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池柚动也不敢动, 僵硬地站在那里。
柴以曼说只抱一会儿,于是她开始下意识数秒。
一秒,两秒, 三秒。
但数着数着,她忽然发现, 她根本不知道该数到多少, 才算是“一会儿”。
“可、可以了吧?”
池柚的声音犹豫着从柴以曼的肩窝里传来。
柴以曼轻笑了一声, 依从着松开池柚,叹道:“这么不喜欢我抱你啊。”
池柚:“……很别扭。”
柴以曼微微弯了腰,平视着池柚, 仔细看她脸色的表情,“是害羞,还是反感?”
池柚低下头,“不知道, 反正……别扭。”
柴以曼垂眸, 盯了一会儿池柚的手。
她抿了下嘴唇,询问对方:
“今天可以牵你的手回去吗?”
池柚沉默了一会儿。
“不想。”
“好。”
柴以曼没有再逼问勉强,点点头,转身继续向前走。
她背着手, 檀木手串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有些显眼, 随着她走路的幅度微微摇晃。
“如果有一天可以牵了,记得告诉我。或者你可以直接来牵我。你想牵我的话, 不用过问我。”
池柚没说话。
她跟在柴以曼后面, 开始有了一点点后悔。
她在想,自己刚刚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她的本意只是想安慰柴以曼, 不想眼睁睁看着柴以曼因为网络上一些陌生人的话走入误区。可是刚刚柴以曼忽然抱住她,以及想牵她手的样子, 让她忽然意识到,她的那些话可能不仅解决了柴以曼的困惑,也催化了柴以曼对她的感情。
但她对柴以曼感情的成熟度,却并没有与柴以曼同步。
这让池柚有一种可能会辜负对方的预感。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己给别人带来负面影响。
可是……
喜欢这种事情,从来也都是勉强不得的。
池柚引开了话题,她劝柴以曼为了作为一个作者在衍生合作业的口碑,在制作方和温确都没有表态的情况下,不要主动终止这次的合作。
柴以曼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她点头表示池柚说得对,就算这次因为舆论而需要终止,也不该由她来做这个坏人,背这个锅。
柴以曼在回去的路上就给制作方发了消息,收回了在酒店说的那些话。制作方很高兴,她说其实大家都还是在期待这次的合作,尤其是温确,温确刚刚还亲自打电话给制作方这边,说希望可以尽力安抚柴以曼,让她不要受网络舆论的影响。
看起来,温确本人应该挺好相处的。
其实如果能够抛开网络上的那些嘈杂的声音,单就他们几方真正参与制作的人来说,他们之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只要沟通调整好,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事情仍旧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这一波还没来得及平息,新的一波风浪又拔地而起。
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温确粉丝的闹事变成了一个过去式的矛盾。
因为,在第二天的饭局还没到来时,柴以曼这边出了事。
——昨晚晚间,柴以曼和池柚在陵江边散步,被人拍到了。
而且。
不止拍到了她们俩并肩散步,还拍到了她们那个短暂的拥抱。
不知道拍摄者是什么身份,可能是路过的谁的粉丝,也可能是酒店里能接触到这次广播剧制作的人。不论如何,这个人知道柴以曼和池柚的身份,照片发到微博上的时候,这人明确点出了她们的名字。
柴以曼的名气属于那种,不接触她这一类型的文圈的人估计不太会认识她,但只要是接触她写作类型那个圈子的人,一定会被各个app的大数据推送到她的各种消息,就算没看过她的书,也肯定知道这个人。她平时一条微博发出去,起码也是两三千的评论量打底,不比一些糊糊小明星少。
按理说,就算她有名气,一个作者的花边星闻也不会有太多路人关注,这次的照片搁在平时不会引起太大波澜,论坛上讨论几天,粉丝们八卦一下也就过去了。
但这次刚好就撞上了和温确粉丝的撕架大战,战火正浓,正是缺话题扯大旗的当口。
于是两方撕扯的热度,直接把这条微博送上了一个低位热搜。
池柚很少看微博。这么多年,她手机里的微博不卸载,只是为了偶尔去看看白鹭洲的那个小号都发了什么。她连热搜界面都不会点进去。这次的事,还是柴以曼告诉她她才知道的。
“实在抱歉,又给你带来麻烦了。”
柴以曼垂下的手握着亮屏的手机,看起来刚刚是在跟谁沟通着什么。
“我已经联系了我能联系到的人,你放心,这条热搜本来就在很低的位置,很快就会撤掉的。”
“没事。”
池柚不在意这种事情,在她不会去留意的领域里,旁人再怎么议论她她也没关系。反正她又不看。
就像……如果有个类似柴以曼的作家在书里把她写死,或者写成个傻子,她也无所谓,因为她也不看那些书。
池柚的思维进行到这里时忽然一滞。
她自己是不看,可……
白鹭洲会看吗?
说起白鹭洲,她已经来陵江好几天了,自从那天在机场和白鹭洲分别后,白鹭洲就再也没联系过她。微信没动静,微博小号上也没动静,整个人跟消失了一样,再无音讯。
不知道是在忙,还是在回避和她的交流。
是一个人静下了心,在认真地思考那个关于“到底爱的是池柚这个人还是池柚带给她的安全感”的问题?
还是已经思考出了结果,现在的沉默,就是给她的回答?
还有,白鹭洲有没有看到今天那个短暂地上了一下低位热搜的微博?有没有看到柴以曼抱她的照片?
那些照片……
池柚还没有点进去看过那些照片照成了什么样,她本来没什么兴趣,但想到白鹭洲可能会看到,便拿起手机点进了微博。
那个低位热搜还没下掉,排在第43,位置还算不起眼。
点进去,第一条就是九宫格偷拍照。
背景很黑,毕竟是深夜,路灯的光没有打到那里。是从侧面拍的,画质很一般,但是可以辨认出柴以曼的侧脸,柴以曼低着头抱住怀里的人,手臂收得很紧。
虽然柴以曼的侧脸挡住了池柚,可池柚的身形很好认,而且她身上穿的是柴以曼的外套,柴以曼这件外套之前在分享日常的微博照片里出现过——这一点无疑也被扒了出来,正被人揪着在评论区里大做文章。
柴以曼也在看评论区,皱着眉喃喃:“早知道那天带你去买衣服时多买件外套了,当时只想着买T恤,结果外套还是……”
池柚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安,“姐姐要发个微博澄清一下吗?”
柴以曼:“按我的经验的话,这种时候不论我回应什么,都只会让热度不减反增。不过如果你觉得需要,我可以立刻去澄清。”
池柚:“……算了。”
其实池柚想要解释的对象只有白鹭洲。
她发现,当她和白鹭洲遇到像今天这样真的会引起重大误会的事件时,她根本就顾不上自己累不累,委不委屈,她只会担心,还有害怕。
担心白鹭洲看到以后会难过。
更害怕白鹭洲看到以后,不难过了。
于是又转回了最初的那个问题。白鹭洲到底喜欢她吗?现在有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呢?是不是已经想清楚要放弃了呢?
还会难过吗?
需要她再去解释吗?
池柚发现,今天她的心里,出现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的问句。
心里问句出现太多,在爱情小说里,在电视剧里,都代表着这个人开始患得患失了。
然而“患得患失”这个词出现在她和白鹭洲之间,显得异常讽刺。
……她得到过白鹭洲吗?
又多了一个问句。
池柚想不出这所有问句里的任何一个答案,她转头看向窗外。
天黑了,窗外的树丛被风刮得簌簌作响。在这里,她可以看见昨晚她和柴以曼散步走过的江边小路。
发了一会儿呆后,池柚意识到时间晚了,于是站起来向柴以曼告辞,回自己房间去休息。
在走廊上时,池柚还是忍不住靠在了墙边,拿出手机,在微信界面,指尖悬在白鹭洲的对话框上犹豫。
半晌,她点进去,慢慢地谨慎敲打出几个字。
【老师,你——】
打到一半,她伫立良久。
该怎么开头,该说些什么。
池柚打了删,删了打,最后编辑出一句试探的问话。
【老师,你今天看微博了吗?】
她握着手机,等待的时候将屏幕背过去,指尖冰凉。
在心里默默地数了会儿数字,数了足足一分钟,她才再次翻过手机,看有没有回复。
白鹭洲回了。
在她发送消息十秒之后,就回了。
白鹭洲:【如果你是指你和她被拍的照片,我看到了。】
文字消息的缺点就是,如果这个人不习惯带表情包或者加赘余的标点符号,那么很难从苍白的一句话中准确读到对方的情绪。
看不出是无所谓的单纯回答问题,还是也带着不悦。
池柚紧张地喘出一口气,打字:【不是那些网友说的那样,我们没有卿卿我我,我们别的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抱了一下。】
发完上一句,池柚又马上编辑了下一句:【那个抱也不意味着什么,就是我们遇到了一些事,我安慰了柴姐姐,她为了感谢我才抱我。】
紧接着第三段:【就抱了十秒,我数着呢,一秒都不多。因为柴姐姐说想抱一会儿,我想,“一会儿”大概就是十秒的样子吧,所以数够十秒以后,我们就没抱了。】
池柚发送完这三段话后,还想继续写,指尖飞速地打字。
正敲着手机键盘,对话框里,白鹭洲的新消息突然将她的三条长消息向上一顶。
【你是在跟我解释吗?】
池柚愣了愣。
她静止了片刻,删去消息框里打了一半的字,回复白鹭洲:
【是。】
白鹭洲:【你的意思是,现在,我可以听你的解释了?】
白鹭洲:【不用考虑你在想什么,在做什么,需要权衡些什么。不用考虑,我是不是在逼你,是不是我太着急了?】
池柚仿佛无法思考似的,下意识打出一个字回复:
【是。】
白鹭洲:【那你下来吧。】
池柚:【什么?】
白鹭洲:【我在你酒店楼下,你可以下来,和我面对面。】
池柚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
白鹭洲:【我等很久了。】
白鹭洲:【让我亲耳听一听你的解释,可以吗?】
第082章
池柚气喘吁吁地从酒店跑出来, 胸口剧烈地起伏,在被不怎么明亮的路灯照明中寻找着那个等待她已久的人的身影。
她找得很轻松,在向左边看的第一眼, 就看到了她。
深夜,路上本就没有什么人和车。
影影绰绰的树影里, 白鹭洲长长的影子叠在树上。她没有倚靠什么东西, 就直直地站着, 安静地注视着跑出来的池柚,被月色与夜雾笼罩得仿佛一个幻象。
夜色寒凉,白鹭洲穿了一件白色的长外套, 领口处隐约露出里面的白衬衣。她手里拎着一个包,肩后斜背了一个长布袋,很大,看起来是装琵琶的包裹。
长外套的制式很简约, 没有太明显的现代化风格。加上被掩住的衬衣, 与琵琶的长布包,让人感觉这条路的另一头不是红绿灯,不是十字路口,而是稍久远一点的上个世纪。
白鹭洲就从那个遥远又疏离的时代, 刚刚走来。
池柚走上前, 目光在白鹭洲肩后的琵琶布包上停留了片刻。
“这个……”
“我今天白天在苏江演出。演出完后没有回家,从苏江直接来了陵江。”
白鹭洲的眼睛里确实有奔波和劳累过后的疲惫。
“没来得及放琵琶, 到陵江我就直接来这里了。”话落, 又补一句:“柴以曼之前和我说过你们住的酒店,所以我找得到。”
池柚向身后的酒店瞥了眼。
“我去给你开个房, 你先休息一下。”
白鹭洲摇摇头,“不了, 明天还有课要上,我凌晨就得回云州去。”
池柚:“这么急吗?”
白鹭洲:“嗯,最近有点忙。”
池柚:“那……”那也不好就站在这儿聊天吧。
白鹭洲抬腕看了一下表,说:“这个时间点,外面没有什么开着的餐厅了。”
池柚忙问:“饿了吗?”
“有点,中午和下午都没顾得上吃饭。”白鹭洲捯了一下手里的包,拿出手机,“还是和上次一样,找一家能吃东西的酒吧好了。”
她们需要静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白鹭洲和池柚都明白这一点。
池柚乖乖地等着白鹭洲找好酒吧,叫了网约车。等车到了,她们一起坐上后排,前往她们即将要谈论很多事情的地方。
池柚有些紧张地别过头看车窗外。
感觉很奇妙。
她意识到,过一会儿就会迎来一段和白鹭洲独处的时间,她们会聊天,会喝东西吃饭。吃什么不确定,具体聊什么也不确定,可是不论吃什么聊什么,这段即将到来的独处都让她心里抑制不住地滋生出期待。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的断联。
也或许是因为她今天,患得患失太多了。
白鹭洲横抱着琵琶布包,低着头摩挲着琴颈位置,忽然开口:
“晚上吃饭了吗?”
她的这句问话声音很轻,嗓子里,不自觉地带出了一点长时间唱评弹过后的沙哑。
池柚:“好像吃了吧……”
白鹭洲:“好像?”
池柚:“记不太清了,今天柴姐姐他们都在忙那条热搜的事,我也跟着听,整个下午都过得乱乱的。”
白鹭洲“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池柚悄悄转过头,偷看白鹭洲。
从刚刚见到白鹭洲开始,白鹭洲的脸上就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淡淡的,无法分辨那种“淡”是温和还是冷漠。没有急切,没有怒气,叫人拿捏不准她此时的心情。
而且她此时闭上了眼睛,关住了最后一扇装着秘密的窗户。
池柚:“老师……”
白鹭洲没有睁开眼,轻声说:“还有二十分钟到酒吧,我想休息一下。可以等到二十分钟后再说吗?我今天……”她抿了抿嘴唇,“真的有点累了。”
池柚:“好,你休息。”
于是一路再无话。
到了酒吧,白鹭洲走在前面,卡递出去,让服务员开了个卡座,再随便上点招牌菜和酒。
她背着琵琶站在纷扰的灯红酒绿中,颀长的背影看起来更添了几分清冷。
——有时候,冷和热一样,都是需要对照物来反衬的。
她们在卡座里坐下时,酒就先上来了。
池柚正想问白鹭洲要不要像上次一样点壶茶或者白水,却见白鹭洲翻起一个玻璃杯,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半杯的威士忌。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白鹭洲问。
池柚:“啊?”
