惫无力,我早就冲到白胡子面前去为艾斯暗杀提供一份助力了。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我直接问道:“其他人呢?”
丢斯别开脸,装模作样翻开放在桌面上的书,一页、两页……他把书页按下去,好像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才决定告诉我答案。
“我们都在这条船上做事……各有各的事。斯卡尔被看上了情报能力,米哈尔老师在教人读书写字……柯达兹也是,它捕猎很有一手,萨奇队长、也就是管伙食的老大很宝贝它。他给它吃的,它就很亲他。它也是最先在这里干活的。而我,额你也看到了,就坐在这里。”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直白,他低头沉默片刻,扭头冲我笑着说,“喂,我说,你不要用一种看叛徒的眼神盯着我好吧?我只是……”他依旧没有直视我的眼睛,说着说着,又用侧脸对着我。
“你们投靠了白胡子,”我的喉咙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声音变得干裂嘶哑,轻轻的,“这还不是背叛?”
“我们……”
丢斯说,他们在我和艾斯败北的当天就组织了救援行动,只不过轻而易举就被全部打败了而已。
白胡子海贼团没有对他们这些手下败将赶尽杀绝,反而提供了住宿和吃食,还有伤药。他们也得报答这份恩情才是。
一饭一宿之恩,这就是所谓的仁义,也是身为不法分子的海贼,唯一需要遵守的道义。
“你不是总说我们都是一群半吊子吗?那既然都不是正经的海贼,为什么还要守这规矩?”
我或许是能够理解的,但现在的我选择不去思考,任由情绪做主。
我无法接受,他们身为同伴却先一步融入敌方阵营,这会让还在反抗的艾斯怎么想?
对了,艾斯比我先一步醒来,他应该已经知道丢斯他们的背叛了,而他还在坚持暗杀白胡子……我要去帮他!
这样想着,我撑着护栏滑下床,双腿跟没有骨头似的,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安德!”丢斯的目光终于与我的目光相接,他一步跨来,想要将我扶起,却被我狠狠地拍开。
手上的无力让我的拒绝不太明显,丢斯的手顺着我的力道往回退了一点,转而抓住我的小臂,将我搀扶起来。
他的眉眼间带着些许无奈,“你不是向我保证了要冷静的吗?”
我不再看他,瘪着嘴回道:“我很冷静。”
“好好好,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要乱跑,要去做什么?你跟我说,我去。”
“……”
这个状态确实不适合去帮艾斯,还是不给他添乱了。但我也不想继续待在敌人的地盘上,空气中充斥的气息会让我精神紧绷。
如果让我挑一个可以安心养伤,且能让我迅速恢复的地方,那只有……
“黑桃A号呢?”
278.
黑桃A号作为白胡子海贼团的战利品,被他们的人操纵着,像个离不开母鲸的幼鲸,紧紧跟在莫比迪克号的身边。
我回到船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个陌生的面孔赶走。
站在甲板上,我环视四周。
折断的桅杆,消失的海贼旗,破破烂烂的甲板与船缘,小花园里好不容易养活的脆弱花朵都被连根拔起……在我与白胡子的战斗中,所有人为了保护岛屿拼命时,它一个人独自在滔天的海浪中挣扎,能够保持现在这个模样已经是足够幸运的。
可我心中还是燃起一股无法平息的愤怒,
这股怒气在我的手触碰到船舵时,化作顶着尖角的恶魔,催促我直接撞上莫比迪克号,给它留下一个尊严的结局。
可想到那群借住在莫比迪克号上的人,想到黑桃A号原本的模样,就像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我瞬间冷静了。
我舍不得,相信他们也应当舍不得,它还要载着我们直到最后呢。
279.
我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睡眠,回到黑桃A号上后,我就没有再踏上莫比迪克号。
丢斯前几天还来看望过我,米哈尔和斯卡尔他们也是,可后面就不知怎么的,不再来了。
也许是他们太忙了。
我曾托他帮我跟艾斯说,我在这里等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说。
莫比迪克号实在是太大了,我又因心中的一点别扭,不愿意太过接近它,每天只能凭着优秀的视力窥探它的一角,只是艾斯总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闹出动静。
丢斯说他们不是背叛,冷静下来后,我也愿意相信他们会回到黑桃A号上。
可每次走到破破烂烂的甲板上,感受到周围的寂静,我的心就像被冻住一样,只能从艾斯闹出的那些动静中汲取一点热度。
他们会回来的。
他们会回来吧。
他们会回来吗?
要不去莫比迪克号上看看?不,不不不,总之,艾斯一定会回来的!
280.
那天夜里,艾斯第一百次向白胡子宣战失败的夜晚,我的身体差不多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带着他们回来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上,等待着船长发话,我也一样。
我知道重新来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相信艾斯,相信大家的力量,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再次向白胡子,向四皇发起挑战。
这样想着,我的心都开始怦怦跃动起来,只是下一秒,它便踩了个空,一路跌到谷底。
“对不住了……”
我没想到,艾斯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夜里的寒凉攀附上指尖,一寸一寸顺着血管侵入。
“我太没用,这阵子牵连你们也跟着提心吊胆。”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过,我已经作出决定了。”
艾斯扭头,与丢斯对视一眼,像是商量好的,丢斯从怀中取出了船上所有人都熟悉的东西——黑桃海贼团的旗帜。
那是被甚平扯下来撕碎的旗帜,在那五天中被他们奇迹般的捡回来,一点点拼凑起来的我们的象征,我们的归宿。
“听我说,”艾斯从丢斯手中接过旗帜,“今天,此时此刻,黑桃海贼团就此解散,降下这面旗。”
这话就像在我耳边撞钟,带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回响,他后面好像还说了什么,可我却一点也没听进去。
“我挑战了白胡子一百次都没能赢他,已经连还能感到羞耻的自尊都不剩了。但是,只有这些话我一定要说出来,我……我当上海贼的理由,看来并不是为了我自身的名声、地位或是力量。”
耳边的嗡鸣实在恼人,我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张开嘴,想要呐喊,想要嘶吼,想要把心里的愤怒、委屈、哀怨与悲伤全部告诉他们。
可丢斯的声音却突然穿透嗡鸣传入我的耳朵里,
“艾斯,你在寻找的东西,在这片白胡子的海域里有吗?”
嗡鸣声渐渐弱下去,我犹豫片刻,还是想要给艾斯的答案留一份期待,或许,他只是迫不得已?
“我觉得……”艾斯有些迟疑,“有。”
“为什么这么想?”
耳鸣消失时,我听到了艾斯的回答,他很真诚,直率地表达了对白胡子海贼团的好感。
“这里待着舒服。”
我的嘴闭上了,可我的心里却依然不平静,只是我开始想,或许我没必要再听他说,也没必要说给他听了。
什么归宿,什么家人……都是假的,到头来,还不是说散就散?
黑桃的大家都表示了对艾斯选择的支持,大家也简单确定了接下来的打算。
艾斯要接下白胡子的义子杯,从此背负他的名字,在这片大海上航行。丢斯、斯卡尔他们是憧憬着艾斯成为海贼的,自然也要加入白胡子。米哈尔说,只要有蓝天和甲板,去哪里都能教课。
就连柯达兹也蹭着艾斯的腿,表达了不分离的想法。
而我站在人群边缘,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好像默契地没有问我,也好像问了,只是被我忽略。
我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我到底……想什么呢?
281.
早在香波地群岛时,黑桃A号就已破破烂烂。它撑过了海底几万里的航行,抗住了和之国奇异的海浪,挣扎着从滔天的浪潮中存活,却要在今晚埋葬在它最信任的伙伴手中。
解散仪式。
这代表大家对寄托于黑桃海贼团旗帜上的念想,暂且予以放手。
艾斯本打算推脱:“身为船长的我都这副样子了,也没法耍帅说这面旗帜上承载着……信念还是什么的。”
“没那回事。”
“艾斯,你是海贼,你的手能化作火焰。我们都是憧憬你如火焰般的活法,还集结于这艘船与这面旗帜周围。”
“谢谢了,各位。”
在大家的鼓励下,艾斯的双手化为火焰,扬起的海贼旗被炽热燃烧的风扇动,化作无数破茧的蝶,飞向更遥远的夜空。
在那之后,就是与船道别。
所有人都站在岸边,看着大火顺着木板熊熊燃烧。
“再见了,黑桃A号。”
“这是个好家啊,艾斯。”
“是啊,丢斯。”
我站在人群的最后方,望着被灼烧成红色的夜空,忽然就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木屋和眼前破破烂烂的船一样,都是我曾幻想能够永远居住的家,里面埋葬的人,也是我曾以为能永远陪伴在我身边的家人。
再往前好像还有一团火,一团被我亲自熄灭的火,火中燃烧的也是我的家、我的家人。
我与火焰似乎有种特别的缘分。它总会埋葬什么,让我做出一个选择,是留下继续之前的生活,还是离开之后重新开始。
可看着已经有了裂痕的墙面,我又该如何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静静等待它倒塌呢?
要不还是……
正想着,火蝶擦过脸颊,一瞬间的灼痛让我回神。
前方的风似乎乱了,四面八方赶来的千风,一部分在我身边环绕,轻柔的,带着从火焰那里偷来的温度,像是一个拥抱;另一部分在船的残骸上方纠缠,像是一只盘旋的巨蛇,吐着舌阴冷地俯视下方的人类。
它像是锁定了什么,以极快地速度扑下,把我前方的那群人吓得四散避开。
“艾斯,你看着点!”
“啊?我没动啊!”
在地上撞散的火蛇化作漫天的萤火虫飘在空气中,在片刻的停顿后,又分成好几个小队,像被偷了蜜的蜂,追着几个人撵,有组织有纪律,一看就是有人操纵的。
而在场的火焰能力者只有艾斯,大家都以为是他在捣鬼,于是,被追的人都冲过去抓着艾斯要个理,让他快点把那追着跑的火焰解决了。
你争我抢,剩下一个一脸迷茫,最后不知是谁一个脚滑,拽着一群人轱辘轱辘滚到海里。
“咕噜咕噜咕噜……”
“别愣着了,快救人啊!”
“艾斯——!”
我内心复杂的情绪在这一连串的状况中消失不少,尽管还有一些残留,却也不影响理智。
“是你吗?”
我悄悄在心里问今天才苏醒的阿帽,他哼了一声,“别傻了,只是晚风急罢了。”
如果是之前,我可能就这样一笑而过,心里明白对方的意思就行,可今天的我不想要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于是,我直接问:“等找到身体后,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阿帽似有所觉,也拿出认真的态度。
“你我本是一人,何谈分开?”
第45章 45
282.
