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两?人?再度回到福康庙时已过午时, 然而福康庙内的情况却远不如邱意婉和岁崇想像中那般平静。
虽然围聚在庙宇四周的毒蛇群早已伴随着顾笙的离去而离去,但依旧无一人?敢擅自离开福康庙,却在庙内发生了一场动乱。
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梁天豪, 另外一位是白荷的爹。
白荷的娘则身受重伤。
邱意?婉和岁崇了解了情况后才得知?其实白荷的爹娘早在白荷自棺材中冒出来?的那一刻就认出来?了她, 即便?白荷当时顶着的是?岁洱的脸。老两?口也心知?肚明, 自己的女儿?其实早就死了,杀女仇人?不是?蛇妖, 而是?梁天豪, 于是?老两?口趁乱躲了起来?, 一直在暗中窥伺着梁天豪的一举一动。
邱意?婉和岁崇离开之后,梁立恒和梁天豪父子始终受家?丁护卫的保护,老两?口一直等不到机会,直到梁天豪耐不住寂寞非要?让城东米铺老板的儿?媳来?与他谈天解闷。
在今日之前, 梁天豪从未见过米铺老板和他的儿?媳, 只不过是?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了米铺老板的儿?媳, 便?见色起意?。在此之前, 梁天豪还曾不止一次地公开辱骂过岁崇, 慷慨激昂地斥骂他是?一头卑鄙下贱的狼妖, 不怀好意?地将他们囚禁在了这里。
他觉得, 要?不是?因为自己被困在了这座破庙里,也不至于这么无聊,早去青楼看舞听曲儿?左拥右抱了……都是?那些妖怪害得!
在梁天豪看来?,不论是?白蛇还是?白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该全部?杀光!不过跟在狼妖身边的那个小娘子倒是?漂亮, 又纯又媚的,一看就是?骚货,不然怎么可能跟了一头妖怪?
要?是?那头狼妖刚刚没带她走就好了,还能把她抓来?陪自己玩玩。那货一定浪极了。
可惜小骚货跟着狼妖走了……梁天豪遗憾不已,却又心痒难耐,于是?便?开始去物色新的人?选,盯上了米铺老板的儿?媳。
梁天豪如?此纨绔,归根结底还是?由于其父梁立恒的纵容。当梁天豪提出要?让米铺老板的儿?媳来?给他解闷儿?的时候,在场大多数人?都倍感义愤填膺,梁立恒和其夫人?却只是?无奈地瞪了儿?子一眼?,并未出言阻止。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平头老百姓低贱如?蝼蚁,踩一脚就踩一脚了,根本不足为惧。
然而他们却忽略了人?性之中的愤怒。
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梁天豪强行?抢夺米铺老板的儿?媳,甚至还责令家?丁打伤了米铺老板和其子,彻底惹起了民愤。大家?伙一拥而上,群情激愤地和梁府的人?斗争了起来?。
白荷的娘趁机从暗中窜了出来?,持刀朝着梁天豪冲了过去。粱府的家?丁护卫皆是?训练有素,更何况庙内还有那么多官府的官兵在场,怎会眼?睁睁地目睹她持刀行?凶?立即一拥而上将她摁在了地上。
然而她却只是?一直捕蝉的螳螂。
黄雀在后。
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呼天喊地的白荷娘以及对着白荷娘咒骂不止拳打脚踢的梁天豪吸引过去的时候,白荷爹悄无声息地自另外?一个方向冲了出来?,用一把锋利的杀猪刀,一刀捅穿了梁天豪的心脏。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到了。
就在白荷爹抽出杀猪刀,正欲再去刺向梁立恒的时候,官兵护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当场击杀了白荷爹。
然而白荷爹的死却越发的激起了民愤,大家?伙再度一拥而上,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白荷娘自梁家?人?手中抢夺了过来?。
邱意?婉和岁崇回到福康庙时,两?批人?马正在僵持对峙中,百姓们盘踞于庙院西侧,五大世家?盘踞于庙院东侧,官府的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在邱意?婉和岁崇踏入庙门的那一刻,当地知?府甚至将他们俩当成了救命稻草。虽然依旧畏惧于岁崇的妖类身份,但知?府还是?硬着头皮地迎上了前去,毕恭毕敬道:“白狼神君,您可算是?回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邱意?婉和岁崇诧异相视,然后才从知?府那里了解了来?龙去脉。
邱意?婉满腔义愤,甚至觉得梁天豪就这么死了简直太便?宜他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就该被千刀万剐!
岁崇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围聚在梁天豪尸体周围啼哭不止的梁家?人?,冷冷开口:“白荷爹娘为了保护良家?妇女不受恶霸侵犯挺身而出,当属见义勇为,怎能被扣上杀人?凶犯的罪名?”
此言一出,梁家?人?当即斥责痛骂斥责了起来?,梁立恒的眼?圈最红,骂声也最大:“这夫妻二人?明明是?在报复我的豪儿?,你这畜生?怎可如?此罔顾法度颠倒是?非?!”
其夫人?更是?悲愤激动盛气凌人?:“我的豪儿?死不瞑目,我一定要?让那群贱民们给我儿?子陪葬!”
岁崇神不改色,看向了知?府:“您是?父母官,你来?定夺。”
邱意?婉在这时长长地叹了口气,满含悲悯地看向了奄奄一息的白荷娘,嗓音不大却加上了内力?,恰到好处的能让庙内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白荷遭奸人?辱骗而绝望自尽,不能膝下尽孝已是?她的遗憾,现在若是?泉下有知?自己娘亲亦要?被权贵迫害,定心痛至极。”
所有人?内心的同情与愤怒之火再次被点燃了起来?,当即就有人?扯着嗓子高喊道:“我能证明白荷爹娘就是?为了保护良家?妇女才击杀了恶霸!”
“我也能证明!”
“我也能证明!”
米铺老板和其子的喊声尤为悲痛壮烈。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的呼声接连不断,势可震天。
梁立恒与其夫人?怒不可遏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
其余四大世家?的人?本就一直在观望形势,见势不对,立即与梁家?的人?划清了界限,远远移开了距离。
知?府当机立断对此案定立了性:“白荷爹娘为保护良家?妇女不受侵犯,奋不顾身击杀恶霸,当属正义之行?,不与追责,无罪开释!”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白荷娘咽了气,却是?含笑而终……倒了下面,一家?团聚之时,她可以扬眉吐气的告知?老头子和闺女,他们不止给闺女报了仇,还清清白白地没有落下罪名,这下绝对可以气死梁家?人?了!
谁说他们人?微言轻?他们也可以对抗权贵!
也多谢了那头白狼和他的夫人?,他们都是?大好人?,即便?是?妖,也有一颗善良的心。
百姓中逐渐传出了啼哭声,有悲悯而哭,有感慨而哭,有为了白荷一家?人?而哭,也有为了自己而哭。
他们与白荷一家?又有何异?同样是?被权贵践踏蔑视,同样是?被困在了这座压抑阴森的庙里,同样是?被笼罩在蛇妖的恐惧中。
邱意?婉心痛地叹息一声,看向了岁崇。
岁崇点头,当即朗声说道:“请诸位放心,那条蛇妖已被我夫妻二人?合力?诛杀,今日过后,小龙城内将再无蛇鬼出没,大家?可安心度日,再享太平。”
大家?先是?不可思议,继而是?喜悦激动,立即有人?喊着问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回家?了?”
岁崇正色道:“可以离开,但顾笙的亡魂还在城中游荡,还是?先将其安葬为妥,不
然难保他还会不会继续召唤其他的妖物作祟。”无论如?何,都要?让那个真正的顾笙有个魂息之地,不然他就只能一直当个孤魂野鬼,永远无法投胎转世。
知?府却面露迟疑:“现在已过了午时,继续出殡的话,是?不是?有些不符合规矩?”
人?都死了好几年了,哪还将就那么多规矩?
岁崇神不改色地回道:“不用,他只想尽早入土,一刻钟也等不了。”
知?府哪里敢质疑神通广大的狼妖?立即点头如?捣蒜。
邱意?婉在心里偷笑了一下,果断顺着岁崇的话对知?府说道:“还有,顾笙还说了,必须即刻开启小龙城所有的城门,他这几日出不去城,心里烦闷的很,再不让他出城的话,他就只能继续召唤其他的妖怪在城中作祟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邱意?婉又在心里面忏悔了起来?:对不起了真正的顾笙,为了打开城门,我只能假接你的名义了,你可千万别怪我也别来?找我!
知?府大惊失色,赶忙命令属下快马加鞭地去通知?城守,速速解封小龙城。
好心的亲友们替白荷一家?人?收了尸。
邱意?婉和岁崇跟随着出殡的队伍一同回到了小龙城中,但他们却并不打算一跟到底,渐渐落后至了队尾。
正待悄悄离去之时,祝蘅忽然从前面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边激动地挥着手一边高喊着:“邱夫人?!邱夫人?!”
岁崇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这傻子怎么阴魂不散的?
邱意?婉有些诧异:“怎么了祝公子?”
“我来?帮知?府大人?传句话。”祝蘅来?到了邱意?婉面前,目不斜视,坚决不看岁崇一眼?,“知?府大人?说您这回立了大功,是?我城中百姓的恩人?,今晚想要?在府衙设宴款待您,希望您能携家?眷一同前去。”
知?府其实是?想宴请白狼神君吧?但你却偷梁换柱了。
邱意?婉忍俊不禁,而后微微摇了摇头,歉然道:“劳烦祝公子替我感谢知?府大人?的好意?,今日实在是?太过疲惫了,恕我夫妇二人?无法赴宴,望知?府大人?海涵。”
祝蘅不疑有他,立即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跟李大人?说,您也好好歇息,日后多的是?机会。”话音刚落就转了身,天真无邪到像是?脑子里面缺了根筋儿?。
邱意?婉有些无奈,立即喊住了他:“祝公子!”
祝蘅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了邱意?婉。
邱意?婉微微一笑,认认真真地对他说道:“这几日来?,承蒙祝公子对我一家?人?的照顾,妾身感谢至极,奈何盛情无以回报,歉意?尤深,来?日祝公子若至我家?中,我夫妇二人?定会投桃报李加倍奉还。”
祝蘅怔住了,那颗迟钝的脑袋瓜终于灵光了一次,忽然就明白了邱意?婉的意?思——她是?在向自己告别。
祝蘅忽然悲伤了起来?,眼?眶说红就红,但也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无法挽留她。
与其自作多情,不如?潇洒道别,当个坚强成熟的男子汉,不能一次又一次地被那头冷酷的狼妖比下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祝蘅用力?地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邱意?婉笑答:“嗯,一言为定。”
祝蘅:“我这就去告知?知?府说你们先回府休息了,任何人?都不想见。”
邱意?婉感激不尽:“多谢祝公子。”
祝蘅没再多言,深深地最后看了邱意?婉一眼?,转身跑走了。跑出去没几步之后,还是?忍不住抬起了手臂,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了很喜欢的人?,却只是?擦肩而过有缘无份。
邱意?婉轻轻地叹了口气,经此一别,八成是?后会无期。人?心已散,城中百姓怨声载道,迟早会上达天听,五大世家?的瓦解已然注定。只希望高楼倾颓那日,祝蘅这孩子得以成长起来?,坚强地面对一切。无论如?何,他终归是?个心底善良的人?,希望他能有所善终。
随后,邱意?婉便?和岁崇一同脱离了送葬队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城东别院。
城门已开,他们打算带着岁洱和岁岁即刻走人?,以免夜长梦多,毕竟人?妖殊途,一定会有人?对他们喊打喊杀得而诛之。
在回去接岁洱和岁岁的路上,邱意?婉一直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岁崇还当她是?在为了祝蘅那个傻子难受,当即就翻了醋坛子:“夫人?是?舍不得那个傻子么?”
怎么又开始酸了?
邱意?婉哭笑不得:“郎君何出此言?”
岁崇面无表情:“瞧着夫人?好像不太高兴。”
到底是?谁瞧着更不高兴一些?
邱意?婉轻叹口气:“郎君也太小肚鸡肠了,妾身不过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行?进路程,郎君却污蔑我说我在想其他男人?。”
岁崇:“当真没想他?”
邱意?婉:“千真万确地没想。”却又故意?补充了句,“若想的话,也只会想我的亡夫,怎会见异思迁?”
这下才是?精准无误地刺激到了傲娇的白狼王。
祝蘅是?假醋,亡夫才是?真醋。因为他心知?肚明邱意?婉绝不会喜欢上祝蘅,但却真的爱她的亡夫。
岁崇的内心当即又翻江倒海了起来?,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那头狼到底有多好,死了那么久还能让你念念不忘?
邱意?婉只当什么都没看出来?,自顾自地说道:“出城之后,往西北方向行?进,去一趟白虎国可好?”
岁崇怔了一下:“不是?要?北上回狼境?”
邱意?婉:“我想去白虎国附近寻一位故人?。”
放眼?整个山海大陆,唯有那位故人?可以帮岁崇找回他缺失的记忆。
第 52 章
鉴于在小龙城内吸取的教训, 最终一家四口还是选择了规避繁华地带,离开小龙城之后?没过多久便又转上了人迹罕至的深山野路,继续翻山越岭了起来。
白日赶路, 晚上露宿山野, 渴了喝山泉水, 饿了就吃干粮野果或者打来的猎物, 就这么辛辛苦苦地走?了小半月后?,岁洱最先跳了脚。
眼瞧着?夜幕即将降临, 眼前除了一座被荒废了多年的破败山神庙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建筑物了, 今晚肯定又要睡在破庙里喂蚊子。
岁洱索性直接撂了挑子,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赌气?地将胳膊抱在了怀中:“什么破路呀!我不?想走?啦!整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还要天天在荒山野岭里面打转,人家的鞋子都?穿废好几双了!”
邱意婉又气?又无奈:“怎么就让你吃不?饱穿不?暖了?你这小丫头说话简直没良心!”
岁洱一指自己的双脚,理直气?壮:“那我的鞋子确实都?穿烂好几双了!”
这双新鞋才刚穿上没过几日, 鞋底子都?已经?快被磨破了。
邱意婉也是奇了怪了, 明明都?是在同一家店里买的成品鞋子, 她和岁崇的鞋子无论怎么穿都?一直好好的, 岁洱的鞋却总是坏, 像是她的脚底板上长了牙一样。
“明日若是路过了村镇就拐过去。”邱意婉好声好气?地跟岁洱商量, “先给你买双新鞋, 再带着?你去喝碗羊汤,行不?行?”
岁洱撅起了小嘴巴,半信半疑地睨着?邱意婉:“真的么?”
邱意婉:“真的!”
岁洱:“要是没卖羊汤、啊不?、没卖鞋子的怎么办?”
鞋子是次要,羊汤才是主?要。
邱意婉哭笑不?得,但没拆穿岁洱的小心思:“没卖鞋子的话你就只能暂时?凑合着?穿了, 不?然总不?能让我们像是抱着?岁岁似的抱着?你吧?”
这一路上,小岁岁一直被爹爹抱在怀中, 困了就趴在爹爹肩头睡觉,饿了就找娘亲吃奶,不?困不?饿的时?候,就坐在爹爹的臂弯里欣赏山野美景,听?听?知了叫看看鸟儿?飞,间或和爹爹娘亲和姑姑互动一下,当属最轻松最自在的一位。
岁洱耍无赖发脾气?的时?候,岁岁正安安静静地趴在爹爹的肩头睡觉。岁崇原本也没想理会岁洱,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他没那个资格去管教她,但这一路上眼瞧着?这个小丫头的脾气?越来越大?,头发也越染越五彩缤纷,
终于在这一次忍无可忍地开了口:“路上少爬高上低两?次鞋就不?会坏的那么快了!”
这丫头简直跟只猴子似的,安生不?了一会儿?,走?两?步就要往树上或者大?石头上跳一次,手打凉棚往前瞧瞧,再跳下来,唉声叹气?一次:“怎么就看不?到头儿?啊!”然后?再往前走?两?步,再跳上去看看,再唉声叹气?一次。鞋穿在她脚上真是糟了大?罪。
岁洱的面子当即就挂不?住了,一边不?高兴地蹬着?双腿一边指着?岁崇向她嫂子告状:“你看看他呀!你看看他呀!”
邱意婉的俏脸一沉,没好气?地瞪着?岁崇:“你少说两?句!”
岁崇:“……”
岁洱悄悄瞟了她哥一眼,内心略有些小得意和小窃喜,感觉她哥现在的失忆状态也挺好,都?不?敢管她了。
岁崇的内心却莫名其妙地憋屈了起来,特别想直接抄起路边的棍子揍岁洱一顿,却又心知肚明自己绝对不?能这么做,因为她是邱意婉的小姑子,是她亡夫的亲妹妹,自己若是对她不?敬,一定会惹来邱意婉的怒火和痛恨。
归根结底,他是外人。自己若想同邱意婉在一起,肯定也要经?过她小姑子的同意才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岁崇强行将满腔的怒火压了下去,索性不?再管调皮捣蛋的岁洱了,对邱意婉说道:“我去前面的山神庙看看。”说罢,便将岁岁交给了她。
邱意婉疑惑了起来,抱着?岁岁问:“为何不?一起去?”
岁崇:“我总觉得那座庙的气?场不?对。”
邱意婉:“如何不?对?”
岁崇:“似乎不?够荒凉。”
邱意婉:“啊?”
岁洱也是一脸懵:“都?破庙了还哪分什么够不?够荒凉?”又嘟嘟囔囔地吐槽了起来,“咱们这一路上都?看到过多少座破庙了?还全都?建在鸡不?生蛋狗不?拉屎的荒郊野岭,也不?知道是谁建的,能有人去祭拜才怪了!”
但她这句话却忽然提醒了邱意婉和岁崇什么。
邱意婉当即就陷入了深思,一边回忆一边说:“咱们之前也曾在一座废庙里面夜宿过,如我没记错的话,那座庙的外观好像和这座庙一模一样,门口还都?立着?两?尊笑口常开的狐头人身像。”
岁洱一惊:“啊?总不?能是那座破庙在追着?咱们跑吧?”
邱意婉当即就白了脸:“瞧、瞧你这话说的!”怪吓人的。
岁崇握住了悬于腰侧的剑柄,直接朝着?那座暗淡无关的破庙走?了过去:“别紧张,我去看看。”
岁洱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紧张兮兮地盯着?她哥的背影:“可我是真没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地方呀!”