白鹭洲:“你是想先说解释的话,还是想先听我说一些我想说的话?”
“……都行。”
池柚顿了顿,沉思片刻。
“我怎么感觉,我好像把该说的,都已经在微信上说得差不多了。”
其实这件事本来就不复杂,几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
是为了安慰,没有别的意义,微博都是断章取义,评论区都是无中生有。池柚在微信上发的几段话虽然匆忙,但也都传达到了这些意思。
“可以再亲口和我说一遍吗?”
白鹭洲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酒,注视着池柚的眼睛平静如古井。
池柚问:“是我有哪里没说清楚吗?”
白鹭洲:“不,你说得挺清楚的。”
池柚:“那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重复一遍呢?
“因为内容不重要。”
白鹭洲的手指像摩挲琴颈一样摩挲杯子,漂亮的指尖泛着红,是今天长时间弹琵琶留下的痕迹。
“我只是想亲眼看你解释给我听的样子。”
池柚咬住嘴唇,看着白鹭洲,半晌,牙齿才松开下唇。
她的目光变得柔软了许多,开始慢慢地和白鹭洲详细地说起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细到她能想起来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当时的语气。
白鹭洲安静地听,眼底越来越深。
到后面,深到池柚都有些害怕,她感觉到,这种眼神的背后一定酝酿了巨大的情绪,和某些愈发坚定的决定。
就像许多年前见父亲最后一面时,父亲看她的那一眼。
“……我说完了。”
池柚草草收尾,被脑中凌乱的思绪干扰到了,嘴角不自觉地下垂了些许。
“嗯。”
白鹭洲又喝了一口酒,沉吟片刻。
“那就该我说了。”
酒吧的音响切换到了一首舒缓悠扬的音乐,嘈杂声没有之前那么大。似乎也在对她们的对话好奇,想小声一点,侧耳听听。
“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联系我。”
白鹭洲握着玻璃杯,缓慢地绕圈摇晃里面的酒液。
“但一直等不到,所以,我想了很多。”
池柚的双手紧紧握住杯子。
“想……什么了?”
白鹭洲抬起眼。
“这三个月,我不想等了。”
酒吧的背景音乐,应景地静音了一秒。
随后,磅礴激昂的旋律猛地袭来,一楼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跟随音乐更加激烈地跳动,声音杂乱得听不清任何除了音乐之外的人声。
灯光也在忽明忽暗地闪烁,光影狂乱地游走在人的脸上。
一切都变得虚幻荒芜。
池柚好半天都忘记了呼吸。
等她反应过来时,激烈的音乐已过去,嘈杂声减弱了许多。她的胸口也已经闷得痛了。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握着杯子的手攥得发白,忽然抬起,含着杯沿喝了一小口,以此缓和自己心里那平地而起的疼涩。
不想……等了……
白鹭洲也喝了一大口酒。
她的眼睛染上了微红的酒意。
“也没必要等了。”
池柚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
“是吗。”
“是。”
白鹭洲又喝了口酒。
“不必等三个月后了。”
池柚瞥向地面,不敢眨眼,怕眼眶里的湿润凝落出来。
白鹭洲定定地看向池柚。
“不用三个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你。”
话落,池柚惊诧地回过头,忘记了控制情绪,下眼睑边滑下一道反光的湿痕。
“我现在很确定,我喜欢你。喜欢池柚这个人,不只是喜欢你带给我的安全感。”
白鹭洲一字一句地,认真地说。
停顿须臾。
“这些天,我很想来见你,想告诉你,那天在机场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不是急着听你给我解释什么,而是有另一件筹备很久的重要的事,想要带你去看看。但我知道,只要我出现在你面前,不论说不说话,说什么话,都会造成对你的压力。所以我不敢联系你,只能等你主动来联系我。”
白鹭洲隐隐地挑了下唇角,似是苦笑。
“我在等待的时候,感受并不好,很痛苦,很煎熬。没有任何安全感了。尤其是看到那条微博热搜以后,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了。”
她看着池柚。
“可是,我还是愿意等。”
“忍住对你的欲望也是。”
白鹭洲说到这里,暂停了几秒,再次喝了一大口酒。
“其实我对你一直都有很多想法,很过分的想法,一秒都没有停止过。但想到你还那么青涩,那么单纯,我也可以忍着。即便忍的过程……真的……很难受。”
“还有,今天一整天的行程都很紧,我很累。仔细想想,好像不止是午饭和晚饭没有吃,早饭也忘记吃了,很饿。可站在你酒店的楼下等你,等很长时间,我没有一点点觉得,有哪里不值得。”
白鹭洲的眼中已然盛起了恍惚。
她浅薄的酒量显然再兜不住她这样强烈的饮酒。
“痛苦,煎熬,难受,累,饥饿。这些全部加在一起,我也还是不愿意放弃你。”
她身上的冰霜,正在彻底地融化。
“它们足够让我确定,你在我的心里,已经排在了我自己之前。我喜欢你,胜过喜欢我自己。”
“所以,不用等三个月了。”
她喝下了杯中仅剩的一口酒。
“池柚,不论你最后选不选择我,不论你对我到底是不是无关爱情的雏鸟情节,我都承诺你:从今天开始,我回馈给你的,一定是不计得失的,纯粹的‘喜欢’。”
语气稍顿。
“或者,你也可以觉得,是‘爱’。”
第083章
服务员端上了他们的常规招牌菜。
一份金灿灿的炸粗薯, 两份切好的烤牛肉,还有一碟精致的水果沙拉。
白鹭洲说完那些话后,池柚整个人都凝固住了似的, 一动不动。
刚刚白鹭洲在空着胃的情况下喝完了半杯威士忌,现在胃里像火烧一样。她在等待池柚反应的时候, 用叉子叉了几块水果吃。
她虽然饿, 但进食欲望很低, 吃东西只是为了缓解胃部的灼痛。
吃了两口以后,延后涨起的醉意卷入白鹭洲的大脑,一阵眩晕, 让她眯起眼睛晃了晃脑袋。
池柚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的意识一片空白,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在翻涌,可她混乱地看不清那东西的具体轮廓。
她忽然注意到白鹭洲的状态有些不对, 忙放下自己的心绪, 向白鹭洲那边坐了一截。
卡座是圆弧形座位,池柚很轻易就挪到了白鹭洲身边。
“你没事吧?”
池柚扶住了白鹭洲的胳膊。
“没事。”
白鹭洲低低地回答。
“只是有点晕。”
池柚:“你一大早不是还要回云州去上班吗,怎么刚还喝酒?”
以前要是有工作,白鹭洲连咖啡都不会喝的。
白鹭洲:“……不喝点酒, 我怎么让自己说出那些话。”
池柚闻言, 悄悄地红了耳朵。
白鹭洲转过头,看着池柚, “我刚刚说得清楚吗?”
池柚回避白鹭洲的目光, 轻飘飘地“嗯”一声。
白鹭洲:“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池柚:“明、明白了。”
白鹭洲:“那就好。”
白鹭洲的胳膊从池柚的搀扶中抬起,她扶住桌子, 晃悠地站起来。
“我先走了。”
池柚下意识也跟着站* 起来,说:“你这个状态, 怎么走?反正早上才走,要不,先跟我回酒店,在我房间里睡一会儿。”
白鹭洲的动作停住。
她深深地看向池柚的眼睛。
“你真的听明白我刚刚说的所有话了吗?”
池柚:“……什么意思?”
白鹭洲沉默。
有些话,她不会再赘余地说第二次,只等池柚自己去悟。
池柚思细片刻,猛地醍醐灌顶。
——“其实我对你一直都有很多想法,很过分的想法,一秒都没有停止过。”
——“我可以忍着。”
——“忍的过程,真的,很难受。”
过分的想法……
池柚的脸瞬时红了大半。
“你都……累成这样了,还喝酒了,还会……想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好在这会儿酒吧停了音乐,白鹭洲离她又近,才听清了这句话。
“会。”
而且喝了酒后,更想了。
池柚咬了咬牙,“那你再忍忍,你现在不能一个人走的,很危险。我……我又不和你睡一张床,我坐沙发上,你真的需要休息。”
白鹭洲:“你确定吗?”
池柚没说确不确定,只说:“我相信老师。”
白鹭洲点头,答应了。
但她心里在想,或许池柚不该这么相信她。因为这一刻,她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自己。
池柚叫来服务员,将没怎么吃的东西都打包了,没开瓶的酒水全退掉,然后扶着白鹭洲走出酒吧,打出租车回酒店。
池柚不是没有想过单独给白鹭洲开间房,然而清醒的白鹭洲可以自己睡,喝了酒的白鹭洲一个人睡,她不放心。
酒吧的杯子很大,半杯高浓度的威士忌,很有可能让一个酒量浅的人半夜被呕吐物呛死。
她看过的尸检报告里,这种案例可不少。
回到酒店房间,池柚将白鹭洲放到床边坐下,自己去安置手里拎着的食物,还有肩上帮白鹭洲背回来的琵琶。
“你刚刚都没吃几口,要是饿了和我说。楼下有微波炉,我拿去给你热一热。”
白鹭洲靠在床头,抱着胳膊,垂下的睫毛遮住泛红血丝的眼睛。
“早点睡吧,老师。”
池柚回过头,看了看此时没什么力气的白鹭洲。
“需要我帮你脱外套吗?”
“我自己脱,你把灯关一下吧,亮得我头有点疼。”
白鹭洲动作迟缓地慢慢脱下外套,搭在旁边的椅背上,往下睡了一些。
池柚便去开了床头的小夜灯,关了明亮的顶灯。
她见白鹭洲已经睡下,乖乖地走到沙发边,很轻地窝进去。
因为担心白鹭洲会有什么喝水或者去卫生间的需求,她也没敢睡,拿着手机随便点着玩儿。想起那条热搜的事,她还专门点进微博看了一下,热搜已经没有了。
微信里,柴以曼在两个小时前给她发过消息,说明天下午温确就会到陵江,她们需要一起去和温确吃个饭。
池柚简单回复道:【好的。】
退出微信,又看了会儿微博。在广场里乱逛的时候,手机顶端弹出了柴以曼回复的新消息。
是一条语音消息。
池柚正要返回微信看看柴以曼说了什么,忽然听到白鹭洲咳嗽了一声。
她马上放下手机,紧张地看向白鹭洲那边。
白鹭洲又咳了好几声,应该是咳醒了,能在半昏暗的夜灯光力看见她动了动,似乎是想起身。
池柚站起来,轻声问:“老师,怎么了?”
沙哑的声音传来:“想喝水。”
“你别动,我给你倒。”
池柚也不管落在沙发上的手机了,快步走到桌边,用一次性纸杯倒满水,来到白鹭洲旁边坐下,没拿水的手去扶白鹭洲。
“来。”
白鹭洲顺着池柚的动作坐起来。池柚看她没什么力气,直接将水杯凑到她嘴边,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
微弱的光线里,白鹭洲脸上被打出的阴影让她看上去又清瘦了许多。
刚刚脱掉外套后,她顺手解了几颗衬衣顶端的扣子,本意是想让呼吸顺畅一些,但眼下那敞开的领口里,露出了一大片不该露出的皮肤。
肩窝中,映着清晰的锁骨阴影。还有薄透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隐约约的一抹冷色,因为她喝水的动作而浮起了轻微的弧度。
池柚红着脸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池柚。”
白鹭洲低声开口。
“嗯?”
池柚还是没转过头来。
“水溢出来了。”
池柚慌忙回头,才发现她的回避导致杯子的角度失衡,清水直接从白鹭洲的嘴角淋出,数道湿漉漉的水痕顺着白鹭洲的下巴流到脖子,再从脖子流进领口,消失在引人遐想的终点。
“对不起对不起。”
池柚立刻放下水杯,拉起自己的袖口探过去帮白鹭洲擦。
“对不起。”
她的袖子从白鹭洲的下巴擦到白鹭洲的脖子,仔细地来回擦沾水最多的喉咙,再往下,擦上白鹭洲的锁骨。
柔软的袖口在锁骨上擦拭到第三秒时,白鹭洲倏地抬手,攥住了池柚的手腕。
僵持了大约半分钟。
白鹭洲用最后一点理智压下了疯狂涌起的欲念,松开池柚的手。
“不用擦了。”
这真的,是她最后的一点理智了。
池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因为她的莽撞,让白鹭洲又经历了一次难熬的忍耐。
她愧疚地后退了一截,再次说句:“对不起。”
白鹭洲沉寂了好阵子。
“忽然想起,在酒吧里我对你说完那些话后,你好像还没给我什么反馈。”
白鹭洲转开了话题。
不过,这也确实是此刻她想问出来的事。
“你有没有想和我说的话?”
“……有。”
有的。
只是当时白鹭洲醉得突然,池柚来不及说。
白鹭洲浅浅一笑。
“现在和我说吧,让我转移一下注意力。”
池柚却皱了皱眉,说:“可那些话,我不想只是用来转移你的注意力才对你说。”
白鹭洲:“是很重要的话吗?”
池柚:“重要的。”
白鹭洲:“那等我两分钟。”
白鹭洲合上眼,双臂环住身体,静静地坐着,自己独立地清空纷扰的思绪。
时间短暂地暂停。
池柚也暂停了,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等待白鹭洲。
白鹭洲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重新恢复平缓,脉搏不再混乱,胸口也不再燥热时,刚好默数到一分五十八秒。
她在心里按停了无形的计时器,睁开眼。
“好了,你说吧。”
池柚:“可以认真地听了?”
白鹭洲:“可以了。”
池柚:“好。”
空气安静了一小会儿,万物也噤了声。好像世间的一切,在这一秒,都在为接下来的话语做准备。
“其实,老师,我一直在等你的这个回答。等你很确定地告诉我,你喜欢我。”
池柚平稳又清晰地轻声说。
“因为等你确定以后,我就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白鹭洲:“秘密?”
