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的想法也不算错，毕竟，每天或许有无数人对她说“刘董”。
“我，还没想好。”
倒计时结束，江笙轻声说。
车子再次启动，光亮的轮毂映着地上被压碎的粼粼光影。
刘玉订的餐厅在山水遥，是一家宋代风格的园林餐厅。车交由门童去停，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跨过门槛。
雨停了。
应当是里面茂密植被的缘由，空气比外界更为潮湿。石砖路上，细小的坑洼藏着零零碎碎的雨水。
园林内景色别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小径迂回，长廊古朴。
江笙安静地跟在刘玉身后。
这才彻底看清楚刘玉的衣着。
原来刘玉今天也穿了黑色长裙。方才看见她外面罩着一件同色西装外套，西装领口一侧，钻石黑豹胸针趴在上面，帝王绿作双眼，敏捷凶猛。现在往下看，一条钻石腰链恰如其分地环在刘玉的腰际，偶尔外套被掀起，那一道璀璨的亮色便会夺人目光。
“好看吗？”刘玉头也不回地问。
她怎么知道。江笙眼睛微微张大。
刘玉停下，侧过身，抬手指了指前面拐角处的凸面镜，里面两个人都变成大头小身子，看起来很是滑稽。
江笙脸烫了起来，“嗯。”
“嗯是什么意思。”
刘玉声音很轻，虽听不出是不是介意，但此刻，应当是调侃吧。
江笙飞快地看了她挺直的鼻子，又迅速收回目光，蜻蜓点水一般，却又提起勇气，“您很好看。”
忽然，刘玉向她走来。
与她一同到来的，还有她身上干燥寒冷的木质香味。大地的气息已经扩散到后调，广藿雪松的味道如同森林中荡起的薄雾，冷静广阔。
但这款香水的前调却辛辣。
整款香水沉静而激烈。
江笙第一想法却是，刘玉也如同她的香水一样吗？
刘玉在她面前站定，只有一小臂的距离。
江笙莫名心跳开始加速。
好近。
墙角的爬藤植物依然十分顽强，叶子上沾染了水雾，朦胧细腻。墙角壁灯暖色光凝结出光晕，又慷慨投向灯下的两人，影子便合在一处。
刘玉声音利落，可此情此景下，气氛却多了几分旖旎。
“江小姐，有没有人同你说过，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女人，是要接吻的。”
明明刘玉并没有做出格的事情，但江笙已经开始紧张。
她抬头望着光晕里近乎虚幻的刘玉，如同望着为她坠落的星辰。
就在前天以前，她和刘玉还只是陌生人，刘玉对她来说，是商界年纪轻轻但又浓墨重彩的角色，她可以在报道中看到她，但绝不会在生活中有交集。
可是现在，她就站在自己面前。
关系又骤然变得亲密。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走，一切又都像是梦。
毫无实感。
虽然一纸合约在手，但她没有去争取的余地，她不能任性，只能，也必须要试着主动靠近刘玉。
“您是第一个这样和我说的。”江笙也略略向前，与刘玉便只有一拳之隔。
刘玉低了低头，长发搭在胸前，随身体弧线划出自然的光泽，她神情平静，低声问：“这是邀请吗？”
“是。”江笙睫毛轻颤，态度却笃定。
刘玉说：“江小姐很有觉悟，可惜，我不喜欢像是要就义的女人。”
刘玉离开许久，江笙还在原地发呆——她刚刚的表情，真的有那么不情愿吗？
包间在秋林苑二楼的夜宴。
从这个位置，几乎可以看到半个园林的景色。
服务员正在安静泡茶。
山水遥提前按照刘玉的口味准备菜品。
江笙正低头喝茶，面前就被猝不及防地递来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像是古代娘娘的绿头牌。
她险些又呛水。
好在，刘玉什么都没说，只是示意她选一些自己喜欢的菜。
另一名服务员微笑着介绍了已经准备的餐品，江笙补了两道菜，一道雪霞羹，一道宋宫虾脯。
刘玉的电话响起，她看了一眼，接了起来。
为了避嫌，江笙还是向刘玉比口型，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刘玉“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应她，还是在应电话里的人。
走廊顶部悬挂着宋式宫灯，色温亮度适宜。江笙不知道刘玉的电话要打多久，便要向走廊尽头的栏杆处走去透气。
路过另一间包厢时，里面的人忽然开了门要出来。
江笙往旁边稍稍让了一下。
“江笙？”
第一时间，江笙并没有听出这个人的声音，只是觉得有点耳熟，可当她与说话的人对视时，她猛地忆起。
“真是你啊，我是方回啊。”女人显得有些惊喜。
江笙感觉自己表情有些僵硬。
方回，陈诗凡的大学同学。
