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时苏抿紧嘴唇,颧骨上浮着粉晕,僵硬的尾巴越缠越紧。
“你,你”
他想骂牧沉,又不知道选什么词好。
牧沉的吻只是纯粹的,对于“小辈”的关爱,时苏完全挑不出错。但只这轻轻一点,就让他浑身麻嗖嗖的。
感觉好怪。
他本就热乎的身子像发烧了一样,憋得两只大眼睛里泛起了水雾。
时苏转过头去,朝纳尔投去求助的目光:“老师”
“别难过,小时已经很厉害了,”纳尔一脸心疼,“只是偶尔的失误,不用wilsi”
看来他完全没明白小龙的意图。
时苏更想哭了。
而就在这时,牧沉还用低柔的嗓音安慰道:“乖,听老师的。”
说着,指尖还捏着他的龙尾巴尖揉了揉。
一定是故意的。
时苏又气又羞,蠕动着身子挣扎:“我不要抱了,放开——”
可惜嗓音实在太软糯,听起来像在撒娇。
纳尔走回去:“都过来吧,我给小时说一下怎么控制魔力。”
魔王抱着小龙坐回椅子上,手臂收得紧紧的。
时苏只得被迫依偎在牧沉的怀里,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尾巴虽有了知觉,却一点也不听话。
他越是想把尾巴从牧沉的手腕上拿下来,它就越是往袖管里钻,如此一来一去,这尾巴就一上一下地摩挲在牧沉的手臂上。
“魔王先生,你可真是有福气,”纳尔叹道,“小时很信赖你。”
“我没有信赖他。”时苏弱弱地反驳,可尾巴的动作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嗯,本王很感激,我的魔眼,是神系给予的恩赐。”
牧沉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手却隐藏在袍子下,一刻不停地撸着小龙的尾巴。
人形态下的尾巴变长了,也变粗了许多,刚好能握个满手,鳞甲又软又热,手感极好。
龙尾缠着他的小臂,欲拒还迎地扭动,而他用熟练的指法,几招来回,就把小龙捋得服服帖帖。
“好了。我先说说刚才的情况。小时,你在运用魔力的时候,一来就放了太多。我们要像控制水流一样控制我们的魔力,使之缓缓流动。三千年前,这片大陆有个伟大的法师,他就是毁于自己暴涨的法力”
纳尔起身,走到五米外的小台子处,开始娓娓道来。
而小龙几乎没听进去,老师的话如背景音一样穿过他的耳膜,很快就溜走。
牧沉揉得他整个人都酥了,变成一只软绵绵的小羊羔。
更糟糕的是,他一点也不想反抗。
准确说,是心理上想反抗,但身子却不听使唤。
他仿佛回到了不久前的幼龙时期,牧沉总爱把他抱在手心,揉他的肚皮。
但时苏是一条有尊严的恶龙。
他露出獠牙,准备往牧沉的脖子上来一下,可尾巴根一阵发软,他凶狠的威胁瞬间成了软绵的控诉。
“不,不许摸了再摸我就咬你了。”
牧沉手上一顿,想说点调笑的话,可一撞上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瞬间就喉咙发紧。
小龙夹紧双腿,拉扯着他的的袍领:“我在听课”
牧沉还是收起了“魔爪”。
“抱歉,”他微笑着澄清,“你缠得太紧了,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小龙像被戳中了痛点,忽地炸了毛:“我才不喜欢!我讨厌你!我说过我讨厌你!”
“哦,”牧沉淡然地挑眉,“讨厌我还赖在我身上。”
“牧,沉!!你这个——”
时苏正要发飙,而身后忽然“砰”地一声响,把一人一龙都惊得抖了一下。
“我说,这里是课堂,”纳尔猛拍在放书的小木桌上,严肃道,“魔王先生,请您离开。”
魔王被请走了。他只得落寞地坐在二十多米外的凉亭里,远观小龙训练。
时苏也乖乖地坐直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听。
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他又试了一次魔力引导的训练,这次他学会了自由地把翅膀变幻出来,但尾巴却怎么都收不起来。
“没关系,今天就到这儿吧,”纳尔说,“明天我们再试试。”
但是时苏还是觉得很焦。
因为他的尾巴是从裤管里伸出来的。
里面都还好,他的里裤低,只要调整一下位置就可以把尾巴挪出来。但外面
虽然这条外裤足够宽松,但还是感觉不太舒服。
这个问题过于具体,以至于他都不敢和牧沉提。
实在是过于羞人。
好在吃完饭后,立刻就有人送来了两条低腰的白纱裤子,并且后腰处还剪了个三角形的口子,正好露出尾椎,方便小龙的尾巴活动。
那裤腰上还镶嵌了一圈红宝石,看上去简约又华贵。
就是穿上后,总有种不太正经的感觉。
时苏一个人躲在更衣屋里,对着落地大铜镜量自己的背。
露背的上衣袍比较长,可以遮到大腿的位置,但只要撩起来,就能看见尾巴根旁的两团紧致软肉,以及挤出来的沟壑。
时苏:。
“这到底是谁设计的!”
他气得想吐火。
“牧沉!是不是你干的!”
他冲出门外,扑向靠在长椅上的魔王,往他受过伤的左肩上狠锤了一下。
牧沉痛得“嘶”了一下:“你还真打啊。”
早上还在心疼他受了伤,晚上就大打出手。
真是条爱变脸的龙。
“本座不但要打你,还要咬你!”
时苏拉开獠牙,埋在牧沉的颈子上扎了一下。
刺刺的,但没咬出血。
牧沉使力擒住小龙的肩膀:“你先等一下再闹脾气。”
“闹脾气?”时苏更怒了,“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不是——”
“明明是你!”他捞起自己的袍摆,露出白花花的一片,“你看看你给我弄的裤子!”
说完,他趴在椅垫上转身,用力往后一扫,棘刺尖锐地立起,想让魔王感受一下龙尾的力量。
而牧沉单手就握住了他乱动的尾巴尖:“这裤子不是我弄的。”
“不是你亲手弄的,那也是——”
小龙刚转回头就傻眼了。
鬼犬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正如鬼魅一般立在拱门的大花盆旁,头上顶了个奇奇。
“唔。”他赶紧把衣服放下,龙尾软趴趴地耷拉在牧沉手中。
鬼犬拉了拉兜帽,很识趣地背过身去。
“鬼犬不是鸟毛人,鬼犬绝不会看恶龙一眼。”他对着走廊嘀咕。
“鬼犬,你先下去。”
“是。”
鬼犬引入了走廊的阴影中。时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竟对外人展露了这羞耻的裤子。
“呜”
眼看小龙又要哭了,牧沉轻叹一声:“这是侍从做的。他们没有给你量身,所以就弄了这种。你不喜欢,就把它丢了就是,我让他们重做。”
见小龙蜷着不动,他又揉揉小龙的脑袋:“鬼犬也没有看见,放心。”
“真的么。”
“真的。他若看了你,我会知道。”
时苏抬起眼眸:“那,我把这个丢了,现在还有穿的么?”
“有。我帮你找来。”
牧沉去更衣屋里翻衣服,时苏望了眼大门,怕待会儿有人来访,还是躲进了卧寝里。
他趴在大圆床上,捂着脸滚来滚去,越想越觉得丢人。
“唧唧?”
两声清脆的叫声从水晶桌上传来,小狮鹫蹲在他的金蛋窝里。
“短毛球!”时苏大喊一声,“你也不许看!”
小狮鹫:“?”
它无辜地把脑袋缩回窝里。
牧沉找了件白纱材质的下衣过来,腰不低,和他之前穿的很像。
“要试试这个么。”
他靠在门框上,布料搭在手里,等着小龙来拿。
小龙慢腾腾地挪了过来:“这是?”
“裙子。”
小龙气得跳了起来:“牧——沉!”
他扑上前去,又抓又咬,在牧沉锁骨上留下几个红痕。
“好了”牧沉眉头紧蹙,做出吃痛的样子,却完全没有推阻的意思。
“你不穿裙子,就只能穿那个裤子。或者我给你量一下尾巴的尺寸,让他们做个开洞的——”
“都怪你!都怪你!”小龙扯着自己的头发,又呜噜噜地扑回了床上。
他心如死灰地面朝下埋着,想象自己已经钻进了土里,或者飞到了天上。
他甚至想去火山口里再重生一遍,下一次,绝对离这个大魔王远远的。
“其实也没那么糟,”牧沉的声音往这边靠近,“我先帮你量下尾巴,新裤子一个小时就能做好。”
时苏闷闷地抽了抽鼻子:“真的么。”
“真的,我让他们赶工。”
“那好吧。”小龙焉焉地垂下尾巴。
他如待宰的小鱼一般躺在案板上,等着牧沉给他弄。
床的左侧凹陷下去,牧沉坐上来了。小龙把头偏向另一边:“你快一点。”
牧沉慢悠悠地撩开他的衣袍,欣赏了一会儿这洁白的腰肢,指尖轻捏住小龙的尾巴。
而那根尾巴却不安分地往上一撩,勾住牧沉的脖子往下带。他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压到小龙光滑的背上,他只得用手肘撑住,脸差点就撞到小龙的后脖颈上。
“时苏,你这是?”
