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直到上了车, 周粥僵直的肩膀才稍微卸下来些紧绷,她思绪有些乱,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王琼淑握上她的手, 担忧地看她, 这么热的天气, 粥宝的手比冰块儿还要凉。
周粥对王琼淑勉强笑笑, 歪头靠到她的身上撒娇,“姥, 今天转北城玩得开心不?”
王琼淑揉揉她的头发, “怎么不开心, 这是我今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周粥亲昵地蹭蹭她的肩膀, “我也是。”
王琼淑笑, “你开心姨姥就更开心了, 我就喜欢看你笑,我们粥宝笑起来, 比天上的那些仙女儿还好看。”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 她姥永远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那一个,现在连天上的仙女儿们都要排在她后面了,周粥被逗得展颜笑开,心头压着的石头也慢慢下去。
驾驶座的周淮安听着祖孙两人的对话, 嘴角微微扬起, 只是笑里有些苦涩, 粥宝绝口不提她和小叔之间的事情,越不提,大概是因为越放不下。
而他和她似乎也很难再回到从前那般的自在, 他们中间隔了太长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造成的空白和生疏, 轻易不会消除掉,如果他们不能再进一步,至少,他要做好一个哥哥的角色,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这是他答应过周姨的。
餐厅的包厢里,气氛安静到让人窒息,柏书悦自知理亏,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端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柏书悦是柏家最小的一个女儿,她和她大姐柏书音差了二十岁,性格也是天差地别,柏书悦和柏书音不对付,但和苏柏熠关系很好,她只比苏柏熠大几岁,两个人与其说是小姨和外甥,其实更像是姐弟,姐弟也不对,应该是兄妹,柏书悦做事儿不靠谱,被苏柏熠冷脸教育的次数不在少数,她也只能偶尔仗着小姨的这个身份,在他面前充一下大辈儿。
柏书悦一杯水喝完,再受不了这种折磨人的安静,“你要是放下不,就去把人给抢回来,你刚不是也听到了,他们现在还没确定关系,再说就算她现在有男朋友了,又能怎么样,你也可以去当三儿,再牢靠的墙角,时不时松一松土,也总有可以撬走的一天。”
苏柏熠脸色更沉,一句话都不想说。
柏书悦再添一把火,“现在两个人也就是并肩走在一起,连手都没牵,中间还隔着那么长的一段距离,你就受不了了,脸黑得跟要杀人一样,你再想想她跟别人手牵手走进婚礼殿堂的那个场景,礼堂里放着结婚进行曲,人家新娘新郎幸幸福福地站在一起,你这个当小叔的除了要受人家一杯敬酒茶,还得备一份结婚大礼吧,你这就是赔了人又赔了钱的典型。”
苏柏熠一记眼刀扫过去,咬着后槽牙挤出两个字,“闭嘴。”
柏书悦感受到了凛凛的杀气,安安分分闭上了嘴,也就闭了一分钟,她又开口,“她怎么会跟那个苏凌安扯到一起?”
包厢里没有一点儿声响,苏柏熠仰靠着椅背,指间夹着烟,没有点燃,眉x宇间堆着深深浅浅的川字,黑眸里有一抹不易察觉到的冷清落寞。
柏书悦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这种类似消沉的情绪,她这个外甥可是对所有事情都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掌控力,柏书悦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失控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人或者事会成为拿捏他的软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柏熠将烟叼到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讥诮地扯了扯嘴角, “青梅竹马。”
柏书悦更好奇了,“既然和苏凌安是青梅竹马,那她怎么又和你扯到了一起?”她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一现,“等等,我怎么嗅到了点不寻常的味道。”
她脑子里自动编排出了一段剧情,“这个苏凌安是失忆了对吧?所以他不记得她,两个人被迫分开,然后她遇到了你,你和苏凌安确实有几分像,尤其是眼睛,”她像是不敢相信,问得小心翼翼,“苏柏熠,你是被人姑娘当替身了,对吗?”
苏柏熠将打火机啪一下甩到桌子上,她要是再多说一句,他不介意把她给扔出这个包厢。
柏书悦暗暗掐着自己胳膊,怕自己忍不住,会仰天大笑。
难怪看那姑娘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把人吃到肚子里去,这是恨透了,却又拿人没任何办法,因为恨透了的背后,是爱惨了,爱恨不能的感觉最憋屈,她深有体会。
柏书悦敲敲桌子,摆起了长辈的身份,“替身怎么了,你们男人就是想不开,别说是替身了,她喜欢什么你去COSPLAY都行,只要能把人留在你身边,心迟早有一天也会归了你。”
她说到一半,又转了话头,“也是,现在正主回来了,要你这个替身又有何用,你惨了,小熠熠,用过就被人丢掉了。”
苏柏熠面无表情地用手掐灭烟,起身,他是有多闲才会答应陪她来吃这一顿饭。
柏书悦追着他的背影问,“所以,小熠熠,你是不是技术不行?人姑娘才会甩你甩得这么干脆,没一点留恋。”
苏柏熠倏地停住脚步,铁青着脸回头,“你闭上嘴会死?”
柏书悦回,“谁闭上嘴不出气都会死吧,我又不是神仙。”
苏柏熠拿手指点了点她,这是气到了极点,他大力拉开门,又咣一下摔上门,柏书悦再憋不住,花枝乱颤地笑倒在椅子上。
怎么办,她家冷血冷心又冷肺的大外甥儿怕是要完了。
周粥请了三天假,再加上周末两天,带着姨姥好好在北城转了转,她还预约了一套写真拍摄。
姨姥很喜欢拍照片,姨姥爷去世得早,那个年代,在农村,拍照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姨姥爷几乎没留下什么照片,姨姥嘴上不说,但周粥知道她老人家心里有遗憾。
有些过往的遗憾也许永远都不能弥补,周粥只能尽力地多留下一些回忆。
王琼淑嘴上说着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到影楼拍什么写真照片,说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等到了影楼,看到工作人员给她拿出的影集,有妈妈和女儿一起拍的,还有祖孙两人一起拍的,她翻着照片不说话了,影集看完,王琼淑拉住周粥的手,一锤定音,“粥宝,咱们拍,你和姨姥一起拍,咱还得多拍几张。”
等回头照片拍好洗出来,她在客厅里就摆这样一本影集,墙上也得多挂几张照片,让村里那些看她家粥宝笑话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看,就她家粥宝这好模样儿,哪个男人能娶到都是他天大的福气,还什么北城的苏家,不管哪个城的谁家,她家粥宝都配得上。
祖孙两人坐在沙发上,头挨着头,一起选好了要拍的照片。
别看王琼淑年纪大了,身条儿保持得很好,她年轻的时候又是闻名十里八乡的美人,底子在那儿,就是到了现在,人群里一看过去,还是很显眼,所以不论什么衣服,她都能轻轻松松地驾驭,尤其是周粥给她定做的那身黛蓝色的旗袍上身,穿出了一种历经岁月洗涤的韵味。
王琼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周粥红了眼眶,“我当时结婚,就想穿这么身旗袍,可是那个时候穷,别说旗袍了,连新衣服都买不起,一件红色的旧外套洗了洗,你姨姥爷咬牙给我买了条红围巾,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在村里绕了一圈,就这么结了婚,他当时许诺我,等以后有钱了,把欠我的都补给我,结果还没等到以后呢,他就一蹬腿,先走了,要不怎么说他是个没良心的呢。”
周粥搂上王琼淑,轻声哄,“姨姥爷怎么没良心了,他都托梦给我了,他在梦里跟我说,粥宝,你要给你姥做身旗袍,她喜欢,我这不就赶紧去做了,姨姥爷在天上都时时刻刻挂念着您呢。”
王琼淑嗔笑着打她一下,“那你姨姥爷托梦的时候,没跟你说,让你给自己也做一身?我想和你一起穿着旗袍拍呢,他都不知道,等回头他到了我梦里,你看我不说他。”
旁边的工作人员笑着适时插话,“我们店里也有旗袍,老人家要是想拍,周小姐可以选一身。”
周粥低头看王琼淑,“那我去选一选?”
王琼淑道,“去,走,姨姥给你选。”
最后王琼淑给周粥选的一件酒红色旗袍,周粥怎么看都觉得,这件像是人家拍婚纱照的时候给新娘子穿的。
王琼淑一努嘴,“小姑娘家家的,就要穿喜庆些,你平时穿得都太素了,就这身,你穿上肯定好看,你要相信姨姥的眼光。”
既然姨姥喜欢,那就穿。
周粥这个身材,最适合穿旗袍,腰细腿长臀翘,每一寸肉都长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一根发簪将头发简单地挽起,露出修长的天鹅颈,旗袍又最大限度的将身体柔美的曲线勾勒了出来。
那个工作人员小姐姐,看到周粥出来,眼睛都直了,王琼淑更是高兴,她拿起手机,先给周粥拍了张照片,给淮安发了过去,她不想用这高科技的智能手机是不想用,真要是用起来,基本的功能她也都会。
摄影师看到周粥和王琼淑这一少一老两个不同年代的美人,更是来了灵感,摁着快门根本停不下来,照片拍到一半,周粥手机响了,是圆圆找她,问她一个设计图的事情,周粥让摄影师先给姨姥拍着,她得去车里拿一下电脑。
车停在临街边的停车位,这条街的尽头就是慕白苑,她当时预订这家影楼时,没想到这两个地方挨得这么近,刚才来的路上,路过慕白苑,她一时有些恍惚,有些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再重遇旧地,那些记忆还是会鲜活地浮现出来,想忘都忘不掉。
周粥站在车旁,背对着慕白苑的正门,一手托着电脑,一手划着触屏给设计图上做好标注,截图给圆圆发过去。
一对情侣刚刚拍在街头拍完婚纱照,正要回影楼,经过周粥身边,女生和周粥对上眼睛,两个人都愣了下,因为她们身上穿着和一模一样的旗袍。
女生对周粥红着脸笑笑,然后扯着自己未婚夫,一溜烟跑了,一边跑还一边用她以为很小的音量说,“完了,完了,我被秒了,你看到刚才那个新娘子没,她和我穿一样的衣服,和她一对比,我就是个小丑。”
女生的未婚夫一把将她抱起来,大笑着道,“什么小丑,明明我媳妇儿更漂亮,我媳妇儿天底下第一漂亮。”
那个女生又是羞又是恼,拿拳头就往自己未婚夫身上招呼,但晶晶亮的眼睛里,又有藏不住的幸福。
周粥静静地看着打打闹闹的两人,眼里流淌出些笑,远处的鸣笛声将她的思绪打断,她回过神,一转身,视线撞进一双沉沉的黑眸里。
苏柏熠坐在车里,车窗半降,他冷眼打量着她这身装扮,眼锋又看向刚走进影楼的那对情侣。
吴杭慢慢踩下刹车减缓车速,他又惊讶又迟疑地冒出一句,“周小姐……这是在拍婚纱照?”
苏柏熠直接眼不见为净地升起车窗。
周粥收回视线,慕白苑是他的地盘,在这儿碰到他也不奇怪,她若无其事地将电脑放回车里,锁好车,往影楼里走。
三哥不说停车,吴杭也不敢停车,只能继续往前开,但他也不急,手指轻敲着方向盘,还没敲到第三下,后座的人声音冷寒x刺骨,“停车。
吴杭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打了个响指,看吧,他也有能猜对他三哥心思的一天。
理智上苏柏熠觉得不可能,她和谁拍婚纱照?苏凌安?老爷子费尽心思把苏凌安从南美弄回来,为的是让他和钟家联姻,有老爷子在,苏凌安就不可能和除了钟缦绮以外的人结婚。
但现在苏柏熠的理智已经没剩多少了,她这个淮安哥死而复生,这两个人又喜欢得死去活来,完全不排除他们两个先斩后奏,私底下偷偷领了证。
周粥人还没走进影楼,就被身后大步走过来的人拽住了胳膊,周围有人看过来,周粥不想招来旁人的注意,她压着声音道,“你干什么?”
苏柏熠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半拉半抱到墙角的一颗梧桐树后面,她背抵着梧桐树粗大的枝干,他跟一堵墙一样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在这儿做什么?别跟我说你在拍婚纱照。”
周粥不甘示弱地回,“我在这儿干什么应该跟苏先生没关系。”
苏柏熠嘲讽,“就这么喜欢?他回来才几天,上次还在努力追求中,现在已经拍上婚纱照了,火箭都跟不上你的速度。”
周粥道,“苏先生有时间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订婚宴,我们的事情,就不牢您费心了。”
两人的语气都是克制的平静,但话怼着话一来一回地交锋,似针尖对麦芒,相接的目光中又各自压着恼火和愠怒。
一个昂头,一个俯首,夏日的阳光穿过梧桐树的层层枝叶,倾泻而下,洒落到她的眼睛里,她的眸底生出斑驳的水气。
苏柏熠看着她眼神里的倔犟,想起顾靖川发的那条信息,钳制着她胳膊的手慢慢松了力道,他像是随口一提,“她姓柏。”
说完又觉得自己多余和她解释,语气又不耐烦地硬起来,“是我小姨,亲小姨。”
周粥顿一下,唇微微抿住,偏开视线。
苏柏熠不想她躲,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摩挲着她唇角上一个不是很明显的伤口,半晌,还是问了出来,“他亲的?”
周粥使劲推他的手,根本推不动,她一赌气,话脱口而出,“不行?我们都拍婚纱照了,自然干该的都干了。”
苏柏熠眼睛扫过她光秃秃的中指和无名指,“你们都拍婚纱照了,他连个戒指都不给你买。”
周粥低声回呛,“要你管。”
她话音落地,身体蓦地一僵,周淮安正在和谁打电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虽然有梧桐树做遮挡,不是特意看的话不会注意到他们,周粥还是紧张到一动都不敢动,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唇角的伤口洇出淡淡的血。
她越紧张,苏柏熠心里的恶意越大,他直接抵进她一步,手掐上她的腰,头俯下。
周粥的鞋碾上他的脚,用气声发狠,“苏柏熠,你敢!”
“嘘,”苏柏熠的气息贴到她耳边,嗓音轻哑,“别再出声,不然,他会看到我在亲他的新娘子。”
第52章
他的呼吸沿着她的脸颊慢慢逡巡, 周粥屏息到心脏都静了声。
周淮安正在和王琼淑通电话,余光扫到墙角交叠的身影,脚步微微滞住, 只一秒, 随后又重拾步伐, 佯装什么都没看到, 快步经过梧桐树,走远。
苏柏熠的唇停在她唇上一息处, 两人同步的一起一伏间, 双唇起了轻微的刮蹭。
苏柏熠喉结一滚, 倾身欲近, 周粥不躲也不闪, 看着他的眼睛, 轻声问,“你不是厌恶透了我, 不让我再出现在你面前?”
苏柏熠停下, 对上她的视线。
周粥眼睛弯一下,像是要笑,最终又没笑出来,“还是我又让你想起了谁, 你才会又想对我这样。”
苏柏熠眸光生寒。
周粥没有畏惧, “你想说什么?又要说我不配和她比, 我说过,我知道且清楚,您不用再重复, 您可以再想点别的新鲜词儿。”
苏柏熠手上的力快要勒断她的腰,语气再平静不过, “照你这么说来,你之前每一次找我,都是因为想他了?”