邱意婉思索片刻,道:“你哥也没有发现明显的异样,要么是咱们想多了,要么就是咱们的本事不?够,窥不?透这其中玄机。”
宽大?破烂的庙门是半掩着?的,岁崇推开门板的那一瞬间,生锈了的门轴还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在死寂的空间中格外尖锐刺耳。
岁崇用冰冷的目光在破败的小庙里巡视了一圈,既没发现异常,也没感知到妖气?,更没有听?到怪异的声音,然而就在他迈入庙门的那一刻,周遭的景物骤然变幻,荒凉破败的山神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繁华酒楼。
楼高三层,豪华精致,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正门前的屋檐下挂着?两?只红色的大?圆灯笼,在昏沉沉的傍晚显得格外明亮;门框上悬着?一方厚重宽阔的乌色牌匾,上面描刻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灵仙酒楼】
楼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酒香四溢,歌舞升平。
岁崇站在酒楼的大?门前,一股浓郁的非人气?息扑面而来,妖精灵怪应有尽有,推杯换盏齐聚一堂。
一条火红色的小狐狸欢快地自门内奔跑了出来,行至岁崇面前的那一刻,变身成了一位身穿红色长袍的俊朗少年,欣然不?已:“白狼客官,你可算来了!”
岁崇冷冷道:“你认得我?”
狐狸少年:“此前您曾与家人们露宿过我们的一家分店,但奈何您与您的家人们都?没能将我们认出来,我们也不?便主?动露面。”
狐狸少年又紧赶着?解释了一句:“我们酒楼虽开设于人族地带,但却只针对非人群体服务。非人们在进入人族地带之后?大?多都?不?敢行驰于繁华之地,以免被人族发现异族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们也就开设在了荒山野岭之间,为来往赶路的非人们提供便捷,但难免也会有人族闯入其间,我们又不?能暴露在普通人族面前,不?然会遭到商会的重罚,所以有着?严格的规定,除非客官是客官主?动来寻的我们,不?然我们绝不?能主?动露面。”
岁崇跟着?那支镖队走?镖的时?候也曾听?那些见?多识广的镖师们提起过有这样一座专为非人族提供服务的酒楼,只是当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今日还真的被他遇到了。
“还有上房么?”岁崇问道。
狐狸少年是这里的店小二之一,立即回答道:“今日客满,上房只剩下了两?间。”
岁崇点头:“我们订了,等我去领夫人过来。”
“好勒。”狐狸少年垂手而立,毕恭毕敬。
别说是邱意婉了,就连岁洱也是第一次来到非人酒楼,感觉稀罕极了。
虽说这里的装修、陈设和服务皆与她们曾经?住宿过的那些高档酒楼没什么区别,但偏就因为它的隐秘而被笼罩上了一层神秘之感,更何况,在这里任职的店员们还无论男女全是狐族,变成人形的模样一个比一个俊美漂亮,跟进了盘丝洞似的,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大?饱眼福。
心情都?跟着?变好了呢!
就是住宿和吃食的价格有些偏高,但只要一想到这里没有丑人,放眼望去全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俊男美女,邱意婉就觉得这钱花的值!
而且人家这酒楼的建造也确实是既豪华又贴心。
上房位于酒楼的后?院。每一间上房都?带有一个独立的院落,前院是被精心搭理过的花园,还设有藤椅和秋千;后?院有假山回廊,回廊中央是一片小型温泉。
舟车劳顿多日,一家四口皆是身疲体乏,邱意婉把岁岁喂饱之后?,直接将他交给了岁崇:“你带他洗澡去,都?好几个月了,总不?能一直跟我们女人一起洗澡。”说罢便无情地关上了院门,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疲乏的身体泡进舒服的热汤里。
岁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中洋溢着?不?可思议,急切地冲着?紧闭的大?门“啊”了一声,却没有呼唤回娘亲,小嘴一瘪,眼眶就红了,扭过头去委委屈屈地看向了爹爹,仿佛在说:我娘好像不?要我了。
岁崇哭笑不?得,一边坚决地抱着?小家伙朝着?隔壁院子里走?一边略带严肃地说道:“男子汉当独立自强,总和女人一起泡池子成何体统?从?今日起不?许再和娘亲一起洗澡!”
岁岁:“……”
邱意婉裹着?浴巾来到后?院时?,岁洱早已舒舒服服地泡进热汤中了,正靠在池边闭眼享受呢,俏丽的小脸蛋被熏得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搭着?一块凉爽的湿毛巾,看起来要多悠哉就有多悠哉。
邱意婉立即取下了身上的浴巾,顺着?阶梯款步走?进了温泉中。
岁洱半睁开了眼睛,视野中雾气?氤氲,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清邱意婉,第一反应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第二反应则是羡慕和嫉妒——她穿上衣服的时?候也没觉得胸有多大?,怎么脱了衣服之后?这么有料呢?跟两?只肥美的小白兔似的!
再低头一看自己,顿时?明白了什么叫做“黄毛丫头”。
岁洱绝望地抬起手,将搭在额头上的湿毛巾往下移了移,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却盖不?住内心的悲伤:为什么我的那么小?
邱意婉来到了岁洱身
边,也舒舒服服地将后?背靠在了池岸上,闭上眼睛享受了起来。
岁洱的鼻子也很灵,立即闻到了一股奶香味,按耐不?住好奇地问了句:“你是生完岁岁之后?才变得这么有料么?”
邱意婉志得意满:“没生岁岁之前人家也很有料。”又没好气?地说了句,“本小姐实乃国色天香,真是便宜你哥那头死狼了!”
岁洱:“……嘁,你自恋死啦!”
邱意婉红唇一翘:“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岁洱不?服气?道:“我们狼族的美人儿?也多得很呢,你少把自己说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邱意婉:“可在你哥眼中我不?就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么?不?然他为什么不?封你们狼族的美人儿?为后?呢?”
岁洱:“……”恃宠而骄!恃宠而骄!
紧接着?,邱意婉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你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我还想好好问问他到底爱不?爱我呢!”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一天到晚不?是折腾着?我哥证明他爱不?爱你就是正在准备折腾他的路上。
真是能作啊!
但又怪的了谁?只能怪她哥欠,像是有什么怪病似的,就吃这一套!
岁洱丝毫不?怀疑,邱意婉哪天要是照着?她哥的脸扇两?巴掌,说不?定还能给她哥扇爽了呢……
岁洱翻了个白眼儿?,自动屏蔽了“爱不?爱我”等字眼,只问关键问题:“你之前跟我说要去白虎国找人帮我哥恢复记忆,但是到现在你也没跟我说清楚你到底要去找谁呀?”
邱意婉:“逸行人。”
岁洱:“是个人名么?”
邱意婉点头:“嗯,一位隐居在万山鬼谷中的精通些医术的大?奸商。”
这句话的重点实在是太?多了,岁洱只能一个一个问:“万山鬼谷不?就是你和我哥遇到那个媒婆幻境的地方么?”
什么媒婆幻境?明明是万恶的拉郎配幻境!
邱意婉不?满地睁开了眼睛,没好气?地回答说:“万山鬼谷之所以叫万山鬼谷,是因为其内部密集分布着?十万大?山,层峦叠嶂,复杂危险,不?仅邪祟凶兽横生,还常年笼罩着?毒气?瘴气?,是恶鬼冤魂们的聚集地,一旦进入,九死一生。我和你哥遇到的那个幻境只是位于其中一片深邃山坳中,逸行人则隐居于临近白虎国那一侧的某座山上。当初我刚从?幻境出来的时?候一时?间接受不?了现实的打击,情绪崩溃,导致了流产之兆,就是去找逸行人保的胎。”
进入幻境之前,她只当他是千年狼妖,是异族怪类,是野兽妖邪,从?未对他生出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之外的第二种心思。
进入幻境之后?,他们的记忆被封锁压制,被赋予了新的身份,毫无顾忌地相?爱了一场。
在幻境被打破的前一瞬间,她还依旧沉浸在刚刚得知自己身怀有孕的喜悦中,下一瞬,喜悦就变成了惊愕。
重回现实,记忆回归,她在震惊与错愕中呆滞了好久,才逐渐反应过来,在幻境中的那三年全是假的。
他亦是一样,面色青白,双目赤红,悲痛又无措地站在她的面前,与她相?顾无言。
那时?的她也挣脱不?掉世俗的枷锁,她无法想像,若是让家人朋友们知道自己委身于了一头狼妖还怀了他的孩子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她甚至害怕面对往后?的人生。
忽然就不?想活了。她一把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毫不?迟疑地刺向了自己的喉颈。
他的反应却比她更快,在簪尖即将刺入她肌肤的那一刻用力扼住了她的手腕,她顺势一泄力,她的手就被他自己带向了他的胸膛,她又趁其不?备猛然翻转了手腕,将簪尖对准了他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却还是没能下的去那个手。
手腕忽然一抖,簪尖就歪了,甚至没能刺穿他的衣襟。
下一瞬,她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她不?由自主?地瘫靠在了他的身上。他抱住了她,却始终沉默寡言。他是狼王,又怎能随意带一位人族女人回境?
一场幻境,将他们俩同时?推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时?的她也才十几岁,自幼养尊处优,却在接连遭遇了父亲与大?哥横死战场和被迫远离家乡的变故之后?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我带你回家。”他忽然开了口,坚定不?已地重申了两?遍,“我带你回家。”
她根本不?想跟他回家,她有自己的家,她也只想回自己的家。
小腹却忽然传来了如刀绞般的坠痛,热流涌出,血染了她的衣裙,她的身心俱损,难敌痛楚,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她已经?躺在逸行人的医庐中了。岁崇不?在,逸行人端着?一碗汤药站在她的床边,给了她两?个选择:“这孩子你要是想要,就把保胎汤喝下去,不?想要的话就算了,别浪费我的东西,过不?了多久自己就掉了。”
岁洱惊愕不?已,猛然扯下了搭在眼睛上的毛巾:“你还保过胎呢?”
邱意婉叹息着?说:“你以为呢?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孩子没了。”
岁洱:“……”又是保胎又是早产的,这得受多少苦?
岁洱心疼地看着?自己嫂子:“你那个时?候那么接受不?了和我哥在幻境中成亲的事实,怎么还会想要留下他的孩子呢?”
邱意婉实话实说:“起初是没想要的,但后?来还是舍不?得。那个幻境中万般皆假,唯有入境者的身心是真,我若不?爱你哥,不?可能在幻境中与他成亲,他若不?爱我,也不?可能在幻境中娶我,我与他心心相?印,那孩子又是我们的骨肉,我怎么舍得不?要他?”
岁洱感慨道:“感觉好不?容易啊。”
邱意婉:“是啊,为了保个胎,差点儿?要了我和你哥的半条命。”
岁洱:“孩子又没在我哥肚子里怎么就要了他的命了?”
邱意婉咬牙切齿:“因为岁岁是人狼混血,这天下除了逸行人之外没人能保的了我的胎,所以他坐地起价讹我们俩!我在他那里保了半个月的胎,我们除了每天要付给他三百两?金之外,还要额外再付给他报酬。他惦记千年狼妖的心血可入药,便要求你哥每日给他放一碗心头血,又觉得千年狼妖能打能杀,便要求你哥去帮他杀灵兽夺灵果,还要求你哥日日给他犁地晒药挖井打水砍柴做饭!”
“……”
这是把我哥当驴用啊!
岁洱不?可思议:“我哥就真的任他驱使了?任劳任怨的?”
邱意婉:“那不?然呢?孩子不?要了?你哥但凡稍有一丝怨言逸行人就会断了我的保胎药!”
岁洱:“……”你俩这孩子要的,真难啊!逸行人也是真的黑!
邱意婉:“那药还苦的要命,我喝了整整半月,每次喝完都?会恶心好久!当初从?逸行人你那里离开的时?候,我和你哥皆是如释重负呀,逃命一样的走?了!”
岁洱忽然忧虑了起来:“既然这家伙这么黑心,让他帮我哥恢复记忆的话,是不?是肯定又要痛宰咱们一顿了?”
邱意婉轻叹口气?:“八成是的,而且他这人的脾气?还极其古怪,不?是谁都?给医,全看他当下的心情。”
岁洱:“那怎么办?万一咱们去的时?候刚好赶上他心情不?好呢?”
邱意婉:“总要去碰碰运气?,万一咱们运气?好呢?”
第 53 章
泡完温泉后疲乏尽解, 岁洱的脑袋才刚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邱意婉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岁岁,担心岁崇带不好儿子。
最终, 邱意婉又披着衣服从床上起来了, 本想懒省事儿直接翻墙去隔壁院子, 孰料墙头上竟然立了一堵透明围墙, 直接将她挡了回去。
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之后,邱意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非人?酒楼的安全系数颇高, 所有的院落都设有防御结界, 旁门左道走不得。
邱意婉只好老老实实地走正门,去到了隔壁,敲响了紧闭着的院门,却又不敢敲的太大声, 担心岁岁可能已经睡了, 敲门声太大会吵醒孩子。
轻轻敲了几下院门之后, 邱意婉就不
再敲了, 本打?算着站在?门口稍等一会儿, 若是一直没人?来开?门的话她就回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欲回的时候, 院门忽然被打?开?了。
邱意婉的呼吸猛然一顿,紧接着,脸颊就红了。
岁崇的银发未束,如同银河一般随意披散着,上身未着里衣, 只在?肩头披了一件宽松的外衣,紧实的胸膛和线条分明的腹肌一览无?遗;下身只穿了一条里裤, 丝绸的料子轻薄柔软,若隐若现地能看到轮廓形状。
邱意婉的眼睛忽然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说人?家不着寸缕吧,人?家上下衣服都穿了,说人?家穿衣服了吧,但穿的又不多,和没穿一个样……这头死狼,不会是在?故意引诱她吧?她可经不起诱惑。
岁崇却神色自?若,语气?淡然地询问邱意婉:“夫人?所来何事?”
邱意婉面颊绯红,埋头低眸,看起来羞涩极了,但就是不提要回房的事儿,而是回了句:“我放心不下岁岁,想去看看他?。”
岁崇神不改色,轻轻地嗯了一声,往旁侧走了一步,将进门的路让开?了。
邱意婉走了进去,却始终低着头,始终保持着一副紧张又羞耻的模样,眼珠子都不敢乱转一下,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还?未行至花园中央呢,邱意婉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干脆利落的关?门声。他?还?把门闩给插上了。
邱意婉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快步走进了室内。
宽敞舒适的大床旁边放着一张小婴儿床,岁岁躺在?婴儿床中睡的正香,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身体上只穿了一件红色的肚兜,身上盖了一条蓝色小毯子。
邱意婉放心了不少,却又忽然伤感了起来:小家伙一下子就长?大了,都不需要娘亲哄着睡觉了。
岁崇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去到了邱意婉的身边,安抚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一辈子缩在?娘亲的怀里?迟早要独立行天下。”
邱意婉嗔了岁崇一眼:“我们才刚满八个月,离独立行天下还?早呢!”
岁崇却回了句:“打?算什么时候给他?断奶?”
邱意婉:“……”你怎么不问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让他?扛着大刀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呢?
邱意婉没好气?:“起码要等到一岁呀。”又不得不提醒他?这个当爹的,“我们还?只是个奶娃娃呢!”
“也快。”岁崇伸出手臂,慈爱地摸了摸岁岁的小脸,“眨眼就变成大小伙子了。”
谁要跟一起你眨眼去?
邱意婉直接打?走了岁崇的手:“走开?,别?给我们弄醒了。”说罢便不再理?会岁崇了,气?鼓鼓地嘟着嘴巴,只看向小床中的岁岁。
岁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邱意婉的脸色:“夫人?生气?了?”
邱意婉也不言语,转身便朝着房门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岁崇赶忙握住了她的手腕,慌张不已:“夫人?!”
他?只是握,并没有拉力,邱意婉却像是被他?狠狠地拉了一把似的,脚步猛然一趔趄,娇软的身子顺势一歪,直接跌入了他?的怀中,贴向了他?宽阔紧实的胸膛。
他?的肌肤冷白,却如火炉般热。
邱意婉的面颊再度一红,惊慌失措:“郎君这是作?何!”说罢便摆出了一副急切地想要站直身体的模样,却偏偏就是站不直,像是崴了脚似的,弱不禁风地依靠着他?的胸膛,又将手抵在?了他?的腹肌上,像是要推开?他?似的。
事发突然,岁崇完全弄不清楚自?己方才到底有没有拉她了,在?邱意婉的身子贴近他?的那一刻,他?的心就乱了,彻底失了方寸。
她娇嫩的面颊不停地在?他?的胸膛上刮蹭着,柔软的掌心紧紧地抵着他?的下腹。
似拒绝又似勾引。
岁崇的喉咙突然干涩了起来,像是体内有一股热火在?烧。
邱意婉紧贴着他?的身体,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崛起,心头一阵窃喜,却故意发出了一声怯畏的嘤咛:“郎、郎君。”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岁崇直接弯腰将邱意婉横抱了起来,阔步朝着大床走了过?去。
邱意婉的心跳先是一漏,继而疯狂地加起了速,血液有些沸腾,脸是真红了。
岁崇才刚一将她放在?床上,邱意婉就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似的往后方缩了缩,双臂抱胸,目光颤动?:“郎君这是作?何?”
岁崇站在?床边,身姿挺拔,眉宇俊朗,神色极为?淡然。他?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清冷深邃,异常专注地盯看着邱意婉,像极了一头正在?认真打?量猎物反应的野兽,不,不是像极了,他?本就是兽。
他?忽然俯身,将双手抵在?了床上,朝着邱意婉探出了上半身,深深地嗅闻了几下,认真又笃定地开?口:“夫人?并不是在?真的恐惧,恐惧不是这个味道,夫人?的味道,是想要我。”
说话时,岁崇的神色始终淡然冷峻,嗓音却低沉嘶哑,野性十足。
最后,他?又埋下了头,再度嗅了嗅,咬字极重地开?口:“看来夫人?非常想,气?息浓郁。”
邱意婉:“……”
我真是恨极了你这只狼鼻子!
