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带他们,就我俩。
辞旧岁, 迎新春。
远近都有鞭炮的声响,一处停了一处又响,喜庆又热闹。
家里暖气开得足, 扑克牌打了会儿, 迟逢和葛喜双就热得脱了外套。
蒋奕川话少脸冷, 但对她们脾气挺好, 耐性也足。
迟逢猜测, 应该是完完全全把她们当小孩了。
蒋奕川玩了会儿,接到个电话, 走了。
葛喜双和迟逢终于可以好好聊天。
葛喜双问迟逢:“你看出来没?”
迟逢挺懵:“什么?”
“他有没有女朋友?”
迟逢摇头, “这怎么能看出来。”
葛喜双抱着抱枕,下巴颏压在上面:“他跟我们学校男生一点也不一样,我们学校的那些同学, 幼稚死了。”
迟逢笑了下:“年龄差在这呢,等你23岁,你都工作了, 自然也就不幼稚了。”
葛喜双却摇头,一脸深沉道:“不是年龄的事儿。”
迟逢:“是吗?”
她不太明白, 但她觉得就是年龄的事。
葛喜双又问她:“姐,如果有男生喜欢你, 你能看出来吗?”
迟逢垂着眼, 慢吞吞点头:“能。”
葛喜双一下来了兴趣:“西临一中也有吗?”
“应该吧。”她也不是木头。
“谁, 谁啊,帅不帅,快给我说说。”
迟逢摇头:“说什么说, 都没高考重要。”
她的人生如果想走上自己期望的那条路,只能靠高考这道穷人的分水岭。
走偏一点都没办法弥补, 没人能给她托底。
在最关键的时候,她一丝一毫都不想因为所谓的“年少的感情”影响自己的情绪,敏感只放在学习上,别的事,就都由迟钝润色。
手机震了震,她心头一跳,点开,是靳越发来的语音。
短短四秒,她没点开,而是当着葛喜双的面,长按,转了文字。
生怕一不小心,就点成播放。
心跳声就在耳边,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
葛喜双起身,“算了算了,不讲这些男的了,我上个厕所。”
厕所门阖上的时候,迟逢点开播放语音,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真真切切听见了他的那句——
“你身边哪来那么多男的?”
迟逢垂眼打字,回复他:【你身边还不是,都是女生。】
这次他没再回复语音,而是打字:【这次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酷哥?】
迟逢:【这个真是哥,23了。】
靳越又回:【喜欢酷的?】
迟逢老老实实道:【是我妹喜欢。】
靳越回得很快:【没问你妹,问你。】
迟逢回了个连忙摆手的表情包过去。
靳越终于没动静了。
年夜饭吃完,蒋奕川说有事,又先走了。
舅舅收拾着东西,想赶快回去陪舅妈,葛喜双突然问起来:“爸,蒋奕川为什么不回他自己家过年?”
“你哥跟我说,他好像跟他家里人闹别扭了,本来就不打算回去。”
葛喜双点头,之前她是听葛源说过的,蒋奕川家里特别特别有钱,也不同意他干这行,觉得危险。
一行人去了医院,迟逢没上去,在楼下给葛玉婷打了个视频过去,交代这边的情况,葛玉婷似是喝了点酒,脸红扑扑的,看起来挺开心。
迟逢又给爷爷打电话,爷爷已经在看春晚了,洪亮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
爷爷问她:“你哪天回来啊?”
迟逢想了想,“明后天吧,等舅妈再好点。”
爷爷连应了几声“好”,又像突然想到什么那样:“对了,今天下午那个小伙子还来了。”
迟逢心头一跳,心里猜测出了大半,但不敢相信,条件反射般问爷爷:“什么?”
“就是上次来洛平玩的那个小伙子,他说路过,顺道给你送你的笔记本来。”
迟逢脚尖蹭着地上,这两天雪全化了,医院楼下的地板被扫得很干净,水迹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她在蹭什么,轻声问爷爷:“什么笔记本?”
“不知道,看不懂,有字有字母的……好厚一本呢,你着急用么?”
迟逢想起来了。
只是之前偶尔有一次,她跟他开玩笑,问他为什么做笔记只做向量部分,别人的笔记都没他的好用,别的部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学。
所以,他是把数学的知识点全整理了一遍?
迟逢忙回答:“着急,挺着急用。”
爷爷在那头又跟她聊了几句天,才挂断。
迟逢在原地走了几步,脑子不停地转,心想,他怎么来的?
大年三十还有车吗?
他不是跟自己一样晕车?
大过年的,他有车回西临吗?
一堆问题盘踞在心头。
正想着,靳越又发来了消息:【年夜饭在哪吃的?】
迟逢不答反问:【你回家了吗?】
靳越:【回了。】
迟逢又问:【怎么回的?客车。】
过了会儿,靳越回她:【你知道了?】
迟逢:【嗯,你怎么不跟我说?】
靳越:【没必要。】
靳越:【我想着,你这数学也不知道补成什么样了,干脆给你送一趟笔记本,不一定见到你,送到了就行。】
说着,他又补了句:【你别多想,是因为我太无聊。】
迟逢捏了捏冻僵的手指,慢吞吞打字:【谢谢你。】
他无所谓地回:【客气。】
这句结束之后,迟逢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了。
靳越也没再回复。
迟逢收了手机,人轻飘飘地,进了住院部。
有点控制不住地,想见他。
葛喜双正在削苹果,看见迟逢进来,笑说:“你这电话打得,我爸以为你丢了,叫我去找你来着。”
迟逢笑了笑,只说:“好久没跟我妈打电话了。”
舅妈的床被摇起来一些,看着就是半躺着的状态,她问迟逢:“都忘了问了,你妈妈跟那个叔叔相处得还好吗?”
迟逢点头:“挺不错。”
舅妈点头,也算放心了,“现在这个既有经济实力,又没什么恶习,还能把你转去西临念书,比起之前那个,好多了。”
舅舅不怎么参与这些话题,默默看着春晚,不说话。
葛喜双把苹果塞到舅妈手里,拍了拍迟逢:“姐,听说今晚有烟花秀,咱俩待会去看看呗。”
舅妈不放心:“你俩约个男同学一起啊。”
葛喜双又说:“男的都网吧去了,并且,谁爱跟他们一起玩啊。”
“那多不安全?”
迟逢说:“没事舅妈,我们俩一起,今天跨年的人多,外头肯定有人管。”
舅舅也说:“没事,走走在,你怕什么,好好休息你的。”
过了会儿,舅妈躺着睡着了,舅舅把两个小孩招呼来走廊上,给她们一人发了一个红包。
“你俩上街上玩去,哪儿人多去哪里,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听见没?”
葛喜双捏着红包蹦蹦跳跳:“知道了知道了。”
迟逢扯她:“还在医院里呢。”
舅舅拽她胳膊:“像个跳跳蛙似的,别闹腾了大姑娘。”
葛喜双拉着迟逢就去了电玩城。
她跑到双人跳舞机上投币,迟逢站上去,不知道要干什么。
僵硬得不像话。
葛喜双笑:“姐,你怎么像个机器人。”
广播体操的噩梦又来了。一曲完毕,迟逢摆手,“不玩了不玩了,你自己跳,我去抓娃娃。”
她站在娃娃机面前认认真真抓着娃娃,一个也没抓起来。
等葛喜双玩够了,差不多十一点半。
两人出去街上买了两个虎头花灯,拎着,随着人群,往广场聚集。
……
群里很是热闹。
从陈胤之发红包开始,就没停过,一群人抢红包抢得贼欢。
顾莹问:【今晚还是老样子?】
陈胤之:【现在出发?】
江宇发了张照片:【买了加特林,谁跟我一起扛?】
何嘉裕:【我举个手。】
靳越回:【我也买了不少,去哪放?】
周晓芸:【古镇对面桥上,那里人少。】
陈胤之又往群里分享了一条链接,是一群人扛着加特林对着天空突突的视频。
他@顾莹:【待会儿帮哥几个拍视频。】
顾莹:【不,我要玩这个,你拍。】
陈胤之:【你扛得住吗?】
顾莹:【看不起谁?】
何嘉裕:【看不起谁?】
陈胤之拍了拍何嘉裕:【你惯着她,那你就拍视频。】
周晓芸:【我拍我拍,我可不敢玩这个。】
靳越懒得再看消息,收了手机,看时间,约莫十一点半了。
家里没什么过年的气氛,吃过饭之后,邹琦看了会儿电视就上去睡美容觉了。
他开门出去小花园,拼拼还在精神,玩着地上的小球。
他撸了两分钟狗,洗手,拎着买好的烟花出门,打车去古镇。
到地方的时候,顾莹和周晓芸已经在玩烟花棒了,顾莹一身白,围巾裹得厚实,燃了两根仙女棒之后,衣服被烫了个洞。
陈胤之笑得贱兮兮的,顾莹没跟他置气,只是挺无奈:“我新衣服!”
何嘉裕瞧了眼那个洞,伸手过去,拇指在那一小片蹭了蹭,顾莹躲了一下。
他收回手,没什么情绪地说:“让阿姨帮你用线缝一下。”
顾莹小声道:“衣服都坏了,不要了。”
靳越扫了一眼人,问:“江宇呢?”
陈胤之说:“他说约他女神来,不知道能不能约过来。我还叫了宋瑶,她带两个朋友来,人多热闹。”
靳越听完,挺头疼。
上次宋瑶带来那两个,玩了一下午,老盯着他看。
陈胤之今天怪有眼力见,一眼就看出了靳越在想什么,于是说:“放心啊,不是上次那俩,今天来的不是花痴。”
靳越没应声,笑了下,随手点了一根仙女棒拿在手里,随它燃着,垂眼看眼时间。
距离十二点还有9分钟。
他去洛平其实藏了心思。
除了去看她一眼之外,还为了她当面说的一句新年快乐。
他心里没谱,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那天她答应过,过年这天要给他说一句新年快乐。
靳越手上的仙女棒灭了,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心想,他什么时候这样过了?
矫情死。
江宇和宋瑶都来到的时候,倒计时三分钟,他们把烟花铺了一地,准备排着队放。
西临禁放烟火,规定好的这一片燃放区倒是快把地面和天空都给填满了。
“十、九、八、七……”
靳越瞧着漫天烟火,摸出手机,点开和迟逢的对话框,等着时间跨到零点。
没成想,时间还没跳,手机突然很连续地震动起来。
他一愣,是迟逢打来的语音电话。
“新年快乐!!!”
烟花随着嘘声冲天而起,迅速绽开。
他在人声鼎沸中,接起了电话。
“靳越,新年快乐。”听筒里,她对他说。
“新年快乐。”
那头也很吵,靳越走到偏一点的地方,问她:“在外面?”
“嗯,在看烟花,你也在外面吗?”因为吵,迟逢几步是喊出声的。
“对,我在放烟花,你喜欢放吗?”
身后,人群聚集。
迟逢把听筒紧紧贴着耳朵,葛喜双仰脖看着烟花,没空注意她。
迟逢“嗯”了声,又听见靳越说:“明年跟我一起放。”
他甚至没加上一点询问的语气,而是平铺直叙的陈述。
迟逢愣了一瞬,声音放到无限小:“那你发小……”
“不带他们,就我们俩。”
沉默,听筒里只有烟花的声音、吵闹的人声……
靳越逼着她应声:“行么?”
迟逢捏紧了手机:“行。”
……
新学期一开始便进入到了紧张的二轮复习,班里气氛似乎不太一样了,感觉大家都在憋着一股劲。
迟逢中午回宿舍洗澡,约上宋瑶一起去食堂吃饭。
路上碰上文艺部发传单的同学,接过传单一看,一年一度的才艺大赛正在筹备,呼吁各年级的同学踊跃报名。
初赛半个月后开始。
宋瑶扫了一眼传单上的赛程,对迟逢说:“听陈胤之说,靳越唱歌好听。”
迟逢:“是吗?没听过。”
“别说你了,高中三年我都没听过。”
迟逢笑笑,又听见她说:“快高考了本来时间就紧,篮球赛三月份比,才艺大赛决赛是四月份,简直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篮球赛?”迟逢想到,偶尔体育课会上篮球课,靳越打球的姿势挺好看的。
但在课上没正式打过,不知道他厉不厉害。
宋瑶“嗯”了声,接着说:“你就等着被靳越给迷死吧。”
迟逢摇头:“我不一定看。”
“你不看,他得伤心了。”
迟逢听到这话,顿了顿,说:“伤心?不会。”
说完,她补了一句:“可能会生气。”
这下,宋瑶简直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本来以为迟逢肯定会三连否认的,她兴致上来,抓着迟逢手臂问:“你们俩,有情况啊!暑假干什么了?”
“暑假什么也没干,一整个暑假都没见。”迟逢摇头,“没有情况。”
“那咱就不说现在,如果,我是说如果啊,高考完要是靳越追你,你会不会答应?”
迟逢垂着眼,步子迈得很慢,半晌,点头,小声说:“会吧。”
宋瑶:“啊——!”
前面正走着的两个同学听见这死动静,立刻转头,宋瑶不好意思地捂着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拽着迟逢袖子,压低了嗓音:“真有你的真有你的。”
迟逢舔了舔唇:“你别跟别人说,行吗?”
宋瑶猛点头:“不说不说,我保证。”
又走了几步,宋瑶又说:“你俩结婚记得叫我喝喜酒啊。”
迟逢惊呆了。
往年的篮球赛,高三年级可以参加,也可以选择弃权。
但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男生基本都很喜欢打篮球,男队弃权的基本没有。
李卫东上课之前提了一嘴,随后说:“大家已经高三了,学习压力大,我就不掺合了,参不参加篮球赛你们自己定……”
底下几个男生立刻喊起来:“参加!”
“行,马上要高考了,参加也行,千万注意量力而行,别为了个篮球赛把身上磕了碰了,特别是右手啊,别到时候摔断手,连字都写不了,你们上一届有个学长就是……”
李卫东一讲激动了,就会自动形成一篇小作文,同学们懒得听,开始写题。
他交代完才开始讲课。
朱婷婷最近自闭得紧,今天却莫名其妙小声问迟逢:“你到时候看吗,篮球赛。”
迟逢其实不感兴趣。
以往她在洛平念书,围站在球场外圈看过一次篮球赛,但规则她看不懂不说,每次还要担心球会不会砸到自己脑袋。
可莫名就想到之前和宋瑶的对话,要是她不去看,靳越可能真的会生气……
迟逢含糊道:“到时候再说吧,你要看吗?”
以迟逢对朱婷婷的了解,但凡有点时间,她基本都会挤出来学习。
运动会的时候她就基本没下过看台,一直在写题。
原本预想她会回答“不去”,可朱婷婷却点了点头:“去的。”
迟逢一愣,又笑了笑,“去看看也挺好的。”
朱婷婷也笑了笑。
才一天,男子篮球赛就报满了名,女生这边直接放弃。
秤砣在后桌算着时间,又讲起了百日誓师的事。
“马上就开始倒计时了,我这心,没上没下的。”
“谁不是呢,普通人就指望这一次了。”
“有时候挺羡慕顾莹靳越他们的。”
“对啊,他们富二代,对他们的人生有绝对的自主权,我们呢,只会被人生糊弄。”
高三压力大,基本大家都因为这铺天盖地的压力而哭过几次。
后桌叹气,又说:“为什么我们的青春是这样的?”
“好想快点长大。”
暗无天日的写题只为了把成绩再提高一点点、与惰性斗争、隐藏无数悸动与幻想、素面朝天与校服为伴……
可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就是这样的。
苦涩,也珍贵。
朱婷婷手上没停,突然笑了下,难得加入了话题:“我倒觉得已经很好了。”
至少,她还能读书,至少她还能考一个能称得上不错的成绩。
这是她倚仗着的,能踏踏实实走出去的唯一一条路了。
后来,迟逢无数次回忆高中生活,她都会感觉到无比的怀念。
当时的她,似乎只要稍微踮起脚尖,就能够到想要的一切。
校篮球赛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百日誓师大会先一步到来。
高三学子排好队列,头顶是红底白字的横幅标语,他们仰头望着激昂的文字,如仰望未来,一切都变得灼热起来。
体育馆里闹哄哄的,有几个女生很看重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甚至特意化了妆。
迟逢个子今年只长了2厘米,163的她排在中间靠前的位置,靳越排在最后,两人隔着长长的一列队伍。
在队伍刚刚排好时,迟逢便注意到,有个扛着摄像机的大叔正在拍摄,恰好走过来这边。
迟逢扫了一眼镜头,视线不知道到底该往哪看,等大叔走开,迟逢跟后面的女生说:“视频是拍了干什么的?”
女生涂了粉色唇膏,看起来气色很好,她笑着说:“你不知道啊?每年百日誓师都会拍一个视频留作纪念,刚咱俩应该是被拍上了。”
迟逢瞬间不自在起来:“那会放到网上吗?”
“会啊,所以好多人都化妆了,就是怕留下‘黑历史’。”女生扫她一眼,接着说,“你不化都行,你好看。”
迟逢摇头:“你好看,你好看。”
尴尬的互相恭维结束,迟逢转过头来。
冗长的仪式,从优秀代表讲话到全体宣誓,不少人开始眼含热泪,最后的环节是在横幅标语上签名。
迟逢捏着黑色记号笔,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
身旁有人凑近了,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她手上加快动作:“同学,稍等,马上好。”
“帮我写一个。”
迟逢听见靳越的声音,转头向他看去。
她故意问他:“你没笔么?要使唤我。”
靳越眼梢微抬,“没让你帮我写作业,只是写个名字,不行?”
迟逢笑了笑:“不行。”
手上却捏着笔,在自己的名字旁边找了个空位,写下他的名字。
这是她第一次写他的名字。
靳越本来想说点什么,偏偏陈胤之不知道从哪挤过来的,挽住了靳越脖子。
周围都是人,靳越伸手去拽他手,说:“你什么毛病。”
怕挤到别人,他把陈胤之推出去旁边空地上。
迟逢偏头看了两人一眼,随后在靳越的名字底下,写上大大的四个字——
金榜题名。
“迟逢?”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迟逢下意识用身体挡住她刚刚写完的字,转头一看,是宋瑶。
“写完没,写完走了,我快喘不上气了。”
“好了,好了。”迟逢盖上笔盖把笔放下,挤出人堆,和宋瑶一起往体育馆外面走。
转天一早,迟逢来上学的时候,朱婷婷正在走廊上吃馒头,视线盯着侧边的墙上。
迟逢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朱婷婷抬手指了指墙上的横幅:“昨天签字的横幅。”
迟逢抬眼,下意识去找自己的名字,视线在看到“迟逢”两个字时,顿了一顿。
她的名字旁,龙飞凤舞写了一句话——
“祝福你的整个人生。”
……
倒春寒的天气,一轮莫名其妙的降温袭来。
迟逢把衣服捂得更厚了。
周一,她仍是隐隐有些鼻塞的迹象。
22班的第一场篮球赛安排在周五下午,参加比赛的班级,班上同学可以去观赛。
大家被学习压得喘不过气来,趁此机会恰好可以休息,打球的不打的都挺开心。
第一次小组赛对手分到了28班,谭俊也在场上。
他看到靳越就挺怵,一上场,28班直接被碾压。
宋瑶跑过来看热闹,左右找着迟逢,没见人。
她发消息给迟逢:【那么有骨气啊,真不来?】
迟逢没回复,宋瑶小声嘀咕:“奇了怪了。”
孟欣阳说:“她这两天不是不舒服?估计在班里休息吧。”
“我给她打电话问问。”宋瑶说着,拨出了电话,仍是没人接的状态。
“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第一节结束,22班领先了十几分,靳越一身黑色球衣,往场边走的时候惹得几个女生视线黏住他。
靳越在场边站定,擦着汗,四处看了眼,没找到人。
体委点出刚刚那一小节出现的失误,“马哥你注意点回防就行,他们那个瘦猴很能窜,一不小心就让他钻空子了。”
“行,我注意着点。”
“越哥,你正常发挥就行。”
靳越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一整场比赛结束,靳越都没见到迟逢。
换了衣服去吃饭的时候,江宇一眼便发现了靳越面色不佳,他碰了下陈胤之,问:“他输了?”