时苏:
“我没有控制好,”时苏声音微弱,“我的尾巴,它自己这么干的,不关我事。”
“你觉得我信吗?”
“怎么就不信呢,真的是这样,”他边说边往前挪,“你先放开呃。”
牧沉忽地使力,引得他整条尾巴都颤了颤。这触感顺着脊柱爬向四肢五骸,小龙顿时没了逃脱的力气。
“停下,停——”
牧沉又开始撸他的尾巴。
“停么,你的龙尾可不是这么说的。”
时苏红着脸往后一瞄,见自己的尾巴又缠上了牧沉的手臂。
“不关我的事,不是我,”他捂住自己的眼,“你走开,我不要你量了,你走——”
“真的要我走?”牧沉的动作温柔下来,“是因为讨厌我么?”
小龙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两只手紧攥着被单,闷声闷气地吐出三个字。
“讨厌你。”
牧沉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愈发地过分。
“乖,说实话。”
“呜”小龙哼哼唧唧地带着哭腔,“你要我说什么实话嘛”
他温凉的吐息吹过小龙的耳廓。
“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小龙攥紧被单,眼睛里又烫出了水。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他应该生气,可心里仿佛有只不安蠕动的毛虫,正在蚕食他的意志。
时苏讨厌魔王。
若不是因为重生变小,他绝不会与魔王和解。
他曾是一条无忧无虑的大恶龙,吃吃小羊羔,打打小勇士,可自从牧沉登上魔王的宝座,恶龙的烦恼也随之而来。
牧沉喜欢拿他试技。
每一次打斗,牧沉都会使出新的招式,虽不足以让他致命,但结束后,都会让他力气大伤,好几天才能恢复。
而现在,他不过只是心软了一下,牧沉就开始为所欲为。拿捏他的弱点,还要胁迫他说这些
时苏越想越气。他倔劲上涌,忽然脑袋一仰,撞在了牧沉的额头上。
“嗷——”
趁着牧沉愣神的功夫,他发出小狮一样的怒嚎,突然力气大增,一个回身把牧沉反扑在床上。
“讨厌你,我讨厌你!”
他两只小爪子掐在牧沉的脖子上,皱着鼻子,做出凶狠的模样。
“狗魔王!我要撕了你!”
他咬在牧沉的左肩上。这次使了真力气,血混着伤口上的药味流入口中,味道很刺。
魔王的伤口又裂了。
但时苏不打算放,他甚至加大了咬合力。嘴里的肌肉瞬间绷紧,但抱他的手一点也没放,甚至还安抚地捋着他的背。
“好别生气,只是逗你的。”牧沉的声音有气无力,“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小龙松了松獠牙,一大股血浸到了床单上。
他忽然感觉有点难受。
“你为什么不反抗,”时苏满嘴血地喃喃着,“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吃你?”
“不是但你若真的讨厌我,那就随意吧。”牧沉阖眼躺下。
他的袍子又染上了血,面色清冷,平静而脆弱。
就是这样。
小恶龙愤愤地嘀咕着。
你就是这样心软的。
时苏咬紧嘴唇,扒开牧沉的衣领,对着那骇人的伤口嗅闻。
裂开的口子正以极缓的速度愈合,缝合的针脚勾出一条深红色的血痕。
看起来很疼。
“我的命是你的,我说过。”
牧沉的声音很远,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小龙闷闷地说,“你说的要我用实力打败你。那你的实力呢。”
他抹了把脸,血和泪混在一起,整个脸成了大花猫。
“我有什么实力。”牧沉自嘲地笑,“对你,我已经败了。”
“为什么?”
牧沉侧过头去,和那双干净的眼对视。
那双粉眼珠又润又纯,好像永远都是湿润的,无论是现在,还是没流泪的时候。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牧沉轻声道。
小龙眨了眨眼,心虚地躲开他的注视。
知道什么?
他想问,又害怕得到答案。
时苏埋头下去,伸出粉而尖圆的舌尖,在伤口处轻轻刮过。
这感觉又疼又痒。但牧沉忍着没出声,反而搂紧了他的腰。
魔王的血是宝物。它蕴含着充盈的魔力,可以很好地滋补恶龙的灵魄。
这血还很凉,但比牧沉的皮肤更有热度,渗入嘴里时,有种微甜的口感。
是恶龙喜欢的味道。
时苏也很喜欢。
他如小兽一般舔舐着伤口,时而报复似地咬上两口。抱他的手越收越紧,紧贴着的心跳也愈发地重。
“很疼。”牧沉咬牙挤出两个字。
时苏偷偷翘起嘴角。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场”,牢牢扒住枕头,用轻盈的身躯压住高大的魔王,不给对方起来的机会。
可惜,牧沉太能忍,都没有向他求饶。
直到伤口再次愈合,湿漉漉的红痕上全是牙印,时苏才心满意足地爬起身。
“我吃饱了。”
小龙挪动到大床的另一侧,秀气地舔着自己食指,把残留的血都吃干净。
那小动作,像吃完烤鸡后舔着指尖的油。
牧沉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这么快,不吃点别的部位么?”他打趣道。
而小龙抓起床头的大抱枕,砸向他的头。
时苏整理好衣物,到浴室里洗净身上的血,然后坐在水池边发呆。
天色已暗,他坐了很久。高高的窗口洒入了一些光,就落在中心的水龙雕塑上。
牧沉竟没有过来找他。
寝宫里很安静。仆从就送来了晚餐和新的衣物,还换好了弄脏的床单。
时苏回到大厅,寻找魔王的影子,却只发现了桌上的字条。
[我有点事。你换好衣服,等我回来。]
新衣服整齐地叠放在茶桌的木盒子里,还留着刚洗干净的草本香味。
“唧唧!”
小狮鹫从窗台外飞进,在衣服上打了个滚,留下几个猫爪印。
“走开,”时苏提起他的后颈,“这是给我的衣服。”
他第一次对小狮鹫凶。虽只是语气不太好,但还是把这它给吓到了。
狮鹫蜷起四肢,连翅膀都忘了扑闪,被小龙烦躁地丢到了藤椅垫上。
它缩进椅子的角落,露出一双豆豆眼偷瞧。
小龙抱着衣服进了卧寝,出来时,就换了一身全新的装束。
这衣服样式与之前一样,只是带着很浅的天蓝色,左胸处加了一颗昂贵的蓝宝石胸针,腰上还留着几个拍不掉的猫爪印。
桌上的菜肴很丰富,都是小龙爱吃的款式。不过他没什么食欲,只草草吞了几个包子,就坐回了长椅上。
“短毛球,”他把小狮鹫抱进怀里,“牧沉去哪儿了。”
它的肥啾脑袋左右转了转,又上下点了点。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唧”小狮鹫弱弱地指了指窗外。
时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去了议事殿?”
小狮鹫点点脑袋。
时苏咬紧獠牙,火气蹭蹭上冒。
他独自在这儿失落,而牧沉竟然跑了!
伤没好不说,还不带他一起!
时苏焦躁地走了几圈,突然用力攥住小狮鹫身子:“本座再也不会心软了!”
小狮鹫:“?”
时苏心中有了计划。
牧沉想把命给他,那他可得好好收下。
他丢下小狮鹫,头也不回地奔向露台,在冲出拱门的一瞬间,振翅起飞。
小龙在空中滑翔而过,绕过几座塔楼,落在了议事殿的房顶上。
他探出魔力,感知脚下的情况。一共五个人,中间那人是跪着的,头发很长,有点像之前抢果子的那个鸟。另外四人是黑曜的成员,牧沉就在其中。
他们正在说话。而时苏懒得再探听。他直接滑到离房檐最近的窗台边,一拳砸在了彩窗上。
一声巨响,玻璃碎掉,小龙从天而降,尾巴带起一道浅金色的魔力光晕。
“怎么回事!”
在场的人都纷纷拔出武器,又在看到来者时,当场怔住。
只是换了身衣服,魔眼就美到不似凡龙。他浑身雪白,精心绣制的礼袍衬起高雅的气质,而龙尾却是奶橘色的,甩动时,挠得人心尖发痒,
“魔眼大人?”卓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直愣愣地盯了过去。
地上跪着的,正是灼月鸟。他吃力地抬起头,左眼青紫,手和脚都被烤在身后,身上沾满污泥,全然不似之前的风光。
“你你就是那个”他倒抽一口气,“那天,在龙晶果树,你就在那儿,对吗?你就是那条龙”
“低头!”鬼犬往他左脸上来了一脚,“谁允许你直视魔龙的!”
灼月鸟闷声倒地,身体以难堪的姿态扭动着:“牧沉,你竟养了个这样的神物”
牧沉朝向擅自闯入的时苏:“你怎么回事,不是叫你等着吗。”
他不想让时苏看见这些糟心的东西,更不想让灼月鸟看见人形的小龙。
牧沉视线落在那双柔美的脚踝上:“还有,你怎么又不穿鞋。”
真想找个麻袋把小龙藏好。
然而时苏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径直踏上通向王座的阶梯。
他脚掌稳稳地向上迈了几步,在攀到中间时停下。
“你,上来。”小龙对魔王勾了勾手指。
几人被这操作给搞懵了,牧沉左右看看:“你说我?”