周粥睫毛颤了颤,垂下眼睛。
苏柏熠蓦地笑开,“我确实小瞧了你,你这是把我当成傻小子来哄了。”
他笑着笑着慢慢敛起眼角,漆黑的眸子沉成凛冬寒夜里的冰湖,再没有一点儿温度,他松开对她的钳制,转身大步离开。
没了他胳膊的支撑,周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靠着墙,勉强稳住,堆在眼角的泪坠下,她飞快地抹去,告诉自己,不能哭,要笑,笑不出来也要笑。
她用手撑着墙,想借力站直,背刚直起,走远的人又原路大步流星地返回,周粥被压回树干上,苏柏熠虎口钳起她的脸,直接咬上她的唇,没有半点疼惜的撕咬,咸猩的铁锈味迅速在口腔里充斥漫开。
周粥的手和脚都被他压着,没有任何回还之力,她只能咬他,她牙关一开,他长驱直入,劫掠掉她的呼吸,他只抢夺,根本不想顾忌她的死活,周粥呼吸不及,意识渐乱,无声推搡在他胸前的手也失了力气。
苏柏熠冷眼看着她所有的变化,手掐着她的下巴,最后再吮一下她唇角伤口上的血,然后将她松开,他连呼吸都没变,漫不经意地问,“他亲你的时候,你也能软成这样?”
周粥急喘气,狠狠瞪他。
眼眶泛红,瞳仁儿又蒙着水雾,她以为的凶狠,落到别人眼里,没有半点杀伤力,苏柏熠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语气温和,“你利用完我,还想着和他双宿双飞?我很好奇,到底是哪一点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周粥偏头避开他的手。
苏柏熠将她的脸掰回来,“我把话撂在这儿,你想和他在一起也好,还是想和他结婚也好,你都尽管去试试,你可以看看你们最后的结局能不能和圆满沾上半分的边。”
周粥眼眶更红,“你什么意思?”
苏柏熠不急不缓道,“我拿你是没办法,我对他可没有任何顾虑,哪怕有老爷子给他保驾护航,有些手段我只是懒得用,你最好别再挑战我的忍耐力。他现在要是你男朋友,去和他说分手,他现在要是你—”
他停住,低沉的声音里多了些压也压不住的狠,“待会儿就去和他办离婚,别等到明天。”
周粥轻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以为你是谁?”
苏柏熠笑了笑,“我不是谁,你也可以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听一听,省得大家到时候都麻烦。”
他在威胁她,明明白白的那种。
周粥气到手抖,话说得又快又急,“苏柏熠,你别以为你永远都可以这么高高在上,我不信你这辈子就没有跌落下来的那一刻,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我们一定得见一面,我真的很想看看你那个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是这么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
苏柏熠道,“你可以求老天爷,看看他能不能让你有如愿的一天。”
周粥声音都是颤的,“你放心,我一定天天求,夜夜求。”
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乌云遮住了太阳,万里晴空只剩阴霾,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周粥在洗手间待了好一会儿,重新补好妆,才回到摄影棚。
周淮安当做没看到她泛红的眼角和唇上的伤口,只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和她闲聊,王琼淑终于拍完一组照片,被摄影师放了回来,她一眼就看出了周粥的不对,拉上她的手问,“粥宝,怎么了?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周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指着唇上的伤给她看,“早晨吃饭的时候不是咬了一下,刚才打电话说着话没注意,又给咬住了,咬得有点狠,疼得我当时眼泪都出来了。”
王琼淑倒是没怀疑,唇上有了溃疡什么的伤口,最容易再咬到,粥宝又受不得疼,她心疼道,“那咱们换衣服快走吧,出去找药店买点药抹上。”
周粥怕她老人家再看出什么,搂着她的肩膀往换衣间走,“不用抹药,现在已经不疼了,我还没拍够呢,咱们把最后一组拍完,然后去吃大餐。”
王琼淑拗不过她,被推进了换衣间。
影楼二楼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吴杭正在给苏柏熠打电话,“三哥,那两x辆车已经都打发走了,拍的周小姐的那些照片也全都删了,我给他们老板打了电话,他们老板保证以后不会再安排人跟周小姐。”
吴杭刚才候在车边等他三哥时,发现路旁有两辆车鬼鬼祟祟地在拍什么,他走过去,直接把他们的摄像机揪了过来,才发现他们已经跟了周小姐一个多星期了。
苏柏熠冷声下指示,“把简晴叫回来,再多安排两个人,她身边二十四小时都不能断了人。”
吴杭回,“好,我马上就安排,”他顿一下,又道,“三哥,周小姐不是在拍婚纱照,她是和家里的一位长辈在拍那种写真照,照片我给您发到手机上了。”
苏柏熠只淡淡地“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吴杭事情都汇报完了,本应该要挂电话,他一咬牙,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三哥,刚才周小姐在洗手间待了好长时间,应该是哭过了。”
电话里没了声音。
吴杭心里忐忑,怕三哥会骂他多事,他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三哥的任何回话,再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吴杭松一口气,再看一眼楼下的男人,他虽然不知道这个“苏凌安”怎么会和周小姐走到一块儿,但他好像隐隐约约地知道,他三哥和周小姐闹的这场别扭的导火索是在哪儿了。
苏柏熠摁断电话,停在电梯门口,迟迟没有动,一双眸子盯着吴杭发来的照片,眼神晦暗不明。
电梯“叮”的一声,门打开,柏书悦正在哼歌,被杵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她拍着胸脯嗔恼,“你吓死我了。”
苏柏熠收起手机,冷眉扫她一眼,伸手将她的行李箱从电梯里拎了出来。
柏书悦难得有心情跟他报备一下行程,“我走了,朋友约了我去瑞士滑雪。”
她成天满世界地飞,能在一个地方呆上一个月已经算是长的了,苏柏熠压根儿不关心她要去哪儿,只敷衍地回,“玩儿得开心。”
柏书悦对他这副冷漠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她轻哼一声,从他手下拿过行李箱,刚要走,又猛地刹住脚步,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盯着苏柏熠豁了一个大口子的薄唇看,“苏柏熠,你这嘴被咬成这样,该不会是对人姑娘用强了吧?”
苏柏熠懒得搭理她,迈步上电梯,摁上关门键。
柏书悦眼疾手快地直接将行李箱横在电梯门上,她看他还怎么关。
苏柏熠面露不耐烦。
柏书悦哪儿管他耐不耐烦,她踮起脚,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瞧了瞧,忍不住啧啧两声,“要我说,小姑娘还是不够狠,就该直接咬你一块儿肉下来,让你逞凶斗狠。”
苏柏熠打开她的手,“烦不烦?”
柏书悦越来越好奇像苏柏熠这种人,真正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她好心给他上一课,最好让他能尽快谈上恋爱,来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柏书悦懒懒地靠着行李箱,假装鼻梁上架着副眼镜,她伸手扶了扶,“小熠熠,小姨以我这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丰富恋爱经验,给你个建议哈,就我这种硬脾气,也最是吃软不吃硬,你家那位小美女,一看就是那种软性子,软性子的人生起气来会更有脾气,你越给人来硬的,只会把人推得越远。会哭的孩子呢,永远有糖吃,这句话适应于任何情况,尤其适用你现在这种情况,你得比那苏凌安更会招她疼,她的心才会一点点往你这边偏。”
苏柏熠眉心紧蹙,但没有打断柏书悦的话。
柏书悦暗自观察着他的脸色,轻咳一声,更加一本正经,“谈恋爱这种事儿,跟你生意场上不一样,在你喜欢的人面前,你得学会适当得软下来,放低姿态,你这天天冷着一张脸,谁知道你是喜欢还是讨厌,人姑娘又不是抖M体质,还能上赶着被你虐,你要是真不想当上她的‘小叔’,最好还是改变一下策略。”
话到最后,柏书悦又没了正形儿,她出起了馊主意,“你要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不行我给你定几个键盘榴莲什么的,你拿着去人姑娘家门口跪一跪,一次不行跪两次,没准你们之间的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
苏柏熠冷笑一声,将她连人带行李箱一起丢出了电梯,他就不该信她一句话。
柏书悦看着紧紧关上的电梯门,气急败坏地对着空气胡乱地踢了两脚,她干脆咒他一辈子打光棍好了,不听我这个小姨的“金玉良言”,你就等着后悔到夜夜失眠吧。
夜晚,总会有人在失眠,自从姨姥回老家后,周粥就没怎么睡过一个好觉,不是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就是很难入眠。
尽管她刻意屏蔽掉有关他的任何消息,这些天,她一打开手机或者电脑,有关他家的新闻都是占在首位的,她不想看到都不行,还有办公室里,同事们刻意避开她的小声议论,谈的都北城苏家的家族内斗。
苏家现任掌权人苏柏熠和苏家老太爷支持的苏凌安之间的斗争,已经完全摆到了明面上,而且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外界都在预测,照现在的局面来看,以苏柏熠的雷霆手段,苏凌安大概撑不过一个星期就会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踢出苏正集团,且永无翻身之日。
在凌晨的深夜,周粥一篇一篇地翻过新闻,她不惧他的任何威胁,但淮安哥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在苏家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她不能因为她当初随意招惹酿成的恶果,累及到他。
周粥点开微信,划着屏幕慢慢向下,一直划到最下面,才找到她和他那个被湮没的对话框。
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又删掉,再重新写,来来回回几十次,外面的夜空渐渐现了鱼肚白,周粥攥着已经被她抠出血的手指,一闭眼,把信息发了出去。
【你别对他怎么样,我没和他在一起,以前没在一起过,以后也不会在一起,你要做什么就冲我来,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他没任何关系】
两天过去,预料之内,没有任何回复。
周粥工作的间隙,总是会无意识地刷着手机,想看看有没有出什么最新的新闻,她问淮安哥,淮安哥只说让她不用担心,她不可能不担心,如果淮安哥再出了什么事情,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问到余兮姐,余兮姐只说苏柏熠应该是杀红了眼,苏凌安彻底从苏家出局是必然的事情。
周粥拿起车钥匙,不给自己犹豫和后悔的时间,一口气走到楼下,如果他想要的就是她的服软,那么他赢了,事关别人的前程命运,她确实赌不起。
她刚走到胡同里,手机连声震了起来,听起来特别急,不知道为什么,周粥突然心里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先是吴杭给她打来电话,紧接着又是顾靖川,吴妈也给她来了电话。
都在问她,苏柏熠有没有找过她。
吴妈哽咽道,“周粥,如果他去找你,你一定替吴妈留住他好不好?我怕他出什么事情,我真怕他出什么事情,他爸……”吴妈再说不下去,“这个世界上,都没有谁来疼一疼他吗?他为什么会摊上了这样一个家。”
周粥握紧手机,声音里有她都没有察觉到的紧绷,“吴妈,他到底怎么了?”
吴妈叹一口气,“今天苏正临时召开了董事会议,他爷爷联合他爸做局,逼着他辞去了董事长的位置,还将他从董事会除名了。”
周粥呼吸一沉,眼睛莫名跳了起来,跳得她心慌。
手机上铺天盖地全是有关北城苏家的新闻。
【苏柏熠被踢出苏正董事会】
【苏柏熠跌落神坛,一败涂地】
【苏柏熠失联】
【苏柏熠失踪】
周粥颤着手,使劲按着屏幕,关掉所有新闻,连通讯录都没翻,直接按出他的号码,拨出去,电话关机,她不死心地又打了两次,还是关机。
周粥刚要拨第三次,一抬眼,看到胡同口尽头的路灯下倚墙站着一个人。
身影是她熟悉的。
她起初脚步是慢的,一步挨着一步,后来直接跑起来,快要到他身边时,她又缓下脚步。
西装外套和领带被他拎在手里,衬衫领口扯开两颗扣子,一左一右软趴趴地搭在他的颈侧,晚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他手里夹着燃尽的烟,听到脚步声,抬眼朝她看过来,漆黑的眸子里是她从没有见过的颓丧。
周粥慢慢停住脚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苏柏熠冲她扯一下嘴角,嗓音沙哑,“你看,老天爷都站在了你这边,恭喜你,得偿所愿x。”
第53章
周粥在最难受的时候, 不是没有设想过他失去一切,一败涂地的结局,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成真。
苏柏熠深吸一口烟, “你不是说如果有这么一天, 很想见我一面, 现在看到我这幅样子, 开心了?”
路灯昏暗,烟气缭绕, 周粥的眼睛扫过他嘴角的淤青, 又落到他红肿的半边脸颊, 她嗓子发堵, 挪着脚朝他走了半步, “我没有……”
苏柏熠笑笑, “你该开心,你的淮安哥赢了, 赢得非常漂亮, 而我,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周粥被他笑里的消沉刺得一疼,她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 唇又闭上。
苏柏熠将烟碾灭, 扔到垃圾桶, 转身要走。
周粥急着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苏柏熠脚步未停,也没有回答。
周粥几步追上去, 扯住他西装外套的一角。
苏柏熠停住,回身看她, 要笑不笑,“怎么,担心我,怕我想不开?我还没那么脆弱。”
周粥松开手,声音涩然,“不是我担心你。”
苏柏熠点点头,“也是,你怎么会担心我,现在没人会担心我,众叛亲离说的就是我。”
周粥直接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众叛亲离这种词儿不要随随便便往自己身上安,关心你的人很多,你知道有多少人把电话打到了我这儿吗,吴妈找不到你急得都快哭了,你现在就算不想和谁联系,至少给她回个电话。”
她仰着头,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眼神极为认真,苏柏熠眸光微动,低声道,“我手机不知道丢哪儿了。”
周粥将自己的手机解开密码,翻出吴妈的号码,递给他。
苏柏熠没接,转头看向别处,神情萎靡,“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周粥一顿,收回手机,给吴妈拨过电话去,告诉吴妈,他在她这儿,人没事儿,让她不用担心。
吴妈松一口气,“周粥,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留他在你那儿呆两天,让他有个地儿可以先缓缓,现在公司和江月湾,楼下堵的全是记者,就连我家外面也是,他那个性子,现在肯定谁都不想见,他在这么难受的时候,肯去找你,说明在他心里,你是他最亲近的人。”
周粥看一眼面前的男人,走远几步,她一点也不觉得他有把她当成最亲近的人,但是他和她之间的事儿,她又没法儿和吴妈说,她犹豫片刻,轻声回,“吴妈,我只能试试,但我不一定能留得住,要不您叫吴杭过来,我应该能拖他一会儿——”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走过来的人直接从她耳边拿过手机,挂断,眉目冷寒,“你不用把我当成一个讨人嫌的皮球,想踢给谁就踢给谁,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赖上你。”
他将手机扔回给她,大步往马路边走去。
周粥看着他倨傲决然的背影,想干脆不管他,他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干嘛要担心他,她转身往小区里走,走几步,又慢慢停下。
苏柏熠站在路口,亮着“空车”的出租车在他面前一辆又一辆地经过,也不见他招手拦车。
周粥站在胡同的阴影里,看了他好一会儿,在第五辆出租车从路口经过后,她踱步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你怎么不拦车 ?”
苏柏熠连看都不看她,神色里已没了刚才的颓废,眸光冷淡,表情漠然,不知道的会以为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苏总,所有人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说话。
周粥耐心耗尽,不想在这儿再跟他浪费时间喂蚊子,她迈步要走。
苏柏熠最终开了口,冷硬的声音里掩着些别扭,“我没钱。”
周粥脚步滞住,回身看他。
苏柏熠还是没看她,好像不和她对视,她就不会发现他的窘迫,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每出口一个字,语气就多一分艰难,“我名下的账户全都被冻结了,我现在一分钱都动不了。”
周粥攥紧手指,从他脸上移开视线,也看向路中央川流不息的霓虹灯火。
苏柏熠把最难的部分说了出来,剩下的好像也无所谓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
周粥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茫茫夜色,半晌,她扭头就走,没有任何留恋。
苏柏熠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自嘲一笑,他就知道柏书悦那些经验之谈根本没用,她的心压根儿就不在他身上,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招到她的心疼。
周粥快走到胡同口,突然止住脚步,回头,语气不怎么好,“你还站那儿做什么,等着我过去请你?”