陈胤之摇头:“大获全胜好吗。”
“那为什么不开心?”
何嘉裕一眼看穿:“刚我去看了眼,迟逢没在。”
陈胤之长长地“哦——”了声,“耍帅失败了呗,人没看见。”
江宇很配合地:“啧啧啧……”
靳越眼皮子都懒得抬,没搭理他们。
吃完饭去上晚自习,迟逢没在班里,靳越起身去问朱婷婷:“迟逢人呢?”
朱婷婷抬起头看他:“她发高烧,请假回家了。”
靳越闻言,点了点头。
当晚,靳越跟班主任提了外宿报备,去了何嘉裕家。
何嘉裕在房间写了会儿作业,靳越坐一旁盯着手机看。
何嘉裕明知故问:“不是来我家跟我一起写作业?”
靳越答:“懒得写,没有提升空间了。”
“别扯,人还没回你?”
靳越闷闷地“嗯”了声。
何嘉裕用笔敲着本子,“不放心就去对面问问。”
靳越想了想,摇头。
他过去问,说不定会给她添麻烦。
“那你在我家干什么呢?望妻石。”
靳越起身走到窗户旁,瞧着对面严丝合缝闭上的窗帘。
烦得要死。
他挺后悔。
当时为什么非要提醒她,千万关好窗帘?
第22章 错了,行不行?
迟逢感觉自己像浸在水里, 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脑袋重得不像话。
她慢吞吞睁开眼,摸了下额头, 上头贴着退烧贴。
后脖颈腻了一层汗, 嗓子很干, 难受得要命。
她起身开灯, 套了一件厚外套, 去摸枕头底下的手机。
一堆电话消息,她眯着眼解锁, 坐在床沿仔细看着。
宋瑶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还给她发了很多消息。
她爬楼看了一眼,第一条是:【那么有骨气啊,真不来?】
来什么?
迟逢懵了两秒, 缓过劲来,打开窗帘透气。
却看到对面,何嘉裕的房间多了个人。
迟逢以为自己看错, 揉了揉眼,再一看, 确实是靳越。
她站在窗户旁,点开了和他的对话框。
靳越:【人呢?】
靳越:【好点没?】
靳越:【你没事吧?】
靳越:【接电话。】
又切到班群里, 大家发了很多很多篮球赛的照片, 迟逢一眼便扫到其中一张, 拇指一动,点开。
靳越一身黑色球服,跳投的姿势舒展好看。
很奇怪, 高强度的运动下,他居然能做到表情一点也不崩。
迟逢盯着他因为抬手跳跃而微微扬起的衣角下方, 劲瘦的腰半隐半现。
她忙移开眼,舔了舔唇,给宋瑶和朱婷婷回消息,说自己烧糊涂了,现在已经醒了,让她们别担心。
随后点开未接来电列表,拨出靳越的电话。
此时,靳越收拾了东西正想走,看见迟逢的电话,他起身的动作顿住,随后又瘫回去椅子上,用很舒服的姿势接起电话:“醒了?”
“嗯,你在干嘛?”迟逢隔着窗户瞧他,确认他没抬眼,故意这么问。
靳越随口乱扯:“在宿舍。”
他也没想跟她见面。
她生着病,他心里不踏实,过来锦怡湾,也只是想离她近点。
迟逢声音很小,没什么力气:“我也在宿舍,你下楼呗。”
靳越拧眉,察觉不对,随后抬眼一看。
两个人就这么打着电话,隔着两道窗户对望着。
靳越咽了咽嗓,起身走到窗边:“你好点没?是高烧吗?怎么起来了?”
“口渴,妈妈给接我的水喝完了。”
“房间没饮水机?”
迟逢:“没有。”
靳越说:“给你买一个?”
迟逢微微张嘴,有些惊讶:“你是霸道高中生吗?”
靳越低声笑,声音随着话筒传过来,跟平时听到的不太一样。
迟逢又说:“我要下去喝水,你要过来对门跟我聊聊天吗?”
说完,她又添一句:“我妈妈不在。”
靳越干脆应了声“行”。随后把何嘉裕房间的窗帘严丝合缝拉上,“走了。”
何嘉裕坐在椅子上,一挑眉:“怎么了,要去给人家买饮水机了?”
靳越走过去,探身在他卷子上随手一点:“这题选错了。”
“真的假的?”何嘉裕瞧着靳越的背影喊了声,靳越没理他,走了。
迟逢下楼的时候,陈姨正在看电视,见迟逢下来,她忙起身:“你好点没,饿不饿?”
迟逢摇头:“我吃不进去。”
陈姨忙起身接了杯温水给她。
迟逢道了谢,小口喝着,趁着陈姨又坐下,转头经过小厨房,开门出去。
和上次靳越拿防狼喷雾给她时一样,他站在门边,却不显局促。
靳越背着书包,仔细瞧着她。
她脸被烧得通红,白色退烧贴贴在脑门上,头发乱糟糟的。
迟逢见他打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出了好多汗……”她说着,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你别看。”
靳越低着嗓说:“不让看,为什么要下来?”
迟逢一时语塞,又听见他说:“来的时候没想把你叫下来,就什么也没买。”
迟逢摆手:“不用买,我没住院,只是发高烧而已。”
“而已?”靳越一挑眉,“你能把自己当回事吗?嗓子都哑了。”
“嗓子还好,不疼。”
迟逢笑着,瞧着他说:“今天篮球赛,我没去看,你别生气。”
靳越唇上莫名勾出一抹笑,抱臂看着她,带着点调笑意味,问她:“说说,你没去看,我生什么气?”
迟逢有点不好意思,自作多情了吗,于是小声嘀咕:“不气就不气吧……”
靳越抬手,按了下她脑袋:“快上去,外面风大。”
迟逢点头,冲他摆手,关上门,慢吞吞往回走。
走了几步发现陈姨正探头往她这边看,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又悄悄移开视线。
迟逢自己解释道:“我同学,他来对门找他发小玩,知道我生病顺便看看我。”
陈姨点头:“哦,哦,好。”
迟逢又接了一杯水,换了个退烧贴才上去。
边上楼梯,边后知后觉想:她的头发好油,靳越就这么摸了,回家得洗几遍手?
但刚升腾的愧疚立马就被压下去了。
她一开始就提醒他自己出了好多汗了。
怎么能怪她。
……
篮球赛赛程安排得很紧凑,基本没什么休息时间,22班成功晋级决赛,一路顺风顺水,取得了冠军的好成绩。
参加篮球赛的几人约着庆祝一番,但这种时候,靳越一般不会去。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叫迟逢啊,叫上迟逢,靳越绝对去。”
“谁说的?”
“你看不出来?靳越对迟逢不一样。”
这么合计着,体委开始有了动作,他课间过来劝说迟逢:“要参与我们的活动吗?”
迟逢迷茫:“什么活动?”
“咱班篮球不是拿了第一名?我们几个准备休息日那天下午出去玩,你们要不要一起,婷婷,你也一起呗。”
劝着劝着,他心说,要是只有迟逢一个女生,她肯定不会去,于是干脆连带着朱婷婷一起劝。
朱婷婷犹豫片刻,摇了摇头:“不去了。”
她没那个钱可以花在这些地方。
迟逢也摇头:“我也不去了,我跟你们都不熟。”
体委哀嚎一声:“你这么说我就要伤心了,谁当人面就说我跟你不熟啊?”
迟逢抱歉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朱婷婷也笑了。
靳越坐在后排,顾莹过来问他周天放学去不去她家烤烧烤,他视线瞧着前面,摇了摇头,“你约何嘉裕。”
“我妈说好久没见你了,你真不去?”
靳越“嗯”了声,“替我跟张阿姨问好。”
“让你去你又不去。”顾莹又说,“才艺大赛,你参加呗,多久没唱过歌了。”
靳越摇头,“懒得。”
顾莹见他要死不活这样,兴质缺缺,找周晓芸上厕所去了。
靳越眼见着体委还坐在迟逢面前畅聊,脚一下一下磕着桌子腿。
旁边篮球队的一个男生看见,咂摸出味儿来,赶快发消息给体委:【要死了,你聊那么开心,靳越在后面把桌子腿都踢烂了。】
体委看见消息,起身往后走到后排,跟靳越说:“迟逢说,周天如果你也去,她就跟我们一起去玩,去吗,越哥?”
靳越扫了眼迟逢后脑勺:“去哪?”
“你想去哪,游乐园?还是密室逃脱?剧本杀?”
靳越:“都行。”
体委跟旁边的男生使眼色:搞定。
等下节课课间,他趁靳越去走廊的当口,赶紧又跑回去劝说迟逢:“刚靳越说了,要是你不去他就不去了,行行好,跟我们去吧!”
迟逢转头看了一眼靳越的座位,空的。
体委又说:“朱婷婷一起去呗,我们男生请。”
朱婷婷仍是摇头:“不了。”
迟逢垂眼,摇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我好多卷子都没写。”
体委这下倒是有些诧异。
在他看来,靳越显然是更难搞定的那个,没成想,他几乎没怎么劝,靳越就应下了,反倒是迟逢,似乎连一点想去的念头都没有。
于是赶紧再次提醒她:“可是你要是不去的话,靳越就不去了。”
迟逢看着他说:“他不会因为我不去就不去的,你放心吧。”
在迟逢看来,靳越做了什么决定,惯来不会受别人影响,她知道这多半是体委找的借口。
体委:“……”
等体委离开后,朱婷婷悄悄问她:“你为什么不去?”
迟逢说:“作业写不完,并且我跟他们真的不熟。”
随后垂着眼,继续写作业。
朱婷婷转头看了眼靳越,又看了眼迟逢,也继续写起了作业。
周六晚,迟逢在去小卖部买牙膏的路上,看到靳越正从男寝门口往出走。
她远远冲他笑了笑,随后进了小卖部。
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迟逢蹲在卖牙膏的货架那里挑了会儿,拿起一盒牙膏。
她站起身来的时候,发来靳越就站在旁边,他面前的货架上挂着毛巾和牙膏。
迟逢问他:“你买什么?”
“毛巾。”靳越随手拿起一块毛巾,随后低头,看她拿在手上的云南白药牙膏,“这个好用?”
“嗯,好用的。”迟逢有些诧异地看了眼他手上的粉色毛巾。
靳越察觉她视线,回神看自己手上拿的东西,又去看她:“怎么?”
“你喜欢粉色?”
靳越笑了下:“怎么,不行?”
迟逢小声嘀咕:“没说不行……”
货架逼仄,有人要过去,靳越侧身让开的同时拉了迟逢一把,两人近乎挤在一起,迟逢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他问她:“挑完了吗?”
迟逢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去结账,靳越直接扫码付了钱,老板估计以为两人是偷偷早恋的小情侣,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打量。
明目张胆地用眼神蛐蛐人。
迟逢忙拿着自己的牙膏往出走,等靳越跟出来,才跟他说:“谢谢你请我刷牙,回头我请你吃饭。”
靳越眉一扬:“快别给我画饼了。”
迟逢:“……”
她有些心虚地瞧着他,赶紧转移话题:“你们明天休息准备去哪玩?”
靳越闻言,挂在脸上那一抹笑慢慢隐去。
她说“你们”,而不是“我们”。
不用问他也明白了,那天体委说的话,十有八九是在诓他。
靳越视线微凉,淡声道:“什么去哪玩。”
迟逢愣了下,“体委不是说,你们篮球队要一起出去玩?”
“是吗……”靳越没什么表情,接着说,“篮球队出去玩,他跟你说干什么?”
迟逢老老实实道:“让我跟你们一起去,还说……”
说到这,迟逢倏忽停住。
什么她去了靳越才去?看靳越这反应,根本不像是会去的样子,她庆幸。
好险,自己没有被骗到。
“说什么?”他仍是问。
“没什么。”迟逢说。
靳越偏开头,不问了。
即便她不说,他心里也明镜似的。
体委劝他的时候,是拿迟逢当的借口。
不难想到,在劝迟逢的时候,体委肯定也会用上一样的套路——
拿他当借口。
不一样的是,他明明不想去,却在听见迟逢也要去的时候,轻而易举便答应了。
反观她,倒是清醒。
迟逢看他神色不虞,偏头看着他,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靳越摇头:“没怎么。”
他抬手,把那条粉色毛巾给迟逢递过去——
“给你了,我又不喜欢了。”
迟逢莫名,攥着牙膏和靳越塞过来的粉色毛巾站在原地,眼看着靳越转头走了。
怎么又不高兴了?
翌日中午放学后,篮球队便浩浩荡荡地出发。
游乐园里,几个人高马大的大男孩凑在一块儿,四处瞧着随处可见的人群,不是一家三口就是小情侣,莫名觉得有点尴尬。
“玩什么,我们?”
“什么刺激玩什么,压力大得不行。”
“早知道找几个小姑娘来。”
“叫了啊,迟逢,人不来。”
体委闻言,很心虚,看向没什么情绪的靳越,小声说:“不好意思啊,越哥,没能把迟逢叫来。”
靳越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她不来,关我什么事?”
体委:“……”
当晚,靳越难得发了条朋友圈。
画面中天气晴好,从摩天轮最高点的视角俯视整个城市,一条运河穿过对角,大桥磅礴屹立,横跨运河。
地面上,是无比渺小的、像素小点般的人群。
评论区。
陈胤之:【我敢说,这是靳越这辈子玩过最刺激的游乐项目了。】
何嘉裕:【摩天轮,和小姑娘坐的?】
江宇:【不是说你们班篮球队出去玩,一堆男的一起坐摩天轮?哄鬼呢,快老实交代。】
周晓芸:【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对面的鞋!谁的?】
迟逢写完作业,刷了下朋友圈,随手一划,便看到了靳越发的这条朋友圈。
她一眼便扫到最角落的地方,一只白色女鞋露出一角。
精致,又漂亮。
靳越那堆发小的微信她一个也没加,自然也就看不到他们的对话。
所有的消息靳越都没回复,唯独周晓芸那条。
他回:【路人的鞋。】
体委他们都去坐过山车了,他惜命,自然不会玩这种刺激的项目,于是便自己去坐了摩天轮。
恰好和一家三口进了同一个轿厢,他拍照的时候不小心把那位女士的鞋子给拍进去了。
周一早自习,迟逢背着书包来教室,在门口跟靳越打了个照面。
两人都没先开口打招呼,又很默契地各自移开视线,进了教室。
下午,才艺大赛预赛如期举行,宋瑶吃完饭后拉着迟逢去看。
让迟逢惊讶的是,贺悯然居然也参加了。
他抱着把木吉他,弹唱了一首民谣,声音干净清澈,流水一般舒展。
宋瑶挺惊喜,偏着头说:“不错啊这帅哥,高一高二不参加,我还以为他没才艺。”
迟逢也点头:“我也以为他没什么才艺,只爱学习。”
阶梯教室被挤得满满当当,不少人在录视频。
有几个女生正窃窃私语着,为自己又发现一个隐藏帅哥而欣喜。
陈胤之拉着靳越从后门进,“人可真多啊……靠!贺悯然!诶,第二排右边,那不是迟逢么?”
靳越顺着陈胤之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从他的角度能看见迟逢的小半边侧脸,她看向舞台,正笑着。
而舞台上的人,是贺悯然。
陈胤之看到自己班班长在上面抱着吉他,心里还挺自豪:“这哥们,不错啊,唱歌也就差我一点,有点实力的。”
靳越哼笑一声,陈胤之怒了:“你嘲讽我?”
“没有,不敢。”
前排,迟逢看了眼时间,想回去写作业了。
贺悯然恰好唱完,看见迟逢,冲她笑了笑。
迟逢冲他点了下头算打过招呼,宋瑶奇怪地看着她,又看了几眼正收拾吉他准备往舞台下走的贺悯然。
正想说点什么,迟逢却拍了怕她:“你还看吗?我想走了,卷子还有好多。”
宋瑶看完热闹,也不想再挤在里头闷着,于是拉着迟逢往出挤。
刚出去走了两步,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你和贺悯然很熟?”
迟逢想了想说,“算是吧,之前我刚住校那段时间,偶尔回宿舍会碰上,就会一起回。”
“偶尔?”宋瑶挺八卦地说,“可是他刚冲你笑诶,并且,他跟靳越简直是完全两种类型的人……”
“诶,小宋瑶,你怎么还背后蛐蛐人?”陈胤之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从身后传来。
宋瑶转头一看,后面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陈胤之和靳越。
迟逢也跟着回头,恰好撞上靳越的视线。
他这两天总是这样,冷冰冰的……
迟逢垂眼,没再看他。
宋瑶笑着:“我可没说坏话。”
陈胤之又说:“看完我们班班长就走?”
宋瑶:“你们班班长可真行,深藏不露……”
两人边聊着天,边走,没注意到,迟逢和靳越两个人,一路上谁也没跟谁说话。
转天,体育课。
到了高三后期,体育老师基本不授课,每次把人带到不易中暑的体育馆内,清点好人数便放养式教学,让他们拿器材自己玩。
迟逢每天坐着学习,也就体育课能活动会,基本每次她都会打排球。
打了会儿,球飞出去,迟逢跑去场边捡的时候,发现靳越拎着瓶矿泉水,就站在场边,正跟体委不知道说着什么。
迟逢莫名有些不自在,垂着眼捡球,继续回去打。
可偏偏,球像是不长眼睛,又往他那边飞。
迟逢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捡。
顾莹在对面的阵营里,指了指球,冲靳越说:“靳越,捡下球。”
靳越闻声,躬身捡起球,再抬臂,往顾莹那边扔过去。
每个球打完后都会交换位置,几个球过后,迟逢又换到了离靳越最近的地方。
她心不在焉的,尽量忽视着他极强的存在感。
偏偏这会儿对面的球发过来,发的角度刁钻,迟逢和旁边的同学同时跑去接,迟逢忙顿住脚步,却还是不防被撞了一下,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往旁边扑。
她下意识伸手去按地,余光看见有个身影闪过。
胳膊被人攥住,猛地一拉。
迟逢堪堪站稳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是靳越。
他反而没站稳,下意识伸手去按地上,手掌外侧蹭上防滑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
“我去。”
“摔了?”
“英雄救美啊这是。”
迟逢瞧了眼跟她相撞的女同学,被别的同学扶住了,她稍稍放心。
又蹲下,去看靳越的手:“你没事吧?”
靳越直接顺势坐到地上,把手抬起来看了眼:“没事。”
迟逢扫了一眼,他手掌外沿擦伤,渗了血,从擦伤痕迹来看,几乎能看出几条较深的、场地沙砾摩擦过的痕迹。
她心头忐忑,抬眼去看他表情。
眉微拧着,有点烦的样子。
顾莹也跑过来了,弯腰看着,挺担心:“我陪你去医务室。”
靳越起身:“没事,我自己去。”
他随手拍了下裤子,随后走过去体育老师那边,跟他说着什么。
顾莹拧眉,瞪了迟逢一眼,随后跟了上去。
迟逢犹豫了一秒,也跟过去。
体育老师眼见着跟过来两个女同学,问他:“怎么,这点伤,还要两位女同学陪你去看?”
靳越摇头:“不用。”
迟逢瞧着他,小声说:“我跟你去,行么。”
靳越侧眸看了她一眼:“……也行。”
体育老师乐了,瞧着顾莹:“那你呢,你也要去吗?”
没等顾莹开口,靳越自然接过话:“她不去。”
顾莹拧眉,“我是你发小她是你发小?”
靳越无所谓道:“我是拉她受的伤,她多少得负点责,你回去待着。”
顾莹气得转头就走。
靳越和迟逢一前一后,往外头走。
四月的天,下午三点的光景,外头太阳挺晒,但温度不至于高。
迟逢仍旧穿着外套,跟在靳越后面往医务室走。
“晒得慌,回去教室写题吧。”靳越没转头看她,没什么语气地说。
迟逢脚步一顿:“我不回。”
语气硬邦邦的,即便靳越没看她也知道,多少有点气性在。
他转脸,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我还没气,你倒先气上了?”
