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几栋楼陆续亮起灯光,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趴在窗口向下张望。
有好奇心重的人,已经跑下楼来询问情况,被保镖挡在外围,不许靠近,以免破坏案发现场。
一个女人从7号楼冲出来,穿着睡衣,披头散发,赤着脚狂奔过来。看到地上那具焦黑的尸体,女人腿一软跌在地上,哭喊着爬向焦尸。
郁尘站在路边,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女人,满身寂寥。
谢堰看着他,发现他似乎不喜欢和人离得太近,如果附近人太多,他总会独自站在一个随时可以离开的位置。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郁尘,却一次也没真正见过他的脸。他所看到的“相似”,都是来自照片。
谢堰走过去,站在一个舒适的距离,“有没有受伤?”
郁尘收回视线,“没有。”
这次郁尘的帽檐压得很低,谢堰没能如愿看到那双眼睛。
“谢谢。”
无论他是谁,有什么目的,谢堰都要谢他救了自己和保镖。
郁尘看了他一眼,视线下移,落在他的手腕上。左手腕戴着一块名表,右手腕空空,并没有戴他的护佑手环。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同时赶到。
烧伤最严重的保镖,被最先抬上救护车送去医院医治。
屠森一条腿伤得不轻,副队长郭屿劝他去医院,这边交给他就行,他会保护好老板。
屠森拒绝了,只让医护人员给他简单处理一下。
现场一片混乱,袭击火人身份未明,这个时候他不会离开老板身边。
警察展开现场勘查,渠特助在向警察说明情况。郁尘没有看见乌南,倒是看见了那位年长警察。
跪在地上的女人还在痛哭,法医查看了焦尸,给出一个让人意外的结果。
“男……男人?”女人难以置信,“怎么会是男人?那、那我妈呢?!”
郁尘早已认出她,正是在医院和小区碰见过的小卷发阿姨的女儿。
那位小卷发阿姨郁尘还记得,她的手指焦黑,疑似点燃外孙女儿的头发,和女婿闹得不可开交。
焦尸被烧得通体漆黑,除了保留一个人形,是男是女也分不清。加上是从女人家窗口跳下来,妈妈又半夜失踪,难怪她会认错。
董青黛坐在地上,身体不停颤抖,大悲大喜之下,身心俱疲。
她在回答警察的问题,“家里只有我和妈妈,没有别人了。我睡觉前去看过,她在自己房间睡觉,我被楼下的尖叫声惊醒,去了妈妈房间,发现妈妈不见了,客厅窗户开着,又在楼下看见一个黑影,就以为是妈妈跳下去了……”
董青黛的回答让警察起疑,正常人半夜起床找不到家人,就算看见窗户打开,第一反应也不该是跳楼了。
董青黛沉默片刻,才回答,“最近家里发生了点事情,我妈精神状况不好,我担心她想不开。”
在警察的追问下,董青黛才将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她下意识就想隐瞒妈妈点燃外孙女儿头发的事,一看到火和闻到焦臭味,她就心中不安,加之人是从她家窗口跳下来,她就更害怕了。
警察何其敏锐,一点儿含糊的地方也不会放过。董青黛无法含混过去,只好说出实情。
她和老公平时工作忙,没时间带孩子,就让孩子外婆过去帮忙,一带就是好几年,外婆很疼爱这个外孙女儿。
昨晚董青黛在厨房准备晚餐,郑泉通在书房忙工作,萌萌和外婆在客厅看电视。
萌萌突然尖叫起来,董青黛和郑泉通冲进客厅,就看见萌萌的头发着火了,外婆正用手拍火。好在外婆反应迅速,萌萌没有受伤,只烧到头发,可外婆的手指却烧焦了。
客厅监控拍下萌萌在茶几上玩玩具,外婆坐在萌萌身后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发呆。
萌萌背后的头发突然就烧起来了,外婆的双手被萌萌挡住,没拍到她手里有什么,郑泉通因此怀疑是萌萌外婆点的火,这才闹起来。
郁尘听完讲述,这才走向委顿在地,几乎吓傻的小主播。
“刺激不?还要找鬼吗?”
小主播一个激灵,呆愣几秒,急忙去找他的手机。今晚拍到这么劲爆的画面,他的直播间肯定爆了!
等找到手机,点进直播间……小主播汪的一声哭出来!