苏柏熠慢慢抬起头,看过去。
周粥不知道在跟谁怄气,一巴掌拍上正在叮她胳膊的那只蚊子,嘟囔道,“我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饿都快饿死了,倒是把蚊子全给喂饱了。”
这一巴掌下去,蚊子没拍到,飞走了,倒是把自己的胳膊拍出一鲜红的印子,那只蚊子跟幸灾乐祸地嘲笑她似的,三百六十度立体环声地绕着她嗡嗡叫,周粥心里被拱出了无名火,她就不信,她今天抓不到它。
结果她还真抓不到,蚊子的嗡嗡声反而越欢快。
苏柏熠走到她身边,伸出双手,“啪”一声,嗡嗡声消失,他摊开掌心给她看,“死了。”
周粥暼一眼那血肉模糊的蚊子尸体,紧蹙的眉心才算稍微舒展了些,她抬脚继续往前走。
苏柏熠扯过臂弯里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擦了擦手,又将外套连着领带一起扔进垃圾桶里,慢慢悠悠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落在地上的影子却是重叠在一起的,他的影子完完全全覆盖住她,晚风吹拂而过,地上的影子晃了晃,天上的月亮悄悄从乌云后面探出头。
一路都是沉默的,两人上到六楼,周粥打开门,进去,苏柏熠在她身后扶着门,等她进去后,他也迈步进去。
然后关上门,又给门上了两道锁。
周粥换好拖鞋,从鞋柜里拿出另一双拖鞋,递给他。
这是她给他买的那双五块五的拖鞋,苏柏熠刚要接过去,又想到什么,盯着她的眼睛问,“他穿过?”
周粥脸冷下来,“你穿不穿?”
苏柏熠神色也转沉,他一言不发地脱掉鞋,穿着袜子踩到地上,擦着她的肩膀,目不斜视地走进屋。
周粥瞪着他的背影磨牙,她就不该领他回来,平白给自己添堵。
苏柏熠站在客厅中央,粗略地扫过一圈,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湿巾,重新折回来,从她手里拿过拖鞋,从里到外都擦了一遍。
周粥脸愈沉。
苏柏熠擦完,将拖鞋放到地上,穿好,看她,“这是你买给我的,他想穿让他自己花钱去买,五块五而已,这么点钱他都舍不得?”
周粥冷笑,“你一个一分钱都没有的人,凭什么就觉得五块五就是这么点钱了?”
苏柏熠僵住,神色落寞下来,怔了半天,才开口,“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这个资格。”
其实话一落地周粥就有些后悔,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话刺他,但她又不想马上道歉。
就算不开空调,屋里的气氛也冷得可以,两个人谁都不搭理谁。
周粥回到卧室,换好居家服,拿起手机,回了吴妈的信息,然后点进苏正的官网,看到了苏正最新的公告发布。
该说苏正的工作效率高吗,都来不及等到明天,人事任免通知已经贴出来了。
周粥又大致地翻看了些新闻,脚步沉重地从卧室出来,一眼没看到他,她心里一咯噔,以为他走了,一转身,看到他站在阳台上,在抽烟,落地窗紧紧闭着,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周粥假装忙碌地几次经过落地窗,他都没有回头,她最后停在窗前,先轻轻敲了敲门框,又将落地窗拉开些,问他,“你有没有想吃的,我点外卖。”
苏柏熠将烟掐灭,回过身,“我不饿,也吃不下,你点自己的就行。”
明亮的灯光下,他脸上的伤肿得更加触目惊心,也不知道给他这一巴掌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周粥想到吴妈刚才在电话里的话,她默默地关上落地窗,把空间留给他。
她也没点外卖,直接走去厨房,给锅里接好水,拧开火,姨姥走之前给她包了好多饺子,都冻在冰箱里,她还没怎么吃。
她倚着柜子等锅里的水开,又拿起手机,先在外卖软件上找了家药店订了些药,又翻到超市,选了两件适合他尺码的居家衣服,手划过屏幕上的拖鞋,停住x,又划走,最后又划回来,最终还是把拖鞋加进了购物车。
全部下单完,她将手机放到台面上,走去冰箱前,看了看里面还有的菜,可以再拌一个凉菜,多少能提一下胃口。
凉菜很简单,她边煮着饺子,菜就切好了,剩下的就是调料,醋之前的用完了,姨姥给她新填补的还没开封,周粥手有些湿,使劲儿拧半天也没拧开。
苏柏熠走过来,伸出手,周粥看他一眼,将醋瓶子递给他,苏柏熠接过去,只拧一下,瓶子就轻轻松松拧开了,他回看她。
周粥唇角微撂,从他手里拿回瓶子,力气大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的手要是干的,她也能拧开。
苏柏熠在旁边水池洗过手,又走回来,“要我做什么?”
周粥才不会让他当甩手老板,饭又不是她一个人吃,她安排他,“你剥蒜吧。”
她最不喜欢剥蒜。
苏柏熠问,“蒜在哪儿?”
周粥抬下巴点一下她手机旁边的柜子,“那里面。”
苏柏熠走到柜子旁,台面上放着的手机嗡嗡地震起来,他扫到屏幕上闪出的名字,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递给她。
周粥看到来电显,抽出几张纸简单擦擦手,接过手机,边往卧室里走边对他说,“饺子再添一回水,等水开,就可以出锅。”
苏柏熠看她这么明显的避开,眸底生出些寒意,不搭她的腔。
周粥走到卧室门口,又停下,“我手机下单给你订了些东西,待会儿应该就到,有人敲门的话,你去开。”
她一句又一句地嘱咐,好像这个电话轻易不会结束,苏柏熠不看她,只低头剥自己的蒜,语气淡淡,“饺子坨了不好,你最好快点儿打完。”
周粥脚步拖沓了下,没理他,走进卧室,关上门。
苏柏熠停住剥蒜的动作,想看看她卧室的门是不是关得没留一点缝隙,就这么怕他听到他们的电话。
但是,今晚所剩不多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那么做。
最后饺子出锅了,凉菜也拌好了,卧室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
门外响起敲门声,两个外卖小哥同时到,苏柏熠冷着一张脸,谢过两位小哥,接过外卖袋子,一袋是药,另一袋是洗漱用品和一些衣服,都是他的。
袋子最下面还压着一双拖鞋。
苏柏熠看着那双拖鞋,手指一下一下地轻叩着袋子,黑眸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慢慢走到卧室门口,抬手,敲三下紧闭的门,等了三秒钟,没人来开,他又敲三下。
门终于打开,但只开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周粥的注意力全都在电话上,拿眼神敷衍门外的人,让他先去吃饭,不用等她。
苏柏熠当看不懂她眼神里的意思,背懒懒散散地倚上门框,手撑着门,刻意在压低声音,但又压得没有那么低,“你是不是,忘给我买内裤了?”
电话那头,周淮安蓦地止住话。
周粥脸颊倏一下漫开薄粉,她狠狠剜他一眼,恨不得给他剜一块儿肉下来,他绝对是故意的。
门咣一声关上。
苏柏熠摸摸被砸到的鼻梁,挂着淤青的唇角牵出一抹不明显的浅笑。
很快又隐去,消失。
第54章
屋子里很安静, 客厅的一角立着一张小小的双人餐桌,餐桌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谁都没有想要主动开口来打破目前这个僵局的意思。
周粥吃完一个饺子, 端起水杯刚要喝一口水, 桌子底下, 她的膝盖又被他的腿碰了下, 周粥向后挪了点椅子,连着腿和膝盖也往后挪了挪。
就算姨姥走的那天中午, 她和姨姥还有淮安哥, 三个人一起在这张餐桌上吃饭, 周粥都没觉得这个餐桌有多不够用, 今天她却感觉到了这张餐桌的小。
不是她的膝盖蹭到他的腿, 就是她的鞋踩到他的脚, 要么就是两个人的筷子撞到。
也不是撞到,周粥的筷子夹住了藕, 他的筷子也恰好夹上了藕的另一端, 也说不好是谁先伸的筷子,开始一次两次还没什么,几次之后,周粥难免会怀疑他有故意的成分。
她松开藕, 抬眼看他, 眼里有冷刀。
苏柏熠夹起藕, 在她的注视下,吃到自己嘴里,细嚼慢咽的清脆声像是在跟她故意作对一样。
周粥抬起脚, 不客气地踢上了他的腿,她刚才的账还没和他算, 他又来惹她。
苏柏熠闷哼一声,脸色看着都发了白。
周粥觉得他是在讹人,“你少装,我都没用力。”
苏柏熠将腿从桌子底下拿出来,抻起裤腿来给她看。
膝盖处顶着大片的淤青,淤青中还有破皮和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她刚才踢的那一脚,让他的伤口处又洇出些血。
周粥的脸白了几分,她看他,“怎么弄的?”
“我妈和苏锦生在办公室上演了全武行,可能是被他们谁扔过来的杯子还是烟灰缸砸的。”
苏柏熠毫不在意地放下裤腿,拿起筷子,夹了片藕,放到她盘子里,“不用心疼我,你刚踢得也不是很疼。”
周粥一怔,从他腿上收起视线,夹起藕放到嘴里,将藕嚼得咯吱响,还不忘小声咕哝道,“我才没心疼你,少自作多情。”
她本想讽刺说,您是谁啊,我哪儿配得上心疼。可话到嘴边,终究是顾忌了他现在的心情,没能说出。
饭吃完,他主动揽下了刷碗的活儿,他有这个自觉,周粥也没必要拦着,她去拿换洗衣服准备洗澡,翻内衣柜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她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里面的袋子果然还在。
之前他有在这边留宿过两晚,他为人再低调,也少不了些富家公子哥儿的做派,到哪儿就算是住一晚,也会有下面的人备好一应俱全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送过来。
其他的那些他留在她家的东西,她早就全都打包扔到了楼下垃圾桶,这个装内裤的袋子,她当时收拾房间随手放到了她的内衣柜里,扔的时候忘记扔了,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处。
周粥拎着那个袋子从卧室出来,给他扔到了他今晚要睡的沙发上,然后就去浴室洗澡了。
等她洗完澡,吹完头发,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浴室就在客厅,她如果开门出去,他要是没去阳台抽烟,她肯定会和他遇到。
周粥手拧上门把,又停下,她侧身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长袖长裤的睡衣,里面她还穿了胸衣,她又仔细看了一眼,确保没有任何的不妥,才打开浴室的门。
苏柏熠懒懒地靠着沙发,听到浴室的开门声,掀眸看过来,眸光幽深。
周粥的背不自觉地收紧,随后又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这里是她家,他现在是寄人篱下的那个,她随时都可以将他扫地出门,所以她有什么可紧张局促的,周粥放松肩膀,坦然地回视过去。
苏柏熠点了点手边的袋子,意味不明道,“这个——”
周粥觉得她很有必要解释一下,她严肃且正色地截住他的话,“你留在这儿的那些东西我全都扔垃圾桶了,只是忘了扔这个,刚才翻柜子的时候想起来了,我可没想还留着你的东西跟你再续前缘什么的,你千万别多想。”
苏柏熠问,“既然我的东西你全都扔了,那怎么不把我的拖鞋也扔了,还留着给别人穿?”
周粥边往卧室走,边回他,“拖鞋是我花钱买的,怎么就成你的了,我想让谁穿就让谁穿,你没任何发言权。”
苏柏熠被气笑了,“你是属鱼的?记忆就七秒?你当时在电话里和我说的是,拖鞋是给我买的,既然是给我买的,就是我的,”他停一下,语气更冷,“还是说,你以前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哄我?”
周粥原本还回怼得理直气壮,他这话一出,她就跟那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迅速地蔫了下来,她含糊道,“我不是给你买新的了吗?你一个大老板怎么这样小心眼,老揪着一件事不放。”
苏柏熠靠回沙发,意兴阑珊,“我现在已经不是大老板了。”
……周粥看他一眼,瘪掉的气球又往下瘪了些,她抠着手里的浴巾,走进卧室,过了一会儿,又从卧室出来,站在门口,轻声道,“你腿上的伤别忘了擦药,鸡蛋我刚煮好放冰箱了,你待会儿拿出来在脸上滚一滚,明天应该就能消下去。”
苏柏熠看着她,一言不发。
周粥好像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些幽怨,她径直走进厨房x,从冰箱里拿出煮好的两个鸡蛋,全都剥好,放到碗里,走到沙发旁,递给他。
苏柏熠没有接,而是把脸往她那边凑过去,“你帮我敷。”
周粥默了默,将碗直接放到茶几上,不再管他,“你爱敷不覆。”
她都把鸡蛋给他剥好了,他还不满意,周粥心里腹诽,不仅小心眼儿 ,还得寸进尺。
卧室门紧紧关上,苏柏熠看着碗里两个圆滚滚的鸡蛋,冷寒的脸色回缓了些。
然后,卧室里传来一道清晰的上锁声,他拿起鸡蛋的手一顿,紧接着又传来一道上锁声,苏柏熠气得差点将鸡蛋捏碎。
她到底把他当什么,要这么防他,一道锁不行,还上两道?
周粥这晚睡得不怎么好,躺在床上辗转反复,到外面的天都见了青色,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觉前又忘了定闹铃,睁眼醒来已经早晨八点多,周粥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蹿了起来,打开卧室的门,急匆匆往洗手间跑,几分钟洗完漱,又跑回屋里换好衣服,然后又跑到洗手间,拿梳子简单拢拢头发。
在厨房的苏柏熠,倚着柜台,边剥着鸡蛋,边欣赏着眼前这兵荒马乱的一阵风。
她这个样子,很难跟那个在台上讲标时冷静专业的周经理联系到一起,明明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儿,一直在外人面前假装成熟,装着装着,别人好像也就当了真。
周粥都收拾好,才假装从容又淡定地走进厨房,苏柏熠半躬着身,站在水槽前刷锅,头也不回,周粥轻咳一声,苏柏熠跟没听见似的。
她早晨起来应该没惹到他吧,周粥拿起盘子里剥好的鸡蛋,咬一口,再装作不经意地看一眼他的脸,脸上的红肿是消下去了,但是唇角的淤青还是有些明显。
苏柏熠刷好锅,抽出几张纸擦擦手,看着她被鸡蛋塞得鼓鼓囔囔的脸颊,漫不经心道,“你吃的是我昨晚敷脸的鸡蛋。”
周粥一愣,看看咬一半的鸡蛋,又看看他,猛地咳嗽起来。
苏柏熠轻拍上她的背。
周粥反应过来,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你骗我,这鸡蛋都是热的,不可能是你昨晚用的。”
苏柏熠冷眼看她,“不能我骗你一回?难道只能你骗我。”
周粥原本顶到脑门的气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她发现他能用这件事拿捏她一辈子,她端起手边的水杯,一口气灌了半杯水,才把蛋黄堵在嗓子里那个噎劲儿给顺下去些。
苏柏熠等她喝完,淡淡道,“你喝的是我的水。”
周粥手一顿,将杯子放回去,“这是我家,杯子是我的,水也是我的,什么叫我喝你的水。”
她将气势摆得很足,话还没说完,耳尖已经充上了血。
苏柏熠扫过她的耳朵,拿起案板上包好的三明治,递给她,“路上吃。”
周粥被他态度的突然转变打了措手不及,语气也软下来,“哦,谢谢。”
苏柏熠回,“不用谢,寄人篱下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我身无分文,白吃你的又白喝你的,总得想着从其他地方出点力才行,不然会讨人嫌。”
周粥看着他手腕上那块全球限量版的手表,点点头,“嗯,你有这个觉悟就行。”
她将三明治放到包里,稍作迟疑,先拿出一把屋子的备用钥匙给他,又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的,两根手指夹着递到他面前,“楼下有很多小餐馆,味道还可以,你中午可以去下面吃。”
苏柏熠接过钱,似笑非笑,“就一百?”
周粥眼睛横过去,语气有些凶,“就一百,一顿午饭你还想多少钱。”
要不是她钱包没五十的,她也不会给他一百,她的工作餐超过三十都算是奢侈了。
周粥今天早晨没开车,时间紧张的时候,坐地铁反而更快一些,她踩着点走进办公室,里面原本热闹的讨论声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周粥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刚才在地铁上她都听了一路了。
阿苓和圆圆看到她,欲言又止。
周粥看着她们笑,“这么看我干什么,我的脸没洗干净?”