迟逢摇头:“我没气。”
靳越没再应声。
又安静走了两步,迟逢又说:“你这两天是不是不怎么想理我?”
“我?没有。”他被太阳光刺得微眯了眼,开口就是违心的否认。
不想承认,“她不像自己在意她那样地在意自己”这个认知让他挺生气。
也不想承认,昨天下午看到她才艺大赛初赛就去看贺悯然比赛时,他不免跟自己做了对比。
刚结束的篮球赛,迟逢就没去看过几次。
他有他的骄傲,这些话,说出来倒显难堪。
这几天奇奇怪怪的氛围持续了很久,迟逢也没那么迟钝,于是,一字一句数着靳越的“罪行”:“从那天晚上在小卖部碰上开始,你就不对劲,把毛巾扔给我,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后面我在教室见到你,你态度也是冷冰冰的,招呼也不打,看到我就跟看到陌生人一样……”
靳越挺烦躁地看了一眼右手手心,莫名其妙说了句:“那么爱听贺悯然唱歌?”
空气似乎静了一瞬。
靳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更烦躁了。
迟逢立刻小声反驳:“那你还跟女生去坐摩天轮……”
靳越闻言,突然问她:“你没周晓芸微信?”
迟逢迷茫摇头:“没,你是跟她去的吗?”
靳越漆黑的眸子看着她,烦躁的情绪似乎在这一瞬被一扫而光。
她没有周晓芸的微信,那就解释得通了。
迟逢看不见周晓芸给他的评论,自然也就看不见他回复解释的那条。
于是,他耐着性子道:“没跟女生去,我自己去的,那双鞋的主人是跟我一起坐摩天轮碰上的一家三口,人孩子都有了。”
迟逢:“哦……”
靳越明知故问:“因为这个不开心?”
迟逢硬着头皮摇头:“没。”
他不依不饶:“那你因为什么不开心?”
迟逢反咬一口:“那你管我去看贺悯然干什么?我去看他,你不开心?”
靳越没应声。
两人没再挑破什么,但对方之前的某些行为似乎自动被套上了合理的一套逻辑。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医务室。
难得校医室医生认出了他俩,笑着问:“又一起来了?这次是谁?伤哪了?”
迟逢指了指靳越:“他手掌,蹭到了。”
医生给他消了毒,觉得怎么也是有经验的人了,索性简单嘱咐两句,把人放走。
出医务室后,迟逢问他:“去打破伤风吗?”
靳越摇头,调侃道:“你确定你想浪费时间陪我去?毕竟,体委拿我当借口,都没能把你骗出去玩。”
“你那天晚上是因为这个啊……”迟逢恍悟般瞧着他。
靳越还没够,接着说:“快,别浪费时间,赶紧回去写题去。”
迟逢瞪他:“老这么阴阳怪气我。”
靳越瞧着她,笑了下:“是真怕耽误你学习,你气性那么大,惹你生气一次,就那么久不理我。”
迟逢挺委屈地看着他:“你不也没理我。”
靳越就快要败下阵来。
他打小便总是被别人放在第一位,几乎没怎么照顾过别人的情绪。
不知道要怎么低头,也不愿意低头。
可偏偏在迟逢面前,他好像没什么办法。
“错了,行不行?”他低着嗓说。
迟逢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移开视线,小声说:“你们都是男生,我跟他们又都不熟,并且,我以为你做决定不会受别人影响的……”
靳越闻言,心想,他以前确实这样。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心所欲,没人能影响他的想法和决定。
他垂着眼,点头:“知道了,我不识好歹,我脾气大。”
“手疼不疼?”迟逢问他。
靳越懒洋洋“嗯”了声:“挺疼。”
“要不然用纱布包起来吧,我之前膝盖摔伤用的还剩,你回教室等我,我去给你拿。”
她说着就往宿舍那头跑。
“诶。”
靳越叫人,没叫住,眼见着迟逢跑了个没影。
医务室就在身后,现买一卷纱布就行,也不知道她着急跑什么。
靳越去了教室,百无聊赖等了会儿。
伤在手掌这个地方,他几乎没办法写字,只能先包纱布。
不多时,迟逢便回了教室,还微喘着气,便把纱布递过来。
靳越没接,将手摊开来示意给她看:“我自己弄不了。”
“那你等等。”
迟逢转头便跑去卫生间洗手,随后回来,在他旁边坐下。
她把手擦干净,展开纱布,试探着往他手上敷:“疼的话跟我说啊。”
靳越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觉得好笑,“行。”
迟逢把纱布覆上他的伤口,随后绕过虎口,缠了三圈。
“疼不疼?”她翻来覆去地问。
“不疼。”靳越立刻移开视线,没再看她卷翘的睫毛。
迟逢缠完,突然皱了皱眉头:“我好蠢,忘记带胶布了。”
靳越问:“还有创可贴么?”
迟逢点头,懂了他什么意思。
等大家都上完体育课回来,便看到靳越右手缠着纱布。
手背的位置,贴了三个粉色的星之卡比创可贴,固定住纱布。
大家心知肚明:迟逢贴的。
……
才艺大赛在四月底的时候来到了决赛,在篮球场旁的露天舞台举行。
高中三个年级将篮球场堵得水泄不通。
对于高三生来说,这是最后一场盛大的狂欢。
迟逢拿着一根班上发的荧光棒,站在前排,听着隔壁班的同学闲聊。
“贺悯然今天贼帅。”
“我刚在后台见着他了,也是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了,真是给我班长脸。”
“我觉得他能冲击前三。”
“但那个乐队也很强啊,还有街舞呢,我觉得乐队说不定会是第一。”
“不好说,半决赛我看了,那个主场都倒嗓了。”
迟逢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是人才辈出,居然还有乐队?
比赛的顺序是抽签决定的。
第一个上场的是高一年级的学妹,演唱了一首民歌。
大家听完后纷纷评价——
“小艺术家。”
接下来是一个街舞表演的队伍,高一到高三年级的同学都有,编舞炸裂全场,比赛才刚开始不久就炒热了气氛。
迟逢被身边人感染了情绪,把有关成绩有关学习的一切全都抛之脑后,轻轻摇晃着荧光棒。
到接近尾声的时候,贺悯然上场了。
他头发抓了个造型,没戴眼镜,整个人是另一种感觉。
他弹唱了一首《日落大道》。
不少会唱的人跟着唱,几乎所有人都对他的声音赞不绝口。
一个傣族舞的表演过后,主持人上场报幕:“无论是舞蹈还是生活,都少不了对自我的肯定与自信,在欣赏完柔中带刚、温柔但坚定的《灵》之后,让我们一同用掌声,欢迎今晚最后一组表演的嘉宾!”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旧醒乐队,为我们带来歌曲《二十二》!”
人群中,有人小声讨论:“二十二,陶喆的那首?这不像他们乐队会唱的歌啊……”
“确实不是他们的风格。”
在主持人报幕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快速穿梭于台上台下,不停往台上搬着东西。
迟逢看见帮忙的人里,有体委,有陈胤之江宇……
她转头,下意识去找靳越,却因为身高限制,什么也看不到。
过了一小会儿,台上台下都逐渐静了下来。
打上舞台的灯仍暗着,但乐队成员走上台的轮廓却是清晰的。
迟逢瞧着其中一个人的身形,很熟悉,不是靳越又是谁?
一声鼓声过后,随着吉他扫弦的声音,人声跟着哼唱——
“dadadadananana……”
灯亮起,在看清台上的人时,人群近乎沸腾。
“我靠,靳越!”
“怎么回事,原来的主唱呢?”
“倒嗓了,靳越是被拉来救场的吧。”
“他这把嗓子,未免太妙……”
乐队对这首歌进行了改编,加入鼓点,不显吵闹,反而富有层次。
配合上靳越的嗓音,恰到好处。
“春天是她最爱的季节,当微风随意吹乱她的头发……”靳越坐在椅子上,姿态闲散地唱着歌。
一如往常,他满身都是“这件事我绝对能做好”的自信。
底下尖叫声此起彼伏。
“忘不掉她在心里做过的梦……”唱到这句尾音时,他往台下扫了一眼。
对上视线的那一秒,他接着唱:“她今年农历五月十号刚满一十八,刚甩开课本要离开家看看这世界……”
迟逢耳边鼓动着急促的心跳声。
会是巧合吗?
今年农历五月十号,是夏至,是她的生日。
她满十八岁的生日……
那个念头再次冒出来:歌词正巧就是这样的吗?
她摸出手机,搜索歌词。
这首歌原本的歌词跳出来,她下划,拉到他刚刚唱的那一句,原本是——
“她今年农历三月六号刚满二十二。”
迟逢捂着胸口的位置,让心脏安静一些,再安静一些……
整首歌的副歌有两遍,再唱到这一句的时候,他唱的仍旧是“农历五月十号刚满一十八。”
这会儿,不少人都已经发现了他是特意改的。
一时间议论纷纷。
“谁农历五月十号满18岁,应该是咱们年级的吧?”
“我去,谁啊,我要好奇死了。”
“真的不是记错歌词吗?”
“两遍副歌都这么唱的,绝对故意的。”
靳越没管底下的吵嚷,自顾自唱着,很快便到了快结束的时候——
“oh 她应该得到幸福……”
“如此简单的梦。”
“一定会实现。”
底下,听歌的人已经全都不淡定了。
“靠!”
“我去,最后一句也被他改了吧!”
“对!原歌词是‘如此简单的梦,有没有实现’!”
“让校草给改成了一定会实现?”
“我酸了我酸了,要是有帅哥这么对我,我绝对爱他一辈子!”
“你少花痴。”
迟逢似乎什么都听不清了。
在那一晚,她全程抬头注视着他。
在那一晚,她疯狂心动。
第23章 因为,我喜欢你?
那晚, 对“绯闻女主”的讨论就没停,高一到高三年级的人都疯了。
如果说西临一中是个社交网站,那么“靳越改歌词表白不知名女生”的事件绝对是热搜榜一的状态。
猜什么的都有, 几乎有要惊动教导主任的架势。
小群里消息刷到快要爆炸。
靳越在一个有三四百人的群里发了一句轻飘飘的:【记错歌词了。】
这条消息后续被转到了无数个群里, 几乎就要引发更大范围的一波讨论。
李卫东第二天把靳越叫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不止他一个老师, 靳越走进去, 两个老师转头朝他看过来。
靳越随他们看, 随后听见李卫东问:“怎么回事,昨晚你干了什么, 同学们都传成啥样了?”
靳越一本正经:“我什么也没干。”
李卫东:“……”
“你还什么也没干, 人家都说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明目张胆改歌词给女生表白,农历五月十号满十八岁?说说, 是谁?”
靳越无所谓地接话:“这就表白了?农历一月八号你满三十八,我摊牌了,我是在跟你表白。”
“是一回事吗你?”
李卫东气不打一处来, 过了半晌才接着讲:“你这么做,给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知道吗?讨论度那么高,多少人心头都埋下了早恋的种子。”
“你小号加群了?”
靳越这下是真觉得有点冤了, 提醒道, “我就只是上去唱了一首歌, 没劝他们早恋。”
真是油盐不进。
李卫东压低了嗓,小声问他:“我就明确问你了,是迟逢吗?”
靳越瞧着他, 眼神平静无波,没应声。
李卫东满脸“我就知道”的模样, “从她转学来我们班,你就不对劲。”
靳越笑了:“让我带她回班带她买校服的不是你?”
李卫东:“那我也没让你动别的心思,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在这么关键的时候!”
靳越正色道:“我成绩怎么样,她成绩怎么样,你不会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我这不是怕影响你们……”
过了半晌。
“我也挺怕影响她,所以,真没骗你。”靳越看着李卫东说,“我确实,也只是上去唱了首歌。”
李卫东闻言,放心了不少:“你小子……”
靳越问:“能走了吗?”
李卫东摆手:“去去去。”
靳越转头走了。
声势浩大的一场八卦,来得快,去得也快。
高三生们面前压着一座亟待翻越的大山,没人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松懈。
很多住校生周日下午都不再休息,除去洗澡洗衣服的时间,别的时候不是刷题就是刷题。
在阵阵雷声中,六月来临。
后桌讨论着:“据说每年高考西临都下雨。”
“到时候注意交通安全。”
“我都在想到时候要不要来学校跟车走了?心里总不踏实。”
迟逢盯着书本,这两天总觉得什么也学不进去,一有时间,她都会打电话给同样学不进去的朱思琳,两人互相鼓励着,一天一天熬。
看考场的那天,靳越家司机来送他去,陈胤之跟他一样在三中考,便过来找他一起蹭车。
陈胤之把头伸进他们教室,喊迟逢,问她:“你在三中还是咱学校?一起吗?”
靳越警告地看着他:“你喊她干嘛?”
迟逢如他所料般,摇头:“不用了,我跟学校的车去。”
陈胤之怪声怪调地调侃:“哟哟哟,还不能打扰,我这不是好心……”
靳越闻言,想了想,也问迟逢:“你不是晕车么?用不用一起?”
迟逢小声提醒:“我只晕客车。”
靳越:“学校的不是客车?”
陈胤之:“学校好像租的公交吧。”
靳越一听“公交”就想吐,于是先跟陈胤之走了。
学校的车半小时后出发,迟逢刚坐上车,手机突然震了震,点开微信一看。
靳越发来的消息。
两张图片。
第一张,从三中校门到她考场那栋教学楼的路线图。
第二张则是她考场所在具体教室所在的位置图。
一看就是他用备忘录画的,寥寥几笔,清晰明了。
迟逢慢吞吞打字:【谢谢你。】
靳越:【顺手画的。】
“顺手什么顺手……”迟逢小声嘀咕。
旁边,宋瑶见鬼了一样看着她:“还没考呢宝,我知道你快疯了但是你先别疯。”
迟逢下意识把手机扣到胸前:“老天保佑。”
宋瑶也笑:“老天保佑,我每年香火钱管够,不保佑我是真说不过去!”
高考那天下起了毛毛雨,好几辆挂了横幅的公交车接满人,按时出发。
车上,没有人再看书,反而挺轻松地闲聊着,往外看着,迎接路人祝福的目光。
两天很快便结束了,当晚,班上出去聚会,找了家量大管饱的饭馆。
环境不怎么样,但饭菜味道很不错。
李卫东叫服务员抬了几箱啤酒上来:“今儿高兴,我请你们喝酒,但先说好啊,不管酒量怎么样,最多只能喝一瓶!”
几个男生听完,嘘声一片:“诶,行不行?”
“东哥的量才一瓶?”
李卫东拍了拍手:“别跟我商量,就一瓶,我得对你们的安全负责,你们今后也是大人了,要面对的东西只会更多、更难。”
“不管高考考成怎么样,我希望你们都能把它抛到脑后,老师祝福你们!”
“干杯!”
“谢谢东哥,我们以后会来看你的!”
一群年轻人围在塞了四张桌子的包间内吵吵闹闹,每个人在那一晚都悄然跨出了成为大人的第一步。
饭局之后还有KTV局,好几个班的组织人员为了更有意思,订了同一家KTV的隔壁包间,准备互相串门,一起玩。
靳越和陈胤之一起去KTV,陈胤之小声问:“你要表白吗?”
靳越扫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今晚多合适的机会?大家都在,见证一下。”
靳越没理他。
陈胤之仍在不停撺掇:“你俩这就差临门一脚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干脆?”
靳越半真半假道:“她不早恋。”
陈胤之不解:“这不是毕业了?”
靳越:“还没满十八,未成年,下不了手。”
陈胤之:“……”
神金。
等到地方,人都齐了,靳越才发现迟逢没来。
他兴致缺缺,垂眼给她发消息:【人呢?】
过了好一会儿,迟逢回:【我回洛平了。】
靳越拧眉,神色不虞。
陈胤之凑过来问:“怎么了?迟逢不在你不高兴?”
靳越:“没有的事。”
陈胤之:“我看有得很,今天喝点儿?”
“行。”靳越躬身,倒酒。
与此同时,迟逢上了西临到洛平最晚的一趟客车。
这次生病的是爷爷,奶奶给迟逢打电话的时候六神无主的。
迟逢没听明白爷爷到底怎么了,只能回家嘱咐妈妈明天替她去宿舍收拾东西的事,着急忙慌便买了票,往车站赶。
到洛平的时候,爷爷已经在市医院老年病科住下了。
老人躺在床上,呼吸很重,医生过来交代了几句,大体意思就是,老年人身体机能严重下降,免疫力也弱,感冒引起肺炎,继而引发高烧,所以人看着也挺糊涂。
迟逢看着奶奶担忧的表情,拍了拍她肩膀:“没什么大事,奶奶。”
医生也宽慰她:“住院打打针就能好,您别担心。”
迟逢让奶奶在旁边的空床位睡下,自己倒是彻夜未眠,针水滴得很慢,打到四点半才结束。
她趴在床边眯了会儿,过了会儿手麻了,便迷迷糊糊再换个姿势,直到天蒙蒙亮时,被奶奶拉去了那张空病床上。
靳越是在她昏睡的时候来的。
这时爷爷已经醒了,经过一夜的挂水,状态好了挺多,奶奶坐在床沿上,好奇地看着他。
“迟爷爷您好。”靳越拎着水果进来,打招呼,视线一眼便扫到已经窝到了病床中的迟逢。
奶奶不知道他是谁,但听见他叫“迟爷爷”,明白过来这小孩是来看自家老头子的,于是忙站起来,笑说:“来坐,你是……”
迟爷爷忙开口:“是小逢同学,怎么还带东西呢孩子。”
靳越自我介绍:“我叫靳越,爷爷奶奶好,听迟逢说您生病了,随便买了点东西。”
迟奶奶虽老眼昏花,看不仔细,但也能看清楚:“这可不随便呐……”
少年手上拎的东西除了各色礼盒补品外,还有水果牛奶,放下去都能堆一地了。
迟奶奶热情地招呼靳越坐下,随后压低声音说:“小逢昨晚看针水,一夜没睡,让她睡会儿我再叫她起来和你玩啊。”
“行。”靳越视线扫过去。
其实这病房条件并不好。
设施老旧,卫生也不太好,带有医院特定的味道,并不好闻,白色的被子上沾着些许微黄的污迹。
她就缩在里面,头发有些乱,睡得很沉。
一点儿也不娇气。
迟逢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一睁眼便看见靳越就坐在对面,她揉揉眼,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回过神来,发现他确实来了。
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夜未洗漱,刚睡醒狼狈无比的状态。
迟逢一手抓着被子,另一手抓了下头发,问他:“你怎么来了?”
“顺路。”当着爷爷奶奶,他只能这么说。
迟逢被他盯得满身不自在,忙起床,拧开一瓶矿泉水,在卫生间漱了漱口,又洗了一把脸。
再出来时,她让奶奶看一下针水,把靳越叫出去了。
走廊上不时有来往的人群,穿堂风吹过。
迟逢问的还是那句:“你怎么来了?”
靳越回:“怕你一个人搞不定。”
迟逢笑了笑:“能搞定。”
“今晚呢,还这么熬着?”
“今天白天打,晚上应该就不打了。”
靳越点了点头。
迟逢看着他说:“你快回去吧。”
“刚见面就赶人?”靳越气笑了。
“没有,是怕叔叔阿姨担心你,我能搞定,你别担心。”
靳越没再应声,他来这,没跟邹琦说实话,还是拿陈胤之当的借口。
迟逢有点心虚,瞧着他:“下次再请你吃饭,行么?”
说请他吃饭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她自己都觉得理亏。
又觉得,他怎么那么好?
“下次是哪天?”靳越对这句话都免疫了。
迟逢:“……”
靳越弹了她脑门一下:“你生日那天,行不行?”
迟逢捂着脑门点头,故意说:“你知道我生日是哪天?”