“就是你。”
牧沉登上阶梯,站在比小龙低一阶的位置,即便如此,小龙的头顶还是只达到他的鼻梁。
“魔眼先生,有什么吩咐吗?”他恭恭敬敬地问,双手却毫不老实地揽过对方的腰,让两人紧紧相贴。
小龙张开龙翼,顺势就靠了上来,呼出的气息暖柔柔的:“抱我上去,我要坐上面。”
他小巧的身躯攀在高大的魔王身上,黏糊得不行。
魔眼大人想上王座
可他不但有翅膀,还有手有脚,怎么还要人抱上去?
众人心中猜测着,嘴上却一句也不敢问。
牧沉叹了口气,还是温柔地抬住他的腿:“你闯进来,就为了这个?”
“你管我。”小龙四肢并用地挂在他身上,“你既然命是我的,王座也是我的。我想干嘛就干嘛。”
牧沉无奈地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小龙突然往他的脸上贴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用的唇,还是鼻尖,在他嘴角往上的位置,留下一点又热湿的触感。
牧沉顿时僵住。
“怎么,你不想做本座的人?”
牧沉嘴唇张合了两下,难得失了语。
“动作快点。”时苏靠在他的肩上催促。
魔王捧着他的小龙往上登,腿脚僵滞地摆动。
他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四肢。
台阶下,卓乌木讷地移开视线,青季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而鬼犬则欲盖弥彰地拉了拉兜帽。
“牧沉你”灼月鸟气得咳出了血,“你竟敢勾搭魔龙。”
他曾以为,魔龙选择牧沉,是因为财宝。而现在看来,还远远不止。
牧沉这个阴暗批,竟做了小白脸!
魔王将小龙放上王座,自己则站在旁边。
“怎么样,会不会很凉,需要拿个垫子吗?”他关心地问。
王座是由宝石砌成的,大概会有些冰。
“谁让你放我下来的,”时苏不悦地撅嘴,“让你抱我。”
“好”
牧沉让小龙坐在自己的腿上。小龙蹲着身子,双光软的小脚在他身上踩来踩去,选了个舒服的姿势依上来。
“你,继续吧。”他拉过牧沉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抱紧点。”
他好像突然变得蛮横了。
牧沉揣摩着,面上淡然,手指却隔着薄薄布料,惩罚似地按在他的腰窝上。
“魔眼先生,这样够紧吗?”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可以了,别乱捏。”时苏掰开他的手指,“下面的,就是把你砍伤的那人?”
灼月鸟艰难地抬起肩膀,又被鬼犬踩了下去。
“是他。你要帮我做主吗?”牧沉歪头示意,“我的肩,还很疼。”
“那就把他杀了吧,可以吃吗?”
“别了,吃点好的。他就算了。”牧沉揉揉他的尾巴尖。
时苏“啪”地拍开他乱摸的手:“不许碰我。”
他龇了龇獠牙,然而龙尾却不听话地攀上牧沉的手腕。
“你要我抱,却不要我碰你?”
“咳。只能我碰你,不能你碰我,”时苏趾高气扬地命令,“碰到什么程度,都要向本座请示。”
牧沉: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在王座上腻歪了半天,下面的人只得等着。灼月鸟终于按耐不住,脑门贴地大叫了一声:“牧沉!你这个贱人!有本事杀了我——”
“闭嘴!”台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厉喝,“谁准你骂他的!”
一团小火球从不知名的地方蹿出来,滑过灼月鸟的头皮,留下一道光秃的头皮。
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过去了什么?”青季搜寻着地板,“是这个?”
是一团很小的亮光,转瞬就灭了。
鬼犬嘿嘿笑道:“是龙焰,你们这群笨蛋。”
“啊?”青季挠挠头,“什么龙焰?”
所有人都以为,魔龙如此强大,他的龙焰就算不能毁天灭地,好歹也能有震慑人心的效果,若是手一挥,整个议事殿都会陷入火海。
可谁知竟是这么小一团,还没有拳头大。
真是莫名的可爱。
牧沉还是第一次见到小龙人形使用的“火球”。
还是为了他。
牧沉垂眸,盯着那光洁漂亮的额头,亲吻它的冲动格外强烈。
而小龙却忽然起身,脑袋正撞在他的鼻梁上:“狗牧沉,只有本座能骂!你算什么东西?”
牧沉抱人的手僵在半空。
地上的灼月鸟发出一声哀嚎。
“我我的头发??”他嘴巴大张,双眼盯着地上的落下的几根蜷曲发丝,“你烧坏了我的头发!”
他那丝绸般的长发,就这样坏了。
“再吵,本座就给你烧秃。”
瞬间,整个厅都安静了。
时苏又大摇大摆地坐回牧沉的身上,尾巴缠上对方的腰:“继续吧。”
青季扯起灼月鸟的头发,逼迫他仰头:“你们逃跑那人,真没带着返生道具?”
“真没有啊!”灼月鸟哭丧着脸,“我何必呢!包庇那个烂人!牧沉不是把道具都收下了吗,怎么就不见了?”
“我说了,你们把我放了。反正我的工会都散了,你们放了我,让我做个普通人——”
“普通人?”牧沉冷笑,“你们躲在山上当土匪,还称自己为普通人?”
“难道你不是吗!”灼月鸟怒吼,“你黑曜占领了整座城!你以为你算什么,这个世界的王?大家都是一路货色,你装什么——”
“趴下去!”鬼犬一脚踢在他的背上,谁知用力过猛,灼月鸟直接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死了吗?”青季探向他的鼻息,“你下脚怎么没轻没重的。”
“拉下去处理了吧。”牧沉挥手道,“若道具真被那个人拿走,灼月鸟会复活的。”
“是。”
三人拖着灼月鸟走到一块纹着绿色花纹的黑砖上,瞬间就没了影。
“你刚才说,还要复活?”时苏皱起鼻子,“那复活了,你又要去跟他打?”
牧沉实在没忍住,在那个秀气的小鼻子上捏了一下。
烫烫的,还有点湿。
“牧沉——”
时苏正想发飙,牧沉忽然捧住他的脸亲了一下,就点刚才捏过的鼻梁上。
小龙顿时傻了。
“不一定会复活。”牧沉若无其事地继续,“返生道具放进了空间里,但现在,这里面只剩一颗石头。”
就连那些金丝绒毯都不见了。要么就是返生道具有问题,要么就是石头有问题。
牧沉手腕一动,希西尔的神石就出现在手中。
这是时苏的神石。好久没见,它里面的魔力似乎更充沛了,甚至散发着白色的荧光。
“它好像不一样了。”时苏捂住石头,“里面有东西。”
“有东西?”
“嗯,它想和我说话,”时苏说,“我能感觉到。”
他把石头压在胸口,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先回去吧,明天找纳尔来研究。”
月色中,黑曜的城堡群之间,魔王正背着小龙往回走。
这是时苏的命令,他非要趴在牧沉的背上,从地上的路线回寝宫。
“走慢点,”他下巴搭在牧沉肩上,两条光滑的小腿不安分地摆动,“我要看看风景。”
“哪里有风景?”
小龙答非所问:“我就要看。”
他们沿着塔楼之间的楼梯旋转向上,有不少人隔着窗户正往外张望。
堂堂魔王竟成了小龙的“坐骑”,这多有意思。
时苏巴不得全黑曜的人都来瞧瞧。
若不是考虑到牧沉伤还没好,他甚至想直接骑到脖子上。
“我以后,都不回你那儿了,”他小嘴轻贴在牧沉的耳朵上,“背本座去山风殿。”
“那我呢,”牧沉脚下一停,“魔眼先生,准备把我安排在哪儿?”
“你不是有房间么,睡自己的寝宫吧。”
“你对伤员好残忍。”
“活该,你还知道自己是伤员?我看你挺精神的,还”
还欺负他的尾巴。
时苏把后半句咽了下去,往他的肩上掐了一下。
“这次真的很疼。”
“真的么,”他啊又着急地抓挠牧沉的领子,“给我看一下。”
“不用了,待会儿贴点药就行。”
两人又爬了许久,终于来到了领地里的最高处,魔龙的栖息地,山风殿。
魔王一直矜矜业业地背着小龙,用双手把他捧上镶满宝石的卧榻上。
“好了,你下去吧。”时苏靠在大枕头上,单手撑着脑袋,“本座困了。”
说罢,他背身阖眼。
身后的人一直没走,良久才开口:“魔眼先生,这就赶我走了吗。”
“嗯,你走。我”时苏顿了顿,还是狠心道,“本座不需要你了。”
“是因为讨厌我?”