“嗯。”
池柚侧过一点头,在昏暗光线里看着白鹭洲。
“在云州酒吧的那晚,我骗了你。”
白鹭洲的心理猛地起了一片层层匝匝的刺。
“骗我?”
“嗯。我当时和你说,我不确定我对你是不是雏鸟情节,这句话,是骗你的。”
池柚抿着嘴唇,轻和地笑了一笑。
“因为你那时候先和我说,你不确定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我给你的安全感。”
“所以……编这句话,惩罚我吗?”
“不,不是惩罚。”
池柚坚定地摇摇头。
“我发现,你和我说那些话时,眼睛里有很多恐惧,你好像很害怕吓走我。你怕我在意,你还不确定喜不喜欢我这件事,你怕得嘴唇都在抖。我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安抚你,于是我骗你说,我也不确定对你是不是雏鸟情节。我觉得,这样,你的心理就会平衡了吧,就不会觉得……亏欠我太多了吧。”
“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我对你不是雏鸟情节了。”
池柚眨了眨眼,瞥向窗外。
“我想,雏鸟情节,是依靠和依恋,是把对方看成可以倚仗的一棵大树,希望对方能保护自己。可是,你保护小时候的我时,我只觉得你人很好,很尊重你,想报答你。”
“我真正喜欢上你,想亲你,抱你,是在你像小美人鱼一样的时候。”
“是那个脆弱的,压抑自己不要哭出来的,孤独的白鹭洲。”
池柚的声音很轻很轻。
“没有人选择的白鹭洲。”
“走路时肽板会磨得脚跟刺痛的白鹭洲。”
“难过时,让我想送一朵小红花给她的白鹭洲。”
池柚的视线从窗外回到了白鹭洲的脸上。
“对不起,我可能确实不是很懂人类们这些关系之间的区别。我只知道,我爱上你的时候,你才更像那只雏鸟。”
第084章
池柚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后, 在夜灯与月色的夹光里,她清晰地看到白鹭洲的眼尾落下了一滴眼泪。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 亲眼看到白鹭洲哭。
池柚又和许多年前看到白鹭洲那条微博时一样,大脑反射区中疯狂生出对白鹭洲的心疼。
她不自觉地往前坐了一些, 拉近了刚刚退开的距离, 拽起自己另一边没给白鹭洲擦水渍的干袖子, 小心翼翼地举起,去擦白鹭洲颊边的眼泪。
但她这个举动,却让白鹭洲的眼泪流得越来越多。
怎么都擦不干净了一样。
池柚不知道这时该说些什么, 白鹭洲也不说话,只是注视着池柚流泪。
两个人,一个哭,一个帮忙擦, 这个状态维持了很久很久。
久到让池柚觉得, 不太正常了。
就算感动,至于哭成这样吗?
而且眼前人不是情绪会正常表露的旁人,是一向隐忍克制到极致的白鹭洲。
“有、有这么感动吗?”
池柚犹豫着问。
白鹭洲极浅地弯了下唇角,挡开了池柚帮她擦眼泪的手, 自己用掌根斜着擦掉剩下的湿痕。
她虽然哭得久了点, 但她的神情和仪态仍旧平稳,胸口都没有稍剧烈的起伏, 一举一动也依旧维持着表面的矜重。
“前一分钟哭, 是感动。”
白鹭洲开口时,声音竟比她喝水前更哑。
“一分钟之后的哭, 是想到……如果你最后没有选择我,我该怎么办。”
池柚蓦地失神。
她忍不住地将这句话细细放入心底, 慢慢拆分开,逐字去感受。
“你太好了,池柚。你真的,太好太好了。”
白鹭洲皱起眉,眼里有再难压抑的苦涩。
“你这么好,我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听白鹭洲这么说,池柚的鼻尖竟也跟着发酸。
“如果你最后和别人在一起,我、我该……怎么办……”
白鹭洲才擦干的眼尾又变得湿润,沙哑的嗓音里染上控制不住的点点哽咽。
“我该怎么办……”
如果说以前示弱的白鹭洲是冰川碎裂,那现在的白鹭洲,就是已经碎裂的冰块又融化成了水。
水里有沙砾,树枝,碎玻璃,在刮着她的那双起雾的眼睛。
毫无疑问,这一刻,她的皮囊下,定然在下一场暴雪。
白鹭洲没有明说出那句话,但池柚懂她在害怕什么。
——如果连池柚都不要她了,那这个世界上,就真的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永远坚定地选择她了。
为什么她终其一生,漫漫长路上,什么都留不住?
为什么只有她白鹭洲的遗憾,是始终都无法补圆的遗憾?
白鹭洲产生动摇的这一瞬,池柚倏而意识到,她努力了三年,甚至可以说是十三年的成果,在刚刚的那秒里轰然倒塌了。
怎么会这样呢?
她预想的明明是只要她追求白鹭洲的时间足够长,就算最后她走了,白鹭洲也会因为她的追求而拥有这份对世界的自信。
是什么地方变了?
良久,池柚才想明白。
变的是白鹭洲。
白鹭洲爱上了她,想和她在一起了。所以她的抽身,会在顷刻间,让三年的救赎变成三年密密麻麻的刀。
在她未来某一天离开的时候,所有的刀,将全部刺向白鹭洲。
池柚第一次如此具体地感受到,坚守原则是件多么难的事。
她以前从未想过,白鹭洲抱着“师德”两个字保持着和她的距离,控制着不要逾距,心里究竟会受怎样的煎熬。可是现在她忽然就明白了。
她好想抱一抱面前抵着额头流泪的白鹭洲。
想告诉白鹭洲,其实,她的选择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她曾说过,以后她会让自己的身体基因去选择未来的伴侣。她不笨,她很清楚,在柴以曼提出要牵她手,她本能地拒绝时,在看着哭泣的白鹭洲,每一根神经都生出想要拥抱对方的欲望时,她身体的基因,已然做出了最诚实的选择。
可是不行。
池柚一直坚守的原则始终在告诫自己:她答应过柴以曼的,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不会和白鹭洲越界就是不会越界。一旦她自毁约定,她所有的原则就会在瞬间统统崩坍,她曾经做出的承诺会全部变成笑话。
原来,想靠近却不能靠近,是这种样子的折磨。
池柚对白鹭洲的爱,向来都是由心疼为种子生出来的。
她意识到“忍耐”很折磨人的时候,第一个念头不是替自己难受,而是开始心疼以前习惯了“忍耐”的白鹭洲。于是爱意更深,越深越心疼,越心疼越深,像一个无限纠缠增长的函数,看不到尽头。
“要是你早一点接受我……就好了。”
如果白鹭洲早一点接受她,或许后面这些纠结和难耐全都不会发生,她们也不用等这漫长的三个月。
白鹭洲的唇缝里溢出三个字:
“对不起。”
“我不是怪你,老师。”池柚垂眼,“我只是……感慨。”
毕竟白鹭洲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
她以前做的选择,也是在她的是非观里,唯一正确的选择。
只是一切都恰恰好错了位。
“……我说这些,是不是又给你压力了?”
白鹭洲抬起泛红的眼睛,眼里铺满了随时要和池柚道歉的准备。
“没有。”
池柚飞快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眨好几下眼睛,清清嗓子。
“老师只是喝多了,太累了。要不,早点休息吧?”
这个时间了,再不睡,过不了两个小时又得起来赶飞机回云州去上班。
白鹭洲见池柚要从床边起来,伸出手去按住了她的手腕,“你可以不走吗?”
池柚:“我没有要走哪儿去啊,我就回沙发上。”
白鹭洲:“我的意思是……就留在这里。”
留在床上。
池柚怔怔的。
白鹭洲:“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池柚:“你不睡觉了?”
白鹭洲:“不太想睡觉。”
池柚:“那明天去上课,状态不好怎么办?”
白鹭洲:“喝咖啡。”
池柚:“不能这样,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旧病也没痊愈,还喝着药。要是熬个大夜,白天又得靠咖啡因撑着去工作,身体会垮的。”
白鹭洲:“那请假。”
池柚想了想,或许白鹭洲请个假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就算现在白鹭洲马上睡觉也得不到充足的休息,连续的劳累依旧会拖垮她。
这么想着,池柚也就默许了白鹭洲此刻的任性。她绕到床的另一边坐上来,靠在床头,离白鹭洲有段距离,这样方便聊天,也维持着分寸。
白鹭洲侧躺下来,半边面向着池柚。随着她的动作,她衬衣的领口又下塌了一小截。
好在光线阴暗,看不清太多迤逦。
和白鹭洲躺在同一张床上,尽管隔得很远,池柚还是开始有点忐忑无措了。
怎么可能无波无澜。
毕竟这是白鹭洲。还是喝了酒,半敞衣领,脸色微红的白鹭洲。
她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根,问:“老师,想和我说什么呢?”
白鹭洲:“想问你一个问题。”
池柚:“什么?”
“其实之前,看到那些积木的时候就想问了。”
白鹭洲声音不重,可她的嗓子经过唱戏的沙哑和酒液的浸泡后,在这深夜,听起来有种可以蛊惑人心的分量。
“你太了解我了,你看到过我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知道我生活的很多细节,知道我想要什么,缺什么,知道我经历过的很多事,那些积木看上去也不是短短几年就可以搭建起来的。”
她抿了下唇角。
“你到底,喜欢了我多久?”
池柚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她沉默了好半天。
白鹭洲:“是不太方便告诉……”
“老师,你记不记得,一只乌鸦?”
池柚忽然开口问。
白鹭洲被问得怔住。
乌鸦……
过去十几年里,那只总是来她窗口枝头落着陪她的乌鸦,她还给它起过名字,叫小乌黑。之前在白柳斋,爷爷还以这只乌鸦为象征安慰过她。
可是池柚怎么会知道这只乌鸦?
池柚又问:“那你记不记得,我家有一只宠物,叫旺财?”
白鹭洲之前在9岁的小池柚家里做家教时,没有见过她家养什么宠物。后来重逢后,她确实有听池柚提起过有这么一个旺财,有时候是打电话给妈妈嘱咐多给旺财吃肉,有时候是聊起旺财被送去寄养的事。
但听这名字,她一直以为那是一条狗。
难道……
“旺财,它就是那只乌鸦。”
池柚轻轻地说。
“它是我养了很久很久的宠物,以前没笼养起来的时候,总是会飞出去跟着我一起去白柳斋。本来没有打算每一次都让它跟着,但有一回在白柳斋大门前,我看到你对站在枝头上的它笑着告别,我感觉到你喜欢它,于是后来,我每次都让它跟着。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出现在你面前,就想着,让它去陪陪你也好。”
池柚侧目看向白鹭洲。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是在哪一年吗?”
“……”
“老师,你第一次见到它是多少年前,我就喜欢了你多少年。”
白鹭洲的瞳孔一紧。
她一直以为,是她家屋檐下好搭巢,又或是奶奶晒在院子里的谷子格外饱满,那只黑色乌鸦才会一年又一年地降落在她窗口的石榴树枝头。
可原来,每一次的造访,都只因为,它是跟随主人而来。
十几年……
竟然……是……
十几年……
白鹭洲心里最后的那根线,终于被这个数字绷断了。
今晚有很多很多东西都压在她岌岌可危的那根底线上。
看到那条微博热搜后的酸涩,跟池柚剖白自己感情的恍惚,听到池柚谈论雏鸟情节的感动,想到以后池柚有可能离开她的痛苦。
以及终于知道,旺财就是那只乌鸦。
她明白,某种意义上来说,乌鸦,就等同于池柚本人。
很多东西忽然拉上了小于号,大于号,和等号。
而她喝下的高浓度酒精,将所有感情公式括起来,在后面增添了一个巨大的乘号。
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底线”,可以兜得住这个公式的结果了。
被汹涌磅礴的情绪裹挟着,白鹭洲撑起身体,红着眼眶靠近池柚。在池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贴在了池柚的身前,右手抚上池柚的脸,颤抖的气息洒在对方的鼻梁上。
两个人的体温长出千千万万只小手,彼此拉拽,撕扯着最后的距离。
池柚的鼻腔里猝不及防地涌入属于白鹭洲身上的清苦茶香与浅淡酒气,她震惊地看着忽然逼近她的白鹭洲,一瞬不瞬,忘了呼吸。
“池柚,”白鹭洲极近地与池柚清澈的双眼对视,“我不想要道德感了。”
——我不想在乎我们之间是不是还隔着别人了。
“我不想永远只做正确的事了。”
——我不想遵守保持距离的承诺了。
“我甚至,不想再做白鹭洲了。”
——哪怕是作为一个没有姓名没有身份的人。
“可以吗?”
——现在,可以吻你吗?
第085章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怦怦跳动。
白鹭洲预料得没错,池柚不该那么相信她的。
她最引以为傲的自控力,永远都会在遇到池柚的时候, 轻易被池柚的一句话,一个表情, 一个眼神分解掉。
她就知道。
从狂欢派对那夜之后, 她早晚会控制不住对池柚做现在这件事。
池柚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鹭洲, 结巴着直接问:
“你、你、你要亲我?”
虽然白鹭洲只是问了一句“可以吗”,但池柚解读白鹭洲向来有九成九的准确。
“嗯。”
白鹭洲的目光缓缓下移,停在了池柚的嘴唇上。
那里看起来很软, 唇舌触碰过去时,应该也会感觉到甜。
“想亲你,可以吗?”