计谋被戳穿,邱意婉当即无?地自?容了起来,但根本无?需羞耻太久,岁崇直接贴了上来,以?唇封唇。
他?对她的唇早已渴望许久,不由分说地就敲开?了她的牙关?,疯狂又贪婪地与她勾缠了起来。
事已至此,邱意婉也不再演了,立即用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纵情回应着他?的勾缠。吻得难分难舍。
想要的气?息更浓郁了。
哪里发出的气?息他?就探究哪里。
如同喝了烈酒一般醉生梦死欲罢不能。
但醉了酒的人?总是坚称自?己没醉。
邱意婉的双手难以?支持地攥紧了枕头,柳眉微蹙,红唇微张,一双美丽的眼眸如同被蒙上了一层水雾似的朦胧,不断地呢喃着:“郎君不要。不要郎君。”依旧在?欲拒还?迎,身体和嘴巴各管各的。
忽然间,她的双腿蹭到了一头毛茸茸的庞然大物。
邱意婉的眼睛猛然瞪大了,迷醉的脑海瞬间恢复了清明,这是真的有些畏惧了:“不要!”
狼的舌头大而粗糙。
邱意婉根本经受不了这种?触感,记忆中的每一次都会交代的彻底。这次也是一样,根本没有抵抗多久,她的双脚猛然一绷,整个人?如同触了电似的弓了起来,双目空洞地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泥软地瘫在?了床上。
岁崇再度变回了人?形,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上沾挂着一层晶莹,像是刚洗完脸似的。
邱意婉溃不成军,已经哭出来了,真是讨厌死这头狼了,回回都这样欺负她!
她非常想踹他?一脚,却连抬起腿的力气?都没有,身子绵软的像是被灌了雾气?一般,嗓子也哑了,带着哭腔:“不许再变成狼!”
“嗯。”岁崇再度俯身,自?下而上地吻了过?去,尤为?贪恋岁岁的粮仓,极为?放肆地盗取了许久才餍足。随后,他?再度封住了她的唇,再度与她纠缠不清了起来。
他?真的好喜欢与她接吻,每次与她唇齿相依,他?的内心都会产生一股无?法用语言名状的愉悦之感。
他?还?在?不停地戳她。
邱意婉的胃口却被他?越钓越大,气?息越来越浓郁,恨不得立即被他?填满身心,情不自?禁地开?始用腿蹭他?的身体。
岁崇却始终没如她的愿。
深情又长?久的一吻结束,岁崇目不转睛地看着邱意婉,瞳孔中只倒映着她一人?,神色温柔,认真,却又带着些许的不安和紧张:“会后悔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只是内心深处忽然腾出了一股不可名状的忧虑感,一下令他?患得患失了起来。
邱意婉的神色一僵,眼眶一下子红了。
当初在?幻境中,洞房花烛夜那时,他?也忽然问了她同样的问题:“会后悔么?”
那时的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很笃定地回答说:“肯定不会。”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怎么可能会后悔把自?己交给他??
但是在?离开?幻境之后,她所做出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为?了向他?表达自?己的后悔。可她是真的在?后悔么?并不是。她只不过?是仗着他?爱她,肆无?忌惮地作?威作?福,把他?当成了自?己怨天尤人?的发泄口。
她后悔的是自?己从未好好地向他?表达过?爱意。
他?前往狼境禁地的前一天,特意问过?她:“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
她当然知道他?想听什么,更听出了他?这句话中所蕴含着的紧张和期许,但她偏就是不想如他?的意:“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我肯定不会和你一起回狼境。”
他?听完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回了声:“行。”
这声“行”中,透露着无?尽的无?奈与失落。
他?只是想听她亲口承认她爱他?。
可她却从未承认过?。
她还?总说,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她就要回家,连孩子都不会要,往后余生都不会再回来看他?们一眼,因为?她本就没想要生下他?的孩子,是他?逼迫她的。但她只是嘴硬而已。她一直是对他?们的孩子抱有爱意和期待的,还?时常会憧憬孩子的长?相,到底是像他?多一些还?是像自?己多一些。
她只是从未想过?他?会回不来。
邱意婉忽然就哭了。
岁崇还?当她是后悔了,慌乱不已,立即就要起身。
邱意婉却抱紧了他?:“我不后悔!”
岁崇还?是不安:“那你、为?何要哭?”是想亡夫了么?愧对于他??
邱意婉将自?己脸埋进了岁崇的颈间,呜咽着说:“因为?我爱你呀,我真的很爱你。”
在?岁崇那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自?己从未做过?这种?事,只是在?石雕厂的那座库房中见到过?一些男男女女的雕像,或走镖的途中听那群镖师们说过?几句荤话。那时还?曾有人?问过?他?,有没有碰过?女人??他?摇了摇头,然后换来了一群人?的调笑。
听他?们说,男人?的第一次基本都很短,有些人?甚至还?没等到让女人?有感觉就结束了。
岁崇不想成为?这种?男人?,虽然第一次毫无?经验,但绝不能让邱意婉觉得自?己不如她的亡夫。
他?紧张又担忧。
但出乎预料的是,自?己竟分外的得心应手。明明从没有过?,却像是早已与她云雨过?数次一般,对她的身体和反应极为?熟悉,还?出乎预料的契合。
他?们的默契度也极高,如同有着肌肉记忆。他?停下,拍一下她的侧腰或者腿,她就知道他?想做什么,立即起身换一个他?们心中共同所想的姿势。
邱意婉趴在?了床上,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吵醒孩子,难以?自?持地咬住了枕头,双眉紧紧蹙起,乌黑的鬓发早已被汗水打?湿了,混乱地缠贴在?了潮红的脸颊上。
她本以?为?岁崇现在?没了记忆,自?己这次一定可以?占上风,却失了策,他?还?是那么从善如流,甚至一度让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装失忆。
他?忽然又停了下来,却没有给她任何示意,邱意婉茫然地睁开?了眼睛,扭头,不满地看向了他?,哼唧了两声。
岁崇生来冷白的面庞上也浮现了一层异样的红,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出了一层细汗,琥珀色的眼眸深邃发烫,愈发增添了他?的妖邪气?质。
他?盯着邱意婉,难耐地滑动?了一下喉结,嗓音沙哑又粗糙,却依旧带有十足十的威慑力与压迫感:“吾与你夫,孰更勇猛?”
邱意婉:“……”这种?时候,你问人?家这种?问题?搞得人?家像是正在?和野男人?偷情一样!
邱意婉气?急败坏:“你真是讨厌死了!讨厌死了!”
岁崇神色一沉,狠狠往前一抵,邱意婉瞬间缴械,尖叫着回答:“你!你!”
岁崇眉梢一扬,唇角也跟着扬了起来:“当真?”
邱意婉点头如捣蒜:“当真!当真!他?老了不中用了!”
岁崇这才满意,复又满足起了她。
后来,他?又抱着她去后院的温泉洗澡,每走出一步,都令邱意婉难抵难耐,他?却偏不直接入水,来到后院后,故意绕着悠长?的回廊走了起来。邱意婉实在?难以?承受,很快又交代了一次。快到令岁崇意想不到。
到了水中,他?又要了她一次。水花飞溅翻腾,如同烧开?了的沸水。
邱意婉已经不记得他?这一晚要了她几次,好像就没和他?分开?过?,这一次才刚结束没多久,下一次就又来了,每一次都能变化出新的花样,将她带去极致之巅,甚至还?有一些他?们曾经从未尝试过?的动?作?,也不知道他?自?哪里学来的,一次比一次荒唐。最后一次结束时,天色都已经要亮了。
狼果然还?是不能饿太久,都变成不知疲惫的饕餮了。
岁崇给她擦干了身子,穿上了衣服,将她抱回了床上。
邱意婉浑身酸软疲惫不已,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然而才刚刚闭上眼睛不久,房间内就响起了婴孩的啼哭声。
小家伙睡醒了。
邱意婉不得不睁开?了眼睛。岁崇已经下了床,先给岁岁换了尿布,但岁岁却还?是哭,怎么哄都哄不好,邱意婉起身坐了起来,对岁崇道:“给我吧,应该是饿了。”
才刚一被娘亲抱入怀中,岁岁就急着去找奶喝,邱意婉赶紧解开?里衣喂他?,孰料岁岁才刚吸了两下,就再度放声大哭了出来,比之前哭的还?要大声还?要委屈,小脸都红了,眼泪珠子更是大如黄豆。
岁崇担忧不已:“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邱意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奶了!”
岁崇:“……”
岁岁越哭越生气?,越哭越委屈,每一声啼哭,似乎都在?控诉:宝宝好饿呀,宝宝好饿呀!到底是谁偷喝了宝宝的奶?
到底是谁偷喝了宝宝的奶!
第 54 章
岁崇匆匆穿好了衣服, 赶紧去厨房要了一碗羊奶回来,用小勺喂着岁岁喝完了。
但小岁岁还是很生气,再也不让岁崇抱了, 显然是记了仇。
邱意婉纳闷不已:“他怎么知道是你干的??”
岁崇:“应当是闻到我残留的味道了。”
邱意婉脸颊一红, 又羞又臊:“他才这么大一点儿?, 怎么可能闻得到?”
岁崇笑答:“不管多大也是小狼崽, 鼻子灵得很。”他还抬起了手,想去捏捏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蛋, 却被小家伙很生气地拒绝了, 还超级凶地朝着他“啊”了一声?。
邱意婉笑得不行:“瞧你给我们气的?!”
“脾气还不小呢。”岁崇无奈不已, 眼眸中却一直洋溢着笑意。此?时此?刻,她由?里而外散发?着的?全?是他的?气息,他终于将她划入了自己的?领地里。
她是他的?了。
“请夫人放心。”岁崇目光灼灼地看着邱意婉,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我既要了夫人, 就一定会对夫人负责到底, 从即刻起, 岁岁就是我亲生的?儿?子。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对待你们母子!”
邱意婉:“……”什么意思?又开始视我们岁岁如己出了了?管你视如不视如呢我们都是你亲生的?!
但?是邱意婉现在也懒得再跟这头死狼计较, 反正?马上就要去找逸行人了, 等他恢复了记忆之后?再好好地跟他算这笔帐也不迟!
“你想对我们岁岁好, 我们岁岁现在可是不理?你了呢。”邱意婉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谁让你偷盗我们的?粮仓呢?还一口都不给我们留!”真是一头贪婪的?坏狼!
“肯定还是会认我。”岁崇胸有成竹地朝着岁岁伸出了双手,“爹爹抱你去喝羊汤?”
邱意婉睨了岁崇一眼,心道:“这就开始自称
爹爹了呀?”感觉还挺自然而然的?,一点儿?都没有陌生和尴尬之感, 像是早已在心中预演了成千上百次一般娴熟。
岁岁依旧是气鼓鼓的?模样,看起来像极了一枚奶凶奶凶的?小团子, 却又抵抗不了羊汤的?诱惑,撅着小嘴巴扫了岁崇几眼,最?终还是朝着爹爹张开了小胳膊。
岁崇忍俊不禁,将儿?子抱入了怀中:“等会儿?再给岁岁买块大骨头。”
岁岁并没有原谅爹爹,超级严肃地“啊”了一声?,仿佛是在说:你最?好不要骗我!
邱意婉和岁崇都被逗笑了。岁崇抱着孩子从床边站了起来,对邱意婉道:“你先歇着吧,我去让人送饭过来。”
邱意婉却摇了摇头:“你先带着孩子去吃,我回去收拾一下就去找你们。”
岁崇听出了言外之意:“今天就要上路?”
邱意婉点了点头:“嗯,早去早安心了。”这里距离逸行人所隐居的?那座山脉已经不远了,最?多再赶两天的?路程就到,她不想再拖时间了。
岁崇只知邱意婉要去寻一位故人,却不知她要去寻谁,他也曾好奇地询问过她,但?她的?回答却是:“那可就说来话长?了,郎君也莫要着急,到时你就知晓了。”
其实邱意婉是懒得多费口舌,不然还得从他们俩进入幻境那一刻开始讲起。现实中三月,幻境中三年,讲个三天三夜她也讲不完,茶水都得喝上三十壶,还不如等他自己想起来呢。
岁崇却不放心她的?身体:“昨夜那般劳累,不用再多歇几日?么?”
邱意婉:“……”敢情你也知道人家被你整整折腾了一夜呀?又怎好意思如此?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都不羞耻么?
果?然还是那头不要脸的?死狼!
邱意婉先冷哼了一声?,又乜斜着瞟了岁崇一眼,试探着问了句:“郎君昨日?可是第一次么?之前可曾与其他女子有过、”
“绝无!”不等邱意婉把话问完岁崇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急切自证清白,“除了昨夜与夫人之外,我从未与其他任何人有过肌肤之亲。”
邱意婉却依旧是狐疑不决:“郎君的?行动娴熟花样翻新,丝毫瞧不出来是第一次呢。”
花样翻新是跟着那些石雕学的?。
岁崇记忆力极佳,过目不忘。那座库房中每一对雕像的?动作姿态他都铭记在心,但?这绝不能告诉邱意婉。
至于行动为何会那般娴熟,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天性。”岁崇面?不改色地回答,“无师自通。”
邱意婉:“……”真是好不要脸。
邱意婉在心里哼了一声?,淡淡地回了句:“郎君可知晓我那亡夫第一次的?表现如何?”
岁崇紧张地抿住了薄唇,心道:比我好?
邱意婉看出了岁崇所想,抬起手来,掩唇一笑:“自然是比不上郎君的?,连一刻钟的?功夫都没坚持到。”
那确实远不如他。
岁崇长?舒一口气,继而就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唇角,眼角眉梢间尽显骄傲。
邱意婉没好气地心道:死狼,真不是你尴尬羞臊的?时候了?
当时他们都是第一次,都很紧张,一个比一个身体僵硬不知所措。卡了好久,然后?,就结束了。
她真是从没见过那般尴尬羞臊的?岁崇,脸比猪肝还要红。
每每回想起来都想放声?大笑。
邱意婉强忍笑意,幽幽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第一次没经验也就罢了,还相当莽撞,弄得人家疼死了。”
岁崇越发?志得意满,却始终是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我决计不会这么对待夫人,正?如昨晚一般。”
“知晓了。”邱意婉赶忙躺回了床上,还特意背对着岁崇,生怕自己突然对着他大笑出来,“你快带着岁岁去吃早饭吧,记得喊上岁洱那丫头,她早就馋着要喝羊汤了。我再躺会儿?。”
直到岁崇抱着岁岁离开之后?,邱意婉才没了顾及,躺在床上笑个不停,肚子都要笑疼了——等那头死狼恢复记忆了,她一定要好好地奚落他一番!
又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邱意婉软绵绵地起了身,然而就在起身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儿?,脸颊一红,低头看向了自己的?里裤。
这还是她昨日?穿来的?那条裤子。
濡湿一片。
非得换裤子才行,他弄的?实在是太多了。
回到隔壁,岁洱已经去吃饭了,邱意婉又去温泉池子里洗了洗自己,雪白色肌肤上被他种满了暧昧红痕,尤其是胸口的?位置。
邱意婉突然有些担忧自己又会怀孕。虽然计划着想再要个女儿?,但?岁岁现在还小呢,暂时还不能要第二个孩子。但?转念又一想,自己受孕似乎很难,顿时又放心了些许。
在幻境中的?那三年,她无论如何就是怀不上孩子,即便他从未强求过孩子,也从未因为孩子的?事情与她生出过嫌隙,甚至对她说出过他并不喜欢孩子这种话。但?她还是会焦虑会烦躁,日?日?夜夜求神拜佛只盼有个孩子。
盼了三年,三年无果?。
她伤心绝望,甚至提出过他让休了她另娶,他们还因此?大吵了一架,冷战了半个月都没理?睬对方。
后?来还是他主?动低头示弱,他们才又和好了。
和好的?那天晚上,她就出现幻觉了。半个月没触碰彼此?,他们都急不可耐。她正?趴着,忽然感觉到了与往日?不同的?异样触感,回头一看,一头凶猛的?白狼正?骑在自己的?身上,她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白狼就不见了,身边只有岁崇。但?是那种体验却很逼真,带着倒刺的?感觉令她记忆犹新。她不可思议地询问他:“你昨晚看到狼了吗?”
岁崇的?神色中浮现出了茫然:“狼?”幻境篡改了他的?记忆,导致他忘记了自己是一头狼。
她点头啊点头:“对,一头凶狠的?大白狼!”又慌慌张张地将自己昨晚看到的?惊悚画面?跟他讲了一遍。
他听完就笑了,抬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才半个月,就这么想我了?连狼都幻想出来了。”
“什么呀!”她羞臊不已,却也觉得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一月过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还没来及的?欢喜庆贺呢,幻境就被打破了。是他先醒了过来。他忆起来了自己是头狼。
现在想来,那夜与白狼的?结合或许只是一场胎梦,预示着她所期盼了三年的?孩子其实是个小狼崽。
除了那次之外,她再也没有梦到过与狼行房,岁崇也从未用狼形与她结合过。
三年未孕,可能还是因为人族和狼族之间有差异吧,所以怀孕极难。
但?他们还是有了可爱的?岁岁。
岁岁可真是天赐的?礼物?,若非因为有了岁岁,他们可能早就因为彼此?的?身份不同而分道扬镳了。
所以在当时,他们谁都舍不得失去这个孩子,只要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都会拼了命地去保全?他,不然可就真没在一起的?理?由?了。
洗干净之后?,邱意婉就从温泉中站了起来,回房更衣,梳妆打扮。
去到位于酒楼主?楼的?一楼大厅时,岁崇他们三人已经吃好了早饭,只等她来了。
岁洱穿着一身酷炫的?紫黑色裙子,又染了一头蓝发?,挑染了两缕绿色,再度挑战了一番地狱少女烟熏妆,两个眼眶子黑的?像是被人打了两拳一样,唇色黑紫黑紫,像是中了毒。
岁崇抱着岁岁坐在岁洱的?身边,时不时会扫岁洱一眼,脸色又冷又硬,想开口说道说道她吧,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多管闲事,只能憋屈的?忍着。
岁洱却丝毫没察觉出她哥的?怒火,正?坐在餐桌边、咬着笔头、抓耳挠腮地思索着该怎么给裴越吾写下一封回信呢。
小岁岁坐在爹爹的?腿上,怀中抱着一块比他胳膊还粗的?大羊骨头,正?香喷喷地啃着呢,一双小胖脚不停地摇啊摇,两枚尖尖的?小耳朵也在不断地晃啊晃,显然对爹爹的?这个赔礼满意极了。
父子俩就此?和好,偷粮仓的?事情一笔勾销。
邱意婉忍俊不禁,心中暖洋洋的?,感觉幸福极了,直到饭后?结账,幸福感瞬间大打折扣——这也太贵了!