时苏咬了咬唇:“唔,是。”
“好。”
牧沉的声音随着穿堂而过的微风,飘出窗外。
待时苏回头时,殿里已空无一人。
牧沉真的走了,今晚他得一个人睡了。
这正是他想要的。
时苏再次阖眼,拉过薄被尝试入眠,可脑中却一片乱麻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
小恶龙又开始嘀咕。
你到底想要什么?
宝石,黄金,或是,把魔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权力?
时苏抱住膝盖,缩进黑暗里。
想要的不只是这些。
他很贪婪。
他想让牧沉为他毫无保留地付出,但又不想给出自己的心。
魔龙的心是很珍贵的,他可不能提前认输了。
这便是他的计划。
这一晚,小龙睡得很不好。
榻上很暖,他被宝石和金子环绕,但还是觉得很焦。
第二天,他没有去吃早餐,一直到午时才迟迟爬起。可床边只多了只趴着的小狮鹫,没有牧沉的影子。
于是他独自来到餐厅,简单解决了午饭,又在训练场简单练了会儿。
纳尔今天没有来,据说去处理神石的事情。但牧沉在后山的城堡里待了一天,什么也没告诉他。
时苏也不打算去问。
他倒要看看,牧沉能稳到什么时候。
于是他倔着不去找人,独自吃了晚饭,又抱着小狮鹫回了山风殿,一直坐到深夜。
没关系。这才刚开始。
时苏默默安慰着自己,躺下睡去。
可谁知,这莫名其妙的冷战竟然持续了两天。
这四十八小时里,他按时吃饭、训练、睡觉。和其他工会成员一样,该干嘛干嘛。
而牧沉,他一秒也没有出现过。
时苏突然意识到,若是会长不找,这些成员,真的很难见牧沉一面。
就像现在的他。
第三天的晚上,下起了小雨。山风殿刮起了风,魔王的寝宫一定是湿冷的。
魔王很怕冷,却没有来找他的小火龙。
时苏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他气得无处发泄,最后只能在堆满宝石的宫殿里打滚,发出呜噜噜的嚎叫。
第四天,他依然起得很早。他阴沉着脸进食,又直接飞到训练场,对着魔法球闷头乱打。
神奇的是,这次他迅速突破了魔力卡点,不但翅膀能收放自如,连尾巴也藏了起来,只有龙角还立在头顶。
“厉害呀,小时,你的尾巴变回去了?”
纳尔到时,时苏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正对着个小铁人练习龙焰。
“唔。”时苏闷闷地坐回地上,整个人都笼罩在阴云中。
小龙看上去心情不好。
“怎么了,不开心?”纳尔坐到他身边。
“没有。”时苏玩着自己的衣摆,“牧沉呢。”
“他在书房,我刚从那边过来。”
“他在书房,”时苏重复着这几个字,“他在书房,你刚见了他。”
“对呀,怎么了?”
时苏“噌”地跳了起来。
“我去找他。”
他展开龙翼起飞,不顾纳尔在后面喊,朝着书房所在的塔楼冲去。
透过拱形的门窗,他能看见卓乌正埋头书写,魔王坐在茶桌边说着什么。
今天是记录日,卓乌每隔几天,都会抽时间和魔王核对各项事宜。
然而小龙管不得这些,他直接冲进屋内,翅膀吹得纸张乱飞,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你怎么在这,”牧沉合上书页,“不是去训练场了吗。”
小龙双手叉腰,眼里闪着怒光,地上掉落了几页纸,他直接踩了上去。
卓乌轻手轻脚地捡起地上的纸张,继续埋头写字。
“你为什么没过来。不是说了,训练课要跟着我么。”
牧沉怔愣片刻:“我说过吗?”
这几天他忙着研究神石,再加上之前的事,他和小龙几乎没怎么说话。
当然,他一直监视着小龙的一举一动,就连睡觉翻了几个身,他都数得一清二楚。
但时苏不知道这些。
他龇出獠牙,朝牧沉逼近,眼睛红红的,如生气的小兔子。
“你忘了。你忘了陪我吃饭,忘了陪我睡觉,还忘了陪我去上课!”
他左脚一抬,直接踩到了牧沉的椅子上:“你忘了整整两天!”
“你怎么解释?”他捉住牧沉的衣领摇晃,“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多余,以前你都是装的,你其实根本不想陪我。你只是想利用我,把我当傻子耍——”
越说越离谱了。
牧沉很想叫停,却被怼得哑口无言。
“怎么,被我说中了?”时苏嘴唇颤抖着,“很好。”
他拔腿要走,却被捉住了脚踝。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样。我只是——”
“我不想听了。”小龙用手背抹了把脸,“你随便吧。”
“你不想听,我也得说。”牧沉的嗓音柔了下去,“你不是讨厌我吗?没有你的召唤,我怎么敢觐见。”
牧沉握着小龙的脚腕不放,生怕他逃走。
那踝骨小巧柔软,他只需轻轻用力,就能把它整个握住。
他把小龙揽进怀里:“时苏,你终于想我了。”
小龙攥紧的拳头一张一合,不知在想什么。
他低头吻上小龙的发顶。那发丝又软又香,让人联想到可口的棉花糖。
明明讨厌他,却还这么想他。
牧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指尖刮过小龙微撅的嘴唇:“你过去等我,我先把这里的事弄完——”
“不可以么。”
时苏软绵绵地吐出几个字。
“什么?”
“不可以想你么,”时苏脸颊爬上一抹粉晕,“本座就想你陪,每一分钟都要陪。”
牧沉的心开始疯狂地跳。
“当,当然可以。”他嘴都不太利索了,“你怎么想都可以。”
他谨慎又珍惜地捧住小龙的脸,试探着往上凑。
呼吸交错,距离很近,他垂下睫毛,视线描绘着那双粉嘟嘟的唇,而就在此时,小龙忽然伸出爪子,往他的脸上打了一下:“你想干嘛。”
好在动作很轻,像被小猫摸了一下。
牧沉僵滞地偏开头:“没什么。”
“你最好是。”时苏气红了耳尖。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时苏决定等牧沉把剩余的事弄好,再去训练场。
“弄完了,你就陪我过去。”他念叨着,“等我能完全变形的时候,你就带我出去玩。”
“嗯,好。”
“我还想去一趟希西尔宫,我好久没回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卓乌还在沙沙书写,牧沉神情专注地盯着手头的册子,一只手却藏在桌下,捏玩小龙的手指。
那指腹又弹又软,每捏一下,小龙就反掐一下他的手背。牧沉的皮肤白,容易留痕,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几道红红的掐痕。
“你能不能专心点。”时苏抱怨道,“快点看完。”
“嗯,好。”牧沉忍着笑。
时苏靠上牧沉的肩膀,无聊地观察他的侧脸。牧沉看书时很认真,睫毛往下时,显得眼尾的弧度也优美许多。他的身后是窗,阳光衬在他的轮廓上,清冷的线条也有了暖意。
像一颗好看的,烤出了木香味的果子。
时苏的脑子里冒出个奇怪的比喻。
魔王的血是果肉,微甜温凉。
如果能吃到肉的话,一定口感更好。
小恶龙有点饿。
他舔舔嘴唇,悄悄露出獠牙往上探,而那双深黑的眸子刚好转了过来,他赶紧乖巧地靠了回去。
“你在看什么,”魔王审视着那张心虚的小脸蛋,“想偷袭我?”
“我偷袭你干嘛。”小龙鼓了鼓腮帮,“我要你陪我。”
他尾巴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勾住牧沉拿书的手。
“你看快点嘛。”
他抱着牧沉的腰耍赖,小脚不安分地踩来踩去,最后牧沉忍无可忍,只得往他的尾巴根上狠掐一下。
时苏:“!”
他浑身过电似地颤了一下,立刻老实了。
牧沉核对完工会的事务清单,交代卓乌去和其他人开会,自己和小龙去了训练场。
小龙不爱穿鞋,那双白嫩的脚掌总是踩得脏兮兮的。牧沉则非常贴心地把他一路抱了过去。
今天的训练很简单,时苏对着铁人练了会儿火球,又试了试变形,结束时,他成功收起了龙角。
“真厉害,”纳尔摸着他的头称赞,“小时的进步很大,现在,你的魔力已经完全恢复了。”
“哪里恢复了?”时苏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我还不能变成原来的形态,而且,我的龙焰好弱”
以前的他可是随便一张口,就能烧毁一座房子。
而现在?
他只能撩掉几根头发。
“关于这个,我正打算告诉你,”纳尔说,“你还记得那颗神石吗?”
“唔,记得。不是在牧沉那里么?”
“对。这几天,我和魔王先生一起研究了一下,”纳尔半捂着嘴,小声道,“顺带一提,他也去火山口看了。”
“哈?”时苏惊得跳了起来,又赶紧往牧沉那边瞥了一眼。
牧沉正坐在训练场边缘的长椅上,鬼犬恭恭敬敬地站立一旁,两人似乎在交谈。
还好,没看向这边。
时苏也捂着嘴小声道:“老师,你说过不告诉他的!”
