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将军府上下空无一人, 前厅却依旧灯火辉煌,气氛则噤若寒蝉。
诸澜负手伫立在大厅之中,独自一人等待了许久之后, 门外才传来了脚步声, 并伴随着一声乖巧地呼喊:“姨母。”
诸澜转身, 看向了来人——她亲姐姐的女儿, 诸慧。
诸慧来的有些迟,一是因为要等待瞳孔上覆盖的红血丝褪去, 二?因为在?来见诸澜之前, 她故意去洗掉了蓝色的染发剂, 露出了原本?的黑褐色长发。
诸澜的面色是极其铁青的,震怒的眼神?中却又?透露着难掩的悲哀与无奈:“慧儿,姨母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斑斓大世界内部?, 到底有何蹊跷?”
诸慧全然没想?到诸澜会直接开门见山, 心下先?是一慌, 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神?不改色地回答说:“我的身份特殊, 既不能入府为官, 又?不能入军为将, 母亲又?重?病缠身,随时会离我而去,我若不干出一份可以自给?自足的事业,岂不是更?要被世人耻笑是无能孽种了?”
最后,诸慧又?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这点姨母应该比我更?清楚!”
诸澜的目光始终锐利如刀, 眼眶却逐
渐泛了红,一字一顿地开口:“只要姨母活一天, 鲛人国内就无人敢耻笑你一个字,这也不是你利用斑斓大世界残害国民的理由!”
诸慧呼吸一顿,没想?到还是被诸澜发现了,但她却不再为此惶惶不安了,反而如释重?负。
诸慧舒了口气,轻松一笑:“姨母果然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姨母的眼睛,但姨母可曾知晓,我从来就不喜欢蓝发,我喜欢我原本?的发色,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唯一可以看得见的东西。”
诸慧的眼眶逐渐湿润了,两行清泪汩汩而下,五官却逐渐狰狞了,看向?诸澜的眼神?中充斥着无尽的怨恨与愤怒:“都是你害的!是你向?先?王告了密,是你害死了我的父亲!是你卑鄙的篡夺了我母亲的王位!”
诸澜目光的悲哀更?甚,无力闭上?双目的同?时,口中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不是这样的惠儿,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诸惠情绪激动,咬牙切齿。她笃定了诸澜就是造成她父母一生悲苦命运的凶手,对诸澜恨之入骨,外加才刚刚练完邪功,越发无法克制体内气息,一怒之下造成了血气逆流,双目在?顷刻间再度变得赤红了起来,两道殷红血泪自眼角处迅速留下,看起来形如厉鬼,无比骇人。
诸澜惊慌失措,担忧不已:“慧儿!”
诸慧却狞笑着抬起了双手,十指指甲已变成了弯曲刚利的鹰爪状,杀气腾腾地朝着诸澜扑了过去,满心满脑想?的皆是:我要给?父母报仇!我要杀了你这个阴险小人!
就在?这时,三道细小的银色锋芒划破了夜空,精准地刺入了诸慧脑后的三个大穴。
诸慧的眼前猛然一黑,瞬间就变成了断了线的人偶,身体一顿双目一闭,直接朝着前方的地面栽到了过去。
诸澜大惊失色,箭步上?前,用双臂托住了诸慧的身体,慌张急切地大喊:“慧儿!慧儿!”
“国主莫要惊慌,您的外甥女只是暂时被我封住了气脉而已。”邱意婉和岁崇一同?步入了大厅,不疾不徐地向?诸澜解释道,“她受奸人挑唆,练了邪功,无法克制体内逆行的气息,所以才导致了精神?狂躁,行为失控。封其气脉可暂时缓解她的躁郁之症。”
诸澜舒了口气,朝着邱意婉和岁崇略一颔首:“多谢二?位了。”随即却又?不容否决地对二?人说了声,“时候不早了,二?位请回吧,余下的事本?王自可处理,毋需外人代劳。”
逐客令显而易见。
邱意婉轻叹口气:“我知晓国主是介怀我二?人的身份,担心有损鲛人国国威,但我夫妇二?人绝不是多嘴多舌之人,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更?何况,您的外甥女对您误解至深,您对真相的了解也过于片面,所以此事绝非您一人可以解决。”
邱意婉的话音才刚落,岁崇就抬起了手臂,将那头?早已把脑袋尾巴和四?足缩回龟壳里的鳖王八抛到了诸澜脚边。
“这才是罪魁祸首,您的外甥女呀,也是被奸人当枪使了。”邱意婉先?详细地将方才发生在?地底密室之中的事情给?诸澜讲述了一遍,而后说道,“您与您的姐姐绝对都是在?真心的疼爱惠儿,不然惠儿也不会如此天真无邪不谙世事。这只黑心王八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会趁着您姐姐重?病不备之际,挑拨惠儿与您的关系。”
邱意婉又?叹了口气,满含悲悯:“国主应当也发现了,今日的将军府内门可罗雀,这一定是因为今日是从斑斓大世界往将军府内运输精魄的日子。这只黑心王八欲练邪功,却又?担心事情会败露,所以便以管家的身份提前遣散了下人,只留了一群妖鸟守护门庭……哎,堂堂将军府,竟被这奸人一手遮天了。将军更?是凄惨,明明早就该飞升极乐,这王八却为了便于操控惠儿,硬吊着将军的一口气,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无助地躺在?棺材内,清楚地感受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利用。”
诸澜的脸色已经阴沉到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眼神?更?是冷的令人不寒而栗,邱意婉的话音才刚落,她便抬起了脚,面无表情地将王八的龟壳踩碎成了齑粉。
王八的龟壳与肉身是相连在?一起的,相当于外露的骨骼,外壳碎后,仅留下了一具鲜血淋漓的肉身,却又?因为它?是一只修过道的王八,死也没有那么容易死,只能继续痛苦煎熬的活受罪,与诸音临终前的遭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因果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
邱意婉淡淡地扫了地上?那只血肉模糊的王八一眼,心里骂了声:活该!
邱意婉再度将目光投向?了诸澜,情真意切地说道:“惠儿受它?蛊惑至深,对您误会颇重?,您若是直接告诉惠儿真相的话,她怕是不会相信的。不过我夫妻二?人刚刚商量好了一计,国主若是相信我二?人的话,我二?人敢保证,定会帮您圆满解决此事。”
诸澜犹豫地抿紧了双唇,低头?瞧了诸慧一眼,轻叹口气,抬眸看向?了邱意婉:“夫人有何妙计?”
凌晨已过,斑斓大世界的维修期结束,开始正常迎客。
都说黎明前的天色最为黑暗,然而斑斓大世界所在?的山谷中却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天还未亮,斑斓大世界的正门口就排起了大长队。
诸澜抱着诸慧,跟在?邱意婉和岁崇身后,一行四?人脚步匆匆地越过了长龙似的队伍,来到了那栋七层红楼的门前。
旁侧有两列负责维护秩序的护卫队,瞧见后来居上?的四?人之后,为首那位当即怒不可遏地大喝一声:“懂不懂这儿的规矩?都给?我后面排队去!”
要说他?仅仅是维护秩序也就罢了,态度却十分恶劣,不仅满脸的猖狂鄙夷和不耐烦,还直接挥起了手中拿着的长/枪,像是要横扫他?们四?个一样,好叫他?们明白明白什么叫地头?蛇的厉害,顺便杀鸡儆猴给?后来人看。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不够快。
只见寒光一现,剑光照亮了众人的视线,一柄寒气森森的长剑瞬间就架在?了护卫长的脖子上?。
岁崇眸色冷淡地看着他?,轻启薄唇:“我倒计时五声,你们的负责人若不出来,我就砍掉你的脑袋,换一个人继续倒计时……五、四?、”
他?的声音并不大,还相当的沉冷镇定,却能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也在?同?时覆顶而来,妖力鼎盛,现场无一人再敢随意开口,甚至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原本?参杂的环境在?顷刻间变的静若寒蝉。
起初邱意婉还觉得一下子闹这么大是不是不好?是不是不够低调?是不是会在?事后引起轩然大波?但转念又?一想?,除了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更?快的解决当前问题了——诸澜是至高无上?的国主,率土之滨皆为王臣,这里的人还有眼无珠,竟然敢拿起武器驱逐国主,总不能真让诸澜听话地抱着诸慧去后面排队吧?国主的颜面和威严往哪放?
看来有时候还是得多学习一下老男人的思考方式,活的岁数长反应就是快!
岁崇才刚数到“三”,就有一位身穿红衣的美丽女人快步冲出了红楼的大门。
邱意婉记得她,好像是叫朱月,但这里的人都喊她月娘。
月娘最先?瞧见的就是岁崇,诧异一怔,紧接着目光中就流露出了诧异和恼怒:怎么闹事的又?是这个男的?
但很快,月娘就瞧见了岁崇身后的诸澜,当即如遭雷击,浑身一僵,花容失色。片刻后,月娘终于清醒了过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诸澜面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边嗑头?一边说:“小、小人不知、不知国主大驾光临,无意冲撞了国主,望国主恕罪,望国主恕罪!”
那位护卫长的脸色更?是在?瞬间苍白如纸。岁崇的剑才刚收走,他?的双腿就是一软,扑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头?求恕罪。
周围的民众见状,也跟着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诸澜盯着月娘,冷笑一声:“果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啊,区区一个斑斓大世界,竟比王宫
还要至高无上?,就连本?国主来到这里也要看人脸色行事。”
月娘的额头?已经快磕青了,浑身抖如筛糠。
邱意婉上?前一步,不容置疑地对月娘说道:“你和那个奸贼暗渡陈仓之事国主以心知肚明,本?是罪无可恕,但现在?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若配合,便能饶你不死。”
月娘心知计划败露,当即伏地不起,信誓旦旦:“朱月今后定誓死效忠国主,绝无二?心!”
诸澜冷冷道:“那只大鳖已经被我剥去了外壳,却依旧苟活着,我便命人将其押送至了天牢,赐其凌迟之刑,你若是胆敢耍花招,本?王就认定你必定是也想?尝尝凌迟的滋味,定会极力成全你。”
月娘惊惧万分,复又?对着诸澜磕起了头?:“朱月不敢!朱月不敢!”
国主无比尊贵,又?掌握生杀大权,斑斓大世界方面立即遣散了所有顾客,所有场地仅供国主一人使用。
进入红楼,关闭了门窗之后,楼内只剩下了五人。
邱意婉询问朱月:“可否定制一款可以自行播放往昔旧事的幻境,让入境者以旁观者的方式进入其中?”
朱月点头?:“当然是可以的。”而后知趣的将那块白玉操作?台让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对诸澜说道,“国主大人,您只需要将过往之事详细地输入其中,相对应的幻境就会自动生成并演绎,至于其中幻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您和进入幻境的人之外,绝对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
现场确实没人知道诸澜到底往那块白玉操作?台中输入了些什么故事,所有人都识趣的离得远远的,但诸澜却写了很长时间,眼眶越来越红,仿如字字泣血。
待诸澜写完之后,邱意婉拔掉了诸慧脑后的银针,趁她尚未转醒之际,朱月将其送入了幻境中。
数个时辰之后,诸慧才从幻境中出来,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面上?,眼神?呆滞而空洞。
诸澜惊慌急切地去到了诸慧面前,半跪在?地,双手扶住了诸慧的双肩,轻轻摇晃着:“慧儿?慧儿?”
诸慧缓慢地转动着眼珠,与诸澜对视的那一刻,眼眶变得通红,下一瞬,便嚎啕大哭了起来,悔恨不已:“姨母、对不起、对不起、姨母……”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会是他?国派来的间谍,目的就是让她的母亲爱上?他?,好方便他?窃取机密之事。
但他?似乎从来没有爱过她的母亲,母亲也从未和他?相约私奔过,是他?为了逃亡,挟持了她的母亲。是姨母一箭射死了他?,才救了她的母亲。
但她的母亲还是很爱她,因为她是她的孩子,所以她宁可放弃太子之位,也要生下她。
诸澜的眼眶也红了,紧紧地将诸慧抱在?了怀中,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姨母不怪你。”
姐姐的女儿,就是她的女儿。
母亲从不会责怪自己的孩子。
诸澜哽咽着说:“往后一定不要再做傻事了,你的母亲会心疼。”
诸音抱紧了姨母,用力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诸澜为诸音举行了葬礼,邱意婉岁崇携带着岁洱和岁岁一同?前去将军府吊唁。
一家四?口本?打算参加完葬礼便启程上?路,然而却拗不过诸澜,非要设宴感谢他?们,一家四?口又?不得不在?鲛人国内多滞留了一天。
宴席定在?了第二?日中午,诸澜既是为了表达感谢,又?是为了给?四?人践行,所以安排的相当隆重?,既是珍馐佳肴又?是歌舞表演,看的人目不暇接。
一同?出席的,不只有诸慧,还有诸澜的丈夫和女儿。诸慧又?染回了蓝发,目光也变得沉静柔和了,看起来与寻常水族并无二?异。
宴席结束后,诸澜不仅回馈了他?们丰厚的感谢礼,还特意将邱意婉之前送给?朱月的那套首饰和那颗血珍珠还给?她了。
邱意婉喜不胜收,直到坐着诸澜送与她们的那辆豪华大马车驶离北城门,她的嘴角都一直是上?扬着的。
此时刚巧是黄昏,西边的天际如同?火烧一般瑰丽赤红。
岁崇坐在?车厢外,负责驾驭那两匹拉车用的白色骏马。邱意婉抱着胖乎乎的小岁岁,和岁洱一起坐在?舒适的车厢内。
其实岁洱挺舍不得诸澜这个朋友,舍不得繁华的鲛人国,马车已经行出了很远,她还一直趴在?车窗上?,探着身子给?诸澜挥手再见,直至诸澜的身影彻底在?她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岁洱长叹一口气,坐回了车厢里,略有些伤感:“诸澜和鲛人国在?山海大陆的最南边,我们和狼境却在?最北边,相隔数千里,往后余生说不定都不会再见到第二?面了。”
邱意婉无法反驳,认真想?了想?,很温柔地开口:“我们这一生,不过是由一程又?一程山水组成的,在?这一程程不同?的山水中呀,我们还会遇到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情,体验不同?的酸甜苦辣,灿烂无边,丰富多彩,是谓斑斓。”
虽然岁洱还是有些难过,但仔细想?想?,嫂子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随后,岁洱又?相当困惑地问了句:“那你说诸澜会怎么处理斑斓大世界呢?她的外甥女又?是不是真的迷途知返了呢?”
邱意婉笑答:“这个你就放心吧,诸澜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女人,她是一国之主,自有一番判断和强硬手腕。”
哦,也对。
岁洱终于舒了口气,不再为她的朋友担忧了,再度变得没心没肺了起来,一边翻腾着她的海纳袋一边说:“诸澜还送了我两大箱染发剂呢,上?百种颜色,我今天染了个橘金色的头?发,明天染个什么好呢?”
邱意婉忍俊不禁:“随你。”她撩起了西侧的车帘,抬眸看向?了美丽的天际线,忽然感慨万分:“人生的际遇真的很玄妙,想?当年呀,你哥也是这样驾着豪华大马车带着我回狼境的。”
岁洱却撇了撇小嘴:“现在?又?改成坐大马车去的狼境了?之前不还说是我哥强行逼迫你去的么?你这个女人嘴里简直没有真话!”
邱意婉放下了帘子,没好气:“不同?的情况不同?的前行方式嘛,你哥还驮过我呢,虽然我根本?不乐意。”
岁洱:“得了便宜你还卖乖!”
“怎么会是我得了便宜呢?得便宜的明明是你哥!”邱意婉说着还朝着车门外努了努下巴,然后低头?,看向?了怀中的儿子,一边点着他?的小鼻尖一边说,“是不是呀岁岁?就是你那个臭爹爹得了大便宜,不然哪来的你?”
岁洱又?嘁了一声,然后,直接把手伸到了邱意婉的面前:“你不爱占便宜是吧?那你把诸澜送我的夜明珠还给?我!”
邱意婉理直气壮面不改色:“我是先?帮你保管着,你粗心大意的容易弄丢。”
岁洱气鼓鼓地把双臂往胸前一抱:“哼,诸澜明明一人送了咱们一颗夜明珠,你贪了岁岁的和我、我门外的那个好大哥的也就算了,干嘛连我的也贪了?”
“我可一颗都没贪。”邱意婉振振有词,“你以后不嫁人了么?我不得给?你攒嫁妆么?岁岁以后不娶媳妇儿了?我不得给?他?攒娶媳妇儿的钱呀?至于门外的那个好大哥,是他?主动让我替他?保管的。”
最后,邱意婉又?娇滴滴地冲着门外喊了声:“岁哥哥,你说是么?”