什么非人酒店,简直是宰人酒店!黑店!
走出酒店的?那一刻,邱意婉几乎是含着眼泪的?,以后?说什么都不会再住黑店了。
好在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两日?之后?,他们就抵达了位于白虎国边境处的?幽冥山。
幽冥山位于万山鬼谷的?地域范围内,坐落在万山鬼谷的?西南部,与白虎国接壤。
逸行人正?隐居于幽冥山中。
邱意婉对逸行人的?医庐印象深刻,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然而逸行人却不在,整座医庐空空荡荡,遍地狼藉,像是被强盗洗劫过一般。
一位身穿青衫、扎着圆髻的?小弟子瘫坐在屋门口的?地面?上绝望地哭,一边哭还一边拿衣袖擦眼泪,两只都袖口湿透了,眼圈也是肿的?。
邱意婉心惊不已,立即上前询问小弟子发?生了什么?逸行人去哪儿?了?
小弟子呜呜咽咽地回答说:“你们来晚了,我师父被恶人抓走了!”
邱意婉心道:还有比你师父更恶的?恶人呐?
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但?邱意婉还有求于逸行人,立即追问道:“他被谁抓走了?什么时候被抓走的??”
小弟子抽抽嗒嗒地回答:“昨日?晚间,来了个带兵的?将士,强行将我师父掳走了!”
邱意婉:“你知道那将士是谁么?叫什么?”
小弟子:“是白虎国的?守城将领,叫陆盛临。”说罢,小弟子便跪在了邱意婉面?前,不停地朝她磕头,“你们能救救我师父么?求求你们救救我师父!只要你们能将我师父救回来,无论你们看什么病我们都分文不取。”
邱意婉却如遭雷击一般僵在了原地,脸色苍白不已,神色呆滞惊愕,根本?没听清小弟子后?来说的?话。
她只听到了一声?“陆盛临”。
在她五岁那年,爹爹出征边境,与白虎国交战,数月后?才回家,还领回了一个比她大两岁的?男孩儿?。
爹爹说这是他副将的?孩子,他的?副将为了保护他战死疆场,所以他们必要待这个孩子如同亲生手足一般好。
爹爹带着他回家的?时候,她正?坐在树下吃桃子,看到陌生小哥哥也不害怕,立即挣脱了乳母的?怀抱,哒哒哒地朝着那个漂亮的?小哥哥跑了过去,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怎么来我家啦?”
小哥哥垂眸,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沉静如水,很认真地回答她这个小不点儿?:“我叫陆盛临,跟随陆将军一同来到了贵富,如有叨扰,请多海涵。”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难得被人这么郑重地对待,立即超级开心地咧起了唇角,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糯米小白牙:“我肯定海涵你!”又絮絮叨叨地对小哥哥说道,“叫邱意婉,今年五岁啦!”说着,还朝他伸出了小小的?左手,比了个五,又趁机咬了一口拿在右手中的?水蜜桃。
陆盛临温和一笑,认真作答:“多谢小姐厚爱,长?轩感激不尽。”
长?轩,陆盛临的?表字。
但?她很少会喊他长?轩,多喊他陆哥哥。
在她十五岁那年,陆盛临随同她的?父兄一起出征白虎国。
临别前,他送给她了一支碧玉打造的?青簪。那是他娘亲留给他的?遗物?。
他让她等他回来。
他说待他凯旋而归,定会送她十里红妆,让她成为全?天下最?风光的?新娘。
第 55 章
陆盛临、陆盛临……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陆盛临么?
邱意婉在震惊中恍惚了许久, 意识才逐渐回归现实,迫不及待地询问小弟子:“是哪个陆盛临?长什么样子?”
岁崇早已看出来了邱意婉的异样,却不明就里, 只得按兵不动, 耐心地观察着。狼最擅长的技能, 便是不动声色的蛰伏。
小弟子一直跪在地上, 一边抽抽嗒嗒地哭着,一边用衣袖擦眼泪, 一边伤心绝望地说着:“就是那个守城校尉陆盛临, 长得倒是挺端正?英俊的, 但?就是心术不正。他原本不是白虎国的人,叛离青龙国之后?才投靠了白虎国,却一直不得朝廷重用,始终是个小小的校尉。前些日子白虎国的太子前去边关巡视, 结果却在令州城染上了重痾, 命悬一线。令州就是陆盛临所任职的地方。”
邱意婉惊急不已:“所?以陆盛临就将?你师父捉去了令州?”
“要是只去令州就好了!”小弟子的哭声忽然?更大了, “那太子的病根本治不好, 是病入膏肓的绝症, 除非用还魂果入药, 但?还魂果生长在鬼王墓附近, 那鬼王墓位于万山鬼谷的最深腹处,是阴阳两界的交汇之地,周遭邪祟恶鬼横生,谁去谁死!陆盛临自己不想活了也就罢了,还强行?将?我师父抓了过去!呜呜呜呜师父啊!我的师父啊!呜呜呜呜呜!你死的好惨啊!好惨啊!呜呜呜呜!”
“……”
刚刚还求我们救你师父呢, 怎么现在就开始给你师父哭丧了?
没死也让你哭死了!
邱意婉没好气:“你这孩子也真是,你师父现在顶多是个生死难料, 让你这么一哭他不死也得死了!”
岁洱也忍不住吐槽了句:“就是嘛,话还没说全呢你就开始哭,也不知道是真想找人去救你师父还是真想让你师父死。”
小弟子愤怒地呼喊道:“我肯定是想让我师父活着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师父!”
小弟子又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了忍眼泪,却还是没忍住,呜呜咽咽地说道:“陆盛临第一次来的时?候,给我师父带来了黄金万两,请他前去令州医治他们的太子。我师父本来不想去的,但?又见钱眼开,就同陆盛临去了,孰料不过三日便回来了,我问他太子的病情如何,师父摇头叹气,说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难救,除非以还魂果为药引,但?鬼王墓那种地方,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不敢去,所?以他们的太子肯定必死无疑了。”
邱意婉眉头紧蹙:“既然?无人敢去陆盛临为何还要去?”
“当然?是为了谄媚白虎国的皇上和太子!”小弟子泪眼汪汪,气冲冲地说,“他本就是个可恶的叛徒,为了追名逐利连自己的养父和长兄都敢杀,怎么可能甘心一辈子只当个守城校尉?别人不敢去鬼王墓他敢去,只要能活着把还魂果带回来,他不就赌赢了吗?不就能得到皇帝和太子的信任升官加爵了么?可他又不知还魂果具体生长在何处、是何模样,于是就把我师父强行?抓了去!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
岁崇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邱意婉。
邱意婉却始终没有?察觉到岁崇的注视,她的神色极为复杂,愤怒又悲痛。
岁洱只惦记着赶紧让她哥恢复记忆,焦急不已地追问小弟子:“鬼王墓那地方真有?那么可怕么?我们还急着找你师父有?事儿呢!”
小弟子一边哭着一边说:“只要我师父能活着回来,什么事儿都好说,但?他现在八成是回不来了,鬼王墓啊,那可是鬼王墓啊,鬼王的老家呀……呜呜呜呜!”话音还没落呢,小弟子就又放声嚎啕了起来,“我的师父呀,你死的好惨呐!”
岁洱气得直跺脚:“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哭?真是急死了人!”
邱意婉也道:“你方才也说了,还魂果只是生长在鬼王墓附近,又不是长在了鬼王墓里,怎么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呢?陆盛临自幼习武身法超群,他既然?敢带着你师父去,就一定有?把握可以活着回来!”
小弟子吸了吸鼻子,呆愣愣地看着邱意婉:“你怎知道陆盛临自幼习武还身法超群?你认识他呀?”
岁洱也奇怪地看向了邱意婉:“对?啊,你还那么笃定他能活着回来,你真认识他呀?”
邱意婉的呼吸猛然?一窒,紧张心虚又慌乱,立即瞥了岁崇一眼,然?而?岁崇却没看她。就连被?他抱在怀中?的岁岁都在扭着小脸看她,唯独岁崇没有?看她。他始终面无表情
地正?视着前方,神色沉郁又冷峻。
完蛋。
人只要一开始心虚,就会不由自主地做出无数种小动作,邱意婉的眼皮子眨的飞快,双手还不停地互相绞着,绞尽脑汁地做解释:“我、我怎么可能认识他呢?我真不认识他,我我我就是之前听说过他。”
岁洱:“听说他很厉害么?”
邱意婉气急败坏地咬了咬牙,心道:你这丫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呀?生怕你哥的醋劲儿不够大是吧?
邱意婉忙不迭地否认:“没!没!没!他也没有?很厉害!”又自问自答着补充,“他若真的厉害又怎会一直是个校尉?不过尔尔罢了!”说罢,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岁崇一眼。
岁崇却还是没有?看她,神色始终如一。
岁洱却更奇怪了:“既然?他一点儿也不厉害你又怎么知道他能活着回来呢?”
小弟子:“对?啊……我师父是不是必死无疑了?呜呜呜呜师父啊!我的师父啊!你死的好惨呐!呜呜呜呜!”
岁洱嫌他聒噪:“你怎么又开始哭丧了?!”
小弟子嚎啕着说:“我刚刚还以为陆盛临真的很厉害可以带着我师父回来呢,结果你们又说他不厉害,那我师父岂不是真的死定了?呜呜呜呜,我的师父呀!”
岁洱:“……”你要是这么说,好像你提前哭哭丧也不是不行?啊。
岁洱也开始满面愁容了,欲哭无泪地对?她嫂子说:“现在怎么办呐?逸行?人好像真的活不成了。”说着说着,她竟也有?些想掉眼泪了,想和小弟子一起哭丧,以此祭奠她哥那再也回不来的记忆。
邱意婉心累不已:“行?了你少添点乱吧!”叹了口气之后?,她又看向了岁崇,道,“据我所?知,鬼王墓距离此地尚远,谷中?地势又极其深邃复杂,起码要三日的脚程才能走到,如若我们现在去追的话,应该能在他们抵达鬼王墓前将?其拦截。”
岁崇终于看向了邱意婉,淡然?启唇:“夫人想去追?”
邱意婉点头:“嗯。”
岁崇:“追陆盛临?”
邱意婉:“……”开始了,醋坛子开始发酸了!
邱意婉没好气:“追逸行?人!”
岁崇神不改色,不置可否,只是将?岁岁交给了岁洱,而?后?变成了体态威猛的白狼。
小弟子被?吓了一跳,连哭丧声都暂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庭院中?那头突然?变身的大狼妖。
邱意婉先叮嘱了岁洱几句话,而?后?便骑上了岁崇的后?背。
待到岁崇带着邱意婉离开之后?许久,小弟子依旧处于一种摸不着头脑的茫然?与?震惊之中?,雕塑似的跪坐在地上。
岁洱抱着岁岁,用脚尖踢了踢小弟子的胳膊,没好气道:“你还愣着干嘛呀?没看到这院子里乱死了么?赶紧起来收拾东西,收拾完就去做饭,炖羊汤听到没有??记得多多加肉,不然?我就揍你!”
岁洱对?逸行?人没什么好感,自然?不会对?他的小弟子客气。
突遭恶霸压迫,小弟子又想哭了,泪眼汪汪地抗议道:“我又不是你的仆人,你为何要如此驱使我?”
岁洱:“你师父现在在么?”
小弟子摇摇头。
岁洱:“这山里还有?其他人么?”
小弟子又摇摇头。
岁洱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道:“那你岂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可警告你,我们狼可是会吃人的,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们俩就吃了你!”说罢,又命令自己的小侄子,“岁岁,给他凶狠一个,让他知道知道你的厉害!”
岁岁超听姑姑的话,立即冲着小弟子呲牙咧嘴了起来,虽然?只长了两颗小小的下门牙,但?依旧在怒力地表现“凶狠”——宝宝超凶哒!
但?是那他两颗小乳牙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还显得怪可爱的,远不如脑袋上的那两枚狼耳朵能吓唬人。
小弟子委屈又害怕,想哭又不敢哭,瑟瑟发抖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任劳任怨地给岁洱当起了仆人。
等?到小弟子将?歪倒在地上的藤椅扶起来之后?,岁洱立即抱着岁岁坐了上去,像是个土地主似的监督着小弟子劳动。
小弟子可累苦了,又是给岁洱泡茶又是给她准备点心,又是捡拾药材又是扶家具,又是扫地又是生火做饭,但?家中?没有?羊肉,只有?半只鸡。小弟子捧着那半只鸡,可怜巴巴地跑去询问岁洱:“羊汤能换成鸡汤么?”
岁洱眉头一拧:“我明明听到了后?院有?羊叫!”
小弟子:“那是我们特意养来下奶的羊,绝不能杀!”
岁洱想了想,道:“那也行?,这几日里你勤快点,早中?晚各奉上一碗新鲜的羊奶来,我侄子要喝。”
小弟子忙不迭点头:“好的。”
岁洱:“行?了,去炖你的鸡汤吧,记得加点竹笋和火腿丁。”虽然?没有?羊汤好喝,但?也能接受,“再蒸碗蛋羹,蒸嫩一点,我侄子要吃。”
小弟子哪敢不答应,点头如捣蒜,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顿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岁洱,一副的欲言又止纠结模样。
岁洱没好气:“有?话就说!”
小弟子一边挠着头发一边说:“那个,我就想问问,你哥和你嫂,之前是不是曾来过我们医庐?找我师父保胎?”
呵,你还记得呢?你们当初可是狠狠地敲诈了他们一笔!
岁洱冷着脸回答:“是,怎么了?”
小弟子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哥和你嫂子长得有?点面熟呢,但?你哥好像和之前长得有?些不太一样。”
换了副人形,当然?和之前有?所?不同,不过起码也有?七分像啊。
这小弟子记性真差!
岁洱没好气:“你到底想说什么呀?不会就只想说说我哥和之前长大不一样了吧?”
“不是不是!”小弟子忽然?面露喜色,“如果真的是你哥的话,我觉得他肯定能把我师父活着带回来。他之前就去过鬼王墓,还拿到了还魂果!”
岁洱一愣,诧异万分:“什么时?候?”
小弟子一指她怀中?的小岁岁:“就是给这孩子保胎的时?候嘛。你嫂子当时?动了胎气,有?了流产之兆,这孩子又是人狼混血,一般的药材可保不住他,必须要用还魂果入药才行?。”
小弟子又说:“其实我师父当时?根本就没指望你哥能活着回来,就等?着你嫂子自然?流产了,还担心你嫂子会有?血崩之兆。结果你哥竟然?活着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浑身是血,衣服都是破的,身上好几处挂着破皮烂肉,有?些地方都露骨头了,吓了我一跳,还当家里闯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了。”
岁洱眼眶猛然?一酸:“我们怎么不知道呀?我哥身上要是多了那么多伤我嫂子肯定知道。”
小弟子:“那肯定是因?为我师父医术高超啊,灵丹妙药药到伤除,而?且你哥也不让我们跟你嫂子说这事,怕她又惊了胎。其实当初你哥要去鬼王墓之前我师父就劝过他,那地方凶险万分,恐是有?去无回,而?且你嫂子一直昏迷,谁都不知道她想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万一她不想,那不是白跑一趟么?结果你猜你哥回了句什么?”
岁洱:“什么?”
小弟子:“他说‘孩子在她的腹中?,留与?不留我做不了主,我唯一能做的,是给她提供更多的选择。’然?后?他就走了,义?无反顾地去鬼王墓了,太男人了!我师父念他是个有?担当的大丈夫,还好心地帮他刻好了墓碑,结果竟然?没用上,后?来烧柴用了。哎,那么好一块木材,还怪可惜的。”
你还遗憾起来了?
岁洱气急败坏:“你师父才是最有?癫病的那一个呢,亏了我哥和我嫂子还给他交了那么多钱,他竟然?盼着我哥和我侄子一起死!”
小弟子忙不迭地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师父绝对?没有?盼着他们死,不然?我们就没法儿收你嫂子的钱了,那可是一大笔医药费呢!”
岁洱:“……”有?其师必有?其徒!
岁洱的脸色一沉
,再度凶神恶煞了起来:“快去炖鸡汤,别让我发现你偷奸耍滑,不然?我就生吞活剥了你!”
小弟子的眼眶一红,又被?吓哭了,心里委屈的不行?不行?:呜呜呜呜,我又没得罪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凶残地对?待我?呜呜呜呜呜!
第 56 章
他们是从幽冥山的南面上的山, 却是从北面?下的山。
继续往西北方向行进,就会深入万山鬼谷的腹地。
逸行人长年累月浸泡在各类药材中,身上沾挂着浓郁的草药气息, 像是被腌入味了似的, 所以很好?辨别。岁崇一路都在顺着逸行人残留的气味进行追踪。
越深入万山鬼谷的腹地, 林木的长势越怪异, 地势越崎岖险峻,恶鬼与?凶兽也越多, 还需规避天然形成的幻境陷阱, 以防被困其?中。
然而在越过一条血红色的河流之后, 逸行人的气息忽然消失了。
岁崇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邱意婉奇怪道:“怎么了?”
岁崇:“闻不?到那两个人的味道了。”另外一个人就是陆盛临。
“怎么会?”邱意婉惊愕又担忧。
周遭的环境并不?平和。身后的河水潺潺,仿如环佩叮咚,却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时不?时的还会有?腐烂发黑的骨块自殷红色的水流中漂浮冒头, 既有?人骨也有?兽骨。
灰濛濛的雾气中, 一棵棵大树分布的十分密集, 却无一根枝条上长有?树叶, 皆是光秃嶙峋的模样, 仿若一个个形态诡异的怪物, 会突然活过来似的。
若是走?进了细细观察, 会发现?鳞片状的干枯树皮上还生长着表情狰狞的人脸,有?些像是在放声嘶吼,有?些像是在痛苦挣扎,有?些像是在嚎啕大哭,有?些像是在绝望呻吟。密密麻麻, 触目惊心。
冰冷的空气十分安静,无人语声, 唯有?怪鸟嘶鸣与?河水流动声。
若是在这种鬼地方失踪了,可真?是会凶多吉少。
岁崇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想了想,道:“岸边并无打斗的痕迹,脚印也在这里断了,他们会不?会是改乘水路走?了?”