“他不知道,我只是说火山那边有神石相关的线索。你放心,他不知道你是摔进去死的。”
时苏崩溃地抱着自己的耳朵:“那可是牧沉”
他可是戴着神石摔进火山的。
牧沉的脑子有多聪明,只要稍微转几个弯,就能猜个大概。
“没关系,”纳尔安抚地拍拍他的头,“我去打听了,他现在没有再派人找那个“击败你的人”了。”
“真的么?”时苏轻吁一口气,“那就好。”
只要牧沉不再追究,他就不用去解释这种尴尬的死因了。
“接着刚才的说,”纳尔的拉回他的注意力,“你的魔力,应是被神石吸走了一部分。那颗神石吸走了很多东西,包括魔王随身空间里的宝物。”
“什么?”时苏整条龙都傻了,“可是之前,鬼犬还说,我的魔力值是无穷的”
“小傻瓜,无穷的是你的底子,而不是你能运用的部分。你是天资异禀的魔龙,拥有无穷的潜力,很快就能变强。就像你的变形术,这才几天,你就运用自如了。”
时苏只觉得无语。
鬼犬说他“无穷”了,原来不是力量无穷,而是潜力无穷!
“好了,今天又有新的进步了。不开心吗?”纳尔揉揉他的头。
“喔。”时苏撇撇嘴,“开心的。”
两人往魔王那边走,鬼犬抱着他的幽灵犬躲进了暗处,小龙小跑几步,一个跳跃坐到牧沉的腿上。
“我进步了,”他抱住牧沉的脖子晃悠,“看我。”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从蓬软的头发间,两只奶橘色的小龙角钻了出来。
牧沉在小角的尖上捏了捏:“不错,挺热的。”
“什么叫挺热的,”时苏不满道,“你知道吗,普通的魔龙,要修炼几十年,才有随意化形的能力。”
“这么难,”牧沉起了兴趣,“你之前用了多久。”
小龙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肚皮:“上一次,我只用了两年。而这一次,五天。”
不过现在他的肚皮不圆滚了,这动作的可信度减弱了许多。
“哦?”牧沉挑眉,“那两年,是在山谷里的两年?”
“对呀。”
“那么,”牧沉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告诉我,你第一次化形后,独自出了山谷,都见过哪些人?”
“唔?什么人”时苏傻傻地张了张嘴,“你说的哪个。”
他下山后游历四周,每天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他哪儿知道牧沉说的哪个!
“不记得了?那就把他们的名字,全都写下来。”
牧沉温柔地笑,嘴里却说着令人发冷的话:“不着急,慢慢写,一天一个也行。不是想出去玩么?等你写完了,才能出这个领地。”
时苏:?
“不是,你为什么?”
“我说过,会找到杀你的人。我说到做到。”
牧沉俯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留下一点冰凉的温度。
小龙被这个吻石化了。他懵懵地转过脑袋,用求助的目光望向纳尔。
“噢,我该回去了,”纳尔躲开他的视线,“那么魔王先生,我先走了。”
纳尔飞快地逃离了现场。训练场只剩下了阴沉的魔王和心虚的小龙。
“别怕,先跟我去吃饭,”牧沉握住他的手指,“晚点再写。”
时苏:
“真的要写么。”他小声嘀咕。
“怎么,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想包庇他?”
时苏使劲摇头:“没有。没有这个人”
他好想哭。
晚饭后,他被牧沉挟持到了大书房里。一路上,他既用不了用翅膀,也不可以光脚下地,整个就没离开过牧沉的手。
到地方后,他发现这不是白天来的书房,而是另一个密闭书房,中间的大圆毯上摆了个水晶桌,旁边围了一圈布制沙发,四边连个窗户也没有。
时苏:“其实没有必要的,我又不会跑”
牧沉找来一张羊皮大纸铺在他面前。
“写吧,”他搂着小龙,坐上水晶桌旁的软垫,“我陪你。”
时苏拿起羽毛笔,在纸上戳来戳去,犹豫地点了几下。
没有办法了。
他哪有什么可写的人??
时苏把羽毛笔一摔,撒娇似地拱进牧沉怀里:“呜,我写不出来。因为其实”
他哽了一下,又道:“其实我是自己死的。”
时苏主动握住牧沉的手,用软乎乎的手掌温暖那冰凉的指头。
“就是,你和纳尔去看的那个火山。我当时在那里睡觉,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然后就重生了。”
他忸怩地说完,然后抬起眼珠,正对上一双黑冷冷的眸子。
完了,魔王压根没有信。
“是真的!”小龙着急了,“真的没有人杀我。况且除了你,我都记不得那些人的名字,你要我写什么嘛”
“只记得我,”牧沉的脸色温和下来,“过去几年,你只看见了我?”
“唔?”小龙迷茫地眨巴着眼,“我见过很多人啊”
见牧沉的脸色不妙,他又立刻大喊一声:“但是!”
“但是,你是唯一能杀我的人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是,只看见了你嘛。”
他扯扯牧沉的袖子:“所以,就不要写这个了。真的没有那个人,你信我。”
小龙用坚定的目光望着他,而那双眼睛实在过于水灵,再加上这小动作,反而有种可怜求饶的感觉。
牧沉只得叹气:“好。”
小龙扑进他怀里:“那,我们可以回去了么。这里好暗,我不喜欢。”
牧沉薄唇微勾,手顺着小龙的脊背往下捋。
“可以回去。不过——”
时苏身子一僵,尾椎忽然被揉了一下,他浑身一个激灵,喉咙里发出尖软的哼唧声。
“呜呜,不要乱摸”他想夹住膝盖,却更用力地贴上了魔王的腰。
小龙挪动四肢,绵软地挣扎。可惜,魔王单手就能把他的小身板摁在怀里。
“小时。欺骗本王,可是有惩罚的。”魔王的语气阴冷冷的。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小龙在魔王的怀里发颤。
他很怕,但尾巴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缱绻地缠上牧沉的手腕。
这是邀请的动作。
“不,不是”
黑色的袍袖遮住小龙的背,牧沉的左手很灵活,指节带茧,指腹却很温软。它侵入那层白纱安抚着,仿佛要把所有宠溺都融进去。
小龙趴在魔王的怀里,断断续续地呜咽。
那声音又软又黏,可怜无比,像只受欺负的小野兽。
魔王仅用一只手,就把他吃干抹净。
小野兽要发毛了。
于是,在魔爪即将覆上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时,时苏露出獠牙,纤细的双臂箍紧牧沉的脖子,脑袋却埋在对方的胸口,不敢抬起。
“你干嘛!我要咬你了——呃。”
牧沉手一使力,他身子瘫了下去。
小龙的人形也被魔王抹遍了了。
感觉没有清白了。
他眼皮湿红,睫毛糊上了泪花,呜呜咽咽地扯着牧沉的衣领:“狗魔王,你不是人!”
牧沉心头又有了一丝不忍,他怜惜地吻在那白皙的小耳尖上。
小龙的皮肤像灼了龙焰似地发烫,甚至酝出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和他常睡的金丝绒毯一个味道。
这味道令人发狂。牧沉忍着心头的躁动,温声温气地说:“想停下吗。”
简直是明知故问。
时苏开口想骂,而对方又恶劣地动了动手指,这骂声便化为了一丝迎合似的哼吟。
他羞得想立刻钻进火山口。
“不想?”
“你这样,我怎么说嘛”小龙终于服了软,“你先不要弄了,好不好。”
“要我停,就给我名字。”
小龙挠住自己的耳朵,抓狂地“嗷”了一声。
“真的没有这个人!都说了我是自己摔死的!不信你就去问纳尔!”
牧沉神色不明地打量着他的表情:“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就在骗我。”
“我哪里骗你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你说是我杀了你。”
“我那不是怕你不信么!所以就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编出这么蠢的理由?你觉得我信吗。”
“那你要怎么才肯信嘛!”
时苏泄气地扒住他的手臂:“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先放开嘛。”
“想什么呢,”牧沉面带笑意,“惩罚还没结束。”
“呜放过我不行么。”
封闭的书房里,滚灼着暧昧的湿度,小龙依在他的胸口,微仰着颈子,瞳孔逐渐涣散,唇间吐出细弱的哭腔:“不行你不能这样。”
而就在他即将哭出声时,那只手突然停了。
不上不下,就这么卡在半截。
时苏:
他眼眶挂泪,傻乎乎地盯着牧沉。
“抱歉,我做得太过了。”牧沉脸色淡定,但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他收回手去,风轻云淡地拍了拍弄皱的袖子,把小龙捧回沙发上。
“惩罚结束了。”
牧沉颇有风度地合上时苏的衣衫,把他松乱的裤带技系紧。
“下次,不要再骗我——”
“轰”地一声,一团比拳头还大的火球擦着他的耳鬓飞过,牧沉即刻闪身,但衣领还是烫了个洞。
小龙如愤怒的小老虎般一跃而起,气力陡然增大,把牧沉摁到了地板上。
“我要吃了你!”他恶狠狠地宣布,獠牙扎进牧沉的锁骨,鲜血涌了出来,牧沉保住他的腰就地一滚——
嘭地一下,小龙的腿撞到了水晶桌上,他吃痛地闷哼,然后
终于呜噜噜地哭出了声。
不过不是因为那个原因,而是因为脚撞痛了。
他下面本来难受得要命,这么一疼,直接就焉了下去。
“怎么样了,撞疼了吗?”牧沉焦急地搂住那哭唧唧的一团,“对不起,我——”
“走开!”小龙爪子往他脸上一挠,留下四道指甲印。
还好,不算深,刚刮完就愈合了。
牧沉贴上那张哭红的脸蛋,滚烫的泪珠融化在齿尖,怀里的人越哭越凶。
“我恨你”他听到一声微弱的呢喃。
牧沉心头一滞。
这下好了,他在小龙心中地地位,直接从“讨厌”晋升成了“恨”。
他目测着小龙裤腰下的形状。
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牧沉动了动喉结,却什么也没说出口,最终只是沉默地抱着小龙,像撸小猫一样揉他的头。
这一招很管用。小龙不一会儿就被撸乖了,迷迷糊糊地抽着鼻子。
牧沉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丝巾,为小龙擦泪。
“别哭了,”牧沉撩开他额前的发,“是我的错。”
他本想着,用这个不大不小的惩罚,让小龙乖乖求摸。
谁知竟弄成了这样。
时苏垂眸撇嘴,任凭牧沉说什么,也不理睬。
委屈巴巴的,也不知还有没有生气。
“先回去吗?”