以前出去聚会时，见过几次。
那时，陈诗凡和她刚刚确定了关系，当晚就带着她出去见自己的朋友，开心地昭告天下，恨不得把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全部聚在一起。
不得不说，有些事情的确很巧。
今天，她与刘玉也刚确定下，就又遇见了同一个人。
只可惜她身边的人却变了。
江笙笑着应声。
“诗凡回国了吗？她这一出去，成年累月地去荒地里埋头画画呢，见她一次真难。”方回语气熟稔，似乎时间并没有把她们变得更加生疏。
江笙声音轻极了：“她还没有回来。”
她曾经要回来的。
“这样啊，那等她回来，我们再一起聚聚？”方回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
江笙扬起笑：“好。”
“江小姐，菜已经上好了。”服务员来提醒。
“方小姐，我先回去了。”江笙向方回颔首致意。
江笙的背影依然挺直秀气，一如几年前方回见到的那般。
方回抽了一根烟，散散烟味，折回到包间里，朋友问起：“你怎么呆了那么久。”
方回入座，“刚碰到以前同学的女朋友，简单聊了聊。”
“谁啊？”
“陈诗凡的女朋友。”
“你跟陈诗凡都好几年没见了吧。”
方回眯起眼睛算，“三四年，不过我总觉得她女朋友好像哪里怪怪的。”
“这么长时间没见，人家都不认识你了吧？有什么好奇怪的。”
“认识，但好像不想和我多说话。”方回还在琢磨。
朋友催她：“你别疑神疑鬼的了，咱们来临城一趟，想那么多干什么。不过我可提醒你，待会齐襄买东西回来，你可千万别提那陈诗凡，回头又闹人，玩都玩不好。”
“知道。”方回笑着答应。
刘玉的包间很安静，室内布置的曲水流觞发出细细水流声。
“遇见朋友了？”刘玉舀了一小勺汤。
江笙把身上的披肩取下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动作停滞一瞬，说：“只是见过。”
屋内温度适宜，江笙只穿着裙子，也不觉得冷。
刘玉没有再问。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餐。
按照江笙的口味，她应当是喜欢这里的菜的，但是今天确实胃口也再难好起来。
她吃得细致，速度很慢。
总算吃得七分饱，她才慢慢放下筷子。
门外服务员敲门进来。
外面穿着棕色皮夹克的方回从门口迈着长腿路过。
服务员的动静有些大，引得方回下意识地看去，门即将合上时，她瞥见了里面的江笙，以及对面一晃而过的女人。
“方回！”
走廊里穿chanel粉色粗呢小套装的女人气势汹汹地踩着浅蓝色款的jimmychooaurelie，拎起手里的白色纸袋，“啪”地一下甩向了方回，“你愣什么呢！”
“没什么，这不是出来迎你嘛。”方回伸手接住，自然地打开袋子，“哟，给我的？”
齐襄翻了她一个白眼，“你想得美，这是我配裙子的。”
“姐姐，你出来玩，至于吗？”
齐襄瞪她：“至于！万一碰见陈诗凡……”
“打住，诗凡就不在。”
这回可没人提，是她自己提。
方回更不敢透漏自己遇见江笙的事情了，只能捂得再严实一点，免得这姐妹儿直接冲进人家包间里炸锅。
齐襄声音不小。
包间里隔音算是很好，但依稀有些许零碎的字闷闷地传进来。
“陈……诗凡。”刘玉跟着说出声。
江笙有些后悔今天出门。
碰见方回还说得过去，碰见喊“陈诗凡”名字的人还怎么说。
她佯做没有听到。
“陈家最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刘玉随口说。
刘玉到底知不知道？
如果知道，她的表现看起来又完全不在意，如果不知道，又为什么要没头没尾地和她说陈家生意的事情呢？
江笙说：“我对生意上的事情不太了解。”
“江小姐第一次见我，谈生意就说得头头是道。”刘玉似笑非笑地说。
这个地方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
江笙先一步站起身，“刘董，我们回去吧。”
刘玉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江笙。
看样子，应该是知道，且知道得很详细了。
江笙不禁想，如果换了位置，自己的情人心里还挂着其她人，可能自己也会不舒服吧。
她深吸一口气，绕到刘玉旁边，衣物擦碰到刘玉的手肘，她的手轻轻搭在刘玉的右肩，笑着说：“我们回家吧。”
刘玉却反过来慢条斯理地揽上她的腰，仰头说道：“不去和朋友说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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