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天刚蒙蒙亮,街道上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齐莫扬拎着两兜热腾腾的小笼包和一袋子豆浆,大步流星地走进建设分局,在院门口遇上刑侦副队长郑志。
郑志看眼表,六点不到。
“可以啊小伙子,这么早。”
齐莫扬笑呵呵地说:“睡不着,干脆来上班。郑哥你也这么早啊。”
郑志擦擦眼角,说:“昨晚和孟队讨论案子太晚了,就没回家。”
齐莫扬一听就知道是方萌遇袭的案子,心中暗爽,果然应该早点来。
他问:“一晚上不回家,嫂子没意见?”
“有什么意见,这么多年早习惯了。”郑志问,“你这包子哪买的?”
齐莫扬往后指:“就路边那家。”
郑志说:“那家不好吃,下次买街角那个。”
齐莫扬说:“那家排队,还得等。”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区,刑侦大队长孟山辉坐在最里面的桌子边,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
“孟队,吃早点了吗?”齐莫扬的声音打破安静。
他走到孟山辉身边,瞄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正放着方萌遇袭时的监控录像。
画面中,方萌边走路边打电话,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长风衣、大波浪卷发披散的高个女子正悄悄跟随。
齐莫扬拿出包子,掰开筷子,递给孟山辉。
孟山辉放下鼠标,伸展了一下胳膊,接过筷子。
“有醋吗。”他问。
“没有。”齐莫扬边说边盯着屏幕。
屏幕上的方萌突然被袭击,凶手以手为刀辟在她颈后。画面中的她一下子软倒在地,但仍然清醒,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凶手扑上去,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看样子是下了狠手。
方萌挣扎的动作逐渐放轻,好像快不行了。
忽然,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又开始奋力挣扎,甚至将凶手一把掀翻。
孟山辉按下暂停,倒回一分钟,放慢速度又看一遍。
齐莫扬凑上去,问:“怎么了?”
孟山辉皱眉,说:“你看凶手的胳膊。”
齐莫扬仔细看,发现凶手在行凶过程中胳膊出现一个不明显的松弛下坠。
“看出来了吗?”郑志有心考考这个一腔热血的实习小警察。
齐莫扬拍桌子:“她松手了。”
孟山辉点点头:“凶手在杀人进行到一半时,不知为什么,放弃行凶,这才让受害者有了反击的机会。”
齐莫扬回忆着方萌的笔录,说:“但是受害人没提到这些。”
郑志说:“没经过训练的人,在生死存亡面前,头脑是混乱的。她最后头又磕在地上,人是半昏迷的,中间经过了哪些挣扎,她不记得很正常。”
齐莫扬恍悟,怪不得方萌的话总有点颠三倒四,一会儿说她是被掐晕的,一会儿又说她是头磕到地上磕醒的。
肯定是她即将昏迷时,凶手放弃行凶,她在喘息间空本能地挣扎,这才逼得凶手将她扔到地上。
那问题来了。
“凶手为什么中途放弃。”
郑志说:“有多种可能。有可能他害怕了,有可能发现认错人了,受害者不是他的目标,也有可能他行凶另有目的,原就不打算杀人。”
齐莫扬说:“如果凶手认错人,是不是说,还会有人受伤。”
郑志说:“如果凶手认错人,说明他有明确目标,那他必然对目标做过调查,才会在这个时间等在这个地点。如果他做过调查,不应该不知道这条路上有摄像头。”
齐莫扬说:“但我觉得随机伤人也说不通。那一带是别墅区,进出都是开车的,换成我随机杀人不会选这种地。”
孟山辉打断两人对话,吩咐齐莫扬:“等上班了问问检验科,今天能出结果了吗?”
犯罪现场找到一部手机还有一个发卡。手机确定是受害者方萌的,但那个发卡不确定属于谁。
发卡上发现一根头发,一并送去了检验科。
队长竟然对他下命令了,说明孟队默认他可以参与这个案子,这让齐莫扬异常兴奋。
他转头继续看录像。
屏幕上,凶手将方萌甩开,一手撑地站起来快步离开。
他似乎想跑,但才快了一点就险些崴脚,只能走着离开。
看着看着,齐莫扬忽然说:“孟队,她的动作有点不对劲。”
孟山辉点头,说:“不像常穿高跟鞋的。”
这个凶手从各个方面看,都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手,看起来抓她并不难。
这点连齐莫扬都能看出来。
他说:“一个不常穿高跟鞋的人,怎么会在杀人时选择高跟鞋,这对逃跑非常不利。孟队,我觉得这个凶手在模仿二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
郑志瞥了他一眼。
齐莫扬头头是道地分析。
“一个逃脱法律制裁的连环杀人凶手,会成为绝大部分人唾弃愤恨的对象,但也有那么一小丛人,会对这种人产生崇拜心理。如果其中有偏激仇恨社会的,难免出现模仿作案行为。”
孟山辉问:“为什么一定是模仿,不能是凶手本人再次作案吗?”