白鹭洲的眼睛在夜色里凉得像一潭冰,冰下有冬眠醒来的游鱼摆尾撩水, 一圈圈涟漪泛开, 恍若酒吧里受音乐声波震荡的酒液表面。
她的瞳孔又变得很深,深到让人想往她眼底的幽渊里跃。罔顾生命,罔顾危险,抛下身前身后的所有, 跃下去。
死在她眼里。
或重生在她眼里, 轮回成另一条游鱼。
池柚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她抿住嘴唇, 垂眼。
沉寂良久。
最后, 池柚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她抬起了右手, 曲起自己的小拇指,指骨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然后伸出去, 像是要和一个人拉钩起誓似的,用刚刚自己亲过的小指指骨浅浅地贴上了白鹭洲的鼻尖。
停顿一秒,向下落去。
最后,落在了白鹭洲的嘴唇上。
她刮了一下白鹭洲的鼻子,以示对她这种越界行为的羞怯与嗔怨。
又在行走过她鼻尖后,将指骨的终点定为她的嘴唇,满足了她的愿望。
尽管是间接的。
没有实质触碰的。
池柚的手指还在白鹭洲唇上时,白鹭洲便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白鹭洲握住了池柚的手,半阖双眼。
她知道,池柚已经在坚守原则与放纵随性之间,对她展露出了最大限度的放肆。于是她不再行进,缓缓地等待胸口的热潮褪去,压下酒意激起的其余非分之想,低下头,又温柔地吻了吻池柚的手指。
“谢谢。”
白鹭洲冰凉的嘴唇抵在池柚的指骨上,蹭着那里轻轻翕动。
“……已经足够了。”
说完,白鹭洲就松开了池柚,退回到刚刚的位置,平稳地躺下。
“我要睡觉了,你也睡吧。不用去沙发,就躺在床上,你放心,我不会再碰你。”
白鹭洲闭上眼睛,双臂卷着被子抱在胸前。
“今晚……很开心。谢谢你。”
——谢谢池柚这一晚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
黑夜掩住了池柚烫红的脸颊,她糯糯地说了声:
“晚安。”
白鹭洲:“晚安。”
白鹭洲睡着得很快,大概道完晚安后两分钟,黑暗里就传来了她均匀变慢的呼吸声。
她确实很累,酒劲也在催眠,身边没有离开的池柚更是给了她等待已久的安全感。毫不意外,这是她这么多天来,睡得最香最沉的一次。
池柚也困了,可她还暂时睡不着。
她的脸还在发热,扯着被子背对着白鹭洲,缩在床边。仿佛尽量离白鹭洲远一点,就可以尽快平静下来似的。
心跳声在懂事地帮她数羊。
软绵绵的小羊从她心口的草原踩过去。
一只。
两只。
三只。
……
无数只.
池柚醒来时是中午了。
她记不太清昨晚自己是几点睡着的,折腾一宿,睡得有点沉。
醒来后,她下意识去找旁边的白鹭洲。可是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匆匆环视房间一周,白鹭洲的包和琵琶也不在了。
池柚缓了一会儿,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联系白鹭洲。
打开微信,却看见白鹭洲已经在凌晨五点离开时给她发了消息。
白鹭洲:【今天学校请不了假,有很重要的工作,所以我先走了。抱歉骗了你,昨晚就是想和你多聊一会儿。】
白鹭洲:【不必担心,工作结束后我会好好休息。】
白鹭洲:【我在云州等你回来。】
池柚握着手机,发了片刻的呆。
她揉了揉脸,给白鹭洲回复了一句【记得按时吃药】。才退出去,蓦地想起来昨天好像还有一条来自柴以曼的未读消息,又点进柴以曼的对话框。
点开那条语音,柴以曼的声音从听筒里响起:
“算了,我还是一个人去吧。”
池柚向上划了一下,串联起已经记不太清晰的前文对话。
柴以曼:【明天下午温确就会到陵江,我们需要一起去和温确吃个饭。】
池柚在两个小时后回:【好的。】
然后就是这条语音——“算了,我还是一个人去吧。”
这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池柚回复道:【怎么了姐姐?】
这一次,柴以曼在没有报备的情况下,没有秒回。
池柚等了一段时间,见柴以曼一直不回消息,有点担心,于是直接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直接去柴以曼的房间找人。
来到柴以曼房间的门口,池柚轻轻地敲了敲门。
“姐姐,你在吗?”
会不会不在,有别的事要忙,所以才改变了行程?
正这么想着,门里却传来柴以曼的应答:
“门没锁,进来吧。”
门果然是虚掩的,轻易就能推开。
池柚走进去,看见柴以曼一个人站在坐在窗前的沙发里,食指和中指夹着眼镜腿垂在扶手边,另一只手正在揉眼睛,眉间似乎积累了许多疲惫。
池柚关好门,也走到窗边,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我看到你给我回的消息了,怎么要一个人去了,是不是有什么意外情况?”
柴以曼将眼镜戴回去,轻声说:“没有。”
池柚:“那为什么……”
柴以曼笑了笑,打断池柚:
“不急着说那个,你今天有空么?”
池柚:“有的。”
柴以曼站起身,“那我带你在陵江好好地玩一玩,来这么多天了,光顾着窝在酒店里处理那些麻烦事,都没去看看陵江的风景。”
池柚:“可下午不是就要去……”
“没事,来得及。”柴以曼拿起外套,回过头看池柚,“今天你的这半天时间,就留给我一个人,可以吗?”
池柚微怔:“你……”
柴以曼:“我只要这半天。”
池柚感觉到了什么,但她捉不住那种莫名的预感。
“……好,我和你去。”
她看不清那预感,但那预感递来一丝讯息,叫她无论如何,要答应柴以曼这一次的请求。
柴以曼和池柚下楼,借了剧组工作人员的一辆车,开着车,开始绕陵江游玩。
她们先去了陵江的特色餐馆,吃了一顿异常丰盛的午餐。柴以曼点了起码7-8人份的菜量,眼花缭乱地摆满了圆桌。
接着柴以曼又带池柚去了有名的几个景区,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不用排队,人也少,她们可以慢慢逛。
于是逛了奇石嶙峋的砂石滩,坐了横渡陵江的游船,还爬过一座开满鲜花的小山丘。
逛完景区,柴以曼又带池柚去了电玩城,一口气买了八百个币,拎着沉甸甸的一筐游戏币,将电玩城里所有项目都玩了个遍。
池柚玩的时候,柴以曼就握着竹筐把手,静静站在她后面。在池柚为了玩赢一把游戏都出了细汗时,笑着问她:“好玩吗?”
池柚说好玩,问姐姐你玩不玩。
柴以曼摇摇头,说,我看你玩就好。
满满的行程进行到下午,柴以曼又带池柚去吃了陵江的路边摊。炸淀粉肠,烤肉串,薯塔,但凡池柚多看一眼的食物,她都买下来,拎满双手。
她们带着路边摊买来的小吃,沿着陵江河岸线散步回酒店。
就像她们头一次相亲见面那样,吃过饭,一边聊天一边慢慢走回去消食。
走到那晚柴以曼曾抱过池柚的地方时,池柚见酒店近在咫尺,感叹一句终于到了。
柴以曼却停住了脚步,说:“我们再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池柚也停住,回过头,“好啊,那我们在那边石阶上坐会儿,吹吹风。”
柴以曼:“嗯。”
两个人在陵江边的石阶上坐下来,池柚吃着手里的薯塔,柴以曼支着下巴,望着江面不说话。
等池柚吃完最后一口薯塔,柴以曼放下胳膊,看向她。
“小柚子,我想和你好好聊一聊。”
这样的开头,总是预示着一段重要对话的发生,难免惹人紧张。
再加上今天的柴以曼已经给了池柚很多不寻常的预感,她们好像都明白,有什么转折点要到来了。
池柚坐正了一些。
“姐姐要聊什么?”
柴以曼打量着池柚,又笑了一笑。
“看你这表情,真是容易叫人误会,你还挺在乎我的。”
池柚自然地说:“我们现在至少* 也算朋友,我在乎你,很正常啊。”
柴以曼的脸色却黯了下来,“果然,目前为止,我们还只是‘朋友’。”
池柚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你很善良,但有时候你的这种善良,带来的也不全是好处。”
柴以曼很轻地说。
“会遮住人的眼睛,迷惑住人的理智,让人老是忘了去看一看,藏在善良背后的真实想法。”
池柚欲言又止。
“……我看今天的天气不错,外面路上的车也少,要不,你今天就回云州去吧。”
柴以曼侧过脸,浅笑着看池柚。
“你放心,网络上的事我处理得非常彻底,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关于你和我的风言风语出现,你的生活不会受任何影响。”
这几句话表面听起来普普通通,但仔细回味“非常彻底”“从今以后”“任何影响”这几个字眼,又隐约可以察觉到柴以曼的异常。
池柚皱了眉,“你是……什么意思?”
柴以曼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昨晚白鹭洲来找你,你先跟她坐车走,然后又回来,之后直到凌晨,白鹭洲才离开。这些,我都看见了。”
池柚愣住。
“别担心,我说这些,不是想向你追责,或是质问你什么。”
柴以曼别过头,看向石子路面。
“让你回云州去,更不是赌气,闹别扭之类的。现在这个决定,是我一晚上没睡,认真思考过后做出的。”
池柚:“决定?”
“想了很久,突然就想明白了。其实……这些天来,不是你在遵守和我的三个月约定,而是我一直在用这个约定,捆着你。”
柴以曼说。
“哪怕明明知道真的没有什么希望,哪怕很清楚,你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白鹭洲,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没有一个阶段,会是我。”
柴以曼轻笑了一声,满是自嘲意味。
“之前总觉得,反正也没喜欢上你,这三个月争取一下又能怎样。你选择我最好,不选择我,我也没什么损失。我告诉过你吧,我不甘心随随便便地放手。”
池柚:“那……为什么现在……”
“可我也告诉过你,虽然现在还没有喜欢上你,但我对你的好感,正在和你交流过的每句话里面慢慢累积。我害怕,怕这些‘好感’最后累积成了‘喜欢’,却发现,其实咱们两个人的开始是一颗枯死的种子,根本开不出花。”
柴以曼抿了抿嘴角。
夕阳的映射下,可以看出她今天没有在框架里多戴一个隐形眼镜,只是戴了框架。
“在明明知道我挤不进去的情况下,我不能……让它累积更多了。”
柴以曼低下头,摘掉了手腕上那串戴了很久的檀木手串。
她将檀木手串还给池柚。
“在它彻底变成我的金属镣铐之前,我还是先自己把它摘下来比较好。”
她勾了下唇角。
“不用对我感到抱歉,你可以认为,这是我在启动我的自我保护机制。”
池柚的鼻尖一酸,“你、你的意思是……”
柴以曼:“这三个月的约定,你不方便来叫停,那就由我来叫停。”
池柚:“……”
柴以曼见池柚迟迟不伸手,便主动拉过池柚的手,将檀木手串放回到了池柚的手中。
她的手离开时,指尖最后轻抚了一下已经被戴得温润的檀木珠子。
随之而来一声散漫的轻叹。
“好险,差一点,就真的喜欢上你了。”
池柚收拢五指,颤抖着攥住掌心里的檀木手串。
她心中的愧疚源源不断地涌出,快要把她的理智淹没过去。
“我刚刚说,你的善良会迷惑到别人。但我现在也想告诉你,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的善良也会迷惑到你自己。”
柴以曼缓缓道。
“你一直在坚持做正确的事,顾全所有人的感受,想让每一个人都过得开心。可是你自己呢,池柚?你把你自己放在了什么地方?如果我现在让你说出一个你最想对她好的人,你要用多久,才能想到你自己?”
池柚的呼吸一窒。
柴以曼:“为了顾全我,牺牲自己的感受,刻意忽视心里真正的欲望。我不需要你这样,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如果我明明看到了你的压抑和煎熬,还要继续勉强着你……那也太残忍了,你说是不是?”
池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底漫上血丝。
“还有啊,你知道我昨晚在楼上看到你和白鹭洲在一起时,在想什么吗?”
柴以曼看出了池柚的情绪变化,于是换了个随性的坐姿,刻意让接下来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
“我在想,我怎么这么讨厌啊,这么两情相悦的两个人,怎么就因为我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弄得你好像在为一个根本没什么意义的约定守寡一样,好可怜,你和她都好可怜。我怎么好像变成了小说里面最讨人嫌的那种恶毒配角呢?”
江边的太阳不知何时又下沉了一些,光影从柴以曼的鼻梁扫到了她的眼睛上。
“你说得对,我是一个优秀的创作者。一个优秀的创作者,一定知道在一段故事中,于合理的节奏里分配角色的到来和离开。只有主角有资格贯穿故事始末,对不对?”
柴以曼虽然在故作轻松地笑,但她声音里的情绪却坠得快要掩不住了。
“懂事的创作者,是不会让一个配角占据太多篇幅的。我现在,也该安排我自己这个配角下线了。”
柴以曼努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更阳光、再阳光一些。
“怎么样,我的文学素养很高吧?在你的世界里,柴以曼,柴门雪,还是你能想到的,最好,最好,最好的大作家吧?”
池柚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落下。
“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已经给了我最大的尊重和善待。我很感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柴以曼站了起来,面对池柚。
“我从来不后悔,遇到了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如果再回到两年前,我还是会在书里面写下唐柠,还是会想要来亲眼看看,现实里的唐柠是不是和我笔下的一样美好。池柚,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成全了我,还有那一部我此生最难忘的作品。”
池柚哭得肩膀都在抖。
“要是可以,我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和白教授也是,我也想和她继续做朋友,还有宋七月,黎青。你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很想能和你们延续一份友谊。那个群,咱们就把它改成常用聊天群,不要解散了,好吗?”
池柚顾不上擦眼泪,忙点头。
“好,好。”
“那现在,就为我们的旧关系彻底告别吧。”
柴以曼向池柚伸出了手。
池柚想起之前好几次,柴以曼想牵她的手,她都没有允许过。
最后的告别了……
就……满足她,这么一次吧。
池柚便也伸出手,主动去拉柴以曼的手。
柴以曼却躲了一下,摇摇头,说:
“翻过来,手背朝上。”
池柚顺从地将右手翻了个面。
柴以曼将自己的右手,悬在池柚的右手上方。
一秒后,轻轻地落下。
她用自己的手背,轻柔地贴上了池柚的手背。
——她们之间,以此开始,以此结束。
——不必曾牵手,不必再牵手。
“时间到了,我要去饭局了,你也要回云州了。”
柴以曼释然地朝池柚微微一笑。
“再见,池柚。”
“……”
池柚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又动,才让自己接上这一句:
“再见。”
道完别,柴以曼转身迈上台阶,孤身向酒店走去。
走过一层层台阶时,她恍然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走过那本她写下的一页页书。
她曾踩着书页走向这个人,用两年的时间,从幻想走到现实。而现在,她踩着书页般的台阶,从现实退回去,再亲手一行一行地抹掉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妄想,与已经丢失了名为“真心”的筹码、却不敢让任何人发现的赌局。
好险,差一点,就让池柚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喜欢上她了。
柴以曼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
再见。
再见。
我的缪斯。
第086章
白鹭洲上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伴着下课铃声,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还没凉透的苦中药。
中药的适口性从来都不会很友善, 但她的嗓子太疼了,现在只要是带一点温度的液体, 都可以缓解她喉咙的糟糕情况。
“白教授, 再见!”