靳越瞧着她:“你行,你继续装。”
“还有十几天。”
靳越:“知道。”
迟逢:“那你……”
靳越不用问都知道她要说点什么,忙说:“别催了,我晚上回。”
迟逢“哦”了声,又小声说:“不是,我是说那你能帮我看会儿我爷爷吗?我想回去洗个澡。”
身上不干净,总觉得没脸见人。
靳越笑了。
“挺会使唤人。”
迟逢:“你来都来了……”
“行,先送你去。”
迟逢:?
“可是你得帮我看着爷爷……”
“马上换针水了,换完让奶奶看一会儿,没事。”
他态度还挺强硬,两人等护士换完针水,走到门口,靳越招手拦了辆出租。
迟逢莫名觉得有些奇怪,之前两个人不是没有一起出过门,但“送你回去”这种话,靳越似乎从来没说过。
每次似乎都是“恰好”要去何嘉裕家玩、或者“恰好”坐错车……
“困不困?”
迟逢摇头:“我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了。”
靳越点头:“洗完睡会儿,医院那边我帮你看着。”
他一大早就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来,上学时候根本起不来床的人,今天却起了个大早。
迟逢瞧着他,小声问:“靳越,你是不是……”
是不是喜欢我?
前面,司机师傅突然打了个喷嚏,急忙把空调调低。
靳越漆黑的眼看过来:“什么?”
迟逢咽了下嗓子,问:“是不是,没吃早餐。”
……
爷爷住了一周的院便恢复了七七八八。
迟逢在老家跟朱思琳玩了几天,又去宁川舅舅家待了几天,这才回了西临。
晚上,朱思琳打来电话,问她去不去毕业旅行。
迟逢想了想,她攒的钱有三千多块,估计去不了太远的地方,于是老老实实跟朱思琳说了。
朱思琳笑说:“我妈给了我五千,我买衣服买了一千多,现在也只剩三千多了。”
迟逢问:“那还够吗?”
朱思琳“嗯”了声,“祝超他们说了的,就去淮安。离咱这近不说,消费还低,住宿和交通都便宜,玩一周就回。”
迟逢想了想,应下:“那我跟我妈说一声。”
葛玉婷听完,立刻答应了下来:“你跟谁一起去啊?”
盛华章也说:“是靳越他们吗?”
迟逢摇头:“没有,是以前在洛平的高中同学。”
盛华章敛了敛神色,说:“多跟靳越他们接触接触,我和他爸爸有商业往来,要是你们小辈关系好,我这边也就更方便说话。”
迟逢愣了愣,又听盛华章说:“之前你生病他不是还来看你了?”
迟逢朝陈姨看去,陈姨斜靠在沙发上打着哈欠,没往她这边看。
迟逢摇头:“没有的事,我跟他们那几个玩不太来。”
葛玉婷有些惊讶,倒也没说什么,最后冲盛华章说了句:“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小孩子懂什么。”
盛华章眉头微敛,没再应声。
迟逢这阵子似乎发现了,盛华章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她慢吞吞上了楼。
点开和靳越的聊天记录,上一条是两天前他问她出不出不去玩。
她没问他去哪,直接回绝了。
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会去的,必然是不考虑预算,只考虑体验的旅行。
靳越不意外地回了句“行”。
从那天起,两人没再联系。
迟逢想了想自己要和朱思琳出去玩的事,手指在输入框里点了一下,键盘跳出来后,她又切掉了微信。
算了,他也不知道她出去玩了。
反正就一周。
第三天,迟逢收拾好了东西,去高铁站跟朱思琳他们几个汇合。
和朱思琳一起来的人有祝超、古良月、黄绍云,最后头站着的,还有个刘宇扬。
迟逢看见他,愣了愣。
朱思琳推着行李箱走到她旁边,小声说:“祝超那个死东西,没跟我说刘宇扬要来,你别怕,我已经骂他了。”
迟逢在刘宇扬看过来前挪开视线,“没事的。”
“先进站吧,安检都要好一会儿呢。”
迟逢点头。
高铁四个小时便到了淮安西站。
朱思琳老早就做好计划,把民宿都订好了。
几个人吵吵嚷嚷赶过去,两百多一间的亲子民宿,朱思琳订了两间,正好三男三女,干脆男生一间女生一间。
迟逢和古良月并不是很熟,但朱思琳话很多,气氛倒也不尴尬。
放好东西之后,一群人出门觅食。
朱思琳站中间,右手挽住迟逢的胳膊,她左边是正在看导航的祝超。
“走过去六百米,不怎么远。”
“热死了,我要喝奶茶。”
迟逢听着,抬手把耳边的头发捋到耳后。
右侧突然走过来个人。
刘宇扬对上迟逢的视线后,挺尴尬地开了口:“好、好久不见。”
迟逢也说:“好久不见。”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对不起……”
迟逢看着他鬓角,汗一直往下流,摇摇头:“没事。”
刘宇扬心里大石头落地,终于说出口了,她又问迟逢:“你想在哪念书?西临大学?”
迟逢笑说:“应该吧,西临大的传媒挺好的,我的分应该差不多。”
刘宇扬点了点头:“你学习好,肯定能上。”
“不知道考得怎么样。”迟逢说完这句,便没再说什么。
一时安静下来,刘宇扬挺失落。
她对他,似乎一点好奇都没有,没问他要报哪里、什么专业。
甚至,他怀疑,是不是连好声好气回应他,都是勉强。
一时间,他更是后悔高一时候做过的事了。
一连三天,一群人都按照朱思琳的安排,玩得很尽兴。
到了第四天,朱思琳跟祝超说:“今天男生女生分开玩,我们仨都想去拍照,一拍就是一整天。”
祝超一听拍照就头大,忙点头说:“我们就去你们不想去的景点转转,晚上再去网吧打会儿游戏得了。”
刘宇扬犹豫了下,问迟逢:“需要我帮你们拿东西吗?”
迟逢还没开口,朱思琳便说:“不用不用,有男生在我们放不开。”
刘宇扬点了点头:“行吧……”
祝超瞅着他:“看你这样,跟我俩去玩这么委屈你?”
黄绍云也说:“女生拍照有多麻烦知不知道,画得跟鬼一样,那家伙,你要是好奇,我上抖音找几个网红给你看。”
刘宇扬:“没、没有。”
古良月笑说:“那叫网红妆,很上镜,你们懂什么?”
男女生就这么分道扬镳。
129块一个人的汉服妆造,加上九宫格照片,性价比算是很高。
迟逢坐到化妆间里面的时候热得不像话,店主拿了个小风扇摆地上,按了摇头,对着三人吹。
化妆师不停地夸着迟逢:“你这皮肤太好了,我差点找不着那么白的粉底液。”
迟逢脸上痒痒的,想打喷嚏,小声说:“谢谢。”
“像你这么白的,少有,眼睛还那么大……像那个明星,叫什么来着?”
朱思琳在旁边插科打诨:“诶,姐姐,那我像哪个明星?”
古良月笑说:“你像陶喆!”
迟逢没忍住,笑了出来。
朱思琳小学的时候深受非主流杀马特的危害,老留一个厚厚的斜刘海,到了高中,莫名其妙被谁说了句她以前发型像陶喆。
朱思琳脸都快绿了:“小月亮,你过分!”
一个多小时的妆造结束后,三个人对着镜子照来照去。
“汉服真的好漂亮……”
迟逢选了一套黄色系的汉服,头上发髻两边对称,加上头上的小红果配饰,妥妥一个偷溜出门的侯府大小姐。
三人迫不及待跑到城墙上拍照。
到迟逢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太阳很烈,她睁不开眼,拍了几张效果都不好。摄影师想了想说,“这样,我知道有个阴凉地儿拍照也好看,但是得下城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条视频,在城墙上拍。”
迟逢又困又饿,忙点头。
摄影师指挥着她:“跑,拎着裙子,转过来,诶诶,对……”
“往后退两步,再转身跑,很好……”
迟逢刚转身跑出去一步,疏忽愣住。
眼前站着好几个人,有拎着相机的、有拿着饮料的,一脸游客相。
但他们的脸,迟逢却再熟悉不过。
眼见着迟逢不动了,摄影师在后面催促:“诶,前面有人你往右边跑,右边没人……”
朱思琳反应了会儿,认出了那些人。
去年国庆,这群人去了洛平,在烧烤摊和他们遇上过。
她忙说:“那些是她同学。”
摄影师“啧”了声,垂眼看手表。
另一头,还是陈胤之先说的话:“我去,迟逢,你这打扮,有点适合啊……”
江宇看了眼靳越,又去看顾莹。
太阳很烈,顾莹打着伞戴着墨镜,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靳越瞧着迟逢,问:“不是不出来玩?”
顾莹笑了声:“不是不想来,是不想跟你来吧。迟逢,后面那个帮你拍照的,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迟逢微微拧眉:“不是。”
周晓芸见氛围尴尬,忙说:“多晒啊,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迟逢摇头:“不了。”
顾莹又笑:“她不爱跟我们几个玩。”
迟逢看了眼靳越,小声说了句:“她也没说错。”
顾莹偏了下头,挺无所谓地笑了。
何嘉裕打圆场:“都是同学,一起吃个饭吧,你别介意。”
陈胤之也说:“是啊是啊,我们来之前就想叫你一起。”
靳越没开口,迟逢也便没再看他,而是客气地对着何嘉裕和陈胤之笑了笑:“不用客气,我朋友不认识你们,在一起尴尬。”
“住哪?”靳越问她。
迟逢攥了下裙子,没应声:“不知道。”
“今晚我们就回了,你们三个小姑娘不安全……住哪?”靳越瞧着她,再问了一遍。
迟逢说:“我们还有三个男生。”
江宇乐了,在一旁憋笑。
陈胤之之前也没见过靳越这吃瘪的样子,观察着靳越略微僵硬的表情,不管不顾开口:“你少管闲事了,都来到淮安了,还管人家呢……”
靳越没再看迟逢,说了句“饿了”。
江宇忙说:“走了走了,吃饭去。”
见几个人走开,摄影师终是憋不住了,忙走上前来,继续叫迟逢拍照。
迟逢心不在焉地,等他们拍完去吃当地出名的刀削面时,朱思琳忍不住小声八卦:“刚那几个男生……问你住哪的那个是不是喜欢你?”
古良月好奇得不行,面都没吃,就光用筷子戳着碗。
迟逢垂着眼,半天没说话。
朱思琳又说:“只不过你俩是不是八字不合?上次在洛平的烧烤摊你就跟他杠上了。”
迟逢摇头:“原先他约我出来旅游,我没答应,谁能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朱思琳无所谓道:“你管他呢,是他喜欢你又不是你喜欢他!拽什么?让他知道你喜欢的另有其人,他就老实了。”
古良月更好奇了:“谁?迟逢喜欢谁啊?能比这个更帅?”
朱思琳递过来一个暧昧的眼神:“走走喜欢一个酷哥,这个虽然也挺帅,但毕竟年纪小不成熟。”
迟逢差点呛到,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又听见朱思琳继续说:“那酷哥是消防员,个子高人又酷……”
迟逢呛红了脸,忙打断她:“不是我喜欢!是我妹!”
朱思琳给古良月递过去个“你懂的”的眼神:“这不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你就别装了,都跟我夸他帅了,能不喜欢他?暗恋有钱酷哥,真有你的!还不承认。”
迟逢摇头:“真是喜双喜欢他,不是我。”
“行行行。”朱思琳敷衍着,又跟古良月笑作一团,到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古良月好奇地看着迟逢,说:“能不能给我看看你暗恋对象的照片?我想知道,到底有多酷,才能打败刚刚那个男生。”
在古良月看来,靳越不光脸长得帅,骨骼身量都是一绝,是几乎可以拿去出道的外形条件。
再加上人在西临一中念书,学习成绩怎么都不会差。
迟逢摇头,又强调了一遍:“我喜欢的不是那个哥。”
朱思琳问:“那是谁?难不成,是刚刚那个?”
迟逢没应声。
朱思琳见迟逢神情恹恹,也懒得八卦她了,“行行行”了几句,准备规划下一个游玩的地方。
没成想,还没走出几步,古良月突然满脸痛苦:“糟了,我可能来那个了……”
迟逢绕到她身后去看她裙子,小声说:“没事,没沾到裙子,先回去换衣服?”
古良月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我可真是扫兴。”
朱思琳笑说:“没有的事,她给我戴这个美瞳正好不太舒服,我也想回去把它摘了。”
迟逢也点头,“我也想休息会,太累了。”
三个人坐上地铁回到民宿,却在出地铁口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人。
马路对面,靳越、陈胤之和江宇下了辆出租,走进了某个国际知名酒店气派的大门。
三个身穿汉服,满身是汗的狼狈小女生抬头看着装修华丽的高楼,眼见着第二辆出租车停下,顾莹、何嘉裕和周晓芸也下来,跟着进去了。
朱思琳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搜出来这家酒店。
“我去,那么贵。”
迟逢无力笑了笑。
朱思琳又说:“走走,要不然就他了吧,毕竟他喜欢你,你就接住这泼天的富贵,以后带姐妹享受享受。”
古良月说:“真的是我打一辈子工都住不上的地方。”
迟逢垂着眼,只是说:“花别人的钱没那么容易。”
随后转头,朝马路这边的民宿走:“并且,我觉得我们住的这也很好,思琳很会订民宿,空调温度很舒服,外面一点也不吵,还很干净。”
朱思琳笑:“倒也是,我们的快乐无价!”
三个女生笑着走进民宿。
迟逢照了下镜子,舍不得把衣服换掉,打算下午再穿着出去玩一会儿。
她坐在椅子上,充着手机电,刚吹了会儿空调便昏昏欲睡,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靳越的电话。
迟逢看了眼已经歪着睡着了的朱思琳和古良月,忙接起电话,走到阳台。
“喂?”
靳越说:“出来一下。”
“啊?”
靳越说:“我在你民宿门口。”
迟逢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哪?”
“我回酒店,恰好看见你进去。”
迟逢“哦”了声,问他:“干嘛?”
靳越声音懒洋洋的,倒也没有不耐,慢吞吞说:“快递员,来给你送东西,劳烦你出来一趟,行么?”
迟逢“嗯”了声,悄摸着出去,拎着裙子跑到电梯口。
靳越就站在民宿一楼楼口。
迟逢出了电梯便看到他手上的东西。
左手一大袋零食,右手拎了三杯奶茶。
她走过去,挺不好意思,第一时间是想解释:“我是跟你发小玩不来,不是不想跟你去……”
靳越“嗯”了声,“知道。”
又说:“问你住哪为什么不说。”
迟逢下巴朝他手上一点:“怕你这样。”
靳越瞧着她,气笑了,“也就跟你这样,你还不乐意?”
迟逢摇头,小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麻烦,不想你因为……就……”
她顿了顿,接着说:“就,特意做你不乐意做的事……”
迟逢脑子乱七八糟,说出来的话也是。
“因为什么?”
迟逢愣住,没应声。
靳越似乎并未打算放过她,漆黑的眼瞧着她,盯着,再开口时,莫名有点吊儿郎当的调调——
“因为,我喜欢你?”
第24章 早就想亲你了。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迟逢没接他手上的东西, 抬眼瞧他,去看他的表情。
靳越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撇开眼, 侧脸似乎仍旧能感受到她的目光。
带点温度, 倒也不灼人。
“你喜欢我啊……”
她小声嘀咕。
靳越看过来, 她倒也没躲。
他笑了, “你不知道?”
知道。
但她仍是摇头:“不知道。”
预想中, 他会说那句“接着装”。
可是并没有。
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
“那现在知道了?”
他把手上东西朝她递过来,嘴上却是说, “帮你送上去得了, 顺便看看,你都跟谁来玩的。”
话里莫名透着股酸劲儿。
“就她们俩,还有另外三个男生, 我跟男生们都不熟,连名字都记不清。”
迟逢把他手上的东西接过来,说:“谢谢你。”
这句“名字都记不清”显然让靳越挺愉悦。
他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正色道:“别说什么怕麻烦我之类的话,怎么对你都是因为我自己乐意。”
“不管我做了多离谱的事, 只要是我想做的,我就还是我。”
“你如果想阻止我, 只能因为一个理由——我的行为冒犯到你了。”
他站姿松散, 肩膀有些塌, 像被太阳晒蔫了,但整个人身上的意气却难以掩藏。
他总是这样,吸引着她。
迟逢连连摇头:“没有, 没冒犯。”
靳越点头:“行,上去吧。”
“你先回, 还得过马路。”
靳越又笑。
迟逢瞪他:“笑什么。”
“没见过人过马路?千金大小姐。”后面这句,显然是在说她的衣服。
迟逢攥着宽大的袖子,回:“没见过。”
靳越没再逗她,看了眼时间:“走了,快来不及了。”
迟逢点头,腾不出手来跟他打招呼,索性晃了晃身体:“拜拜。”
怎么那么可爱……
迟逢眼见着他转身走了,直到他的身影缩成一团,很小的一个,她的手掌也被勒出一条红印,她才转身进了楼。
对面,13楼,陈胤之和江宇站在窗前,看着迟逢和靳越站着说话,眼睛都快眯成缝了。
“说什么了?”
江宇:“能说什么,表白呗。”
陈胤之:“那么草率?”
“你管人家,肯定说暧昧的话,跟你有什么关系,单身狗。”
陈胤之不乐意了:“你女神理你了么,你就狂成这样。”
“去你大爷……”
两人扭打在一块。
门开着,不多时,靳越便进来了,瞧着乱七八糟的房间,问他们:“不打算走了这是?”
“少爷,江宇说你坏话!”
“你他妈小学生?还告状!”
靳越没应声,他们嘴里能说出来点什么,他一清二楚,索性随他们说。
他走到窗户旁,往马路对面瞧了眼。
“四邻里民宿”五个大字悬在楼口,刚刚他们站的地方已经没人了。
他转头,从裤兜摸房卡,径直走向对面自己的房间。
迟逢把零食和奶茶拎回房间的时候,古良月和朱思琳迷迷瞪瞪刚醒。
看见她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两人扫光困意围过来:“你去进货了啊这是?”
迟逢不知道怎么说,小声说了句:“奶茶你们先选吧。”
“这么好啊宝!”朱思琳翻着袋子,突然说:“都是冰的诶……小月亮能喝不?”
迟逢抱歉地超古良月看过来:“不是我买的,不好意思……”
古良月脑瓜子一转,问他:“是不是刚刚那帅哥?”
迟逢点头。
“有情况啊你俩,只不过这帅哥看着冷冰冰的,居然那么细心,还给你送零食送奶茶。”
朱思琳插着吸管,笑眯眯说:“我还是投这个帅哥一票好了,吃人嘴短。”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几人收拾行囊准备回西临。
朱思琳看了眼日历,跟迟逢说:“要不然我上你家玩几天?”
迟逢很高兴,“真的啊?”
“当然,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就在西临陪你过呗,过完我再回。”
几人在高铁站分开,迟逢带着朱思琳回了锦怡湾。
自打进了小区,朱思琳就好奇地四处看着:“这小区,真不错,怪不得大家都那么喜欢赚钱。”
迟逢点了点头:“听我妈妈说很贵。”
朱思琳拍了下迟逢:“多亏你,要不然我哪能进这种地方。”
葛玉婷算是从朱思琳很小的时候就看着她长大的,一见到个子又窜高一截的小姑娘,满是欢喜。
“思琳都长这么高了啊?”
“迟逢都长了,我能不长么。”
迟逢拍了她一下。
朱思琳好奇地打量着屋子以及屋内的人,迟逢知道她在找什么,于是问葛玉婷:“妈妈,盛叔叔呢?”
“在公司呢吧。”
朱思琳挺失望,随后又打量起房子装修来。
果真,和迟逢形容的一样,说是金碧辉煌也不为过。
看起来又贵,又土得离谱。
陈姨特意拿做好的糕点给朱思琳吃,又是切水果、又是倒牛奶。
可谓热情如火。
不多时,葛玉婷让迟逢带朱思琳进房间休息,才刚在椅子上坐下,朱思琳就笑着说:“阿姨能嫁给这个叔叔,看来是真的好。”
迟逢点头:“是挺好。”
“我看阿姨又年轻漂亮了不少。”
迟逢:“是吗?”