车门虽然紧闭,但岁崇却能够将发生在?车内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她的那声“岁哥哥”,确实喊得够娇嗔,嗓音酥酥软软的,如同?一只轻软的羽毛似的搔挠着他?的内心,令他?心痒不止。
真是一个好大胆的女人。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占女人的便宜,更?何况是一个寡妇的便宜?
岁崇极为冷漠疏离地回了句:“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往后的山高水远,日常花销不少,我的那颗珠子就当是给?夫人的补偿,到了狼境之后,你我就各不相欠。”
各不相欠?
各、不、相、欠?!
邱意婉的俏脸一下子就冷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想?:你厉
害!岁崇你可真厉害!
岁洱幸灾乐祸地朝着邱意婉做了个鬼脸。
邱意婉狠狠瞪了她一眼:“听到了吗,我清正廉洁得很,一颗珠子都没贪!”
岁洱:“……”你拿我撒什么气!
岁洱的腮帮子都气鼓了。
邱意婉却还是气不过,又?低头?看向?了小的:“下一顿就给?你断奶!”让你父债子偿!
岁岁遭受了无妄之灾,急的都快会说话了:“?@#*%#*……”显然是在?强烈抗议。
岁洱没好气:“你就欺负我们俩吧!”
邱意婉:“去找你哥告状啊!”
岁洱敢怒不敢言,无奈地看向?了车门,心道:你说你惹她干嘛呀!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鸟鸣。
岁洱的眼眸猛然一亮,立即将车帘撩开了。
瑰丽的天幕之上?,飞翔着一只遍体漆黑的威猛游隼,在?灿烂晚霞的照耀下,它?丰满的羽翼竟然还泛着一层蓝色金属光泽,看起来无比桀骜高贵。
“肯定是狼境传来的消息!”岁洱激动不已,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窗,一边朝着那只游隼兴奋招手一边放声大喊,“四?喜!四?喜!我在?这里呀四?喜!”
邱意婉虽然还是板着脸,却有些想?笑:这哪里是狼境传来的消息呀,分明是小裴将军传来的消息。
听闻岁洱的呼唤后,游隼立即调转了方向?,如离弦之箭般朝着下方的马车飞驰而去,然后双腿一蹬,稳稳地落在?了岁崇的手臂上?,再度发出了一阵尖锐的鸟鸣,隐约组成了四?个奇异却霸气的声调——
“吾主亲启。”
第 22 章
起初岁崇有些奇怪, 不明白?这只游隼为何会认他为主,直至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袖上才恍然大悟。
此时他穿着一件锦缎制成的影青色束腰长袍,交领设计, 领口和袖口处皆镶了银色云纹滚边, 看起来极其高档华贵。
但这并不是岁崇自己的衣物, 而是?邱意婉赠与他的?。
昨晚临睡前, 岁崇特意去找了邱意婉,原本是想将寒霜剑还给她, 结果还未行至她?的?房门前, 房门就打开?了, 邱意婉捧着一叠男士衣物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他之后,不由一怔。
岁崇立即上?前,说明了来意, 孰料邱意婉却说:“妾身不善使剑, 夫君又不在了, 这柄留在我身边实属浪费, 不如就赠与郎君了。”说罢, 她?还将手中?捧着的?那叠衣物塞到了他的?怀里, “这些衣物是?我刚刚整理出来的?适合这个季节穿的?, 虽然是?我亡夫的?遗物,但都是?好料子,郎君若是?不嫌弃的?话,就一并赠与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岁崇无功不受禄,决计不接受如此多馈赠。
邱意婉叹息一声, 苦笑?着对他说:“这些东西?放在我身边也是?睹物思人,日夜感慨物是?人非, 不如赠与郎君,物尽其用。郎君就当是?好心,帮帮我这个可怜的?寡妇,助我早日从夫婿离开?的?愁苦中?走出来。”
话已至此,岁崇也不好再推却,只得接受了她?的?赠与。哪成想这些衣物竟别样的?合身,就像是?专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兴许这只游隼也是?因为他正穿在身上?的?这件衣物,才将他误认为了它的?旧主。
身后的?车门忽然被推开?了,岁洱探出了上?半身,先朝着岁崇嘿嘿一笑?,然后快速出手,又稳又准地抓住了四喜的?双腿,不顾其挣扎,直接把它抓回了车厢。
四喜还一直在奋力地扑棱翅膀,不死心地想要往车门外飞,对真正的?主人不是?一般的?忠心耿耿。
岁洱气急败坏:“再不老实我就拔了你的?毛炖汤喝!”
车门没?关,四喜眼瞧着主人丝毫没?有出手解救它的?意思,便绝望地收起了翅膀,把生死交给了命运。
岁洱接下了绑在四喜右腿上?的?信筒,而后就将四喜丢在了车座上?。
在岁洱迫不及待地阅读信件的?时候,岁岁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四喜看,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中?写?满了好奇,还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手,指着四喜“啊”了一声,然后又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娘亲,仿佛是?在说:这是?什么东西??
邱意婉慈爱一笑?:“这是?爹爹养的?游隼,叫四喜,不光忠心通人性,还认路,飞的?也可快了,爹爹打仗的?时候啊,全?靠四喜传递战训。四喜可厉害了。”
不光厉害,还傲娇呢,尤其是?对幼崽,人家嫌弃幼稚。
四喜理都不带理岁岁的?,直接昂首挺胸地转了个身,只把屁股对着岁岁。
“啊!”岁岁却对四喜颇感兴趣,伸出手就要去抓它,四喜连头?都没?回,轻轻往前一跳,就轻松地躲避掉了小狼崽的?爪子。
岁岁不断地挣扎着要去抓四喜,邱意婉无奈,只好把他放到了地上?,反正车厢底部铺着一层地毯,车座也都用软垫包裹着,不担心会出意外磕着孩子。
然后,邱意婉又抱住了四喜,把它也给放到地上?了:“新任务,陪你的?小主人玩会儿。”
四喜听得懂人话,半飞在车厢内,瞪大了眼睛盯着邱意婉,仿佛是?在说:我的?体型虽然不够庞大,但也是?猛禽!猛禽懂么猛禽!
哪有让猛禽带孩子的?道理?!
邱意婉笑?了一下,连哄带骗:“好好陪他玩,明天路过城镇的?时候给你买现杀的?鲜牛肉吃。”
四喜:“……”那,行吧,虽然我自己也会捕猎,但既然你非要给我买,我也能勉为其难地陪他玩一会儿。
四喜不情不愿地落在了地毯上?,下一瞬,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了它的?喉咙。一番天旋地转过后,四喜只觉得眼前一黑,它的?一半脑袋就已经在岁岁的?嘴巴里了。
“诶!诶!”邱意婉大惊失色,扑倒跪地,迅速从岁岁的?小手里把四喜给抢救了回来。
四喜脑袋上?的?毛已经沾满了岁岁的?口水,目光中?尽显欲哭无泪——我从来没?受过这么大委屈,从来没?有!
邱意婉甚至都不顾上?去哄儿子,尴尬又不失歉然地对四喜笑?了笑?:“不好意思呀,他正出牙呢,什么都想往嘴里送。”
四喜奋力地扑愣了一下翅膀,直接从窗户飞出了车厢,在天空中?发出了一声悲愤的?长鸣后,再度落到了岁崇的?手臂上?,通过其高高翘起的?屁股便能感知到它的?坚决——后面的?那个车厢,休想让我再多去一次!休、想!
岁岁坐在地毯上?,小肚子圆滚滚的?,伸出小胳膊指了指外面的?四喜,急切地“啊”了一声,哈喇子都要滴落到肚兜上?了。
邱意婉无奈地拿出了手帕,一边给儿子擦口水一边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什么都敢往嘴里送?这也就是?四喜,不和你计较,要是?换了其他的?猛禽,早把你的?眼珠子捉去了!”
岁岁瘪住了小嘴巴,眼眸低低地垂着,脑袋上?的?两只尖耳朵都耷拉下来了,一副被批评后的?小可怜模样。
邱意婉又给儿子擦了擦小手,越发气不打一出来:“还有你这小手也是?,怎得那么快?人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呢,你可把四喜的?脑袋送嘴里了!下次再有武林大赛送你去,你的?小狼爪子比人家的?刀枪棍棒都要快!”
岁洱在这时读完了信,终于注意到了车厢里的?动?静:“怎么啦?他又犯什么事?儿了?”
邱意婉依旧没?好气:“把人家四喜的?脑袋塞他嘴里去了!”
“哈哈哈哈。”岁洱笑?得直捂肚子,“四喜那只傲娇死鸟竟然也有今天!”
四喜:“……”别以?为我听不见!
邱意婉叹了口气,从海纳袋中?掏出了两个小玩具,扔到了岁岁面前的?地毯上?,让孩子自己玩去,然后询问岁洱:“狼境那边怎么样了?”
岁洱:“还那样呗,禾卿那女?人野心甚大,看似是?以?太后之名监国,实则是?在藉机把控朝政,想窃取王权!”
和邱意婉料想中?的?差不多,她?只是?担心一点:“裴老将
军还有另外几位曾被你哥托孤的?老臣现下如何?禾卿针对他们?了么?”
“那倒还没?有。”岁洱道,“禾卿才刚起势,还不至于那么一手遮天,不然早就自立为王了,现在还没?有,肯定还是?忌惮裴老将军他们?。”
邱意婉:“那就好。不过咱们?还是?得赶快回到狼境才行。”说罢,又看向了车厢外岁崇的?背影,“裴老将军他们?能顶的?了一时,却不能顶的?了一世。”
岁洱点头?,又道:“裴越吾还在信里说了,他无意间发现了禾卿很奇怪的?一点,但是?并不太确定,等掌握了切实证据,就会立即告诉我。哎呀,这个裴越吾也真是?的?,干嘛不等彻底弄清楚了再告诉我,弄得我现在心里可好奇了,猫爪子在挠一样的?好奇!”
邱意婉忍着笑?问:“除此之外,小裴将军可还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岁洱的?眉毛嘴巴耷拉的?越来越厉害了,脸上?写?满了不高兴:“没?了。”
邱意婉叹了口气:“哎,这就是?小裴将军的?不对了,怎么也不主动?点儿,表达一下对咱们?思念呢?”
岁洱被戳中?了少女?心,脸颊当即一红,气闷地将脸颊别向了车窗外:“哼,谁稀罕他的?思念!我也不思念他!一点儿都不!”
邱意婉笑?了一下,没?再说话,却看向了岁崇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世界上?的?男人难不成都是?石头?做成的?么?一个比一个愚钝,一点儿都不懂我们?女?人的?心。
往后日夜兼程的?赶了半个多月的?路,一家四口携带着一只游隼来到了众生国。
众生国占地广袤,南临水族国度,北临人族国度,国境内遍布连绵山川,水泽丰沛,钟灵毓秀,是?以?国内居民多以?山灵精怪为主,但也有少量人族族群定居于此。
又因其境内是?山区地势,基本全?是?崎岖山路,鲜少有平坦大路,所以?马车无法再继续前行,一家四人只好将马车卖掉,徒步翻越众生国。
偏不巧的?是?,又赶上?了众生国的?雨季,整日阴天,降雨不断,随时会爆发洪水或者泥石流,本就狭窄的?山路说被截断就被截断。
才刚刚在众生国内前行了三日,一家人就被一场暴雨困在了一座小镇上?,好在这个镇子地势较高,位于半山腰处,才没?有被洪水淹没?。
又是?一日阴雨连绵,一大早起来窗外的?天色比傍晚还暗沉。
邱意婉已经足足两日没?出门了,感觉自己要是?再不出去转转的?话,身上?都要发霉了。
山里的?温度还偏冷。早上?从被窝里出来之后,邱意婉先给岁岁换上?了一套青色绸缎制成的?小衣服,然后给自己换上?了一件碧落色绸缎制成的?主腰,搭配青冥色马面裙,外配了一件白?色的?锦衫,看起来即素雅又清丽,颇有烟雨朦胧之感。
梳洗过后,邱意婉抱着孩子离开?了客房。
她?本也有打算去集市上?买点补给品,知晓岁洱贪吃贪玩,于是?就先去喊了岁洱,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
可谁曾想岁洱今天一早来癸水了,浑身酸软无力,纵使想去逛集市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但还没?忘记交代嫂子,回来的?时候给她?带碗羊肉汤,记得多多放肉。
邱意婉笑?着应承了下来,才刚刚离开?岁洱的?房间,隔壁客房的?房门便被打开?了,四喜先从里面飞了出来,不过片刻,岁崇便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了一袭玄衣,银发高束,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皮革制成的?蹀躞带,寒霜剑悬于腰侧,更?衬得他宽肩窄腰,身形修长,气宇轩昂。
四喜在走廊上?盘旋了一圈,然后收翅落在了岁崇的?肩头?。
这几日,四喜对岁崇可谓是?寸步不离,岁崇也不抵触它,便任由它纠缠着自己。
岁岁对四喜的?兴趣依旧很大,当即又伸出了一双小胖手,兴致盎然地要去抓四喜。
四喜惹不起,但躲得起,嗖的?一下就飞走了,直接从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飞了出去。
邱意婉哭笑?不得,无奈地对岁岁说道:“人家四喜现在都怕了你了!”
“无妨。”岁崇知晓四喜是?去山中?捕猎了,“反正它每天也都要飞出去野大半日。”说着,他就伸出了手,将岁岁接到了自己的?怀中?。
自从进入众生国之后,路途就难走了起来,岁崇主动?从邱意婉那里接过了抱岁岁的?任务。岁岁也很喜欢让岁崇抱,因为岁崇高。遇到平坦路段,岁崇还会让岁岁骑在他的?脖子上?,让岁岁变成最高的?一个,每每都会让岁岁开?心好久。
邱意婉也乐得当甩手掌柜。岁岁这个小家伙每天都在茁壮成长,为娘的?是?开?心在眼里,沉在手里。
“郎君是?准备出门么?”邱意婉询问岁崇。
岁崇点头?:“往北的?山路被泥石流截断了,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总被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想去镇上?打听一下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也正有此意。”邱意婉道,“今日的?雨好不容易小了一些,兴许镇上?的?集市会开?业,刚巧可以?去买些路上?用的?补给。”
岁崇:“一同前去?”
邱意婉微微一笑?:“自然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她?忽然垂下了眼眸,面露难色。
岁崇:“只不过什么?”
邱意婉轻叹口气:“你抱着孩子再打伞可能不太方便,可妾身又不知道该不该替你打伞……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习俗,未婚男女?是?不可以?共用一把伞的?,不然这个男人就要娶这个女?人,哎,我一个寡妇,自然是?不在乎那么多的?,就怕郎君介意,嫌弃我是?个寡妇。”
岁崇光明磊落:“夫人多虑了。现下情况特殊,共用一伞也无可厚非,再者说来,你我二人之间清清白?白?,又何需忌惮一个守旧落后的?习俗?”
清清白?白??
你抱着我给你生的?儿子,说你和我之间清清白?白??
邱意婉心中?恼怒,却未表露出来,反而欣慰地舒了口气:“郎君果然是?正义凛然之辈,着实令人安心呀。”
走出客栈大门的?那一刻,邱意婉便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开?了,高举过了岁崇的?头?顶,嘴里却说了句:“这伞似乎有些小。”说着,便将自己的?柔软的?前身贴向了岁崇的?身体。
真真正正的?软玉温香。
极其勾人。
岁崇的?呼吸猛然一滞,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他也不敢去看她?,浑身紧绷,沉着嗓音说了句:“夫人举伞似乎不太方便,不如换我来举伞。”
“那谁抱岁岁呢?”邱意婉柳眉微蹙,一脸愁容,“我昨晚睡觉着了凉,肩头?和手臂都在酸痛,实在是?抱不了孩子,也就勉强能举个伞。”
岁崇:“……”
第 23 章
汛期暴雨不断, 镇子上的集市已有数日未开,今日雨好不容易小了一些,集市上果然有商家?营了业, 虽然为数不多, 但?总比前几日空无一人的惨淡风光强上不少。
一家?三口还都未吃早饭, 恰巧集市上有一家羊汤馆开了门, 邱意婉和岁崇便抱着孩子去了。
兴许是因为大家?都想趁着雨小的时候出来活动活动,羊汤馆的生意竟然异常的好, 座无虚席。一家?三口站在店门口等待了一会儿才有了空桌位。
这?是一家?夫妻小馆, 丈夫负责在后厨忙活, 妻子负责在店里收拾桌子碗筷,食客需要?自?己前去后厨前的窗口排队点餐端汤。
岁崇把岁岁交给了邱意婉,正准备去排队的时候,邱意婉交代了他一句:“记得给岁岁买根骨头, 让他磨磨牙。”
岁崇的内心深处没由来的冒出了一股惊喜:“真?出牙了?”