“白教授拜拜!”
下课的学生离开时和白鹭洲热忱地告别。
白鹭洲朝他们点点头, 以示回应。
往教室门口走的学生们压低的叽叽喳喳讨论声隐约传来。
“白教授现在怎么都自己带杯子了?”
“以前不是有那个隔壁医科大的小姑娘追她吗,之前都是那小姑娘给白教授带各种奶茶什么的,现在人家又不来了, 可不得白教授自己带杯子。”
“哎对对,我听许优说起过,她回老家的时候碰到过那个医科大的,说是不喜欢咱白教授了。”
“妈呀, 那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们不是少个乐子吗。”
“啧, 你搁那放什么屁!别这么说人家……”
白鹭洲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面色如常,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点中药。
最后走的两个女学生来到讲台前,犹豫着互相推了推, 其中一个清清嗓子, 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白鹭洲说:“白教授,我们晚上有个聚会, 快毕业了嘛, 班上大半人都会去,导员也去, 您看您有没有时间……”
另一个女生插嘴:“就这一次聚会了,我们班的人都特别喜欢您, 五十个人里面四十个都选修了您的课,剩下十个是没抢到的。您要是有时间,一定要来啊。”
好在白鹭洲凌晨回云州后睡过一觉,尽管休息时间不长,但此时匀出一些精力去赴这些孩子们的约,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那……”
白鹭洲正要答应,手机忽然连着震了好几下。
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新消息。
池柚:【我一个小时后降落,老师可以来机场接我吗?】
池柚:【如果在休息的话,或者不太想来,就可以不用来。】
池柚:【我不是想打扰你休息,我就是想到,你之前一直说想接我来着,所以我问一下你。】
白鹭洲盯着这三条消息看了好阵子。
她忽地一笑,回复:
【我去接你。】
“白教授?”还在等她回答的两个女学生出声提醒。
白鹭洲抬头,“哦,我有点事,去不了了,谢谢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学生:“没关系没关系,您先忙。”
白鹭洲目送那两个女学生面带遗憾地离开后,马上收拾了讲台上的东西,准备先打车回家,开自己的车去机场。
她心里还有一些疑问,想问池柚怎么会突然回来,陵江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吗?柴以曼呢,是留在陵江了,还是也会跟着一起回来?
可一想到等会儿就能看见池柚,她又觉得,所有问题都不用着急。
有些事可以亲口问,有些事可以亲眼看。
一个小时,刚好够池柚飞回云州,也刚好够白鹭洲回家将车开到机场。
池柚从机场出口走出来后,将手机开机。她发完那几条消息就关机起飞了,还不知道白鹭洲有没有回她。
看到网络连接后对话框里弹出的【我去接你】,池柚在担忧白鹭洲休息问题的同时,心底深处又缓缓淌出了一片细密的喜悦。
她马上抬头四处寻找。
白鹭洲一直都很好找。
人群中,她的身形,她的气质,就算是陌生人的目光扫过去,也要忍不住驻留几秒。
她就站在行李传送带旁边,白风衣,白衬衫,纤瘦高挑的一个人,纯黑的头发衬着凉白的皮肤,仿佛黑夜裹着明月。
看到她,便有幸,可以在白天看到月亮。
“有行李吗?”
白鹭洲站在行李传送带旁,原来是想帮池柚拿行李。
池柚走过去,“没有行李,不过……接机的人好像不能来行李转盘这儿,你……”
白鹭洲:“我买了张便宜的票进来的。”
池柚:“就、为了帮我拿行李吗?”
“不全是。”白鹭洲低眸看着池柚,鸦黑的睫毛密密垂下,“也想早点见到你。”
池柚压住怦怦乱跳的心脏,嗫嚅:“这就差几步路啊。”
白鹭洲:“没事,我有钱。”
池柚:“就算有钱,老师以前也不会这么浪费的。”
白鹭洲:“就浪费这一次。”
“好了,既然没有行李,那我们就走吧。”
白鹭洲帮池柚拿过她手上的包,转身向到达大厅的出口走去。
“车停在航站楼外的停车场。”
池柚跟在白鹭洲后面,嘟囔着:
“昨晚不是才见过面么……”
白鹭洲听到了,但没应声。
可能她自己也觉得,她的行为有点过分急切了。
等到了停车场,上了车,池柚系好安全带,白鹭洲才开口问:“柴以曼呢?”
池柚:“柴姐姐还在陵江,那边的工作还没做完。”
白鹭洲:“那她怎么提前放你回来了?”
池柚:“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吧。”
池柚不打算马上告诉白鹭洲,关于那个已经被柴以曼作废的三个月条约。
其实她的心已经很明白了,她喜欢白鹭洲,她的基因也永远都会选择白鹭洲,白鹭洲同样深深地喜欢她。现在,她和柴以曼的课题已经彻底结束,再没有任何的束缚,她们想在一起,随时都可以在一起。
可这时间是不是有点短啊?
她总觉得,还需要一些缓冲的步骤。在两段关系的夹隙中,要分一些给告别,再分一些给开始。
要慢慢、慢慢地来。
她也总是想起,黎师姐之前老跟她说的,让白教授好好追妻火葬场一下的事。
池柚不太懂这些,不过黎青和她说的时候很认真,意思大概是不能太快回头,不然对方到手得太容易,不会珍惜你的。
但这个理论放在白鹭洲身上又好像不太合适。
池柚觉得自己还得再认真想想。
“你还记不记得,我在陵江酒吧和你说过,我之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不是急着听你给我解释什么,而是有另一件筹备很久的重要的事,想要带你去看看。”
白鹭洲问。
“记得。”
当时要说的话太多,池柚忘了仔细问这事。
白鹭洲打转方向盘:“那今天就带你去看看。”
池柚好奇起来:“是什么?”
白鹭洲:“你看到就知道了。”
难道是什么隆重的表白现场吗?
这想法冒出来后,池柚开始有些忐忑。
她上一个问题还没想明白,不知道要不要很快和白鹭洲在一起。要是这表白现场弄得她很心动,扰乱了她的秩序,她不会一个上头就直接缴械了吧?
但没多久后,池柚就发现,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因为车子没有朝市里开,而是越走越荒凉,后面竟还上了山。
天色慢慢暗下来,山路没有灯,一片漆黑。这地方荒凉得很,路上连其他车都没有,就这一台孤零零的仰望U8。
而且这路,池柚总觉得越来越熟悉。
她好像来过。
当车停稳在一处黑洞洞的建筑群前,看到大门上森冷的“墓园”两个字,池柚终于想起来了。
这里是北郊墓园。
是埋葬她父亲的地方。
自从9岁那年被白鹭洲接过去后,池柚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孙金文不是正常死亡,他是被行刑的杀人犯,池秋婉自然不会带池柚每年祭拜。池柚懂事以后,知道了孙金文做过的事有多么的颠覆人伦,她开始明白这样的死亡对孙金文来说纯粹是自作自受,于是也没有再来看望过。
好像送什么祭品来,都是对那些受害者的侮辱。
只是……白鹭洲带她来这里是做什么呢?
白鹭洲将车停好,带池柚下车。
她往墓园里走。
池柚跟在白鹭洲身后,犹豫着开口:“老师……”
白鹭洲走在阴冷的小道上,说:“我之前一个人来过这里几次了,看这里的环境,还有一些设施。我联系过墓园的负责人,详细交涉过所有该交涉的细节,你是符合要求的。”
池柚:“……什么要求?”
白鹭洲转过头看池柚:。
“成为一名入殓师的要求。”
池柚的目光凝固住。
“你说过,你不喜欢做医生,你喜欢冷冰冰的人类尸体,但你也想帮助别人。你说出国在医学专业上进行深造,不是你想要的方向。我一直记得。”
白鹭洲继续走。
“我后来想了很久,有什么职业能符合你的这些要求。想来想去,想到了‘入殓师’和‘法医’。按理说你临床医学的专业,是可以做法医的,不过法医需要考公,多一个门槛。入殓师不需要,这里的殡仪馆是民政局的下属单位,最近也正缺人,只要你愿意,可以马上入职。”
“看你的想法了,如果你想做法医,不介意多一个考试,也可以。”
白鹭洲停步在一座墓碑前,弯腰随手捡起落在前面的一片枯叶,扔到旁边的树丛里。
“总的来说,毕竟是编制外,入殓师的日常工作肯定要更自由一些,你自己决定。或者,觉得这两个都不好,还是想出国,也没问题。”
池柚抿了下嘴唇,问:“老师为什么会想到,要帮我考虑这些?”
白鹭洲:“说实话吗?”
池柚:“嗯。”
“你说你缺一个留下来的硬性理由。”
白鹭洲轻声回道。
“我希望,一份你喜欢的工作,可以成为这个理由。”
池柚:“那你为什么不用你自己作为理由?”
白鹭洲:“……”
池柚:“为什么不带我去那种布置好的表白现场,就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全是玫瑰和气球,告诉我你真的很喜欢我很爱我,很舍不得我走,用你自己让我留下?”
“以感情为借口干涉你的人生职业道路选择,是卑鄙低级的行为,我不可能这样做。况且……”
白鹭洲顿了顿,别过头去,眼底黯淡。
她极轻地说出后几个字。
“我很怕,自己没有那个分量。”
池柚很感谢白鹭洲今天没有真的带她去什么布置华丽的表白现场,而是带她来了这荒凉森冷的墓园。
白鹭洲说,她一直筹备的事是为她考虑职业选择。
说不愿意用感情绑架她的人生道路。
说她怕自己没有那个分量。
每一句话,都比一个浮于表面的奢华表白,更加动人。
池柚知道,白鹭洲有这个分量的。
这分量还不是一点两点的重,已经重到可以让她想明白那个关于“缓冲时间”与“追妻火葬场”的问题。
因为她是白鹭洲。
理性忍耐得让人心疼的白鹭洲。
过去的时光里,痛苦了太久太久都得不到幸福的白鹭洲。
眼前的一切,已经足够说明,不论得到得轻易还是困难,都会纯粹地爱她、珍惜她的白鹭洲。
所以,不再忍心在时间夹隙中,以缓慢的姿态去等待未来的某个更好的时机。
也不再需要任何人来点燃什么焚化熬煎她的一场烈火。
“白鹭洲。”
池柚第一次直唤白鹭洲的大名,三个字,规规整整,一字不落。
“想被你亲,可以吗?”
第087章
今天的白鹭洲没有喝酒, 少了酒精的催动,她的理智总还是压在所有思绪的上面。尽管池柚的这句话,已经在她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池柚不再叫她老师, 而是叫了她的名字。
还说,想被她亲。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 才抑制住眼底的波澜, 轻轻问一句:
“合适吗?”
“柴姐姐已经和我说清楚了, 她和我恢复普通朋友关系,这三个月提前结束。我没有相亲对象了,也不会再去和别人相亲。我也不出国了, 留在云州,以后就做一名入殓师。”
池柚简洁地解释明白。
“你不用忍了,我也不用忍了。可以亲我吗?”
白鹭洲开口,还想问什么。
池柚打断了她:“详细的我后面再和你慢慢解释, 就现在, 可以先亲我吗?”
白鹭洲颤抖着嘴唇,眼眶不知何时红了。
她再也说不出其他话,缓缓向池柚走了一步,右手抚上池柚的侧脸。
风会吹来雪花。
朝阳会撕开黑夜与明月的帷幔。
流动不息的爱意会携来高远天空中的白鹭, 在盘旋过四季春秋后, 终于降落汀州。
白鹭洲微微弯腰,一点一点小心地俯过去, 凝视着池柚清亮的双眼。
很慢, 很慢地凑近。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的吻, 终于极轻地落在池柚的脸上。
和她以前握住池柚的胳膊一样,仿佛一朵云掠过, 力度小得几乎感觉不到。
池柚抬手环住了白鹭洲的脖子,偏过脸去,主动亲上了白鹭洲冰凉的嘴唇。
池柚闭上眼,想:
接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亲白鹭洲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她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
蔚蓝水泊环绕着的广阔沙洲,天边有十二只白鹭飞过,披着霞蔚云蒸,衔来鲜红浆果,一颗颗温柔地放在她的手心。
她低头咬一口,鲜甜的汁水溢满唇齿间,浆液不是流入她的喉咙,而是流入她的血管中。
她曾和庄元宝讲解过,人体血液要是被另一种颜料替换,颜料的颜色会渗入毛细血管,显色在皮肤表层。
红浆果液的颜色就这样从她的血管中渗出,浮现在她的脸颊,耳朵,脖子。
于是让她看起来,也像是变成了一只熟透的甜浆果。
白鹭洲的手在轻柔地揉抚池柚的侧脸,她能感觉到那里变得滚烫。
她自己也一样。
每一寸皮肤都在火烧般发烫。
这个初次的亲吻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也没有吻得很深,只是嘴唇与嘴唇的触碰。
不能再多了,再多一点,她们的皮肤会兜不住灼热的血液。
白鹭洲结束退开时,池柚抱住了她,脸深深埋进她的肩膀,白鹭洲也回抱住池柚的背,温和有力地将对方环在怀中。
就这么抱了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感受着这样单纯的接近。
最后,池柚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闷闷地从白鹭洲肩头传来:
“你到底多高啊?怎么亲我,还要弯腰呢?”
白鹭洲似是没想到,这种时候,池柚的第一句话会是说这个。
她轻笑了一下,说:“170,整。”
池柚:“嗯……”
白鹭洲:“你呢?”