火焰将熄, 夜风恢复原本的寒凉,月光也褪去橘红的外衣,像轻薄的帷幕笼罩在眼前这出快要收场的闹剧上。
艾斯被他的同伴们慌忙打捞上岸, 恢复力气后,挣脱别人的搀扶起身,湿透的衣服与滴水的发丝在转身的瞬间变得干爽。
他看了眼焦黑的木头残骸,叹了一声气,似乎有些不忍,却在下一秒扬起笑脸,招呼众人一同回停靠在不远处的白胡子船队去。
我望着那看上去一如既往可靠的背影, 胸口却没有被熟悉的安全感填满,反倒是因阿帽的回答而生出的那一点欢喜都在逐渐褪去,被满满的迷茫无措替代。
那摇曳的火光似乎还在我的眼前翻涌,恍惚间, 我看到了一栋正在燃烧的木屋。
艾斯和那些被我视作伙伴、家人的人类, 越走越远,身影逐渐被四周的黑暗侵蚀,就像是在屋子里被大火烧灼,化作无法辨认的焦炭。
我理应跟上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赖在他们身边,可我实在无法直视他们那面目全非的可怖模样。
是走, 还是留?
我不是第一次遇见这个问题。
当我的同类、那个病弱的孩子逝去时,我也曾被逼迫着作出选择。就像有一道题的考试,决定我的未来该去往何处。
那时的我像是刚入学就面临毕业考试的学生,呆呆望着试卷, 半天落不下一个字。
是阿帽的突然出现,帮我叫了声暂停。他送我离开, 既是给出第三个选项,也是让我弃考。而现在,复读的我又回来了,拾起曾丢弃的问卷,卷上仅有的一道难题让我头脑发晕。
思及此处,我不禁戳了戳阿帽,希望他能再次如天神降临般带我离开。
可阿帽拒绝了,他说,倘若事事都需要我帮你做出抉择,那不如直接把你的身体交给我?不过是一道选择题而已,有那么难吗?
他说得对。不过是一道选择题,好歹给出了选项,而不是一片空白,需要我自己填写。
现在的我跟以前的我已经不一样了。经过那么多年的复读,总要有点长进才对。
我闭上眼,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切像影片般在我的眼前上映,酸涩从心口涌出,舌尖都能品尝到熟悉的苦涩。
尽管艾斯的选择让我难以接受,可他们依旧是我不忍割舍的羁绊,只是……
再次睁开眼,我的心中已有答案,虽然不确定是否正确,但是目前的我最想要、也最肯定的选项。
“安德?”
我抬眸,月亮不知何时躲在了乌云后,周围的光线变得昏暗,丢斯踩着晃动的黑影向我走来,似乎是发现我没跟上才来的。
“发什么呆呢?走,该回去休息了。”
丢斯停在我的身前,不远不近,刚好能让我不用高高仰起头去找他的眼睛。
这种不曾改变的贴心让我眼眶有些发热,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改变提交的答案。我赶忙眨了眨眼,稳住翻涌的情绪,声音却控制不住藏了一丝沙哑感。
“回哪?黑桃A号已经被烧毁了。”
丢斯像是愣住了,久久没有回答。我稍微偏头,视线擦过他的身体落在艾斯身上。
我的声音不大,风却很急,裹着我的那句话强硬地塞到远处的人们耳里。
艾斯他们的脚步顿住。好几个人回身投来疑惑的视线,斯卡尔叉着腰叹气,似乎已经预料到我之后的话。
他们有什么可疑惑的?
“我要离开这里,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我本想说点难听的讽刺他们,可终究还是不愿说出口。
惊讶的呼声在远处炸开,好几个平时跟我关系不错的人都在扯着嗓子问为什么,有些人甚至快步走过来,微微伸出的手像是要抓住我一样。
我没有理会他们,依旧紧紧盯着艾斯的背影,或许是在期待他能说点什么挽留的话,又或许是把这句话当成一种报复,期待他能因此像我一样难受。
他总是不相信会有人真正的爱他,但至少我们也算朋友,亲耳听到朋友说出抛弃的感受一定很不好。
想象着他可能会露出的神色,我的心又酸又涨又疼,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可直到速度最快的人抓住了我的手腕,他也没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原地站了一会儿,便继续向着莫比迪克号走去。
“安德你……”
身前人在絮絮叨叨什么,我完全听不见,只是偏头死死盯着那个愈行愈远的身影。可月光被乌云挡得严严实实,黑暗成了我最大的阻碍,我根本没办法看清他是否有什么细微的动作。
他真的没有一点感受吗?他难道没有心吗?我一个无心的人偶都这么难受了,他凭什么?
心中难以置信的悲愤就要化作语言冲出口,拽着我的那只手突然松开,我因此回神。
收回目光一看,丢斯一手护着满脸惊恐盯着我的船员,一手在额角按动,看上去十分困扰的模样。
我想我的表情应当相当可怕。
丢斯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目光,心中却在恶狠狠地反驳:我当然知道,是你们先不要黑桃海贼团的,我凭什么留下?
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他叹了一口气,“先不谈离开以后你能做什么。你应该没忘记我之前说的话吧?那些小心眼的贵族可是不会放过你的。没有名声在外的海贼团庇护,单凭你一个人,你怎么……怎么能让我们放心?”
“放心?”听他提起这个词,我心里的委屈更多了,我忍不住抬头,直视他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原来我也值得让你们担心?呵,我还以为你们只会想着要怎么在莫比迪克号上站稳脚跟呢。不过放心吧,前几天的我不也一个人在黑桃a号上过得好好的?”
丢斯像是被我的话噎住,胸口起伏明显。他深呼吸,像是在强忍什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况且,白胡子海贼团在新世界的地位你也知道,那些海军如果知道你加入……”
“我不会加入。”我斩钉截铁道。
“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
“你想看我和白胡子再打一场?生死局那种。”
“……”丢斯没话了,“至少等到天亮?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我抬头望天,漆黑的夜空看不出什么,只是算算时间,距离天亮也应当不远了。
“好吧。”
283.
丢斯没有跟我说要准备什么,但我大概能猜到。他的性格如此,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估计是为我收拾出海需要的必备物品了。
他陪我在海岸边上升起篝火,烤了一些鱼,便回到莫比迪克号上。
我吹着微凉的夜风,目不转睛盯着篝火,直到天亮,酸痛的双眼被柔软的布料覆盖。
我抬手接住摸起来很大的包裹,却没有感觉重量落实在手中。
一片漆黑中,丢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船我给你停在西方的岸边,出海后尽量向着红发的地盘去吧,小心海军。”
“……嗯。”
包裹的重量压得手臂往下掉,头顶的重量与宽厚的热度消失,我顺势将包裹丢在一边,起身转头看去。
丢斯背对着我走向远方,举着右手随意挥了两下,没有说再见。
于是,我的道别也没有说出口。
284.
顺着海岸往莫比迪克号的反方向走,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了丢斯停在那里的小船,和我们最初的那条小船差不多。
我走上去,熟练地操纵它离开这座无名的岛屿,直到看不见海岸时,才打开足足有我半人高的包裹查看。
不出我意料,里面的东西基本都是航海必需品,除了戴在我手上的指针,还有几个备用的单独放在盒子里。
我将盒子拿出来,放在一边,继续翻看,却见下方有一些我非常熟悉的东西,熟悉到让我的思维都为之一滞。
那是我认为已经在我和白胡子掀起的海浪中失去的东西。
放在斯卡尔房间最显眼处,平时别人多看一眼都会爆炸的骷髅串珠、米哈尔珍藏的崭新的书籍,如今写满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注释、艾斯亲手编织的斗笠、缝着一朵小花的破帽子、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娇贵花朵……
啪嗒、啪嗒,透明的水珠在晒干的花瓣上碎开,将干燥的深色浸润成柔嫩的艳丽色彩。
我高高的仰起头,碧绿的天空飘着棉花糖似的白云,原来……是下雨了。
285.
与曾经的同伴分开后,我依旧在海上航行。
不是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不是有通缉令的存在我无法回归普通,而是邦西的儿子、我身体里那三个人的身体,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等着我。
因此,我不能停止前进的脚步。
独自出海不知道第多少天,我遇上了一场大雾,明明上一秒还是万里晴空,下一秒就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诡异的天气变化,只能说不愧是新世界,我早就习惯了。
以前只要听丢斯他们的指挥,很快就能从这场大雾中逃脱,可如今,他们并不在我的身边,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只可惜,跟着米哈尔学了那么久,我的航海术依旧不能算作精通。在乐园可以畅通无阻,在新世界还得看天的脸色。
试着努力了半天,仍在大雾里打转,我便放弃了。
我不需要吃喝,这场雾困不死我,就这样放任船随着海流走,迟早会出去的。
于是,我靠在船边,有一搭没一搭跟身体里的三个人聊天,思绪不知不觉飘远。
像是做梦一样,身边的场景烟雾般重组,陌生又熟悉。
我站起身,环视四周,高耸的山壁四面包围,大大小小的木屋镶嵌在上方,木质的长桥将其串联,推车载着矿石爬上爬下,叮叮当当的锤击声在回荡。
踏鞴砂,那个藏在锅炉一样的山中的小世界——我最初的家。
那些早已忘记模样的工匠们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围绕着我,举着酒杯,庆祝婴儿诞生般欢呼,给予祝福。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模样还算清晰的男人手中捧着一把好刀,看上去矜持却难掩兴奋地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与夸赞。
我恍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候,低头一看,我的手中果然握着一把没有开刃的刀剑,紫色的薄纱随着微风在手臂侧面摩挲。
下一秒,风越发急促,长剑划破摇曳的光,紫色的薄纱如影子同我一起舞动,旋转间,月光渐渐变得热烈,不知从哪里染上血一般的赤红。
我心里一紧,连忙停下,张嘴想要呼唤那些工匠的名字,却发现不知道该说出哪几个字。
犹豫片刻,我小声呢喃道:“丹羽?”
轰!