邱意婉忍俊不禁:“我们还能一辈子没牙呀?”说?着, 便轻轻地?掰开了岁岁的小嘴巴, 光秃秃的下颚正中
冒出来了两?粒小小的白牙点。
岁崇情不自?禁地?牵起了唇角, 素来清冷的眼神内冰雪消融:“确实可以啃骨头了。”
邱意婉笑?着说?:“我们长大了呢。”
岁崇用力点头:“嗯!”也真?是奇怪, 明明不是自?己儿子, 却和自?己亲生儿子出了牙一样高兴激动。
店中人多, 岁崇排了好一会?儿队才来到了窗口前,点了两?碗汤,两?张饼,一块带肉骨头,又用食盒给岁洱打包了一份。
邱意婉把骨头上带着的肉给剥了, 只把骨头给了岁岁,让他嗦里面的嫩骨髓。
岁岁嗦骨头嗦的不亦乐乎, 两?只小胖脚不停地?晃来晃去,悠哉悠哉。
一家?三口正吃着饭,旁边儿桌上有一位大婶满含艳羡的开了口:“看这?一家?三口长得真?养眼哟。”
岁崇本欲开口澄清自?己并非是邱意婉的丈夫,免得影响她的声?誉,但?不知为何,话都冒到嘴边了,他竟然没能说?出口。
邱意婉却很开心地?冲着那位大婶笑?了笑?:“婶子也是一脸的福相,定会?阖家?幸福,福寿延绵!”
人人都喜欢听好听话,大婶的脸色越发喜气了起来:“我瞧着你夫君和孩子应当是狼族吧?是准备往北走?么?”
这?位大婶也并非是人类,而?是山精。众生国居民多是山精,属精灵族。除了一双尖尖的精灵耳外,精灵族的外形看起来皆与人族无异,品格习性也大差不差,但?寿命却是人族的两?倍。
也正因如此,在进入众生国后,邱意婉依旧没有给岁岁戴帽子,精灵族并不排斥狼族,不会?将?岁岁视为异类。
“是要?往北去。”邱意婉惆怅道,“但?因为暴雨连日,我们一家?人已经被困在此地?多日了。”
大婶:“你们着急赶路么?”
邱意婉:“是有些急,但?是带着孩子,不敢贸然赶路,还是安全第一。”
大婶点了点头:“那确实,我看你这?孩子还小呢,经不起折腾。”
这?时,坐在大婶对面的那位大叔忽然开口:“但?你们要?真?着急的话,可以试试从东边的石雕山绕路,他们那边的人有钱,路修的也结实,很少会?被冲断。”
大婶没好气地?瞪了大叔一眼:“你说?得轻巧,知道那绕一圈要?多走?多少里路么?没看人家?还抱着孩子呢?”
大叔不敢再吭声?了,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喝汤。
邱意婉给了岁崇一个眼神,岁崇即刻了然,虽有些无奈,但?看向了大婶,客气有礼地?询问道:“请问一下婶子,若真?从石雕山绕路的话,大概需要?多走?几日?”
岁崇的容颜极为俊美,虽然眉宇自?带冷漠孤傲之感,却更为其增添了一份卓然独绝的气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婶瞬间就?换了副脸色,和蔼可亲地?回答说?:“石雕山大着呢,至少得多走?半月。”
大叔不服,小声?嘀咕了一句:“哪能有那么久,你都没去过石雕山,根本不知道人家?那里的路修得有多好。”
大婶即刻又变了脸,气急败坏地?瞪着大叔:“你知道?你去过?”
大叔的腰板瞬间就?挺直了:“我怎么没去过?你忘了,咱们镇前的那块山母石雕还是我和镇长一起从石雕村运回来的。”
大婶哑口无言,但?还是没好气:“你知道你不早说??赶快给人家?讲讲啊,人家?还急着赶路呢!”
“我想说?你也没给我机会?啊。”大叔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之后,才给邱意婉和岁崇介绍起了石雕山和石雕村的情况。
石雕山并非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脉,山中多产矿物奇石,故引得许多匠人商贾争相开采,其中最出名的一家?厂子,便是位于玉女峰上的石雕厂。
石雕厂内不仅收拢了无数手艺精湛的石雕师,还有许多高端机械,产出的石雕不但?精美异常栩栩如生,还颇具匠心灵巧非凡,是以声?名远扬,乃至广销海外。
“听说?人族某个皇帝的龙椅就?是从这?个石雕厂里请的老师父雕刻的。”大叔继续说?道,“起初这?个石雕厂也就?是一个只有三五人手的小厂子,但?名声?打出来了之后,规模就?越来越大,需要?的人手也就?越来越多,久而?久之,就?在这?个石雕厂附近衍生出来了一座石雕村,村里住着的基本都是这?个厂里的工人师傅或者他们的亲人家?眷。”
邱意婉了然:“因为他们生意做得大,大量货物需要?对外运输,也需要?往山内送入生活物资,所以那里的山路修缮的会?比其他地?方?更好走?一些,也更四通八达?”
大叔忙不迭地?点头:“对!对!我就?这?意思!”
大叔又道:“他们那个村比我们的镇子还大呢,可想而?知有多繁华,好多我们镇上买不到的东西去他们村里都能买到。”
大婶却说?:“要?是这?么说?的话,往他们那边去的路确实更好走?一些,但?咱们这?镇子离石雕村还远着呢,隔着俩山头,又下着雨,至少得走?三天。”
大叔:“所以我说?呀,要?是着急赶路的话,就?先往东边的石雕村绕一趟再继续向北,不着急的话还是等雨停吧,但?是按照往年的惯例来说?,这?雨起码得再下一个月才会?放晴。”
邱意婉和岁崇谢过了大婶和大叔,吃完早餐之后,就?抱着岁岁回了客栈,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岁洱,同她商议接下来的行程。
岁洱原本还一直躺在床上挺尸呢,闻到羊汤味的那一刻,唰的一下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在岁洱坐在桌边喝汤的时候,邱意婉抱着岁岁坐在她的右边,岁崇坐在她的左边,俨然一副全家?齐上阵的架势。
知道的是商量行程,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遭贼了这?么严肃。
岁洱听完邱意婉和岁崇的话后,耸了耸肩,表示:“我都行,反正我们狼族本就?生于山野,才不在乎路好不好走?呢。”
邱意婉想了想,道:“那就?这?样,再等三日,看看雨会?不会?停,顺便还能让你再养养身体,三日之后雨若是还不停,咱们就?绕路向东去石雕村。”
岁洱点头:“我没问题。”
邱意婉又看向了岁崇。
岁崇温声?回答:“都听你的。”
邱意婉抿唇一笑?:“郎君说?话真?是熨贴人心。”又轻叹口气,“这?窗外的天气要?是能够如同郎君一般善解人意就?好了。”
岁崇看似是没什么反应,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耳尖却微微泛了红。
岁洱翻了个白眼,心说?:肉麻,恶心!
岁岁却对一切都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嗦啃着小羊骨头,小胖脚依旧是一晃一晃的,无忧无虑。
三日过后,依旧是淫雨霏霏,一家?四口不想再等,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行程,带着四喜重新启了程。
正如那位大叔所说?,往东通往石桥村的山路确实更好走?一些,路面结实又宽阔,旁侧的山体上也都做了防泥石流的防御工程,极大程度地?避免了山路会?被冲断的可能。
一家?人都是会?武的,脚程颇快,不足两?日便来到了玉女峰的山脚下。
听人介绍说?,玉女峰是因为山顶伫立着一尊纯天然形成的白色玉女石雕像而?因此得名。但?因雨季水汽足,山顶时刻云遮雾绕,所以一家?四口一直未能一睹玉女真?容。
想要?转上向北的道路,需要?先经过石雕村和石雕厂。
石雕村和石雕厂皆位于半山腰处,一个地?势低一个地?势高。
接下来的路,便都是蜿蜒曲折的盘山路。
玉女峰周围还环绕着一条宽阔的河流,天气晴朗风平浪静之时,这?条河便是温柔缠绕的缎带,然而?每当雨季汛期来临,这?条河就?变成了湍急危险的水龙。
沿着盘山路前行的过程中,耳畔时刻充盈着迅猛急剧的水流声?。
然而?出乎一家?人预料的是,走?着走?着,前方?忽然传来了四喜的怪异叫声?,没过多久,四喜便扑棱着翅膀回来了,怪叫声?持续不断,隐约
能分辨出两?个声?调:断了!断了!
“什么断了?”岁洱抬头看着天空,奇怪地?冲着四喜喊道,“路断了么?”
游隼本就?不会?说?话,四喜经受了一番训练过后才会?用鸣声?模拟人声?腔调,但?每次能表达的字数却极其有限,多的不能再说?,急的直在天空上打旋。
邱意婉:“看它这?样,好像不只是路断了那么简单呀。”
岁洱:“路都断了还不简单呢?”
邱意婉:“……”好像也是。
岁崇道:“猜来猜去也无用,不如直接前去看看。”
也只能如此了。
又绕着盘山公路走?了几里,出现了一段悬挂在峭壁上的木栈道,中间却被从山顶掉落的巨石击断了一大截,从缺口往下看,滚滚奔腾的河流如同猛兽一般摄人心魄,只需一口,就?能把人连皮带骨头吞没殆尽,连口残渣都不吐。
邱意婉奇怪不已:“不是说?石桥村这?里的路修建的都很好么?怎么会?被砸断这?么长一截?”
她奇怪的点不是路被砸断,而?是断口长达近十丈。
岁洱抬头瞧了瞧山顶:“可能是因为近期雨大落石多?”随后,她又打量了一下对岸的木栈道,“感觉十丈也不是很远。”她边走?便往后退,忽然化身为了白狼,呼啸着冲上前去,纵身一跃,轻轻松松地?便跳到了对岸去。
岁崇怀里抱着岁岁,根本就?没有化为白狼,甚至没有往后倒退助跑,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平地?而?起就?跳到了对岸去。
邱意婉目瞪口呆,但?其实,她的轻功极佳,若是不下雨的话,她也能够轻轻松松地?跳到对岸,但?现在下雨了,山体表面湿滑,不好借力,搞不好脚下一滑就?落入那条湍急的河水中了……不对,等等,那头死狼不会?真?的不管她了吧?
她能不能自?己跳过去是一回事,他管不管她可就?又是一回事了!
就?在邱意婉即将?火冒三丈的时候,岁崇将?岁岁交给了已经变回人形的岁洱,又从对面跳了回来,对邱意婉道:“我带你过去。”说?罢,就?化身成了白狼。
邱意婉的心里却还是有些气闷:怎么?能抱着你儿子过去不能抱着你老婆过去?
但?她确实是很有主意,立即咬住了下唇,微微垂眸,摆出了一副畏惧迟疑的神色,而?后,赧然不已地?开了口:“妾身有些害怕,不敢上,万一我没坐稳,掉下去了怎么办?”
岁崇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夫人放心,绝对不会?。”
邱意婉面露惭愧,一双手不停地?互绞:“我还是不太敢。”又哀伤地?叹了口气,“当了娘亲之后,总是瞻前顾后,万一我自?己出了什么事,孩子可怎么办?他还那么小呢……”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一双美丽的杏仁眼中像是含着朦胧秋水,看起来娇弱又怜人。
岁崇根本抵抗不了,内心再度疼惜了起来,立即变回了人形,先对邱意婉说?了声?得罪了,然后便将?她横抱了起来。
邱意婉像是真?的恐高又恐水一般,立即抱紧了岁崇的脖子,畏惧地?将?脸颊埋在了他的胸前,还紧紧地?闭起了眼睛。
木栈道那边,岁洱的白眼儿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心说?:你俩差不多就?得了,再这?么下去迟早三年抱俩!
待岁崇抱着邱意婉跳过来之后,一家?四口继续前行。
木栈道就?那么一段路,过去便又是凿在悬崖峭壁上的山路,然而?过了还不足半个时辰,四喜就?又从前面飞回来了,持续怪叫着:“断了!断了!”
“路又断了?”邱意婉哭笑?不得,“看来这?石雕村的路也没想像中那么好呀。”
岁洱叹了口气:“也可能是咱们赶的实在是太不巧了。”
又往前走?了两?三里路,他们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座横挡在路中央的、由山体滑坡堆积而?成的石土山。
山的底部,露出来了一双脏兮兮的人腿。
一家?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四喜拚命想表达的,不是指路断了,而?是人断了……
第 24 章
邱意婉悲悯地叹了口气:“此人是路过这里时突然被砸死的么?瞧这尸身的腐烂情况, 怕是已经被掩埋在这里多日了,他的家?里?人一定?急死了。”
说完之后,邱意婉又抬起?了头, 万般怅然地看向了山体高处:“这一场雨还不知道要夺去多少人的性?命。”
岁洱也叹了口气, 又无?错地摸了摸耳朵:“现在该怎么办?先把他挖出来??但感觉不太好挖呀, 要把压在上面的石头和土堆全部挪开才行。”
岁崇道:“努力试试吧, 既然遇到了,就别?再让他暴尸荒野。”
邱意婉十分赞同岁崇的话?, 立即将手?伸进了海纳袋里?, 从里?面翻出了两把铁锹。
岁洱都惊呆了:“你那袋子里?怎么什么都装的有?”
邱意婉唇角一牵, 志得意满:“我的袋子比你的大呗,装的东西当然比你的多。”
岁洱的眉毛和唇角瞬间?就不高兴地耷拉了下来?,却依旧不甘示弱:“你的袋子也就大,傻大, 没我的精致好看, 我的上面还缀了三颗又漂亮又稀罕的血珍珠呢!”
这下不高兴的那一方瞬间?就变成了邱意婉。
这本?是一对母子袋, 还是世间?罕见?的收纳袋, 岁崇当初得此宝物后, 本?是应该高兴的, 却因该把这件宝贝送给谁而犯了大愁。送给邱意婉吧, 岁洱肯定?要闹翻天;送给岁洱吧,邱意婉那边又没法儿交代。最后为了能够把一碗水端平,狼王干脆把母子袋拆开送出去了,大的那个给了邱意婉,小的那个补上了三颗血珍珠, 送给了岁洱。哪知最后的结局还是不尽人意,俩人还是都不满意。
岁洱觉得邱意婉的袋子比她的大, 邱意婉觉得岁洱的袋子比她的好看,两人时常会因此唇枪舌战。
但?最后倒霉的永远是岁崇,即便他现在失忆了——
邱意婉和岁洱皆是愤愤不平,同时回头,同时委屈埋怨地瞪了岁崇一眼。
岁崇:“……”
岁崇不明就里?,却又莫名其妙地不敢多言,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来?挖吧。”说着便朝着邱意婉走了过去,将岁岁交给她的同时,接过了她手?中的铁锹,转而就将其中一把铁锹递给了岁洱,“给,挖。”
言简意赅两个字,丝毫没把岁洱当外人。
岁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接过了铁锹,开始和她哥一起?挖起?了压在尸体上面的小山包。
好人当到底,送佛送到西,兄妹俩决定?干脆直接将这条路给修通,于是便跳到了高高的小土山顶端,一锹一锹地往旁侧的悬崖外抛。
黄泥土伴随着石块一同跌落进了湍急的河流中。
兄妹俩一刻不停地铲了将近一个时辰,浑身上下皆被雨水打了个湿透,终于将挡在路中央的那座土山给清理干净了,仅留下了一小堆石土做坟堆用?。
那具尸体的全相?也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眼前,确实是被重物砸死的,整个上半身几乎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
邱意婉一手?打着伞,一手?抱着孩子,也腾不出第三只手?去帮忙,只好对岁崇说道:“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辨明身份的遗物。”
岁崇点头,蹲在了那具尸体旁边,最终在看起?来?像是脖子的位置发现了一串沾满了血泥的项链。
是一串很简约的项链,黑色编绳上穿着三颗小圆石头,左边那颗蓝色的石头上刻着“爹爹”二字,中间?那颗粉色的石头上刻着“妞妞”,右边那颗黄色的石头上刻着“娘亲”。
所有的字体皆是歪歪扭扭,一看便知是出自垂髫小儿之手?。
岁崇长长地叹了口气,握着项链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家?三口,女儿可能也就四五岁大,刚识字的年纪。”
邱意婉悲哀道:“真是可怜她们母女了。”这种感觉,她真是能够感同身受。
岁崇和岁洱一同将这个男人埋在了路边,用?木板简单地在坟前立了个碑,将那串项
链牢牢地系在了碑上,以便他的家?眷日后来?寻。
给亡者?鞠了三个躬后,一家?四口继续启程上路。
岁崇和岁洱的头发衣服全湿透了,邱意婉担心他们俩着凉,就问俩人要不要先换身衣服?结果兄妹俩却都摇了摇头。
岁崇的理由是:“不确定?前面还有什么,先这么走着吧。”他手?里?还拎着那把沾满了泥污的铁锹,太脏了没法儿重新放回海纳袋中。
岁洱的手?里?也拎着铁锹,即便淋着雨也依旧是活蹦乱跳:“我们狼族本?就生在北境严寒之地,才不怕风雨!”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岁洱的话?风忽然一转,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红发,“这染发膏还真挺厉害的,下这么大雨都没掉色。”
邱意婉忍俊不禁,忽然间?,她握在左手?中的那柄伞被岁崇接去了:“我来?吧。”他浑身湿透,又沾满了泥土,不敢靠她太近,担心会蹭湿蹭脏她干净的衣服,却又担心雨会淋到她和孩子,打伞的那只胳膊几乎伸了个笔直,将她们母子俩尽数挡在了伞下,自己却全然暴露在了雨幕中。
邱意婉抱孩子的那只手?臂确实有些?酸了,立即将岁岁换到了另外一只手?中,又朝着岁崇无?奈一笑:“郎君为何自己不进到伞底下?”