一步登天爆红成为大主播没有,他的直播间被封才是真的。
小主播一阵鬼哭狼嚎,他被吓得半死,还差点被火烧,惊险拍的直播就这么没了,他如何能不伤心?
郁尘也没想到,这么大个人居然会毫无形象,把警察都给吸引过来了。
郁尘后退再后退,默默转身远离,表示不认识这么丢脸的人。
谢堰一直在观察郁尘,见他这些小动作,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想到他此刻会有多嫌弃,沉郁的心情忽然就轻松几分。
郁尘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中拿出那张发票,“你要的发票开好了。”
谢堰:“……”
稍微松懈的表情凝固。
渠特助如何不知自家老板在想什么,伸手接下发票,“这次多谢郁先生出手相助。郁先生身手不错,是专门练过吗?”
渠特助说着看向自家老板,见他点头,明白老板的意思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管有什么目的,放在眼皮底下才最方便探察。
郁尘没有特意练过,能有现在的身手,都是生死搏杀中练出来的。
没办法,鬼怪太危险,如果没有敏捷的身手,早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这还是他不是人的前提。如果是人类,就算有再好的身手也阻止不了鬼怪的袭杀。
渠特助微笑道:“谢总身边常年危险不断,今晚保镖伤了几人,很缺人手,不知能不能请郁先生来兼职几天?”
根据调查,郁尘刚刚失去兼职两个月的家教老师工作。这份工作他已经极力隐瞒了,可还是被徐逐知道了。
和以前的所有兼职一样,家长被徐逐拿出的精神疾病证明吓退,他们不敢把孩子交给一个有精神隐患的老师。
郁尘把《囚偶》奖金和美术馆收藏费都捐给了孤儿院,他现在手头应该很拮据,不然不会穷到卖线编手环了。
沉默站在一旁的屠森,视线瞥向身形清瘦的年轻人。
在那种危急关头,郁尘毫不犹豫的救下老板和阿德,这让他很意外,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但该防备还得防备。
郁尘手中只有卖手环的几千块,暂时不会饿死。
既然当了人,他就需要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不知兼职保镖工资多少?时间是否自由?
渠特助:“鉴于你还是学生,学业较忙,可以按每小时500计费,需要你过来兼职就行,时间比较自由。”
郁尘:“???”
现在这么大方的吗?
他的确要找工作,也在网上查过一些不要求学历的岗位,像保安、收营员、服务员和发传单这些,月工资只有几千。
兼职工资更低,有的甚至不要兼职,渠特助开的兼职工资已经非常高了。
如此自由、工资又高的兼职,郁尘没有理由拒绝,他可太需要一份工作了,总不能一直靠低价卖游戏道具为生。金钱固然重要,可咒晶更重要,对他的作用也更大。
渠特助现场走流程,担心郁尘反悔似的,当场就把兼职合同签了。
直到此时,谢堰凝固的表情才再次放松下来。
送走谢老板,小主播也不嚎了,他像是受到很大打击,垂头丧气的跟郁尘告别,离开了福安小区。
焦尸被警察带走,现场清理干净,半夜起床围观的居民也都回去睡觉了。
董青黛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满小区寻找失踪的母亲。
*
时间太晚了,小主播没有回学校,开车回了家。
今晚受到不小惊吓,虽然看到了燃烧火人和焦尸,但他依旧不确定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人在燃烧的时候肯定非常痛苦,挣扎乱跑可能是正常反应,未必就是闹鬼。
小主播开门进家,打开家里所有照明,看着空荡荡的大别墅,心里一阵阵发寒,没敢在一楼多待,快步上楼。
只要他在家,别墅就会彻夜亮灯,这是他的习惯,直到次日天亮才会关灯。
小主播急匆匆跑上二楼,抬头就被一幅画吓了一跳。这是他十八岁生日时,姐姐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很喜欢,却因为是姐姐送的,也就没有那么喜欢了。
这幅画名为《断桥》,画中近景是一截木质断桥,除了桥就只有水。
他喜欢这幅画的主要原因,就是色彩运用。
画中的湖水不是常见的青蓝绿,而是暖色黄橙紫。整幅画不见太阳,却从湖水不难看出,画中夕阳有多美。
小主播只看一眼,就朝房间走去。
走出几步,后知后觉哪里不对,他又退回来看了一眼《断桥》。确实不对,湖水的颜色不对,隐隐发红。
小主播:“……”
不会这么坑吧?这幅画据说是穆伊花高价从别人手中买来,这是什么劣质颜料,居然还带变色的?