她经常能见葛玉婷,没发现她变化有多大,但在朱思琳那里却不一样。
朱思琳仰脖靠在椅背上,挑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你是不知道,阿姨的精气神一整个不一样了,以前也漂亮,但没那么大气……应该说,以前没那么有底气。”
迟逢点了点头,又摇头,没再说什么。
但她莫名觉得,无形之中,盛华章似乎已经逐渐折断了葛玉婷的羽翼。
以前的葛玉婷虽柔弱,但傍身的技能没丢,不仰仗谁也能养活自己。
朱思琳拍了拍她:“你该高兴才对啊,未来都是好日子了……”
迟逢扯了扯唇角:“走一步看一步吧。”
转天,迟逢和朱思琳下午出去逛街,顺道去订了个蛋糕。
迟逢小声说:“我妈估计都不记得今天是我生日。”
朱思琳笑:“那就让她知道。”
迟逢浅浅笑了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朱思琳无奈地看着她说:“你从小就这样,行动之前,总是习惯先考虑别人感受,恨不得照顾到每个人的方方面面之后,才敢去想自己的需求。”
“想让阿姨帮你过生日呢,就直接说,别老带着期盼去等着别人行动,你也得主动出击才是!”
迟逢闻言,猛点头。
当场就给葛玉婷去了个电话。
那头传来麻将磕碰的声音。
迟逢犹豫一秒,还是开了口:“妈妈,明天我生日……”
“生日了呀,妈妈今天回不来,给你转钱去跟思琳吃顿好吃的啊。”
迟逢还没说什么,那头就挂了电话。
迟逢:“……”
朱思琳听得一清二楚,捏了捏迟逢胳膊说:“这样也没事,反正还有我陪你过。”
迟逢挽住她胳膊,点头:“多亏有你。”
两人订完蛋糕就回家等了,店家说下午七点左右,跑腿能把蛋糕送到。
迟逢拉着朱思琳,去厨房看陈姨做了会儿饭,又跑到房间去试刚刚买的衣服。
朱思琳过去拉窗帘的时候,突然“诶”了声,“那边那个,是不是给你送奶茶那个。”
朱思琳指着窗外,迟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几人站在何嘉裕家小花园门口,正准备从后门进。
靳越拎着个挺小的方形包袋,不知道装了什么。
迟逢点了点头:“是他。”
“走,跟他们玩去。”
迟逢:“……啊?”
“看你吓得。”朱思琳“唰”地一下把窗帘拉上,“灯,快开灯。”
不多时,陈姨做好饭叫她俩下去吃。
即便两个大人不在,但陈姨知道转天就是迟逢生日,她还是挺用心,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有一碗长寿面。
朱思琳主打一个情绪价值给够,把陈姨夸得天花乱坠,陈姨高兴得一直给她夹菜。
仿佛过生日的其实是朱思琳。
吃完没多久之后,迟逢的电话响了,跑腿大哥送蛋糕来,但找不到具体位置。
迟逢和朱思琳连体婴一样,打开门出去。
对面,靳越他们几个全出来了,在小花园里摆了烧烤。
迟逢站在一旁站着接电话,数道视线齐刷刷,尽数落到她们这头。
朱思琳倒是大大方方看回去,只是迟逢接电话的当口,朱思琳便结合上次打照面时的场景,大概分析了起来——
左边那个精致漂亮一看就很有钱的女生大概率不怎么喜欢迟逢,另一个女生看不出好歹。
除靳越外的三个男生中,有一个注意力很明显不在迟逢身上。
另两个,则是一脸吃瓜的猹相。
迟逢自然也察觉到了,电话打完,她把手机装进口袋,抬手冲对面摆了摆。
随后就见靳越摸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后抬起手机,冲她晃了晃。
在她把手机再次掏出来的时候,密集的、有节奏的震动被她捏在掌心里。
迟逢看见他打来电话,隔着一条大马路,看着他,接起:“那么近也要打电话?”
靳越低声说:“懒得喊着说话。”
“怎么了?”
“过来玩么?”
迟逢摇头:“不了。”
朱思琳立刻冲对面招手:“马上来啊,等个蛋糕,马上来!”
迟逢转脸瞪她,心想这人属特务的吧,耳朵怎么能那么好。
靳越问她:“提前过么,生日?”
“过十二点就十八了,蛋糕不得提前买么?”
“过来这边过,听见没?”
迟逢犹豫了下,又倏然想到今天下午朱思琳跟她说过的话。
她也可以不管别人乐不乐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于是她“嗯”了声,“知道了。”
电话挂断,迟逢和朱思琳仍站在这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直到跑腿大哥满头大汗地把蛋糕送到她手里,两人才往对面走去。
小花园的门半敞,迟逢到门边时,靳越抬手将门推开,另一手则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蛋糕。
“欢迎!”陈胤之首先活跃起气氛来。
这是迟逢搬过来这一年以来,第一次来何嘉裕家。
在她根本没想过的时刻——
她十八岁生日前夕。
“你们吃饭没?”何嘉裕问。
朱思琳说:“吃过了还能再吃点你们的么?”
几人笑了起来,朱思琳又说,“第一次来,什么也没带,多担待啊。”
靳越将蛋糕方桌上,接话:“不是带了蛋糕?”
周晓芸看了眼桌上的蛋糕,卡通样式,平平无奇到顾莹路过的时候根本不会给个眼神的程度,她仍是夸了句:“挺可爱的蛋糕,迟逢,你生日吗?我得看看日历,明天是不是农历五月十号。”
这话一出,陈胤之和江宇霎时便发出了起哄的声音。
朱思琳一脸懵:“怎么回事,走走的生日是夏至,好像确实是五月十号。”
迟逢耳根发烫,没应声,靳越扫了陈胤之和江宇一眼:“你们俩差不多得了。”
陈胤之喊着:“生日快乐啊迟逢,祝你爱情美满。”
迟逢看了靳越一眼。
靳越却莫名笑了下。
何嘉裕从家里搬出一箱啤酒,“玩游戏喝酒,怎么样?”
顾莹站在一旁,摇头:“你们喝吧,不嫌蚊子多。”
朱思琳之前没喝过啤酒,看着箱子上的“精酿”,她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陈胤之跟她解释起来。
何嘉裕转头瞧了顾莹一眼,没说什么,过了两秒,她兴质缺缺,进去了。
顾莹一走,迟逢莫名轻松了不少,在靳越旁坐下了。
每人拿了一个骰子,玩吹牛,靳越跟她讲着规则,他声音低沉,声音不大不小,朱思琳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整个人都快凑到迟逢身上去听去了。
陈胤之拍了拍她,“过来我跟你讲,不懂事么这不是……”
试玩一把过后,游戏开始。
迟逢平日里不显,玩游戏的时候却是挺虎,要不然就是叫得很大被朱思琳开了,要不然就是擅自开靳越的。
她喝了两杯之后,靳越扫了她一眼,说:“她的我替了。”
陈胤之难得逮到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随即开口:“你俩坐一块儿容易作弊,分开!”
靳越起身,走去陈胤之旁边坐下:“这样行么?”
“行。”
新的一轮开始,继续……
月亮悬在天边,有很清晰的刃。
迟逢有点晕乎,靳越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杯了。
蛋糕在中途切了,剩个“残垣断壁”,迟逢心想:怎么忘了给妈妈留一块……
朱思琳趴在桌子上,嘴里胡言乱语着:“青春万岁。”
迟逢笑说:“你醉了。”
陈胤之仰脖靠在露营椅上,仰头看天上的星星:“她没醉,醉的人说不出那么厉害的话。”
何嘉裕喝酒上脸,刚去了一趟屋里,被顾莹看见他红着脸的模样,笑了几声,现在正站在外头吹着风怀疑人生。
顺便,怀疑酒。
周晓芸嘴上絮絮叨叨,一直拉着江宇聊天,俩人贴在一块儿,这会儿倒是分外合得来。
“去走走么,迟走走?”靳越坐在对面,看着迟逢问。
迟逢转头瞧对门,“好。”
接近十二点,盛家十分安静,葛玉婷和盛华章可能已经睡了。
迟逢之前眼见着李叔把人送回来,随后,葛玉婷扶着烂醉的盛华章进屋。
甚至,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迟逢并不在家。
“等我一下。”
靳越进屋了一趟,再出来时,往迟逢身上披了件外套。
小区里安静得只听见一些小虫子发出的声音、风吹树叶的声音以及,他们俩并不重的脚步声。
迟逢攥住她身上那件很大的外套闻了下,很舒服很好闻的味道。
这动作被靳越尽数捕捉在眼里。
他凑近了些,手臂碰到她肩膀,问她:“开心么?”
“什么?”
他酸溜溜地:“跟男生出去旅游。”
迟逢超小声:“不开心。”
靳越哼笑一声:“你最好是。”
迟逢瞧着他,很认真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陪我过生日。”
两人磨蹭半天,才堪堪走到何嘉裕家前门侧边。
“几点了,迟走走。”
迟逢垂着脑袋,摸手机看时间,随后,挺惊喜地仰脖看他:“五十九!”
再一抬眼时,靳越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两个盒子,一蓝一红,递过来。
“生日快乐。”
迟逢抬手接过他手上的盒子,肩上的外套因为她的动作滑了下去。
靳越伸手去替她拉,随后顺势把人揽进了怀里。
突然的动作、突如其来的靠近。
迟逢整个脑子都在发懵,下意识把他推开,去看他的眼睛。
难得,他喝了很多酒,身上有淡淡的酒气,眼神却毫无浑浊之意,反而极其清明。
两人就站在两盏路灯的照明死角处,小小的一隅里。
挨着,蹭着。
迟逢撇开眼,心跳如鼓擂,整个人像被煮过一样,发烫,胡乱问:“你喝多了?”
“是喝得不少……”
他捏她下巴,挑起来,垂着眼瞧她嘴唇。
最后,他嘴唇也顺势压了上来……
紧贴着,但他没动作。
生涩的、难言的感受……
很陌生,但足以让人悸动。
耳边能依稀听见陈胤之说话的声音,她心脏怦怦跳着。
迟逢几乎没办法呼吸,手掌撑着他胸口,将他推开。
她胡乱喘着气,半天才半零半落,小声说出一句:“你混蛋……”
靳越抬手去抓她的手,“喝多了,但人是清醒的,说喜欢你,也是真的……”
“早就想亲你了。”
迟逢手指紧紧攥着那两个盒子,被硌得生疼。
随后,她听见他问她——
“迟走走,和我谈恋爱,行吗?”
第25章 她不是有男朋友?
迟逢睁眼时有种濒死的窒息感。
高中时的一幕幕有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 她恍惚不已,一时间以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甚至,有些分不清那些事情到底有没有真正发生过。
坐了半天, 意识慢慢回笼, 想起来昨晚在靳越开的live house, 她喝得烂醉如泥。
现在, 她头痛欲裂, 连是谁送她回家的她都不记得了。
摸出手机一看,朱思琳给她发了很多消息, 还打了两个电话。
迟逢慢吞吞给她回过去, 响过三声,那头接起。
“醒了?”
迟逢“嗯”了声,“你昨晚打电话给我了?”
朱思琳笑了下:“你这是断片了吧。”
“还行吧, 还记得。”
朱思琳显然不信,挑最关键的问:“哟,还记得你吐靳越身上的事儿?”
迟逢:“……”
昨晚, 她和靳越闹得不欢而散,两桌也就分开坐了, 但靳越虽已经离开,关于他的讨论倒愈发明目张胆了起来。
迟逢再没往那边看一眼, 垂着眼百无聊赖转着酒杯, 听着几个人闲聊着关于他的话题——
“原来那个顾莹只是他发小啊……”
“能看出来, 他俩基本就是普通朋友,另外那个女生倒还有点不一样。”
“他那个小师妹?”
“对,他话不多, 但出去一趟都要跟她说一声,这不就是报备么, 什么关系需要报备啊……”
闫舒婷闻言,转头看迟逢,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后面,她喝酒愈发喝得猛了,有一种不知死活的架势。
等她醉得瘫倒被扶出去时,偏偏在外头又碰上了靳越他们。
陈胤之见迟逢站不太稳,全靠闫舒婷和赵若扶,转头看了靳越一眼,问:“老朋友都在你的地盘喝成这样了,不送下?”
靳越拧了下眉,说了句:“有的是人送她。”
江耀见闫舒婷扶得费力,过来攥住迟逢手臂:“你搞不定,我送学姐回去吧。”
闫舒婷瞧了眼靳越,气不打一处来,替迟逢不值。
她能看出来迟逢一晚上都挺难受的,前几年迟逢是什么状态她也都知道。
可谁能想到,为的就是这么一个狠心的男人。
她冲江耀点了点头,笑说:“你小子挺会找机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大学就一直暗恋迟逢。”
江耀倒也坦荡,扶着迟逢,笑说:“小心让她听到,毕竟是暗恋。”
半真半假的语气,刚刚全程坐他旁边的女生还笑着接了句:“什么啊,那你还一晚上对我献殷勤。”
江耀也笑:“我暗恋学姐,明恋你。”
几个人全笑了起来。
迟逢慢吞吞问了句:“什么?”
江耀神色微变,收起了玩笑的样子,说“学姐,我送你回家。”
似乎是察觉到两人离得太近,迟逢挣了几下,江耀怕弄疼她,压根没用力。
迟逢踉跄几下,却不小心撞到靳越。
靳越伸手扶了她一下,动作疏离,在她站稳后又松开。
她恍惚着,仰脖看他侧脸,莫名其妙喊了一声:“靳越……”
在场众人静了一静,知情的、不知情的,全都愣了下。
迟逢拧着眉,手掌压在胸口上,接着说了句:“我头晕……”
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少跟他撒娇,她心里明白,她一撒娇他就没辙。
可现在,在两人分手多年重逢的这个夜晚,他们明明相处得很不愉快。
她这句话的语气却切实像极了撒娇。
然后,她就吐在了靳越的身上……
迟逢脑子不清醒,朱思琳提醒她后她想起来了,她确实好像是吐到了靳越身上。
回家后她还打电话去骚扰朱思琳,大哭特哭了一晚上。
她忙给朱思琳发消息道歉,并再三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等她洗漱完,闫舒婷的电话也进来了。
“醒了?”闫舒婷问。
迟逢“嗯”了声,“头疼。”
“你还记得昨晚干什么了吗?”
迟逢:“吐他身上了。”
闫舒婷笑,“你记那么清,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了。”
迟逢用冰箱里冰过的铁勺熨贴在眼皮上消肿:“你就别取笑我了。”
闫舒婷继续说:“你别想他了。”
迟逢回:“知道了,昨晚还发生什么了么,我就记得我吐他身上了。”
闫舒婷避重就轻:“什么也没发生,别想这个了。”
迟逢也懒得再问,左右都已经丢脸了,再知道前因后果也于事无补。
她比谁都清楚,靳越对她不可能还有什么感情。
周六她休息了整整一天,整个人看起来终于没那么憔悴了。
当天晚上,周林溪给她打来电话,问她:“宝,明天跟我徒步去?”
迟逢想了想,应下:“行啊。”
周林溪提醒她:“穿个防晒,戴帽子,免得把你晒黑。”
迟逢说:“知道了,还需要带别的东西吗?”
周林溪说:“不用,我这都有。”
转天一早,周林溪早早在下面等着迟逢下来,迟逢一眼便看见副驾驶上的她,再往旁边看,开车的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看起来跟她很熟的样子。
等迟逢拉开后座,才发现后面还有一个男人。
皮肤不白,是很健康的肤色,头发是干净利落的短发,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帅气。
迟逢坐下,听见他说的那句“你好”,关上车门后冲他点头,也跟着说:“你好。”
“我叫贺长风。”
周林溪接着说:“交警队的,优秀青年。”
贺长风摆了摆手:“没有没有。”
周林溪又指了指开车的人:“这是李群,叫李哥就行,开户外运动俱乐部的。”
“你们好,我叫迟逢。”
李群边开着车边接话:“听林溪讲过你,果真很漂亮。”
迟逢一时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周林溪从前面给迟逢递过来个面包,随后说:“她跟我可不一样,i人一个,你们多照顾。”
贺长风转脸看着迟逢被吹乱的头发,默默关上了点窗户。
迟逢察觉到,冲他笑了下:“谢谢。”
今天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车子停在历空山脚下的露天停车场。
李群打开后备箱,里面东西一应俱全,他给迟逢递过来一根登山杖,一对新的护膝。
周林溪帮迟逢绑上护膝,又教她登山杖怎么用。
等过了会儿,她才知道,这次来爬山的不止他们四个。
几辆车陆续到达,队伍几乎凑出了十几个人。
周林溪看起来跟大家都挺熟。
迟逢小声问她:“都哪认识的人啊?”
周林溪:“群里,有户外群、飞盘群,还有西临相亲群,你要进吗?”
迟逢摇了摇头:“算了吧。”
周林溪却仍是拿起手机,给她推了一个人,嘴上说着:“你就加吧,多认识点人,多接点心理咨询也挺好啊,阿姨那不是还需要挺多钱么。”
“我给你推这个是群主,你得先加他,登记了之后才能加群。”
迟逢瞧着那个名字叫“一退就是一辈子”的名片,想了想,还是点了添加。
找她咨询的客户群体不稳定,这周末就没接到活,多认识人总是没错的。
她问周林溪:“群主要验证什么?”
两人边跟着队伍往山上走,边说着话。
周林溪挺来劲地说:“你不知道啊?之前有已婚男女,假装单身,在相亲群里骗.炮。”
迟逢听着她如此直白的用词,左右看了眼,好在都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而是各自聊着天。
迟逢小声问:“还有这样的?”
“当然,那几个群瓜可多了,有个女生是酒托,每次都带男生去某家酒吧,点很贵的酒,后来被扒出来了。”
“还有个女生加群挂人,说恋爱谈了三年才发现他男朋友已婚……还有一个男老师,老婆孕期,来群里装单身找女人睡觉,还说自己最喜欢穿丝袜的女生,人倒是抠得不行,分币不掏,开房的钱都让女方出。”
周林溪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迟逢听得目瞪口呆,又听见周林溪说:“所以群主才需要验证身份,发现谁有问题直接挂人,以免到时候治不了这些老鼠屎。”
迟逢点了点头,又说:“直接挂人吗,会不会被告?”
周林溪笑了:“这个群主虽然大家都没见过,但又有钱人又刚,早就在群里放话了,随便告,他赔得起。”
爬到半途,周林溪因为讲了太多话,累到不行,拖着迟逢陪她休息。
旁边,贺长风也停下,站在一旁给迟逢和周林溪递水。
周林溪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笑着问他:“风哥今天怎么回事,那么体贴。”
贺长风瞧了迟逢一眼,“没有的事。”
迟逢转头看他,问:“你们平时工作忙吗?”
贺长风点头:“挺忙,只不过还有时间爬爬山。”
周林溪接话:“那以后有时间谈恋爱吗?”
贺长风看了迟逢一眼:“那还是有的。”
周林溪笑,能看出来贺长风对迟逢还挺有那个意思。
于是后半程的时候,她紧赶慢赶跑去找李群,还交代贺长风:“你帮我看着点她,保护好人民群众的安全啊交警叔叔。”
迟逢知道她有意撮合,但她对贺长风并不厌恶。
反而,她觉得这人懂礼节也知分寸,说话也挺尊重人,不像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男人。
对她这样家庭情况的人来说,贺长风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
一天接触下来,两人互换微信,口头约了下次一起吃饭。
晚上,周林溪给迟逢打电话:“你可别怪我,我也是接触了他几次,觉得他人很不错,才这样的。”
迟逢忙说:“没事,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周林溪见她这反应,乐了:“你之前不是还很排斥这个吗,现在怎么好像还挺乐意,让你加相亲群你也加了……”
“没排斥。”迟逢说着,心想,之前可能是因为还有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现在没有了,她也该试试开始新的生活了。
周林溪又说:“反正那个群你也加了,群主一般都会往群里发新人的简历,到时候肯定有很多男的来加你,多认识几个试试,挑个最好的。”
迟逢瞠目结舌,还有这种社死环节?