岁崇神不改色,言简意赅:“伞不够大。”
邱意婉红唇一瘪,满目伤心:“看来?郎君是嫌弃人家?胖,占地方了?”
岁崇:“当然不是!”
邱意婉:“那郎君为何不愿与我同执一把伞?”
岁崇无?计可施,只好靠她近了一些?,却依旧有半个身子淋在雨里?。
邱意婉也没再强迫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道:这都多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够主动和人家?亲近亲近呀?女人都是需要呵护的!
又继续前进了一个多时辰,一家?四口终于抵达了位于半山腰处的石雕村。
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所以石雕村的现状并没有他们想像中的那么繁华,村口空空荡荡,人烟稀少;村前的地面上落满了凌乱的枝叶,显然已多日无?人打扫,甚至连来?往的车痕和脚印都没有。
目之所及之处的唯一活人,就是那位坐在村口大树下的老人。
老人头戴蓑帽,没穿蓑衣,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中却又打着一把大伞,伞底的空间?容纳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更奇怪的是,老人的蓑帽前竟然还垂挡着一面薄薄的白纱,更令人看不清他的真容。
配合着灰暗的天色,这一切看起?来?都有些?诡异阴森。
空气还阴凉凉的。
岁洱摸了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后脖子:“我、我怎么没听到他呼吸啊?他不会、是一尊石雕吧?”
邱意婉和岁崇也都有些?拿不准主意。没有明显呼吸声,却又散发着活人的气息。
正在这时,那位老人忽然僵硬地扭动了脖子,将被遮挡在白纱后方的视线投向了他们一家?四口,嗓音低沉又粗哑,像是十几年没说过话?似的:“你们怎么来?的?”
一句无?波无?澜没有情绪的话?,听不太出语气,也看不清楚表情,所以不确定?他到底是在诧异还是在平常询问。
岁洱回了句:“下着这么大的雨,我们还能坐马车么?肯定?是自己走过来?的呀!”
老人又问:“路不是断了么?”依旧是听不出语气和情绪的低沉粗哑声。
岁洱举起?了手?中的铁锹:“断了的地方我们跳过,堵了的地方我们挖通,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
四喜偶尔还挺有眼色,立即自岁崇的肩头展翅高飞,在阴沉沉的天空中发出了一声嘹亮的长鸣,以示决心。
老人:“……”
邱意婉先瞧了岁崇一眼,岁崇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头。邱意婉了然:应当是活人,只是有一些?奇怪。
邱意婉朝着那位老者?微微一笑:“我们一家?人是要往北赶路,却逢阴雨连绵,不得不绕行此地,天色又已晚,不知晓村中可否有借宿之地?”
其实也才刚到酉时,但?坏天气却加快了天黑的速度,不过须臾之间?,天色便又暗沉了几分,邱意婉彻底看不清了老者?的身影,只觉得树下坐着的那一团黑影像极了一尊冰冷的石雕。
纱帘后,老者?漆黑的眼珠缓慢转动着,死寂阴沉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来?回扫视一圈,满意却僵硬地勾了一下唇角,然后缓缓起?身,举着伞从石头上站了起?来?,一边步履蹒跚地往村里?走着,一边对他们说:“我是村长,跟我来?吧。”
一家?四口跟在村长身后走进了石雕村。
村内房屋鳞次栉比,道路规划极其整齐有序,不仅有良田美?池,学堂医馆,还有众多商铺、客栈酒肆、寺庙祠堂,其规模确实不输一座小城镇。
但?这里?的气氛,却依旧没有想像中热闹繁华。
此时此刻,不论是哪条街道,都是空无?一人。学堂寺庙皆放了假,大门紧闭。医馆商铺客栈酒肆也无?一家?开门营业。雨珠接连不断地打在漆黑湿滑的空街道上,发出辟里?啪啦的清冷声响,更衬托的整个村子内部死寂至极,没有丝毫人气。
不过这也好解释,暴雨连天的,没几个人愿意出门淋雨。山中气温又低冷,还是躺在家?中更舒适。
跟在村长身后七拐八拐,一家?四口来?到了一处寻常人家?的篱笆院前,村长站在院门口,朝着里?面吆喝了一声:“李红,出来?!”
小院内伫立着三间?平房,仅有位于正面的那间?主屋亮着烛灯,其余两间?屋子皆是黑漆漆的。
然而却许久都没有人从那间?亮着灯的屋子里?面走出来?。
村长又不厌其烦地连着喊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声音大,却不是洪亮的音色,而是等?比例放大了数倍的粗糙嘶哑声,像是用?巨木在撞击一口破钟。
每一声都令人的耳膜难以忍受。
岁岁的两道小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甚至还伸出了小手?,把自己的小耳朵捂上了,但?捂了脸颊旁边的人耳朵却捂不了头顶上的狼耳朵,于是又赶紧抬起?手?去捂狼耳朵,人耳朵却又管不了了,给孩子弄的手?忙脚乱的。
同时察觉到这一幕的邱意婉和岁崇皆是忍俊不禁。
不知在村长喊了多少声后,正屋的屋门终于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位身材高壮、穿青色布衣的女人。大家?却看不到她的长相?,因为她的脑袋上也戴着一顶垂了白纱帘的蓑笠,手?中还执着一把巨大的油纸伞。
岁洱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句:不就下了点雨么?你们村子里?的人至于都把自己遮挡的这么严实?
从正屋门口到院门口的距离并不远,李红却走了许久,她的腿脚似乎有些?不好,走起?路来?不怎么流畅,一摇一晃,像是刚刚学会走路似的。
待到李红走出了篱笆院,村长不疾不徐地向她交代了一番话?语,无?非是村里?来?客了,无?处可去只好暂住她家?,让她照顾好安置好等?云云。
交代完之后,村长就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这里?。
李红往旁边侧了侧,将院门口的位置腾让了出来?,客气地示意他们一家?三口先进。
邱意婉的目光不经意地从李红的领口处扫了一下,然后朝着李红温和一笑:“叨扰大姐了。”
李红回复说:“没事的。”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和村长说话?的语调一样无?悲无?喜听不出情绪。
李红领着一家?人去了位于东侧的偏房。
偏房较为简陋,正中央摆了一张桌子,两边靠墙的位置各摆放了一大一小两张木床。床头各有一张矮柜,柜面上都摆放着石雕小人。正对着大门的窗台上也摆着几个石雕小人。
就连正中央那张桌子上的烛台都是石雕小人举托盘的造型。
石雕村内随处可见?石雕的痕迹。
李红点亮了蜡烛之后,对四人说了句:“你们请自便吧。”说罢便转了身,欲要离开偏房,邱意婉却在这时忽然
发问:“婶子家?中有孩子么?我这儿子太小了,晚上可能会哭闹,怕影响了您家?孩子休息。”
李红:“没有。”说罢,李红就一摇一晃地走出了偏房,打着伞回到了自己的正房,紧紧地闭上了房门。
岁洱都蒙了:“啊?村长不是让她照顾好咱们么?光点个蜡烛就照顾好了?起?码得给我端壶热茶喝吧?”
邱意婉抱着孩子坐到了桌边,嗔了岁洱一眼:“人家?能让你免费住在家?里?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岁洱一脸无?语:“你当我想住这破地方啊?我想花钱去住豪华客栈,客栈不是都没开门么……诶,等?等?,不对呀,客栈怎么会不开门呢?客栈不应该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营业么?一家?不开门就算了,怎么会所有的客栈都不开门呢?”
岁洱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儿:“还有,这个村子明明这么大,比咱们先前住的那个镇子还大,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影出没呢?”
邱意婉无?奈一笑:“傻小妞,才发现呀?”
岁洱狠狠地跺了跺脚:“这个村子,一定?有鬼!”
邱意婉看向了岁崇。自从进入这座村子后,岁崇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她朝着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岁崇犹豫片刻,实话?实说:“整个村子里?,仅有三分之一的房屋亮着灯,我仔细探听过,都没有明显的呼吸声,但?是雨声太大,所以我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遭遇到了干扰。”
岁洱也说:“我的耳朵里?也全是雨点砸地面砸屋顶砸树叶的声音,只有靠近村长和李红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很微弱的呼吸,稍离远点就没了。”
岁崇:“但?他们体内却还有活人的心跳,身上散发出的也是寻常山精的气息,并无?异样。”
邱意婉都被他们兄妹俩绕懵了:“所以,他们到底是人是鬼?是活是死?”
岁崇沉思片刻:“暂时当作是活人吧。”
邱意婉:“……”好一个暂时。
邱意婉忽然压低了嗓音,对岁崇道:“你看没看到李红脖子上挂的项链?”
岁崇点头,叹息着说:“看到了,和我们路上埋葬的那个男人戴的一样。”
岁洱瞬间?瞪大了眼睛,既震惊又错愕:“啊?李红不是没孩子么?怎么会戴着妞妞给的项链?妞妞和她娘又去哪里?了?”
无?人回答,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死寂。
就在这时,岁岁忽然大哭了起?来?。
不久之前,在三人商议事情的时候,岁岁的目光被放在窗台上的某个石雕小人吸引了。
那是一尊灰色石头雕刻的小男孩儿,一尺来?高,穿着一条刺绣肚兜,圆滚滚的脑袋上扎了三个圆髻,五官精致逼真,手?脚纹路可见?,刻线灵活流畅,仿若真人似的,就连肚兜上绣着的那条锦鲤都栩栩如生。
正当岁岁看的入迷的时候,这个石雕小人忽然扭转了脑袋,朝着岁岁露出了一个极其阴森可怖的笑容。
小小的岁岁一下子就被吓哭了。
一切皆发生在一瞬间?,三人全无?察觉,岁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邱意婉诧异不已又担忧万分:“怎么了岁岁?怎么了?”
岁岁伸出了小手?,指向了那个石雕小人。
但?石雕小人却早已恢复了原样,邱意婉、岁崇和岁洱都没有看出异样。
“害怕石头小人么?”邱意婉猜测道。
岁洱也盯着那个石头小人看了一会儿,实话?实说:“确实有些?鬼气森森的,做得太逼真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忽然眨一下就能活过来?似的。”
邱意婉的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说的我都开始害怕了。”
岁岁却一直在哭,小身体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死了。邱意婉怎么哄都哄不好,但?她知晓,孩子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就被吓哭,一定?是看到了一些?他们几个没有看到的东西。这个村子里?,也确实处处透露着古怪。
邱意婉再度将目光投向了窗台上的那一排小石人。
岁崇却已经走到了窗前,只见?寒光一现,那一排小石人的脑袋和身体就全都分了家?,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而后他又如法炮制,用?寒霜剑砍断了房间?内的其他几尊小石人,最后将小石人们断裂的身体全部从地上捡了起?来?,尽数扔到了门外的草丛里?。
待岁崇回来?之后,岁岁立即朝着他伸出了双手?,急切地想要他抱。
邱意婉也想让岁崇赶紧抱抱岁岁:“这次真的被吓坏了,需要你给他一些?安全感。”娘亲和爹爹的关心缺一不可。
岁崇的身上却还是脏的湿的:“有毛毯么?”
邱意婉无?奈:“他哪有那么娇气?”
岁崇:“还是给我一张毯子吧,他皮嫩。”
怎么不见?你这头死狼顾及过我的皮嫩不嫩呢?
邱意婉心中郁闷,但?还是从海纳袋中翻出了一条毛毯递给了岁崇。岁崇将毯子展开,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遮挡了肩头和前襟的脏湿泥污,而后才将岁岁从邱意婉的怀中接了过来?。
岁岁立即用?小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却还是在抽抽嗒嗒地哭。
岁崇一手?托着岁岁的小屁股,一手?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温声乖哄着:“没事了,不用?怕,有爹爹在呢。”
这声“爹爹”,完全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了。
第 25 章
岁洱还从没见过这样慈爱的哥哥。哥哥这人虽然性?子冷, 但对她还是很温柔的,可温柔和慈爱的感觉却又有所不同。
哥哥的温柔是冰天雪地中生出的一缕独有的暖风,慈爱的感觉却像是冰雪全部消融了, 春回大地, 处处暖意融融。
自岁洱有记忆开始, 哥哥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性情, 但是她听?叔叔说过,在哥哥年少的时候, 也?就是灰狼族还未发生政变之前, 他?的性?格还是很热情开朗的, 只是经历了太多变故与?坎坷,骨子里的热情一点点被消磨殆尽,才变成了她印象中的这个冷峻的哥哥。
邱意婉的目光也一直定格在岁崇身上,内心相当满足温暖, 却又无可自控地生出了几分别样的酸楚……当初她失去了岁崇之后, 还差点儿?失去岁岁。
其实早在岁岁出生之前, 她就一直期待着?这幅全家团圆其乐融融的光景, 哪成想过还要经历一番生离死别呀?
岁崇一直在温声地哄着?岁岁, 同?时还不停地抱着?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渐渐地, 岁岁的哭声小了,闭上眼睛趴倒在了岁崇的肩头。岁崇原以为孩子已经睡着?了,结果?脚步才刚一停下,岁岁的哭声忽然又起来了。岁崇哭笑不得,只好?继续抱着?他?在屋子里绕着?圈走。但只要他?一停, 岁岁就哭,所以只能不停地走。
看?的岁洱都犯困了, 直打?哈气,然而她才刚刚躺倒在那张小床上,邱意婉就快步走到了床边,不由分说地将她给拉了起来:“瞧你这头上身上又脏又湿的,起来洗干净了再睡!”
岁洱不服气极了:“我们?狼族生于山野,哪里要讲究那么多?”
“真生在野外的狼也?没像你这么脏兮兮的,更何况你现在是人不是狼!”邱意婉没好?气,又不容置疑地说,“快起来,和我一起洗洗去!”
岁洱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小声嘀咕道:“我又不嫌我自己脏,再说了,这儿?哪有可以洗澡的地方?”
邱意婉嗔了她一眼:“小脏猫,一点儿?都没个小公主的样子!”
岁洱理直气壮:“谁规定小公主就必须干干净净得了?我就喜欢在泥窝里打?滚儿?不行?么?”
邱意婉:“人家小裴将军也?愿意和你一起去脏兮兮的泥窝里打?滚儿?么?”
岁洱的头脸蹭的一下子又红了:“你、你、你你你……”
“行?了,别你的我的了,赶紧走!”邱意婉强忍笑意,打?着?伞拉扯着?岁洱出了门,来到了依旧亮着?灯的正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客气有礼地开口,“李婶子,您睡了么?”
等了好?久,屋内人却始终没有回应。
邱意婉的声
音又大了一些,敲门声也?变得更用?力了:“李婶子,您睡了么?”
又等了好?久,还是没有回应。
岁洱奇怪地皱起了眉头:“这敲门声大的我哥那屋都能听?到,她离这么近她听?不到?”
邱意婉悄声提醒道:“你忘了刚才村长是怎么喊李红得了?还有刚刚咱们?走到村口时,也?是离得很近了村长才发现。”
岁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邱意婉现在是在试探他?们?的听?觉能力,结论就是:耳朵确实不好?用?。不对,应当是只有面对面的时候好?用?,但凡远离一点点,他?们?的耳朵就不好?使了,比如现在,仅仅隔着?一道门就听?不见。或许也?有雨声的干扰?