火焰在身后炸开,毫无防备的我被冲力推得往前踉跄几步,头纱滑落,待我转身时,它正被火舌吞噬,化作紫色的浓烟向天空逃去。
火焰自明亮到刺眼的熔炉中窜中,炉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被烧灼,我像是被蛊惑了般,伸出手强忍连心的痛楚,把那块东西掏出来。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半都被烧得焦黑的头骨,小小的,不像成年人,那黑黝黝的眼洞直勾勾地盯着我,令人生怖。
火焰越发张狂,皮肤被烧灼的疼痛刺激大脑,让我无法保持冷静。慌张之下,我将那头骨抛回去,逃避似的转身就跑。
迎面的风卷着追上来的火焰向身后吹,轻柔地抚平被灼得坑坑洼洼的皮肤。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想着风会带着火焰往哪里去,却见那些炽热的烈焰在风的帮助下塑形,拧成一个不算特别高大却很可靠的身影。
海鸥的鸣叫突兀出现,浪潮的舒缓替代火焰焦灼的噼啪声,赤红的光芒依旧不变,却多了几分温柔,将木质甲板染成晚霞的模样。
那人背对夕阳,看不清模样,高举手中酒杯邀我共饮。
耳边简单的乐曲渐渐混入不同的人声,独唱、对唱、合唱。
“将宾克斯的酒送到你身旁,日复一日在梦中的黄昏,再也见不到那挥手告别的身影,为何愁眉不展,明晚月光依旧,将宾克斯的酒送到你身旁,来唱首歌吧大海之歌,不管是谁终归枯骨,永无止境,永无目的,只是笑谈,哟嚯嚯嚯,哟嚯嚯嚯……”*
我从恍惚中清醒,身边空无一人,夕阳也无法穿过浓雾送来金红的光辉。
倒是那歌声虽然遥远但依旧存在,我循声望去,看不清有什么,心中却不禁生出一丝妄想。
会不会是……
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让我没有任何行动,只是默默等待着小船顺着海流撞上大船。
歌声越来越清晰,雾那边的黑点也变成了个巨大的黑影,我仰望它,直到咚的一声响起,才站起身,准备上去看看。
还没离开小船,歌声先一步停止,紧接着,几个陌生的面孔从船上方支出来。
那尖嘴猴腮的模样,别说与艾斯和丢斯相比,就连从不露出真面目的斯卡尔都应当比他们帅多了。
我收回目光,勾起放在一旁的船桨,抵住大船船体往后滑。
也是,他们估计在忙着帮白胡子巡视领地,怎么会有空往红发的地盘跑。
是我想太多。
经过这件事,本就不太美妙的心情顿时更加糟糕了,我没有迁怒的习惯,大概。本来没有动手的意思,可那群陌生的海贼自己非要找死。
“喂!小子,撞了我们的船什么表示都没有就想走?”
其中一个海贼骂骂咧咧,充斥着醉意的双眼在我的身上打转。我抬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却没想到,他呆了一下之后,双眼里出现了令人作呕的欲望。
“嘿,还是个大美人!”
对这群喝多了的人,我没有什么话要讲,乘着风向上,直到能够居高临下地蔑视他们。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下辈子记得多长双眼睛。”
但凡看清楚我这张在一打各有各的粗犷的通缉令中,显得画风格外不同的脸,都不会如此口出狂言。
这些人不太行,只是,这船还不错,归我了。
286.
不得不说,灭了那群不长眼的海贼后,我的心情都美妙了不少。
自此,我像是解锁了什么新的发泄方式,一不开心,就去找点人渣玩玩。再加上换了艘大船后,主动冲上来抢东西的海贼多了不少,有来头的不占少数。
多亏了他们,我的名号传播的很快,悬赏金也越来越高,没过多久就超过了艾斯。
或许是我行事过于嚣张,留下了不少线索,海军的追击越来越快,人数越来越多,平均水平也在逐步上升。
刚开始我还能轻松应对,毕竟,在大海上,草元素加上雷元素就约等于数量众多的自动追踪导.弹。可现在,我不得不时刻关注海面上的动静,一旦出现什么情况,就立刻驱船逃跑。
对方的船太多,再加上海军越来越精准针对的防护措施,我要是浪费太多元素力去对付小兵,导致打不过领头人的话该怎么办呢?
万一被抓了,现在可没人能救我了。
总之,这种你追我逃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海军大将出场。
287.
丢斯说得没错,那群贵族是真的小心眼。不就是一个神之子的名号吗?用得着出动这么多的海军?
我站在船头,望着身后追着的那一艘艘军舰,默默在心里记了天龙人一笔。
迟早要让他们还回来。
每一艘军舰都比我这艘破船要好,船上的人力也多,我到现在还没被追上,多亏了风元素帮我撑着船帆。
只是,这不算长久之计。
在追逐战中消耗的越多,打起来时我越不占优势,要不直接撞回去算了?
正思考着,我忽然看见前进的方向有一座岛的影子。可奇怪的是,丢斯给我准备的海图,和在这艘船上搜到的海图上面,都没有这座岛屿的存在。
难道是能够移动的岛屿?或者拥有什么禁忌不被记录的神秘之地?
我猜测着,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海军舰队,再感受一下剩下的元素力,咬牙冲向那座神秘的岛屿。
288.
我在岸上等着海军追上来,却发现那些军舰没有停在岸边,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将我的路堵死。只有两个披着海军大衣的男人大大方方来到岸上。
看样子,他们对这座岛屿很是忌惮,是因为未知还是已知?
没时间做更多的猜想,来到我面前的两个人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发起了攻击。
胸前佩戴蔷薇的纹身男的双手化作滚烫的熔岩,两颊挂着毛绒绒的黑卷发的懒散男半边身体都被冰霜包裹。
这么明显的元素化特征和属性,简直是把他们的名字贴在脸上。
海军三大将之二,青雉库赞和赤犬萨卡斯基。
丢斯说得没错,那群贵族是真的小心眼。不就是一个神之子的名号吗?居然派出了两个大将,我该感谢他们没把三个一起丢过来吗?
我再次在心中添了一笔,深呼吸,集中精力去对抗这两个人。
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他们还有军舰的远程火力支援,我只能丢出草元素团,将半空中的库赞暂时控住,再利用风元素浮空,避开萨卡斯基迅速伸长的熔岩化手臂。
随着闪光降下的雷电劈在上面,巨大的冲力伴随着轰鸣炸开,将刚挣脱草元素束缚的库赞击退一小段距离。
而萨卡斯基不退反进,顶着风刃闪身逼近。裹着武装色霸气的拳头毫不客气朝脸招呼过来。
对此我深感困扰,这人真是麻烦,像个疯狗似的,疼痛都不能将其击退。
侧头避开的同时,我借着在空中随意行动的便利,旋转一圈,踢腿踹出去。
萨卡斯基反应极快,双手交叉挡在身前,落地之后没有停顿,再次跃起,高速旋转像个锯子般撞过来。
他的速度太快,我甚至来不及避开,张开的风遁没能支撑多久,便轰然破碎。即使这次攻击的力量在僵持中消耗不少,却也足够将我打落。
胸口有股被击碎的痛感,我强忍着在即将砸在地上的前一秒使风汇聚于背部,有它的缓冲,我没有受到二次伤害。
萨卡斯基似乎也被这次对冲伤到,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追击,我便赶紧检查下刚刚的伤势。
不得不说,那个女人制造我时真的没有偷工减料,用材都是一等一的好。明明感觉碎了,扒开衣服碎片一瞧,竟然只是有了几道小小的划口与灼伤。
不过,这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啧,这家伙我记住了,下次绝对打回来!
我瞪了眼萨卡斯基,抢先冲了过去,青色的风元素环绕于身,像是离弦的箭。
萨卡斯基立刻将半身元素化,我毫不意外自己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霸气,也没有海楼石的我,确实无法对这群自然系恶魔果实能力者造成太多的伤害,但是……
在完全穿透的那一刻,我回身,一脚踹在他没有元素化的后脑勺上。
“给我滚进去!”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在这么快的速度中还能改变姿势,并且踹出这一脚,毫无防备踉跄着栽进千风形成的龙卷中。
没有恢复原样的岩浆被风扯来扯去,他陷在龙卷中央挣扎,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样子。
我抬手正准备补一刀将其击杀,却在风的提示下收起凝聚的草元素,闪身避开几个冰块。
回头看了眼,库赞还摆着扔出冰块的姿势,一副只要你动手我也会动手的模样。
已经用过一次的招数,再用的话很有可能把自己给埋进去,没办法,我只好选择暂时撤退。
不然,等萨卡斯基挣脱了风龙卷,我就又要一打二了。
海边的路被海军的人堵死,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往岛屿的另一边退。我没有犹豫,直接浮空,飞向密林。
只不过,在掠过快要脱困的萨卡斯基时,我按着胸口的伤痕,挑衅道:“听说你是大将?就这么点伤害,也不过如此,早点退位算了。”
一头扎进密林后,身后忽然传来巨大的动静,像是火山爆发,可谁在乎呢?
这片密林内枝桠纵横交错,我赶时间,自然不可能停下来慢慢走,始终维持着浮空状态,风刃在身边环绕,为我开路。
好处是,路是自己闯出来的,坏处是,方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清楚。
因此,当我的前方出现一扇特别诡异的大门时,我毫无防备,一头撞了上去。
哐当一声巨响,我晕了。
意识彻底坠入黑暗之前,我似乎看到门开了,而门后……
第46章 46
289.
当我迷迷糊糊醒来时, 大脑昏昏沉沉,像是被丢进洗衣机转了几十圈一样晕。
各项感官尚未完全恢复,潮水的起伏声在一片昏暗中格外清晰, 拍打在身上的浪花动作轻柔,宛如母亲将我揽在怀中轻声哄睡,那充满温柔爱意的感觉令我心生眷恋。
要不就这样睡下吧,沉沉的,将一切烦心的、不愉的、遗憾的事都抛下。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突兀浮现在脑海里的,陷入昏迷前看到的那幅场景打散。
一扇花纹奇特的大门, 与透过门缝窥见的那混乱、怪异又危险的景象……
一股寒意针刺般扎上脊背,我猛地睁开眼。
朝霞正好迈开步伐,洒落在白沙铺成的滩涂上,将海面染成橙红色, 像极了黑桃A号的甲板。
赤红的日轮缓缓从海平面下探头, 光芒逐渐变得刺眼,光晕如梦中的泡影般美丽。
这一幕场景格外眼熟,伴随着耳边渐渐清晰的风声、浪潮声、海鸥声,还有风送到鼻尖的咸湿味,刚提起的心脏又稳稳落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回到黑桃A号的瞭望台上。
又是一个平静的清晨, 结束了一晚上无聊的守夜工作的我,低头便能看见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懒懒散散走出来的伙伴们。
他们揉着眼睛, 仰头喊道:“喂安德!今天早上吃什么?”
好问题,到底吃什么呢?
通常情况下, 一个漫漫长夜足够我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今日不知怎么的,身体内仿佛从骨子里生出的疲惫感,让我只想倒头好好睡上一觉,连根手指都不想动弹,更别说给那么多人做饭了。
你们随便吃点吧,我要回去休息下。
这么盘算着,我偏头垂眸,张嘴就要回答,却毫无防备地埋进了一片黑暗中,吃了一嘴粗糙的沙砾,平稳落下的心脏顿时踩了个空,跌进无底的深渊。
没有说出的话堵在喉咙口,混着少量沙砾咽下,像团火在烧,又干又疼。
我从恍惚中清醒。
啊对……黑桃早就没了。
290.