池柚:“前不久才量的,161。”
白鹭洲:“好巧。”
池柚:“什么巧?”
“我今年过生日后31岁,你今年22岁,我们差9岁。”
白鹭洲的手抬到池柚的脑后,揉了揉。
“我170,你161,也刚好差9厘米。”
池柚安静了片刻,说:“我还会长高的。”
白鹭洲:“不长高也没关系,161不矮的。”
池柚:“嗯……”
“今晚,能不能……跟我回我家?”
白鹭洲试探着问。
“我有很多问题,都想仔细问问你。我……不是很确定,我们现在到底……”
啊,才亲过就要去白柳斋吗?
池柚觉得她现在恐怕没法正常地见白奶奶和李爷爷。
“我不想去白柳斋。”
白鹭洲:“不是白柳斋,是我自己的房子,在电视塔那边。没有别人,就我一个人住,不用怕尴尬。”
池柚:“那、有几个房间啊?”
白鹭洲:“我们可能会聊一整晚,不能跟我一起睡吗?”
池柚:“不,这……”
白鹭洲低下头,在池柚耳边轻轻道:
“明天我给你做饭,好吗?”
这个贿赂条件听起来好没吸引力。池柚自己又不是不会做饭,她做的饭不比白鹭洲差。
白鹭洲:“那不然我们在这里聊一晚也行。”
就这样抱着聊,也不是不可以。
池柚:“……算了,我们还是回房间里吧。”
白鹭洲:“你同意了?”
池柚:“嗯,这儿好冷。”
白鹭洲松开了池柚,顺手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池柚身上。
池柚拧了下肩,想还给白鹭洲,“我身体很健康,只是有一点点怕冷而已。老师你身体不好,别脱给我。”
白鹭洲眼底微黯:“又叫老师,刚刚不是叫我名字了么。”
“我……”池柚刚刚没征得白鹭洲同意,就那样莽撞地叫了对方大名,还想着自己是不是有点没轻没重,“那我可以那样叫吗?”
白鹭洲:“当然可以。就像我希望你对我不要用敬称一样,我也希望你可以不再叫我老师。”
只是她之前一直没立场去说这件事。
池柚便开口,又叫了一次:“白鹭洲。”
白鹭洲看池柚的表情,好像有点别扭,轻笑:“没习惯吗?”
池柚:“是有点。”
白鹭洲:“你可以继续在外人面前叫我老师,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再慢慢习惯。”
池柚:“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墓园,来到车前。
上了车,她们往市里开。
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好似都在回味刚刚在墓园发生的事。
等红绿灯时,白鹭洲的胳膊撑在方向盘上,支着下巴,望着侧边五彩缤纷的灯牌发呆。
搁在下巴上的细长手指摩挲着摩挲着,摩挲上了自己的下唇。
她抿住嘴唇,在掩盖下悄悄用舌尖扫了一下那里,然后耳根就开始发红。淡淡的粉红直蔓延到脖颈,让她的一身皮肤看起来像半山水的珊瑚莹玉。
红灯还有三十秒。
白鹭洲忽然转过头,问:“我可以再亲你一下吗?”
池柚惊讶回头,“现在?”
白鹭洲:“嗯。”
池柚:“可是红绿灯马上就要……”
白鹭洲:“还有二十一秒,来得及。”
池柚愣住,“我……”
白鹭洲用余光看着红绿灯牌,“十九秒。”
池柚:“不是……”
白鹭洲:“十七秒。”
池柚被她数得心慌,话都来不及过脑子了:“那那那那那那你快点。”
别耽误后面的车走啊。
她最怕红绿灯的时候被后车按喇叭。
白鹭洲俯身过来,单手捞住池柚的后脖颈,侧头在池柚的嘴角短促地吻了一下。
这次她稍稍用了力,离开时,还发出了不弱不响的亲吻声。
她亲完以后,池柚捂着烫红的脸缩远了,只敢看车窗外,不敢再回头。
白鹭洲在红灯倒计时结束时准点启动了车子。
“我后天也给你做饭。”
她试图为她刚刚的行为做出补偿。
池柚:“你、你这是奖励我还是奖励你自己?”
白鹭洲:“嗯?”
池柚:“你后天也给我做饭的意思,就是让我明晚也睡你家啊。”
白鹭洲:“那你明晚可以睡我家吗?”
池柚:“老师你不要得寸进尺。”
白鹭洲:“……”
池柚改正:“白鹭洲你不要得寸进尺。”
白鹭洲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没有得寸进尺。
她只是想让池柚多留一晚,又没有把心里更过分的想法说出来。
到了枫江林邸,白鹭洲在车库停好车,带着池柚上楼。
进了家门后,白鹭洲给池柚拿了新拖鞋,问:“是不是没吃晚饭?我去给你做。”
池柚:“我去做吧,你这几天太累了。”
白鹭洲正想推拒,却想到除了曾经的一盘隔夜土豆丝外,自己好像还没吃过池柚做的正经饭,便点头:“那你做饭,我去熬药。”
池柚:“熬药?”
白鹭洲:“我要喝的中药。”
池柚:“你教给我,下次我帮你熬。”
“行。”
白鹭洲没有和池柚争,她想到池柚帮她熬药的样子,心里裂开了一条流着暖意的缝隙,她不想用理智填补它。
白鹭洲带池柚进到她那个大得吓人的厨房,分区给池柚介绍东西都放在哪。
给池柚讲这些很方便,不需要重复赘述,只要大略说一遍,池柚就可以把这个厨房直接立体复刻进她那优越的大脑。
之后两个人站在厨房里,一个做饭,一个熬药。
池柚在做饭的间隙顺便观察了白鹭洲的熬药方法。白鹭洲知道池柚看两眼就能学会,而且池柚专心想事情的时候不想聊天,就只是背对池柚慢慢熬药,一言不发。
很奇怪,她们明明是第一次做这种类似于同居才做的事,可就是感觉相处得异常默契,完全不用再磨合什么。
白鹭洲等* 待池柚做完饭后,见她不忙了,才开口:
“在我们聊更多之前,我想先问明白一件事。”
池柚端着油焖大虾,停住走向餐厅的脚步。
“什么事啊?”
白鹭洲帮着端了剩下的一盘清炒菜心和一碗鸡蛋汤。
“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池柚疑惑地歪着头想了想。
她似乎很不解白鹭洲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那不然,我为什么让你亲我?”
还两次。
第088章
“这么草率?”
白鹭洲总觉得, 谈恋爱,在一起,表白, 都是绝对轰轰烈烈的事。像火戳,如钢印, 狠狠在生命记忆里烙上一笔才对。
“草率?”
池柚对这种事的理解和白鹭洲是不一样的。或者说, 她跟世界上大多数正常人都不一样。
普通人应该会和白鹭洲一个想法, 越是重要的事,越需要仪式感。仪式弄得越隆重深刻,心里越安宁。因为真的太在乎太重视。
对于池柚来说, 仪式不仪式她不懂,她就是觉得:我都允许咱们身体器官互相亲密触碰了,我也可以让你的唾液细胞沾到我的嘴部黏膜上了,这还不足以表达我的态度么?
白鹭洲说:“我还没有正式向你告白, 请求你做我的女朋友。”
池柚不以为意:“那你现在问吧。”
不就一组问答句吗, 要是白鹭洲那么在意,她配合就好。
“就这样,你端着油焖大虾,我端着炒菜心和鸡蛋汤问?”
白鹭洲想到很多年后的事。
她知道现在想这些太早了, 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往后数十年, 她们要是过纪念日,每次回想起来的都得是这个场景?
而且很多话好像还没说开, 没有说清楚。是不是……应该先经过互诉衷肠这个环节, 缓几天,再隆重地做个准备, 认真地确定要在一起这件事?
“那好吧,我们现在没有在一起。”
池柚不理解, 但她尊重白鹭洲。
“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和我说,通知我一下,我们要在一起的事。”
通知……
白鹭洲不禁轻笑,“不如改天我拜托奶奶看看老黄历,选个黄道吉日。”
池柚:“好啊,都可以。”
白鹭洲走到桌边,放下炒菜心和鸡蛋汤,“开玩笑的,你还真应。”
池柚也走到餐桌这边,把油焖大虾放到靠近白鹭洲的那边,“我都没关系,你想要的,我都答应你。”
——只要是你喜欢的,想要的,我就给你。
池柚真的将这个内核从始至终地贯穿着。
“好,不过今天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白鹭洲坐下来,也顺手帮池柚拉开了椅子,“第一次亲到你,你要不要给这个纪念日起个名?”
池柚坐下拿起筷子,想了想,说:“就叫‘油焖大虾日’吧。”
白鹭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好吧。”
她妥协了。
“油焖大虾日就油焖大虾日吧。”
池柚这吊诡的起名方式也真是从始至终地贯穿着。
白鹭洲吃肉不吃皮,包括虾的壳。池柚记得。她自己浅吃了两口菜垫肚子后,就一直在帮白鹭洲剥虾。
白鹭洲想制止池柚,但池柚有很充分的理由。她说白鹭洲那么漂亮的手,沾上油的话,跟在《蒙娜丽莎》上泼油漆没两样。
白鹭洲失笑。
白鹭洲今天真的笑了很多次。
池柚的手艺很好,她知道白鹭洲在养病,吃不了太油辛刺激的味道,所以大虾的调味主要靠番茄酱。剥去虾壳后,重调料味和油都被连带着一起去掉,留下的虾仁味道刚好。
白鹭洲吃得很舒适,虾很大,往常夜晚她吃不了太多东西,今天也吃了足足七只。
清炒菜心也好吃,吃虾的间隙里来两口,清爽解腻。饭后再喝小半碗鸡蛋汤,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吃完饭,白鹭洲拿来干净的新睡衣和洗浴用品,让池柚去次卧的浴室,她自己回主卧浴室。
洗漱完毕后,白鹭洲把池柚叫到自己的房间,两个人放松地靠在床头,开始聊天。
“你的卧室好像博物馆。”
池柚环顾四周。
“全是灰色和白色,阳台上的花都是塑料的。”
白鹭洲解释:“因为我不是天天回来这边,有时候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公寓,有时候住在白柳斋。如果养真花,可能没两天就死了。”
池柚:“看着太冷清了。”
白鹭洲:“我明天去买几盆真花吧,你喜欢什么花?”
池柚略加思索,说:“香的。”
白鹭洲:“香的?”
池柚:“嗯,香香的。”
“好。”
白鹭洲含着笑,低头摆弄了一下真丝睡衣的领口。
“我买花的时候,会记得凑过去好好闻一闻。”
池柚意识到自己一开场就跑题了,于是开始说正事:“凌晨你走之后,我中午才醒,然后就去见了柴姐姐。”
白鹭洲听到池柚提起柴以曼,唇边的笑僵了一下。
她继续摆弄自己的领口,“嗯,然后呢?”
池柚:“她说她看见昨晚你来了,看见我把你带上楼,也看见你凌晨才走。”
白鹭洲:“……是吗。”
“她说,她那一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坏人,在阻挡你和我接近。”
池柚说起这些事,心头又漫上对柴以曼的愧疚,还有酸涩。
“她说她知道,其实她跟我没有什么可能了,而且她快要真的喜欢上我了,她不想明明知道结果还坚持走错的路。所以,她把这个还给了我。”
池柚从床头柜上的包里取出檀木手串,递给白鹭洲看。
白鹭洲接过来,沉默地拿在指尖凝视。
“我后来想想,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池柚抱住胳膊。
“只是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赶着去饭局,又撵我赶紧回云州。我觉得……我好像一开始就做错了,我应该早点看清楚,我根本没办法喜欢上别人这个事实。我不该抱着尊重她的想法答应给她三个月的时间,本来是好意,可是现在想一想,给了人家希望,又让人家意识到根本没可能,我……我真的好对不起她……”
“柴以曼是个很好的人,你也是。这件事里谁都没有错,不要自责。”
白鹭洲侧目看向池柚。
抱着善意造成的阴差阳错,善良的人总会谅解。
柴以曼赌输了,但她也心甘情愿地谅解了。世间能量守恒,命运在此处亏欠于她的,日后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弥补给她。
就像白鹭洲自己。
在遇到池柚以后,她也开始相信,世间能量守恒这个道理。
前半生的太多孤独单薄,命运的太多苛待亏欠,最后,还是补偿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池柚。
这样一个爱人,足以慰藉平生所有痛苦。过去的,未来的,一生一世,她都不会再觉得自己有哪里是不幸的了。
“不过……如果真的有很多想对她说的话,可以过几天再去和她说吗?”
白鹭洲将檀木手串放到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离池柚远远的。
“你这几天,只和我待在一起,可以吗?”
池柚:“为什么?”
“虽然她人很好,我也明白你们两个之间没什么其他情愫,但我……”
白鹭洲顿了顿。
“我看到你站到别人身边,就吃醋。”
她不该这么直白地说出“吃醋”这种字眼,她的性格,就算说,也得要婉转迂回一些才对。
可她又怕池柚那个情商,不能理解到位她的意思。
还是说明白一点好了。虽然这话说出口,她难为情到需要清咳两声来掩饰尴尬。
池柚睁大眼睛:“你会吃醋啊?”
白鹭洲:“嗯。”
池柚:“你吃过醋?”
白鹭洲:“吃过,很多次。”
池柚起了兴趣,坐起来了一些,向白鹭洲倾身。
“你都吃什么醋了?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过?”