邱意婉又将敲门声和喊声提高了一倍,李红这才来给她们?开了门,却只是站在屋里没走出来。
不过这次李红没有再戴蓑帽,邱意婉和岁洱终于看?清了她的真容——五官平平无奇,十分大众化,皮肤却又相当的紧致细腻,毫无瑕疵,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那双眼睛,漆黑无比,深不见底,像是用?这世界上最漆黑浓稠的墨水画上去的一般。
邱意婉冲着?李红赧然一笑:“李婶子,不知家中可否洗澡?我们?赶了几天的路,又淋了几日的雨,身上实在是脏粘。”
李红一抬手臂,指向了小院西侧的那间小屋,不冷不热地开口:“哪里是厨房,可以烧水洗澡。”
照旧听?不出喜怒,语气无波无澜。
邱意婉略一欠身,施施然道:“那可就多谢婶子了。”就在她起身之时,忽然一把抓住了李红刚刚放下的那只手,强行?将一锭银子塞进了李红的手心里,“这雨不知晓什么时候才会停,我一家人可能会多叨扰您几日,您可千万莫要嫌弃。”
李红缓缓地滚动着?漆黑的眼珠子,看?向了手心中的那锭沉甸甸的银子,面无表情地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回了声:“应该是不用?那么客气。”说完,便?转身回到了房间,再度关上了房门。
邱意婉和岁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俩人的眼中皆写满了狐疑。
随后,邱意婉拉着?岁洱去到了西厢房。
一张灰色的布帘将屋内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是带着?灶台的厨房,里间靠墙的位置堆叠着?一排整齐的柴火垛,前面放置着?一个洗澡用?的大木桶。
点燃烛台之后,邱意安和岁洱才发现这间屋子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使用?过了,目之所及之处皆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连堆放在角落里的柴火也?都多日无人打?理过了,潮的彻底,根本烧不起来。
洗澡用?的大木桶中残留着?小半桶水,浑浊脏污,底部甚至还生出了墨绿色的滑腻青苔。
中间地面上放着?的那几个小木盆子里倒是都盛满了清水,屋顶往下漏水漏的,盆子多日无人移动过,水早就溢了出来,流了满地。
岁洱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她都不需要吃饭洗澡的么?”
邱意婉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起初我还怀疑李红和村长都是石雕成了精呢,所以我刚才特意握住了李红的手,结果?你猜怎么着??竟然就是真实的人手,还有温度呢,脉搏也?是跳动着?的。”
岁洱的脑子都要卡顿了:“既有呼吸,又有心跳脉搏,还有温度,看?来是活人无疑,但他?们?的表现却又很奇怪,说话没感情,听?力非常差,走路姿势又奇怪,甚至不懂最基础的人情世故,像是刚刚才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
邱意婉点头,又道:“我猜刚刚李红的那句‘应该是不用?那么客气’所表达的意思可能是‘我应该是要回答不用?那么客气’,她像是没有见过银子这种东西,没有接受过别人的赠与?,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对此做出反应,思考了好?大一会儿?,才迟疑不决地做出了选择。”
岁洱的头皮都开始痒了,一边挠着?头一边说:“真的太诡异了……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还洗澡么?要不算了吧?”
懒死你得了!
邱意婉又气又无奈:“洗!必须洗!”
岁洱的两道眉头又拧到一起去了:“柴火都烧不着?怎么洗啊,我可不用?凉水洗,我的癸水刚结束!”
邱意婉没好?气:“现在才想起来自己的癸水才刚结束?”随后,邱意婉将手伸进了身侧的海纳袋里,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方玄铁打?造的沉重黑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放着?几块儿?不断往外冒着?白色冷气的蓝色晶石。
岁洱目瞪口呆不可思议:“蓝冰?你从哪里弄来的?”
邱意婉心虚地吸了吸鼻子:“离开狼宫前从明德殿里偷出来的。”
明德殿,各代狼王处理政务的地方,贮存着?无数机密文?件,戒备极其森严。
邱意婉还是抱着?岁岁才得以进去的,因为岁岁是名义上的新任狼王,无人敢拦。
但是打?死岁洱岁洱都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去明德殿里面偷东西,偷的还是蓝冰,眼睛瞪的更大了:“你、你你你你!”
“那又怎么了?”邱意婉转身就将玄铁盒子放到了灶台上,又从海纳袋中套出来了一双特制的黑皮手套戴上了,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挑选了最小的一块儿?蓝冰出来,丢进了下方的灶台里,“我男人当初就是为了找这东西才闯了禁地,才没了性?命,如今冰链重启,享尽渔翁之利的却是禾卿,我偷着?带几块出来还有错了?”
岁洱哑口无言:“那,那我确实是没法儿?反驳你,但你用?这东西烧水是不是有点儿?太奢侈了?我祖上十八代都没用?蓝冰烧水洗过澡!”
邱意婉:“管他?呢,当务之急是洗澡驱寒,不用?它也?没别的东西可用?了。”
岁洱啧啧啧了几声:“真不愧是祸国妖后,太会兴风作浪了,这事儿?要是传回了狼境,让那些大臣们?知道了你用?宝贵的蓝冰烧水洗澡,你还得再被他?们?联名上书要求赐死一次!”
邱意婉一点儿?不怕:“又不是光我自己洗,你不也?得洗么?”
岁洱:“我可以不洗的呀,我本来就不想洗澡!”
邱意婉:“不洗你也?得洗!再说了,这山高皇帝远的,你不说谁能知道我用?蓝冰烧水洗澡了?”
岁洱摇头晃脑得意洋洋:“那你求我保密呀!求我呀求我呀!”
邱意婉又气又笑,伸出手指头用?力地在岁洱的脑门上戳了一下:“别打?哈哈了,赶紧去把水搬过来。”
岁洱撅起了小嘴,不情不愿地去搬了一盆水过来。
姑嫂俩一同?将遍布灰尘的灶台锅炉和水盆清理了,而后点燃了那块仅有大拇指甲盖大小的蓝冰,只听?蹭的一声,一团蓝色的明亮火焰骤然腾起,如同?万丈星光在同?一时刻汇聚一堂,盈盈地照亮了整间简陋的厨房,蓬荜生辉。
邱意婉瞧着?这团如梦幻一般璀璨绚丽的光芒,情不自禁地感慨道:“这蓝冰果?然是稀罕物,点着?之后竟然这么好?看?。”
岁洱:“光好?看?么?能量还大呢,就这小小的一块儿?能支持一条从狼境最南端到最北端的冰链往返运行?两圈儿?!”
邱意婉轻叹口气:“也?怪不得禾卿要对你哥痛下杀手呢,这么稀有的高端资源,谁不想霸占?”
头锅水烧好?之后,邱意婉先让岁洱洗了,自己再等下一锅水。
岁洱本来就困,热水洗完澡后,更困了,哈气连打?个不停,邱意婉就让她先回屋睡觉。但是在岁洱临走前,邱意婉特意交代了她一句:“去看?看?岁岁睡着?了没,让你哥也?来洗个澡。”
岁洱点头应了,打?着?伞离开了厨房,无精打?采地回到了东厢房。
岁岁依旧被岁崇抱在怀中,但岁崇却还是站着?的。岁洱一进门就悄声询问了句:“岁岁睡了么?”
岁崇的声音也?很轻:“睡了。”又问询问道,“有干净被褥么?”
大床上铺着?的那套被褥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灰尘与?霉潮味,所以他?才一直没把岁岁放下。
“有。”岁洱从自己的小海纳袋里拿出来了一套岁岁专用?的被褥,铺到了那张大床上。
岁崇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岁岁放到了床上,又仔仔细细地给孩子掖了掖被角。
岁洱都已经快躺在那张小床上睡着?了,声音迷糊不清:“我嫂子说让你也?去洗个澡,水快烧好?了。”
岁崇却回了句:“这村子实在是太过古怪,我想趁着?夜色出去打?探一下,回来再洗。”
“那你自己去给我嫂子说一声吧,她还在厨房……”岁洱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越来越沉,话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岁崇根本就没听?到“洗澡呢”这三个字,也?不知道邱意婉正在洗澡,一走出房门,就通过对面厨房的窗户和门缝看?到了一团奇异的蓝光,还当是有妖物缠上了落了单的邱意婉,惊急不已地朝着?厨房冲了过去。
那只洗澡用?的大木桶实在是太脏,邱意婉和岁洱也?就懒得清理了,索性?直接用?木盆洗——先用?水瓢将锅中的热水舀进木盆里,再兑上冷水,一瓢一瓢地往身上浇。
洗头的时候,邱意婉是赤条条地蹲在地上的,把乌黑湿润的长发撩到后面之后,她又用?温水冲了冲洁白的面颊和起伏优美的前胸,而后如同?一朵出水芙蓉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紧接着?,厨房的门就被撞开了,岁崇冲了进来。
第 26 章
邱意婉的身形纤细, 却玲珑有致,岁岁尚未断奶,她还异常丰满, 更衬得她的腰身不盈一握, 双腿修长紧致。
少女有少女的清纯, 少妇则有少妇的独特风情。
她偏就是那种风情万种却又不失清纯的绝色佳人。
岁崇浑身一僵, 被雷击中了?似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邱意婉也是一愣, 却并不羞耻, 毕竟孩子都有了?,根本没那个必要扭扭捏捏,再说了?,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在?浴室里……但她的反应很快, 立即用双臂捂住了?前胸, 却故意不捂严实, 半遮半掩的, 显得越发诱人, 又假意惊慌, 迅速将脸颊别到了?一边去, 一副快要急哭出来的委屈样子:“郎君这?是做什么?”
厨房内水汽蒸腾,潮热一团,她白皙的面颊还微微有些潮红,乌发湿哒哒的滴着水,无暇的肌肤上布满了?水痕水珠, 在?盈盈蓝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美丽蛊惑。
岁崇的喉结猛然?一滑, 理智明明很清明,身体却不受控制,像是自带记忆一般,体内骤然?腾起了?一股热火,无论如何都熄灭不了?。
真想扑过去,将她压在?身下,标记上独属于?自己的气味,由里而外的标记。
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野性。
“抱歉!”岁崇迫令着自己转了?身,迅速离开了?厨房。
外面风雨依旧,雨势甚至比刚刚更大了?一些,伴随着夜色的深沉,气温也越来也低冷。
岁崇一离开厨房就化为了?白狼,风驰电掣地?冲出了?篱笆院。
冰冷冷的雨点打在?身上,却一点儿?都无法降低他的体温。
他反而越来越热了?。
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燃烧沸腾。
村中有一方浅浅的池塘,冰冷的池水早已溢了?出来,岁崇直接跳进了?池子里,化为人形躺在?了?水池中央。
为了?能够熄灭体内的火气,他特意躺在?了?浅池的最深处,高大挺拔的身躯几乎全部浸泡在?了?池水中,凌乱的雨滴不断拍打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却毫无熄火的效果,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全都是刚刚在?厨房里看到的画面。
越想,体温就越高,却又无法克制地?想。
夜空无星,寂寥的村庄内灯火阑珊,岁崇的内心?却是一团兵荒马乱。
他本不该觊觎一个少妇。
但每次邪念一生出,都会比上次更加荒唐。
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是真的生出了?直接扑过去的邪恶念头……
岁崇攥紧了?双拳,挫败又气恼地?咬了?咬后槽牙,拳砸水面的同时,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禽兽!”
邱意婉是真没想到,岁崇竟然?会直接转身离开,她明明都已经这?样搔首弄姿地?出现在?他面前了?,他竟然?还能够对她无动于?衷?
是不是他已经对她不感兴趣了??不爱她了??
邱意婉的鼻尖一酸,直接委屈地?哭了?,并且还越想越委屈,一直从岁崇冷落自己这?件事回想了?到从多年前自己被逼无奈背井离乡的事情。
紧接着,邱意婉就又开始哀怨起了?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当年,要是不被圣上赐婚的话,她何至于?受那么多苦?爹爹和大哥虽然?不在?了?,但她还有娘亲和三哥疼呢,怎么着都比现在?强!
当初还不如让她直接掉死在?那片野林子里呢,她也没求着他救!
邱意婉越哭越伤心?,一直呜呜咽咽期期艾艾了?好久,心?酸的眼泪才勘勘止住。等她擦干身子,穿上干净衣物回到对面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岁洱和岁岁睡的一个比一个香,邱意婉轻轻地?躺在?了?孩子身边,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奶香味,内心?这?才感受到了?些许慰藉。
不知是几更天,邱意婉忽然?被岁岁的哭声吵醒了?,料想着孩子肯定是因?为睡前没吃奶所以被饿醒了?,于?是立即起身将岁岁抱了?起来,解开衣服喂他吃奶。
窗外依旧是漆黑一团,隔着一层纸窗都感受到了?阴沉压抑,雨声甚至还比她睡觉前更大了?一些,辟里啪啦的响。
忽然?间,几道刺目银光接连闪过,一晃又一晃地?映亮了?窗格,滚滚雷声接踵而至,一声比一声震耳欲聋,整个山河大地?似乎都在?因?此震颤!
沉睡中的岁洱直接被惊醒了?,小小的岁岁则是直接被吓哭了?。
自从来到这?个诡异的村庄后,岁岁已经是第二次被吓哭了?。邱意婉心?疼又焦急,赶紧哄起了?孩子。
岁洱一脸懵地?从小床上坐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地?震了?吗?”
邱意婉一边轻拍着岁岁的后背一边无奈地?回道:“打雷了?。”
岁洱:“什么雷声能这?么大?神仙渡劫的天雷么?”
邱意婉长叹口气:“那谁知道?这?地?方诡异的要命。”
岁洱思?索片刻:“夜长梦多,要不咱们还是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吧?”
邱意婉却说:“要能走成才行?呀,你瞧外面那雨下的,天漏了?似的,根本出不了?门。”
因?为外面的雨声太急太大,又夹杂着隆隆雷声,姑嫂俩人在?室内说话都需要扯着嗓子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岁洱烦躁地?挠了?挠脑袋:“哎,什么破地?方!怪不得这?里的人都这?么奇怪呢,我?要是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我?也得变成怪物!”
邱意婉不置可否:“可是这?个村子的建设明明就很繁华,如果成年累月都是这?种鬼气候,石雕厂和石雕村根本发展不起来。而且在?咱们来此之前,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说石雕山里的路是出了?名的好,很少会因?为下雨被截断。”
岁洱很快就明白了?邱意婉的意思?:“你是说,这?个地?方的古怪很有可能是近期才突然?产生的?众生国也就大半个月前才刚刚进入雨季。”
邱意婉如实告知:“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岁洱绝望不已地?躺回了?床上:“那就先?这?么着吧,走一步看一步得了?……对了?,我?哥呢?”
邱意婉冷哼一声:“谁知道死哪去了??”
岁洱猛一侧脸,不可思?议:“你怎么又生我?哥的气了??”睡前不还好好的么?
邱意婉:“谁要生那头没心?没肺不知好歹冷血无情的死狼的气!”
岁洱:“……”根本不敢说话。
窗外雷声渐息,岁岁在?娘亲的乖哄下不再啼哭,吃饱了?奶之后就又乖乖地?睡着了?,邱意婉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躺在?大床上辗转反侧几番之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岁洱一句:“你哥刚才是去厨房洗澡的么?”
岁洱刚巧也没睡:“不是呀,他说他觉得这?村子太奇怪了?,要趁着夜黑去探查一下,等回来再洗。”
邱意婉却越发奇怪了?,既然?不是去洗澡的,干嘛要忽然?闯进来?搞得人家还以为他是专门来找人家的……虽然?误会解除了?,但邱意婉却越发气闷了?:为什么不来找她?她是洪水猛兽么,这?般躲避着她?
直至外面的天色泛起了?微光,岁崇也没有回来。
不过雨势终于?小了?一些,邱意婉便?又打着油纸伞去了?厨房,准备再烧锅水,正?蹲在?灶台前点火呢,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回身一看,正?对上一双威风凛凛的琥珀色狼眼。
白狼浑身上下的毛发全都被雨水打湿了?,紧密地?贴在?了?高大威猛的身体上,更衬得肌肉线条矫捷漂亮。
只是他的步伐,有些迟疑,眼神中还透露出了?些许不知所措。刚刚他已经在?篱笆院里面站了?很久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鼓足勇气之后才走进了?厨房。
邱意婉的眼圈猛然?一红,赌气地?把头扭回去了?,继续点火。
岁崇还当她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在?痛恨自己,立即化为了?人形,急切不已地?解释道:“在?下昨晚绝非故意,只是看到了?厨房亮着诡异蓝光,以为夫人遇到了?危险才会、才会贸然?闯了?进来。”
邱意婉却还是不理他,点燃了?蓝冰之后,从地?上站了?起来,继续红着眼圈往锅中添水,晶莹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既可怜又无助。
岁崇越发焦急了?起来:“请夫人相信在?下,在?下绝无冒犯夫人的意思?!”
邱意婉终于?看向了?他,眼眸抬起的那一瞬间,在?眼眶中积攒了?许久的眼泪盈盈而落:“郎君又不是不知晓,寡妇门前的是非本来就多,此事要是传出去了?,可让我?以后怎么活呀?”