除了变色,隐隐还有一种腥臭味,而且味道越来越浓。
我靠!
小主播捏住鼻子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画中湖水越来越红,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湖水在翻涌,真是见了鬼了!
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定睛再看,直接吓懵了——红色湖水竟从画中流出来了!
浓稠腥臭的血色湖水顺着画往下-流,沿着墙壁流到走廊上。
小主播目瞪口呆的看着缓缓流向脚边的血色湖水,震惊到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他僵硬的抬起视线,看向墙上的画,血色湖水中浮起一具具苍白的尸体,半睁的灰白色眼睛死死盯住画外的小主播……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响彻整栋别墅!
穆伊刚停好车,就听见弟弟的尖叫声,推开车门就往别墅跑,却见弟弟疯了一般冲出别墅。
“小嵘!”穆伊快步迎上去,抓住冲出来的弟弟,“怎么回事?”
小主播面色惨白,瞳孔剧烈颤动,“有、有鬼,家里有鬼!”
穆伊表情沉了下来,“穆嵘你听好了,我再说最后一遍,世界上没有鬼!你喜欢玩直播,可以,我不阻止你,但你能不能直播点积极向上的东西?能不能别再幻想一些妖魔鬼怪?!”
如果不是看到穆嵘直播间拍到了凶案现场,她也不会这么晚还赶回来。
穆嵘定定看着姐姐那张美艳的脸,怔怔道:“不是幻想出来的,真的有鬼,就在家里……”
穆伊抓着他往别墅走,“走,带我去看看鬼长什么样。”
穆嵘很害怕,不敢回去,用力挣扎,却被姐姐拖着走。
“有鬼!里面真的有鬼!我不进去啊啊啊啊!!!!!!”
穆嵘被姐姐强势推进客厅,吓得抱头尖叫!
穆伊抓着他,厉声斥责,“睁开眼睛看清楚!哪里有鬼?!让你不要搞什么灵异直播你不听!整日一惊一乍自己吓自己!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儿?!”
穆嵘一把推开姐姐,双目赤红,怒吼道:“既然世界上没有鬼,那你告诉我爸妈到底是怎么死的?!大伯和姑姑都说爸妈死得蹊跷,他们肯定是撞到脏东西了!他们不是意外死亡,他们是被鬼怪杀死的!”
“你闭嘴!”穆伊怒火直冲脑门,“他们在你面前胡言乱语,目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你已经19岁了,该长脑子了!”
穆嵘死死攥紧拳头,身体颤抖,“他们在胡言乱语,那你告诉我爸妈是怎么死的,我要知道真相!”
穆伊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开口,“他们就是意外去世,没有真相!”
穆嵘眼泪控制不住,看着姐姐嚎啕大哭。
他恨姐姐,姐姐把他送去夏令营,等他回来,爸妈却都不在了。
他连他们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姐姐隐瞒了爸妈的死亡真相,简单办了葬礼,就这么把爸妈下葬了。
原本幸福的一家四口,短短时间不复存在。
爸妈没了,疼爱他的姐姐也对他冷漠疏远,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偌大的别墅,每天只有他一个人。
他想知道真相,想知道姐姐到底在瞒着他什么。
可姐姐太厉害了,她把爸妈的死因完全抹去,哪怕他去警局询问也没有结果,只说那起案件不归他们管,那归谁管也没人知道。
穆嵘哭着冲出家门,很快又折返回来跑上楼。
情绪激动之下顾不得害怕,把恢复原状的画从墙上取下来,狠狠塞进车里,这才开车离开别墅。
*
封闭房间内,戴着雪白面具的男人靠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两个穿防护服的人,对面的审讯椅里铐着一个男人。
男人相貌平平,一双三角眼不停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抓我来这里想干什么?这可是法治社会,私自囚-禁是违法的……”
雪白面具敲了敲桌子,打断男人的装腔作势,沉闷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
“吕颐,6月19日你去谢氏,走了谁的门路?去那里干什么?”