一时间,她又有些后悔把简历和个人信息发给那个群主了。
……
华灯初上,霓虹点亮夜色,车流密集。
靳越坐在后座,扯松领带,去看窗外。
“老板,回家吗?”
靳越“嗯”了声,饭局上还没吃饭就喝了不少,他并不是很舒服,于是给阿姨去了个电话,让她过来做一份养胃粥。
等挂了电话,看了眼手机,发现陈胤之发了消息过来。
一退就是一辈子:【兄弟,被偷家了。】
靳越:【?】
陈胤之就像守着他的消息一样,立马回过来:【迟逢加相亲群了。】
附一张截图,上头是他和一个小蝴蝶头像的人的对话框。
靳越拧眉,点开一看,顶头ID是“走走”。
他顿了顿,视线垂下去,开始看截图中她发给陈胤之的那两段话——
【群主你好,我叫迟逢,在嘉尚中学当心理老师,25岁,单身,单亲。】
【相亲简历:25岁女生,某私立中学老师,165,希望可以找到一个有责任心、工作稳定、上进的男孩子,年龄上下不超过五岁的都可以。】
靳越瞧见最后那句,嗤笑一声。
司机陈样在前面不防抖了抖。
他刚上班还不到一周,这是,刚刚那脚刹车没踩好的意思?
他正忐忑着,靳越电话响了起来。
是陈胤之,靳越接起,“干嘛?”
“你说,她这简历我发不发?”
靳越:“她不是有男朋友?”
陈胤之:“哟,打听过?我就说你那天晚上怎么那么冷漠……”
靳越无所谓道:“随你发不发。”
陈胤之“害”了声:“真有男朋友还是假有?她要是有男朋友还在相亲群里找,那多过分。”
“关我屁事。靳越直接挂了电话。
第26章 她早把他删了个干净。
车子平稳驶入青园, 在地下停车场停下。
靳越下车,看着司机陈样:“车你开走吧。”
陈样刚被招进公司,只替靳越开了两天车, 还摸不准他的脾性, 只觉得他冷漠得挺吓人。因此, 靳越会这么说他还挺惊讶。
只不过这么贵的车, 万一开出什么问题, 他可赔不起,于是摇头:“不用了老板, 地铁方便, 明早我再过来接您。”
靳越点头:“你记得进系统提加班。”
陈样笑着“诶”了声,摆摆手,走了。
靳越进电梯, 摁了十层。
这处房产是他在国外的时候,陈胤之替他一手置办的,陈胤之吐槽过, 这么好的地段,高层视野才好, 为什么偏得买十楼。
当时,陈胤之被他一句“楼层太高, 消防安全隐患大”给堵了回去。
在听到他要求装上高楼逃生缓降器时, 更是无语至极。
靳越打开指纹锁进屋, 阿姨已经在屋里忙活了。
靳越扯下领带挂在玄关,过去一看,阿姨正擀皮, 旁边还放了一块五花肉。
靳越眉一扬:“不是让您做养胃粥?”
阿姨笑说:“你是不知道,粥啊, 其实并不养胃,我给你做点小馄饨。”
靳越看见肉就犯恶心,“那煮点面皮吧,吃不了肉。”
说完,他到客厅药箱里摸了三颗解酒糖塞进嘴里嚼着,进屋洗澡去了。
头发上烟味挺浓,他莫名想到那晚,迟逢手指夹烟,吸烟的模样。
靳越拧了下眉,打开淋浴头,水至上而下浇上他头顶。
等他出来时,阿姨做好了一碗馄饨、一碗面片汤。
挺固执,又挺周到。
阿姨在中岛台的另一侧擦洗着,他坐下,吃了一个馄饨。
味道挺不错。
阿姨说:“小老板,您应酬挺多?”
靳越答:“不算。”
阿姨不相信:“前天不就吐身上了?那衣服我替你洗了啊。”
靳越想起来,是迟逢吐他身上的那件,本来他丢到袋子里,是准备拿去扔的。
他没解释什么,这阿姨手脚麻利,手艺也不错,之前他在国外的时候她会定期过来打扫,没有手脚不干净之类的毛病。
他回国之后一时间找不着更合适的人,也就一直用着了。
阿姨收洗得差不多,开始摸出手机刷视频网站。
超大声的洗脑bgm让靳越听得脑袋生疼,于是几口解决掉馄饨,那碗面片汤倒是没怎么动。
阿姨收拾好之后便离开了。
靳越窝在沙发里,摸出手机看了眼。
陈胤之又发过来几条消息。
【你真被偷家了。】
【图片】
【图片】
靳越点开一看,第一张是一张大合照,迟逢戴着个登山帽站在边上,衬得脸更小。
她紧挨着个男人。
另一张是一群人正在爬山的照片,不知道是谁拍了张迟逢的特写。
在她身侧,皮肤黝黑的男人扶住她手臂,两人不知道正说着什么,笑得挺开心。
他面无表情将照片切小,回过去:【发给我干嘛。】
陈胤之根本不听,问他:【进不进群,我拉你。】
靳越:【不进。】
几秒钟后,手机震了几下。
靳越点开手机一看,“陈胤之”邀请你加入了群聊……
群里的人发的消息震得他挺烦,他划拉到最底下,瞧着显眼的“退出群聊”几个字,想了想,没点,而是指头一动,往上头点,设置了免打扰。
随后,靳越拇指划动,点了下“点击查看更多群成员”,瞧着在他头像前面那个小蝴蝶头像。
他没犹豫,点开头像,又点开她朋友圈看了眼。
只看见一条横杠横在中间。
他莫名冷笑了一声。
看什么呢,她早把他删了个干净。
……
从那天去徒步过后,迟逢和贺长风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联系着,只不过两人都挺忙,说好的“下次一起吃饭”变得遥遥无期。
等过了两周,两人终于在周一晚上约好时间,转天下午下班一起出去吃饭。
周二一早,迟逢又没睡好,迷迷糊糊下楼,一出电梯便瞥到外头拉好的黄色警戒线。
她余光瞥见几个买菜回来的大爷大妈正和保安聊着天。
她没功夫听,看了眼时间,加快脚步走去地铁站。
朱思琳正好下夜班,发消息跟她说:【你们常林苑今儿好像出事了。】
迟逢回:【出什么事,我刚看见拉了警戒线。】
【十八楼跳下来个姑娘,跟咱年纪差不多大。】
迟逢后背发麻。
她从小就对鬼神怵得慌,小时候连鬼故事都不能听,想到自己刚刚从那边走过,她人都快没了。
迟逢:【看警戒线的位置,估计跟我住一栋楼。】
朱思琳:【吓着了吧,晚上来我这住?】
迟逢:【好,你可真是世界第一好。】
等到了学校,周林溪也跟她讲起了这事:“你住常林苑的哪栋?”
迟逢答:“13栋。”
周林溪拍拍她:“倒霉孩子,出事了,有个小姑娘跳楼。”
迟逢点头,呼气:“看见警戒线了。”
周林溪又说:“我有个朋友有套房子在那,租客也是个女生,吓傻了,刚打电话给我朋友说要退租。”
“退租?为什么。”
周林溪挺无奈:“她说人掉下来,差点砸到她。”
迟逢笑了下:“真的假的?”
周林溪笑:“肯定是假的,人是半夜跳的,谁半夜还在楼底下溜达?肯定是吓到了。”
迟逢鼓囊了下腮帮子:“该说不说的,我都挺想退租。”
周林溪点头:“是挺让人怵得慌。”
这个话题三两句被揭过,等中午,她和周林溪去门口吃完饭,回办公室休息。
迟逢站在桌子旁消食,瞥见早已被她设置免打扰的高中班群居然跳了小红点。
好长时间没有人往群里发消息了,她挺奇怪,点开一看,愣住了。
体委在群里发了好几条消息——
【朱婷婷同学因家庭矛盾难忍重负,于今日凌晨四点跳楼自杀。】
【她没什么朋友,但怎么都是咱班的一份子,我和班长商量过,打算今晚组织大家去殡仪馆吊唁下她。】
【自发的哈,不要求强制去,要去的在群里接下龙。】
迟逢垂着眼,盯着屏幕瞧着,整个人几乎站不稳。
周林溪今天中午也不打算回去,正想把躺椅拖出来,一转头,一眼便看出了迟逢的不对劲来,忙问她:“你怎么回事。”
迟逢抬眼看她,眼睛霎时红了:“我们那栋楼,今天跳楼那个女生是我高中同桌。”
周林溪半张着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才好,拍了拍她:“我去,为什么啊……”
迟逢摇头,但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朱婷婷家境不好,又有个弟弟,对她来说,念大学已是不易,全靠助学贷款、奖学金以及平日辛苦兼职撑过四年。
就是那么省的一个人,偏偏在迟逢出事的时候,默不作声给她转了五百块钱。
只有迟逢知道,看起来毫无用处的五百块钱,可能已经是朱婷婷一两个月的生活费。
群里短暂安静后,迟逢跟在体委和班长后面,第三个接龙。
周林溪听迟逢大概讲过几句之后,拧着眉说:“重男轻女啊?是不是她爸妈逼死的她?”
迟逢小声说:“她怎么就想不开……”
她挺难受,周林溪拍着她背安慰着,可周林溪不知道的是——
她曾经也差点活不下去。
等她收拾好情绪时,连忙给贺长风发了条消息过去。
【抱歉,高中同学去世,今天得去一趟火葬场,下次我请你。】
贺长风表示理解:【没关系,节哀。】
下班后,迟逢抓上帆布包便往地铁站去。
她路上点了个外卖,到家后,匆匆扒拉几口,换上了一套全黑的衣服。
天还没黑,迟逢拨通了体委的电话。
体委跟迟逢不熟,接起时并不知道是谁:“喂你好。”
迟逢说:“黄恒宇,是我,迟逢。”
体委“啊”了一声,挺惊喜:“你今天在群里发消息我都没想到,大家都以为再也联系不上你了呢。”
事实是,根本没人会联系她。
迟逢问了他具体位置以及他大概几点会去之后便挂了电话,查着路线,准备出发。
迟逢到殡仪馆守灵堂的时候,朱婷婷的妈妈瘫坐在地上,形容枯槁。
女人本就瘦小,这下受了打击,浑身的筋骨仿佛都被抽了,不管谁进来,她都没反应。
迟逢将手上的菊花放到一旁,想了想,还是没掏出包里的红包,她抬眼扫了一眼朱婷婷的遗像。
朱婷婷向来不怎么爱笑,这张照片也是。
迟逢跟体委对上眼后,一同出门去,体委瞧着她,叹了声气:“她大学同学联系过我,待会儿过来,现在的几个同事也会过来,倒是咱们班,都没几个接龙……”
迟逢瞧着他,问:“你现在在哪上班?”
黄恒宇说:“体校,当个小教练。”
迟逢点点头:“挺适合你的。”
黄恒宇又问:“你呢?电视台?”
迟逢摇头:“在中学教心理,婷婷发生什么事了,你清楚吗?”
“你转行了啊?”黄恒宇挺讶异,又压着嗓说,“她们家挺重男轻女的,你知道吧?”
迟逢点头:“知道。”
“她毕业这三年以来,赚的钱全都给她爸妈了,她弟弟好像还生病了,全指望她。这次是她想换个手机,这个月就没给家里打钱,结果她全家齐上阵,去她单位闹了一通……”
迟逢拧眉,转头去看屋内仿佛已经崩溃的女人。
也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女儿悲伤,还是为自己的摇钱树消失而感到难过。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几个高中同学,甚至别班的也有。
大家看见迟逢,颇有背着她窃窃私语那意味。
迟逢站在一侧,偶尔依稀听到几句。
就知道……他们谈论她的时候,定然少不了和某个名字扯上联系。
她站在一旁,安静玩着手机,直到身边逐渐热闹起来,一场细微的骚动似乎预示着什么。
她抬眼一看,靳越、陈胤之、顾莹还有周晓芸正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迟逢将手机塞进帆布包,在他在人群中找到自己之前,先背过身去。
体委和班长忙于招呼着一波又一波人。
没人发现,她正把自己藏起来。
她对着墙,脑子里回忆以前和靳越谈恋爱的时候,他好像根本没穿过西装。
刚刚她没敢看仔细,只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但也知道,他似乎是刚下班,身上穿的是熨贴挺括的西装。
莫名想看一眼。
迟逢估摸着时间,觉得他应该进去了,她转头,往灵堂里悄摸看了眼。
陈胤之正弯腰,给地上的女人递过去几个红包。
靳越站在旁边,正好整以暇瞧着她。
——像是算准了,她肯定会看向他那样。
第27章 无法见面的旧人?
朱婷婷她妈妈原本坐在地上谁也没理, 陈胤之一给她递红包,她便立马攀住陈胤之的胳膊,借力站了起来。
她站不稳, 整个人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往陈胤之那边压, 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
她表情迫切地看着他问:“老板, 你是婷婷的老板吗?你救救她弟弟, 救救我们全家……”
“诶, 您别……”
陈胤之有点后悔来这一趟了,他都不是22班的, 跟朱婷婷也就点头之交的关系, 要不是靳越他们几个要来,他才不来。
在朱婷婷遗像面前拉拉扯扯,像个什么样……
顾莹见状, 拧眉道:“他不是朱婷婷的老板,我们是她高中同学。”
“你们肯定是做老板的,求求你们念在同学情分上, 帮帮我们,她弟弟还要透析, 她爸爸也生着病,我们一家人可怎么办啊……”
议论声四起, 几个人小声说, 这阿姨挺牛, 还挺知道谁穿得贵……
有不少看笑话的、也有不少替别人尴尬的,甚至还有根本不认识朱婷婷的人,厅听见这边的动静, 凑过头来看着热闹,吵吵嚷嚷。
迟逢却仿佛独自游离开来, 瞧着眼前的一幕,掐紧了自己的手心。
当时,盛华章也是这样,当着她的面攥住靳越的胳膊,求他找他爸爸帮忙拿出一大笔钱去填盛华章赌博的窟窿,救他们全家。
迟逢仍然清楚地记得,盛华章当时声泪俱下对靳越不停地重复着:你就看在走走的面子上……
守灵堂乱成一锅粥,体委和班长过去拉朱婷婷她妈妈,几个人在旁边指责着瘦小的女人。
迟逢站在原地瞧着近乎荒唐的场面,愣了几秒,随后转头走了出去。
她一路穿过走廊,走出殡仪馆,外头跟里面不一样,格外冷清。
几个戴着孝布守夜的人红着眼出来,在鞭炮燃放处边哭,边点燃了炮仗。
迟逢站在宽阔的场地正中间,听着刺耳的鞭炮声,觉得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过了会儿,鞭炮放完,肩膀被人拍了下,迟逢转头一看,是周晓芸。
周晓芸问她:“迟逢,一个人站这干嘛?”
迟逢看向她身后,空荡荡的,没有熟悉的面孔。
周晓芸见状笑说:“放心,就我一个,还是说你要找……。”
迟逢摇了摇头:“没……”
“咱们得好几年没见了吧,听陈胤之说,前一阵他去越哥开的live house玩,你们还碰上了?”
迟逢点头,不想接这个话茬,问她:“你怎么出来了?”
周晓芸说:“刚才我就看见你了,想打招呼,但你好像在躲我们?”
迟逢:“没躲你们。”
周晓芸笑说:“是躲靳越对吧?”
迟逢微微拧眉,摇头:“没,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不知道周晓芸的目的是什么,但她向来跟顾莹沆瀣一气,她并不想跟她有过多交流。
周晓芸见她真的要走,攥住她袖子,“你真不喜欢靳越了?”
“你替顾莹问的?”迟逢顿了顿,转头冲她一笑,“别开玩笑了,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早忘干净了。”
周晓芸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我自己好奇,没替谁问,那既然……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尴尬的,要不然跟我们一起回吧,这边晚上挺难打车的,大家顺便一起吃个夜宵。”
迟逢仍是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背着包往出走,没发现身后,靳越他们几人就站在门边,将她们俩的对话尽数听了进去。
顾莹瞧着迟逢的背影,转头去瞧靳越,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她说:“听见没,人家早把你忘干净了,你回来干嘛?”
靳越:“想回就回了。”
周晓芸转头看陈胤之:“陈胤之你听见没,我可好好跟她说了啊,但她就是不跟我们一起吃。”
靳越闻言,瞥了陈胤之一眼,眼里意味不明。
陈胤之原本正看向周晓芸使劲使眼色,五官几乎是跳了个舞的程度,见靳越一脸了然的表情,终是认下:“行吧,是我想约她一起跟咱叙叙旧,都是老同学,朱婷婷还是她同桌,她指不定得多难受多害怕,你说是吧,少爷……”
顾莹笑了声:“你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还叙旧,我看你是想看戏。”
“什么看戏,”陈胤之瞧着靳越,清了清嗓说,“那天晚上她喝那么醉,我是觉得她心里应该还有你。”
靳越嗤笑一声:“闲得慌?”
顾莹也接话:“你的眼睛是b超吗?照过她脑子了?还能知道她想什么,厉害死你。”
“唉我说你去国外这几年是没被人教育过吗?你这张嘴……怪不得甲鱼现在对你避之不及。”
顾莹闻言,张了张嘴,没再说话,表情一下冷了下来。
陈胤之自觉失言,态度软和起来:“错了错了,等下吃你最爱吃的烧鸟,我请。”
在走去停车场的路上,顾莹一直没说话,心不在焉的。
周晓芸挽着她手臂,垂眼看手机找餐厅。
靳越在后头瞧了眼手机上多出来的几条消息,随后喊人:“陈胤之。”
陈胤之捏着车钥匙转头:“怎么了?”
“先走,我还有事儿。”
陈胤之不解:“这荒郊野岭的,你也等我先把你带去市区。”
靳越:“不用。”
他有他的主意,陈胤之没再说什么,只吐槽:“好不容易回国了,结果忙得连人影也见不着,要见你还得来殡仪馆,想跟你吃顿饭真他妈难!”
周晓芸却瞧着刚刚迟逢走出去那个路口,若有所思。
……
迟逢站在殡仪馆大门口打了很久的车,路口出去便是公路,路两旁悬着两排太阳能路灯,连经过的车都很少。
她叹气,仍旧开着打车软件,慢吞吞往回市区的方向走了几步。
没一会儿,身侧停下来辆车,后座的窗户打开,周晓芸冲她招手,问:“打不到车吗?我们载你啊。”
迟逢扫了车里头一眼。
顾莹坐在后座,沉着脸,没往这边看。
迟逢摇头:“不用。”
副驾驶的窗户也打开,陈胤之冲她喊:“跟我们吃东西去,靳越不在,你不用尴尬。”
迟逢摇头:“下次吧,你们先走,我,散步。”
“行,注意安全啊你……”
陈胤之利落踩下油门,车拐弯,溜了个没影儿。
迟逢走了两步,还是给体委打了个电话,没成想他今天是蹭班长的车来的,班长临时接到加班通知,两人刚刚已经走了。
迟逢呼出一口气,继续走出几步,又觉得这条路实在可怕,风一吹,她就觉得仿佛周围都有鬼。
她一转头,灰溜溜往殡仪馆那头跑,生怕后头有什么东西追上自己。
自己吓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迟逢被自己无尽的想象力吓得后背发凉。
她慌不择路跑到门口,刚好瞧见里面走出来几个人,她稍稍松口气,微弯腰喘着气。
“你跑什么?”
迟逢吓了一跳,瞥见身侧阴影处藏了个人。
是靳越。
“没跑。”她嘴硬。
靳越扫了她一眼,“行,没跑。”
迟逢顺了顺气,问他:“你还不回吗?”
靳越点头:“嗯。”
他不说,她也就没再问,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提起了上次的事情:“抱歉,上次吐你身上了,衣服多少钱,我赔你。”
他突然笑了:“怎么赔?”