岁崇本想向她保证自己一定会对她负责,然?而话都已经冒到嘴边了?,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她想要他对她负责么?她那么深爱着她的夫君,若只是因?为他昨晚的无心?之失便?要求她委身于?自己,岂非趁人之危?
岁崇攥紧了?双拳,犹豫了?一晚,终于?在?此刻下定了?决心?:“夫人切莫担心?,等雨一停,在?下就会离开,往后余生都不会再出现在?夫人面前!”
邱意婉浑身一僵,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盯着岁崇,好大一会儿?之后,忽然?埋下了?脑袋,两滴眼泪随即滴落在?了?灶台上,嗓音低沉呜咽,楚楚可怜:“我?明白了?,郎君是觉得我?嫁过人生过子,所以不宝贵了?,与残花败柳无异,纵使看遍了?我?也不需要对我?负责。”
岁崇越发惊慌失措:“我?绝对没有……”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邱意婉便?转了?身,作势欲要离开,岁崇下意识地?伸出了?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脱口而出,“我?从未那么想过,夫人在?我?眼中与珍宝无异!”
邱意婉的心?中猛然?一喜,却并未表现出来分?毫,神情反而愈发的悲哀凄楚了?:“郎君莫要再解释了?,我?这?一生命苦我?是知晓的,郎君怎么看待我?都是理所应当,至于?雨停之后郎君是否要离开也是郎君的自愿,与我?并无任何干系,跟在?我?这?种寡妇身边,确实容易玷污了?郎君的名声。”说罢,便?用另外一只手坚决地?拂掉了?岁崇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
第 27 章
回?去之后, 岁岁还没睡醒,岁洱重新点燃了烛台,正坐在桌边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学习描眉化妆。
邱意婉收了伞, 关了门, 还没走到桌前呢, 就?被岁洱那张浓墨重彩的小脸盘子吓了一惊:“你这是在干嘛?”
岁洱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放在妆奁旁的那本?彩印书籍:“我在鲛人国买的化妆手册, 正在学习呢。”
邱意婉一脸茫然地瞧着她那双被涂描的乌漆麻黑的眼皮:“你现在学的是什么妆?”
岁洱的下巴微微一扬:“地狱少女酷炫烟熏妆!”
邱意婉:“……”好一个地狱少女。
邱意婉欲言又止了一番,最终很委婉地回?了句:“你这眼眶子, 是不?是熏的有点儿过劲儿了?”
岁洱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这才叫时尚呢!”又满含憧憬地说道, “等我画好了烟熏妆,我要?再去染一个深红色的头发,换一身?纯黑色的束腰劲装,再把我的青松刀往蹀躞带上一别, 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超级无敌酷炫的地狱美少女!”
邱意婉忍俊不?禁, 也不?想扫她的兴致, 就?回?了句:“行, 祝你成?功。”说完之后才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立即对岁洱说了句:“赶紧去厨房让你哥洗个热水澡。”
岁洱:“我哥回?来了?”窗外雨声?大, 影响了她的听觉能力。
邱意婉点头:“嗯, 都淋透了,浑身?上下冰冰凉!”说着,又从海纳袋中拿出来了一套干净的男装递给?了岁洱。
岁洱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你俩刚刚明明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让他洗?何苦要?再折腾我一趟?”
邱意婉俏脸一沉,转身?就?朝着大床走了过去,没好气?地说:“我才不?要?关心那头死狼呢!”
岁洱气?的牙痒痒, 一边起身?一边嘟囔:“我就?没有见过比你还能作怪的女人,怪不?得整个狼境都说你是红颜祸水呢!”
邱意婉浑不?在意, 悠悠然地往床边斜斜一坐,身?段优美,神采飞扬:“奈何你哥就?是独独钟情于我呀?自古以来,所有的红颜祸水都是被至高无上的君王所偏爱出来的,所以罪不?在红颜,而?在君王。”
岁洱无言以对,归根结底还是她哥欠!
“但你也是板上钉钉的恃宠而?骄!”岁洱气?呼呼地打?着伞出了门,然后就?看到了她哥像是一尊冰雕人似的清冷孑孓地伫立在对面厨房内。
木门未关,灶台中的蓝冰依旧亮着盈盈的光,岁崇俊逸的眉宇间却是一派茫然,整个人不?知?所措到了极点……他自然是不?想离开的,却又担心她会厌恶自己。
忽然间,岁洱气?鼓鼓地冲进了厨房,粗黑的眉毛眼线,被人打?了两拳似的乌青眼眶,还有一张黑红黑红的嘴巴,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岁崇的内心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了一股火气?,成?何体?统?特别想直接抄起墙根放着的藤条打?她一顿。
但很快,他就?憋屈的熄了火,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并非她的亲哥,根本?没那个资格管她。
岁洱却仗着她哥现在没记忆,一点儿都不?怕他,甚至比她哥还要?理直气?壮,直接把衣服往灶台上一扔,没好气?地甩了句:“我嫂子让你赶紧洗个热水澡。”然后扭头就?走,搞得岁崇还当她是因?为知?晓了他无意间冒犯了她嫂子的事情而?恼怒于他。
岁岁睡醒之后,邱意婉又奶了他一顿,而?后将贮存在海纳袋里的水袋和?干粮放到了桌子上,对岁洱交代道:“现在雨又小了一些,我打?算再去村子里转转,你照顾好岁岁。”
邱意婉此时正穿着一条比较方便行动的暗红色束腰襦裙,外搭了一件窄袖黑色罩衫,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简单干脆的圆髻,脚踩一双软底黑靴,就?连银镯子都带上了,显然已整装待发。
岁洱:“我哥昨晚不?是刚转完么?有什?么情况你直接问?他去不?得了?”
邱意婉:“这村子如此古怪,你怎知?晓夜晚和?白天没有差别呢?”
岁洱没法儿反驳,看了一眼正自己一个人乖乖坐在床上玩玩具的小岁岁,心里忽然有些没底:“要?是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在这种鬼地方,万一我一个人照顾不?好岁岁怎么办?”
邱意婉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还有四喜的么?”
岁洱:“四喜又去哪儿野了?”
邱意婉:“这你放心,你哥肯定会把它喊回?来。”
交代好一切,邱意婉就?拿着油纸伞出了门,恰在这时,岁崇也持着伞从对面的厨房走了出来。他洗完了澡,换了一袭白衣,腰束黑色蹀躞带,银发未束,披散于肩,更显潇洒俊逸。
邱意婉却故意不?理岁崇,像是没看到他似的,转身?就?朝着篱笆门走了过去。
岁崇没有急着追,以手搭哨放在了唇边,嘹亮的口哨声?在朦胧的雨幕中响起,没过多久,就?从不?远处的山林中飞出了一只玄色的游隼,落于了岁崇的手臂。
岁崇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跟这只游隼之间有着这么强的默契,却莫名信任这只游隼:“照顾好她们两个人。”说罢便抬了下手臂,游隼展翅而?飞,落在了西厢房门前的屋檐下。
岁崇这才持着伞走出篱笆院,没有立即追上邱意婉,却绝不?让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邱意婉不?慌不?忙地在这个村子里溜跶了大半圈,目之所及之处,还是没有一家?商铺酒店开门营业,街头巷尾也依旧是空空如也,除了她和?岁崇之外再无第三人的身?影,像极了一个梦境中的虚假村落。
真若是让她独自一人在这个村子里闲逛的话,她还真是有些慎得慌。好在岁崇在身?后。
她是知?晓的,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坏处是她总是容易放松警惕。
昨晚来时已是傍晚黄昏,天色极为黯淡,她并没有注意到路边栽种着的花草绿植,今早天色亮了一些,她才发现这座村子里的大街小巷的路边上竟然都栽种着一排排黑色的花朵。
此花的花型有些类似于玫瑰,花瓣重重叠叠,饱满瑰丽;细长的花/茎上长满了尖锐的倒刺;羽毛型的叶片四周带有一圈小锯齿,
但是,这种花的质感?,看起来却不?如寻常花朵那般柔软。漆黑的花瓣儿上落着晶莹的雨滴,反射着璀璨坚硬的光芒;花/茎呈墨绿色,根根笔直,尖刺突兀;花叶不?停地被雨滴急打?,竟然没有产生颤动现象。
像是一朵石头花,又像是真花被定格了。
邱意婉将伞换到了左手中,奇怪不?已地伸出了右手,想探寻一个究竟,结果她的指尖才刚刚靠近花瓣,临近的某片树叶猛然一翻,直接在邱意婉的指尖上划破了一道深深的大口子,当即血流如注,血液还微微泛着黑色。
有毒。
邱意婉大惊失色,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猛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电光火石间便封了她的腕部脉络,紧接着,她的食指就?被送入了他的唇中。
温暖湿润的吮吸感?瞬间包裹了她的指尖。
太长时间没有这样亲密接触过了,邱意婉的脸颊莫名一红,紧张又羞赧地看向了岁崇。
岁崇浑身?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刚刚所有的行为,全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条件反射般做出的,根本?没有经过思考。
但他并没有松开她,直至妖毒被全部吸出,他才松了手。
却不?知?晓邱意婉是不?是故意的,手指离开时,先轻轻地用指尖勾划了一下他的舌尖,又轻柔地扫过了他的下齿,最后似有似无地在他的下唇上摁了一下,在他浅粉色的薄唇中间留下了一道殷红色的血痕。
岁崇的呼吸猛然一顿,喉结干涩一滑,但还是迅速从自己的衣服上撕扯下来了一条布料,给?邱意婉包扎了伤口,然后才解开她的穴位。
空气?潮湿,雨声?贯耳,两道呼吸却如出一辙的紊乱。
岁崇的内心更是兵荒马乱。
邱意婉埋头于伞下,面颊潮红,长密的睫毛在眼底映下了一道浅浅的阴影,语气?娇羞赧然:“是我冒失了,多谢郎君出手相助。”
岁崇的双唇莫名发干,很想舔舐下唇,拼尽全力才忍耐住:“不?怪夫人,是我忘记提醒夫人了,这花是石花,昨晚还没开,却在一夜之间齐齐盛开了,并且还释放着浓烈的妖气?。”
邱意婉抬眸,不?盯他的眼,只盯他那沾了血的薄唇:“昨晚有妖气?么?”
她的双唇饱满红润,一开一合间极具诱惑。
岁崇的目光被深深地吸引了,呼吸逐渐低沉,嗓音也开始泛哑:“没有,花开之后才有。”
“哦?原来是这样?”邱意婉故意吐出舌头,缓慢舔舐了一下自己的红唇,“所以,这花带着妖毒?”
岁崇猛然咬紧了牙关,强行将自己的视线别开了,不?然他自己都难保自己会再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极其低沉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邱意婉的眼眸中忽然充斥着担忧:“郎君为我吸了毒,身?体?不?会有碍么?”
岁崇无论如何也不?敢看她,淡淡冷冷地回?答:“无妨,我本?就?是妖。”
“哦。”邱意婉长舒一口气?,“还是要?多谢郎君出手相助,不?然妾身?可真就?要?命丧于此了。”说罢,她又像是才刚刚发现什?么似的,惊讶又歉然地说了声?,“郎君的唇边还有血渍。”
她作势抬手,要?去给?他擦,却被岁崇握住了手腕,强行摁了下来:“夫人手伤严重,还是莫要?操劳了,以免伤口再度崩裂。”
邱意婉只得作罢,转身?看向了旁侧的那一丛黑色花朵,感?叹道:“竟然真的是石头形成?的花,还释放着妖气?,难不?成?这村子里的怪异都是因?为它?”
岁崇:“不?一定,村里残留的那些为数不?多的村民也很奇怪。我昨晚挨家?挨户地观察过,所有人都和?村长以及李红一样,不?仅视听能力极差,还没有任何正常的生活迹象,他们在房中只是点着灯枯坐,能够一动不?动地坐一整夜,像极了石雕。”
昨晚他还特意去了一家?亮着灯的药铺,分前后两院,前院看病问?诊,后院住人抓药。唯有后院亮着灯。
明明暴雨连绵,后院院中晾晒着的草药却都没有被收起或者遮盖。这完全不?符合药铺主人的特点。
岁崇又特意潜入了室内的药房,用力打?翻了一座贮存名贵药材的架子,发出了极为明显的声?响,屋主却始终置若罔闻,一动不?动地在室内枯坐着。
岁崇分析猜测道:“药店店主不?珍惜家?中药材,李红戴着妞妞的项链却说自己没有孩子,像极了鸠占鹊巢。”
邱意婉微微蹙眉:“起初我也怀疑那些人是那些石雕成?了精,霸占了这座村子,但李红的手却偏偏又是一只切切实实的活人手。”
岁崇:“所以我打?算今天去山上的石雕厂看看。这些村民畏水,只要?雨不?停,他们就?不?会轻举妄动。冒雨去调查也是最好的时机。”
通过空荡无人的街道和?村长、李红出门必作双重防护的行为不?难判断出这里的人极其畏惧雨水会滴落在身?上。
邱意婉点头:“那就?一同前往吧,也好有个照应。”说罢,她便打?着伞转了身?。
岁崇跟在邱意婉身?后,在她看不?见的位置,难以忍耐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贪婪地以舌尖舔舐着她残留于其上的血迹。
是甜的。
如同她身?上那股混合着奶香的体?香味。
极其诱人。
第 28 章
通往石雕厂的那条路是上坡路, 然而却不知是人为因素还是天气影响,此?路已经变成?了?一条迅急的落阶瀑布,水龙极其汹涌, 根本无法蹬踏分毫。
邱意婉和岁崇一同站在村尾, 无奈地望着那条早已与山溪融为一体的登山路, 长长地叹了?口气?:“除此?之外, 还有第二条路可以上山么?”
岁崇道:“这是条步行道,另外还有一条用以运输货物的车马道。”他昨晚已经在这座村子里外仔细探寻了?一个遍, “车马道盘山而建, 也被泥石流堵了个水泄不通。”
邱意婉大概在脑海中想像了一下这座村子的地形图:“我们是从西边的盘山公路而来, 抵达了?村口。此?刻我们正位于最东边的村尾。这个村子如果真?的如同当?地人所介绍的那般四通八达,应当还有很多条通往外界的路才对。”
岁崇早已
考虑到了?这点:“我昨晚核实过,除了?我们来时的那条路,另外还有四条不同方向的路通往此?村, 但无一例外全部?被截断, 不是木栈道断裂就是泥石流坍塌。”
邱意婉眉头紧皱:“五条路全部?被截断, 是否有些?怪异?”
岁崇点头:“雨大, 泥石流无法?判断, 木栈道确实有被人为破坏的迹象。”
邱意婉抬头, 束手无色地望了?望山上:“那咱们现在该如何去石雕厂呢?”
岁崇神不改色地回了?句:“夫人若是不介意的话, 我可以带着夫人走野路上去。”
邱意婉肯定不介意。阴雨连绵,处处都湿哒哒的,她巴不得让岁崇驮着她走呢。但邱意婉却表现出了?一副赧然的神色,微微垂下?了?眼眸,莹润的粉唇羞怯嗫嚅:“是我无能, 拖了?郎君的后腿。”
“无妨。”岁崇直接化为了?健硕白狼。
邱意婉心中窃喜,立即收了?油纸伞, 从海纳袋中拿出来了?一件防水的披风裹在了?身上,然后轻车熟路地跃上了?岁崇的后背,身姿优雅地往前一趴,美美地圈住了?他的脖子。
“夫人坐稳了?。”
“嗯。”
岁崇一跃而起,纵身跳过了?宽阔湍急的山溪,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山体?上,带着邱意婉在葱郁的丛林间风驰电掣地奔跑了?起来。
下?雨时的山路并不好走,地面湿滑又粘腻,更?遑论是鲜少有人踏足的林间野路,随处可见深邃的断沟、陡峭的悬崖和嶙峋巨石,然而对于狼族来说,纵横山野乃是先天自?带的能力,更?何况是混迹于世近千年的白狼王。无论多复杂险峻的地势,岁崇皆是如履平地。
邱意婉只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了?一道不断登高向上的白色闪电上,周遭的一切都如同残影似的急遽不已地向后倒退着,恍然间,又让她回想到了?他们两个初初相识时的某一幕——
他救了?她,她却不知?好歹又不自?量力地开始追杀起了?他,且恒心坚决,不远万里地也要?追着他杀。
追逐到某座深山中,突然发生了?强烈地动。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经历大自?然的地动,像是巨人的大脚重重地砸落在了?大陆上,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摇晃,摧古拉朽。
紧接着,周遭坚固的山体?便开始崩裂坍塌,硕大的巨石和百年大树一同从天而降。
人类的力量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她登时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完全被吓傻了?,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就在一棵参天大树即将砸中她之际,后衣领忽然被一只大手用力扯住了?,将她整个人都甩了?起来,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她的身体?落在了?一头白色野兽的宽阔后背上,下?一瞬,他便带着她在落石纷纷的山坳里东躲西闪地奔跑了?起来。
那是她第?一次坐上他的后背,他又救了?她一次。她伏在他的后背上,整个人惊魂未定,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浑身止不住地颤栗,却依旧是不知?好歹:“我没求着你救我!”