阿苓和圆圆同时摇头。
周粥一人给了她们一个轻轻的脑蹦儿,“有钱人的家务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变他们的天,我们做我们的展,两不相干,收起你俩这小脑袋瓜儿里想的东西,不用担心我,我什么事儿都没有。”
阿苓和圆圆看她精神好像还算可以,也就暂时收起了担忧,苏柏熠是在神坛还是跌落泥潭,她们都不关心,她们只是觉得周粥这阵子的状态好不容易比年前好些,她们不希望网上那些有关苏柏熠的新闻再影响到她的心情,
周粥说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可一上午的工作效率也不怎么高,中午余兮姐来电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闲聊了半天。
周粥知道余兮姐是在担心她,她和苏柏熠的事情,余兮姐和阿苓她们从来没多问过,但那段日子,她们一直找各种方式陪在她身边。
余兮说到最后,又道,“欸,程昱安出差了,我晚上自己睡觉怪没意思的,要不我下班了过去找你吧?今晚你借我半张床。”
周粥嗓子一滞,没第一时间接上话。
余兮敏锐地抓住了她的反常,“家里有人?”
周粥轻嗯一声。
余兮更觉反常,她这个反应,应该是男人了,余兮突然福至心灵,压着声音试探道,“该不会是苏柏熠在你那儿吧?!”
周粥看着远处的葱葱郁郁,轻声回,“他身上没钱,又没地方去,就……暂时收留他两天,他住客厅的沙发。”
余兮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笑,又压着声音道,“小粥宝,你怎么这么可爱,你这也太好骗了,你别看新闻上写的到处都是什么他跌落神坛,要多惨有多惨,你别忘了他是谁,他可是苏柏熠,他就算没了苏正董事长的位置,账户也全都被冻结了,他又怎么会没钱又没地方去,你的心对他太软了,可不能听他说什么是什么。”
周粥轻轻踢一下栏杆,低声道,“我知道。”
余兮没明白,“知道什么?”
周粥回,“我知道他在骗我。”
就光他手上戴的那块表,她这辈子应该都挣不来那些钱,更何况,他又不止江月湾一处房子,要是不想见谁,又或者不想被谁找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只是……对他多少有些愧疚,她恶意地想过他不好的下场,现在有一部分成了真,她难免会想这里面会不会有她的原因。
有些事情淮安哥在电话里没跟她细说,她从淮安哥给过来的三言两语中,大概能猜到应该是他爸抓到了他妈的什么把柄,用来威胁他。
她至少还有妈妈和姨姥疼她,他身边……
这是心软吗?周粥一点也不想承认。
他曾经评价过她,做戏,骗人,撒谎,样样精通。
迟早有一天,她要把这些话全都甩回到他脸上,他做戏骗人撒谎,不也样样精通,她骗了他,他也骗了她,他们两个谁都别说谁,他也别老想着站在制高点上攥着她的短处拿捏她。
裕丰园小区楼下的奶茶店里,顾靖川将一杯珍珠奶茶一口气喝到底,他昨天晚上还担心得要死,今天才发现他的担心都是多余,合着他就是他苏老板恋情道路上play的一环。
怪不得祁少臣昨天知道消息后,稳如老狗,半点儿都不着急,当时祁少臣还嘲笑他,“你瞎着什么急,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别人还能算计得了他?”
他那会儿还不服,他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现在看来他还是心眼子太少,太单纯。
顾靖川捏了捏奶茶杯,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被打击到一蹶不振,想不开玩失踪了,还好傻的不止我一个,周粥也被你骗过去了。”
苏柏熠慢悠悠道,“她很聪明,一点儿也不傻,她也没你那么好骗。”
顾靖川不信,“没那么好骗她肯收留你?”
苏柏熠笑笑,没那么好骗,却又假装被他骗到,这里面有多少心软的成分,他不确定,但她在打什么算盘,他多少能猜到一部分,不管是因为什么,她肯收留他就好,他不会再给那个周淮安接近她的半分机会。
她和别人并肩站在一起叫他“小叔”,那种感觉,他有x过一次,就够了。
苏柏熠抬腕看了看时间,起身,“走了。”
顾靖川没得到问题的答案,追着他从奶茶店出来,“你去哪儿?”
“买东西。”苏柏熠穿着超市里售价五十块不到的黑色长裤和白色T恤,单手插着兜,不紧不慢地往菜市场的方向走。
顾靖川又追过去,“去买啥,不是,你有钱吗?吴杭不是说你昨天出公司,钱包手机都没带,裤兜比脸还干净,你既然要装就装像点儿,身无分文的人就该啥都不买,饿了就喝空气。”
苏柏熠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我是没钱,可我有人养。”
……顾靖川盯着那皱皱巴巴的一百块钱,半天没说出话来。
有人养了不起啊,当个小白脸还能当这么开心……
第55章
周粥的正常下班时间是五点半, 但她很少有能正常下班的时候,和客户极限拉扯了一下午,才算最终敲定两场巡回展的打包价格, 她趁热打铁改好合同直接给客户发过去, 看了眼时间, 已经六点多了。
阿苓刚被她老公接走, 圆圆带着两个实习生在吭哧吭哧弄标书,周粥看着电脑, 犹豫是在这儿继续把剩下的活儿干完, 还是带回家去弄。
屏幕上弹出一条新闻, 周粥掠过标题, 点进去, 篇幅很长, 内容却不复杂,苏柏熠被踢出苏正董事会, 宣告着柏家和苏家表面的平和彻底撕破, 柏书音的律师团队已经有所动作,柏苏两家那场“世纪联姻”最终会以离婚收场已成定局。
周粥一眼将新闻看到底,也不知道家里那个人这一天是怎么过的,周粥关掉新闻, 又将电脑关机, 拿手机给圆圆他们点了晚饭和一些喝的, 然后收拾好包准备先下班了,这应该是她这段时间出公司最早的一次。
一出写字楼,一阵热风就迎面扑过来, 今天室外的温度已经快接近四十度,虽然已经到了晚上, 气温也没降下去多少,周粥下了地铁,走回小区,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就出了一身的汗。
她今天回来得早,菜市场还没有关门,周粥去买了些菜,又挑了个西瓜,一进到楼道里,就闻到了饭香味儿,这个时间点儿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她本来被热得没什么食欲,越往上走,饭香味儿就越浓,周粥的胃里也被勾出了些响动。
经过五楼,原先那对“热闹”小夫妻住的那家,门口大敞,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家政人员在打扫卫生,自从那对小夫妻搬走后,这个房子就一直空着,现在看来是有人要搬进来了,周粥也没在意,她边往楼上走,边将西瓜和菜都拎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伸到包里去摸钥匙。
苏柏熠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不慌不忙地结束掉和柯晓禹的电话,将手机放到周粥就算踮脚也够不到的柜子上面。
周粥都走到六楼的家门口了,还没摸到包里的钥匙,她刚要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面前的门“咔”一声,由里向外地打开了。
四目相对,周粥愣住,指间也跟着松了力道,装着西瓜的袋子从她手上滑落,眼看就要摔到地上,苏柏熠伸手直接将西瓜捞住,挑眉看她,“发什么呆?”
五楼传来清晰的说话声,只要稍一抬眼应该就能看到他们,周粥忙推着他进了屋,门严严实实关上,她松了口气,才发现两个人现在挨得有些近。
她背靠着门,他站在她面前,两个人中间就隔了个西瓜,而且西瓜也不大,她的手……还放在他腰腹的位置。
周粥收回手,背到身后,眼睛在他身上打了个滑,最终也没找到合适的落点。
他只穿了条松松垮垮的黑色长裤,上身都没穿衣服,紧致的腹肌,块块堆砌,壁垒分明,上面沾着的汗珠随着他呼吸的微微起伏,沿着如雕刻般的沟壑,缓缓向下蔓延。
周粥眨了眨眼睛,稳住呼吸,察觉到了不对,房间里热得跟蒸炉一样,好像比外面的气温还要高上几度,她抬起头,只盯着他的眼睛看,“你怎么不开空调?”
苏柏熠将她脸颊边被汗湿浸着的一缕头发顺到耳后,低声回,“空调在你的卧室里,没你的准许,我不好随便进去。”
周粥被他指腹上的动作弄得有些痒,她还没来得及板起脸来说什么,他已经收回手,从她手里接过菜,擦着她的胳膊转身走去厨房。
周粥的胳膊和脸颊在一瞬间同时起了灼烧,刚才他转身的时候,腹肌正好刮蹭过她胳膊,坚实的轮廓和触感停留在她的皮肤上,迟迟散不去。
要说他是故意的,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慢悠悠走到厨房,将西瓜从袋子里拿出来在水槽里洗干净,又搁到冰箱里冰好,她要是质问出来,显得她被他蹭一下有多大反应似的。
周粥换好鞋,拎着包,闷头走进卧室,她这里就一室一厅,房子面积很小,只有卧室有空调,平时卧室的门就敞开着,风直接吹到客厅,也完全够用,她早晨走的时候着急,都忘了空调这件事,这么热的屋子里,他竟然能待下去,还待了一天,不知道该说他耐热还是什么。
周粥翻来翻去,最后在枕头底下才找到遥控器,她将空调打开,直接调到了十八度,想让屋里尽快凉快起来,也想让自己尽快降下温来。
她在卧室待了十多分钟才出去,他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原来楼道里的香味是从这儿飘出去的。
他站在灶台前,灶台对他来说有些矮,他懒懒散散地躬着身,肩背宽阔,一动一静间,有力的肌肉线条起落流动,周粥偏开眼睛,刚刚回到常温的脸又烧起来,过了几秒,轻晃的视线又飘回来。
苏柏熠当注意不到那道落在他背上的目光,他微微直起身,紧实的肌肉又是一动,周粥猛地停住脚步,苏柏熠侧身看过来,她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和他撞上,周粥来不及躲开,只能假装镇定地回视,“我打开空调了,你最好穿上衣服,不然会着凉,你现在应该没钱看病。”
苏柏熠回,“那劳烦你去阳台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我这儿走不开。”
周粥很乐意现在有个借口可以离开,她转身快步走去阳台。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后颈都漫上了红 ,苏柏熠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一下,又展平。
周粥从阳台回到厨房,眼睛看着别处,将衣服递过去。
苏柏熠先是舀了勺砂锅里的西红柿牛腩,把勺子送到她手边,“尝尝咸淡。”
等周粥接过勺子,他才从她手里拿过T恤,单手直接套到了身上。
周粥将勺子举到嘴边,尝了口,眼睛不禁微微眯起,比她想的味道还要好。
苏柏熠低头看她脸上的表情,“还行?”
周粥如实回,“你厨艺挺好的。”
“在国外上学的时候练出来的,”苏柏熠说着话,俯身就着她的手,将勺子里还剩的一点汤汁吃到嘴里,点点头,“很长时间没做了,还算可以。”
周粥定在原地。
苏柏熠若无其事地拿回她手里的勺子,关火,关抽油烟机,拿过盘子盛菜出锅。
周粥后退一步,把路给他让出来,半晌,开口问,“你什么时候走?”
苏柏熠一顿,侧头来探她的视线,“我招你烦了?”
周粥抿起唇,想了想,回道, “没有……可你一直在我这儿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她在他目光的压迫下,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我可以留你最多两天,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总要想办法解决,难道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见别人了?”
苏柏熠脸上的温和褪去,只剩寒凛,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终什么话都没说,端起盛好菜的盘子,走向餐桌,又将其他几个菜都摆到餐桌上,再看一眼餐桌子中央的玻璃杯里放着的那朵玫瑰花,只觉讽刺,他拿起玻璃杯,想眼不见为净地将杯子和花一起扔垃圾桶里,最终也只是把杯子塞到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周粥抠着裙子的一角,话到嘴边又止住。
苏柏熠将椅子从餐桌底下扯出来,手摁在椅背上,小臂青筋凹凸,他扫一眼旁侧的人,声音里灌着比十八度空调还冷的冷风,“过来吃饭。”
周粥犹豫片刻,拖着脚步走过去,看着满桌子的菜,心里平白添了些难受,x她仰头看向他,嗫嚅道,“苏柏熠,我不是—— ”
苏柏熠不想再听她说什么废话,“你也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总要解决,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要解决,你那位淮安哥是怎么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有些账,我本不打算着急清算,你偏要催我,你想让我尽快从你这儿走,可以,但你要做好我真打算怎么解决了,你的淮安哥就再没半点活路的准备,到时候你也不要再半夜给我发什么求我放过他的信息,我的字典里只有有仇必报,你千万别指望想靠着你的求情让我心软放过谁。”
周粥面色苍白,“我说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想做什么,都对我来,别去动他。”
苏柏熠脸色难看到极点,他轻嗤一声,“和他没关系?你在招惹我的那刻开始,就已经把他扯入了局,现在才来跟我说没关系,你不觉得太晚了?”
周粥听出了他一字一顿的话里压着的狠戾,她就算不清楚他做事的手段,也从余兮姐那里听说了他的很多事情,她嘴角轻颤,想干脆开口求他,可他看过来的眼神,让她清楚地明白,她要是敢出口求一个字,淮安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害怕了?”苏柏熠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目光冷漠,“知道害怕就好,我还以为我现在在你眼里也就只会做个饭了。”
周粥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闷头不语。
苏柏熠掐着她的下巴抬起,声音平和,“所以,你现在是想让我快点儿走?还是想让我在你这儿多留段时间?”
周粥睫毛一颤,还没开口,苏柏熠直接截住她的话,“你最好先想清楚,再给答案。”
第56章
房间里, 只有空调发出的嗡嗡风响,目光相撞,一个冷漠强势, 一个柔韧倔强, 周粥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仰头和他对视, 她倒要看看他除了会威胁她,还会做什么。
她眼尾泛红, 黑亮的瞳仁儿里蒙着一层水气, 倒映着他阴云密布的一张脸, 苏柏熠神色稍缓, 松开她, 拍了拍椅背, 冷声道,“过来, 坐下, 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答案。”
周粥没有动。
苏柏熠又道,“要我抱你坐下?”
周粥看他一眼,还是没有动。
苏柏熠拉上她的胳膊, 将她半拽半抱过来, 周粥挣不过, 最后被按在了椅子上。
本来热成蒸炉的屋子,随着冷风的漫开,温度慢慢降下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降至冰点。
周粥根本吃不下去,一小块儿炖得软烂的土豆也得分三口才能吃完, 苏柏熠坐在另一侧,自顾自地吃饭,注意力看似在别处,周粥终于吃完那块儿土豆,一动不动地盯着碗里的饭发怔,苏柏熠夹了块儿牛肉放到她碗里,周粥想说什么,他睨过来的眼神直接把她的话给压了回去,周粥只能夹起牛肉来继续吃,她吃得再慢,只要吃完,总有下一筷子菜等着她。
就这样,几个菜虽没有光盘,也吃了个差不多,菜是被她一口一口强塞进去的,但吃完胃里并没有那种难受的撑饱感,可能是因为她生理上确实是饿了,她这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就早晨吃了个三明治。
苏柏熠先放下了筷子,周粥也放下了筷子,他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她也跟着起身,拦住他的胳膊,声音里没半点热乎气儿,“我收拾,不用你管。”
苏柏熠看都没看她,胳膊绕过她的手,继续收拾。
既然他愿意收拾,那他收拾好了,周粥转身要走,苏柏熠叫住她,面无表情道,“去哪儿?过来帮忙。”
周粥面无表情地回,“要么我自己收拾,要么你自己收拾。”
苏柏熠笑笑,“要么你过来帮忙,要么我现在就给我们家老爷子打电话,说你的淮安哥该想起来的已经全想起来了,你猜我们家老爷子会怎么做?”