路灯昏黄,他们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甚至没办法将对方看清。
迟逢垂着脑袋,躲开他的视线:“转钱给你,或者……或者,给我个地址,我重新买一件寄给你。”
他无所谓道:“用不着,欠着吧。”
迟逢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好。
他的态度就好像在提醒她:你欠我的也不止这一桩一件。
她突然想到那晚的他在看到自己的时候,也是这幅无所谓的态度。
于是,他们就这么安静着,尴尬着,直到他再次开口,问她:“蒋奕川呢,怎么没来接你?”
迟逢含糊回:“他干嘛要接我。”
靳越瞧了她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迟逢待不下去了,起了再次进去殡仪馆碰运气的心思,没成想,靳越却先她一步——
“走了。”
他撂下两个字,转头往殡仪馆里走进去。
迟逢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跟以前一个样,不管往哪走,不管谁在他身后,他都从不回头。
迟逢回过头瞧着并不宽阔的马路,随后垂眼,藏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想了想,还是给朱思琳发过去一条求救信息:【你今天什么班呢思玲,能来接下我吗?】
她身后,靳越边走,边摸出手机打电话。
“到哪了?”
陈样接到靳越的指示之后便立刻出发,这会儿已经快到殡仪馆了,他看了眼导航:“差不多1.6公里。”
靳越问他:“之前你跑网约车的?”
陈样答:“对,怎么了老板?”
“把你的软件打开,殡仪馆门口有个女生在打车,一身黑,皮肤很白。你接下她的单,送她回市里。”
陈样反应了一下:“打车软件很多啊老板,请问她是在哪个软件打的?并且我之前是租车跑的,来咱们公司之后我都注销账号了,现在再开,需要重新注册。”
说着说着,陈样有点无语,霸总都这样吗?
还让他接她的单,系统派单怎么能这么巧,偏偏能把人家的单派到他头上……
他不知道的是,另一头的靳越也没由来地挺烦,觉得自己像个脑残。
他想了想,交代几句,随后进了殡仪馆。
门口,迟逢看着手机,等朱思琳回消息。
她也动过找闫舒婷的心思,但好像过去了那么多年,她最能肆无忌惮麻烦的人还是只有朱思琳。
殡仪馆来回几十公里的路程,她怕耽误了闫舒婷。
正百无聊赖看着打车软件界面,面前突然停下一辆黑色宾利。
副驾驶窗户大敞,里头一个年轻小伙子探头喊她:“美女!美女!”
迟逢左右看了几眼:“我?”
陈样急忙点头:“是,你不是打车么?走了。”
迟逢“啊?”了声,“我没打到车啊,是不是别人打的。”
她说着,觉得很奇怪,哪有人开宾利跑滴滴的……
陈样笑了下说:“不是,我刚随手接了单顺风车,结果我刚把车开到这,人家给我取消订单了,我看你一个人站着,像打不到车的样子,心想载你一程回西临,走么。”
迟逢再次瞧了眼他的车,随后打开车门坐上副驾:“走、走,谢谢你。”
陈样松了一口气,这女生还挺好骗……
陈样年纪不大,人又健谈,两人一路上聊了不少,他按照迟逢说的地址将她放下,等人走进小区,才边往回开,边打电话给自家老板。
“老板,人送到了。”
那头,靳越“嗯”了声,“你回来一趟接我,辛苦了。”
陈样刚刚在路上就猜测,老板到底为什么不跟刚刚那个小姑娘一起回西临,琢磨了一路没琢磨明白。
等靳越坐上后座时,他没忍住,问:“老板,刚刚那个女生是你朋友?”
“不是。”
陈样心里有了猜测,这是在殡仪馆见色起意了?
可老板这种层次的人,身边什么样的美女没有?
他在脑子里想着刚刚那个女生的样貌。
气质挺清冷干净,说话的时候却让人觉得语气挺可爱的。
许是他琢磨的表情过于明显,靳越笑了一声,言简意赅说:“想什么呢?她是我高中同学。”
那这是……高中同学?
无法见面的旧人?
陈样想着自家老板平日里那漠然的性子,再想到刚刚那个女生的模样,居然觉得两人莫名其妙地相配。
他清了清嗓子,忙跟靳越说:“您高中同学刚刚去的是大唐盛世4单元,应该是住那,我刚问过了。”
靳越一顿,莫名笑了下:“你还挺厉害。”
陈样不好意思地笑笑:“毕竟老网约车司机了。”
他开着车,心里想着——
他这应该不算多事吧,感觉老板还挺想知道人家住哪的……
第28章 碰上你老情人了。
朱思琳做b超做到七点多才下班, 迟逢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她刚洗完澡,正坐在家里看着电视吃外卖, 压根没听见静音的手机响。
等她看到消息的时候, 迟逢已经在路上了。
她把门开了个缝等迟逢, 五分钟过后, 门被推开, 迟逢垂头丧气走进来,看起来情绪很差的样子。
迟逢反手关上门, 换鞋的时候摸了下兜, 掏出个信封,这才发现原本准备好要给朱婷婷她妈妈的钱还没给出去。
朱思琳指着信封问:“忘记给了?”
迟逢点头,凑到朱思琳面前, 把她抱住,眼眶霎时红了。
“怎么了?”朱思琳声音很轻,抬手拍着迟逢的背。
迟逢声音哽着, 断断续续说:“婷婷她好可怜……以前她连纸巾都要省着用,她的书包里、校服衣兜里时常能翻出不同颜色不同尺寸的纸巾, 都是吃饭的时候攒的……有一次英语老师奖励前三名现金,给了她二十块钱, 她在门口的蛋糕店买了一个十块钱的小蛋糕, 藏在课桌里, 小口小口吃,就那么吃了一整天,她说她舍不得, 那是她第一次吃蛋糕。”
“你说她为什么就那么可怜,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眼看着终于独立了,到头来却被自己的家人逼死,现在连葬礼都成了笑话……”
朱思琳也听得挺难受,拍她背的手就没停,“没事了啊,有这样的家人,她活着也是受罪。”
迟逢仍旧抽噎着,没敢跟朱思琳说。
她以前也想象过很多次自己葬礼时的场景,她觉得,如果葛玉婷要请人吃饭吊唁她,估计会来的人都凑不够一桌。
朱思琳则是转移话题,突然问她:“你是不是好久没去看阿姨了?”
迟逢“嗯”了声,“她看到我容易发病……”
朱思琳偏头看着她,挺无奈:“你说你,自己都那么可怜了,替别人可怜什么呢?你这样是不行的,知不知道?”
“还好有你。”迟逢仍旧抱着朱思琳,讲得挺真诚。
朱思琳突然瑟缩了一下,“肉麻你!”
那晚,迟逢是贴着朱思琳睡的。
梦里,朱婷婷仍旧是她同桌,朱婷婷坐在座位上哭个不停,迟逢怎么劝都没用,着急得不行。
没一会儿,画面一转,朱婷婷正在捧着碗吃白米饭,迟逢像夹菜放到她碗里,但怎么也夹不起来。
转天闹钟响起的时候,迟逢觉得自己脑袋像被人打了一样,生疼。
朱思琳睡眼朦胧,但也在床头灯微弱的光下看清了她的脸。
“你这眼睛是真的哭不得,超级肿。”
迟逢根本不敢见光,眯着眼瞧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来不及冰敷了。”
朱思琳边起床边说:“管他呢,你们学校又没帅哥,我时间还早,待会儿送你上班去。”
迟逢在朱思琳的车上吃了半个三明治,等去到办公室的时候,陈之茹抱臂站在他们办公室门口,她身上的香味隔着很远就能闻见。
迟逢视线没多往她身上停留,正准备走进办公室,陈之茹却叫住了她:“迟逢。”
迟逢偏头看着她:“怎么了?”
陈之茹交代:“刚哥说了,今晚有个局,你得跟着一起去。”
迟逢拒绝:“我不会喝酒。”
陈之茹笑:“没让你喝酒,今晚没人做服务,你得来。对了,校长那边是同意了的。”
迟逢微拧眉,没瞧她也没应声,进了办公室。
陈之茹垂眼看着自己的指甲,又往办公室里扫了迟逢的背影一眼,小声嘀咕一句:“这眼睛……失恋了?”
随后转身走开。
周林溪拎着包坐下,偏头往外头瞧了一眼,“那作精跟你说什么呢?”
迟逢答:“晚上她和地球仪出去应酬,叫我做服务,跟校长说过了。”
周林溪蹙眉,接着说,“真是给她脸了。”
迟逢一笑,“没事,之前也不是没去过。”
一天的课结束后,迟逢正收拾东西,赵志刚过来迟逢办公室叫人。
迟逢跟周林溪和彭姐打招呼,“先走了。”
彭姐冲迟逢一扬眉,小声说:“就赖着,别喝,多这么干几次就不叫你了。”
迟逢笑着点头,把凳子往桌下送了送才走。
下楼梯时,赵志刚交代:“今天老板也会来,你怎么都得喝一杯。”
迟逢温温吞吞地拒绝:“赵组长,我喝不了,身体不舒服。”
“每次都是这借口,人小陈怎么不那么娇气?”
迟逢又说:“她本来就喜欢喝酒,我又不喜欢……”
赵志刚声音大了起来:“诶你!我这不是为你好?跟你说了老板在场,你就喝这一次,留个好印象。”
“真喝不了。”
赵志刚懒得跟她再说了,等他们走到停车场时,陈之茹已经发好了车。
赵志刚自觉坐上后座,迟逢绕到了副驾,不想跟他坐一块。
等车开出去,赵志刚又问:“小迟,你驾照拿到了没?”
迟逢答:“没。”
赵志刚嗤笑一声,仿佛在说:你这人怎么干啥啥不行。
迟逢没理他,就当没听见,过了会儿,又听见赵志刚接着说:“还是去拿个驾照的好,像今天这种情况,我们都喝酒,你多少能开车。”
迟逢还是没应声。
赵志刚挺不满:“你这小姑娘,别人说话你怎么不答?”
迟逢老实回答:“我不学,我讨厌开车。”
“……”赵志刚被这么不给面子的一怼,气得够呛。
迟逢从后视镜恰好能看见他的表情,她心想,我不答你非要让我说话,说了你又不高兴……
一转脸,看见陈之茹抿着唇,莫名笑了下。
车开到饭店,陈之茹在门口把赵志刚放下,准备去停车,迟逢转头瞧着她:“我跟你一起,这边停车位挤,我帮你看着点。”
赵志刚闻言,说:“你俩快点的啊 。”
等车往停车场那头开,陈之茹转头看了眼迟逢,说:“你家里有矿么,那么犟。”
迟逢小声嘀咕:“家里有矿的不是你?”
陈之茹瞥她一眼:“别管我家有什么,多嘴劝你一句,人情社会,你这种犟种才是不正常的。”
迟逢没再应声,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没什么好说的。
陈之茹利落停好车后,两人下车,一前一后往饭店走着,没再说话。
包间在三层,迟逢跟在陈之茹后面进去。
客人还没来,侍应生正和赵志刚确认上菜的细节。
见迟逢和陈之茹进来,赵志刚冲迟逢招手,“过五分钟把茶倒了,客人来了之后记得时时添酒,别光顾着吃,还有座位,你待会儿坐这儿,别把人主座抢了。”
“知道了。”迟逢瞧了眼陈之茹,她正对着小化妆镜检查妆容。
迟逢倒完茶,玩着手机等人,没一会儿,包间门被推开。
迟逢抬眼瞧,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长得有些邪性,但帅也是真帅。
迟逢心底有了猜测,莫不是那个叫“方柏林”的二老板?
赵志刚忙笑开来:“方总,都安排好了,您坐。”
方柏林之前见过陈之茹,对着迟逢看了两眼。
赵志刚介绍:“这是迟逢,教高三心理。”
方柏林瞧着迟逢笑,桃花眼形状好看,他点了点头,问迟逢:“高三生压力挺大吧?”
迟逢点了点头:“有点。”
陈之茹迎上去,笑着说:“方总,您先入座。”
没成想,方柏林却是瞧着迟逢说:“今儿有大人物要来。”
迟逢瞧着他意味不明的表情,挺懵。
多大的人物也不关她的事。
过了会儿,果真进来了好几个大肚腩,一看年纪就挺“大”的人物,这个总那个总的,听得迟逢脑袋疼,一个也没能记住。
她瞧着赵志刚脸色,过去倒酒,被一个稍微瘦点的秃总问:“小姑娘喝了吗?一桌子人就你不喝,说不过去啊。”
迟逢面不改色道:“刚胃出血出院,您多担待。”
赵志刚生怕自己带来的人得罪人,心里替她捏了一把汗,再去看迟逢的脸色,一点不正常的迹象都没有。
没想到平时看着老实,还是个撒谎厉害的。
那个秃总还想接着说什么,方柏林举起了杯子:“别冲小姑娘啊,冲我来。”
赵志刚这下更是诧异了,之前陈之茹要喝死在桌子上也没见方柏林说一句话,今儿这是怎么了?
他吃着菜,悄悄看了迟逢一眼。
寡淡如水。
再转头看了眼陈之茹,一整个明艳大气,怎么也是陈之茹惹眼啊。
现在这些总的口味可真是拿捏不准。
方柏林喝了几杯,找了个借口出了包间,给靳越去了个电话。
响过三声,被接起。
靳越“喂”了声。
方柏林说:“碰上你老情人了。”
靳越懒洋洋说:“哦。”
“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说的是上次在火锅鱼碰上那个。”
靳越:“所以呢?”
方柏林偏生不信他是真的那么无所谓,故意说:“她现在可在我的局上被老秃头灌酒呢啊,真不管?”
靳越:“关我什么事?”
“行,人可是刚胃出血住院的,才出院就被灌了好多杯白酒,你就是这么对你员工的?我可打听了,她教高三心理,等下她自己心理先出问题了。”
靳越又说:“忙着呢,你员工,你自己管。”
方柏林挂了电话之后,又摸不准了。
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酒桌上都是好酒的,酒过三巡,除了迟逢,几人通通变了脸色,方柏林看了眼时间,开口结束了饭局。
一行人往楼下走,到停车场时,那个秃总过来抓住迟逢手腕,“我司机没来,你没喝酒,替我开下车。”
迟逢挣了下,可这喝了酒的醉鬼的手就像铁钳,她没挣开,拧眉说道:“我没驾照,不会开车,麻烦你放开!”
方柏林正想动作,一晃眼,瞥见角落里停着辆很眼熟的黑色布加迪,他来了兴致,于是抱着臂,就这么看着。
赵志刚这个人精看见方柏林又没有插手的意思了,被搞得挺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陈之茹先说:“她是真的不会开车,要不然我替您叫代驾。”
那个秃总仍是攥着迟逢手腕,笑说:“你说你怕什么?只是让你送我回一趟,就当交个朋友,我又不是什么坏人,我这年纪都能当你叔叔了,就是认个干女儿也不错……”
迟逢觉得反胃,什么也不管了,边用力挣着,边说:“恶心死了!”
那秃子刚想变脸,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你他妈松开。”
那个秃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一瞧,一个男人站在三米远的地方,正看着他。
迟逢使劲儿一挣,挣开后,往后退了两步,瞪着那个酒气熏天的老秃子。
好险靳越来了,要不然她差点就要抬脚踹人。
秃总看了会儿,认出了来人,在众人面前被抹了面子,他气愤不已,指着他说:“你是靳林他儿子吧?我跟你爸喝茶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还管起长辈闲事来了。”
靳越点头,淡淡道:“记得,那会儿你就挺秃,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长几根头发。”
方柏林忍不住笑,偏开头去憋笑。
迟逢瞧着靳越,觉得有些陌生。
以往他很少会跟别人有什么口舌之争,她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不怎么会吵架。
就在秃总要被气晕的当口,靳越抬眼看过去,问:“方柏林,你都找的什么人?”
这下,几个“总”都懵了,这人跟方柏林认识?
方柏林原本还想装不认识靳越,准备等他把迟逢带走,再替迟逢道个歉便完事了。
谁知道靳越来这一出,他连装都没得装,只能给靳越使眼色。
有个老板开口:“你是谁?跟方总什么关系。”
靳越答:“我是他朋友。”
方柏林闻言,更想死了,还不如直接承认他就是嘉尚的老板呢……
另一个老板满脸不悦:“方总,您可听好了啊,你这朋友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找的都是什么人’?”
不等方柏林赔笑脸,靳越直接接过话头:“没说错吧,不就拍个宣传片,跟我手啊,我从聚星随便找个人都能把活给你干了,何必找他们?”
这话说得又嚣张又拽,其中,一个地产老板一听“聚星”,整个人都挺激动,“您就是”聚星”的老板?
这下,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在生意场里打转的人基本都知道,“聚星”抓住了风口,原本名不见经传,靠做短剧起家,偏偏这老板眼光毒辣,基本做一部爆一部。
后来迅速扩张,签了不少头部网红,赚到飞起,短短时间,资本积累令人咋舌。
眼下地产行业愈发难做,这老板原本便想着往互联网行业投资转型,奈何找不到牵线搭桥的。
几个刚刚还不满的人纷纷噤声,原本以为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代,没成想,却是个年少有成的小老板。
迟逢垂眼,舔了舔唇。
她知道的,他不管做什么,都会是做得最好的那个。
“迟逢。”
她怔怔抬眼,瞧着他。
“过来。”
他说。
第29章 他身边有人了?
那几个老板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 没成想靳越根本没听的意思,转头走了。
迟逢在后面小步跟上去。
方柏林倒是个体面人,摆手跟几个老板打了招呼后, 走到那辆布加迪面前, 抱臂瞧着靳越:“你是聚星老板?”
靳越点头:“嗯。”
“那你他妈好意思问我找的什么人, 我要知道你是聚星老板, 我何必多余攒这局。”
靳越挺无辜:“你也没问。”
方柏林指着他, 脾气都没了,他扫了眼迟逢, 倏然笑了下, 压着嗓子说:“不是说不来?”
靳越移开视线:“路过。”
方柏林知道他嘴硬,于是转开话题,原本今天的饭局, 他约这几个老板目的其实也不止是为了学校的宣传片,最近学校有扩招的打算,买地的事儿还挺着急。
他问靳越:“那你有地产公司吗?”
靳越:“这倒没有。”
方柏林抱着臂说:“反正人是被你气到了, 你自己想办法……”
迟逢站在旁边,疑惑地瞧着靳越, 问:“我们学校是你开的?”
不等方柏林接话,靳越便说:“没, 跟我没关系, 方柏林求我帮忙。”
方柏林瞪着眼, 这诡计多端的人,又不承认学校是他的了?
他倒也没戳穿,拧眉道:“送我回去。”
靳越绕过去, 拉开副驾车门,瞧着他, “好好看看,有你位置吗?”
迟逢说:“我自己坐个地铁就……”
靳越垂眼看她:“上车。”
迟逢看了靳越两眼,都不敢去看方柏林的脸色,上了车。
靳越瞧着她上车,替她关了车门,自己也坐上去。
车子轰鸣出声,开出去后,迟逢看见方柏林似乎在后头骂骂咧咧了几句。
靳越没问她要去哪,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胃出血了?”
迟逢摇头:“没,骗人的……你怎么在这,有饭局?”
靳越“嗯”了声。
其实饭都没吃,饿得够呛。
“你刚怎么没踢那个秃子,腿不是都抬起来了?”