他压根就没搭理她,到了?安全地带,直接化为人形从地上站立了?起来,让依旧攀附在他后背上的她在猝不及防间摔落了?下?去,屁股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尾巴骨都要?被摔断了?的感觉。
他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迈步便走,背影挺拔又冷酷。
她就是讨厌他那副不把她当?成?一回事儿的高傲态度。就好像、就好像他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明,而她只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蚂蚁,无论怎么折腾,都无法?撼动他分毫,所以他才会对她不屑一顾。
她也明白,他不是不想杀她,而是懒得动手,觉得她平平无奇碌碌无为,根本不配让他拔出他的寒霜剑,不配成?为他的对手。
他救她,也是出于高位者?对低位者?的怜悯。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被人对待过,内心不忿至极,咬着牙关,忍痛从地上站了?起来,再度追了?上去,足下?发力一跃而起跳到了?他的后背上,手脚并用攀住了?他的身体?,像是一张粘人又讨人嫌的狗皮膏药。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脸色阴沉铁青,语气?冰冷坚硬:“人族的姑娘,都如你一般死皮赖脸么?”
她反正也有家不能回,内心又有诸多怨念,根本就不在乎那么多了?:“死皮懒脸又如何?我还能在乎你这种妖物的点评么?对付敌人本就该不择手段!”
他气?极反笑:“我真?倒是小瞧你了?。”
她不甘示弱,也冷笑着回了?句:“小瞧敌人的后果就是栽在敌人手里。”
后来他确实是栽了?,但她也栽了?。他们一同栽进了?万山鬼谷的幻境里……思及至此?,邱意婉忽然开口,饶有兴致地询问了?岁崇一句:“郎君可知?什么是山河榜么?”
岁崇没有记忆,但也曾听镖队的人说起过:“山海大陆的总英雄榜?”
邱意婉笑答:“正是。我三?哥邱景臣已经蝉联榜首多年,我在山河榜上的名次也不低,近百位英雄豪杰,我排在第?十七位呢。”
岁崇:“夫人厉害。”
邱意婉心道:你现在倒是会说好听话了?。
邱意婉没好气?地回了?句:“我与我夫君初相识的时候,他可瞧不上我了?,根本不屑与我交手,连剑都不愿意拔,我就质问他,我在山河榜上好歹还排个十七,但他的名字压根儿都没上榜,凭什么瞧不起我?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岁崇很配合地询问:“什么?”
邱意婉哼了?一声:“他特别特别高傲地说,山河榜本就是他闲来无事时为了?搅动江湖而开创的,第?一版英雄豪杰的位次也是他排的,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没想到过了?还不足百年,供他取乐的山河榜竟然成?了?我们的权威。”
岁崇的心头忽然又不爽了?起来——如此?冷酷傲慢的老男人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但那毕竟是她深爱着的亡夫,他也不好太过直白地点评,却义正词严地回了?句:“若换作是我,绝不会如此?对待夫人。”
臭岁崇心眼子果然多!
邱意婉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问了?句:“若是换做郎君,郎君会怎么待我?”
岁崇:“夫人温柔贤淑又善解人意,自?当?是赤诚相待。”
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邱意婉憋笑憋的肚子都开始疼了?,紧紧地圈着岁崇的脖子,嘴上感慨万千地说着:“还是郎君知?道体?贴人,我夫君要?是有郎君三?分之一贴心就好了?。”心里想的却是:死狼,等哪天你恢复记忆了?,我一定要?好好地奚落你一顿不可!
说话间,岁崇就带着邱意婉来到了?石雕厂的大门前。
此?间的景象和山下?的村庄如出一辙,空空荡荡杳无人迹,气?氛阴森又压抑,唯有门前伫立着的那一尊洁白无瑕的玉女石雕像在雨幕中熠熠生辉。
邱意婉从岁崇的后背跳下?,岁崇再度化为了?人形。
邱意婉抬眸,看向了?那尊高大的玉女石雕,惊叹一声:“好逼真?的石雕像。”
玉女的五官圣洁端庄,身型纤长窈窕,发梳灵动的飞仙髻,身穿一袭纯白色的抹胸轻纱襦裙,外罩轻薄的大袖披衫,白皙圆润的双手手臂上缠绕一条柔软的缎带帔子,好像山风一吹就能拂动起她的发丝和衣衫一般,无一处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此?地并非位于山顶,岁崇抬头,看向了?云遮雾绕的高耸山顶:“这尊石雕像应当?也是仿造着山顶的那尊玉女像雕刻而成?。”
“你怎知?道?‘也’又是什么意思?你在其他地方也见过相同的玉女像?”因为一直有浓云遮挡,所以邱意婉都快忘了?山顶还有一尊玉石像,外加怪事太多,她甚至忽略了?这座山的名字——玉女峰。
岁崇点头:“我最晚夜探了?几户人家,家家户户都供奉着一尊白色玉女像。这里的居民?们靠山吃山,开采山中矿石进行雕刻售卖,山顶又恰好有一尊纯天然形成?的玉女石像,当?地人显然是将它当?做了?自?己的守护神。”
邱意婉心道:守护神也没守护好呀。
但这种大不敬的话她可不敢当?着守护神的面说,立即扯住了?岁崇的手腕:“我本是不怕的,但听郎君如此?说完之后,
我竟觉得有些?慎得慌了?。”
岁崇奇怪不已:“夫人害怕什么?”
邱意婉瞟了?一眼眼前的玉女像:“雨打在它的眼窝里,像是她在掉眼泪呀,感觉如泣如诉的……它会不会,忽然变成?活人从台子上跳下?来呀?”
岁崇并没有感知?到这尊石像有何异常,安抚道:“夫人放心,这只是一尊普普通通的石雕,既无灵气?也无妖气?,无需畏惧。”
你这头傻狼就不能懂一懂人家的心么?
邱意婉气?闷地咬住了?下?唇,低头不语。
岁崇不明就里:“夫人这是怎么了??”
邱意婉轻叹口气?:“那种黑色的石花着实锋利,我现在整个右手连带着手腕都是疼的,只怕遇到了?危险会拖郎君后腿。”
连带着手腕都是疼的?
这么严重?
“得罪了?。”岁崇担忧地捉住了?她的右手,举到了?自?己面前,仔细查看过后,并没发现有何异常,依旧是白里透红的细腻柔软,缠绕在指尖的那条包扎布料上也未渗出血迹。
但她却说她疼。
岁崇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还是先将夫人的腕部?经脉暂时封起来?”
邱意婉脸颊微红,微微垂眸,面露赧然:“说来也奇怪,郎君这么一握,忽然又不疼了?呢。”
岁崇:“……”
邱意婉又抬眸,天真?无邪地朝着岁崇眨了?眨眼睛:“莫非是因为郎君的妖气?强盛,能抑制那种花的妖毒?”
岁崇:“……”
他心知?肚明,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他早已经将妖毒吸干净了?。
所以,仅剩下?了?一个可能:她是装的。
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拆穿她,甚至没有去思考她为什么装,脱口而出就回了?句:“也有可能。”
邱意婉不再言语,羞怯地垂了?下?脑袋,长长的眼睫在眼底打下?了?一道淡淡的阴影。
岁崇深深吸了?一口气?,神不改色地将她的右手牵入了?自?己的左手中:“冒犯了?。”
邱意婉却回答说:“郎君不过是想让我舒服一些?,哪里来的什么冒犯?”又道,“将来若是遇到了?什么能让郎君舒服一些?的事情,妾身也是义不容辞的。”
这句话,起码有五分露骨。
岁崇却没有回应此?话,就像是什么都没听懂似的,言简意赅地说了?句:“走吧。”说罢便迈动了?脚步,神情淡漠地朝着距离他们最近的那座厂房走了?过去。
不解风情!
不解风情!
邱意婉气?鼓鼓地跟在一旁,在心里把岁崇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而岁崇却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不太敢明白。
他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在勾引他……
第 29 章
天色阴沉, 落雨不?断,整个石雕厂毫无活人气息,死气沉沉万籁俱寂。
那座厂房的大门并未上锁, 通过半掩着的门缝, 可以看到内里漆黑一团。
岁崇抬手, 缓缓地推开了半扇大门, 铁质门轴在冰冷的空气中发出了吱呀一声尖响,映入眼帘的画面令邱意婉心惊胆战, 下意识地往岁崇身后一窜, 紧紧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阴凉昏暗的空间内, 凌乱无?序地摆放着数不清的神仙妖魔石雕像,有的张牙舞爪,有的平静圣洁;有的手拿法?器,有的手持钢叉;有的身穿宝衣, 有的衣不?蔽体;有的肤白貌美神?态庄重, 有的却黑脸红眼、面露狰狞。
放眼望去?, 黑影重重形态各异, 像极了群魔乱舞。
这座厂房内也不?是?没?有窗户, 反而四面全是?大窗, 只是?外面的天色过于阴暗, 从而就导致了室内更?暗,看起来像是?来到了恐怖炼狱,各路牛鬼蛇神?齐聚一堂。
邱意婉的脑海中再度闪现出了她三哥曾给?她讲过的那些个鬼故事?,只觉得背后发凉,不?由自主地就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牙关?都开始打颤了:“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只要一开始害怕,大脑就无?法?思考, 全顾着害怕了。
岁崇忍俊不?禁:“应当是?基础雕刻工作完成后又进行?了产品分类,所?以这个厂房内才全是?些神?仙鬼怪。”他又瞧了一眼近前地面上摆放着的油漆桶和各式各样的刷子,“室外堆放着的大多是?些半成品石雕或不?需要上彩绘的石雕,这里的雕像则全都是?完整的,显然是?特意搬入了厂房内进行?彩绘工序,以防被雨打湿。”
邱意婉明白了,是?他们俩运气不?好,上来就选中了统一给?牛鬼蛇神?画彩绘的厂房。
邱意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从岁崇身后探出了半颗脑袋,往厂房里扫了一眼:“可是?他们、都没?有眼睛呀。”
岁崇也发现了这一点?:“我跟随镖队走?镖的时?候曾路过了一个石雕厂,听那里的老师傅说,所?有的石雕像都是?在临出厂之前才会点?睛,以防孤魂野鬼或者魑魅魍魉占据其身。”
邱意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她还是?不?敢从岁崇身后站出来,唯恐厂子里的那些张牙舞爪的鬼神?石雕会忽然扑过来抓走?她似的。
岁崇觉得应当再往里面走?走?,仔细观察一下细节为妥,但又看邱意婉实在是?害怕,就说了句:“夫人若实在是?害怕,就先站在门口等我吧,我去?去?就……”
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呢,邱意婉就泪盈于睫了,难以置信地瞧着他:“郎君要把我独自一人扔在此?处?不?管我了?”
“当然不?是?!”岁崇赶忙解释,“我是?担心夫人入内会害怕,所?以才提出让夫人暂留此?地。”
邱意婉一脸心酸地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可郎君走?了之后,妾身不?就更?害怕了么?妾身可是?视郎君为靠山呢。”
岁崇的耳尖猛然一红,显然内心的情绪已经有些澎湃,却始终是?一副淡漠清冷的神?色:“是?我忽略了夫人的感受。一起进去?吧。”
邱意婉再度抱紧了岁崇的手臂,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不?放,满含依恋地说道:“那郎君可是?要保护好妾身呀。”
丰盈的峰谷刚好夹住了他的手臂。
岁崇的喉间猛然一干,声?色低沉地回了声?:“嗯。”
两人一同?步入了厂房内。
厂房的占地面积颇大,内里光线昏暗,温度极其阴凉潮湿,一座座石雕皆如?同?冰雕似的不?断散发着冷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味和油漆味。
两人边往深处走?边观察,发现这里也并非凌乱无?序,而是?乱中有序。
一条十字形的主干道将室内分成了四个大区,各区之内又被横七竖八的笔直小道分割成了一块块整齐的空间。
每个小空间内都有一套桌椅工具和几座未完成彩绘工作的石雕像,显然是?独属于某一位彩绘师傅的工作区。
每一位师傅所?负责的工作项目也有所?不?同?,有些负责给?神?佛仙子们画眉上彩,使其更?加圣洁慈祥;有些则负责给?妖魔鬼怪们增添厉色。
行?至某一片堆满了妖邪石雕的小空间时?,岁崇和邱意婉同?时?停下了脚步。
面前一共三座妖邪像。一尊是?一位面容丑陋、青面獠牙的细瘦小鬼;一尊是?一位身材纤细窈窕,却长着一颗黄鼠狼脑袋的妖精;另外一尊则是?蛇神?人头、表情阴冷的怪物。
三尊妖邪像皆未完成彩绘工作,身上却都斑驳地沾染着大面积的血红色,看起来越发离奇诡异。
更?诡异的是?,它们仨竟都被点?了睛,无?一例外全都是?血色瞳孔,那只蛇神?人头的怪物甚至还流了血泪。
邱意婉满含惊愕地看向了岁崇,岁崇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是?血。”
空气中的油漆味浓郁,外加血迹已残留多日,所?以岁崇也是?走?近了之后才闻到了血腥味。
岁崇面色冷峻地盯着那只蛇神?人头像的双眼
:“点?睛时?血液尚未凝固,流淌下来了两道血泪,说明凶手一定是?在附近杀了人,并且在杀完人之后直接从伤口处沾了血去?点?睛。”
邱意婉瑟瑟发抖地瞧着那三尊妖邪像,将岁崇抱得更?紧了:“瞧它们身上的喷溅式血液,应当是?就是?在它们面前杀了人吧?”
岁崇垂眸,瞧了一眼地面上散落的工具和残留的血迹,轻叹口气:“八成就是?当时?正在给?它们上漆的工匠。”
邱意婉悲悯道:“实属可怜,但是?他的尸体又去?了哪里呢?”
岁崇:“继续在这里找找看。”
随后两人继续在这座厂房里仔细查探了起来,又陆续发现了几处类似的凶杀现场和受害人逃跑未遂的痕迹,却没?有寻找到一具尸体。
后门前方的主道尽头残留着几枚仓促的血脚印和拖拽式的血痕,不?难令人想像出当时?的受害人该有多么的绝望。
“没?逃走?,又被拖了回去?。”邱意婉哀悯地叹了口气,又回头看向了拖拽痕迹的消失处,一大摊血迹的干涸地,“最终在那里被杀害了。”
岁崇俊朗的眉头越蹙越紧,声?色沉冷:“还是?没?有尸体。”
邱意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还是?再找找看吧,万一是?凶手转移又掩埋了呢?”
岁崇不?置可否,但还是?和邱意婉一同?从后门离开了这座厂房,继续去?了下一座厂房。
与这座厂房相邻的是?一片露天的石碑雕刻处,并未发现异样,只是?有一尊彩绘石雕人很突兀地伫立在扁平的汉白玉石碑中。
但是?石雕厂中出现石雕人并非怪事?,所?以邱意婉和岁崇也就没?有多想,继续前往下一处厂房查探。
紧接着,他们又陆续查看了存放着镇宅瑞兽、景观花鸟、丧葬棺椁、墙壁浮雕等石雕产品的厂房仓库,其中最诡异的莫过于贮存人物石雕像的厂房,甚至比最初遇到的那个贮存着鬼神?妖邪的厂房还要诡异。
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栩栩如?生,有哭有笑;有悲有闹;有睁眼有闭眼;有和人对话的也有静默伫立的,甚至还有翩翩起舞和好心劝架的,看起来热闹非凡,像是?下一瞬就会全部复活过来一般,生动丰富又阴森怪异。
厂房内的光线还很阴沉暗淡,给?所?有人物石雕的周身都笼罩上了一层晦暗阴影。
温度越发冰冷了几分。
从踏入这座厂房的那一刻起,邱意婉就已经害怕到不?敢睁开眼睛了,死死地抱着岁崇的胳膊不?放,他走?到哪里,她就亦步亦趋地跟到哪里。
感觉到了她抖得实在是?厉害,岁崇便抬起了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邱意婉的脑袋,温声?安抚道:“别怕,我在呢。”
哄孩子似的。
邱意婉的脸颊猛然一热,却还是?不?敢睁眼,生怕对上一尊石雕人的冰冷空洞的双眼,真是?会把她吓死的,但是?她又好奇这里的情况:“还是?和之前一样么?”