身体状态不好时,情绪也难以控制。
不需要呼吸的我自暴自弃般把脸埋在沙里发了会呆,半晌才收拾好心情,双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
或许是与两位海军大将对抗的后遗症,又或许是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身体有些虚弱无力,四肢酸软,胳膊止不住颤抖。
海水浸透的衣服也如锁在地上的沉重镣铐,将我的四肢拖拽着。这样就算勉强站起来,大概也会在下一刻倒下吧。
我吸了口气,手上用力让自己翻了个身,歪歪倒倒坐在起伏的潮水中,目光扫过四周。
大脑仍然昏沉,但尚在忍受的范围内,并不影响我观察四周,分析现状。
逶迤曲折的海岸线,透着几分陌生的绿色植物,远处没有见过的高山……这一切都在告诉我,此地并不是之前的那个岛屿。
好怪,太怪了。
先不谈时间究竟过去多久,为什么林中会有一扇门,海军怎么还没有追上来这些事。
我记得昏迷之前,我应该是在密林深处四方乱窜吧。
就算撞了门晕倒后落下,也应该是在原地躺着,左右都是高大的树木,身下是茂盛的草地,但为什么现在醒来却是在这么一个陌生的海岸边上?
正疑惑着,那幅只看了一眼的门后景象不知怎么的,又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一块不知边界的大陆上,各种怪异的危险生物各自盘踞于一方,每一处都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唯有大陆正中央的巨大湖泊里没有太多异常,被衬得普普通通。
多亏了米哈尔的严厉教导,我清楚记得这个世界的地图,除了红土大陆,海洋根本容不下这么大面积的陆地。
而门后那块陆地的模样也对不上我所知的任何一个岛屿。难道是一个特殊的、不被世界地图记录的岛屿?
可看它那不知边界的巨大面积,也不像是岛屿,倒像是一个未知的新世界。
等等,新世界……
一个大胆的想法划过:我不会是掉进了门里面吧?
我不太确定,但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想法的可能性最高。
这算不算是又穿越了?可为什么是我?
一想到被留在那个世界的那些人和事,内心生出的荒谬感令大脑越发的疼,我不禁抬头摁住抽痛的额角,眯着眼抵抗这种感觉。
虽然我还没有想好之后到底要做什么,但我应该是没有再次穿越这个打算的……啧,好烦。
“阿帽,我们接下来……”
话说到一半,我忽然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从醒来到现在,我的耳边一直很安静。
并不是指没有任何声音的那种寂静,而是指本该有的那些像是嘲讽的关心,一句都没有响起。
心一下子就乱了。
我急忙闭眼查看,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许是他们消耗过多陷入沉眠,上次不也是这样吗?没事的,没事的……
可当我没有在熟悉的位置看见那三颗颜色不同的小球时,天顿时塌了,疼痛在这一瞬间超过了承受范围,我却毫无反应。
只因我的整个大脑都被内心爆发的情绪大洪水清洗,独留一片空白,久久无法添上新的一笔。
291.
从宕机的状态中脱离时,我发现自己正扶着树木,踉跄地走到一个村庄附近。
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不远处冒烟的烟囱,我稍微思考下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曾听人说过,身体很诚实,比思维更懂选择。它藏着内心的声音,比头脑的逻辑思维更懂一个人的真心。
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
在我还没有整理好爆发的情绪时,它就已经擅自替我决定好接下来的路程。
不过,我并不责怪它的自作主张。
我和阿帽、散兵还有倾奇者本来就是一个人,不应该分开,也不能分开。
原本我就要找他们的身体,现在只不过是又多了几个必须要找到的灵魂而已。
我深呼吸,努力压下心中的烦躁不安,抬手按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堵住心口的空洞似的。
定了定神,我抬脚继续往前走。
身为人偶,我的时间向来很充足。只是,在开始寻找前,我还需要确定一些事。
比如,这里究竟是不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昏迷前的匆匆一瞥并不能证明什么,我还是需要更多信息。
“咚咚咚!”
“谁呀?大清早的!”
嘎吱一声,木门开了,皱纹满脸的老婆婆不满地探出头来。
我的外表具有极强的迷惑性,只需要装得乖巧,通常他人的态度都不会太糟。
这是斯卡尔对我说的。
他曾对我表示羡慕,如果他长成这副摸样,去普通人的城镇里打听消息的时候,哪里还用遮遮掩掩、猥猥琐琐的行事。
想起当时他脸上的搞怪表情,心里的难受稍微散去些许,足够我扬起一个淡淡的笑脸。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
第47章 47
292.
通过与老婆婆的对话, 我已经能够确定,这里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不知道几乎遍布世界各地的海军,不知道随处可见的海贼, 也不知道伟大航路和东西南北四个海域。
我所熟悉的一切,在她这里都是陌生的,而她说的那些,在我听来也是那么的陌生。
一瞬间的茫然过后,我打起精神,仗着老婆婆对我的怜悯同情,打听各种消息。
我来的时机很凑巧, 前几天都是大暴雨,海上波浪滔天,有那么一两个遭遇海难的也很正常。
老婆婆就是把我当做了一个可怜的幸存者。
“可怜的孩子。”她粗糙的手拂过额角,将黏在皮肤上的湿发捋到一边, 略有些浑浊的眼里盛着温润的光, “不用怕,我家那小子正好要去城里,你跟他去,到警察局里就没事了。”
老婆婆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城里,知道的事情只有那些,在这呆着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
尽管身体不适, 急需休息,可一想到在不知何处等着我的那几个人,我就觉得一刻都不能停歇。
她的提议正合我心意。
于是,我乖巧地应道:“好的, 那麻烦你们了。”
293.
老婆婆的儿子是要去城里送货的,货物是提前准备好的, 只不过因为大雨,一直收在仓库里,没有来得及装箱。
趁着她儿子装箱的时间,我借着老婆婆的家,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
衣服已经来不及洗干净晒干,但幸好老婆婆借了我一身简单的短袖短裤。都是她儿子的衣服,有些宽大,但至少不会掉下去,也就将就着穿了。
穿好后,我从换下来的那身衣服中翻出了一个小包,里面装着我觉得很重要的东西。
那艘从其他海贼手里抢来的大船,终究不是黑桃A号,不能让我安心地将宝贝的东西放在上面。
不过,说是宝贝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太高的价值。都是我离开时丢斯给我的那个包袱里装的东西,即使被人发现,大概也不会被抢走。
艾斯亲手编织的斗笠在与海军大将赤犬的战斗中烧毁,备用的缝着小花的帽子也丢在海贼船里。
此时还留在身边的,也就斯卡尔的宝贝骷髅串珠和装着干花的防水袋。
原本我还想将米哈尔的书什么的都随身携带,可真的放不下,便放弃了。
现在想想,当时无论阿帽说什么都应该带上的。也不知道停在那个世界的岸边的船会被海军怎么样。
想到在密林里四处乱窜时听到的大动静,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估计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可恶的海军!
我一边骂,一边将斯卡尔的宝贝骷髅串珠缠在手腕上。
每颗珠子都很小,但架不住数量多,导致整串串珠特别长,在我的手腕上缠了足足四圈,还有些松松垮垮。只要动动手,串珠便会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听起来感觉还不错。
我甩了两下手,算是习惯了这种感觉后,拿起防水袋准备塞进短裤的口袋里,却忽然发现,袋子的一角居然破了个口。
遭了!
我连忙打开袋子,找了个干燥的桌面将花瓣全部倒出来,仔细翻了翻。
这些都是丢斯帮我处理的干花,我没有仔细看过。
因此到现在才发现,原来除了被连根拔起的红丝绒,居然还有原本就被我处理好的,一直放在房间里的风旋花。
晒干后的苍绿色细长花瓣藏在暗红色的大片花瓣中,有些不太明显。单独拿出来之后,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香味飘来,比原来的清淡多了几分甜腻。
想来是被红丝绒纠缠太久给染上的,倒也不算难闻。
我先将风旋花单独挑出来放好,才继续翻那些红丝绒。
有一半多的花瓣都浸了水,即使再次晒干,估计也保存不了多久,只能丢弃。我又简单处理了一下防水袋,将剩下的干花全部装回去,放在口袋里。
轻轻拍了拍藏在短袖衣摆下的口袋,我推门走出去。
老婆婆的儿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他扶着一个三轮车,几个木箱子在后面堆得高高的,皱着眉望着这边。
“孩子,来,坐这里。”
老婆婆拍着木箱中间的空位喊我过去,我便没有细究他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木箱中间的空位十分狭小,还好我身形较小,双手抱着腿缩在角落,也勉强能够塞得下,只是看不见前面的路,也不能和骑车的人搭话。
村庄距离城里较远,位置偏僻,又比较穷,宽敞平坦的道路便没有修到这里。
这一路上又抖又摇晃,本就不适的身体感觉就像要散架般,直到抵达城镇门口,我才和老婆婆的儿子说上第一句话。
还是他先开口的。
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的男人绕到后面来,“到了。”
“谢谢。”我捂着晕乎乎的头,慢悠悠蹭下三轮车,“我……”
话还没说完,男人像是急不可耐要把我撇下似的,扭头抬手一指,“看到前面那个牌子了吗?下面就是警察局。”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招牌很大,一眼就能看见,只是上面的字跟个鬼画符一样,完全看不懂。
这倒是挺让我头疼的。
原本以为能听懂别人说什么,说不定字也是通用的,没想到……算了,习惯就好,我也不是第一次学外语了。
我不能暴露自己是个文盲的事实,只能笑着对他说:“看到了,谢谢。”
男人眼神略微奇怪地撇了我一眼、两眼,“不、不客气。”随后默默扭头,推着三轮车慌忙离开。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总归是个路人,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也不必深究。
294.
老婆婆说,去了警察局之后,只要有记录,他们就能帮我补一份身份证明。
只可惜,我是今天才来这个世界的,没有半点记录,是个黑户。
我不敢进警察局,只在外面看了两眼,感觉和在海军基地外面晃悠没什么区别,总有人像是要扑过来把我拷上似的。
大概是作为恐怖分子的自觉吧。
警察局里面的布局好像也和普通的海军基地对平民窗口没什么区别,只是那一台台看上去特别笨重的电脑,让我震惊的同时又倍感亲切。
这个世界居然有电子网络!
震惊过后,我又觉得特别惊喜。网络是一个好东西。它能将天南地北连在一起,即使足不出户,也能知道世界的另一边在发生什么。
有网络,有电子设备,说不定就有监控。只要不是一直待在深山老林里,总会有那么一点儿踪迹。
这可比在海贼世界里,毫无线索的到处搜寻要方便许多。
我将“上网搜查”这点记在心里的备忘录上,转身离开了警察局门口。
刚进来时我就发现,这个城镇算不上多繁华,但应有的设施基本齐全。
路过拐角处的报亭时,我趁周围的人不注意,顺手摸走了一张小镇地图。
大概是当不法分子当久了,做了这种小偷小摸的事之后,心里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我翻着地图,忽略掉那些看不懂的文字,一边对照着街边的建筑物在小镇里走来走去,一边在心里默默的反省。
之后要是赚了钱,还是把这份补上吧。
295.