邱意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血红色小河,抵触地拧起了眉头:“可是这条河里全是死人骨头。”
岁崇忽然发问:“陆盛临会扎木筏么?”
邱意婉先?是一愣,继而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会的。他什么都会。”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先?气呼呼地在心里骂了句“狡猾的死狼”,而后就着急忙慌地找补了起来,“我、我的意思是说,他可能会,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
岁崇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他一定?会,他什么都会。”
邱意婉:“……”我不?该对你掉以轻心的!
岁崇没再多言,顺着河岸朝着下流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在一片蓬乱的灌木丛中找到了砍伐树木的痕迹。
“还真?的是走?水路了。”邱意婉不?可思议,赶忙从海纳袋中拿出了一张古旧泛黄的羊皮地图,仔细研究了一番,道:“这条河名为冥渊,直通向鬼王墓,若他们真?走?了水路,行进速度怕是会提升不?少。”
这张地图还是岁崇的叔叔实地勘察绘制的。
岁崇问道:“鬼王墓具体在何方位?”
邱意婉一边低头研究地图一边对岁崇道:“万山鬼谷像是一道屏障似的横档在了白虎国与?狼境之间,鬼王墓就位于最中央的位置,是个极为诡异神秘的地带。”
岁崇:“墓中埋葬着的是谁?”
换言之,鬼王是谁?
邱意婉也不?清楚,摇了摇头:“图上没标,可能是因为绘制此图的人也没有?进入过鬼王墓吧,谁都不?知晓墓中埋葬着的到底是何人,但根据风水堪舆来看,鬼王墓确实是是阴阳两界的交汇处,相当?于鬼门关所在,万山鬼谷也正是因此而得名。”
邱意婉又道:“鬼门关处阴气极重?,常有?百鬼出没修罗抢道,并且距离鬼王墓越近,鬼怪就越多,极其?难缠,所以咱们须得赶在他们抵达鬼王墓之前追上他们,不?然可真?就麻烦了!”
麻烦什么?麻烦救不?回逸行人了还是麻烦救不?回陆盛临了?
岁崇不?动声色地问了句:“夫人为何一定?要找到找到那两人?”甚至不?惜去接近自己最为畏惧的鬼怪。
邱意婉自然知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没好?气道:“蠢狼,除了逸行人之外这天底下可就没人能帮你恢复记忆了!”
岁崇诧异万分:“为何忽然想要帮我恢复记忆?”
怎么会是忽然的呢?是一直想呀!
但现?在的情况紧急,邱意婉根本?来不?及解释那么多:“当?然是因为人家爱你!”
岁崇沉默片刻:“只爱我一人?”
邱意婉又气又委屈:“不?然呢?”
岁崇:“陆盛临呢?”
邱意婉:“……”
岁崇:“听岁洱说,夫人曾有?个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是陆盛临?”
邱意婉:“……”
岁崇:“自幼习武、身法超群还什么都会,看来陆盛临在夫人心中的份量实在是非同小可。”
邱意婉:“……”
真?是三句话不?理陆盛临,醋缸子彻底掀翻了。
岁崇还要开口?再言,却被邱意婉恼羞成怒地打断了,她一拳暴打在了他的狼头上:“混蛋,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提‘陆盛临’三个字,不?然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岁崇哂笑?一声:“嗯,为了某个人,都开始对我拳打脚踢恶言相向了。”
邱意婉:“……”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坐稳了。”岁崇忽然正色道。
邱意婉赶忙抱紧了他的脖子,心里舒了口?气:终于不?再闹别扭了。
岁崇发足狂奔,如同一道白色闪电似的沿着河畔奔跑了起来,行进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的多。
邱意婉简直感觉自己像是在飞,耳畔狂风呼啸的,周遭的景物呈虚影状倒退。
邱意婉生怕自己掉下去,赶忙用腿夹紧了白狼的身躯,死死地揽着他的脖子,大喊道:“你跑这么快干嘛?”
岁崇冷冷道:“总得瞧瞧陆盛临是何模样,怕去的晚了他死无全尸。”
邱意婉:“……”
以鬼王墓为圆心,方圆十里的天空皆是暗沉的殷红色。挂在天幕上的一朵朵浓云更是像是一只只吸饱了鲜血的巨型海绵,沉重?压抑地悬浮着,随时都有?可能会掉下来一般。
林子里的瘴气更重?,最多只能看清五步远。
树木皆有?五人合抱那么粗,树干歪曲斜扭,树根盘曲错节,像是怪物的触手深扎土地。
每走?几步路,就能看到一具漆黑的棺材,大部分棺材盖板是完好?无损的封死状态,少许则是被从内部掀开或暴力破开的。被开启的那些棺材里有?些是空着的,却四处可见血肉模糊的手指抓痕;有?些则躺着腥臭的腐尸或者身穿华服、栩栩如生的男男女女。
躺着腐尸的还没那么让人害怕,空着的或者躺着像是正在睡觉一样的死人的才令人恐惧万分。
一位留着山羊胡、身穿灰色长袍、腰悬宝葫芦的瘦高个儿老头儿正在棺材林里拚命狂奔,奇怪的是他身后明明没有?东西在追,却偏偏凭空骤起了一阵刺骨的阴气。
老头儿的背后发凉,哪怕是跑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也不?敢停下脚步,却忽然被粗长的树根绊了一脚,脸贴地栽倒了下去。
那股穷追不?舍的阴气霎时将他笼罩包围了起来,不?由分说地顺着他的七窍往其?体内钻,就在老头儿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一枚血包突然砸在了老头儿的脑袋上,霎时炸开了花。
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趴在老头儿后背上的那个黑瞳灰皮的女鬼在顷刻间现?了原形。
浓郁的黑狗血如同硫酸似的强烈腐蚀着女鬼的尸身,令其?痛苦不?已,老头儿趁机将其?掀翻在地,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一刀刺穿了女鬼的眉心。他的长刀之上也涂了黑狗血,女鬼瞬间灰飞烟灭。
逸行人死里逃生,一边瑟瑟发抖地抚着自己的心口?一边气急败坏地冲着那个年轻男子埋怨道:“我早就说了这里不?能来这里不?能来!谁来谁死!就这
还没到阴气最重?的时候呢,等到了子时鬼门大开,咱们俩都得去给鬼王当?活人祭!”
男子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模样,身姿挺拔,宽肩窄腰,面?如冠玉。他本?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气场却出乎预料的沉着冷静,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漆黑深邃,仿若一口?沉静无波的古井。
面?对老者的恐吓,他始终神不?改色,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长刀从女鬼的眉心中拔了出来,用力一甩,将粘附在其?上的黑血尽数甩了下去,又拿出了一块沾了黑狗血的湿布,继续涂抹了起来。
逸行人急得直跺脚:“你是哑巴吗你倒是说句话啊!”
陆盛临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老者:“还魂果在哪里?”
他的嗓音低沉而笃定?,显然是铁了心地要去取还魂果不?可。
逸行人都要被气哭了:“还魂果哪有?那么好?取啊,它就跟那昙花一样,一开一现?,唯有?每日子时才开花结果,但等到了子时这里可就百鬼夜行了,修罗遍地,咱们俩不?死才怪!”
陆盛临神不?改色:“我不?信从古至今无人取得过还魂果。”
逸行人:“那肯定?是有?啊,不?然大家怎么知道还魂果能治病呢?但也不?是谁想取就能取到手的呀!就好?比几年前,我有?个病患,保胎非要还魂果不?可,她男人可是千年狼妖你知道么?千年!这够厉害了吧?只来取了一次还魂果就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陆盛临:“他取到了么?”
逸行人叹了口?气:“取到了,那孩子现?在估计都快会喊爹了。”
陆盛临:“他既能行,我为何不?行?”
逸行人无奈不?已:“你区区肉体凡胎,你能跟他比么?再说了,人家那是为了人家老婆孩子拚命理所应当?,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拚命?”
为了不?辱使命。
为了能够早日凯旋而归。
为了能够送心爱的人十里红妆,让她成为全天下最风光的新娘。
不?过她现?在,应当?是恨死他了吧?
陆盛临的神色暗了暗,态度却越发坚决:“这还魂果我非取不?可,你若再消极懈怠,我便一刀割了你的舌头!”
逸行人:“……”老头子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呦!真?想放声大哭一场,却又怕把鬼引来,只能委委屈屈地憋着,在心里默默流眼泪。
陆盛临转身就走?,继续朝着鬼王墓的方向行进,逸行人欲哭无泪,只得跟上。
林间鸟兽蛰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朦胧雾气中,一幅幅冰冷的棺材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令人心惊胆战的阴森鬼气。
逸行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根本?不?敢离陆盛临太远,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人只要一恐惧,话就会变多,逸行人就是这般,嘴巴根本?停不?下来,不?停地絮絮叨叨:“那棺材里面?躺着的全是负责守卫鬼王墓的鬼怪,现?在子时还没到,爬出来的鬼尚不?多,等子时一到,它们就会倾巢出动,就这还只是最普通的低级鬼物呢,等到鬼门大开之后,还会有?修罗恶鬼出没。还魂果是灵果,每一棵还魂树上只会开一朵花结一颗果子,是灵果就有?灵兽守护,还魂果的守护兽就是圣官修罗。你知道什么是圣官修罗么?传闻它是鬼王的得力部下,武器是一条烫红了的铁链,就那个狼妖,左边肩膀直接被铁链贯穿了,豁开老大一个焦黑的血洞,胳膊差点?儿就废了,也就我医术高明,给他医好?了,现?在想想一天只收他们两口?子三百两金子真?是收少了,应该一千两起步。”
陆盛临根本?没有?理会逸行人的废话,始终坚定?不?移地迈着阔步。狼妖既能行,他亦可行。
逸行人叹了口?气,继续絮絮叨叨了起来:“哎,你说你也是,咱们俩一直坐着小木筏顺流而下多好??你干嘛非要去夺香囊?那鸟想叼你就让它叼走?得了,现?在到好?,五步一棺材,十步一坟包,还得提防恶鬼索命。”
之前他们一直是乘坐着木筏顺流而下,结果忽然飞来了一只浑身腐烂的腥臭怪鸟,锋利的尖喙直接啄断了陆盛临悬于腰际的蓝色香囊,将其?抢走?了。
陆盛临毫不?迟疑地扯着逸行人下了木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香囊夺回。
逸行人继续吐槽道:“那香囊早没味儿了,还脏兮兮的,绣工也不?好?,针脚粗糙歪七扭八,白送我我都不?会要,你还当?个宝贝似的,直接扔了得了,至于拿命去追?”
陆盛临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刀似箭,厉声道:“那是我未婚妻送我的定?情物,是她亲手缝制的香囊!”
她即不?善琴棋书?画,也不?善女红刺绣,为了缝制这枚香囊,十根纤纤细手不?知被针尖扎了多少次,他怎能轻易舍弃?
逸行人诧异万分:“你小子还有?未婚妻呢?”
陆盛临:“嗯。”
逸行人:“多大了?”
陆盛临的神色瞬间变的柔和了,目光中闪烁着难掩的思念,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变温柔了:“二?十了。”
逸行人想了想,感觉不?太对劲儿:“你什么时候去的白虎国?”
陆盛临长叹一口?气:“五年前。”
逸行人:“那姑娘是白虎国的人么?”
陆盛临没有?说话,抿唇沉默着。
逸行人了然,叹了口?气,道:“你五年不?归家,还是个叛、”算了不?能这么明说,说出来得死。逸行人赶忙刹住了嘴,越过了叛国贼的严肃话题,只谈儿女情长:“年华有?限,你不?能指望人家姑娘一直等着你呀,更何况世事无常,说不?定?人家早就嫁人了呢?”
“绝无可能!”陆盛临斩钉截铁,急切笃定?,“我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情比金坚,她绝不?会离我而去!”
逸行人:“那万一呢?假如你三十年不?回去,还指望着人家等你到老么?”
陆盛临抿唇攥拳,脸色微沉。
其?实他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自从在养父临终前,答应听从他的命令去投敌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但他自有?对策——
“如若她已经嫁人了,我将她抢回来便是。”
逸行人目瞪口?呆:“你、你你这不?是拆人家庭么?万一她已经有?孩子了呢?”
“那就一起抢回来。”陆盛临神不?改色,冷静、沉郁又偏执地说道,“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她只能跟我是一家人。”
第 57 章
邱意?婉和岁崇一路沿着冥渊血河狂奔, 途中遭遇了?不少凶兽的偷袭和追击,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向来是速战速决, 但即便如此, 抵达鬼王墓附近时也已至深夜。
越是临近子时, 林子中的阴气?就越重。头顶的夜幕低垂, 天空血红暗淡,就连悬挂在东方的圆月都?是血红色的, 仿如一颗裹满了鲜血的可怖眼珠。
血红色的月光穿透密林, 驱散了?层层瘴气?, 照耀在了?一具具漆黑的棺材上。棺材有开有合,开少合多。
洞开着的那些棺材内部原本是空空荡荡的,却在被月光照耀了?之后逐渐渗满了?腥臭粘稠的血水,一道道地顺着棺材外板溢了出?来, 染了?满地。就好像月光不是光, 而是从天上倾泻而下的浓血, 被承接在了?这些空棺材内。
那些始终密封着?的棺材内部却陆续传出?了?敲打, 嘶吼, 或用细长尖利的指甲感抓划棺材内板的声音, 像是被封印在其中的厉鬼被血色月光召唤醒了?一般, 全部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林间还有不断有阴风阵阵,风声犀利仿若鬼哭狼嚎,那一棵棵形态诡异的巨树被吹拂的越发?狰狞扭曲了?起来。
看不见的黑暗中又?骤然响起了?铁链曳地的声音,仿若阴差正在勾魂。
邱意?婉本就怕鬼,强吊着?一口胆气?才敢来闯鬼王墓, 孰料这里的真实情况竟比她想像中还要恐怖万分,当即就被吓得花容失色头皮发?麻了?起来, 纤长白皙的后颈上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像是正有滑腻的毒蛇顺
着?她的脊背往身上爬。
突然间,又?是一阵铁链曳地的声音传来,清脆又?空灵,像是来自不知名的远方,又?像是响自耳畔。
林间的阴气?更重,地面上渐渐升起了?一层薄薄的血雾。
邱意?婉彻底被吓傻了?,紧紧地将身体贴在了?岁崇的后背上,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不放,气?急败坏地骂了?句:“陆盛临真是个?疯子,竟然带着?逸行人来这种鬼地方!”
她还闭上了?眼睛,将脸颊深埋在了?岁崇后颈的浓密皮毛内,绝不再多看一眼——从小到?大,做噩梦的时候都?没梦到?过这么阴森的场景。
岁崇能感知到?邱意?婉的身体正在不断的发?抖颤栗,可见她是真的被吓坏了?,立即安抚道:“不用怕,还有我在呢。”又?语气?笃定地说?了?句,“我之前一定来过这里。”
邱意?婉那布满了?恐惧的内心顿时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惊喜,立即抬起了?脑袋:“你都?想起来了??”
岁崇却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感觉这里非常熟悉,像是来过许多次一般。”可能之前的每一次都?会给?他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震撼灵魂的那种,所?以即便是现在失了?忆也感触颇深。
邱意?婉失神地怔住了?。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最初追杀岁崇的时候曾跟着?他在万山鬼谷中兜过好几天的圈子,那时的她手中既没有地图也没有辨别方位的工具,万山鬼谷中的地势又?深邃复杂,所?以她根本不认路,只能跟岁崇跑,他跑去哪里她就紧跟着?不放地追到?哪里。
那时的他也从不夜间行动,日?日?夜伏昼出?,出?去后会忽然消失一段时间,每每都?会令她抓耳挠腮一顿好找,但她却又?总是会遇到?鬼打墙,不停地原地打转。只等她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的时候,他又?会忽然出?现,不是躲在暗处装神弄鬼地吓唬她一顿就是用树枝或者石子偷袭她,把?她惹的越来越毛、火气?越来越大,也越发?笃定了?对这头狼妖穷追不舍的决心——本小姐要是不亲手杀了?你,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最后的结局就是她抱着?一股飞蛾扑火的决心拉扯着?他一同坠入了?那个?幻境里,本是想跟他一起同归于尽,结果却给?他生了?个?小狼崽子。
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邱意?婉一直愤愤不平到?今日?,也一直认为岁崇当初就是为了?故意?戏弄她才会总是把?她引入鬼打墙的地带,让她既找不到?他又?摸不到?出?路,自己则躲在暗处看她笑话,直到?刚刚听了?他的那句话:“感觉这里非常熟悉,像是来过许多次一般。”
或许,他当初来到?万山鬼谷是因为有要事在身,却偏不巧地多了?她这么一个?甩不掉的拖油瓶,无奈之下只得先将她引入较为安全的鬼打墙内再脱身去办事,办完再回来接她,免得她气?死在鬼打墙里。一共七日?,日?日?如此。
邱意?婉虽猜不到?岁崇那七日?里到?底是去做什么了?,但却不难猜出?这件事一定和鬼王墓有关,不然他绝对不会对这里产生熟悉之感。
就在邱意?婉想要进一步发?问的时候,弥漫着?血红色雾气?的林子里再度响起了?铁链曳地的声音,比起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的清脆空灵,也要更加的急切迅速。
邱意?婉呼吸一滞,欲言又?止,侧耳聆听。她似乎还隐约听到?了?马蹄奔腾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骑着?马、拖着?铁链往这里狂奔。
邱意?婉再度胆战心惊了?起来,然而还没等她重新将脸埋进岁崇的后颈里,岁崇忽然惊急大喝了?一声:“跑!快跑!”
岁崇的嗓音发?紧,冷硬坚决。他的神经也在一瞬间高度集中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铁链和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琥珀色的深邃眼眸中充斥着?警惕和戒备。
邱意?婉一下子就懵了?:“我、我自己跑?”
岁崇不容置疑:“离我越远越好!快跑!”他虽不知晓来者到?底是何物,却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东西一定是奔着?他来的,他逃不掉,只有让她远离他才能确保她的安全。
邱意?婉越发?胆战心惊:“为、为何?”