周粥狠狠瞪他。
苏柏熠端着碗筷往厨房里走,“过来,我耐心不多。”
周粥攥着拳头,在原地站了三秒,最后拖着脚步跟在他身后走过去。
苏柏熠说是让她帮忙,其实也没让她做什么。
他站在水槽前洗碗,她站在他身旁,接过他洗好的碗放到沥水架上,偶尔她的手碰到他的手,她先一步避开,像是生怕被他碰到一点,苏柏熠眉头紧蹙,脸色更冷。
碗终于刷完,厨房里的温度又降了好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厨房出来,一个回到卧室,一个回到客厅的沙发,楼下小朋友的热闹嬉戏显得屋内的沉默愈发难熬。
周粥再从卧室出来,目不斜视地进了洗手间,洗完澡,又目不斜视地走回卧室,经过门口,脚步滞了一下,随后手带着门把,把门关上了,客厅里现在已经很凉快了,晚上气温也会降下来,他不会热到哪儿去。
再说……他要是觉得热,就赶紧主动走好了,随便一个地方都比她家客厅的这个小沙发要舒服。
周粥觉得自己很傻,她这里又热,沙发又小,他一个富贵门里养出来的公子哥儿,住上一天,最多住上两天,他受不了,肯定就自己走了,她干嘛非要这么沉不住气先问出来。
现在好了,她把他给惹怒了,她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非要挤在她这儿。
周粥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她拿过遥控器,关掉空调,应该连十分钟都没到吧,原本凉爽的屋子里,又被热气给蒸了起来,周粥顶着一脑门黏腻的汗,拥着薄毯,坐起来,看向紧闭的卧室门,半天没动。
客厅里……应该更热。
热跟她也没关系,热的又不是她,周粥又打开空调,躺回床上,他不是厉害得很吗,他本事那么大,要么给自己变一个空调出来,要么让老天爷给他下一场雨降降温,就只会威胁她,不就是觉得她是颗软柿子,好拿捏,早知道昨晚就该把他丢在路口让他喂蚊子,谁管他有没有钱打车。
半分钟没到,周粥一脚踢开身上的毯子,又腾一下坐起来,她抓起床头的抱枕,下床,穿上拖鞋,推门出去,他不是要答案吗,她现在给他答案,她要让他走,这里是她家,她是主人,他还威胁她威胁得那么理直气壮,她也太怂了点。
周粥凭着一口气走到客厅,客厅里热得人发闷,灯光昏昏暗暗,只有一台落地灯开着,沙发上堆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都是她的,除此之外,再没半点儿人影,也压根儿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她那口气顶在了嗓子里,一时没了着落,往下降了点,再看到空荡荡的阳台上那个寂寥的背影,她的气又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她看他的背影,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寂寥,尤其是这两晚,这种感觉会更多一些。
那是一个谁都进不去的世界,那扇紧紧关闭的落地窗就像是他的心门,钥匙大概已经被他扔到了哪个深山老林,他就没打算让谁进去。
就像……某一个时期的她。
周粥一步步走过去,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直到腿都有些僵了,她才抓着抱枕回身往卧室里走,一抬脚,眼睛落到墙角,又蓦地滞住。
她慢慢蹲下身,下巴垫着胳膊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玻璃杯里那朵小小的玫瑰花出神。
苏柏熠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拉开落地窗,进到屋内,扫到蹲在墙角的人,目光转冷,声音更冷,“想好答案了?”
周粥抬头看他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继续看墙角的花。
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这是你买的吗?”
苏柏熠倚着门框,眸光沉郁,“现在这个重要?”
周粥垂下眼,伸手拨弄了下那支玫瑰,半晌,闷声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个啊?”
苏柏熠的目光也转向那支玫瑰,为什么要买,大概是他疯了吧。
买完菜和水果,比脸还干净的兜里只剩十块钱,迎面走来一个卖花的老太太,拦住他问要不要买一支花送给喜欢的姑娘,老太太一脸自豪地说她种的花很灵,表白会成功,求婚会成功,就连惹女朋友老婆生气了,求原谅也会成功,明明知道是骗人的话,他还是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花。
花十块钱,买一朵花,送给喜欢的人,让顾靖川和祁少臣他们知道了,指定要拿这件事嘲笑他一辈子。
他预想过很多种她见到这朵花的情景,最有可能的一种,大概就是她出言讽刺,你x好意思拿着我的钱买这么朵花来送给我?
相比她满嘴跑火车地说漂亮话哄人,他更喜欢她和他一来一回地顶嘴,灵动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鲜活劲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一而再地靠近。
可是他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她对他不过是利用和敷衍。
苏柏熠弯下腰,拿起那个玻璃瓶,要往垃圾桶里扔,周粥摁上他的手腕,一只手摁不住,她就两只手同时用力摁。
他凭什么要扔,这肯定是花她钱买的。
苏柏熠看她,眼神很冷,周粥直直地看回去,她现在根本不怕他这种冷得带冰渣的眼神,客厅里热成这样,再冷也得给他弄得化成了水。
两人对峙的目光在无声中拉锯,谁也不想低头认输,但周粥蹲得时间太长了,腿脚都发了麻,脚腕一软,人要往地上跌。
苏柏熠心里想的是别管她,但手已经伸了出去,周粥攥着他的胳膊将将稳住,脚又是一软,整个身子向前栽过去,苏柏熠漆黑的眸子动了动,手上没再用力,只虚虚地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滚到地上。
周粥闷哼一声,砸到了他的胸前,苏柏熠闷哼一声,他托着她,砸到了地板上,只有那个装着玫瑰花的玻璃杯,靠着抱枕左晃右晃地晃了几下,最后稳稳地立到地上,连里面的水都没洒出来多少。
两个人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到了一起,他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颈侧。
周粥微微抬起头,红着脸瞪他。
苏柏熠箍着她的腰,声音低哑,“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要是没我,你今天屁股得摔成四瓣。”
周粥脸上的血直接冲到了脑门,她恶狠狠地回,“我的……”话出口,又咽下去,只嘟囔道,“才没那么脆弱,你的才会摔成四瓣。”
苏柏熠冷笑一声,“行,你不脆弱我脆弱,我现在摔得应该不只碎成了四瓣。”
周粥啐他一口,暗骂他不要脸,她手撑着地,要自己起来,两个人贴得很紧,夏天的衣服又薄,似碰非碰的动作最容易引起摩擦,周粥的膝盖碰到了正在苏醒的什么,身子一僵,挣扎的幅度又大了些。
苏柏熠勒上她的腰,好心提醒,“我劝你别瞎动。”
周粥真不敢再动了,她趴在他的身上,用眼睛当刀子,强装做狠,她的唇角刚一动,苏柏熠拿食指碾上她的唇,嗓音沙哑,“你最好也别说话,我现在听不得你的声音,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先这样待一会儿,但你要再动,我这个保证就作废了,我的自制力在你身上,没有多强。”
周粥气得张嘴直接咬上了他的手指,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给他咬断才好,苏柏熠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舌尖,声音低沉似耳语,“你可以再用点儿力。”
不知道是因为他指腹上的温度烫人,还是因为他拂在她耳侧的气息烫人,似有一股电流蹿过她的脊背,蔓延至全身,周粥牙齿一哆嗦,一时松了力道,再咬也提不起劲儿来。
她不甘心又泄气地松开他的手指,把脸埋到他的肩膀上,有点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的意思,苏柏熠看着闷在他身上的这个黑漆漆的脑袋瓜,唇角不明显地扬了些弧度,他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上她的背,她拿胳膊向后怼他的手,不让他拍,苏柏熠的手挪到她怼不到的位置,继续拍。
卧室里的凉风吹过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他一起一落的轻拍声,和着两人同步的呼吸,进到她的耳朵里,她烦躁的心跳慢慢地平稳下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周粥眼帘掀起来些,想看他,最终又落下去,只盯着他耳侧的鬓发看。
苏柏熠的掌心向上走,扣上她的后颈,轻轻捏了捏,“想问什么?”
周粥黑睫微动,没说话,苏柏熠也不着急催,只是掌心变换着角度和力道,捏完她的后颈,又捏上她的肩膀,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捏得很舒服,周粥心里的警惕一点点掉下来,压在心头的问题也慢慢说出来,“你刚在阳台上,在想什么?”
苏柏熠一怔,偏头看她,语气有些讥诮,“你还会关心我在想什么?”
周粥抬起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轻声道,“我在很多时候都看不懂你,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总是很沉默。”
或许是因为深夜总会让人轻易地卸下一些防备,又或是因为现在两人间的气氛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一次,更多的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神太过认真。
苏柏熠捏上她的下巴,似把玩般的摩挲,哪怕在顾靖川和祁少臣面前,他也从来没有跟谁陈情剖白过他的内心,这是第一次,他看着天花板,许久,艰难开口,“我有时会觉得我的存在或许就是一个错误。”
周粥肩膀僵住,他的语气太过平静,没有悲,也没有喜,平静到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失望到了极点。
“苏锦生”,苏柏熠轻呵一声,语气不屑,“不提也罢。”
他看回她,慢慢道,“我们家老爷子,应该很难再有谁比他控制欲更强,在他的眼里只有利益,我祖母,苏锦生,柏家,还有我,我们都是他换取利益的工具,他或许也就对你那位淮安哥有几分真心,他以前看重我,不过是因为我背后有柏家,还因为我让苏正稳稳当当度过了难关,后来他发现我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我在他那儿就算是被判了死刑,他其实早就想把我踢出苏正,能忍到你淮安哥回来,已经算是不容易,我对他而言,就像是颗棋子,有用的时候,可以拿来用一用,没用了,就直接一脚踢开。”
周粥的呼吸更轻。
苏柏熠又道,嗓音里透着一种心灰意懒的消沉,“柏书音,也就是我妈……她其实是一个可怜人,嫁到苏家前,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最后还是为了家族利益,舍弃了一切,选择了联姻,她压根儿看不上苏锦生半点儿,自然更看不上我这个身上流着苏锦生一半血的儿子,我对她而言是累赘,更是屈辱,我从一出生,就被丢给了吴妈,五岁的时候,才见她第一面,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的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周粥的手不自觉地攥上他的胳膊,心也跟着蜷缩成了一团,她五岁的时候,妈妈去世,妈妈走的那一天,可能是有什么预感,所以一直都将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过她的脸,妈妈说,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也永远都忘不了妈妈的话,妈妈陪伴她的时间虽然短,但给她的爱半分都不少,她靠着妈妈对她的爱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想象不到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听到妈妈对他说,你真的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会是什么感受。
苏柏熠扯了扯嘴角,“你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也不用可怜我,其实他们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因为我对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期待。”
周粥的眼睛生出酸涩。
苏柏熠默了半晌,轻声道,“但你不一样。”
她那样满心满眼地看着他,对他说过喜欢,他不想信,可偏偏又信了,最后她又告诉他,她对他的喜欢都是假的,她说喜欢他,喜欢他的笑,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像另一个人,这让他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苏柏熠看着她,“我对你有过期待,很多,最后你却骗了我,你很厉害,能把我耍得团团转转的人,你是第一个。”
周粥泛红的眼眶里聚起细碎的晶莹。
苏柏熠抚上她眼角的湿润,“我刚在阳台上的时候就在想,也许错处不在你,外人给我的评价,心狠手辣,薄情寡义,他们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所以,像我这种人,可能注定就不会有谁来真心喜欢。”
周粥摇头,眼泪从眼里滑下,落到他的手背。
苏柏熠幽黑的眸光深不见底,“哭什么,我对你而言,难道不就是一个代替品?在你心里占不到一星半点的位置。”
他这样一句紧挨着一句地砸过来,周粥的脑子乱成了一团,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有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苏柏熠抹去她的眼泪,不许她逃避,“说话,就真的这么不想看到我?我才待了一天x,你就着急轰我走。”
周粥呜咽着控诉,“谁让你不穿衣服。”
苏柏熠一顿,“我只是没穿上衣。”
周粥眼泪掉得更凶,“那也是没穿。”
苏柏熠捧起她的脸,认真看她,“我以为你喜欢。”
周粥怒目而视,眼里全是泪,“我才不喜欢。”
苏柏熠倾身过去,亲上她的眼睛,“不喜欢为什么偷看?”
周粥偏过头,抽搭着鼻子咕哝道,“你少污蔑我,我没偷看,更不喜欢。”
苏柏熠掐上她的腰,抱着她起身,又将她放到地上,两人面对面站立,中间的距离连一寸之隔都没有。
周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苏柏熠单手直接脱掉T恤,昏暗的灯光下,宽阔的肩背,劲瘦的腰身,就这么大喇喇地进到她的眼里。
周粥眼泪吓得都止住了,她嗓子一哽,舌头也打了磕绊,“你要干嘛?”
苏柏熠抓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摁到他的腰腹间,她那点劲儿根本挣不开他的钳制,掌心紧紧贴在了他劲实的腹肌上。
他垂眸,仔细观察着她脸上每一寸表情的变化,“真不喜欢?”
周粥咬牙,“不喜欢。”
苏柏熠的手直接覆到她柔软的一侧,她心脏砰砰跳的声音震颤着他的脉搏,他勾唇低声斥道,“小骗子。”
周粥屈膝顶他,苏柏熠拿腿压住她的膝盖,将她严严实实困在他怀里,再也动不了。
他慢慢俯下身,抵到她的耳边,哑声道,“怎么办,你的心跳快得,把我的心都弄乱了。”
第57章
夜半三更, 万籁俱寂,连窗外的月亮和星星都隐去了踪迹,唯有两颗紧紧挨在一起的心脏在急而重地敲击着耳膜。
她的手心贴着他腰腹的滚烫, 手背被他烧灼的掌心按着, 他身上没一丝赘肉, 她手上没一点多余的指甲, 拧不到,也掐不住。
周粥羞愤欲恼, 拿脑门直接撞向他的下颌, “你放开我。”
她没省一点力气, 用出了十成的狠劲儿, 有没有撞疼他不知道, 倒是把她自己给撞得脑袋嗡嗡的, 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单纯是给她疼的, 她简直就是傻透了, 伤敌一百,自损一千说的就是她。
苏柏熠低笑一声,手托起她的脸颊,轻声道, “我看看。”
周粥避开他的手, 不让他看。
苏柏熠微微弯下腰, 视线落到她瓷白的额头上,仔细看着,“倒是没有肿, 有些红,”他的视线转向下, 对上她的眼睛,“很疼?”
周粥本不想理他,但实在是架不住疼,她通红的眼睛裹着冷飕飕的箭横过去,“你去撞下石头就知道疼不疼了。”
苏柏熠语气存疑,“我有那么硬?”
周粥声音微扬起,“你比石头还硬。”
她话音落地,撞进他含笑的黑眸里,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周粥恼极,牙齿都快磨碎了,“苏”字刚出了个气声,又倏地止住。
苏柏熠扣着她的后脑勺,腰微躬,气息停在她额头的上方,轻轻呼了呼,唇又贴上去,印着那抹被撞出的红晕,安抚似的轻吻着。
他身上很烫,但是唇微凉,周粥困在他怀里,身上触碰到他的点,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抵着,一处强硬胜铁,一处轻柔似羽,她有些僵住,也暂时忘了挣扎。
苏柏熠慢慢移动,鼻梁擦着她的鼻尖,唇挨到她的唇角,声音低哑,“还疼不疼?”