时间快到中午时,我基本将这个小镇的地图背下来,并与街边的建筑完全对上。
期间走过几条阴暗的小巷,还不小心挣了一点儿起始资金。
起始资金被这里的本地人叫做戒尼,有纸币也有硬币,购买力与日本境内的日元大致相同。
我点了下手中的戒尼数额,大约够我在这个小镇的旅馆住上三四天。
不过,我没有选择去旅馆,而是找人租了一张图书馆出入卡。
这个小镇的中心是一所学校,图书馆和网吧之类的建筑都在它的周边。
按理来说,去网吧上网搜查更加便利,但对于我这个不识字且手上拮据的黑户来说,还是先去图书馆学学比较好。
况且图书馆真的很便宜,学生凭证免费,镇民半价。
我租的就是一名学生的。
她还特别友好地向我推荐了几本家里幼弟读过的儿童识字卡,一点也不嫌弃我是个文盲。
296.
沉迷学习,时间很快就过去。
自学语言其实是有那么一点难度的,但好在我本就能听得懂,再加上有个特别热心友好的老师——租给我出入卡的学生帮忙。
短短一周,我就能够独立阅读图书馆的大部分书籍。
这时,我的租借时间已经快到了。我的阅读范围就从语言方面转到历史和地理上。
等我将图书馆出入卡还给那位学生时,我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不少的了解。
书里记载,这个世界分为六大陆十区,比如西南的优路比安大陆,东北的埃珍大陆。
但根据我之前看到的那扇门后的景象,人类社会所在的这几块大陆,不过是那个不知边界的大陆中央的巨大湖泊里的几个小岛而已。
这些小岛上生活着数十亿人,存在着几百种以上的民族。他们的生活习惯和语言各不相同,肤色和发色等外观也非常的多样化。
由此也诞生了许多国家,其统治方式有共和国制、联邦制等等,跟他们的外观一样非常的多样化。
其中有五个最强的国家——贝格罗塞联合国、萨黑尔塔合众国、欧奇马联邦、明波共和国、古甘玉王国。
他们共同组成了一个被称为“V5”的组织,有着领导世界的地位。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的都市地区,高楼林立,人们用手机或电脑网路联络,而保留自然,完全不用这些的地区也有。
但他们的货币单位都是共通的戒尼,猎人语言是通用语,也存在着国际法这样的法律法规。
年月计算方式也是一样的,与我前前一个世界大致相同。
把图书馆出入卡还给面前的女学生时,我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对了,请问今年是19?”
“1979年。”女学生抢答道。
她接过图书馆出入卡,毫不在意似的随手丢进挎着的包里,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就没有转移过。
“那个安德,下午你有空吗?如果有的话……”
“不好意思,下午我还有点事。”
闻言,女学生露出失落的神色,双手揪着漂亮的挎包肩带,将它揉得皱巴巴的。
我叹了一声,勾起嘴角道:“这些天,真是谢谢你了,作为报答,我请你吃顿饭好吗?”
“真的吗?太好了!”
297.
用仅剩的一点钱请女学生吃完饭后,我匆匆拐进了阴暗的小巷。
下午有事并不是推辞,我是真的有事。
只不过现在计划有变,我先去拜访了一些老朋友,得到他们的一点赞助后,才揣着那些钱,在网吧的角落开了一台机子。
虽然是学校附近的网吧,但是环境依然有些恶劣,即使是角落,也有不少烟雾缭绕。
我皱着眉头敲打键盘,希望赶紧查到自己想要的,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只是这个世界的网络太过复杂,各种信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看得我头都开始痛了,敲键盘的动作也越发急躁。
身边的人欲言又止看我好几次,我没有理会,他却是先忍不住开口道:“你不如去参加猎人考试算了。”
我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他,“猎人考试?”
身边的男人满脸油光,不知道在网吧蹲了多久,桌面上堆了大约两顿的饭盒,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他像是才发现我长什么模样似的,愣愣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回答:“啊?啊!我、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还是慢慢查吧!”
行吧……
我不太懂这人到底在想什么,转回来继续敲键盘,只不过搜查的东西换了一个。
猎人考试是什么?
搜索出来的答案先告诉我,猎人既是职业也是阶级。
猎人考试是猎人协会每年都会举办的试验,合格的人会得到猎人执照,然后可依自己的意思使用。
他们有各种权利,如免费使用各国公共设施等,不过也必须选择做自己想要种类的猎人,尽该尽的义务,例如:旅游在世界各地寻求美味食材的美食猎人、受雇于人的私家猎人、经过严格测验之追求金银财宝的寻宝猎人、去寻找发现许多不为人知幻兽的幻兽猎人、追捕通揖犯或遗规猎人的奖金猎人等。*
我对变卖执照能获得多少钱不感兴趣,也无所谓成为什么样的猎人。
只是目光落在“可进入禁止区域,可进90%一般禁止入境的国家,和75%的禁区”这一条权利上面,久久无法移开。
我还不确定阿帽他们究竟是留在了那个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与我分散。总之,要想找到他们,或者是回到那个世界的办法,四处乱跑是肯定的。
如果连进入那些地方的资格都没有,那岂不是减少了很多可能性。
还有这个猎人专用网站,都说上面的资料很多,还是网路上可靠性最高的,甚至可以买卖一些普通网站所没有的珍贵宝物,但访问需要猎人执照和网站地址。
看来这个猎人考试必须得去了。
做出决定后,我查了下今年的考试时间,发现距离开始只剩不到半个月,连忙在网上报了名。
考试地点在索瓦那市。
位于优路比安大陆的萨黑尔塔合众国内。
又搜了一下路线,距离不算太远,但也不近。不抓紧一点时间的话,大概会得到刚好错过的结局。
我推开椅子,下机,准备去搜集一点路费。
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唤,“等、等等!”
我回头,看到那个欲言又止的莫名其妙的男人绊倒椅子,跌倒在地,却还是没忘记拉住我的裤腿。
我不由得挑眉,右手揣在裤兜里悄悄提了提裤子,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真的要去参加猎人考试吗?我听说合格率很低,而且有很多人根本就回不来。”
他慌忙爬起来,拦在我的身前,浓郁的烟味随着他的动作飘来,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不耐,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加大,引来旁人好奇的目光。
“你……长成你这样的如果留在那里也太可惜了。我、我可以——!”
“嘘。”我抿了抿唇,偏头示意道,“这里不方便,出去说。”
“啊?哦哦!”
他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和我一起走到阴暗的小巷里。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刚才那段话的意思是愿意帮我?”
男人点点头,诡异地红了脸,“你这么理解……好、好像也没错。跟着我,我会想办法啊——!”
我没忍住,抬脚就是一踹。
他骤然飞起,重重地砸在对面的墙上,扑通倒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呵,就这?”
我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背部,身体前倾,把重量压上去。哀嚎声顿时飚上天。
我用力压了一下,冷声道:“闭嘴。”
他痛苦地喘了口气,把声音憋了回去,脸涨得通红,像只在开水里的挣扎的猪。
我比较满意他的听话,便稍微松了些许力。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的要帮我,那把你兜里的钱都乖乖拿出来吧。”
我松开脚,把他踹开。
却没想到,他居然胆子挺大的,滚到一边后,一个翻身起来就想跑,同时张大嘴,看样子是打算求救。
只可惜,还没有触碰到巷口的光芒,便被粗壮的藤蔓拉回来,捆在墙角。
“唔!唔唔唔!唔唔!”
“哈?你不是想求救吗?再大声点。”
“唔唔唔!唔!呜呜呜呜……”
啧,瞧这人眼泪鼻涕一起下来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藤蔓都嫌弃似的往一旁挪。
没心思继续跟他浪费时间。
“你该庆幸自己只是没长眼。”
我松开他的束缚,伸出手示意。他缩在墙角,颤抖着摸出钱包放在我的手里,委屈的像个孩子。
接过钱包,我没有再看他,随手翻了下,有些嫌弃。
“就这么点?”
“大、大哥,要不我回去取点?”
听他这么说,我又瞥了他一眼,心里更加嫌弃。算了,这人一看就不是有钱人。
“滚吧。”
他麻溜地滚了。
我靠在墙上,算了算到手的钱和路费的差距,决定还是再去拜访一下老朋友好了。
298.
一周后,我趴在破碎的木板上,和抱着另一端的男孩面面相觑。
“你好,我叫金,金·富力士。你呢?”
“……安德。”
第48章 48
299.
我乘坐的飞艇原本是能够直达索瓦那市的。可由于一些不可抗力, 飞行到中途,就在一个港口城市迫降。
提着行李走下飞艇,我还没来得及生出几分茫然, 贴心的工作人员便已及时为我提供了两种选择。
据他所说,在这个港口城市,想要前往索瓦那市,只能乘坐长途巴士或者渡轮。
二者抵达目的地所需的时间相差不大。
出于对大海的熟悉——虽然不是这片海洋——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工作人员闻言,笑着递给我一张船票,说是补偿。
我接过来一看。
船票的材质有些特殊,光滑平整, 泛着微凉,有些像玻璃。我试着将其弯折,可直到对折也没有断裂。弹回原样后,中间也没有留有折痕。
这个世界的船票都这么……奢侈吗?
我不太理解, 但能尊重。
船票上面除发船时间地点、到港时间地点等基本信息以外, 还有一个占据了船票一半面积的数字。
——「73」
我猜,这可能是第73张船票,或者房间号什么的。
尽管心存疑惑,但是眼瞅着挂在墙上的钟表时间,快要与发船时间重合,我怕来不及, 便直接转身离开。
飞速赶到码头,远远看见一溜人排着队往渡轮上走,我还疑惑怎么那么多人。
走近一看,他们个个都长得人高马大, 眼神犀利,神情严肃, 目光如X射线打在我的身上,片刻后,勾起的唇角透着一丝丝轻蔑感。
仿佛只是那一两秒的对视,他们就已经看透我的本质,作出“我是对他们毫无威胁的弱者”这一判断。
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自信……
不过,通过这些目光,我也大概能够确定他们的身份——来参加猎人考试的考生。
我原本想的是,虽然大家都在同一考场,是竞争者,但也能合作共赢。
可总有人不长眼睛,而我不是医生,不管治。不过,倘若有人非要来找我治治,也不是不行,呵,只是后果自负罢了。
如果阿帽或者散兵在的话,应该会这么说,毕竟,他们是有那么一点中二在身的。
而我就不一样,我会说,井水不犯河水,希望他们不要不懂事。
唉,我可真是个文明人。
这么想着,我默默走到队伍尾端站定。
我和阿帽他们才分开没多久,却好像已经过去好几年,说实话,我有点想念他们。
我们平日里没有营养的互相嘲讽、无聊时东扯西扯漫天胡说的声音,都随着心里的低落情绪蔓延开。
头不自觉低垂,我踩着身前那个人的影子往前蹭,任由思绪和回忆在大脑里盘旋。
忽然,背后传来一股巨力,把我的忧伤矫情撞得稀碎。
我没有防备,往前扑去,像个被丢出去的保龄球,扑通撞倒了一排。
喧闹声一下子在这个队伍的末端炸开。
我在别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推开压在身上的人,爬起来拍拍灰,没有丝毫想要道歉的意思——毕竟,我也是个受害者——回身看去,罪魁祸首竟是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就是金。
300.