吕颐很清楚,以总裁办当时的鬼气浓郁程度,监控肯定会受到影响,什么也拍不到。
可他进出谢氏大楼却有记录,这个抵赖不了。
吕颐丝毫不紧张,料定他们不会拿他怎么样,“问这些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
雪白面具:“我们的身份你应该很清楚,毕竟我们是同类人。”
吕颐开始装傻,“什么同类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懂点风水,听说谢总容易招脏东西,这才好奇过去看看。”
只要他不承认,就没人能证明他是玩家。
雪白面具没时间和他兜圈子,“我知道你是玩家,这一点你不用否认。你去过医院,查过冯梨花、李墩和苗彩音,也去过尹莱家,还去过实习生和许屹的死亡现场,之后才去谢氏找谢堰。你想从谢堰那里达成什么目的?”
吕颐神色镇定,“我不知道你说的玩家是什么……”
雪白面具一拍桌子,“少废话!还不老实交代!”
交代?吕颐心中冷嗤,他是疯了才会把难得一见的咒灵下落交代出去。
他对那只咒灵势在必得,只要得到咒灵,他的安全就有保障了,再也不用担心随时会被鬼怪杀死了。
那是他的保命符,他不可能告诉别人。
雪白面具见他不配合,只好再次出声,“我们身为玩家,都知道鬼怪的危险,一旦被缠上,就是不死不休。你既然去了谢氏,肯定见过尹莱的鬼怪,那么你是如何活下来的?尹莱的鬼怪又去了哪里?”
提起尹莱的鬼怪,吕颐镇定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
直到此刻,他还在后怕,如果不是咒灵和那个男人突然出现,他肯定没命活着离开。
吕颐心有余悸,“我不知道,它被人抓走了。”
雪白面具:“什么人?”
吕颐满脸惊恐的盯着雪白面具,“我不知道。我只看到尹莱的鬼怪,被那个人抓着脑袋拖走了……”
雪白面具:“胡说八道!”
哪怕是玩家,也没有徒手制服鬼怪的先例。更何况从留下的鬼气判断,尹莱的鬼怪很可能已经达到怨灵级!
一只如此危险的怨灵隐藏在洛川市,让所有收编玩家寝食难安。可他们搜寻好几日,一点线索也没有,尹莱怨灵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吕颐双目圆睁,情绪非常激动,“我亲眼所见!那鬼怪没有任何反抗,就那么被拖进了电梯,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也没想到尹莱鬼怪就自此消失了,那可是一只怨灵啊,到底什么排名的玩家才能有如此实力?
吕颐对那个人,无疑是非常恐惧的。
雪白面具盯着吕颐许久,见他不像说谎,“那人长什么样?性别?年龄?大概身高?你好好描述一下。”
咒灵的事绝对不能说,至于其他,吕颐也不会为那个危险玩家隐瞒。
“长相和年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男性,身高大概在180左右,出现时戴着黑色帽子和黑色口罩,身形消瘦修长……”
“对了,谢总的保镖可能认识他,我看到保镖去追他了,不过电梯被鬼怪干扰,无法打开。等电梯恢复正常,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随着吕颐的描述,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雪白面具脑海中。
黑帽子黑口罩,长衣长裤,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不会真是他吧?
雪白面具想起谢堰对那人的微妙态度和保镖们的警惕,还有他卖给谢堰的游戏道具,加上那幅异常的画……
雪白面具站起身,离开审讯室。
离开之前警告吕颐,“你的玩家身份已经暴露了,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趁早打消,否则你能不能活到下个任务都难说。”
吕颐浑身一抖,灭顶恐惧扼住他的咽喉。
他不想死,不想被其他玩家杀死,更不想被恐怖鬼怪杀死。那样的痛苦,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承受!
如果他有咒灵……如果那只咒灵属于他……
看着雪白面具离开,吕颐猛地站起,又跌回审讯椅。
他大喊:“我愿意被收编!只要局里能给我提供庇护和鬼器道具,我愿意加入你们!”
留下来的两个穿防护服的人冷嗤,“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个玩家就收吧?收编之前,玩家的所有经历都会调查清楚。”
目前来说,玩家身份的确很重要。可局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要,遇到十恶不赦的玩家,局里也会出手收拾掉,以免造成更大祸患。
吕颐想加入,也要看他能不能经得住调查了。
最近不止尹莱的鬼怪消失了,冯梨花的公公鬼怪和儿子鬼怪也都一并消失不见。
这一发现让局里非常重视。鬼怪一旦出现,就不会无故消失,它们会不断害人,直到被封存或者灭除为止。
短短时间,三只鬼怪失踪,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而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了小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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