“那不是你来了……踢他得赔钱。”迟逢转头看着车窗外的霓虹,小声说,“今天谢谢你。”
靳越听见那句“赔钱”,唇角不由自主扬了下,说出来的话倒是不怎么中听:“客气,都是同学。”
迟逢心里被揪了一下,垂着眼,又问:“你去哪,把我放到附近的地铁站就行。”
“管我去哪。”他这么说着,一路把车开到了距大唐盛世几百米处的地铁站。
迟逢道了谢,下车,瞧着他的车屁股拐过一个弯。
她叹了一声气。
明明刚刚吃饭的地方离她住的常林苑就挺近,靳越却不由分说把她拉到了朱思琳家这边。
她慢吞吞进了地铁站,下楼梯,心里估算着,从这里坐地铁还得至少坐半小时地铁才能回到家。
靳越早就让阿姨给他随便做了两个菜,这下被这边的事儿耽误了一遭,回去时阿姨已经走了,饭菜被放在保温箱里,阿姨还留了纸条,让他把碗放着,明天她来洗。
靳越慢吞吞吃着饭,摸出手机,瞧着陈胤之发来的消息。
【这周六甲鱼回来,一起吃个饭。】
靳越打字:【行。】
陈胤之疯了:【靠,我叫你吃饭你就不来,甲鱼一回来你就出来!】
靳越回:【就我跟甲鱼吃也行。】
陈胤之:【去你的!】
靳越吃完,把碗放进洗碗池里。
刚坐到客厅沙发上,陈胤之又说:【别叫顾莹,甲鱼不想见她。】
靳越:【我也没多想见,不是每次都是你叫的?】
陈胤之:【你们真过分!】
……
自从那次迟逢鸽了贺长风那顿饭,两人的联系就挺少,不温不火的。
周林溪问起的时候,迟逢把情况如实说了。
“算了吧。”她兴致缺缺。
周林溪挺着急:“他可是你第一个愿意接触的男生,怎么能轻易放弃?并且我跟他接触过好几次了,人是真的不错,没什么不良嗜好。”
迟逢答:“知道他不错,但是我错错的。”
周林溪可不爱听:“你好得很,什么错错的,至少约出来吃顿饭才好说合不合适的事儿啊。”
迟逢不想浪费她的一片苦心,只好答:“好好好。”
挂了电话之后,她打电话跟朱思琳说了这事儿,朱思琳恹恹地说:“也行啊,去见见,就当交个朋友。”
迟逢犹豫着,还是跟她说了:“我遇见靳越了。”
朱思琳一下来了精神:“他回国了?”
迟逢“嗯”了声。
朱思琳:“那你是放不下?”
迟逢舔了舔唇:“他谈没谈恋爱还不一定呢,我放不下什么。”
“什么意思,他身边有人了?”
迟逢“嗯”一声,在脑子里回忆他那天带在身边的那个“师妹”,“应该是吧。”
朱思琳切了一声:“我就说,男人没有好东西,你向前看吧,别人说不定都换几个了,你还在这老想着他干嘛?”
“没想,没想……”就是老遇上。
电话挂断后,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跟贺长风约饭,贺长风的消息就先她一步发过来了。
【迟逢?最近忙么?】
迟逢回:【还好,你怎么样?】
贺长风回:【还行,周六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迟逢看了看,周六两个约了咨询的客户,好在时间都是白天,她回:【六点半,可以吗?】
贺长风:【行。】
两人约好之后便结束了对话。
转天,迟逢去办公室的时候 ,彭姐和周林溪正聊天,彭姐笑问:“小迟周末就要约会了呀。”
迟逢有点不好意思,说:“只是吃个饭。”
周林溪笑着说:“把他拿下!”
迟逢摇头:“还没到那程度。”
她不敢想,跟一个很陌生,只见过两次的人能有什么发展,连聊天时候的尴尬都没能消除多少。
周林溪却说:“加上微信那么久了,快点的连证都扯了,也就你,跟个小学生似的。”
迟逢反过来说她:“你自己都不谈,整天操心我。”
周林溪笑:“我那是还没玩够。”
很快到了周六,迟逢想了想,还是画了个淡妆。
今天有两个找她咨询的客户,一个是家庭主妇,一个是大龄单身女强人,截然不同的烦恼,迟逢做完咨询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了。
贺长风一小时前给她发了定位,是一家融合餐厅。
迟逢跟工作室前台打了招呼,忙赶去地铁站。
到地方的时候,好险没迟到,她一眼便看到坐在窗边的贺长风。
还是跟第一次见他时差不多的打扮。
他看到迟逢,抬手冲她打了个招呼,迟逢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你喝什么饮料?我点了个套餐,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他把菜单递过来,迟逢接过随便看了两眼:“不用了,我感觉够了。”
比起上次,这次显然更像相亲,在挺正式的环境,吃着饭。
迟逢看着他,心里感叹他真是一个顶好的人,周到又体贴。
她莫名有种不愿意耽误了人家的想法,于是率先开了口:“我跟你大概说说我的情况吧……我爸去世了,我妈生过病,精神病,现在住疗养院…… 我也生过病,重度抑郁。”
贺长风还没想好该跟她说点什么,便被她一字一句猛烈地砸过来。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愣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迟逢却略显轻松地笑了笑:“林溪知道你人很好,所以老撺掇我们,但是我的情况,可能不太适合谈恋爱……”
贺长风也笑了:“你别想那么多,我不在意,交个朋友也不错。”
迟逢垂着眼,心理明白,他嘴上的不在意只不过是怕自己难堪的说辞,正常家庭听完她的条件,不可能不闻风丧胆。
等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贺长风瞧着迟逢,突然问她:“很抱歉,但是,可以问吗,你为什么会得抑郁症?”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始终是冒犯了:“对不起,如果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当我没问。”
迟逢却挺无所谓的样子,跟他说:“那会儿发生了很多事,我继父赌博,欠了很多很多钱,家里来要债的人很多,后来我妈跟他离婚了,可是人疯了……再后来,我爷爷奶奶又相继去世,可能那会儿我年纪太小,一时间接受不了吧。”
她一笔带过,没怎么渲染,至于靳越,她更是提也没提。
贺长风看着她,再次道歉:“对不起,我真不是人啊,不该问你这个。”
迟逢被逗笑:“没事,我已经好了。”
等饭局结束,起身时,贺长风突然问她:“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迟逢转头看着他:“谈过。”
贺长风又问:“是因为你家里发生这些事才分的。”
迟逢笑:“算是吧。”
这个话题很快被带过,结账时,迟逢没抢过他,但她不愿意欠别人什么,于是问他:“还有时间吗?一起去坐坐?”
“酒吧?”贺长风眉一扬,他想不出迟逢去酒吧的样子,总觉得她和那样的环境格格不入。
迟逢却点头:“我请你喝酒。”
贺长风说:“最近新开了家livehouse,叫迷雾,去那家?”
迟逢一听“迷雾”,哪还敢去,即便自己是个不喜欢拒绝别人的人,也仍是说:“那边太远了,要不然我们就去附近的麦甜?听说这边的乐队也很不错。”
贺长风点头:“行。”
迟逢立刻打电话叫周林溪,周林溪一听,立刻答应下来。
眼看时间还早,迟逢和贺长风准备散步过去。
五月下旬,气温很高,昼长夜短的天。
他们干脆找了个阴凉地儿,看着运河水面,等天黑。
周林溪到地方的时候,两人也刚好走到“麦甜”门口。
周林溪一身辣妹打扮,看见迟逢和贺长风,吐槽了句:“什么啊,你俩,班味十足。”
迟逢笑说:“确实,今天做了一天咨询。”
贺长风说:“进去吧,你没叫群哥?”
周林溪说:“叫了,他待会儿来。”
里头的乐队八点半开始演出,这会儿约莫还有半小时,三个人点了调酒,慢慢喝着,聊着天。
周林溪不时调侃两人,但发现两人都不怎么接话。
后来趁着去厕所的功夫,周林溪问了迟逢一嘴:“你俩怎么回事,不来电啊?”
“嗯,”迟逢说,“我把我的情况跟他说了。”
周林溪拍了她一下,“你傻啊你,这么快就托底干嘛,老实不能当饭吃,你至少等他对你的好感很明确的时候再说呀。”
迟逢摇头,“不想骗他。”
周林溪伸手去扯旁边的纸巾,也说:“算了算了,看着你也不怎么喜欢他。”
迟逢抿唇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两人顺着回去的路走着,却不想,在旁边那桌的卡座里看见了熟悉的人。
迟逢瞧着还没落座的靳越,抬手,冲他们摆了摆手。
又碰上……
他自己开livehouse,怎么还来别人的店消费呢?
陈胤之看见她,立刻喊了起来:“迟逢!”
周林溪转头瞧她:“认识?仨大帅哥!”
迟逢点头:“高中同学。”
周林溪攥着她,往旁边走,跟她咬耳朵:“介绍介绍。”
等走到近前了,陈胤之才问:“就你们俩?”
“没,”迟逢说,“那边还有朋友。”
靳越转头看向隔壁的桌子。
得,挺面熟。
陈胤之自然也认出了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不是和迟逢“亲密合照”的人又是谁?
再转头看向靳越的时候,他表情复杂,明摆着看笑话。
靳越挪开视线,什么也没说。
陈胤之立刻哪壶不开提哪壶,开始犯贱:“迟逢,你男朋友?”
周林溪替她答,“暂时还不是。”
何嘉裕惯来人精,自然看出来了这不是靳越和迟逢第一次偶遇,他看着迟逢说:“最近还好么?”
迟逢点头:“挺好的,听说你去了南岗,不打算回西临了?”
何嘉裕说:“那边比较适合我,并且,我在这边也没什么挂念的人……”说完这话,他看了眼靳越。
靳越压根没接茬,听着迟逢说:“这是我同事,周林溪。”
周林溪笑着,挨个打招呼,到靳越这,他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寒暄过后,周林溪拉着迟逢走了,嘴里小声念叨:“那个人,看起来好难相处的样子。”
迟逢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嗯”了声 ,一本正经道:“你没发现么,我都不跟他说话。”
“但是人是真帅啊……”说着说着,她突然问,“对了,你前男友是不是那个南岗定居的?”
刚刚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周林溪就觉得有猫腻,她心里都脑补了一出两人分手之后,男方因为太过受伤远走他乡的大戏。
迟逢忙摇头:“不是不是。”
等她俩坐下,贺长风视线从隔壁桌收回来,问迟逢:“认识?”
迟逢:“嗯,高中同学。”
贺长风又往那头看了眼,不防撞上一道锐利的视线。
第30章 这是,在外面接活了?
等迟逢他们坐回去之后, 陈胤之看着靳越打趣:“少爷,不行啊你,看看您这前女友上次去完迷雾, 被你吓得, 都不敢再去了。”
何嘉裕喝着酒, 问:“你那livehouse?迟逢去过?”
陈胤之忙说:“她去那喝过酒, 你可不知道, 上次迟逢还跟你越哥撒娇来着。”
他说着,贱兮兮地拉着靳越的手臂, 夹着嗓子说:“靳越, 我头晕!”
靳越没理她,反而挺不爽。
回国没多久,她身边男人倒是不少。
蒋奕川、上次那个江耀、再就是今晚这个……
他仰脖喝了一口酒, 情绪不高。
何嘉裕把杯子挪过来,碰了他的杯子一下:“怎么说,再不加把劲, 人真谈了可怎么办?”
靳越张嘴就来:“谈她的,不差这一个。”
陈胤之笑了一声:“你就嘴硬, 等人家真谈了可有你好受的!”
何嘉裕时间并不多,这次来西临是出差, 明天办完事情就得回去。
陈胤之问他:“你呢, 在那边谈了没?”
何嘉裕摇头:“谈什么, 没空。”
陈胤之可不敢在他面前提顾莹,于是叹了一口气,暗自神伤:“你说说, 怎么长大了反而还没自由了,咱们几个现在要凑一起都难, 像小时候那样多好。”
何嘉裕一笑:“想见也简单,一张机票的事。”
正说着,江宇的视频过来了,嘴里道歉,说着自己出差,实在没办法,下次他做东之类的话。
等视频挂断,靳越嫌吵,起身去了休息区。
迟逢背身,正打电话,靳越依稀听了几句,约莫是在讲心理咨询的事。
等她转过身,靳越似笑非笑:“这是,在外面接活了?”
迟逢有点慌,跟他说:“能别告诉我们老板吗?”
靳越:“不能。”
迟逢:“……”
靳越又问她:“今天不抽烟了?”
迟逢摇头:“我不会,没抽过,从来不抽。”
“行,上次是我抽的。”说完,他视线对上她的,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迟逢见他表情变得挺严肃,也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老老实实答:“大学的时候。”
靳越:“压力大?”
“嗯,有点。”
他又问:“阿姨呢,还好吗?”
迟逢冲他笑了笑:“挺好的。”
不尴不尬的几句对话,简单的寒暄,再稀疏平常不过的、来自高中同学的几句问候……在迟逢看来都挺难的。
很莫名,他多问一句,她就更想哭一分。
曾经无数次委屈的时候,她都想跟他说。
实在忍得辛苦的时候,就狠狠心,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让自己没法去打扰他……
靳越看她脸色不好,突然觉得挺没意思。
他就问她几句,她还懒得答……
“走了。”他说完,往里走。
迟逢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心口有点哽。
最后是迟逢他们先走的,匆匆打过招呼,靳越都没往她这看一眼,懒得给眼神的模样。
周林溪贴在迟逢耳边小声说:“那个帅哥好拽啊。”
迟逢点头:“他一直这样。”
是她不知好歹了,因为两人好过,她似乎就短暂忘记了,他本来就是挺不爱搭理别人的一个人。
周一开学的时候,迟逢进了16班教室,发现几个平日里不怎么爱学习的学生都挺认真的在刷题。
气氛挺紧张,迟逢点开PPT,“消除无效烦恼”几个大字跳出来。
她两手一拍,“同学们,上课。”
课间时间,高三年级的心理咨询室基本都是被预约满的,迟逢下课之后,匆忙赶去咨询一室,周林溪从隔壁探出头,跟她相互鼓劲:“加油!”
迟逢也笑:“加油!”
她在里面刚坐下,一个女生就走进来,关上了门。
迟逢抬眼一看,还挺眼熟。
她想起来,月初的时候这女生课间找过她,问她心理咨询的事。
女生看起来神情恍然,坐下之后也支支吾吾不开口。
迟逢劝了半天,她才考口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迟逢听完,大概明白了。
嘉尚中学说是半个贵族学校也不为过,但这个名叫李雪倩的女生却跟别的家庭不太一样。
她父母管她管得很严,可以说几乎是掏空了家底,才让她上的嘉尚。
这女生从小生活的环境单纯,被一个公子哥疯狂追求了一通之后,谈上恋爱了。
迟逢见她舔着唇,一脸难为情,她也不急,劝解道:“如果你相信老师,可以把你的困惑跟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尽量帮你想办法,行么?”
李雪倩流着眼泪,过了半晌才收拾好情绪,下定决心般开口小声说:“我怀孕了,但是他不想陪我去打,怎么办啊老师,我也不敢跟我爸妈说,我爸肯定要揍死我……”
迟逢问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月初,我月经每次都是月初来,但是这次没来,就去了药店……他知道我怀孕了,立马跟我分手,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了,我怎么就那么蠢!”
迟逢忙说:“你先稳住情绪,马上高考了,学习成绩要紧。”
李雪倩更难过了,“我成绩下降不少,我妈刚刚才打电话骂过我,老师,我活不下去了……”
迟逢见她情绪激动,尝试给她做了情绪脱敏,对于怀孕的事,她给不了更好的建议,还是让李雪倩跟她父母说说看。
李雪倩走的时候看起来情绪稳定了不少,迟逢交代她,高考前再预约一次,如果预约不上,可以单独来办公室找她。
李雪倩点头,离开了。
迟逢等了两分钟,隔壁咨询室的门也开了。
等学生走掉,周林溪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长叹一声气:“我快死了。”
迟逢莫名有点担心李雪倩,也叹了一声气。
当天下午,她找到李雪倩的班主任,把情况大概跟她说了一声。
“你还是提醒一下她家长,毕竟是怀孕,这事儿还挺大的,但是千万麻烦你帮忙保密。”
李雪倩的班主任是个年轻女老师,一听李雪倩的情况,头都要炸了,半晌才点头,“她爸妈轴得,我都不敢跟他们说。”
迟逢又提醒,“这种情况,如果不告知家长,到时候出问题了就惨了。”
班主任点头:“说得也是。”
又过了几天,李雪倩没来找迟逢,偶尔在走廊碰上,她看起来情绪倒是还挺不错,笑着跟迟逢打招呼。
迟逢问她:“需要再咨询吗?还是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李雪倩忙摇头,“我没事了老师。”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林溪跟迟逢说:“高考完就是五周年校庆,不知道咱大老板会不会来,每次都是二老板管事。”
迟逢又说:“会不会方柏林就是大老板?”
周林溪摇头:“不知道,谁知道听到的传言是真是假,咱这种小喽啰,连方柏林都见不着。”
迟逢冷不丁接话:“我倒是见着了。”
周林溪碰了她一下,“在哪见到的?怎么样怎么样?秃不秃?”
迟逢摇头:“就上次让我去做服务,你别说,还挺帅。”
“真的假的。”
“真的。”
迟逢没想到的是,这天中午才跟周林溪讲到方柏林,下午就碰上了他。
他仍旧一声西装,见着迟逢,还冲她笑了下。
迟逢硬着头皮打招呼:“老板好。”
她从小就怕领导,再加上上次在外面接活的事情被靳越给发现了,她实在心虚,打完招呼就赶紧跑。
没成想,送走一个方柏林,迎来一个赵志刚。
还不等迟逢先叫人,赵志刚倒是先开了口:“迟逢。”
迟逢冲他点头:“赵组长。”
赵志刚笑着,态度和蔼,嘘寒问暖。
迟逢估摸着是上次靳越突然出现,让赵志刚会错意了,迟逢也没解释什么,她就是狐假虎威了又怎么样,至少以后赵志刚不会再难为她。
办公室内,靳越坐在老板椅上,百无聊赖转着。
方柏林进来,空调开得足,他舒服了不少。
靳越扫了一眼他的西装,挺无奈:“夏天都穿这个……”
方柏林说:“你懂什么,战衣,对了,碰上你旧情人了。”
靳越“哦”了声,“地拿下了,怎么盖你自己看着办,找个合适的企业。”
“宣传片呢?”
靳越说:“搞定了,聚星那边的人这两天会跟你联系。”
“下午去食堂吃一顿?”
靳越点头:“行。”
方柏林又问:“校庆的事怎么说?”
“联系下之前毕业的,看有没有愿意回的。”
方柏林说:“我感觉难,这个时间段,大多数大学都没放假。”
靳越说:“就近找,西临大学就挺多。”
方柏林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会说,不管,找回来,路费报销。”
“这不是要盖新楼?省着点吧。”
方柏林知道靳越不怎么在乎面子上的那层东西,他更关注教学质量,于是想到什么,又提了一嘴:“行政组组长跟我反应,心理组这边基本下课就走,工资照领……”
靳越抬眼看他:“有什么问题?”
方柏林说:“你别因为老情人教心理就偏袒,工作时长不均,时间久了怕是大家会有怨言。”
靳越笑了声:“班主任补贴、主科补贴不都正常发着,心理组的绩效全校最低,课后还有排满了的心理咨询,这么安排有什么问题吗?”
方柏林一笑:“得嘞,您说得是。”
看时间差不多,两人准备去食堂吃饭。
刚走出去,下课铃响了。
迟逢拎起包。
她晚上八点接了个心理咨询,时间还够她匆忙回去吃顿饭,她跟周林溪打过招呼后,匆匆往楼下跑。
几个调皮捣蛋的高三生跟在她后头,开玩笑道:“老师那么着急啊,是要去约会?”
迟逢张嘴就开始跟他们开玩笑:“没有的事,我忙着回家带我的八个孩子。”
大家都知道迟逢未婚,纷纷笑了起来,出了楼口,迟逢跟大家说了再见,顺带加上一句:“加油学习!”
几个小孩挺兴奋:“马上解放了!”
迟逢笑着走了几步,刚走过楼口,突然,“砰”地一声。
沉闷的,□□砸向地面的声音从地上传进她耳边,身体的反应先认知一步到来——
有人坠楼。
从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
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往头上涌,脑子里瞬间冒出了朱婷婷那张脸。
她下意识转头往身侧看去,白色板鞋干干净净,鞋子秀秀气气,是女生的鞋码,再往上是校服、披散的长发……
在看清地上那人的脸时,头上一重,视线完全被遮蔽了……
她全身都是麻木的,脑袋上盖下来一件衣服。
下一秒,靳越攥住她手臂,把她往旁边拉,几乎是将她半抱进怀里的姿势。
“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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