岁崇叹息着点?头:“嗯。”他又总结道,“所?有露天的厂房内都没?有发现血迹,也不?知是?被雨水冲走?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惨案。室内的厂房却都残留有杀人的痕迹,包括这里。”
邱意婉:“除此?之外呢?”
岁崇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我总觉得这里的雕像好像比之其他地方少了一些。”
“啊?”邱意婉的头皮一下子又开始发麻了,“这个座厂房里,可全都是?人像呀!”
岁崇当然明白邱意婉的意思,他也正是?这么个意思。整体来看,这座厂房的占地面积并不?小,也照旧被划分成了无?数个小空间,但是?每一格小空间内的石雕像数量却少的可怜,仅有一两尊而已,完全不?符合这座大厂的工作效率。
之前那座神?仙鬼怪的厂房里,每个小空间内的石雕至少也有五座。
将其搬入室内,不?过是?为了再精雕细琢一番然后上色,根本不?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琢磨雏形,又全都是?老工人,哪里需要去?一对一的走?工序?岂非降低效率?
正思索间,岁崇的目光留意到了地面。
厂房内多日无?人踏足,地面上早已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光线又黯淡,不?仔细留意很难察觉异样,但狼族的视力极佳,岁崇还是?发现了残留在灰尘之下的脚印。
脚印已经变得很浅很淡,从一张空空的石台前为起点?,一路行?至了某片血泊的残留处……它静悄悄地从那张石台上跳了下来,一摇一晃的,走?到了那位专心工作的工匠背后,趁其不?备出手杀害了他。没?有转移尸体或拖拽尸体的痕迹,只有一滩血泊,它可能就地吞食了工匠的尸体,然后又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出了厂房。
露天的工棚里没?有血迹,因为它们畏雨……岁崇的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邱意婉不?敢睁眼,却又察觉到了岁崇的异样。
岁崇担心会吓到邱意婉,本没?打算告诉她这些,但忽然意识到,她只是?单纯地畏惧鬼神?,并非无?能柔弱之辈,自作主张地隐瞒是?对她的不?敬和轻视,所?以还是?选择了坦诚相待:“石雕村的居民可能全部被替换了。”
邱意婉猛然睁开了眼睛,震惊到忘了害怕:“你说什么?”
岁崇将自己的猜测全部告诉了她,又道:“现在鸠占鹊巢的,可能是?石雕吃了活人之后变成的活人。”
邱意婉:“……”好震撼的一句话。
邱意婉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一边思考着一边说:“他们畏雨、他们畏水,他们护着脑袋,他们怕脑袋被淋……一定有诱因,一定有诱因!”
正在这时?,藏身于角落黑暗中的一尊石雕像悄悄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漆黑无?比的眼眸。
它安静地、悄无?声?息地从高高的石台上跳了下来,抬起僵硬的手臂,五指如?钩,电光火石间便冲向了邱意婉,利爪直取让她的后心。
岁崇神?色大变,猛然推开了邱意婉,抽出寒霜剑,一剑斩向了石雕人的手臂。
铿锵一声?响,石雕人的手臂断裂,落在了地上,摔成了数瓣。
然而令邱意婉和岁崇都没?想到的是?,下一瞬,那只断裂的手臂却又一块块地自行?从地上飞了起来,重新接回了石雕人的断臂上。
与此?同?时?,周围越来越多的石雕人睁开了眼睛。
刹那间,妖气大盛。
第 30 章
邱意婉善暗器善轻功, 却不善刀枪棍棒和群战,为了不拖岁崇后腿,她果?断选择了远离战场, 双足一点便飞上了房梁:“我打不过它们, 这些石人就交给郎君了!”
岁崇回道:“夫人照顾好自己便可?!”他的行动却并未停懈分毫, 横剑一挥, 周身一圈石人的头身就分了家,咕噜噜地滚落在了地上, 石人进攻的脚步瞬间停顿了下来, 然?而下一瞬, 那一颗颗头颅就又从地上飞了起来,精准无误地接回了原本的身体上,再度对岁崇展开了一波更为凶猛的攻势。
岁崇持剑抵挡左挥右砍,行云流水凌厉无匹, 但那些石人却生?生?不息, 比雨后春笋还要无穷无尽。
邱意婉帮不上忙, 只?能蹲在房梁上干着急, 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对策。忽然?间, 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尊突兀地伫立在露天石碑林中的彩绘石雕像, 如同一道雪白色的细长闪电划过了漆黑的夜空, 她捕捉到了什么,然?而后在这时,一道腾腾杀意骤然从背后袭来。
邱意婉果?断下翻,用双腿盘住了房梁,头上脚下地倒吊在了半空。
上下颠倒的视野中, 她看到了一尊胖墩墩的小女孩石雕,五六岁大的模样, 粉面白皮圆脸圆眼,身穿红褂子和蓝裤子,脑袋上扎着羊角辫儿,看起来可?爱极了,只?是那双异常漆黑的眼睛却令人不
寒而栗。
也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放上去的!
岁崇感知到了来自头顶的异样,却分身乏术,石人将他围了个?密不透风,再度提剑斩断了几条熟悉的手臂,同时大声询问道:“夫人可?还好?”
“郎君放心,妾身好得很!”邱意婉又一个?翻身飞上了房梁,那个?小女孩儿石雕像立即卷土重?来,高高地抬起了坚硬的小手臂,直袭邱意婉的心口而去。
邱意婉灵活闪躲,几个?腾跃便跳到了旁侧的那根横梁上,迅速用左手握住了右婉上的银镯,微微一转,银镯卡嚓一声轻响,镶刻在其?上的纹理竟在瞬间换了花样,紧接着,邱意婉就举起了右臂,对准了不远处的那个?石雕小娃。
一股白雾状的毒气瞬间自银镯喷出?,不偏不倚地袭向了石雕小娃的眼睛。毒气的腐蚀性颇强,将它整个?眼部都腐蚀殆尽了,两颗漆黑的眼珠瞬间就变成了一道通体大凹槽。
下一瞬,那个?石雕小娃就失去了攻击性,圆滚滚的身子不甘心似的摇晃了两下,自高高的房梁上跌落了下去,碎成了数块,再也没?能复活过来。
下方的混乱战场中,岁崇一剑挥向了某座石雕像的眼部,锋利的剑刃直接在其?黑漆漆的眼珠上划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紧接着,那尊石雕人就如同死掉了似的,再也不动了。
岁崇瞬间明白了什么,头顶忽然?传来了邱意婉的一声大喝:“夫君闪开!”
岁崇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的那声“夫君”有何不对,不假思索地就闪身到了窗边。
下一瞬,一根沉重?的大梁就坍塌了下来,落地的同时砸碎了无数尊石雕像,紧接着一大片屋顶就坍塌了下来,密集又硕大的雨点自漏洞处倾泻而下,毫不留情地浇注到了那群黑睛石雕人的脑袋上。
那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珠瞬间就化为了漆黑的墨汤,顺着石人的冰冷脸颊流淌而下,如同燃尽了的蜡烛似的,噗嗤一声熄了火,石人们再也不动了。
余下几尊没?被雨水淋到的石雕像也难逃一劫,逐一被岁崇用寒霜剑割损了双眼。
待到所有的诡异石雕像全部被制服,邱意婉才安心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手里还拎着一把?通体乌黑的利斧。
不消多想,她一定就是用这把?斧头砍断了房梁,破坏了屋顶。
“这柄斧头可?是乌金的呢,锋利无匹,削铁如泥。”邱意婉朝着岁崇微微一笑,“我夫君送我的呢。”
岁崇不置可?否,却在心里说?道:你夫君也真是有意思,竟然?送一把?斧头当礼物。
邱意婉眨了眨眼睛:“是不是觉得他这个?老家伙特别不解风情?竟然?把?斧头当礼物送给老婆。”
岁崇神色淡然?,看似对她夫君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却还是表示了赞同:“似乎是有些。”
邱意婉又笑了,笑的还极为灿烂:“是吧!明眼人一瞧都会觉得他这礼物送的奇葩,他还偏觉得自己这礼物送的好极了,象征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岁崇:“……”如若是这么个?解释的话,他竟又觉得这斧头送的有些好了。
邱意婉将乌金斧头重?新收入了海纳袋中,瞧了瞧这满地的狼藉,叹息着说?道:“看来那些村民?畏雨的原因就是为了保护眼睛不被雨水溶化。眼部一旦被摧毁,他们就会失去生?命力?。”
岁崇道:“这里的石雕像和那些村民?的唯一区别就是尚未获得肉身。获得肉身的方式便是吞食活人□□。方才它们进攻我们时,无一例外全是直取心房。”
邱意婉恍然?大悟:“所以它们有心跳有脉搏!”又急切说?道,“被黑色汁液点了睛的石人会变成活物,可?以杀人,再吞食掉尸体,取其?代之。石雕村中的那些人就是成功瞒天过海的,而厂子里剩下的这些石人则是没?能成功的,因为众生?国的雨季来临,天降大雨,阻碍了他们的杀人计划!”
岁崇补充道:“通往石雕村的那些路应当也是第一批成功获得肉身的石雕人故意摧毁的,以防外人突然?闯入,影响它们鸠占鹊巢的计划,妞妞的父亲也才会因此不幸身亡。”
也怪不得,村长第一次在村口见到他们时,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会是:你们怎么来的?
只?是它才刚刚化为活人不久,还不懂喜怒哀乐等情绪表达,所以说?出?口的话语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从而就导致了他们没?有听出?来这句话中的震惊和诧异。
邱意婉叹息一声:“看来咱们还成‘不速之客’了,不过也多亏了这场大雨,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不然?咱们四个?早就成人家的瓮中之鳖了。”
岁崇却回了句:“要不是这场大雨,咱们也不会绕路至此。”
“那到也是……”邱意婉猛然?一怔,忽然?明白了岁崇的意思,“好像也正是因为这场大雨,那些断掉的路才不会引起外人怀疑,无论是山洪落石还是泥石流,都有可?能造成道路不通。这个?时间点可?真是太巧了。”
岁崇点头:“第一批成功获得肉身的石雕人很有可?能就是顺应着这场大雨而生?的。雨季开始之前,石雕村四通八达,来往商客不断,如有异样,早就该被发现了。”
邱意婉思索着说?道:“所以说?,众生?国雨季的起点,就是这场诡异事?件的起点?可?它们明明畏雨,却又怎么会顺雨而生?呢?”
岁崇:“那就要去问那个?给它们点睛的人了。那个?人的妖力?,怕是不在我之下。”
“什么?”邱意婉这次是真的惊愕了,“你怎么判断出?来的?”
岁崇:“我接近村长和李红时,根本没?有察觉出?它们身上携带着的妖气,哪怕是步入这座石雕厂之初,我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直至这群石雕人全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才感受到了妖气。”
邱意婉蹙眉:“也就是说?,它们单独分散或者?闭上眼睛时,瞳孔上携带着的妖气浅淡到难以察觉,唯有全部聚拢在一起并睁开眼睛时才会浓烈起来。”
“就像是村中栽种着的那些黑色石花。”岁崇道,“夜晚花苞闭合时毫无异样,清晨一簇簇花苞全部开放,妖气冲天。”
邱意婉:“你怀疑给石人点睛的材料就是那种黑色石花的汁液?”
岁崇:“妖气一致,我很确定是。”
邱意婉:“那凶手就一定是第一个?用黑色石花的汁液给石人点睛的人,或者?说?,是故意在村子里栽种这种石花的人。”
随后两人又携手在一片狼藉的厂房中仔细查探了一遍,也没?能再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便从后门离开了这座厂房。
外面依旧阴雨连绵,邱意婉将披风的帽子戴在了头上,岁崇撑开了油纸伞,同时将两人的身体遮挡在了伞面之下。
邱意婉哪能错过如此大好的机会,趁机再度挽紧了岁崇的手臂,娇滴滴地说?道:“刚才那一场厮杀,可?真真是吓死人家了,心脏到现在还在怦怦跳呢。”
“……”
抡斧头砍大梁的时候也没?瞧见你有多害怕。
岁崇心知肚明她在装娇弱,但偏就是说?不出?一句谴责她的话,更无法推开她。又或者?说?,他舍不得推开她。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软玉温香贴身的感觉。
下流!
岁崇再度在心里狠狠地唾骂起了自己。
邱意婉又抬起了水润的明眸,可?怜巴巴地瞧向了岁崇:“郎君不会嫌弃妾身碍事?吧?”
岁崇淡然?回答:“不会。”
邱意婉舒了口气:“那就好。”然?后将岁崇的手臂抱得更紧了,像是真的在害怕似的,也丝毫不在意他的手臂是否触碰到了不该触碰到的地方。
但他确实是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岁崇不确定邱意婉是不是故意的,试图挣了一下,却没?能挣开,半边身体都开始僵硬了,喉间还有些干涩,忍不住滑动了一下喉结,却没?有再继续抵抗,就这么让邱意婉一直抱着他的胳膊,和她一同朝着不远处的那栋三层小楼走了过去。
大半个?厂区都已?经?查探完毕,唯独只?剩下了一座上着锁的小库房和这栋装潢精致的三层小楼。
然?而才刚刚行至小楼门口,岁崇的脚步忽然?一顿,耳朵微微一动:“有人。”
邱意婉:“活人还是石人?数量多不多?”
“一个?活人在楼后!”岁崇瞬时化身为了威武白狼,邱意婉与他默契十足,毫不迟疑地跳上了他的后背。
楼后便是葱郁深邃的山林,岁崇发足狂奔,不断追踪着目标的气息。
不过多时,邱意婉的视野中就出?现了一头灰色的野狼和一道正在仓皇逃命的瘦小身影。
野狼不疾不徐地追逐着,将猎物当成玩物,只?等耗空了猎物的力?气,就可?以美美地大快朵颐。
那个?分不清男女的短发小孩被忽然?粗大的树根绊了一下,重?重?地跌倒在地,似是崴了脚,半天没?能从泥泞的地面上爬起来。
野狼也玩够了追逐游戏,目露凶光,低吼着扑向了那个?瘦弱的孩子。
一头魁梧的白狼突然?闪现,从天而将,咆哮着挡在了小孩身前,一双琥珀色的狼目中尽显霸气与威慑。
灰狼足下一顿,缓缓地伏下了身躯,以表示弱和臣服,同时慢慢地朝着后方退却着脚步,确认白狼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之后,迅速转身跑走了。
邱意婉立即从岁崇的后背上跳了下来,朝着那个?瘦小的孩子跑了过去。
小孩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看起来也就五六岁大;浑身湿透,惊愕不已?地靠着大树,双臂紧抱双腿,小小的身体还在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显然?是已?经?被吓坏了。
邱意婉注意到了小孩脖子上戴着的那条石头项链,又惊又喜地喊了声:“妞妞?”
小孩呆滞的目光终于移动了一下,茫然?地看向了邱意婉,却始终没?有松懈分毫,紧张又警惕地保持着蜷缩身体的动作。
枝头的藤蔓垂落,在雨滴的击打下摇晃不止。
邱意婉知道妞妞现在是惊吓过度了,唯恐会再吓到她,一边慢慢地朝着她靠近,一边温声细语地对她说?道:“不用怕妞妞,不用怕,姨姨绝对不会伤害你,姨姨是来救你的。”
邱意婉的声音慈爱又温柔,很像是娘亲的声音,妞妞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然?而就在邱意婉即将要将妞妞揽入怀中的时候,凶猛的白狼忽然?朝着她们扑了过来,妞妞直接被吓晕了。
岁崇如同一道闪电似的从两人的头顶跃了过去,落在了大树旁的地面上。
邱意婉紧抱着昏迷不醒的妞妞,气急败坏:“你干什么呀?”
岁崇化为了人形,举起了修长白皙的右手:“树上有蛇。”
一条粗长的黑绿色眼镜蛇正在他的手中不断扭曲挣扎,却碍于被捏住了七寸,始终不得逃生?。
滑腻的蛇尾扭曲甩摆,甚至缠绕上了岁崇的手臂。
邱意婉的头皮瞬间就开始发麻了,岁崇却无动于衷,始终是一副眉清目冷的淡然?神色。
野兽,果?然?就是野兽!
吓死人的臭狼!
邱意婉又紧张又害怕又担心:“赶紧把?这条蛇扔掉!”
岁崇用力?一甩手,蛇身就飞落到了数丈之外,担心邱意婉会感觉不舒服,又从地上捡了片宽阔的湿树叶仔细蹭了蹭手才朝着她走了过去。
邱意婉忽然?又有些想笑:这头傻狼!
来到树下,岁崇再度变回了白狼:“先?回石雕厂吧,起码有个?避雨的地方,等妞妞醒了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邱意婉用自己的披风将妞妞裹了起来,抱着妞妞骑上了岁崇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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