小龙撇开头,还转开了身子。
牧沉试探着抬起小龙的膝盖,见他没有反抗,便把他打横抱起。
“走吧,今晚回我那儿。”
夜深了,路上没什么人。魔王抱着他的小龙,安静地往回走。
时苏依在他身上,恍惚地盯着他的喉咙。
应该把他一口咬死的。
小恶龙愤愤地念叨。
咬断喉咙,可以一击致命。
被占了便宜,难道就这么过了?
可是他更生自己的气。
风起大了,时苏抓紧牧沉的肩,正好按住被风吹得鼓起的黑袍。
魔王的黑袍是绸缎面的,很滑。刚才的揪扯中,崩掉了一颗扣子,那衣领大敞开,冷飕飕的夜风打在那块龙焰的灼疤上。
他盯着那块疤,又想起了牧沉送他财宝的时候。
也许这就是贪的代价。
他收下了魔王的财宝,就只能任凭魔王玩弄。
他真的是条用金钱就能收买的傻子龙。
时苏抱住牧沉的脖子,又开始咕噜噜地抽泣。
牧沉:“”
有点慌。
“别难过了,待会回了寝宫,我帮你再弄一次——”
“啊啊——”小龙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许再说了!不许,不许再提这件事!”
“好好,不说。”
时苏就这么哭兮兮地回了寝宫,刚进门,他就一跃而下,冲进浴室里放满水,然后跳进去发呆。
身上的热度还没有消。他本是讨厌水的,可此时,他只觉这水清凉又舒适。循环的水池里,水波一阵阵触碰他的皮肤,温柔有力。
其实,魔王的手还不错。
时苏倒抽一口冷气,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呆。
他疯狂地摇脑袋,尝试把这“肮脏”的想法给丢弃,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回忆起刚才每一下触感。他围着水龙雕塑一圈又一圈地扑腾,整个身子都在发热,弄的池水都要沸腾起来。
“不是的,肯定不是的”
他哀嚎一声,泄气地跌坐在水龙的脚下,变出翅膀和尾巴,牢牢抱住自己。
好没出息。
他是条没出息的龙。
时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帘外的影子。
牧沉就站那儿等着,直到小龙石化成一个球,他终于按耐不住,掀帘而入。
“要在里面待多久?”他蹲在池边,手里拿着一块大毛巾,“出来吧,我帮你擦身。”
时苏翅膀一颤,缓慢地抬起头来。
“你,想,得,美!”
小火龙突然发飙,他翅膀一掀,池水卷起巨浪,瓢泼而下。
牧沉浑身湿透,薄薄的睡袍纠缠在身上,水滴顺着额前的发丝往下,贴着胸腹的线条滴落。
他索性把布料扯了,只剩了一条打湿的短裤,牢牢地贴着,看上去跟没穿似的。
“既然这样,”他起身道,“我下来了。”
时苏惊慌地拍打翅膀,嗖地飞滑到了池子的另一头。
“你走开,你走!”
牧沉迟疑片刻,还是捡起衣服:“那你自己出来,我等会儿再洗。”
他从柜子里找出一块干毛巾留下,走到门口时,回头瞥了一眼。
小龙像只奶白的鹌鹑一样,躲藏在阴影里。
又不是第一次看他脱。衣。
怎么突然就怕起来了?
他压下抬起的嘴角,转身出了门。
时苏在水里又磨蹭了一会儿,确认牧沉走了以后,才爬上岸。
他以极快的速度蒸发掉身上的水,收起翅膀和尾巴,用大浴巾裹住身子,忸怩地走到门廊。
“出来了?”牧沉披了一条金丝绒毯,正坐在竹椅上翻书,“衣服在卧室——”
他话没说完,时苏已飞快地冲进卧室。一套白色带粉的睡衣整齐地叠在床上,他两三下就套上,翻滚到大床上,生怕牧沉看见他换衣的过程。
待歇了两口气后,他指尖弹出一小股风,把桌上的烛台熄灭,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牧沉如往常一样躺到他的身后。
只是这一次,时苏没有翻过身的勇气,他突然搞不明白,以前的自己怎会如此随意,竟主动趴到牧沉的身上睡。
一定是魔怔了。他中了魔王的计谋,魔王用财宝收买他,又一步步地“勾引”他——
床那边的人翻了个身,熟悉的触感贴了上来。牧沉从背后拥他入怀,扣住他纤细的手腕。
小龙矜持地窝在魔王怀里。
这还是第一次,牧沉主动从后面抱他。
明明都是抱着睡,可感觉却不一样了。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又快又重,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木香的气息裹挟着他,背后是紧贴的肌肤。他坠入了温柔的魔咒里,却不可抗拒,要把他生生溺死。
“晚安,小时。”
牧沉在他的头顶印下一个吻。
魔王似乎睡着了。他呼吸平稳,体温适宜,将小龙柔软的小身子拢在怀里。
可时苏却睡不着。
他曾大摇大摆地把牧沉当睡垫和抱枕。而现在,轮到他自己当抱枕了,脑子里却一片乱麻。
牧沉的手正握着他的手背。
他翻过掌心,悄悄拉过那只手,贴上自己滚烫的面颊。
也许,这样就可以睡着了?
时苏合上眼皮,而牧沉却在他的鼻尖捏了一下。
“乖,别乱动。”手臂挪了个位置,揽在他的腰上。
时苏闷闷地“唔”了一声,身子却愈发的热,连骨头都蒸得麻麻的。
怎么办,睡不着了。
今天应该回山风殿的。
小恶龙很后悔。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时苏被一阵吱吱的乱叫声吵醒。
他感觉几乎没怎么睡,睁眼时,全世界都是朦胧的。短毛球不知何时飞到了蛋窝里,肥胖的身子挤在里面,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时苏翻了个身,床上空空如也,牧沉已经不见了。
感觉已经中午了。
他望着天花板上不知名的飞龙雕纹,一阵极度的尬意从头渗到了脚。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苏在床上滚了一圈。
好像被牧沉给摸了。
他扯紧床单,又滚了一圈。
他被牧沉摸了,还撸了前面的“小尾巴”。
而他竟然,还舒舒服服地,躺在牧沉的床上,又睡了一晚!
“啊啊啊啊啊——”
他在床上翻了几个筋斗,又跳下地板跑了两个圈,最后红着脸冲向窗台一个振翅飞了出去。
“狗牧沉!我要杀了你!”
他翅膀挥得太用力,直接把刚爬出蛋窝的小狮鹫给吹飞到了墙上。
小狮鹫:“唧唧?”
而此时的牧沉心情尚好,他正在书房里,听人汇报行动。
“我查了下,那个人果然逃去了渊厄那里,”玉木从书架后走出,“但灼月鸟没有复活。”
“所以返生道具没有被拿走,而是被神石吸走了,”千云坐在另一头的小椅子上,“那个神石你们真的见过?”