白鹭洲别过头,“能不问这件事吗。”
池柚的眉毛耷拉下来,支吾:“可……可我真的想知道啊。”
白鹭洲听着那可怜巴巴的语气,心软了。
但她也要为自己讨一点福利回来才行。
“你过来,让我抱着。”
白鹭洲向池柚打开了右臂。
“我抱着你说。”
白鹭洲又散发出了她那独属于“老师”职业的特性,淡淡地说几个都算不上指令的字,就让人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去行动。
越过她外形带来的柔弱感,直接被她细微言行中透出的气场所掌控。
池柚红了耳朵,埋着头踌躇半晌,一点点蹭过去。
蹭到白鹭洲身边,她撩起自己的长发拂到胸口前,缩着肩膀,小鸵鸟似的谨慎地轻轻靠在白鹭洲的肩头。
也没敢靠实,还是把重量中心僵硬地放在自己的脊骨上。
白鹭洲收紧胳膊,揽住池柚,不轻不重地一带,就让池柚把全身重量靠向了自己。
池柚的身体很软,骨头在她的皮肤里像是没有连接点,随便搂抱过去,她都会嵌合地填满臂弯的每个角度。
也很温暖,雪地一样的细白皮肤,又让人想凑过去,闻闻是不是有花露的清甜香气。
白鹭洲忽然就什么都忘了,眼里只有怀中软软乖乖的池柚。
她垂低眼眸,凝视着池柚的眼睛里再度燃起火焰。
慢慢地,慢慢地,靠近过去。
池柚发觉白鹭洲离她越来越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沉闷的声音从掌心里嗡嗡传出:
“你又想亲我?”
白鹭洲低哑地“嗯”了一声。
“亲太多了,白鹭洲。”
今晚第三次了!
白鹭洲抿了一下嘴唇,目光还是凝在池柚的脸上,一眨不眨。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有什么皮肤饥渴症?”
我……的……天。
池柚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么多年保持着不跟自己有任何肢体接触的白鹭洲,居然说,她有皮肤饥渴症。
白鹭洲也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以前独自生活那么多年都没觉得哪里难耐,如今面对池柚,她却会有这么强烈的想要亲近一个人的欲望。
就像以前手背深处发痒一样,她现在整颗心都在发痒。
对,是痒。
之前碍于各种原因,她想亲近却不能亲近时,更多的是疼。想到自己没有资格,没有身份,没有立场,心底的疼痛总会覆盖在所有欲望之上。
可如今没有了那些障碍,池柚就在她身边,疼痛消去,剩下的便是“痒”。
而“痒”比“疼”更难忍。
因为疼只能忍,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缓解它。但是痒,只要抓一下,就可以马上释放。就像蚊子咬的包,只要伸手抓一抓,就这么简单的动作,便可以立即舒畅。
如此刻。
只要她靠过去,吻一下池柚,就这么简单的一下,她的痒就可以马上止住。
怎么忍?
解决方式越轻易,越难忍。
“你不喜欢和我接吻么?”
白鹭洲见池柚一直捂着嘴,眼里的波纹皱了起来。
“我……没有不喜欢啊。”
池柚红着脸,不想承认自己是太害羞了,索性把手放下来,心一横。
“反正、反正是器官部位的碰撞而已,你要亲就亲吧。”
白鹭洲沉默片刻,问:“那这次,我可不可以申请多一个器官加入碰撞?”
池柚没懂,“什么意思?”
白鹭洲声音很轻:“我想张嘴。”
池柚这下懂了。
她不禁抬起刚刚才放下的手,捂住滚烫的脸。
白鹭洲看她没有拒绝,知道这是默认。于是耐心地扶正池柚,温柔地将池柚的手从脸上拉下来,低头,吻过去。
第一次亲吻只是单纯的嘴唇相贴,第二次红绿灯前,只有一秒的短暂接触。这一次,她消去了初次的紧张和二次的短促,耐心地,仔细地,一点点探索。
最先也是简单的嘴唇贴合,轻柔地碾转,放大的感官体验甚至能感觉到唇纹的交错与相接。
然后张开一点唇缝,让湿润气息透过去,先叫对方适应自己的味道。
散发着花香的牙膏味,夹杂些许浸入舌尖的中药清苦。
那苦却不会带来困扰。
如咖啡里的清涩,茶水里的回甘,解腻,惹人上瘾。
白鹭洲感觉到池柚也心动了。
池柚的手慢慢攀上了她的腰,紧紧搂住了她,开始试探着回吻她。
之后,她申请要加入的那位新器官成员,便顺理成章地参与进亲吻中。
“……这是虎牙吗?”
白鹭洲吻着池柚时,模糊地问。
池柚将白鹭洲的舌尖顶回去,含糊的声音里带了点被软糯浸过的嗔怒。
“不要舔那里。”
“嗯,不舔。”
白鹭洲淡淡地答应。
那就去触碰该触碰的,同样柔软的地方。
很新奇的感觉,白鹭洲找不出以前经历过的任何一个事物来做比喻。说它像云的碰撞,太缥缈了。说它像两条蛇的纠缠,太冰冷了。
她只有一个想法:
池柚真的是甜的。
真的可以刚刚好,中和掉那些浸入她细胞里的苦。
白鹭洲接吻起来就像不用呼吸一样,但池柚需要呼吸。好久以后,池柚推开白鹭洲,喘着气说:“我的脑神经细胞和肺气管快要生物学死亡了。”
白鹭洲:“听不懂。”
池柚:“我要被憋死了。”
“哦……”白鹭洲没有任何歉意地敷衍道,“抱歉。”她还在盯池柚的嘴。
“我们现在没有在一起,你还这么亲我,你没有道德,白鹭洲。”池柚认真地梳理这个逻辑。
白鹭洲:“没有在一起?”
池柚:“你不是说要选黄道吉日表白么?”
白鹭洲靠到背后的软枕头上,想起来了关于自己那些仪式感的事。
“看来,我得挑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了。”
伸手就能抓却不能抓的蚊子包,真的很难忍。
池柚等脸上热潮褪去一些,又温顺地趴回白鹭洲的怀里,漫不经心地咕哝:“我说你没有道德,你也不生气。”
白鹭洲:“我可能本来就没什么道德吧。”
池柚有点惊讶,因为白鹭洲看起来是世界上最正派最有道德的人了。
白鹭洲:“我要是那么有道德,会和自己的学生做这些事吗?”
池柚纠正:“曾经的学生。”
白鹭洲:“对我来说没区别。”
没区别啊……
“那你的道德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池柚下结论。
“你能这样想,也挺好。”白鹭洲浅浅一笑,“我以后再做其他事,就不用顾忌太多了。”
池柚愣了愣,“我觉得你好陌生,你不是我印象里的老师了,你变了白鹭洲。”
“人都是会变的。”
白鹭洲收紧了搂着池柚的胳膊,长长地叹口气。
沉默须臾。
“我很庆幸,我能有这个机会,变一个人。”
池柚听出了白鹭洲在短暂沉默后,这句话里隐藏的情绪。
她不再打趣她,只是往她怀里更深地窝了窝。
“你随便变吧。怎么变,我都在你身边。”
池柚轻声说。
“那我先和你说一声‘谢谢’啊。”
白鹭洲语气稍顿。
“谢谢你,这么坚定地选择我。”
被紧紧抱着,池柚看不见白鹭洲的表情,但她听见了白鹭洲谈及“选择”那一句话时,声音里渐渐染起的哽咽。
池柚心里一疼,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抚她:“这么客气的吗?”
白鹭洲:“因为很多事情,都多亏你。”
池柚:“多亏我?”
白鹭洲的另一只胳膊也环过来,整个人包裹住池柚。
“多亏你,我不用等到下辈子才能过上地下室积木那样的生活,这辈子就能过上了。也多亏你,我现在总算会慢慢试着表露情绪,允许自己哭,允许自己笑,也允许自己贪心。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这样活着,居然这么的轻松。生活……原来真的可以这么容易,这么开心。”
她嗓音里的哽咽愈来愈重。
然后,有温热的眼泪流进了池柚的发间。
“这些都多亏你。”
池柚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白鹭洲沉默少顷,下巴埋进池柚的头发里,一字一句地问:
“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可以吗?”
在这一辈子结束之前。
在脑神经死亡和生物学死亡、或者任意一种死亡之前。
都只坚定地选择我一个人。
可以吗?
池柚的眼睛也湿了。
她从不怀疑,在人生的任何一个时间节点,只要白鹭洲开口问她要,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拥有的血淋淋的、活生生的一切,全部掏出来,割给白鹭洲。
包括她自己。
她的承诺,她的一生。
“好。”
池柚答应她。
答应的那一瞬间,池柚也明白了,自己给出去的除了承诺,还有什么。
——拿好了喔,我这颗怪物一样,不通人情世故、不懂人伦道德,却真的很爱很爱你,爱了十三年的心。
白鹭洲,拿好它。
别嫌重。
别嫌脏。
第089章
到最后, 她们还是没来得及聊白鹭洲具体吃了哪些醋的问题。
因为聊完已经太晚了,白鹭洲这几天本来睡眠就不够,池柚不忍心再拖着她, 不仅不再追问,还催着她睡觉。
“不过, 明天可一定要和我说啊。”
池柚在白鹭洲睡着之前叮嘱。
亲也亲了, 抱也抱了, 该答应的事也答应了,眼泪都帮她仔仔细细擦干净了,这人可不能扭脸反悔。
“嗯, 明天带你去买衣服。”
白鹭洲困顿地答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池柚本来放轻的声音都急得加重了些许:“我说让你告诉我你吃醋的事。”
“我听见了,前面那个‘嗯’就是回答。”白鹭洲合上眼睛,将怀里的池柚又拉近了一点,“后面是另外告诉你的, 明天想带你去买衣服。”
池柚:“我不缺衣服, 回家拿就好了。”
白鹭洲:“那也要买。”
池柚:“为什么?因为柴姐姐前两天给我买过衣服吗?”
白鹭洲:“嗯。”
这个人真的……
直接现场表演一下是怎么吃醋的吗?
池柚欲言又止。
但池柚也没再多说什么,因为白鹭洲“嗯”完,就睡着了。
一夜安睡。
两人都得了久违的好眠。
次日,白鹭洲睡了个懒觉。
她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十点钟了, 今天没有工作, 也不用去白柳斋看望爷爷奶奶,难得一天的闲时光。
睁眼时, 想到这一天还有池柚陪伴, 大脑的情绪反射区便更加舒服。
她赖了会儿床。
床上已经没有了池柚的身影,但白鹭洲也不着急, 因为她能听见卧室门外池柚在拖地的细微响动。
安全感。
她最渴望又难以得到的安全感,此时就具象地发生在这间屋子里。
池柚起得早, 不仅拖了地,还做好了早餐,熬好了中药。
她涮好拖把后,去厨房看炉子上温着的药的情况。正看着,听到了白鹭洲趿着拖鞋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声音。
白鹭洲在餐桌边坐下,说:“你过来,我给你个东西。”
池柚走过去,也坐了下来,“什么啊?”
白鹭洲让池柚伸出手,池柚乖乖地伸出去。
两秒后,修长冷白的双手捏着一条红手绳的两端,轻柔地环在了池柚的手腕上。
池柚惊诧地睁大眼睛。
这——
这不是她丢在了海岛森林浅滩的那根旧红绳吗!
“海岛返程的那天,你们前一晚喝多了酒,中午才醒。早上,我就一个人租了车,回到丛林里面,沿着浅滩找了很久,找到了你的手绳。”
白鹭洲缓缓解释。
“之前一直扣着不给你,是想着,万一我们没有结果,我还有个能想念你的东西。对不起,是我的私心太重,我的错,我明明知道你有多重视这条手绳。现在还给你,希望……你别怪我。”
池柚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收回手腕,摩挲着白鹭洲帮她系好的红绳。
忽然,笑了一下。
她觉得世上的事发生得真有意思,当时红绳丢了,她将它看作一个要离开白鹭洲的预兆,做好了红绳和白鹭洲都找不回来的准备。现在她回到了白鹭洲的身边,这根红绳也跟认主似的,兜兜转转地,也又回到了她的手腕上。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重视这手绳啊?”
池柚问白鹭洲。
白鹭洲摇头。
池柚这么珍视的东西,她不敢问太多。
她怕问出来的结果,链接着其他对池柚很重要的人。不是长辈,不是朋友,是在她之前的另一个重要的“选择”。
于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受,她主动说:
“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不,我要告诉你。”
池柚的性子向来直接,她看出了白鹭洲在害怕什么,她可不想这点破事儿,又要拖拖拉拉上一阵子。
“这里面是你的头发。”
白鹭洲怔住。
“我的……头发?”
池柚:“暑假家教课结束的时候,你送过我一缕头发,你说你不能把手剁给我,就用这缕头发当做纪念。我又不能直接把头发缠手腕上,虽然我觉得没什么,但别人看来应该会觉得很变态吧。所以我就把它编进了红绳里,一直戴着。”
白鹭洲的眼睛里有什么在亮起微光。
“我就喜欢过你一个人,放心啊,放心。”
池柚说着,就转身回厨房去看药炉了。
她的背影又传来两句嘟囔:
“而且我喜欢你十三年哎,十三年前我才几岁……就算喜欢过别的小朋友,几岁的情敌你还在意……”
良久,白鹭洲缓过神来,自嘲似的笑了笑。
她抬眼,深深看向池柚的背影。
肩膀向下沉去,放松地靠进椅子里。
喜欢上池柚,似乎没有峰值情况的出现。池柚每说一句话,她都会更爱池柚一些。
可能不是“一些”,是“一大截”。
现在白鹭洲感觉到的安全感叠加起来,就好像,哪怕眼下外面丧尸爆发,病毒肆虐,太阳爆炸,她都觉得在这个屋子里待着,完全不会有什么危险。
外面有小怪兽,池柚就能掏出来奥特曼。
池柚端来药和早餐后,白鹭洲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昨天承诺过今天她要给池柚做饭的,结果池柚来了以后,不仅做了昨晚的饭,还做了今天的饭。
“晚上我来做。”白鹭洲说。
池柚在围裙上擦手,“晚上在外面吃好不好?”
白鹭洲:“我……做饭难吃吗?”
池柚:“不是啦。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买衣服,顺便就在外面吃了。”
白鹭洲:“嗯,也好。”
吃完早餐,白鹭洲在喝药时随口说:“我们叫上黎青和宋七月一起吧。”
池柚:“叫他们,为什么?”
白鹭洲:“没什么,热闹一点。”
白鹭洲可不是喜欢热闹的人。
池柚戳穿她:“你想找那俩人来炫耀啊?”