当时的我不知道金的名字,因为他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
这个撞倒一大片的少年并不是故意的。他自己也趴在地上。大概是被什么绊倒,或者是跑太快,没来得及刹住脚步。
这些都是我的胡乱猜测。
顶着刺猬短发的少年并没有说出具体的原因。他只是爬起来,右手挠头,讪讪笑着道歉。
我摇摇头,非常大度地原谅了他的莽撞。
只是我身后的那些人并不像我这般好相处。他们看金的眼神,和对我露出的那种非常没有礼貌的蔑视,是一模一样的。
或许是不满金的无礼,又或是抱着在考试之前减少竞争者的想法,他们对视一眼后,几乎围成一个圈,缓缓向着我和金逼近。
我有那么一瞬间,全是对他们以貌取人的无语。
像他们这种人,大概是没有机会通过猎人考试的,而且很有可能会不小心把性命留在那场危险的考试里面。
我呢,自觉是一个比较善良的不法分子。
在当海贼的那么多些天里,从来没有对无辜的村民,或者是老老实实过平淡日子的那些人做什么坏事。
因此,好心的我见不得他们自取灭亡,就随手用草元素把他们捆在地上。
“你这小鬼——”蜿蜒而上的绿色藤蔓,嗖地长出一片巨大的宽叶,“啪!唔!唔唔唔!”
“没长眼睛已经足够可怜,如果还不长嘴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活下来了。”
停顿片刻,我一脚踩在仍不断唔唔叫着蠕动挣扎的绿色长虫身上,咂舌道:“闭嘴,懂吗?”
挣扎与噪音一同停下,耳边恢复清静,我满意地点点头,环视四周。
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人,大都目露惊恐,还有几个眼中含着庆幸。只有一个人不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像是喝了一个月白粥的四川人看到火锅那样双眼放光。
“哇……”用鱼竿把人绊倒在地的少年,看上去并不如外表那样单纯老实。
他似乎对我很感兴趣,甚至忘记收回缠在其他人脚腕上的鱼线,就那样拖着他们,三步并两步跨到我的面前。
而那些人迫于我刚才展现的实力不敢吭声,沉默衬得金的声音格外响亮。
“这些藤蔓都是你变出来的吗?怎么做到的?好神奇!”
“……”
我不太擅长应付自来熟的人,尤其是这种从目光到肢体动作,都没有透出哪怕一点点恶意的人。
“难道是不能说的秘密,只是一点都不行吗?喂,呃你……我叫……”
他的话没有说完,船上的某个工作人员似乎是注意到了队伍尾端的事,隔着一段距离大声喊。
“喂!你们后面的,赶紧排队上船!马上就要出发了!赶不上我们可不管的啊!”
金被他的声音打断后,停顿了片刻。
我眼看他像是要再次追问的模样,连忙抢先道:“我赶时间,先上船吧。”
“啊,好!”
得到回应后,我像是被恶魔追赶的苦命人,头也不回地甩开步子往前冲。
前面的人自觉为我让路,我就直接检票上船,再躲进船舱。
如果没有半夜的那件事,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做了自我介绍后,自认为是朋友的金,以谴责的眼神注视着。
说实话,像被甩了的前女友追上质问,怪尴尬的。
301.
半夜的那件事说来有些话长。
要我长话短说的话,那就是:船炸了。字面意义上的炸了,并不是夸张手法。
我无需睡眠,夜半无聊,便缩在客舱门上标有73的房间里,跪坐在床上,扒着窗,仔细对比这里的星空与伟大航路的夜空有哪些不同。
今晚是满月,光线充足,导致圆月周围那一圈的星星暗淡不清,但这也让暗地里的小动作变得光明正大。
这艘渡轮甲板特别宽敞,比起载客用,更像是让车辆停放的地方。
这是我上船时,扫了一眼留下的印象。
现在看来,还是我太保守。因为,这竟然是给飞艇降落的地方。
当时的我正在分辨圆月周围的星星到底是什么样的,忽听一阵巨响由远及近,特别像我乘坐的飞艇迫降时的声音。
窗框出的世界边缘也出现了一点模糊的影子。
我冲出船舱,与被吵醒的那些人一同跑到甲板上,却只来得及仰头望着挂在悬梯上的船长。
船长是一位长相温婉的女性,说话声音却特别洪亮。飞艇的轰鸣也无法压制住那极具穿透力的话语。
“各位考生晚上好!欢迎你们来到我的主场!我是莫阿娜,一名普普通通的海洋猎人,也是第一场的考官。”
她扬手甩下一片雪花雨。
每颗雨滴都是巴掌大的薄片,翻滚间,我看到上面印有密密麻麻的黑点,似是文字。
“这些纸片上面记录有下一场考试的地点。而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在五天内赶到考场。记住,即使迟到一秒也算失败,会被淘汰的哦。”
“什么!这就开始了?”
“开什么玩笑!?”
“就这样把我们丢在海上不管了?”
众人终于挣脱了懵逼,一句句震惊和抱怨的话语直直刺向莫阿娜,有些还骂的有点脏。
莫阿娜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默默瞥了一眼那些说脏话的人。
“当然,我也不可能把你们就这样丢下。”她嘴角上扬,带着几分诡异,“有这么大一个渡轮多作弊啊。”
身边有个人疑惑地低语:“渡轮怎么作弊了?”
“三。”
并不是每片雪花上都有字,也不是每一个有字的都写着正确的地点。
不远处,有几人为争夺一片字多的雪花打得不可开交。
“我先拿到的!”
“啊!混蛋!”
“谁踩我脚了!”
“靠,有本事打脸,别扯头发!”
“二。”
“喂!”有点熟悉的声音窜到耳边,偏头一看,刺猬头少年抓着一把雪花问,“你怎么不捡这些纸片?”
“她扔的时候我看见了。”
“哇,这么厉害?”少年的双眸比之前还亮,“哦对了,我叫……”
“一。”
“砰——!”
伴随着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剧烈的震动使在场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身体的控制。
我原本想直接离开这艘船,却忘记对风元素的掌控本就不属于我,而是来自阿帽的馈赠。
他不在的时候,风元素才不管我是谁。
于是,在莫阿娜幸灾乐祸的声音中。
“努力挣扎吧,各位考生们!”
我坠入深海之中。
第49章 49
302.
爆炸声响起时, 除了挂在悬梯上的莫阿娜船长,和早已乘上飞艇的工作人员,剩下的考生几乎都在甲板上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
渡轮甲板与海平面有着不止五米的距离。
按理来说, 从这般高的地方坠入海中,人体受到的伤害应该不亚于高空坠落。
重伤还算命大,死亡才是最常见的结局,可我却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疼痛,如被母亲轻柔地搂入怀中,只觉温暖又安心。
这跟我的人偶之躯毫无关系。毕竟,结实又不等于不敏感。
趴在木板上, 环视四周,那些考生陆陆续续浮出水面,游向最近的漂浮物,动作利落, 丝毫不受疼痛或失温影响。
还有些人甚至扑腾过来, 扑腾过去,在海浪中跳舞只为搜集那些幸存的纸片。
我猜,大概是有什么无形的事物在保护着我们,不然那些人早就该沉底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无形的事物就是莫阿娜的念能力「海洋之女的盛宴」。
而念能力,就相当于恶魔果实或者神之眼, 是此方世界特有的力量体系,也是我无法学习的新东西。
阿帽说过,每个人体内至多容纳一个世界规则下的力量。
我可不敢忘记。
303.
渡轮的残骸缓缓下沉,掀起的波浪却汹涌。
我们这群考生随着各自抱着的漂浮物起起伏伏没多久, 就见海面之下有黑影出现。
黑影逐渐变大,紧接着, 十几艘救生艇如海豚成群结队跃出水面,随波浪摇曳到我们的周围。
救生艇固定在那里的模样像是在等我们上去。只是它看起来并不大,每艘最多容纳四五人。
可落水的考生远远不止这个数量,光是我目光范围内就有将近一百个。
也就是说,必须得先下手为强。
这么想着,我瞅准一艘距离最近的救生艇,正要松手游过去,却察觉到周身水流的不寻常。
下方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扭头一看,眼熟的少年如鱼窜出,啪叽拍在我抱着的木板上。
原本刺猬般精神的头发,此刻蔫哒哒的趴着,模样怪可怜的,像只淋了雨的小狗。
他撑起来,摇晃着脑袋抖落水珠,还带着一点儿童圆润弧度的脸颊一瘪一鼓,便呼出一口闷气来。
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些,他才抬眸看来,棕色的眼里映出我的模样。
“啊!是你!”
那双眼眸一下子就亮了,金子一般,“我刚才还在遗憾没把话说完,真巧。”
被这样闪闪发亮的目光注视,我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并不是被丘比特的金箭射中,而是我忽然想起了一个眼神和他相似又不同的男孩——亚基。
我曾答应亚基,绝对不会强制他离开黑桃a号,也说过会好好照顾他。
可在黑桃海贼团解散之时,甚至是解散之前,我就已经因内心的忧虑而忽略他太久。
也许,我从来都没有把他的事放在心上……
浓厚的愧疚瞬间侵蚀心脏,像咬了一口柠檬似的,又酸又苦,眉眼都不自觉皱起。
在被困于白胡子海贼团的那段时间里,亚基在做什么,最后去了哪里?
我不但不知道,还从来没有想起过,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我可真是……
对面的少年似乎没有察觉到我心情的变化,依旧那样看着我。
“你好,我叫金,金·富力士。你呢?”
尽管他和亚基没有丝毫联系,可出于这种相似感引起的愧疚心理,我没有无视他的问题,但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好好做个自我介绍。
“……安德。”
304.
互通姓名之后,金十分自然地将我划进他的朋友范围,大方与我分享自己搜集的纸团——坠海前,被他紧急塞进裤兜,再掏出来时已经皱成这样了。
我并不打算拒绝他的好意。
那些在纸片飘落期间看到的内容已经忘记大半。虽然我觉得够用,但为了防止意外,再看一遍也挺好的。
只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看纸团,而是抢船。
海水的冰冷逐渐清晰,那种未知的力量应该在缓慢失效,救生艇的位置也有轻微的变化。
我压下复杂的情绪,反手将金拉上早就看好的救生艇,回身踹开想要爬上来的一个考生。
“不急,先确保这艘船的所有权。”
“好。”
金取下背在身后的鱼竿,用力杵在半边身子趴在船边的考生头上,把人戳下去后笑了笑,眼神如野兽。
“这边就放心交给我,你看好那边。”
这么说着,金转身替我守住后背。
红色的球形浮漂在夜色的遮掩下,不太明显,鱼线更是,就像隐形的陷阱,一踩一个准。
他专注挥舞鱼竿,完全不回头看一眼。这种全然的信任让我更加难受。
先前勾起的回忆无法在短时间内压下去,稍微给点火星,就能顺着那点熟悉的影子点燃引线,导致内心情绪的大爆炸。
对亚基的愧疚感还没完全褪去,我又想起了最初只有三人的海贼团。
艾斯、丢斯和我。
当初,他们也是在一艘小船上,毫不犹豫地交付信任于我,可最后……
“哗啦——!”