周粥指尖一颤。
两人的双唇没有任何触碰,相绕的呼吸起了若有似无的粘连,一高一低放大的身影斜斜晃晃地打到墙上,那朵插在玻璃杯里的玫瑰,也在昏暗灯光的烘托下落成盛开的影子。
像是,脚尖与脚尖的相抵处,绽放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苏柏熠的腕上添了些力,周粥的头被迫抬起。
两人唇间的距离更近,只差一个呼吸,或因冲动,或只随心。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声色不动地慢慢靠近,周粥眉眼低垂,浓密的睫毛像是沾了水的蝴蝶翅膀,沙沙簌簌地颤着。
在最后的一刻,她似是被什么惊醒,紧紧抿起唇,头偏过,苏柏熠的眸光在一瞬间变得黯淡,他的唇擦着她的脸落到她的颈侧。
空气里,因暗昧生出的黏稠被扯断,清醒和理智又重新占据大脑,周粥闷在他的肩膀上,半晌,开口道,“我困了,我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苏柏熠胳膊勒着她的腰用力,恨不得给她勒断,他幽幽地问,“你现在能睡得着?”
周粥腰上一疼,抬头睨他,语气有些凶,“我怎么睡不着。”
苏柏熠话中有话,“我睡不着,客厅不比卧室,很热。”
周粥没好气,“嫌热你出去找个酒店开房,那里有二十四小时的空调,你肯定能睡着。”
苏柏熠看她,“我没钱开房,你给我一百块钱已经让我给花没了,一分没剩。”
周粥一时语塞,他到底是怎么把没钱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苏柏熠深谙适可而止的临界点在何处,他松开对她的钳制,捏捏她被气红了的脸颊,“行了,你去睡吧,不用管我,我去冲个凉水澡就好。”
谁要管他,周粥乜他一眼,错一步脚,拉开两人的距离,刚要回卧室,苏柏熠已经先一步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往洗手间走去。
他走得不急不缓,漆黑的发根上挂着汗珠,随着他的走动,汗珠坠下,落到宽厚的肩膀上,又慢慢下滑,在挺阔劲实的肩背滚出一道水痕,映衬在灯光下,更加明显。
周粥目光一闪,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径直回了卧室,门顺手被她拉上,关紧。
她在床上躺了十分钟,也没任何睡意,自暴自弃地起身,客厅里没有任何动静,他应该还在洗澡,周粥下床,轻着动作拧开门把,将门稍微打开一条缝隙,犹豫片刻,又将缝隙开大了些。
洗手间的门打开,苏柏熠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周粥来不及躲,正好和他撞上视线。
苏柏熠看着她,眸子里慢慢展出些笑。
周粥移开眼睛,看向别处,声音冷漠,“给你降点儿温,万一你热死在我家,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苏柏熠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到。”
周粥手抠着门把,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看都没看他,扭头回了床上。
她关上灯,拿毯子将自己从脚裹到头,蜷缩进黑暗里,外面再怎么样,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数星星数到五百一十九,门口传来些细微的响动,她当什么都没听到,继续数第五百二十颗星星,门口的响动又变大了些。
周粥定了一秒,没忍住,从毯子里探出些头,回身看向门口。
客厅里昏黄的灯光蔓进卧室,原先只敞开三分之一的门,现在开了将近四分之三,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也跑到了门口。
周粥倚到床头,打开灯,看向门口的人,“你做什么?”
苏柏熠体贴询问,“吵醒你了?”
周粥眉头皱起,再问一遍,“你在做什么?”
苏柏熠回,“我也怕自己被热死,门口这儿更凉快些,我晚上睡这里,等白天我会把沙发再挪回去。”
周粥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苏柏熠先去关掉落地灯,又走回来,懒懒地躺到沙发上,脸朝着她,“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进去,我再落魄,也不至于明知道自己是个替代品,还上赶着把自己往你床上送,我没那么不值钱。”
……他永远知道怎么拿着她的三寸捏,周粥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赌气似的一脚将腿边的抱枕踢下了床,然后关掉灯,背对着他躺回床上,继续数自己的星星。
不知道星星数到多少颗,周粥的声音从毯子里闷出来,对睡在门口的人说,“你别看着我。”
苏柏熠道,“你都背对着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周粥气,“我就知道。”
过了一会儿,落在她背上的那道目光还没转方向,周粥摸到床上仅剩一个的抱枕,反手朝门口扔了过去,让他还看。
苏柏熠稳稳地将抱枕接住,压到怀里,在黑暗中,看着床上拱出的那个小山丘,哑声问,“睡不着?”
周粥闷闷地回,“你要是不看着我,我早就睡着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他没再说话,周粥没有回头,也知道他还在看着她,她裹着薄毯往床的另一侧移了移,想离他的视线远些。
忽地,低缓的轻哼声从门口传来,起初模糊不清,像是对曲调不甚熟悉,x慢慢地,周粥的背僵住,他在哼妈妈哄她入睡时给她唱的曲子,她给他哼过一次,在一个下雨的夜里。
周粥的眼角渐渐生出潮湿,她转过身,看向他,屋子里虽然漆黑成一片,两个人的眼睛在黑暗里也能对上视线。
许久,周粥开口,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苏柏熠。”
苏柏熠懒洋洋地回,“嗯?”
周粥叫了他一声,便再没了下文,只看着他,也不说话。
苏柏熠替她说出心里话,“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他又加一句,“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无论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回你。”
还想问什么?周粥也不知道,她其实潜意识里有一个感觉,不管他喜没喜欢过那位叫小六的姑娘,她和她应该不像,他很厌恶被当成替身这件事,他这种性子的人,不会屑于将自己厌恶的事情施加到别人身上。
周粥回,“能不能再唱一遍?你哼得……很好听。”
苏柏熠沉默了半晌,嗓音里没了慵懒,只剩冷硬,“不能,我很困,要睡了。”
“……哦。”
不唱就不唱吧,周粥扯着毛毯翻身,再一次把背留给他。
苏柏熠冷着脸,沉沉地压下一口气,最终也只能自己劝自己一句,算了。
她不想问也好,还是压根就不关心也好,都不重要了,还能和她计较什么,从他进了她家的门开始,他就算认了输,何必和她置气,最后气坏的只有他自己。
他也翻一个身,背对着她。
不一会儿,低沉又略有些不甘的哼唱在屋里再一次响起。
两个人,隔着一扇敞开的门,背对着背。
苏柏熠眉心紧蹙地低哼着,周粥唇角微微扬起,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唇角又慢慢回落,眼睛看着黑暗,有茫然的不知所措,也有不知名的涩然。
夜渐渐进到更深的安静里,床上的人一起一伏的呼吸也平稳下来,苏柏熠从沙发上慢慢起身,在客厅里拎了把椅子,走到厨房,也没开灯,从顶层的柜子里拿出笔电来,回复柯晓禹的邮件。
周粥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先是回到了小时候的夜里,妈妈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哼着歌哄她入睡,再然后,歌声戛然而止,妈妈消失不见,她被一双手拽进彻底的黑暗中,又一次陷入同一个噩梦的漩涡里,怎么逃都逃不掉,喊谁也没人应她。
周粥不安地揪着窝在颈边的毯子,在梦中发出呓语的抽泣。
苏柏熠听见卧室的声音,他撇下电脑,大步流星地走进卧室,坐到床边,俯下身,轻拍上她的肩膀,低低地哄着,“粥宝,不怕。”
周粥闻到熟悉的气息,神情里的不安有所减缓,她紧紧攥上他的手腕,喃喃地说着什么。
苏柏熠弯腰将耳凑到她唇边。
周粥含含糊糊地叫着,“妈”。
再然后是,“淮安哥。”
很清晰的一声,苏柏熠想骗都骗不了自己,他看着睡梦里的人,一动不动,眉目生出凛寒。
周粥感觉到有什么正在远离她,她将掌心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几乎喘不上气来的嗓音里全是哭腔,“苏柏熠……你救我。”
苏柏熠蓦地怔住。
第58章
周粥晚上没睡好, 早晨起来有些犯困,但也只是早晨,一进到公司, 一件事又一件事地压过来, 她根本没有犯困的时间, 连咖啡都不用喝, 下午她又去了趟会展中心,看场地, 再出来已经快五点了, 她也没再回公司, 直接往家走了。
这样忙起来也挺好的, 她喜欢忙一点, 忙一点就没有时间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今天早晨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确切地说,是他一句话都没说。
她醒的时候, 他已经起了, 沙发回归到了原位,他在厨房做早餐,她去厨房转了几次,他都没有回头, 只有偶尔的几声轻咳, 她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他也只是敷衍地嗯一声,她给他拿出感冒药,他看也没看地接过去, 就扔在了餐桌的一角,没有任何要吃的意思。
他这样冷淡的态度, 把她心里想问的话都给压了回去。
她昨晚做了很多不好的梦,具体梦到了什么,她一个都抓不住,她只隐约记得在她最害怕的时候,有人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哼着歌,低声哄着她,还一直跟她说“粥宝,不怕”,那个人一步步将她从深渊中拽了出来,她有些分不清当时是不是在梦中,但在早晨看到他背影的那一刻,她知道那个人就是他。
如果是梦,她在梦中都对他有了期待,这意味着什么,只有她自己明白。
如果不是梦,他对她的那些温柔都是真实的话……周粥看着前面的路,手指轻叩着方向盘,不自觉地摇了下头,自己给了自己否定,肯定是梦,他压根儿就不是会温柔的人,冷漠和沉默是他的常态,就像今天早晨那样,他再会装可怜,刻在骨子里的倨傲都改变不了。
周粥在胡同口找好停车位,将车倒进去,她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将胳膊搭在方向盘上,脸埋进胳膊里,想放空大脑趴一会儿。
她就算不想承认,也知道,她渴望那种下班回到家,有人过来给她开门的感觉,家里有人,有灯光,有饭香,有烟火气,而不再是冷冷清清的空气和黑暗。
他才在她家待了两天而已,她不能让这种渴望成为习惯,或早或晚,他总会离开。
周粥没着没落的思绪被客户的一个电话打断,等她结束掉和客户的电话,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她将手机塞回包里,推门下车。
白思辰“嘎达嘎达”地踩着一双六厘米的高跟鞋,擦着周粥的肩膀,从她身边袅袅婷婷地走过,又慢慢退回来,停到周粥身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周粥锁好车,一转身,看到旁边站着一位妆容精致的漂亮女生正在盯着她看,她觉得这个女生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面熟在哪儿。
白思辰轻咳一声,双手环肩,昂起下巴,故作高傲,“你就是周粥?”
周粥点一下头,她想起来这个女生是谁了,这好像是他的妹妹,她在酒吧见过她一次,在祁盛的工厂见过她一次。
白思辰就算穿着六厘米的高跟鞋,站在穿平底鞋的周粥面前,也没有任何身高上的优势,她只能将下巴抬得更高一点,“他们说你长得像我们小六,所以我就想过来看看你。”
她的眼睛在周粥脸上仔细绕了两圈,有些失望道,“不是,我看着你们一点也不像啊,他们都什么眼神,你们不就鼻尖上都有颗美人痣嘛,哦,对了,名字还都是叠字,但你这长得也太好看了点,哪有我们小六的半分可爱。”
周粥摸不清这位大小姐的套路,只以沉默回应。
这么淡定,白思辰挑眉看她,“你不好奇小六是谁?”
周粥笑笑,“我该好奇?”
白思辰被一句话噎回来,她扬声道,“那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周粥摇摇头,她已经知道她是谁了,所以也没什么可好奇的。
白思辰急了,她现在恨不得抓住周粥的肩膀晃一晃,这人怎么不按着她想好的情节走啊,那她这戏还要怎么演,她翻周粥一眼,不高兴道,“你这人好没意思,也不知道我哥到底喜欢你什么。”
周粥一顿,没说话。
白思辰将包包甩到肩膀上,不客气地开门见山,“我饿了,你请我吃饭。”
周粥看她,她们之间有这么熟吗,还是这位大小姐是个自来熟。
白思辰音量又提起来些,“怎么,请我吃一顿饭你都不肯,苏柏熠就我这一个妹妹,你要是想当我嫂子,不得从现在开始就好好巴结我这个小姑子?”
……周粥再一次无言以对,这兄妹两个性子虽然南辕北撤,但说话时这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语气倒是一模一样,她开口道,“我和苏柏熠——”
白思辰看着周粥的冷眉冷眼,心里一咯噔,她怕自己这小姑子的谱摆太足了,回头真把人给惹生气了,苏柏熠指定要收拾她,她再装不下去,往前走一步,截住周粥的话,挽上她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嫂子,我刚才和你闹着玩的,我头一次见到我哥的女朋友嘛,就想过过小姑子的瘾,你可千万别生我气,不然让我哥知道了,他又要停我卡。x”
周粥被她突然的变脸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还是认真解释道,“你应该是误会什么了,我不是你哥的女朋友,你也不用叫我嫂子。”
白思辰摆摆手,“现在不是,迟早得是,你不知道,我当初在酒吧见到你,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他还不承认,我敢确定,他那会儿对你的想法指定就不单纯了,你是不知道,就我哥,强势,又霸道,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一次,那点心思他就是再想往下压都压不住,他越不承认,就说明惦记得越狠,最后势必得以井喷之势爆发了,我猜你们第一次上床的时候,他肯定让你一晚上都没——”
旁边有路人经过,周粥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路人走远,周粥松开她,白思辰的嘴一得空,又要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周粥赶紧又捂上去,她咬着牙扯出些笑,“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白思辰达到目的,弯下眼睛,她就说她哥的眼光挑得不得了,就她嫂子这一害羞起来,薄薄的粉色从脸颊一直漫到脖子里,她看到都恨不得上手去捏一捏,她哥要是看到……嘿嘿……
白思辰自己选的饭馆,就在周粥小区楼下,名字叫做芬姐农家小炒,菜也是她点的,最后又让老板娘给加了一扎啤酒。
周粥看她一身名牌,一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派头,但这点菜还有和老板娘说话聊天的架势,倒是和这个小饭馆没有丝毫的违和。
白思辰将菜单递回给老板娘,主动解答周粥心里的疑惑,“我养父养母家以前就是开这种饭馆的,店面还没这家大呢,我那个时候没少在自家饭馆里干活,所以一进到这儿就有一种亲切感。”
周粥听到白思辰的话,也没太多的惊讶,她拿过白思辰面前的水杯和筷子,用热水一一烫过。
白思辰看着周粥的动作,心里突然多了些倾诉欲,虽然这才算是她和周粥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但她喜欢她这种恬淡又安静的性子,不知道她哥跟她是不是同一个感觉。
两个人坐在这家店的唯一一间包厢里,白思辰话说得很小声,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白思辰的父亲是柏家的司机,也是柏书音的初恋,当年柏书音和初恋切断一切,嫁到了苏家,在苏柏熠出生后没多久,柏书音和苏锦生就分居了,一个住城南,一个住城北,各过各的,柏书音和她初恋又有了联系,后来柏书音意外怀孕,她自己清楚这个孩子留不得,当时柏家正需要苏家的帮助,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苏家知道。
可是柏书音的初恋在那个时候突发心梗离世,这又让柏书音改变了主意,她以死相逼自己的母亲,要留下这个孩子,最后柏书音的母亲找了个由头,带着她去国外待了将近小一年,让她生下了这个孩子,作为交换,孩子一出生就得被送走,至于被送到了哪儿,连柏书音都不知道。
柏书音之前一直以为白思辰在国外,所以暗地里找了好些年都没找到任何线索,殊不知,柏书音的母亲早就把白思辰带回了国内,放在了南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
白思辰托腮看向周粥,“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小六是我在福利院里最好的朋友,她的大名叫陆璐,不过她喜欢我们叫她小六,这是她过世的妈妈给她起的小名儿。”
周粥听到“小六”的名字,也只是睫毛眨了一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白思辰暗自观察着周粥,没有忽略掉她刚才的表情有些许凝滞,白思辰扬了扬嘴角,她就说,只要是有哪怕一丁点的喜欢,装得再淡然,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
白思辰继续道,“后来我被我养父母收养,带去了别的城市生活,和小六也被迫断了联系,几年以后,我哥找到了我,我又求着他帮我找小六,最后发现小六竟然在苏家资助的学生名单中,她毕业后就进到了苏家名下的医院,”白思辰举起手里的杯子,将半杯啤酒一口气干掉,然后冲周粥扬眉一笑,“所以,嫂子,你看,我和小六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我们这辈子注定会再重逢的。”
周粥看着白思辰明媚的笑容,对她的戒备也在慢慢减少,她提起自己身世时,说得那样轻描淡写,可周粥能感觉到她看似不在意的语气背后压着的情绪,她也就没刻意纠正白思辰对她的称呼,只淡淡道,“你喝酒别喝太急,不然待会儿胃里容易难受。
白思辰笑意更浓,“没事儿,嫂子,你不用担心我,我酒量好着呢。”
周粥抿了抿唇,没搭白思辰这茬儿,她已经发现了,这位大小姐的性子应该是那种,你表现得越在意,她就会闹得越起劲,周粥索性也就随她去了。
白思辰见好就收,她话题又回到小六身上,“我和小六再见面那天,我哥也在场,苏锦生安排的人正好拍到了我们一起吃饭的照片,苏锦生对我哥的事情一贯是能给他添一堵就给他添一堵,他直接把照片送到了苏老爷子面前,我哥为了转移老爷子的注意力,就说他和小六在交往,老爷子自然不同意,我哥坚持,两个人当时闹得很僵,这样老爷子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到了小六身上,不会想着去查我是哪根葱。”
苏允廉和苏柏熠因为小六的事情闹得何止是僵,那是苏允廉第一次觉得,这个由他一手带大的孙子已经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了,更让苏允廉愤怒的是,当时小六是他安排秘密照顾苏凌安的人,他那个时候还不想让苏柏熠知道苏凌安的存在,偏偏苏柏熠和小六又搅合到了一起,这让苏允廉感受到了双重背叛,他趁苏柏熠去国外出差,让医院辞退了小六,也不许北城别的医院接收她,想把她从北城逼走。
小六去医院办离职手续那天,苏凌安出来送小六,在医院门口,一辆车横冲直撞地冲着两个人开了过来,小六拼着力把苏凌安推开了,为什么在生死关头小六会推开苏凌安,只有白思辰清楚,小六和她说过,她喜欢苏凌安。
苏柏熠知道那场车祸不简单,但查来查去,也只是肇事人酒驾,小六也成了苏允廉和苏柏熠之间的一个禁忌话题。
事实上,小六一直都是苏柏熠的人,从她进到苏家起,就一直在为苏柏熠做事,柯晓禹是明面上那批,小六是暗里那批,她去照顾苏凌安,也是在苏柏熠的安排下,才让苏允廉选中了她。
白思辰说到最后,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我知道我哥一直觉得小六的死是他的责任,他那个人,表面上最是冷漠,但是心里最重情,这些年,小六的养父养母,都是他在安排人照顾,我和小六生活过的福利院,也是他在出钱资助。”
周粥抽出几张纸,给白思辰递过去。
白思辰没有接,只抓住周粥的手,可怜巴巴地说,“苏允廉和苏锦生都以为我哥做这些,是对小六念念不忘,好不容易他身边出现了你,那个苏锦生就想方设法地把你往小六身上靠,借此想挑拨我哥和苏家老爷子之间的关系。嫂子,你可千万别中了他们的计,我哥那种人,他要是喜欢谁,那肯定是独一份的喜欢。”
周粥拿纸给白思辰一点点沾掉眼角的潮湿,“你哥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白思辰亲昵地往周粥那边凑过去些,“当然不是,他不许我掺和你们的事儿,也不让我过来找你。”
周粥问的随意,“他都没有手机,你们怎么联系的?”