齐莫扬信心满满:“不可能。先不说年龄合不合适,以那个凶手的心理素质,绝不会在半途放弃行凶。”
郑志夸了句:“不错。”
齐莫扬得了表扬,更是来劲了。
他两眼放光,说:“虽然这个凶手不是那个凶手,但既然有第一个模仿者,难免不会有第二个。所以孟队,我觉得吧,我们可以把那桩旧案拿出来一起调查。”
二十年的悬案啊,作为案例出现在教材上,至今没破,如果能参与进去,齐莫扬想想就已经开始兴奋了。
郑志掩嘴咳了一声。
孟山辉看眼齐莫扬,就见他眼神晶亮斗志昂扬,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
可真像当年的自己啊。
他放下鼠标,转身回办公室,临走时嘱咐:“记得去鉴定科。”
郑志应声。
齐莫扬追着问:“孟队,考虑一下呗,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郑志翻个白眼。
初入警队的小青年总想着破大案要案,现实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出行还要实名认证,哪有那么多案子。
这几年他们更多的是处理互殴事件,了不地再加上个把溜门撬锁的,大多不用调查,只看看监控就把人抓住了。
像这个行凶未遂的案子,已经算近几年比较大的刑事案件了。
他扯住齐莫扬,将人拽到一边。
“立功这么容易,你去立呗,少拉着孟队。”
齐莫扬说:“那没孟队牵头,我也碰不到案宗啊。”
郑志斜他一眼:“夸你两句还来劲了。二十年前破不了的案子,现在就能破了?”
齐莫扬反驳:“现在技术进步了,当年还测不了dna呢,现在不就可以了。”
郑志提点他:“你啊,以后少提那个案子,那是孟队心头刺。”
他说完,就往自己工位去。
齐莫扬追着他,问怎么回事。
郑志左右看看没人,压低声音说:“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队长,正是孟队的师傅,案子没破影响恶劣,他把责任全揽过去了,被降职去派出所当片警,一直干到退休,再没进过分局大门。”
“还有这回事。”齐莫扬看眼孟队办公室紧闭的大门,说,“但是悬案也不能不管了吧。”
“就是你想破案?孟队不想?”郑志不知道怎么跟这毛头小子解释,又想让他认清现实,又怕打击他的精气神,“别说孟队了,就连我,我到现在对那些家属都觉得愧疚。”
他叹气:“我还记得最后一个受害者,她本来不是凶手目标,见义勇为来着,结果被害了。她女儿才两岁,小姑娘参加妈妈葬礼时,大眼睛懵懵懂懂的,老是要我抱。”
他说到这,没忍住笑了笑,说:“她家人说她只在晚上找妈妈,一到睡觉就哭。”
齐莫扬问:“你们现在还联系吗?”
“联系了说什么?说案子还没破,凶手还逍遥法外?我可没这脸。”郑志说,“那小姑娘应该上大学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我还记得她小名,叫茵茵。”
齐莫扬微怔,莫名地想起俞茵的奇怪行为。
他试着问:“那小姑娘家姓什么啊?”
郑志想了想:“好像姓于,还是俞的。”
齐莫扬傻在原地,那天他在医院对俞茵说什么来着?
——“你要是对那些悬案感兴趣,网上有很多讲的。”
是这么一句话吧?他不太记得了。
他希望俞茵跟悬案没有关系,否则的话,他说这种话真是太混蛋了。
同一时间,清晨的翠峰大厦,地下停车场。
谢赢停好车子,照例来到垃圾桶旁边,点燃一根烟。
早班的清洁工已经在打扫停车场。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保洁推着清洁车走过来,看到谢赢,打了声招呼。
谢赢往旁边退了一步,那保洁笑笑,开始清理垃圾桶。
谢赢探身,将烟灰抖进去。
交错而过时,他与那清洁工距离近了些。
“我搞砸了,认错人了,动手时才发现。”那清洁工的语气又是愧疚又是后怕,“不知道那个女孩有没有事。”
谢赢压住焦躁情绪,平静地回转身体,继续抽烟。
“我去打听。”
清洁工弯身打开垃圾桶门。
“我再做一次吧,这回不会认错了。”
谢赢不置可否,说:“你自己决定。”他低头,假意磕了磕鞋底,“警察随时会上门,随机应变。”
清洁工换上干净的袋子,关好垃圾桶门,推着清洁车离开。
经过谢赢时,他回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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