水花声拉回我飘散的思绪,视野的边缘,有只手扒上救生艇的边缘。
啧!
内心的烦躁让我不想再应付这些小人物,衣摆遮住的腰带上,神之眼随我心意,亮起无法忽视的光芒。
绿色的荧光洒满这一整片不平静的海域,如星空落下,果实样的草种子喷涌而出,争先恐后爆开。
噼里啪啦炸裂的声音与惨叫声连绵一片,不消多时,十几艘救生艇的所有权都在我和金手上了。
呃,我实在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弱,好在自己只是下意识的想让他们安静一下,应该下手不太重,总之就希望人没逝……
猎人协会应该不会为此找我麻烦吧?我也算是替他们省了不少麻烦……
算了,就这样吧。
草种子的爆炸是不分敌我的范围伤害。我早已经习惯,再加上人偶的身体够强悍,痛感微乎其微。
但我忘记给新交的朋友套一个护盾了。
意识到这点,我回头。
“金,你没——”
手上元素力汇聚,一个治疗技能就要扔出去,却发现刺猬头少年不仅没事,还贴在我眼前,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
“——病吧?”
“啊?应该没有吧,我感觉还能下水游几十圈。”
“……”
305.
我之前就觉得,亚基和金的目光类似,同样让我感到不自在,却又有些不同。
现在我明白了。
亚基看我的目光满满都是崇拜与敬佩,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而金看我就像是研究者发现一个不知名的未知元素,全是探究欲。
欲望点亮了那双眼眸,金棕的池子里倒映着我盘腿坐在船头的身影。
我只看了一眼又垂头,手上的纸片载着皱巴巴的谜题。
看他不如解题。
金在我的对面,以同样的坐姿COS沉思者。在我否定了“魔兽”这个猜测后,他一拍膝盖。
“那一定是幻兽,对不对!?”
这题答案应该是这个。我换了张纸片,抽空回答道:“不对。”
金抓了抓头发,把蔫了的刺猬造成海胆,嘴里还碎碎念着。
“那就奇怪了。你没有心跳和呼吸,肯定不是人类,还有特殊能力……”
这倒是提醒我了。
有些时候还是伪装一下比较好,不容易引来像金这样的人。不是害怕,单纯嫌麻烦而已。
吸气——呼气——
“咦?”
金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盯着我的胸口看。
我头也不抬,转移注意力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心跳和呼吸?”
“啊……之前不是刚好撞在你身上了吗?在那个时候不小心听到的——抱歉!”
“哦。”
纸片上的谜题不难,但有些名词是我不知道的,理解起来有点困难。
我把那张纸片拍到金的面前,指着那个词:“你知道这个吗?”
“嗯?”金蹭着船板往我这边挪了挪,“我看看啊,不过我没有上过学,有可能也不知道……”
金多少还是有点单纯的,注意力就这样被我转移到解题上面。
这个名词是他知道的。
听完他的解释,我道了声谢,手腕一转便要收回纸片,却被他抓住。
金的眼珠从左到右,又转回去,来来回回两圈后,给出了答案。
“这应该是幽光蝶鱼。”
我也不知道是否正确,只是惊讶他的解题速度与语气中的肯定,眉头一挑,换只手把已经作出解答的那几张递给他。
“你再看看这些。”
“好。”金接过去翻了翻,“……我就知道猎人考试不可能这么简单。这样才有意思啊!”
实际上,这些纸片谜题的答案也是考题的一部分,给出的信息算是对莫阿娜最后说的那些话的补充。
五天内赶到考场是正确的,但空手去,只能得一个不合格。
要想过关,考生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搜集三种考官提前藏在大海上的秘宝,赶到终点上交。
终点也不是索瓦那市,而是在其中一个谜题给出的坐标位置。
我把剩下的纸片全交给金。毕竟,他比我熟悉这个世界,解题速度也快,就没必要浪费时间给我解释一遍。
金解完所有谜题后,告诉我:考题要求搜集三种秘宝,考官藏的却不只三种。
他给我一一分析了这些生物的特性。
比百度百科还详细的感觉,让我有些惊奇。
“你这个年纪应该还没从学校毕业吧?知道这么多,肯定很受老师喜欢。”
金挠了挠头发,别开眼睛,像是在害羞。
“我压根没上过学,也只是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已啦。”
“……”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觉得这小子好欠揍!
金说自己不太擅长在大海上找寻方向,而这恰巧算是我的长处。
虽然不是同一片大海,同一片星空,但在金的辅助下,我根据纸片提供的坐标位置,计算了所有选择组合的路线来回所消耗的时间,最终选出了一个比较适合的组合。
幽光蝶鱼、水仙羽实、溜溜岩。
驾驶着船向距离最近的水仙羽实移动期间,金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没忍住问道。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幻兽还是魔兽?”
所以你怎么还没忘记这事?
这人真执着。算了,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叹口气。
“……普普通通的人偶而已。”
“哇!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会说话、还能动的人偶!”金搓了搓手,“那个……安德,我能摸一下吗?”
我瞥了他一眼,“会打人的人偶你见过吗?”
金老实点头:“见过。刚刚不就——诶哟!”话没说完,就被我一巴掌呼在额头上。
“那我好心让你再见一次,不用谢。”
“……”
306.
在去水仙羽实所在地的路上,我们会经过有幽光蝶鱼栖息的一处浅海,
金早早坐在船边,摆弄他的鱼竿,即使背对着我,忙着手中的事,也没放弃有一搭没一搭跟我聊天。
多亏了他用语言营造的轻松氛围,我的情绪在与他的相处中逐渐稳定。
人先是群居动物,再是社会性动物。
此时的我非常赞同这句话,尽管我不算人类。
离开黑桃海贼团后,我虽然有段时间特别难过,易燃易爆炸,但在阿帽他们的陪伴下,还算正常。
可来到这个世界,阿帽他们消失了,我真正意义上成为独自一人,没有人可以分享我的喜怒哀乐,情绪就逐渐堆积起来,越来越多,越发难以控制。
不是不能跟普通人聊天,可他们无法理解我,也无法用对正常人的态度看待我。我又有什么可以跟他们聊的呢?
就这样,我总是莫名其妙突然陷入回忆,控制不住难过的情绪蔓延,被愤怒烦躁裹挟做出冲动的行为,这种感觉很像……
一个表情包突然闪过脑海,很适合我目前的状态。
——我的精神病一触即发.jpg
307.
金说他其实不擅长与别人搭话,但是我太特殊了,让他止不住好奇。
而且看上去年龄又比较接近,就这么搭话也没问题,应该能够成功,他就直接冲了。
对于这段话,我斜着眼表示不信,顺便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年龄。
不算多年轻,也就五百多岁而已。
“啊!?”
金被震惊的鱼竿差点掉海里,还好及时捞了回来。
重新坐稳后,他似乎只把我的话当作玩笑,沉默没多久,就起了个新话题。
“说起来,安德你为什么会来参加猎人考试呢?”
“我只是听说猎人考试的专用网站很方便,查了下时间,正好赶得上就来了。”
“诶——那跟我好像差不多。”
“你也想登陆那个网站?”
“不,”金顿了顿,转身正对我,“我想去一个地方。那里是某个王族的陵墓。最有可能进入的办法就是获得猎人执照。”
他说这话时,眼神坚定,令我有几分羡慕。
我总是被环境推着往前走,穿越被救了没地去才赖在海贼团里,失去了珍贵的伙伴才踏上寻找的旅途……我好像至今都没有主动选择一个一定要做、拼尽全力也要成功的事。
认真做事,坚定不移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进的人,好像都在发光一样。
比如,艾斯、金……
说实话,我也有点想成为那样的人。
要不,等找到阿帽他们后,我再好好想想?
金没注意到我的走神,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如果按照猎人协会的划分,我应该会成为遗迹猎人。如果你没想好做什么的话,要跟我一起吗?”
遗迹猎人吗?
顾名思义,就是探索、保护和修复遗迹的猎人。
这个世界有许多神秘,很多秘境、禁地里面存在拥有特殊力量的遗迹,有些已经被猎人协会发现并记录,有些还在无人处沉寂。
被发现的遗迹中,大部分只有受到信任的团体或个人,能以自费的形式进入,且不能公开任何信息,说白了,就是不能入内探索。
只有小部分遗迹拥有详细的资料,但那些几乎都是没有神秘力量的普通墓地,不是我需要的那种。
我在那个小镇的图书馆里学习时曾思考过,在找到阿帽他们后,要怎么样才能回到伟大航路。
最后瞥见的那扇门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或许就是某个遗迹的大门。
又或许,这个世上存在着万能的许愿机、任意穿梭的传送阵之类的神奇力量呢?
总而言之,我对成为遗迹猎人是有几分心动的。
但是……
“等我找到他们之后,我会考虑的。”
“那我就期待你的早日加入。”
“……谢谢。”
第50章 50
308.
幽光蝶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鱼类。它是一种特殊的, 类似于能量体的生命体。
通常只存在于有蝶鱼栖息的浅海,形状类蝶鱼,缥缈似雾, 散发淡淡的荧光,如海里的一团幽光。
因此得名。
309.
大约三点半,我和金赶到这处浅海,恰好是幽光蝶鱼最活跃的时候。
站在救生艇上,凝视这片海,就像在北极的天空下仰望极光,美丽又震撼。
“这就是你说的淡淡荧光?”
看久了简直光污染, 我眨了眨眼,试图减轻眼睛的负担,指着那一片片艳丽的色块问。
金笑容勉强,带着几分委屈, “书上真是这么写的。”
……行吧。
这是金第一次离开家乡, 脱离书籍,用自己的双眼见识世界。
看到的和学到的有点不一样很正常。
只是,后来我才知道,导致这种异常事件发生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莫阿娜。
她担心这片浅海的野生幽光蝶鱼不够考生分,特意从其他地方挪了一些过来。
幽光蝶鱼的族群以颜色区分,族群之间通常互不打扰。原本以为这一点点改变不会出问题, 却没想到……
它们竟然王八看绿豆,繁殖成长的速度快过她的想象。而最后到达此处的考生,更是只有我和金两个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吧。
听说,最后莫阿娜还因为影响此地的生态环境, 赔了不少钱。
就……挺开心的。
310.