白思辰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她嫂子给她下的套里,她开始装傻,“我们这些天都没联系,是他之前跟我说的。”
周粥看她。
白思辰哪能受得住她嫂子这样清凌凌的眼神,她又灌下去一杯啤酒,拖着时间想了个漏洞百出的托词,“可能,我们,还有点……心有灵犀的感应吧,兄妹嘛,多少肯定有点。”
最后,她单手撑着头,拿手机翻出她哥的新号码,“嫂子,我不行了,我醉了,你能不能给我哥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
白思辰说着话,人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在她哥和她嫂子之间x,她肯定站她嫂子,但又不能得罪她哥,她唯有装醉了,反正她醉了,她也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苏柏熠刚结束掉和祁少臣的通话,手机屏幕又亮起,他看到上面的号码,眉头一蹙,这已经是今天下午她打来的第四通电话,他划开屏幕,语气不耐,“不是说让你没什么事先不要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苏柏熠以为信号不好,他刚要把手机拿离耳边,周粥慢吞吞的声音传来,“她是你妹妹,为什么不能给你打电话?”
苏柏熠顿住。
趴在桌子上的白思辰咬碎了牙齿,才没让自己笑出来,老话说得好,一物总得有一物来降,她哥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这不来了一个能治他的。
周粥直接撂了电话,手机屏保上的照片进到她眼里,她微微怔住,一上一下两张照片,上面那张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并肩站在福利院的大门前,笑得阳光灿烂,下面那张应该是她们长大以后拍的,同样的地点,同样灿烂的笑容,所以,右边的这个女孩儿,就应该是……那位小六了。
周粥仔细看了那个女孩儿一眼,然后摁灭屏幕,她看着在桌子上趴着的白思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心里应该压着很多难过和惦念,却又假装自己过得很好。
苏柏熠很快找了过来,白思辰和周粥身边一直跟着人,他打个电话就能知道她们在哪儿。
苏柏熠走进包厢,周粥没看他,将杯子里还剩的半杯啤酒一口闷掉,拿着自己的包,起身往外走。
白思辰将醉一装到底,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会醒,苏柏熠盯着她那抖抖索索的眼皮看了半天,最后黑着脸,一手拎起了她的包,一手嫌弃地将她拎起来,直接扛到了肩上。
周粥结完账,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径自走出饭店,苏柏熠扛着白思辰走在她身后,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像夕阳洒落在天边的余晖,被拉得无限绵长。
有人先沉不住气,看着前面那随风而动的发梢,开了口,“你们在哪儿碰到的?”
周粥别说回头,连脚步都没缓一下。
苏柏熠两步追上她,和她肩抵着肩,侧头看她脸上的神色,又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周粥往旁边移一步,和他拉开距离,目视前方,没有任何开口的打算。
白思辰作为一个想隐身也隐身不了的电灯泡,被颠得难受,装死也装得难受,她闭着眼睛哼哼两声,想作为助攻稍微打破一下目前的僵局。
周粥扫一眼被扛在肩上的白思辰,眉心起了褶皱,她看他,冷冷道,“为什么对你自己妹妹,你也不知道温柔点?”
苏柏熠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他懒懒道,“我还对谁不温柔?”
周粥又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苏柏熠屈指,叩了叩她的手背,“说话,哑巴了?”
周粥猛地止住脚步,压低声音将话甩给他,“我早晨和你几次说话,你不也没理我,所以你那个时候也哑巴了,现在又好了?”
她真正生起气来,冷艳的眉眼里又带出另外一种鲜活劲儿,苏柏熠看着她,一时没移开眼。
装死的白思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苏柏熠嫌她碍事儿,不该出声的时候非要出声,他不耐烦地呵斥道,“装够了就下来自己走。”
“哦。”
白思辰乖乖从她哥肩膀上下来,她该庆幸她今天穿的是裤子,不然她哥连扛都懒得扛她,指定要把她扔包厢。
周粥不再管他们,继续往前走,苏柏熠扬手对停在角落的那辆车打了个手势,黑色的车立刻打开门,简晴和另外一个女孩儿从车上下来,快步走过来,白思辰哭丧着一张脸,她放羊般撒欢的日子又要结束了。
已经走到拐弯处的周粥停下来,回头,苏柏熠也抬眼看她,两人隔空对视几秒,周粥红唇轻启,面无表情地用口型送给他两个字,“骗子。”
苏柏熠无声冷笑,他要是骗子,她得是骗子的开山鼻祖。
等苏柏熠再上楼,他那不多的几件东西,连着两双拖鞋,已经被放到了门口,用的还是垃圾袋装的,不用猜,他手里的钥匙肯定也不管用了,门从里面反锁了。
他不紧不慢地敲三下门,隔几分钟,又敲三下,他也不急,隔个三四分钟,再敲三下。
终于把屋里的人给敲毛了,周粥坐在沙发上扬声道,“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放门口了,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垃圾桶,你赶紧该回哪儿回哪儿去,我这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苏柏熠慢悠悠地回,“厨房最上面的柜子里还有我电脑,你拿给我,我马上就走。”
屋子里静了片刻,周粥回,“我明天给你寄回去。”
苏柏熠道,“不行,电脑里有重要文件,我今晚就得用,耽误不得,”他又添一句,“我不拿正事儿骗人。”
二十分钟过去,门口起了轻微响动,门打开一条缝隙,黑色垃圾袋里装着他的笔电被送了出来。
苏柏熠没有接那个垃圾袋,他直接伸脚抵住了门,周粥手里还拿着电脑,她只能腾出一只手来搡门,脚也没闲着,但她穿着软塌塌的拖鞋,就算是使劲跺在他脚上,也根本踩不出多少力。
就她这点小劲儿,苏柏熠轻轻松松就能把门推开,他偏要一松一紧地逗一逗她,周粥气得脸都红了,她要是够狠心,就该直接把电脑拽他身上,谁管会不会摔坏。
虽然这一层只住着周粥一户,两个人都不想闹出什么动静,推搡和撕扯都是无声的,最后周粥身上的劲儿都被耗没了,苏柏熠屈膝一用力,门打开,他一手拿住电脑放玄关柜上,另一只手圈住她的腰,防止她摔倒。
周粥鼻尖上顶着细碎的汗珠,轻喘着气瞪他,“骗子。”
苏柏熠捏住她的下巴,漫不经心道,“说我是骗子,你难道就不是?论骗人这件事,我得管你叫老师。”
周粥看着他,突然就红了眼眶,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她真的恨透了他一次又一次地这样说她,就好像,她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个骗子。
苏柏熠抬起她的脸,“哭什么?”
周粥使劲眨了下眼睛,想把眼里的泪憋回去,但是不行,她偏开头,缓过那阵情绪的波动,才重新看向他,平静道,“你知道吗,苏柏熠,我讨厌死你了。”
苏柏熠无所谓地扯一下嘴角,“讨厌我什么?”
她不回答,苏柏熠替她答,“讨厌我说你是骗子?”
苏柏熠从她眼里漫出的水雾中得到了肯定,他笑笑,“别装可怜,我有说错你一句?”
他盯着她的眼睛,没人知道他有多希望她能反驳他,他每次这样说,都希望她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可偏偏每到这个时候她都是这种该死的沉默。
沉默得让人心寒。
周粥也笑,她眼睛一弯,眼泪就掉下来,又被她很快抹去,“是,我是骗子,你以为你又能好到哪去,为什么你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你想沉默的时候就沉默,你想给我冷脸的时候我就必须得受着,你厌烦我,觉得我不是个好人,就一直厌烦我好了,可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一阵儿,不好一阵儿,当初你让我走,让我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现在你又来找我,赖在我家里不走,还甩脸子给我看,你到底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苏柏熠脸色沉下来,语气却愈发平和,“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以为你也该清楚我在做什么。”
周粥回,“我不清楚,我又不是你,我怎么会清楚。”
苏柏熠看她半晌,慢慢道,“你当初不是说过,我喜欢你,不是一点的喜欢,是很喜欢,其实你说得也不全对,我对你,应该比很喜欢还要多,”他顿一下,又道,“多很多。”
周粥怔住。
苏柏熠轻嗤一声,“我也想对你一直好,可你问问你自己你值得吗,你对我都没有半点真心。你以为我只厌烦你?我更厌烦我自己,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说的那些哄人的鬼话都是假的,可我还是让你靠近了,我想的是,如果你能这么一直哄下去,我们也x未尝不可以这样走一辈子,你却告诉我你只想在我身边待一段,好,你说待一段就待一段,但就连这一段,你都没打算认真。”
他说着说着,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你骗我一次,我可以原谅你,没想到你还能骗我第二次,我当初是真的想要跟你老死不相往来,和一个没有心的人,我和你有什么可耗的,但最后我还是认了输,投了降,来找你了,用的还是我最不屑的苦肉计,因为我一想到你身边站着的是别的男人,我就嫉妒得发疯。周粥,我不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可你却一次又一次让我拉低我的底线,你知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让人自厌?”
周粥嗓子微微颤着,说不出一句话。
苏柏熠笑容惨淡,“就连你昨晚的梦里,你都在抓着我的手,叫你淮安哥的名字,就这样,我还打算继续骗我自己,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你看,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周粥红着眼摇头,“我没有。”
苏柏熠笑得惨淡,“别急着否认,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有多喜欢他吗,连梦里也全是他。”
周粥眼泪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她压着声音低吼道,“可我梦里出现的是你。”
苏柏熠眸光一深,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意思?”
周粥情绪失了控,“如果我在梦里叫的是淮安哥的名字,为什么出现的是你?”
苏柏熠不答反问,“你说为什么?”
周粥泪光微闪。
苏柏熠一步一步紧逼,“说,为什么?”
周粥躲开他的视线。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也得承认,你也喜欢我,不作一点儿假的那种。”
周粥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连眼泪都忘了掉。
苏柏熠一把将她抱起来,她这个样子,真的是傻透了。
既然她看不清她的心,那他就逼着她看清。
第59章
周粥被他紧紧困在怀里, 推不开,也逃不掉,他单手箍着她的腰, 她的腿晃晃悠悠地荡在半空, 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就像她的心, 跳得很急,又慌, 眼神更是惶惶, 想看他, 又不想让他看她, 在他的注视下, 她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一直能探到她心里的最深处。
苏柏熠架着她的两条长腿圈上他的腰,胳膊托着她的背将她举高, 周粥身子一歪, 双手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肩膀稳住自己。
她在上,他在下,她的视线高出他半个头,她垂眸, 他仰视, 两人目光对上, 周粥睫毛一抖,想躲,又被什么牵绊住。
以前, 她很讨厌他总是站在高处,以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看她。
现在, 她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才发现,在这样的视线角度里,能看清一个人表情里的所有细微变化。
周粥想起他的那些话,鼻尖涩然,眼睛又泛出潮湿,她嘴角微微一动,想说什么,苏柏熠压着她的后脑勺向下,凌厉的下颌微一抬,直接去吮她的唇。
苏柏熠不想听她的任何话,她这张只会骗人的嘴,根本不适合用来说话,她亲他就好了,他现在只想亲她,再会骗人,唇齿纠缠间感受到的每一处心跳变化,总归说不了假话,他早该明白这一点。
他抵上来的那瞬,周粥被他呼吸里的烧灼烫得肩膀微缩,头不自觉地偏向旁侧,他的唇擦过她的唇角,落到她的脸颊。
苏柏熠心里一沉,眸光里的笃定慢慢变得晦暗不明,他活到现在,从未经历过的挫败感都给了她。
空气里的安静让人心悸。
放在之前,他会强求,但他现在已经将一颗心毫无保留地向她剖开,再去强求,只觉讽刺。
苏柏熠的唇离开她的脸颊,手上也松了力道,他一动,周粥的手也跟着动,顺着他的肩膀往上,来到他的颈边,她捧起他的侧脸,从她眼里跌下的泪和她的气息,一同,颤颤巍巍地落到他的唇上。
倏地,苏柏熠的心慢跳一拍,他没有动,冷眼旁观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他面上再理智不过,胳膊上凸起的青筋却将他出卖个干净。
周粥闭上眼,含住他的唇,轻轻地裹着,不断坠落的眼泪划过脸颊,进到两人紧贴的嘴里,明明是苦的,苏柏熠反而尝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回甘,他冷静地克制着渐沉的呼吸,只是轻抬了抬下巴,给了她一个方便亲到的角度。
周粥的心是乱的,亲得也毫无章法,她只会裹着他的唇吮,眼泪越流越多,堆在嗓子里的呜咽缓不过来,她停下,抵在他的唇角,细微的啜泣声泄出来,又被她压回去,她不想哭,但是她控制不住。
苏柏熠压抑着的冷静和理智全都被她哭乱了,他擦不完她的眼泪,索性亲上她的眼角,“你想亲就亲,哭什么,我说不让你亲了?”