炫耀她们现在进展得很有成果的关系。
白鹭洲:“……”
有时候池柚这直言直语的低情商挺可爱,有时候,又挺恼人的。
她们一直没看手机,池柚这会儿拿出手机准备约黎青和宋七月时,才发现群里多了好多条新消息,数量还在持续增加。
宋七月:【我靠热搜第一什么情况?柴大作家你把人家温大CV打了?】
黎青:【我们能有幸吃到一手瓜吗?】
柴以曼:【别跟我提那个神经病。】
柴以曼:【前两天我和小柚子还上过热搜,你们没看见吗?】
宋七月:【还有这回事,什么热搜啊,是不是位置不高?我一般就看前面几个,黎青她又不看微博,我们好像错过大瓜了哟。】
柴以曼:【随便,只要不聊那个神经病,你们聊什么都行。】
宋七月:【哇你教养这么好的人,居然会连骂两次人,到底发生什么了,能逼得你把人家扇一巴掌?闹得好严重啊,微博上现在都要吵疯了!】
柴以曼:【回头和你们说吧,现在确实没什么心情。】
宋七月:【好好,你先冷静冷静。】
白鹭洲也在自己手机上看到了,皱了皱眉。
“这是怎么了?”
池柚在群里打字:【老师让我问问怎么了。】
白鹭洲:“我……没让你问啊。”
池柚:“你有这个意思来着。”
白鹭洲:“……好吧。”
柴以曼在群里回道:
【小柚子,能替白教授问问题,说明已经和白教授在一起了吧?恭喜啊。】
接下来群消息又爆炸了。
宋七月:【我靠我靠,这又是什么新鲜大瓜!】
黎青:【咱们没联系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啊,真好奇。】
宋七月:【是真的吗?小柚子真的和表甥孙女在一起了?小柚子快回我,给我一个准确答案!快!】
池柚想了想,回道:【不算吧,但也差不多。】
宋七月:【!!!】
宋七月:【!!!!】
宋七月:【!!!!!】
宋七月:【拜托告诉我你们现在人在云州,我要立刻,马上,见到你们。】
池柚:【在云州呢,正好想和你们碰个面。】
宋七月:【我现在马上化妆!】
片刻后。
黎青:【白教授怎么不说话,人还健在吗?】
白鹭洲:【。】
黎青:【还好,还好,还健在。】
池柚:【那……不然呢?】
黎青:【我还以为,白教授已经被你做成标本了。】
池柚:【?】
黎青:【我总觉得她只有成为尸体才可能跟你在一起。】
白鹭洲:【……】
白鹭洲发完那两个标点符号就关手机了。
“要不还是我们两个人去吃饭吧。”
这消息看得她头疼。
池柚一边打字一边说:
“我都和宋姐姐约好时间了。”
白鹭洲揉了揉眉心,端起药碗,喝完剩下的苦药,很久不再开始说话。
池柚发完消息,注意到白鹭洲的沉默,马上放下手机。
“不开心了?”
“没有。”白鹭洲撑起一个浅笑,“只是觉得,和朋友们一起逛街,会比我想象中要更喧闹一点。”
池柚:“是你先提的呀。”
白鹭洲:“是。但没料到,‘喧闹’好像要比‘炫耀’更叫我难以习惯。”
池柚精准地问到要点:“是不喜欢,还是不习惯?”
白鹭洲:“是不习惯。”
池柚:“那以后时间久了,会慢慢习惯吗?”
白鹭洲:“会的。以前答应过你,只要你喜欢这样的聚会,我会努力习惯。”
话落,白鹭洲又补充一句:
“而且我没有那么排斥,我自己也挺向往的,这种……有朋友的日常生活。”
池柚撑着下巴,看着白鹭洲。
“但目前来说,还是有点勉强,对不对?”
“……就,一点点。”
池柚:“那委屈你了。”
白鹭洲:“没那么严重,没事。”
池柚:“约好的行程,不好再反悔,今天就勉强这么一点点吧。”
池柚站起来,收拾白鹭洲面前的药碗。
将碗勺都在手上垒好以后,池柚准备去厨房洗碗。
可才转身,脚步又倏地顿了一顿。
她忽然回头,弯了腰,在坐着的白鹭洲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补偿你。”
第090章
池柚把脏碗筷都放进洗碗机里, 随口和旁边帮忙一起收拾的白鹭洲夸了一下这个东西好用,省了洗碗的事。
白鹭洲问她像这种家电还有没有想要的,今天可以都去采购回来。反正要去买衣服, 还要买花,不如一次买全, 回头叫商场工作人员直接送到家里。
“这是你的房子, 干嘛总考虑我要什么。”池柚解开围裙, 规整地挂回墙上。
白鹭洲:“你以后会经常过来,让你住得舒服点。”
或许,也可能不止是经常过来。
但白鹭洲显然不会在这么早就贸然提及“同居”这种字眼, 哪怕是在回答里做一个假设。
她的想法很多,规划很多,乃至已经远到按照那套地下室积木的流程预想到了往后一生,但她还是觉得对待池柚应该慢慢来。现阶段, 她能允许自己做的最放肆的事, 也就止于接吻。
甚至偶尔回想起来,还会反思是不是把接吻这个行为提得太靠前。
对真正想要珍惜的人,她由衷地希望,可以让彼此不紧不慢地, 充分地享受表白、确认关系、牵手、接吻、暧昧、更进一步、负距离靠近、共同生活, 这些所有情节里每一点每一滴的美好。
因为她们大概率这辈子只会拥有对方一个人了。她不想以后池柚回忆起来,觉得哪个情节被跳了过去, 形成难以回溯补全的遗憾。
池柚打断了白鹭洲的思绪:“下午的饭局在三点, 我想先回家一趟,拿两件内衣。”
白鹭洲的衣服她可以穿, 贴身的内衣却不行。
不是嫌弃,确实尺码不一样。
白鹭洲:“……这么早见你母亲?”
池柚转身去拿包, “妈妈没在家,她去外省出差了。”
白鹭洲:“行。”
两个人收拾好包下到车库,白鹭洲开车带着池柚前往池家。
天朗气清,一路* 畅行。
停好车,上楼,开门。
池柚匆匆给白鹭洲拿了拖鞋以后,马上跑到阳台边,打开一只大笼子的门。
“快快快我看看还有没有食和水。”
笼门一打开,里面的黑色乌鸦就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似乎是憋坏了,绕着天花板飞了好几圈,发泄完了看到了门口的白鹭洲,惊喜地“嘎嘎”叫一声,扑向这位老熟人。
白鹭洲才放下包,就被迫抬手接住了乌鸦。
乌鸦亲昵地用鸟喙蹭了蹭白鹭洲的下巴,不停地“嘎嘎”叫。
“旺财。”
白鹭洲试着唤它的名字。
池柚纠正道:“是尼古拉斯·旺财。”
白鹭洲:“……尼古拉斯·旺财。”
旺财很高兴地在白鹭洲的胳膊上跳了跳。
“好久不见。”
白鹭洲低下头,也用自己的下巴回蹭了一下旺财的头顶。
然后,轻轻地,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唤了一声她与它之间的秘密代号。
“小乌黑。”
乌鸦听到阔别依旧的称呼,叫得更欢,兴奋得张开翅膀朝白鹭洲扇动。
“旺财,过来!”
池柚从冰箱里拿了一小块没解冻的肉,直接扔到半空。
旺财迅速飞过去,在空中一口叼住。
“今儿天热,给你吃雪糕。”
白鹭洲走到池柚身边,和她一起看着旺财将冻肉叼到笼架上,窸窸窣窣地啄。
“我突然觉得,你和它有点像。”白鹭洲说。
池柚挑眉:“我?像鸟?”
白鹭洲点头:“看起来黑漆漆的,总是会被人视作不祥的征兆。可是熟悉了解以后,就会发现,是一只很可爱的小鸟。”
池柚听到白鹭洲变相地夸她可爱,忍不住笑,说:“可能我上辈子就是一只乌鸦吧。”
白鹭洲也笑了,问她:“那我上辈子是什么?”
池柚想了想,“你应该是稻草人。”
白鹭洲:“为什么?”
池柚:“看起来凶巴巴的,总是要把乌鸦吓走。”
嗯,这比喻还挺有道理。
白鹭洲又问:“你说,上辈子的稻草人和乌鸦,有没有在一起?”
“不知道。”池柚诚实地摇摇头,“我妈妈最近在研究星座占卜那些东西,要不我找她介绍个西方神棍,帮忙算一算前世的事。”
白鹭洲揽住池柚的肩,眼里笑意深了些许,“好,算完以后告诉我。”
池柚沉默片刻,捉住白鹭洲腰间的衬衫衣摆,小声说:
“我想带你见妈妈了。”
白鹭洲的耳尖微红。
“好啊。等我黄道吉日选完以后,再挑个好日子,见你妈妈。”
池柚忽又皱眉:“可是妈妈好像比较喜欢柴姐姐。”
白鹭洲表情僵住。不过须臾,耳上红晕褪去,眼里笑意也消失,“……是吗。”
池柚:“是啊。”
白鹭洲:“你小时候,我叫那些欺负你的小男生在班会上和你道歉,你退学以后找不到老师,我来给你做一暑假的家教,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妈妈不是挺喜欢我的吗?”
池柚:“那是作为一个老师,她挺喜欢你的。”
作为池柚的伴侣,白鹭洲可太叫池秋婉不放心了。
毕竟池秋婉亲眼看到池柚低声下气追那么多年,白鹭洲还冷言冷语,无动于衷,石头一样又冰又硬的样子。
池柚也没办法。
“追妻火葬场”她可以打开私心放过白鹭洲,“哄丈母娘火葬场”她能有什么辙。
她们打算先略过这个话题,因为约饭的时间快到了。
池柚拿好需要拿的东西,把旺财关到便携的笼子里,跟着白鹭洲下楼,上车,先送旺财去寄养的地方,再去商场。
两个人按时到达了商场。
去地下车库停好车,上到一楼,正巧看见刚到的黎青和宋七月。
黎青和宋七月站在大门边上的甜点站门口,吃才买到手的冰淇淋蛋筒。
宋七月含着口奶油就朝她们挥手:
“这儿这儿!”
白鹭洲和池柚走近了去。
黎青将这两个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含着意欲不明的笑,“看起来好像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啊。”
“大不一样!”宋七月咽下口中的冰淇淋,“以前表甥孙女哪会允许小柚子和自己并排走一块儿哦。”
白鹭洲:“……我以前有这么刻薄?”
宋七月:“可太刻薄了你。”
黎青:“+1。”
“……”
白鹭洲吸了口气,移开话题。
“吃什么?”
宋七月:“你请客吗?”
白鹭洲:“嗯。”就算是为了庆祝,她也该请这一顿。
宋七月:“那我要吃这儿最贵的。”
白鹭洲:“最贵的未必最好吃。”
宋七月:“我不管好不好吃,我就要吃最贵的。”
白鹭洲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家又不穷。”
言下之意是,何必这么磕碜。
“我家是不穷啊,也没你家富,更何况我还和这个穷鬼在一起!”
宋七月恶狠狠地瞪向黎青。
“自从跟她谈上恋爱,我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黎青就站在旁边,笑眯眯的不说话。
白鹭洲用眼神问她:装穷游戏还没结束?
黎青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示意白鹭洲不要捅破。
池柚也有点疑惑,她虽然不会跟白鹭洲一样能认出黎青的限量银行卡,但她记得黎青平时的生活好像没有那么窘迫。
“可是黎师姐你……”
眼见池柚要戳破窗户纸,白鹭洲的胳膊环住池柚,从她身体另一侧捂住了她的嘴。?
池柚抬起大眼睛看白鹭洲。
白鹭洲低头看池柚,“你饿了没有?”
池柚单纯地被白鹭洲的问句转移了注意力,在她掌心里点点头。
白鹭洲:“你是不是也没吃过特别特别贵的餐厅?”
池柚再次点点头。
白鹭洲:“那走吧,带你去吃一次。”
池柚:“嗯嗯。”
宋七月用手机搜出商场里最贵的餐厅,兴致勃勃地带头走在最前面,已经开始在点评里看菜单了,还拉着小柚子一起看。
走在后面的黎青朝白鹭洲靠近了一点,轻声和她对话:“你老婆真好忽悠。”
白鹭洲皱了皱眉:“你老婆更傻。”
黎青噗嗤一声笑了,“白教授,没有否认‘老婆’这个说法呢。”
白鹭洲不想被黎青打趣,便道:“她不是我老婆。”
确实,还没有经历过黄道吉日,否认这个称呼也没问题。
而且就算过了黄道吉日,白鹭洲也只容许别人称呼池柚为她的“女朋友”,“老婆”这么严肃的字眼,不该被拿来放在玩笑里。
白鹭洲还没发现,她开始双标了。
她不允许别人开玩笑说池柚是她老婆,但她刚刚还嘴的那一句,也无意地表露了宋七月是黎青的老婆的意思。
四个人走到餐厅,挑了个好位置坐下来。
宋七月毫不客气地将最贵的菜点了个遍,她理直气壮地说这是白鹭洲该感谢她们的,她们之前为了撮合这俩人多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啊,吃她上万块钱都不为过。
白鹭洲对钱不在意,淡淡地说了句“随便”。
等菜的时候,宋七月注意到了一个重点。
刚一直在路上走,她都没留意,现在池柚坐在她对面喝水,她才发现这个惊奇的事。
“我的天,你的红手绳复活了?!”
宋七月捂住嘴,瞪着池柚手腕上那条没法复刻出一模一样的旧手绳。
“它不是丢在海岛了吗!你给它招魂了?”
池柚:“不是我招的魂。”
宋七月:“那是哪位大仙?真是厉害啊,丢那么远都能招回来,道行太深了,求介绍,真的,我丢了好多重要的东西,家里翻了天都找不到,你帮我求求那位大仙,真的,求求了,求求了!”
“呃……”
池柚用大拇指指向身边的白鹭洲。
“你要不亲自求这位大仙?”
白鹭洲放下喝了两口的茶,气定神闲地对上宋七月的眼睛。
宋七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表甥孙女。
“啪嗒”一声。
她手里没吃完的甜筒掉在了桌子上。
“你……什么时候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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