“别问那么多快跑!”那东西越来越近,岁崇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浑身毛发?倒竖。邱意?婉却始终不离去,岁崇急切到?嘶吼,“我死不了?,你也不许死!”
邱意?婉终于意?识到?了?,或许自己留下才是对他最大的威胁,立即从岁崇的后背上跳了?下来,一跃而起飞上了?高高的树梢,却在离去之前怒不可遏地冲着?树下大喊了?一声:“岁崇,你要是敢再死一次,我就带着?儿子改嫁!”说?罢便朝着?反方向的大树跳了?过去,几个?起跃便消失在了?深林中。
岁崇却根本没有听清邱意?婉方才到?底冲着?他吼了?什么,心无旁骛地直视着?前方,本就凶猛的白狼体态在顷刻间越发?膨胀了?数倍,浑身的肌肉紧绷贲张,一双琥珀色的狼目中尽显狠戾与?威慑,狼嘴朝上咧起,锋利的獠牙毕现,还不断有凶狠的低吼声自喉咙深处发?出?。
寒光闪闪的刚硬狼爪也露了?出?来,磨刀似的不停在地面上刮磨。
骤然间,一头浑身挂满了?漆黑腐肉的骷髅大马自血雾中飞奔了?出?来,一位身穿纯白色长袍、手执黑色长铁链的高大男人正坐于肋骨外露的腐烂马背上。
此男子的面色却比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袍还要白,透露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灰色,像是被粉刷过一般。他的那一双瞳仁却是全黑色的,无一丝眼白,犹如黑墨翻滚,看起来诡异万分。更诡异的则是他的双唇,细长猩红,高高勾起,直抵耳垂。
他那只没有皮肉遮盖的骷髅右手上缠着?的那条长铁链是用刀山中的玄铁打造的,又?在万古不灭的火海中浸烧过数百年,通体呈现出?一种发?烫的暗红色,曳地而过,寸草不生,徒留下一道长而深刻的漆黑焦痕。
他便是圣官修罗。
“果真是你这头狼妖!”话音尚未落,圣官修罗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就喷发?出?了?无尽怒火,铁链愤怒挥出?,直劈岁崇而去。
岁崇没有记忆,对圣官修罗毫无印象,却莫名熟悉他的武器和路数。此铁链没有长短,要多长就能有多长,要多短就能有多短,并且还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无论你避至何处它都?能精准无误地追踪到?你。
所?以躲避是无用的。
只能正面迎战。
白狼怒吼着?一跃而起,刚硬的狼爪在血月下划出?了?几道锋利的寒光,一击便将势头劲猛的玄铁链格挡到?了?一旁去,飞至半空中的威猛身型却毫无停顿,直扑圣官修罗,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为躲狼妖的攻击,圣官修罗不得不自马背上翻落至地面,却毫不慌乱,再度朝着?白狼甩出?了?手中的铁链,声色低沉压抑,铿锵狠戾,回声阵阵:
“汝叔封印吾主千年,汝不但为虎作伥,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偷盗还魂灵果,可谓是罪不容诛!”
“而今鬼门?大开,吾势必要将你的魂魄勾去幽冥,接受吾主审判!”
子时已到?,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布满了?血雾的密林间忽然想起了?嘹亮而悠长的唢呐声,仿如士兵出?阵前的号角,只不过在这里出?没的皆是阴兵。
盛满了?血水的棺材内忽然冒出?了?一双双骷髅手,惨白的手骨摁在了?棺材边沿,借力将自己的骷髅躯体从血水中撑了?起来,慢慢爬出?了?棺材,伴随着?经久不息的唢呐声载歌载舞。
“砰砰砰”一阵巨响,闭合的棺材盖接二连三地飞弹了?起来,有头顶狐狸的美?艳女?子从棺材中爬出?,有脖子上缠着?蟒蛇的俊朗男人从棺材内站起,还有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的人形怪物,怪物们的左手中拿着?一张俊朗的男人皮,右手中拿着?一张美?丽的女?人皮,万分纠结自己今晚到?底应当披哪张人皮?
与?此同时,还有诸多骷髅和腐尸直接自地面破土而出?,更有青面厉鬼与?凶煞修罗源源不断地自鬼王墓缓缓洞开的主墓道中嘶吼着?奔出?。
它们会携手歌舞,也会互相残杀,五脏六腑和眼珠子四处飞溅。
还有些鬼物相当文雅,对着?血月吟诗作对,但更多的则是在凄厉惨叫,亦或怨恨诅咒——
“岁简之!岁简之!”
“你薄情寡义负我深情,我以我魂永祭幽冥诅咒你生生世世肝肠寸断不得善终!”
一场货真价实的人间炼狱。
某棵大树的枝头,陆盛临死死地扯着?逸行人的后衣领,以防双腿不断发?抖的老头儿一不留神从树上掉下去。
一老一少还都?不敢开口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是谨小慎微的,不然会泄了?阳气?,引来鬼怪们的攻击。
逸行人瑟瑟发?抖地蹲在树上,被吓得不断翻白眼,好像随时会晕过去似的,却又?始终没晕,始终保持着?一线清醒,就是这一线清醒忽然让他灵光乍现!
逸行人迅速解下了?挂在腰间的宝葫芦,从里面倒出?来了?两枚青色的药丸,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然后又?不由分说?地往陆盛临的嘴里塞了?一颗。
这药丸仿如是用雪做的,冰冰凉凉入口即化,却又?苦又?臭还无比辛辣。
陆盛临剑眉蹙起,下意?识地就想往外吐,却被逸行人死死地捂住了?嘴:“别吐!别吐!这是用还魂果做的隐气?丹,能隐藏你的阳气?不被鬼发?现!”
陆盛临惊讶又?狐疑,却见逸行人纵使开口说?了?话也没引来鬼物的注意?,才渐渐放了?心,却又?在顷刻间勃然大怒,猛然扯住了?逸行人的衣领,厉声质问:“你明明有还魂果为何不给?白虎国的太子用?”
逸行人又?气?又?无奈:“我没有还魂果,我只是有用还魂果做成的丹药!更何况那他是绝症,就这两颗小玩意?儿有个?屁用!”
陆盛临:“起码能先吊着?他的命!”多为他延长一些时间。
逸行人却说?:“要是吊着?他的命咱俩现在可就没命了?!”
陆盛临哑口无言。
逸行人推开了?陆盛临的手,一边整着?衣服一边没好气?地嘟囔:“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就这么两颗小玩意?儿,分了?你一颗你还不乐意??这可是我当初偷偷摸摸地从那个?狼妖手底下昧来的!他媳妇儿保胎用不了?一整颗还魂果,剩下了?那么小一点,我不想浪费东西就做成隐气?丹了?。”
谁知道你这老头儿到?底是因为不想浪费东西才做了?隐气?丹还是为了?隐气?丹才故意?剩下了?那么点儿东西?陆盛临也懒得探究,反正不是他老婆保胎。
陆盛临只想赶紧摘得还魂果回去覆命,直接提着?逸行人的后领从树上跳了?下来。
两人的阳气?被遮隐,相当于隐了?身形,鬼怪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对光明正大闯入百鬼中的一老一少。
于是陆盛临的胆子更大,直接拽着?逸行人朝着?不远处的鬼王墓走了?过去,不容置疑道:“看好这一路上有没有还魂树,有的话即刻告诉我!”
身畔萦绕着?厉鬼修罗,逸行人又?开始被吓得直翻白眼了?,但是他们俩一路绕着?鬼王墓的外墙走了?大半圈儿,也没瞧见一棵还魂树,更遑论还魂果?
陆盛临焦急不已:“不是说?还魂果就在鬼王墓附近么?”
逸行人:“我也只是听说?在这附近啊,我没真的来过,真正来过的人只有那只狼妖!”
“那头狼妖现在在哪儿?”但是在问完这句话之后,陆盛临就意?识到?了?,自己真是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
逸行人都?被他这蠢出?天际的问题逗笑了?:“都?快两年前的事儿了?,你现在才知道问我他去哪了??你怎么不问问我他儿子叫什么呢?你猜我知道不知道?”
陆盛临:“……”
紧接着?,逸行人忽然又?“嘿”了?一声,志得意?满地说?道:“我还真知道,叫岁岁。”又?道,“狼妖他媳妇儿担心孩子保不住就先把?名字给?取了?,天天摸着?肚子喊‘岁岁平安,岁岁平安,岁岁一定要平安’。”
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儿子!
陆盛临气?急败坏:“少废话!”他继续拉扯着?逸行人在鬼王墓周围的密林中寻找了?起来,走着?走着?,陆盛临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脚步猛然一顿,“你不是说?还魂果的守护兽是圣官修罗么?我怎么一直没瞧见手持铁链的修罗?”
经他这么一提醒,逸行人也是一愣:“难不成这附近没有还魂果了??不应该呀!”
然而他的话音才刚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惊急的呼救声:“救命!救命!”
陆盛临浑身一僵,不假思索地将逸行人推入了?鬼王墓外墙上的漆黑缺口中:“老实在这里等我!”
邱意?婉也不知道自己该跑去何处,既然岁崇让她跑的越远越好,那她就跑,至于跑路的方向如何,她根本分辨不清楚。
林中百鬼夜行,修罗遍地,她早就心惊胆战了?,腿没发?软已是勇气?的极限,根本不可能择路而奔。
尤其是被身穿红色绣花鞋、前后各有一张惨白面孔的长发?女?鬼追击了?之后,她越发?的慌不择路了?起来。
并且那女?鬼追她时跟本不是在用脚跑,而是贴着?地飘,速度极快,不消片刻便追至了?她的身后,伸长了?胳膊,露出?了?瘦骨嶙峋的青灰色双手,直抓她的后心而去:“把?你的皮给?我!”
邱意?婉运足了?轻功才堪堪躲避开了?女?鬼的一击,但女?鬼尖锐细长的指甲还是划破了?她背后的衣料。
邱意?婉甚至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阴森的鬼气?在逼近,紧贴着?她的后背,冰冷又?刺骨,像是在拿针扎她的皮肉。
内心最畏惧的恐怖故事在一夜之间全部成了?现实,邱意?婉甚至有些想死,但又?不能死,死了?岁岁就没娘了?!
她真是害怕极了?,不堪重负地大喊出?了?“救命”。
正发?足狂奔着?,旁侧的粗大树干后忽然闪出?来了?一道高大的人影,直接将她扯至了?他的身后,与?此同时,那人迅速抬起了?右手,将尖利的武器刺入了?女?鬼的眉心。
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女?鬼化为了?一道黑烟,一阵阴风刮过,就此灰飞烟灭。
不等邱意?婉定下心来,那人就捂住了?她的口鼻,让她的后背津贴在他紧实的胸膛上,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朝着?鬼王墓移动一边低声在她耳畔说?道:“先别呼吸,会被鬼物发?现你是生人。”
邱意?婉立即屏住了?呼吸。她还觉得这人的声色有些熟悉,却因为过于惊慌,一时间竟没想起这是谁的声音。
他的嗓音似乎还在颤抖,似紧张又?似激动。
两人的身体紧贴,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急剧又?振奋的心跳。
对于他的气?息,邱意?婉也有些熟悉。
那人带着?她通过了?鬼王墓外墙的缺口,进入了?阴森冰冷的鬼王墓中。
百鬼全部外出?游行,墓室之内倒是格外安静,只是有些过于漆黑了?,邱意?婉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来自身后的紊乱呼吸声。
那人松开了?她的口鼻,却又?扳过了?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让她在他的怀中转了?个?身,紧接着?,他就用力地将她抱入了?她的怀中,力气?大到?几乎要勒断她的身体,恨不得将她嵌入他的怀中。
邱意?婉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就要挣扎,就在这时,那人开了?口——
“是、是我,是我啊,婉儿,是我啊!”
邱意?婉如遭雷击。
阔别五年,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熟悉好辨。
颤声说?完这句话之后,陆盛临就哭了?,像是个?在外面受够了?委屈,终于见到?了?亲人的孩子一般,抱着?邱意?婉哭得泣不成声。
邱意?婉神情恍惚,呆如木鸡。
五年之前,她
站高高的城楼上,满目忧伤地目送着?他随军远去。
他身穿黑金铠甲,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忽然回头,看向了?她,双眸如星般黑亮。
相隔甚远,她听不到?他的声音,甚至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孔,却依旧能够清楚知道他对她说?了?什么:“等我回来娶你。”
她无条件地信任他,痴心地等啊等,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等了?足足三年,没等到?翘首以待的十里红妆,反而等来了?父兄战死、他投敌叛国的噩耗。天都?要塌了?。
根本无法原谅。
她真是恨死他了?!
“陆盛临,”黑暗中,邱意?婉的声音平静如波,冷如尖刀,“你这种忘恩负义之徒,也配活着?么?最该死的人,是你呀。”
第 58 章
陆盛临的身体猛然一僵, 心脏抽搐着疼,像是被穿心捅了一刀,强烈的痛感在顷刻间顺着血管传遍了四?肢百骸。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眼泪越发?汹涌, 却再也发?出不出任何声音。嗓子像是哑了一般。
除了痛苦之外, 便是委屈, 巨大的,难以用语言名状的委屈。
他?想说, 他?不是叛徒, 他?从未背叛过自己的家国。
他?还想说, 邱叔叔和大哥都?不是他?杀的。是邱叔叔在临死之前央求着他?砍掉他?们的头颅送去给敌军当投名状。
他?想洗刷自己?的罪名与?骂名,他?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痛恨他?,但他?无法诉说,潜伏在白虎国的这几年, 他?始终不得重用, 始终没有完成邱叔叔交给他?的任务。他?一事无成, 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他?又该如何让她相信他?呢?
陆盛临手足无措, 内心压抑着剧烈的悲痛与?苦楚, 他?甚至开始怨恨, 怨恨养父的无情与?命运的不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呀?为什么?
邱意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攒足了浑身的余力,愤然推开了陆盛临。
漆黑的墓室中,他?们皆看不到彼此的面庞。
好在看不到,不然只会徒增物是人非的凄凉……自幼一起长大,又真心深爱过一场, 怎能够轻易释怀?
邱意婉甚至已经用左手摸住了戴在右手手腕上的银环。她想给父亲和大哥报仇,想亲手杀了他?。
陆盛临也猜到了她想做什么, 却始终沉默寡言,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僵立在她的面前。与?其备受折磨地?活着,他?宁可直接死在她的手里。
邱意婉却始终没能够下得去手。也不应该由她来杀,他?背叛的是整个青龙国,应该由天子来降罪,由黎明百姓去审判他?!
邱意婉无力地?垂下了双手,再度深吸一口气之后,冷冷地?开了口:“逸行人呢?”
陆盛临却答非所问,嘶哑又绝望的声?色中透露出了几分期许:“为何不杀我?”
邱意婉气急败坏:“我问你逸行人呢!”
陆盛临的声?音开始颤抖,语气偏执又激动:“你还爱我?是不是婉儿?你还爱我?”
他?甚至还想去抓握她的手腕。
邱意婉气恼到浑身发?抖,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厉声?痛斥:“无耻之徒!”
她这一巴掌可真是用力,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在黑暗的空气中发?出了极为清脆的一声?响,陆盛临的半侧脸颊瞬间就被扇红了,却也将他?内心深处压抑了多年的思念与?不甘彻底扇醒了。
凭什么他?要受这么多委屈?
凭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
“你是我的未婚妻!”陆盛临像是疯了一样,猛然扯住了邱意婉的手腕,强行将她扯入了自己?的怀中,“你只能和我在一起!”话音还未落呢,他?就急切地?埋下了头,想去强吻她。他?甚至想直接在这种鬼地?方要了她。大不了他?们两个一起死,当一对鬼鸳鸯。死不了就也将她带去白虎国。再也不分开。
“你放开我!放开我!”邱意婉惊恐尖叫,拼了命地?挣脱,却始终无法逃离陆盛临的纠缠与?束缚。
正在这时,黑暗的墓室中忽然腾起了一道明黄色的亮光,紧接着,又响起了一阵清亮的咳嗽声?:“咳、咳,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老朽也在这里呢……”
逸行人手执一根火烛,后背紧贴着墙壁而?站,神?色五彩缤纷,紧张尴尬又无措,恨不得原地?消失。
趁着陆盛临失神?之际,邱意婉立即挣脱了他?的束缚,惊慌失措地?朝着逸行人跑了过去。
烛光越来越多地?打在了邱意婉的面颊上,将她明艳的五官照耀的越来越清晰,逸行人的眼睛也越瞪越大,不可思议:“咋着是你?”
这不是狼妖他?媳妇儿么?
紧接着,逸行人又将震惊错愕的目光投向了陆盛临,越发?不可思议了起来:狼妖他?媳妇儿竟然就是这小子的未婚妻?
妈耶,这人物关系也太乱了!
老朽真是不该出现?在这里哟!
邱意婉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逸行人身边,始终惊魂未定,满面仓皇。陆盛临忽然抬起了脚步,也朝着他?们这里走?了过来,步伐沉稳,面无表情。
邱意婉大惊失色,迅速举起了右手,咬牙切齿:“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陆盛临脚步不停,云淡风轻:“随你。”
邱意婉是真起了杀心,正欲下手之际,墓室内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逸行人手中的黄色烛火摇曳了几下,骤然变成了惨淡的幽绿色。
冰冷的墙壁上映出了许多光怪陆离的狰狞黑影。
本就阴森的墓室越发?诡异了起来。
邱意婉浑身一僵,惊恐万状,本就仓皇的面色在顷刻间变得越发?苍白。
逸行人见状赶紧握住了邱意婉的手腕强行将她的胳膊压了下去,紧张兮兮地?说道:“你可千万不能在这里杀了他?,他?现?在根本不怕死,死了正如他?的意,直接变成恶鬼,到时候咱们俩谁都?别想摆脱他?!”
不怕死的人比鬼还难缠。
邱意婉束手无策,欲哭无泪。
陆盛临却笑?了,气定神?闲地?走?到了邱意婉的面前,垂眸瞧着她,温柔又深情地?说了句:“婉儿别怕,我会一直守护你。”
邱意婉红了眼圈,看向陆盛临的目光中充斥着惊恐和畏惧,却始终不甘示弱,倔强又厌恶地?开了口:“我有丈夫,哪里轮得着你这种卑鄙小人来保护?”