周粥哽咽着小声道,“你别走。”
苏柏熠一顿,哑声回,“我不走。”
周粥抽泣声变大,“你刚刚就要丢开我。”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嗓音艰涩,“我没有。”
周粥眼泪又掉,“你有。”
他不会知道,他坐在那张小小的餐桌对面,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很少会对谁有期待,但她喜欢他坐在她对面给她夹菜的样子,一直以来,她内心所渴求的,也不过是一日三餐,能有个人陪着她,仅此而已。
她搂紧他的脖子,脸埋到他的颈窝里,许久,终于闷声说出来,“苏柏熠,我不想你走。”
顷刻间,苏柏熠紧绷的喉结骤然翻滚开来,这可是她说的,她如果再敢骗他,他不介意用上手段,将她下半辈子都困在他身边,他说到绝对会做到。
苏柏熠连走到卧室都等不及,周粥被扔在了沙发上,她今天穿了条烟灰色衬衫薄裙,刚才她被他架在腰上,膝盖处的几颗扣子已经扯开,现在她滚落到沙发上,裙角也翻起,灯光下照出细白的莹润,苏柏熠黑眸一深,俯身压下去,一手慢条斯理地挑开她的扣子,一颗接着一颗,动作温柔至极,另一只手钳上她的下巴,用唇撬开她的齿关,拖着她的舌纠缠咂吮,蛮横又凶悍。
周粥在他一急一缓的双重裹挟下,呼吸不及,意识渐渐陷入混沌中。
空调吹出的凉气沾到皮肤,她被激得微微起了战栗,迷蒙的大脑抓住一瞬的清明,周粥死死地按住他的手,勉强从他的吻里挣开些,含糊道,“不行。”
苏柏熠指间碾着她柔软的顶端用力,唇不离她的唇,“为什么不行?”
周粥低低地喘息着,“没有……那个……”
苏柏熠明知故问,“那个是什么?”
周粥说不出来,苏柏熠手上力道加重。
周粥受不住,刚才还未尽的抽噎从嗓子里压出来,“你总是欺负我。”
苏柏熠停下动作,两人拉开的唇间扯出些银丝,他伸手给她抹去,认真问,“你说说我都怎么欺负你了?”
周粥偏开头,把眼泪蹭到抱枕上,不想理他。
苏柏熠掰过她的脸,“说话,你总说我对你沉默,你给我的沉默就少了?以后你再这样不说话,我就直接亲到你哭。”
周粥瞪他。
苏柏熠屈指顶开她红润的唇,“说不说?”
周粥想咬他,最终没狠下心,她攥上他的手腕,摩挲许久,轻声道,“那天……下着大雪,你把我从你家扔出来,你说让我走,再也不想见到我。”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和他说起这件事,是她骗了他,他那样对她,她不觉得委屈,可一想到那天,她心里还是有止不住的难过。
苏柏熠一怔,看她的眼睛,“我没有扔,我只是把你放在了门口。”
周粥眼眶生红,“你扔了。”
苏柏熠低头碰碰她的唇,无奈道,“好,我扔了。”
周粥扯了扯他的耳朵,说得毫不在意,“我那天在雪地里走了好久,你都不知道那天的风有多冷。”
苏柏熠默了半晌,“我怎么不知道。”
周粥扯着他的耳朵用力,“你怎么会知道?”
苏柏熠咬上她的唇,声音发狠,“我那天就跟在你身后,我那个时候想,你要是回头了,我不管你把我当成了谁,都不会再放你走,可你一次头都没有回。”
周粥心里揪得一疼,她搂紧他,头仰起,慢慢地回应着他暴躁的亲吻。
团在腹下的火又被她轻而易举地撩拨起,苏柏熠恨不得将她全都吃下去,可是现在还不行,他艰难地按捺下血液里的x奔涌,一下一下啄着她的唇,“你等我,我下去买。”
周粥喘不上呼吸,额头抵上他的鼻梁,仅有气声出来,“不要。”
苏柏熠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哑声道,“那我打电话让他们送上来。”
周粥急了,“不行!”
不管是谁送上来,她以后都不用见人了。
苏柏熠咬她,“你怎么这么难伺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周粥不甘示弱地咬回去,“你才难伺候,你就不能忍忍。”
苏柏熠冷笑,忍,他已经忍得够多了,他今天也该让她尝尝忍的滋味。
他提着她的腰将她从沙发上拎起,放到他膝盖上,周粥腰后感受到什么,肩膀一僵,想从他身上起来,又被他摁回去。
苏柏熠倾身拿过茶几上的湿巾,塞给她,“给我擦手。”
随着他一起一伏的动作,周粥呼吸又是一紧,她颤着嗓音回,“我为什么要给你擦?”
苏柏熠威胁得不动声色,“擦不擦?”
周粥唇一抿,她不知道他擦手要做什么,还是老老实实抽出张湿巾,胡乱又敷衍地给他擦了几下。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突然有什么在周粥脑子里一闪而过,她看着他的手,慢慢停下。
苏柏熠贴到她耳边,气息滚烫,嗓音暗哑,“别偷懒,擦干净点儿,这手待会儿可是要伺候你用的。”
第60章
深夜的房间里, 安静,但细听,又没那么安静。
细碎的, 轻微的, 难以压抑的低泣, 时断时续地从什么地方闷出来。
勾得人心痒, 身体深处隐藏着的暴虐因子压都压不住,只想着把她往死里弄。
周粥从来没觉得这么难受过, 她从里到外被人一寸寸地点起了火, 上不去, 也下不来, 只能掉在半空, 由着他或慢或快地掌控着她的生死, 她将脸埋在抱枕里,拼着仅剩的力气咬住唇, 不想让任何声音从嗓子里泄出来。
可是不行, 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她活过今晚。
就在她以为她要死过去的那刻,他突然抽手离去,周粥有些茫然地从抱枕后面探出头来看。
她的眼睛浸在水里,眼尾晕出潮红, 脸上全是汗, 散落下来的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颈侧, 红唇像是在暴雨中被肆虐的玫瑰,微微地颤着,破碎中透着一种糜乱的冶艳。
苏柏熠不动声色地扫过她, 眸光幽深,他的手漫不经心地轻叩着她皮肤上的汗珠, 嗓音低沉,“难受?”
周粥何止是难受,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嗓子里还时不时抽噎两下,可怜极了。
苏柏熠俯身压下去,咬着她的唇,哑声道,“难受也没办法,你得先忍忍,我的手有些酸。”
他这是在拿她说过的话惩罚她,周粥被气到,一拳捶到他的肩膀上,可她现在全身都软成了水,这一拳捶得跟撒娇一样。
苏柏熠唇微勾,“这是嫌我伺候得不好?”
周粥恼羞成怒,“你走开,离我远点。”
苏柏熠的手又陷到泥泞里,看她,“真要我走?”
周粥咬住唇,不说话,呼吸渐渐急促。
苏柏熠慢条斯理地动着,“不说话,我真走了。”
周粥哭出来,摁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苏柏熠眼里笑意转浓,奖励般地咬着她的唇深入,但自始至终都不肯给她一个痛快,每次将她抛到高处的临界点,就不再管她,跟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一样,周粥快被他折磨疯了,最终还是认了输,她哭得都要喘不上气来,“洗手间里有。”
苏柏熠低头看她,声音哑如沙,“有什么?”
周粥咬牙,“苏柏熠!”
他肯定早就看到了,才会这样折磨她。
周粥被拎去了洗手间,衬衫裙现在在她身上就是个摆设,连披风都不如。
苏柏熠将她放到地上,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危险,“自己拿出来。”
周粥站都站不稳,抵在他怀里耍赖,“我不拿,要拿你拿,又不是我用。”
苏柏熠没再为难她,大力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打开镜子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来,这也是他收拾洗手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他本不打算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她非要不知道死活地招惹他,苏柏熠把东西怼到她眼前,慢悠悠道,“你之前不是说我的东西都扔了?”
周粥撇开头,理直气壮地回,“什么叫你的东西,这是我花钱买的。”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处得还算可以的时候,家里他备的东西用完了,她逛超市时就捎带着补充了些,以防万一,买回来被她顺手和囤的洗漱用品一起放到了洗手间的柜子里,再然后……他们之间闹了个分崩离析,就再没然后了。
苏柏熠掐着她的下巴,弯腰对上她的视线,“买来打算给谁用?”
周粥刚才被他磋磨得命都没了,现在哪儿肯说什么软话,她强硬着嘴,小声道,“反正没打算给你用,你不都说了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自然是买给别的男人的。”
苏柏熠冷笑一声,行,她还真敢说出来,她是觉得他现在不舍得拿她怎么样是吧。
要弄她,方法多的是,单看他想不想使。
周粥一时嘴硬的代价就是,从天黑转到天亮,她都没能从那个小小的洗手间走出去。
到最后,她的眼睛哭成了兔子眼,脖子以下全是红痕点点,胳膊肘是红的,连两个膝盖也是红的,那些买给“别的男人”的东西,被用的一个不剩,是真的一个都不剩。
周粥从周六早晨一直缓到周日快十点,都没缓过来多少,要不是中午和余兮姐有约,她还不想动,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把她折腾得死了几个来回,他不但什么事都没有,看起来反而愈发精神气十足,还嘲笑她缺乏锻炼,周粥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也拒绝再和他说一句话,等回头她就把家里的门锁给换了,让他再也进不了她家的门。
她临出门前,踢了一脚他那双摆得整整齐齐的拖鞋,一只鞋飞到墙角,另一只跑到玄关柜底下,还是鞋底朝上,周粥心里憋着的气才算顺下去些。
余兮姐刚给她打电话,吃饭的地方临时换了,新换的地儿离她这儿很近,周粥懒得开车,时间也还早,她打算走过去,今天比往常要凉快,天有些阴,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风还带了些凉气,很适合散步。
她虽然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两条腿还是酸疼,走不了太快,只能慢慢悠悠地溜达,等她到的时候,余兮姐已经到了。
余兮姐定的这个地儿外面看着也就是个普通的三层小洋楼,里面却是富丽堂皇的奢华,周粥都不知道她家附近还有这么个好地方,整个二层大厅只有她们这一桌,她玩笑道,“余兮姐,你这是包场了吗?”
余兮故作高深,“我倒是想包,我也得有这么大本事才行,这地儿一般人可包不了场。”
余兮说着说着没忍住,凑过身去,伸手捏上了周粥的脸,“不是,我说,小周粥,我才几天没见你,你怎么又水灵不少,这脸嫩得都快掐出水来了,”她放低嗓音,冲周粥挑眉笑,“有男人滋润的滋味是不是还不错?你们这分开大半年,又破镜重圆,苏柏熠这几天肯定都不舍得放你睡觉,夜以继日地耕耘都得嫌时间不够吧。”
周粥拍开她的手,红着脸端起水杯,胡乱地小声辩解,“我皮肤水灵是因为我喝水多,跟他有什么关系。”
余兮歪倒在她肩膀上,闷闷地笑出来,“果然是被我猜中了。粥宝儿,你的脸红得但凡再慢一秒,我都不会这么肯定。”
周粥从来说不过她余兮姐这张嘴,她拿起果盘里的草莓,直接塞到了她的嘴里。
余兮知道她在这种事上一向面薄,而且对着这样一张粉若桃花的小脸儿,她也不舍得打趣太过,她咬一口草莓,点点头,“嗯,我们粥宝喂的草莓就是甜。”
周粥轻轻嗔她一眼,只装听不懂她的话里有话,她拿一颗草莓吃到嘴里,偏头看向别处,然后愣住。
她们坐的这个位置很特殊,斜对着能看到一层宴会厅的一角,里面应该是有商务宴,他单手插兜,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的是她们这个方向,周粥和他对上眼睛,目光一闪,马上收回视线,还把头偏了偏,再不往他那边看去。
余兮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吵架了?”
周粥摇头,脸愈发红,“没有。”
她一看到他,脑子里x出现的都是周五那晚在洗手间的场景,用衣冠禽兽说他都不为过,一个几平不到的地方都能被他玩出那么多花样来,简直就是斯文败类的典型。
余兮双手托着脸,认真看她,这个样子的周粥太可爱了,像是头一次陷入热恋的小女孩儿,不知所措,却又不自觉地越陷越深。
余兮笑眯眯道,“我没这么大本事包这儿的场,但有人有,话说,他早晨应该才从你家门里出来吧,这连晚上回去都等不到,现在就想见你一面,粥宝儿,我怎么觉得苏老板彻底栽你身上了,我是不是马上就能叫你一声小舅妈了?”
周粥又想拿草莓堵她的嘴了。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余兮先看过去,她拿下巴点点下面,对周粥道,“苏凌安也来了。”
周粥偏头看过去,她没看到淮安哥的脸,只看到一个侧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想敬酒的有,想搭话的有,想递名片的也有。
这让周粥想起以前在商务宴上看到苏柏熠的情景,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被人群簇拥着。
周粥的视线不由地往他那边看去,他站在宴会厅的一个角落里,旁边只有程昱安,他的神情还是一贯的慵懒随意,只是同样是苏家人,一处热闹,一处冷清,看在外人眼里,他自然就成了失意落魄的那个。
余兮不免唏嘘,“名利场上就是这样,趋炎附势,踩低捧高,现在那位苏凌安风头正盛,想巴结的人自然多。”
周粥默默地喝一口水,没说话,手机嗡一声,进来一条信息,是他发来的。
【结束了别走,等我】
周粥摁灭手机,再喝一口水。
她没回他的信息,想晾一晾他,但和余兮姐吃完饭后,她也没跟着余兮姐的车走,而是在路边找了间咖啡店,坐在临窗的位置,她能看到外面,外面的人也能看到她。
天色更暗,窗外下起了零星小雨,手机进来电话,周粥以为是他,结果是淮安哥。
她到前台结完账,从包里拿出伞,在门口撑开,走出去,脚步又慢慢顿住。
路边,隔着一段距离,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地站在雨里。
周淮安黑裤白衫,半倚着黑色大G,看到她出来,直起身,温润的眼里先淌出笑。
苏柏熠黑裤黑衫,懒懒地靠着颗树,看到她出来,也直起身,凌厉的眼神里有别人很难察觉到的紧绷。
周粥停在台阶上,犹豫两秒,撑着伞朝苏凌安走去。
苏柏熠眼里的光渐渐熄灭,讽刺地扯扯嘴角,他就知道她是个下床翻脸不认人的主儿,在床上无论答应了他什么,只要一见到她淮安哥,他就被扔到了脑后。
苏柏熠看都不想看那两个人一眼,扭头就走,他就不该再信她半分,本来他还犹豫,看在她的面子上,要不要给苏凌安留点活路,现在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他走得很快,背影决绝又落寞,走到十字路口处,停住,去她家要向左转,他的脚没有迟疑地转向了右,刚一迈步,垂在半空的手被人拉住。
苏柏熠怔住,慢慢回头。
周粥轻喘着气,语气不怎么好,“你能再走快点吗,追都追不上,都不说等我,每次只会让我等你。”
苏柏熠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周粥面上有些不自在,拽着他往左走,“看什么,快走,我不想被雨淋。”
不远处的周淮安,撑着周粥留给他的伞,眼神里有苦涩,也有释然。
雨渐渐变大,苏柏熠终于回过神来,他托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在外面,周粥不想折腾出太大的动静,只压着声音推他,“你抱我干嘛?”
苏柏熠抱紧她,冷声回,“去结婚。”
他不会再给她走向其他野男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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