“我很久以前,见过里面的图案,”玉木说,“按照正常的时间来算,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忘了是第几个世界的事。”
“你好强,这都能忘。”千云唏嘘,“我真的,对每一次死,都记得一清二楚。”
“你今年才来,记忆会新鲜些。待久了,就开始忘了,我们都是这样。”
千云瞥了眼魔王:“会长,您还记得吗。”
牧沉手上翻阅着一张张画像纸,没有抬头:“不记得了。”
他拿起羽毛笔,在一张男性的素描像上画了个叉。
“啊”千云挠挠头,“真的会忘记吗。”
“没什么可记的,”他盯着画像,食指无聊地轻敲桌面,“不如把记忆留给值得的事。”
就比如现在。他感受到一股魔力的波动,从不远处的天空荡来,就在离窗最近的塔楼后面。
他的小龙飞过来了。
他想起昨晚的时苏,睡在他的怀里,乖巧如幼龙的形态,任凭抚摸。
嘴里说着“讨厌”和“恨”,身体却老实地靠过来,实在是可爱得紧。
他冷淡的脸上浮出柔和的笑意。
牧沉已经完全摸清了——时苏,一条极度口是心非的龙。无论他说什么,都得反着理解。
也就是说,讨厌,其实是喜欢;那么恨,自然也就是爱了。
牧沉越想越觉得在理,他起身走到落地拱门边,撩开纱帘,准备迎接“爱”他的小龙。
五十米之外,时苏正滑翔而来。
他的身影洁白圣洁,龙尾在身后摆动,尖端是奶橘色的,在阳光下闪着浅金的光,如点缀的宝石。
牧沉走到空地,抬起小臂,示意小龙降落在他的怀里。
然而正当他满怀期待时,一团明艳的火球冲了过来——
“狗!牧!沉!”空中传来一声软糯的咒骂,“我要杀了你!”
和预期得不太一样。
不是昨晚还好好的吗?
但牧沉来不及多想,他闪身躲过,那火球直接炸烂了身后的花藤,木架化为灰烬。
听见响动,玉木和千云赶了出来:“发生什么了?”
“没事,你们先进去。”牧沉淡定地整了整吹乱的衣袍。
“牧沉!”时苏悬停在栏杆上,指着牧沉的鼻子,“你是个流氓!”
听到此骂,玉木依旧镇定,而千云却忍不住了。
他听到过很多骂会长的话,但从未有人说过这个
他瞅了眼玉木,又瞅了眼魔王,最后还是凑到玉木耳边小声道:“那个,会长和魔眼到底是什么关系?”
玉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听命令,先进去。”
见两人进了屋,牧沉才无奈道:“你非要闹到人尽皆知吗。”
“你怕了吗?我就是要让全黑曜的人都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我们的关系?”
“你少胡说!”小龙的尾巴愤怒地扬起,“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说是朋友?”牧沉缓声道,“我是你最讨厌的朋友。”
“你!我”小龙卡了壳。
牧沉悠然地坐到长石椅上:“或者说,是最恨的朋友?”
“什么人会对朋友做这种事!”小龙眼睛里又气出了水,“你简直——”
“你若觉得我轻薄了你,就杀了我。我给你这个权力。”
魔王笑得有恃无恐,眉毛愉悦地舒展开,仿佛在说什么有趣的事。
时苏咬紧牙关,翅膀一振,飞扑到牧沉的腿上,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不过是看你帮过我”
他控诉到一半,又换了副凶狠的面孔:“总之,今天你必须——”
“我会对你负责。”牧沉轻柔地打断他。
那凶凶的小脸蛋呆滞了一瞬。
“你不想出去逛街么。”牧沉趁机把他抱在腿上,“不是想买新衣服,还有金马车?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小龙收起翅膀,眉毛耷拉着,似乎真的在思考。
他拉过小龙的手,放在掌心。
“我想对你负责。”
一双好看的手撞入时苏的视线。
他太熟悉这双手,曾经拿剑刺过他的手,也抚摸过他的每一寸龙鳞,和皮肤。
他的心口莫名地颤动。
这种感觉好怪,就像他和牧沉的关系。
“你是,说真的?”他低着脑袋,睫毛扑闪着,“你没有逗我。”
“没有逗你,我是认真的,”牧沉捏捏小龙的手指,“你还不明白?”
“那”小龙稍稍抬起眼帘,粉嘟嘟的嘴唇犹豫地蠕动,“那你,要给我买金马车?”
那心动的小眼神,把魔王的心都融化了。
“嗯,是新的马车。”
“唔,”时苏抿了抿唇,“那,本座明天就要。”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我现在,可以很好地伪装了。”
说着,他头上的龙角慢慢地缩进蓬松的发顶里。
“明天,你就要带我去玩。”他抱住牧沉的颈子摇晃,“还要带上短毛球。”
果然,黄金是最好的疗药。刚才还在发怒的小龙,立刻就变得黏人起来。
“好。那就明天。”牧沉捏捏他的脸蛋,“不过”
小龙眨巴着眼睛:“不过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负责’,是什么意思么?”
“知道的,”小龙心虚地转开视线,“就是,对我好嘛。”
“我之前对你不好?”
“嗯就是说,你以后会对我更好。”小龙点点脑袋。
牧沉蹙起眉头:“仅此而已?”
“那你还想怎样。”小龙对他耸肩。
“时苏,”他突然掐住小龙的脸蛋,“装傻,是会付出代价的。”
“哦,”时苏倔强地撅嘴,“你能把我怎么办呢。”
牧沉:
这小调皮,难道是想使什么小花招?
“本座,也不是那么好侍奉的龙。”时苏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到扶手上。
“你要是好好表现,我咳,可以考虑。”
他双臂抱肩,一只秀气的脚踩在牧沉腿上,做出骄横的模样,可嘴唇却紧张地抿起。
牧沉忍不住想笑。
愈发确定了,时苏是一条别扭到不行的龙。
“好。你想让我怎么表现?”
“第一,你要对本座言听计从,”小龙郑重其事地竖起两根指头,“第二,你要以我为首。”
这两条好像区别不大。
但牧沉认真地听,见小龙不说话了,又问:“没有第三了吗?”
“第三,第三”小龙拧着眉毛,“第三,我再想想。”
他智慧的小脑瓜正努力转动。
事已至此,一定要把魔王给掏空。
他纠结得眉毛都拧紧了。牧沉实在看不下去,只得提议:“那就先保留着吧。你还有一次对本王许愿的机会。”
“这不是许愿,”时苏不满道,“这是命令。”
“好,命令就命令。”
时苏重重地“嗯”了一声,双臂环住牧沉的脖子:“抱我进去。”
牧沉拖住他的膝盖弯起身,而小龙忽然两脚一蹬,坐到了他的肩膀上,胳膊压在他头顶。
好在小龙很轻,他的肩膀比较宽。但即便如此,这个坐姿还是太勉强了。
“你一定要这样坐吗?”
“我就要。”
牧沉只得把他扛进屋内。
两个影巫正围在桌边,见魔王和小龙以这种姿势进了屋,一时都有些傻眼。
不过牧沉倒很淡定,他拉开藤椅一坐,小龙差点就滑了下去。
“告诉鬼犬,继续派人跟踪渊厄。你们先下去吧。”
“是。”
退出门外后,千云一脸担忧地回望两下,才拉上门。
“长得美可真好啊,都能骑到会长脖子上了。”他艳羡道。
“会长虽和蔼,但从不让人踩在头上,你别瞎说了。”玉木正色道。
然而屋内,时苏已经调整好了姿势,骑到了魔王的脖子上。
不过这姿势确实不方便,他虽体态纤小,但腿也不短,最后只得扭来扭去,滑到牧沉的背上趴着。
他下巴搭在牧沉的头顶,鼻尖微动,闻到股沐浴用的草叶香味。
牧沉翻开桌上的羊皮纸浏览。而时苏则越过他的头顶偷看,手指绕着他的发尖玩儿。
“你会做菜么,”他喃喃道,“你会做烤鸡么。”
牧沉翻页的手停下:“我会做一些简单的。”
就是味道不太好。
牧沉没有烹饪的爱好,也没有时间。在这个世界里,他倒是悠闲了很多,但自从黑曜成立,有了专门的厨师,他就忘了烹饪的技巧。
“我想吃你做的,”时苏舔了舔嘴唇,“我要吃烤鸡和奶糕。”
“你不吃皮丘做的了?”
“我要你给我做,”时苏抱紧他的脖子,“就要你做。”
“好好,晚上就做。”
“你要对我负责,就要伺候我的衣食住行。”时苏捏着牧沉的一簇头发,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你还要每分每秒都陪着我。”
他暖乎的气息吹在牧沉的耳朵,发尖扫得痒痒的。
一只挠人的小野兽。
牧沉微微侧头,对上欲言又止的大眼睛,还有精致的小鼻梁。
纯到极致的可爱,可以令掠食者发狂。
他冷清的眼底暗藏火舌,舔过小龙的脸廓。时苏接受到危险的气息,警惕地缩回脑袋。
“你干嘛你要是乱来,就不给你机会了!”
“我没想做什么,”牧沉调笑道,“魔眼先生,你不是很强吗?别那么紧张。”
时苏轻轻吁气,还不忘加上一句:“我没有紧张。”
然而下一秒,趁着他放松的功夫,牧沉忽地靠近,往他的唇上啄了一口。
时苏:“!”
温凉凉的,留下一点柔软的湿度。
好像被偷袭了。
他嘴唇一张一合,如惊慌的小鱼。
牧沉却坐回身去,若无其事地继续翻书:“晚上想吃什么,先列个清单,我叫人去买食材。”
小龙呆傻地“喔”了一声。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这天下午,纳尔有事没来,时苏便拉着牧沉到了训练场,让牧沉给他当陪练。
最近,他的学习任务是“基础剑术”。魔龙虽不需要用剑,但纳尔说他的人形体格不够“强壮”,练剑可以提升肢体的协调度和反应度。
“本座的训练人烧坏了,”时苏指着地上已经烧成黑色的铁块,命令道,“你来做我的陪练。”
牧沉走到场边:“你要让我当靶子?”