陆盛临的神?色一僵。“丈夫”这俩个简简单单的字眼可比“卑鄙小人”这种羞辱之言更要有杀伤力,如同一柄尖刀,一点点地?凌迟着心脏。
都?要疼麻木了。
还是嫁人了,还是抛弃了他?。
邱叔叔,你骗我呀,你承诺过婉儿只会嫁给我啊。你说婉儿不能嫁给一个身份不明的将领后代,你让我替父正名,你说待我立下赫赫战功凯旋之际,便是我迎娶婉儿之时。
我背井离乡五年,遭天下唾骂,换来的结局却是心爱的女人嫁作他?人妇。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当个逃兵回家,起码还能和心爱之人长厢厮守。
现?在的他?,前无进路,后悔无门……陆盛临不堪重负地?闭上了眼睛,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逸行人唯恐陆盛临会突然发?疯,拉着他?们俩一起同归于尽,赶忙说了句:“你不是要找还魂果么?说不定长在鬼王墓里面呢,要不咱们再继续找找看?反正现?在鬼都?在外面,里面应该没什么危险。”
还找么?
陆盛临的内心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动摇,寻找还魂果不过是为了谄媚白虎国的太子,以换取敌人的信任和更高的权利,唯有手中有了职权,才有机会窃取敌国机密。
当初青龙国与?白虎国交战,连失六城至今未被收复,邱将军早已怀疑军中或朝中有叛徒,且位高权重,却始终无法锁定目标。正因为此,他?才会授命潜入白虎国。上一位授命卧底白虎国的是他?的父亲,被自己?人杀死了,至死也没能洗刷叛徒的嫌疑。
而?如今,他?又走?了他?父亲的老路。
卧薪尝胆多年,换来的又是什么?
还继续么?
陆盛临不知道。
邱意婉更不在乎什么还魂果,她只想确保逸行人活着,当即不容置疑地?对逸行人说道:“鬼王墓可是鬼王的老家,其内部怎么可能风平浪静?他?若想媚上你就只管任他?去媚,你必须跟我走?!”
逸行人惊恐
万状:“外面群鬼乱舞,你还准备让老朽跟着你去哪儿?”
邱意婉不容置疑:“去寻我夫。他?失忆了,需要你帮他?恢复记忆。”
逸行人:“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找老朽的?”
邱意婉:“那不然呢?”
逸行人:“可是现?在明摆着出不去呀,谁出去谁死!”
邱意婉无法反驳,却始终态度坚决:“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和我一起呆在这里,我夫一定会来寻我们!”
陆盛临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你确定这里也安全?”
他?的话音才刚落,就有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从?外墙上的那个缺口处钻了进来,嘶吼着扑近。
邱意婉当即花容失色,逸行人又被吓得开始翻白眼,陆盛临果断提起了长刀,一击斩掉了厉鬼的头颅。
然而?这只厉鬼却不似普通鬼怪那般好杀,纵使被斩断了头颅却依旧生龙活虎,青灰色的无头尸身再度朝着陆盛临飞扑了过去,陆盛临迅速持刀抵挡,然而?无论他?怎么砍杀,这具尸体都?会在顷刻间恢复如初。
那颗眼珠子悬挂在眼眶外、双唇全部腐烂殆尽的头颅却自行从?地?上飞了起来,长着血盆大口飞向了邱意婉和逸行人。
邱意婉肝胆俱颤,反应却相当迅速,立即推开了逸行人,顺势借力闪躲到了一边去。
厉鬼的脑袋撞到了坚硬的墙壁上,碎裂开来,在墙上溅出了一朵猩红色的黑臭血花,还混合着腐烂的脑浆。
邱意婉差点儿就要被浓郁的臭味熏吐了,手中的动作却不停,不断地?在身畔的海纳袋中寻找着什么东西,最终找出来了一方细长的红匣子,迅速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了一道黄色的朱砂符咒,在那颗掉落在地?上的鬼脑袋即将卷土重来之际贴在了它?的眉心处。
刹那间,厉鬼脑袋和它?的那具无头尸体就不动了。
邱意婉先长长地?舒了口气,继而?就瘫坐在了地?上,浑身颤抖不止,脸色苍白如纸。
逸行人则大喜过望,又是一次成功地?死里逃生!
“你从?哪弄的镇鬼符?”逸行人惊喜又好奇地?盯着邱意婉手中的红匣子。
陆盛临也是满目疑惑。
邱意婉深呼吸了一次,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边扶着墙壁起身一边说:“这是我夫君的叔叔留下的遗物。”
和岁洱一同带着从?狼境出逃之前,她一股脑地?将所有和岁崇有关的东西全部塞进了海纳袋里,不管有没有用,起码不能让禾卿那个女人占一点儿便宜。
邱意婉的脚还有些软,起身时趔趄了一下,陆盛临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她的身边,扶住了她的手臂。
邱意婉却用力挣开了他?,厌恶又慌张:“你别碰我!”
陆盛临的手悬在了半空,许久没有落下。
逸行人也觉得他?这么一直骚扰人家有夫之妇也不是个事儿,无奈不已地?冲着陆盛临说了句:“凡事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人家孩子都?老大了,你这么做实在是不地?道呀!”
逸行人又好心提醒了陆盛临一句:“她男人可是千年大狼妖,你绝对得罪不起!”
陆盛临的神?色再度一僵。
原来她就是那头狼妖的妻子,原来是为了给她保胎。
她的儿子,叫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是她亲自取的名字。包含着她的无尽爱意与?期许。
她不是因为对他?感?到绝望才选择令嫁他?人,而?是因为移情别恋爱上了那头狼妖。
他?在她心里早就一文不值了。
他?被抛弃的彻底。
陆盛临忽然笑?了出来,感?觉这一切真是荒诞极了,他?这一辈子,真像极了一场笑?话。
他?的笑?容极其怪异,看似随性?灿烂,实则压抑癫狂,薄唇扬起,眼梢微卷,容貌俊朗却阴郁,漆黑的眼眸中却毫无笑?意,深不见底,令人不寒而?栗。
邱意婉畏惧不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陆盛临却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扯入了自己?怀中,不容分说地?将她掠去了墓室深处,嗓音冰冷阴沉:“你与?我早有婚约,又怎可令嫁他?人?不过我不在意,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纵使堕入幽冥,你也只能和我是一家人。”
邱意婉挣扎不得,又骂又打又叫,却还是被他?拖入了黑暗中,手中的红匣子也掉落在了地?上。
逸行人赶忙将那个装有镇鬼符的红匣子捡了起来,宝贝似的抱在了怀中,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跟上为好。
这里是位于鬼王墓西侧的一间耳室。鬼王墓是罕见的地?上墓,听说修建者是为了用它?来分隔阳界与?幽冥。出了耳室之后便是通往棺室的主墓道。
也就相隔了几步,逸行人忽然就听不到邱意婉和陆盛临的声?音了,赶忙加快了脚步,面前却出现?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夯土墙。
逸行人瞬间傻了眼,那两人不是刚刚才走?过去么?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一堵墙?
逸行人立即伸出手在面前的墙壁上拍打了几下,却只听到了沉甸甸的回声?。
是真的墙。
突然就出现?了。
这地?方,可真是诡异啊。
耳室内的阴风还在不断吹拂,逸行人的头皮阵阵发?麻,也不敢再随意乱动了,瑟瑟发?抖地?抱着红匣子蜷缩在了墙角,准备等天一亮就逃离回家。
夜色更深,外界的百鬼越发?喧腾,耳室中却极其安静,绿烛幽幽,逸行人始终不敢掉以轻心,神?经高度紧绷,看向缺口处的目光中充斥着无尽的惊恐与?戒备。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墙壁里竟忽然响起了清脆又空灵的铁链曳地?声?。
是、是圣官修罗?
圣官修罗在鬼王墓里面?
逸行人毛骨悚然,浑身紧绷。
铁链曳地?声?不断顺着主墓道前行,最终停止在了墙壁后,与?逸行人只有一墙之隔。
逸行人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面色青白目光闪烁,马上就要被吓哭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砰的一声?响,砖石碎裂尘土飞扬,厚重的墙壁瞬间被打穿了。
逸行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山羊胡子不断颤抖。
铁链声?再度响起,他?走?了进来。
逸行人肝胆俱裂,不堪重负,嚎啕着大哭了出来:“别杀我呀!别杀我呀!圣官大人,绝不是我偷的还魂果,我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小老头儿啊!”
那人盯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色冷峻但沉稳,不怒自威:“你就是逸行人?”浑身草药味。
逸行人心头一惊:咦,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逸行人斗胆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了一位身形高大、浑身浴血的银发?男子。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长袍本是干净的天青色,却被染成了深浅不一的血红色,一部分血液来自他?身,另外一部分则是别人的血溅上去的。他?的银发?甚至都?被血染红了一部分。
领口处的血迹由为浓烈,因为他?左边颈侧靠近锁骨的位置被铁链劈开了一条深刻的伤口。但这只是他?身上的众多伤口之一。
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也沾满了凌乱的血污,在琥珀色的眼眸与?异常冷白的肤色衬托下愈发?显得冷酷妖冶。
但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始终冷若冰霜,皮开肉绽的右手中紧握着一柄被血污染的看不出本色的长剑,剑尖还在不断地?往地?上滴着黑血,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他?的左手上则缠绕着漆黑的玄铁链,铁链的另外一端拖卷着一位身穿白袍的白面男人——圣官修罗——他?的战果。
圣官修罗的双目紧闭,手脚皆断,苍白的眉心处插着一枚定棺材的黑色长铁钉,像是又被杀死了一次。铁链也早已没了温度。
一时间,逸行人竟有些分不清眼前这银发?男人和被铁链拖行的那个倒霉蛋到底谁是修罗?外面那群真鬼见到这男的也得害怕吧?
逸行人又小心翼翼地?盯着银发?男子看了一会儿,这才逐渐反应了过来,当即大喜过望:“是你么狼妖?是你么狼妖?!”
岁崇:“你认得我?”
逸行人点头啊点头,激动万分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就知道你靠谱呀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最靠谱了!老朽我真是命大哈哈哈,老朽我死不了啦!”
岁崇却垂眸看向了他?怀中抱着的红匣子,沉静的神?色忽然掀起了波澜:“这东西哪来的?”上面残留着她的气息。
逸行人一愣,着急忙慌地?说道:“你媳妇儿的东西,但她刚才被她的老情人抓走?了!”
第 59 章
邱意婉被陆盛临禁锢在怀中, 强行带出了耳室。
然而他们两个才刚刚踏入主墓道内,身后突然多出了一面高墙,密不透风地将来?路堵死了。
逸行人连同着他手中的烛火一起被挡在了墙后, 黑暗瞬间降临。
主墓道幽深而宽阔, 阴森冰冷又伸手不见五指, 还不断地有刺骨阴风徘徊, 仿佛随时会有恐怖的鬼物从未知的黑暗角落中冒出。
邱意婉已经被吓到了六神?无主,甚至分不出精神?和体力?去反抗陆盛临, 惊惧到浑身颤抖, 如同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似的任由陆盛临拖行。
陆盛临万念俱灰, 是真的想?和邱意婉一起死。既然活着做不成夫妻,那就一起入幽冥,做一对生生世世不分离的鬼鸳鸯。
他一路挟持着邱意婉,带着她一同走向了鬼王墓的深处, 但也不知?是因为这条主墓道太长还是因为他们遇上了鬼打墙, 无论他们如何?步履不停地前行, 却?始终走不出黑暗, 走不到尽头。
漆黑又死寂的空间中忽然响起了女人的低低啜泣声。
她哭了, 哭得委屈、悲伤又无助。
陆盛临的心头一阵刺痛, 仿若被针扎了一般, 万念俱灰的内心忽然死灰复燃了些许,崩溃到一塌涂地的理智也渐渐恢复了许多。
悲愤的冲动感戛然而止。他不该这么对待她,会伤害到她。
陆盛临终于从疯癫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无措地停下了赴死的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 不安又自责地对怀中人说了声:“对不起,是我?不好, 你?别哭了。”
邱意婉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上下牙不断打颤:“不、不、不是我?哭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才是真的哭了,吓哭了。
但她的哭声和萦绕在黑暗中的那个女人的哭声还不一样,那女人哭得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凄凉万分但毫无顾忌。邱意婉的哭声则是压抑的、胆怯的、畏惧的,她根本?不敢大声哭,生怕引起女鬼的注意来?纠缠自己。
陆盛临的头皮瞬间就麻了,后颈一阵冷寒,直起鸡皮疙瘩。
那女鬼的哭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尽在耳畔,飘荡在空荡的墓室中,幽幽怨怨经久不息,极具阴森诡异之感。
邱意婉的脑子已经没办法思考了,双腿止不住地发颤发软,若非陆盛临一直架着她的身子,她早就滑跪到地上去了。
邱意婉也是真的惊恐到了极点,精神?状态随时会崩溃,却?又不得不强撑:“我?、我?可不能死在这里啊。”邱意婉压抑着哭声,悲伤呜咽着说,“我?儿子还小呢,还没断奶呢。”惊恐中又带着一丝奇特的清醒,坚决不喊孩子的全名,生怕这里的鬼怪们知?道了以后去纠缠她的岁岁。
陆盛临咬了咬牙,心道:“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那头狼妖的儿子呢?”但他还是揽紧了邱意婉的腰身,将身子不断往下滑的她往上抱了抱,斩钉截铁道:“死不了!”
邱意婉也不想?死,也想?坚强地活着,但在这种恐怖的环境之中,真的很难坚强起来?。太吓人了。身边全是鬼。
女鬼的哭声不断,声音还越来?越大,音色也越来?越多,逐渐由起初的一女低泣,变成无数个女人一起悲伤幽怨地哭。
此起彼伏的哭声堆叠在一起,如同千万根芒刺同时扎在了后背上,令人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陆盛临也是在强撑,更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连累着邱意婉一起被困在了这种鬼地方。她本?就怕鬼,从小就害怕。都?长到八九岁了,还会因为听鬼故事被吓到尿床。
再度深吸了一口气,陆盛临迫使自己保持镇静,拿出了武将的气势,铿锵有力?地对邱意婉说了句:“带烛火了么?”
他的声色洪亮而雄浑,气势十足。女鬼的哭声被他压下去了几分。
邱意婉抖着手在海纳袋中摸索了一番,拿出来?了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这还是在鲛人国的时候诸澜送的答谢礼。
夜明珠光华流转光芒万丈,如同皎洁明月,刹那间就刺破了黑暗,照亮了四周。
但这并不能给?人带来?任何?安慰,反而加剧了内心的惊恐——
左右两边以及头顶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浮现着无数张苍白的女人脸,每一张脸都?在哭,每一双眼都?如墨色漆黑,从眼角滑落的眼泪,却?是血红色。
邱意婉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了。
陆盛临赶忙将她抱紧了,顺势将即将从她手中掉落的夜明珠接到了自己手中,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清脆又空灵的铃铛声。
陆盛临僵着脖子往后看了一眼,黑暗深邃的墓道尽头,忽然亮起了幽幽绿光,一行身穿白色丧服的人抬着一顶红色的大花轿渐渐走近。花轿中没有坐人,放着一口漆黑沉重的大棺材。棺材的尾部?并排刻着两个端正的大字,左边是红色双喜,右边是白色的奠。
抬棺材的那些白衣人,全都?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苍白的、模糊的脸。
陆盛临惊惧万分,横抱起邱意婉就跑,同时还有些庆幸,幸好邱意婉晕得早,不然她能被吓死。
墓道笔直,陆盛临也只能一路向前狂奔,拼了命的、发疯了的一般奔跑。这回没再遇到鬼打墙的怪事,跑着跑着,墓道尽头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墓室。然而就在陆盛临抱着邱意婉冲进?墓室的那一刻,身后再度出现了一堵高墙,再度将他们的后路封死了。
邱意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再度醒来?时,她正背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
迷迷瞪瞪了好大一会儿,她的视线才重新恢复了清晰。
面前是一座四方形的宽敞墓室,建造规模堪比宫殿,四角各亮着一盏明黄色的永生灯,应该放置棺椁的中央位置却?没有棺椁,反而种着一棵树。树身粗大笔直,树冠丰沛如伞,条条藤蔓如同柔软的丝绦一般自高高的枝头垂落地面。
每一道藤蔓上都?盛开着洁白的花朵,但并不是每一朵花都?会结果,一道藤蔓上只会结一颗果子。
那果子如橘子般大小,通体黑绿色,表皮嶙峋坚硬,覆盖着人脸纹。人脸越逼真立体,说明果子越成熟。
陆盛临正在围绕着那棵树踱步,手执夜明珠精挑细选,最终选了一颗五官最立体的人脸果采摘了下来?,宝贝似的放入了悬挂在蹀躞带上的黑色皮革包中。
就在他将那颗果子采摘下来?的瞬间,大树就枯萎了,茂盛的树叶由绿变黄,灿烂的花朵由盛到枯,如同在顷刻间从盛夏变到了深秋,树叶和花朵一起凋零,败了满地。
片刻前还繁茂的大树,眨眼睛就变成了死树。
邱意婉的腿还有些软,扶着墙壁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虚弱但充斥着鄙夷:“还是让你?这个卑鄙小人拿到还魂果了。”
陆盛临回头看向了她,神?色晦暗不明,嗓音低沉无奈:“我?不确定这是不是还魂果,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得试试看。”
邱意婉哂笑一声:“若这天下的谄媚之徒也有排行榜,你?必定高居榜首。”
陆盛临长叹口气,又自嘲一笑:“但愿白虎国太子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他本?是不想?再继续了,不想?再猪狗不如的活着,但是在看到这棵树的瞬间,想?要建功立业、收复失地的野心和信念却?又开始蠢蠢欲动。
只要能将还魂果带回去,他就能救白虎
国太子的命,就能够获得他的信任和重用,完成使命指日?可待。
他身上背负着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使命,还有父亲未完成的使命。
他既要替自己正名,也要替父亲正名。
千载难逢的机会近在眼前,他怎舍得放弃?他已一无所有,只能埋首向前。陆家世世代代皆是好儿郎,不能辱没在他的手中。
但还是有遗憾和不甘,有诸多怨气。
陆盛临满目忧伤地看着邱意婉,悔不当初:“五年?前,我?要是先娶了你?再上战场就好了。”说不定现在孩子都?会跑会跳了,邱叔叔可能也会因为心疼女儿而改变主意,不让他来?白虎国。
邱意婉的眼眶发酸,怒其不争:“我?等了你?三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娶我?,结果呢?我?只等来?了我?父兄的头颅被挂在敌军城头的消息!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怎么就变成从现在这个样子了?”