我和莫阿娜的恩怨以后再说。
眼前这一大片幽光蝶鱼属实白送,我和金一人捞了一条就往附近的岸上去。
岸上有几棵枝繁叶茂的巨树, 树的高大程度一度让我想起香波地群岛。心情瞬间又不好了。
水仙羽实就在这些树的最顶端。
要是阿帽还在,我直接一个原地飞升,轻轻松松就能将水仙羽实拿到手。
只可惜……我现在只能踩着自己催生的藤蔓,像杰克的魔豆那样直直朝天窜。
还没突破云层,我就瞧见了树的顶端。原来只是看着高大。
在下面看起来遮天蔽日、枝繁叶茂的树冠,只是一个扁平的桌面,像撑开的伞,顶着一个巨大的窝。
窝里有十来个涂着黄色斑点的蛋。远远看去,确实有点像簇拥在一起的水仙花朵。
这些蛋就是水仙羽实。
我操纵着藤蔓靠近。蛋的大小与我差不多,只需要分出一根细枝就能够卷起来带走。
只是绿色的藤蔓刚刚触碰到蛋壳,一声尖锐的啼鸣就在头顶爆响,黑影压下,破空声由远及近。
抬头一看,厚实的云层被劈开,比我人还大的利爪裹挟着凛冽的气流抓来。
我往前飞扑躲开,留下的藤蔓被扯断,在身后崩散成光屑。就地翻滚卸除惯性,爬起来后,双手勉强抱住一个蛋就跑。
尖爪挠破树冠,在绿色的桌面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一小部分枝叶被弹飞,与我擦肩而过,剩下的大块断木卷着气流,把挂在树枝上的金掀翻。
在此之前,他拒绝了我的帮助,说在家乡鲸鱼岛上,有一片特别茂盛的森林,自己从小在里面玩,特别擅长爬树。
这话确实不假,我才上来没多久,他就紧跟着到达顶端。
只是树冠挡住了他的视线,即使依靠听声辨位进行了闪避,也因范围的预估错误而被波及到。
金飞速转着圈往下摔:“呜哇呜哇呜啊啊啊啊好晕啊!”
他叫得怪惨的,我停下脚步。
空中尚未彻底消散的绿色光点飞速聚在一起,交织成网,拦在金的落点上。
金重重摔在网中,被惯性带着打了几个滚,又被高高弹起。
巨鸟抓住机会,振翅而起。
“金——!”
神之眼再次闪烁微光。
金拍拍脑袋,顶着狂躁的气流睁开眼,目光钉在逼近的巨鸟身上,右手攥紧鱼竿。
“我没事!你先走!”
说着,他抛出鱼线,红色的球状浮漂精准绕着巨鸟的钩状喙转了几圈,趁它张嘴啼鸣时收紧,牢牢缠住上喙。
金收线,顺着力,落在了它的喙上。
巨鸟愣了一下,连忙摆动脑袋,不停地张嘴闭嘴,想要摆脱鱼线的束缚,同时将喙上的人甩下去。
而金半蹲着,再次抛线,缠住树冠中翘起来的枝干,像只猴子灵活地窜到窝旁,捞起一颗蛋向我跑来。
见状,我也赶紧溜。
311.
拿到水仙羽实后,我们距离考试合格只剩最后一个秘宝——溜溜岩。
溜溜岩是一个小岛上的特产。那座岛就在终点附近,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足。
可即使离开岸边,乘着救生艇划出去一段距离,巨鸟也没放弃对我们的穷追不舍。
为了考试能够继续平稳的进行,我们只好合力把它打晕,丢回岸上再走。
到达目的地后,我们远远就能瞧见一座乌黑的岛屿,像鲸鱼般浮在海面上,表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就是溜溜岛。
随便撬起一块岛上的土,我们就能得到所谓的溜溜岩。只是问题就出在这里,要怎么样才能撬起一块土呢?
这溜溜岩的外表和普通岩石差不多,只是有点反光,以及特别光滑而已。
光滑到什么程度?大概就像铺了一层肥皂水的滑梯那样吧。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直接轰炸,金就已经自告奋勇,扛着救生艇里自带的工具,小心翼翼踏上去。
他的另一只脚刚离开船,只听啪叽一声,随后呲溜——没了人影。
我站在船边,收回下意识跟着迈出去半步的脚,看着顺着地面弧度滑进海里的一颗颗血珠,一粒白牙,心想: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人偶的身体,如果没了牙齿还能不能长出来。即使99%的可能性是摔不掉牙,我也不想赌那1%。
万一被其他朋友知道了,那多丢脸啊……
于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草种子轰炸。
拿到溜溜岩后,我坐在救生艇里,等着金找回来。可直到夜色深沉时,他才破开水面,精疲力尽爬上船。
“你这是滑去世界的另一端游泳了?”
“呼——你不知道,另一边有个翘起来的悬崖,我直接从那里飞出去了!刚开始还有一点声音可以定位,但后来……还好你身上有股很特别的香味,不然我就找不回来了。”
缺了一颗牙齿的金,说话有些漏风,变得奇奇怪怪的口音让我想笑。
“什么香味?”
“你不知道吗?就是一种甜甜的,好像又有点苦的味道。像、像……”
金托着下巴头脑风暴,试图找出一个具体的事物,来形容这股味道。
我倒是已经知道是什么香味,从裤兜里摸出装着干花的密封防水袋。
“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味道。原来是干花啊。”
我把防水袋凑到鼻子前,使劲嗅了嗅,是有一点淡淡的味道,但隔远了应当闻不到才对……这家伙鼻子这么灵?
“你祖上不会有犬族人吧?”
“据我所知,应该……”话说一半,金忽然陷入沉思。
我也忍不住想:不会真有吧?
312.
在规定期限内到达终点——索瓦那市的隔壁。
莫阿娜手拿礼花筒,站在码头欢迎我们。亮片、彩带和她的话一同落下来。
“诶呀呀,真没想到我忙了好几个月才布置好的考场,就这么被你们糟蹋了。好,真是太好了。”
每一个音节都落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阴阳怪气。
她笑容灿烂,眼神却危险,周身环绕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我们的神经。
金的眼睛都缩得像猫的竖瞳一样。
我挪了挪位置,挡在他的身前,元素力从脚下铺开,那种压迫感瞬间消失。
“反正你们之后也应该要清理,就当我们是好心吧。不必多谢。”
“……你小子?”
莫阿娜气得头发都炸了。
一旁等候的男人看不下去了,“咳咳!莫阿娜,先说正事。”
莫阿娜只能咬牙切齿道:“你最好祈祷之后别落在我的手上!”
只是一个考官而已,等考试合格我就离开这里,之后也没打算搞好同事关系,我才不怕她。
“那愿你在天保佑?”
莫阿娜:“啊???”
一阵鸡飞狗跳的劝阻后,男人接过了莫阿娜的工作,十分敷衍地检查了我们送来的三样秘宝后,将一张卡片递过来。
“恭喜你们成为267期猎人测试唯二的合格者。”
金和我都惊呆了:“诶!?”
“实际上,我是第二场考试的考官。但由于第一场考试淘汰的考生实在太多——经开会讨论和这些天的观察,我们和会长一致认为,你们已经拥有了成为职业猎人的能力,因此,就不需要再浪费时间和金钱去进行之后的考试了。”
总之,我和金就这样成为了正式的职业猎人。
简单的培训过后,我揣着新鲜出炉的猎人执照,打算就近找个网吧。
金想先回家一趟,就在网吧门口与我分别。
他一边往前跑,一边扭头朝我挥手,“记得我们的约定!”
约定?我愣了一下,“我没说一定!是考虑!”
“再——见——!”
“喂!金——!”
313.
猎人专用网站上的信息,确实要比普通网站上的详细,且归纳整理得方便查找许多。
我在网吧待了两天,分析了各种消息,最终,还真让我找到了一点线索。
这个世界有七大美色。
前六个分别是火红眼、彩色卵、白火、水琉璃、液态矿石和水晶羽骨。
它们都有较为详细的介绍,是什么,在哪里,有什么特殊。比如火红眼,窟卢塔族人在情绪激动时瞳孔会变成鲜红色。若是在此时死去,这种红色将永不消退。
唯有第七种没有任何消息。
于是,网上就有许多关于第七种美色的猜测与争论。
其中,巴托奇亚共和国的某个城市里,就有这样的一个传说——关于人偶的。
许多年前,当地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富豪。
富豪喜欢收集稀有且美丽的事物。他为了填满自己的收藏架,不仅高价购买在市面上的稀有物品,还专门雇人去一些禁地、秘境的遗迹里探索。
某天,他雇的人为他带回来一个人偶。
那个人偶十分美丽,令富豪一见钟情。
他为人偶卖掉了之前所有珍爱的藏品,耗费大量金钱打造了半个城市大小的奢华宫殿,作为人偶的住所。
然而,宫殿刚建成没多久,富豪就突然暴毙,据说是死于疾病。
他没有来得及留下遗嘱,于是,拥有继承权的人纷纷来到人偶的宫殿,争夺财产的所有权。
只是,当他们踏入宫殿,见到人偶的一瞬间,抢夺的目标就改变了。
“只有神明才会如此,他应该由我们供奉!”在某个教堂当主教的继承人这样提议道。
音乐的创作者无法舍弃灵感的源泉,“不,你们休想触碰我的缪斯!”
“瞧瞧你们那丑陋的嘴脸,竟然还敢站在这里,难道不觉得羞耻吗?”背负盛名的舞者以高傲的步伐插足这场争斗,“只有我!才有资格拥有他!”
争吵间,不知是谁推倒灯台,火焰无情地吞噬了一切,所有继承者都被埋葬,而人偶也不知所踪。
至于人偶到底长什么样……没有活人知道。
以上,就是这条传闻的全部内容。
看完这故事的我,有点想让编撰这条信息的人重写一遍。
该说的重点是一句都没提!
不过,即使只有一丝可能,我也不能错过。当即订了机票,下午就乘上了去巴托奇亚共和国的飞艇。
314.
到达目的地时,天空下着小雨。
人偶的宫殿就在城市的右边,群山环绕的平地上,是当地引以为豪的旅游景点。
但乘坐大巴,只能在外围绕一圈,通过围墙与耸立的残缺建筑物来窥探曾经的辉煌。
内部禁止进入。
我叫停了大巴,在导游的好心提醒下,挥了挥手,毫不犹豫走下车。
门口有一些人守着,在我走过去时,暗自握紧了手中的枪支。
“后退!”
其中一人警示道:“再过来就要开枪了!”
警卫看起来很弱的样子,我其实可以把他们全都打趴下,大摇大摆走进去,但有更省事的办法,就不需要动手。
我掏出猎人执照,和来这里办的通行证,递给他们。
他们没有接,支着脑袋看了一眼,就默默让开一条道路。
我越过他们走进去。
朦胧雨幕无法遮住老旧建筑物上的烧灼痕迹,即使破破烂烂,也能看出曾经的美丽奢华。
如今变得稀有的植物在这里野蛮生长,掩盖狰狞的伤口,构成自然的雕塑饰物,反倒有一种独特的美。
不知是受氛围影响,还是本就如此,这里特别的安静,连落雨声都变得轻柔微弱,怕惊醒什么似的。
站在门前,我压下心中多余的期待,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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