那个意气风发、正义凌然的少年?将军,怎么就变成了卑鄙的叛徒?
陆盛临不想?再看邱意婉的眼睛,他的意志会动摇。他将目光转回了那棵树,淡淡开口:“你?不也嫁人了么。”
“我?、”邱意婉急切地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反驳,无论如何?,她确实是令嫁了他人。
年?少时的山盟海誓好像一文不值,轻贱的要命。
邱意婉闭上了眼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也不欲再和陆盛临争辩,睁开眼睛后,又从海纳袋中翻出来?了一颗夜明珠,围绕着墓室寻找起了出路。
然而这墓室四面皆是墙,天花板和地面上也无任何?机关暗道,如同牢笼一般坚固封闭。
“别找了,没出路。”陆盛临道,“我?早已寻找过?数遍了。”
邱意婉根本?不信他的话,固执地寻找着,最终在墓室的后墙前站定了下来?。
高大的墙壁上图画着一整面彩绘壁画,画风极其诡异。昏黄如纸钱的背景上,一群身穿白色丧服的无脸人抬举着一顶红色的大花轿,花轿上挂着一枚金色铃铛,花轿中坐着的却?不是身穿喜服的新娘,而是一口漆黑阴沉的大棺材,棺材尾部?正对着邱意婉所站的方向,上面并排刻着两个端正的大字,左边是红色双喜,右边是白色的奠。
邱意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心道,幸好只是画,要是真的,她能直接被吓死。
这面墙壁还在不断地散发着阴凉寒意。
邱意婉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质问陆盛临:“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陆盛临走到了邱意婉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告诉她她刚刚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你?被吓晕了,我?只能抱着你?往前走,墓道尽头就是这里,刚一进?来?就被墙封了去路。”
邱意婉思索着说:“墓道尽头应该是墓室,但这里却?没有棺材。”
陆盛临:“很奇怪,但已经不差这一桩奇怪事了。”
邱意婉无法反驳,却?还是火冒三丈:“若不是你?,我?夫君早就找到我?了,我?何?至于跟你?一起被困在这种鬼地方!”
最初的崩溃与悲愤已经过?去,陆盛临现在已经有些接受了她已嫁人生子的事实,虽说还是心有不甘,但起码不会再乱发疯了。
长叹一口气之后,陆盛临冷淡地回了句:“他若真有本?事,迟早还是会找到你?。”
邱意婉越发恼怒:“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若非你?把逸行人绑来?了这种鬼地方,我?们也不会深陷险境!”
这话到是又提醒了陆盛临:“你?对逸行人说你?来?找他是为了帮那头狼妖恢复记忆,怎么?他失忆了?还把你?忘了?啧,看来?也不是很爱你?。”
“你?懂个屁!”邱意婉被气得直接破口大骂了出来?,甚至不想?再和陆盛临挨得那么近,负气走向了那棵枯树。
陆盛临没去追她,只是转过?身来?看向了她的背影,唇畔始终挂着一抹讥诮的笑意:“听说你?还给?他生个了小妖怪,叫岁岁。”
邱意婉惊慌失措:“别在这里喊他的名字!不许喊他的名字!”她愤然转身怒视陆盛临:“我?们也不是妖怪!”
显然,她很在乎她的孩子。和那个狼妖一起生的孩子。岁岁平安的岁岁。
陆盛临的脸色一沉,冷冷道:“狼妖的儿子,不是妖怪是什么?妖怪的名字为何?喊不得?妖怪也怕会被厉鬼缠上么?”
邱意婉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陆盛临,你?要是再敢羞辱我?儿子一句,我?就和你?拚命!”
嗯,那个小妖怪的名字喊不得,他的名字倒是喊得字正腔圆。
陆盛临冷笑了一声:“好啊邱意婉,有本?事你?就来?和我?拚命邱意婉,咱们俩一起被鬼缠上,一起在这个地方当鬼鸳鸯,邱、意、婉。”
显然,他的疯劲儿又上来?了,接连喊了她的名字三遍。
邱意婉又怒又怕,眼泪都?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却?不甘示弱,也接连喊了三遍“陆盛临”,一遍比一遍咬牙切齿。
然而她最后一个“临”字才刚落,脚下的地面忽然剧烈震动了起来?,四角的永生灯也在顷刻间变成了阴暗的幽绿色,紧接着,平整坚实的地面骤然自墓室中央的那棵枯树处开裂成了两半。
邱意婉站的距离那棵树尽,脚下猛然一空,毫无防备地掉入了万丈深渊之中。陆盛临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飞扑了过?去,紧握住了邱意婉的手,和她一起坠入了无尽深渊。
碧落黄泉,我?都?陪着你?。
地面缓缓闭合,顷刻间便恢复如初,永生灯再度变成了明黄色,枯死的树底下,静静地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年?轻的尸体,双手紧握在一起。
墓室空洞,万籁俱寂。
过?不多时,墓室的前墙外忽然响起了铁链曳地的声音,只听砰的一声响,坚实沉厚的墙壁被一剑劈开了。
巨石落地,尘埃落定,一位浑身浴血的银发男子扯着铁链从外面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山羊胡老头儿。
“婉儿!”看到邱意婉之后,岁崇立即扔掉了手中的玄铁链,惊慌失措地去到了树下,将邱意婉抱入了怀中,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她的身上毫无温度。
逸行人同时握住了陆盛临和邱意婉的脉搏,瞬间面色如土:“死了?!”
“没死!”岁崇目眦欲裂,厉声呵斥,“不过?是被勾去了魂魄!”
逸行人:“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岁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内心的焦灼与惊慌,沉着又笃定地说道:“十二个时辰之内将她的魂魄找回来?即可。”
逸行人目瞪口呆:“这、这、这可上哪找啊?”
岁崇再度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眸,迅速在偌大的墓室中巡视了一圈,奇异的熟悉感再度油然而生。
他一定来?过?这里,且不止一次地来?过?。在他失忆之前。
岁崇看向了逸行人,目光深邃,不容置疑:“帮我?恢复记忆。”
逸行人:“啊?现在?”
“越快越好。”岁崇沉声道,“唯有恢复了记忆,我?才能去救我?的妻子。”
是狼王的妻,是吾妻。
他大概猜到了,自己可能就是狼王。
第 60 章
他叫岁崇, 生于父亲建立白狼王朝的第三年。他的父亲叫岁珩之,母亲叫禾卿,还有一个?叔叔叫岁简之。
白狼王朝初成立的那百年间并不太平。灰狼部落野心勃勃蠢蠢欲动。西南边境与万山鬼谷接壤, 幽冥鬼兵屡屡来犯民不聊生。
叔叔岁简之授命攘夷, 携两千狼族死士前往万山鬼谷镇封幽冥。一镇便是数百年, 叔叔与那两千死士无一人归。
他也?曾询问过?自己的父王:“鬼王已被封印, 叔叔为何?还不归家?”
父王长?长?地叹了口气?,言语间包含着?无尽悲哀:“叔叔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惊慌焦急:“叔叔死了么?”
父王回答说:“叔叔当然没有死, 只是遇到了自己过
?不去?的劫数。”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叔叔神通广大, 所?以对“过?不去?”这三个?字倍感惊讶:“叔叔遇到了什么劫数?”
父王苦笑?着?摇了摇头:“待你长?大就知晓了。”
岁月辗转而过?, 他到了狼族意义上的舞象之年,对应人族来说,大概是十五岁左右。那一年,母后给他生了个?小妹妹, 父王给妹妹起名为岁洱。待到妹妹百天之际, 父王借由喜宴昭告天下, 封他为狼境太子, 成为储君入主东宫。
父王也?很爱他的母后, 甚至同意母后协理朝政。
然而东宫的落雪还未更新三轮, 父亲的白狼王朝就被灰狼部落推翻了。他的母亲与灰狼部落的首领私通苟合, 里通外国,出卖国策,联手谋杀了他的父王,盗取了狼境疆土。
灰狼首领率军抢占王宫,将他和尚在襁褓中的妹妹一同打入了地牢。
前朝余孽必须死, 但更须死的有震慑力,不然无法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在灰狼部落的首领和其?手下权臣们商议着?该如何?让前朝太子死得其?所?的那段时间里, 他和妹妹一直被关押在地牢中。
那间地牢逼仄又阴暗,唯有靠近天花板的位置开了一道狭窄的高窗,细弱的光线被铁栅栏分成了三道,落在了牢门前的潮湿地面上,成为了他唯一的光源。
牢饭难以下咽,妹妹连牙都没长?齐,整日饿的哇哇大哭们,他便将自己的手指咬破了,以自己的血喂养妹妹。虽然他们兄妹迟早都会死,但他还是舍不得让自己的妹妹挨饿。
后来某一天,简陋馊臭的牢饭突然变得新鲜丰盛了起来,甚至还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他知道,这是因为灰狼首领对他们兄妹俩的处决方案敲定了。他们的死期将至。
被关押的这些时日,他们的母亲也?从未来看望过?他们一次。
这日深夜,母亲却突然到访,依旧是容颜华丽,凤仪万千。无论谁是王,她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贵王后。
他看向母亲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眷恋与爱意,只剩下了仇恨。是她杀害了父王,是她帮助敌人盗窃了江山。
屏退了所?有看守之后,母亲打开了牢门,他以为她又要假惺惺地扮演慈母了,谁知她竟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慌张又急切地催促他说:“小崇,快、快带着?小洱跟娘走,快!”
她甚至没有再自称母后,而是“娘”。
他不知道她又想耍什么花招,始终坐着?没动,目光冰冷地盯着?她:“跟你走去?哪里?去?找你的奸夫邀功么?”
母亲浑身一僵,面色如土,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登时滚滚落下,呜咽着?对他说道:“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父王,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兄妹,但你们俩总归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舍不得你们死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她的话语打动了,还是被她的眼?泪打动了,失魂落魄地抱着?妹妹从地上了站了起来。
母亲塞给了他一个?香囊,自己攥了一个?,带着?他离开了地牢。
那种?香囊的味道浓郁刺鼻,甚至带着?一种?黏稠感,如同一潭浑水似的将他们母子三人包裹在了其?中,所?过?之处,无一人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母亲就这样胆大包天地将他们兄妹二人带出了狼宫。他本以为母亲会一直带着?他们远走高飞,他甚至怀疑过?母亲的所?作所?为是否是因为有苦衷,但最后的结局只是证明他将自己的母亲设想的太伟大了。
母亲只是将他们送到了距离狼宫几十里外的一片密林中,然后就到此为止了。她让他带着?妹妹跑,跑得越远越好,往后余生都不要再回来了。
出于母爱,她舍不得让他和妹妹死,但她又舍弃不下灰狼族的首领和高贵的身份。
鱼和熊掌,她总想兼得。
他什么都没说,化为了白狼,叼着?襁褓中的妹妹离开了。他也?不担心母亲会因此而被灰狼族的首领降罪。她惜命如金又贪恋荣华富贵,没有十足十活下去?地把握,绝不敢擅自放离他和他的妹妹。
在漫天的大雪中行出了好远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母亲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
冰冷刺骨的风雪中,她的银发几乎已?经和白雪融为了一体,单薄的肩头也?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那一刻,他能感觉到,母亲还是爱他的,即便爱的不多?,但并没有完全?将他抛弃。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母亲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他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自他出生起,凡事她都会亲力亲为,曾给过?他十足十的庇佑与呵护,所?以他对母亲的感情也?很复杂,有孺慕之情,也?有入骨恨意。
但他不可能忘却杀父之仇,今生今世都不会忘。他听从母亲的话远离狼境,是为了日后能够活着?回来重夺山河。
他听说叔叔隐居在万山鬼谷之内,便带着?妹妹一路朝着?西南方向流浪,历经了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在万山鬼谷中寻到了阔别多?年的叔叔。
叔叔已?经与世隔绝多?年,甚至已?经不知晓白狼王朝已?经覆灭的消息。得知此事后,叔叔嚎啕痛哭了一场。
叔叔与父亲的感情深厚,那一天,叔叔立下了血誓,不替兄复仇,他岁简之死不瞑目。
后来,他便和妹妹一同隐居在了万山鬼谷中,在叔叔的栽培与教导下隐姓埋名韬光养晦,待时机成熟之后,联络白狼旧部,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自西南边境为起点,一寸寸地夺回了失落疆土,一步步杀回了狼王宫。
寒霜剑的杀气?便是在那一场场的战争中培育出来的。帝王掌握生杀大权的酣畅滋味也?是在那一场场的战争中品尝出来的。
收复山河之后,他亲手斩落了杀父仇人的头颅,高悬于城门之上。对于灰狼族的首领与禾卿的孽子,他自然也?不能轻易放过?。又因为有着?前车之鉴,他甚至没有将那孽子关押,直接丢了一把刀在禾卿面前,给了她两个?选择:自戕去?给他的父王陪葬,或亲手诛杀逆贼之子以正朝纲。
禾卿痛哭流涕地跪在他的面前,不断朝着?他磕头,哀求他放过?她的儿子,但她似乎从未想起过?,他也?是她的儿子。他的父亲,是被他们联手害死的。
他缓缓屈膝,蹲在了禾卿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轻轻地唤了她一声:“母后。”他又扶住了她的手臂,阻止她继续跪拜,情真意切地对她说了句,“孩儿知晓你贪生怕死,可你若不死,孩儿的王位坐不稳,但孩儿也?不想背负弑母的骂名,你不杀他,你我母子二人皆要受千夫所?指。”
但其?实?,他根本无惧千夫所?指,他只是想逼着?禾卿亲手除掉那个?孽障,复仇是小,江山为大。那个?孽障是白狼族的太后生出来的,就必须由她亲手诛杀。唯有此般,才?能安抚白狼部族,震慑灰狼余孽。
只有坐到了王位之上,才?会透彻地明白为何?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江山也?不容他慈悲。
禾卿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绝望又悲愤:“你还是我的小崇么?你还是我的小崇么?”
他轻叹口气?,认认真真地回答说:“本王名为岁崇,是狼境之主。母亲的小崇,早在母亲与贼人苟且卖国的那一刻起就不见了。”
禾卿瘫坐在地上,倏尔痴傻地笑?了起来:“我原以为,你和你的父叔不同,我原以为你是个?心慈手软的孩子,但却是我蠢了,你们岁家人体内流的血都是冷的,你们的眼?中只有江山和权势,不会为任何?人留情。”
他并未反驳她,继续威逼利诱:“母亲既知晓,就更不该助贼动摇山河根基。白狼部族历代为统一狼境而战,母亲却只为了一己私欲导致祖辈们的心血付诸东流。母亲可曾想过?,你日后该以何?颜面步入朝天殿?父亲的旧部已?在殿外,蠢蠢欲动,你若不手刃这个?孽障,怕是根本见不到明日的朝阳,你所?贪恋的荣华富贵可
就真的要离你而去?了,孩儿甚至不能保证让你接受天葬。”
狼族死后没有土藏,唯有天葬才?是他们所?认为的超脱救赎。
“你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为被水泥浇筑的一块城砖,嵌于城墙之上,灵魂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
禾卿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声痛苦又绝望的嘶吼。
他起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再度叹了口气?,用上了一种?万般无奈的悲悯语气?:“杀了他,你便是戴罪立功,孩儿也?不至于背负弑母骂名,你也?能继续稳坐太后之位,不杀他,孩儿下一个?时辰可能就会披麻戴孝。”
说罢,他便用脚尖将地上的那把刀踢到了禾卿的面前,毫不留情。
那个?孽障就躺在他们的身边,年岁不大,一头灰黑色的长?发,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了大殿里,嘴里还塞着?麻核堵着?白布。
这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名叫安淳。
禾卿被逼入了绝境,伏地痛哭了许久,如同一头困兽,忽然暴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握起了尖刀,在安淳惊惧又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用刀捅穿了安淳的心脏。
赤红的鲜血溅了禾卿一脸。
安淳死不瞑目。
禾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示意部下打开殿门,走了出去?,昭告天下灰狼旧部余孽已?被太后亲手铲除,白狼王朝生生不息,定会千秋万代。
第二日他便下命扩建王宫,将安淳的尸首铺垫在了新建宫门的地基之下,受万人践踏,同时又下了一道圣旨,太后禾卿永世不得踏入朝天殿,如若抗旨不尊,赐白绫一道。
朝天殿内供奉着?的皆是白狼王朝的历代先祖,外族不得入内,禾卿更没资格入内。
禾卿在生死边界昏迷了三天,最终还是醒了过?来,闭口不提旧事,安分守己地当起了有名无实?的太后。
他也?从未过?多?的问候过?自己的母亲,他们母子俩的缘分早就尽了,不过?是念及当年的几分旧情,才?会留了她一命,孰料却还是给自己留下了隐患。
其?实?叔叔临终前就交代过?他,入主狼宫之后必须立刻杀掉禾卿,但他自大了。他总觉得自己已?经稳坐了王位,是一位主掌生杀大权、至高无上的君主,根本无需再畏惧一只败犬,留禾卿在宫中,恰好能向臣民们证明他的仁慈与威望。
那时的他却从没想过?,人人都会有软肋,只不过?他的软肋来得稍晚了一些。
人一旦有了软肋,心也?会跟着?变软。
在朝臣们皆群情激愤地反对他立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后的时候,禾卿送了他一对小小的金镯子,她说这是他小时候戴过?的镯子,虽然样式有些老旧,但她一直保管的很好,如果他的王后喜欢,就还能继续给他们的孩子戴。
那一刻他的心就软了。
他只不过?是想让他心爱的女人成为他的王后,却遭受了千夫所?指,就连他的亲妹妹都在反对他。唯一理解他的人,竟然是禾卿。
无论禾卿是真情还是假意,确实?是打动了他。因为他从来就没有那么渴望地想将一个?人留在身边过?。
万丈红尘,他只想要她一人。
第一次见到邱意婉,是在他孤身前往万山鬼谷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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