“又没让你站着不动,”时苏哼了一声,“你不会躲么。”
“我要是躲起来,你是找不到的。”
“语气这么大,那就跟我对战吧。”
他半蹲下身,如即将飞扑的小豹子一般弓身:“拿出你的武器来。”
像模像样的,还挺认真。
“我不跟你打。”牧沉无奈道,“让鬼犬跟你练练。”
牧沉朝旁边示意,披着大兜帽的鬼犬从阴影里钻出。他肩膀颤抖着,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沙哑的嗓音神经质地“咯咯”了两下:“好啊,让我感受一下吧,希西尔恶龙的洗礼——”
“鬼犬,”牧沉打断了他的发言,“注意你的身份。”
“好的,魔眼大人,”鬼犬立刻站直,礼貌地鞠了个躬,“让鬼犬为您服务。我将使用我的最强武器,与你战斗。”
说着,他退到一边,袍子里钻出条白色棉絮一样的透明物,仔细一瞧,竟是那条叫奇奇的幽灵腊肠犬。
“汪汪!”奇奇在半空中扭成个毛巾,旋转着向时苏飘来,咬住他的衣摆。
可惜它没有实体,这“攻击”显得毫无意义。
时苏疑惑地看了眼鬼犬,见对方没了反应,他又瞅了眼奇奇。
“什么意思?”他气愤地指着那条胡乱蹦跶的小狗,“你让我跟这条小狗打?”
感觉被小瞧了。
然而鬼犬低头不语,还悄悄退后一步,平移到树桩后躲着。
“牧沉——”时苏扑到牧沉的身上,“你跟我打,我要你跟我打!”
牧沉叹气:“行吧,你退到那边去。”
他起身时,从左手的袖口里抽出一把木剑。
“来。”
他随意地站在原地,等着小龙冲过来。
小龙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也是木头做的。
他郑重其事地挥了两下,然后腾翅起飞,朝下劈刺而来。
如果是训练铁人,这时应该感应到魔力的冲击,然后闪身躲过,然后再还一剑回来。
可牧沉只是偏了偏肩膀,没拿剑的右手接住小龙的胳膊,一个转身就把他的力道化解。
他还抬住小龙的腿,把这纤柔的身子轻松抱住。于是,这两条腿,还不得不夹在他腰上。
这从天而降的袭击,莫名就变成了投怀送抱。
时苏:。
“我要跟你打剑!不是让你逗我玩!”
他用木匕首的柄端戳住牧沉的肩:“本座命令你,像你以前那样,与我名正言顺地大战一场——嗷。”
啪地一下,匕首落了地。牧沉手往下移,拍在他尾椎往下一点的位置。
又软又结实,隔着衣服都有很好的手感。
时苏:“”
他脸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气得两只小角都钻了出来。
“我打了,魔眼先生。还要继续吗?”
牧沉问得温文尔雅,妥妥一个君子。
绝对不是打龙屁股的坏蛋。
“流氓”时苏小声骂着,两只爪子扣住他的肩膀,小嘴在他的脖子上咬来咬去,留下好几个牙印。
好在他没伸出獠牙,这咬痕立刻就消了。
“好了,别闹。”牧沉捏住一只热乎的小龙角,时苏立刻静了下来。
“还练吗?”
“不练了,你一点都不配合,”时苏嘟囔着,“你是觉得我太弱了,所以就让着?”
“你怎么可能弱,”牧沉刮刮他的鼻尖,“我是舍不得伤你。”
“我又不怕你伤。”
“我怕。”
魔王抱着小龙往城堡里走,奇奇还跟在后面飘,而鬼犬却不知了去向。
时苏趴在他肩上,盯着这个只剩灵魂的小狗。
然而鲜有人知道,留在世间的幽灵,连灵魂都不是完整的。这只小狗,其实也只是奇奇的一缕神魄。
“那你以前怕么,”时苏忽然问,“你以前不是总来打我。”
牧沉行走的脚步慢了些。
“以前,也怕。”他说,“怕你死在别人手里。”
“那你也没有来杀我呢”
“我从来没想杀你。”
他们走进一个空旷华丽的大厅,中间坐落着一个近十平米的大喷泉,环绕着一圈大理石长椅。
牧沉把他放在了椅子上,蹲身整理他弄皱的纱袍。
“牧沉,你为什么不治好那块疤?”
时苏看向他,透过松散的黑袍,露出灼疤的一半,是尖尖的,摆动的纹路,像龙的尾巴。
牧沉却垂下眼帘,手指认真摆弄他白袍上的扣子,不打算回答。
“本座问你话呢,”时苏两手搭上他的肩,“为什么不治?”
“不想治,”牧沉眼里的笑意隐去,整个人又变得凉淡淡的,“我想留着。”
“为什么不想,”时苏追问,“难道你还记恨我么?”
这是最大的可能了。
把恶龙烧过的伤痛,刻在皮肤上,然后告诫自己不可忘却。
时苏猜测着,但对上牧沉的视线时,那双眼里的情绪却如此热烈。
一个冰冷的人,却几乎把他灼化。
“我怎么可能记恨你。”牧沉撩开他额前搭着的头发,“只是想留着,没别的原因。”
“怎么可能没原因?”他越不回答,时苏越是较真,“留着好玩?当纹身?”
“嗯,对,”牧沉点头,“纹身。”
留下灼痕,只是为了纪念那一刻。
他遇见了一条龙,美到极致,强大又笨拙,每次吟唱魔咒,都要花个五六分钟,有时还要在天上转圈炫技。
傻子都能预判它的行动。
“因为那天,比较特别,”牧沉娓娓道,“还记得下雪的那次么?”
那是个冬日,希西尔山谷里飘着鹅毛大雪,牧沉提着剑来访,恶龙却冬眠了。
他执着地找了三天三夜,冷到骨头发僵,终于寻到了恶龙冬眠的地窖。他悄悄靠近,想触碰那漂亮的鳞甲,然后理所应当地,被龙焰洗礼了。
“很烫,我觉得很好,留下了。”
这故事简直是无厘头。
时苏面露疑惑:“唔,被烫了,还觉得很好?”
“因为是你”
牧沉咽下最后几个字,牵过小龙的手。时苏的手背滑软,指甲圆润,略带粉白,揉起来也很嫩。
他引着小龙的指头,贴在唇上轻吻。
时苏被这一系列举动弄得懵懵的。
但牧沉的嘴好凉,冰得他指尖都颤了一下。
时苏也记得那个下雪天。
他还是条巨龙,不过只是睡梦中翻了个身,张口喷走了一个偷偷接近的蒙面人。
但他知道那是魔王。魔王的法力强大,哪怕刻意低调,气质也很独特,明明有着锋利的眼眉,眼神却温柔如水,出手时又变得狠厉,实在让龙捉摸不透。
“你为什么不躲一下。”他问。
“因为我怕冷,而你的火,来得刚刚好。”
牧沉坐到他身旁,闲适地靠在喷泉池上。
“我第一次死,是掉进了冰湖里,湖面结满了冰,我上不来,心脏停止后,还在里面封了很久。”
牧沉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时苏心口酸酸。
他想起那时的牧沉,每次来见他,都很愉悦的样子。
一定是因为死得太惨,那种冰冷的感觉刻入骨髓,才有了用火烧自己的“自虐”倾向。
这就是牧沉脑子不正常的原因。
短短几秒,时苏就脑补完了魔王的身世。
他告诫自己不要心软,但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靠了过去。
小龙抱住牧沉的腰,龙尾巴也偷跑了出来,缠在牧沉的手臂上。
“你好笨,”他仰着脑袋,“你怎么摔进去的。”
但牧沉岔开了话题:“后来,我就进入了一个副本,一直轮回到现在。”
“副本,是其他的游戏么。”
“嗯,规则错乱,我掉进了这个世界,出不去了。然后我就遇见了你。”
他低头对上小龙的粉眼珠:“时苏。”
“嗯?”小龙乖巧地眨眼。
“我喜欢你”
小龙紧张地攥着他的袖口。
“的龙焰。”他微笑着把话补完。
小龙鼓了鼓腮帮:“只喜欢我的龙焰?”
牧沉怔愣片刻:“不,当然不只”
这不是什么难说出口的话。
但他却喉咙发紧。
牧沉从未真的喜欢过谁,更何况一条龙。
除了时苏。
他早已把所有执念都投给了希西尔,而现在,这条龙正靠在他的怀中,嘟着小嘴“撒娇”。
“怎么呢,不喜欢我,只喜欢我的火,你把本座当什么了?”
“不是,没有。”牧沉动了动喉结,“我没这么说。”
“那怎么说,”小龙的尾巴挂上他的脖子,“难道你不喜欢我?”
牧沉的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我,喜欢。当然。”他话都捋不顺了,“这还不明显么。”
牧沉捧住小龙的脸:“我喜欢你。”
他掌心的小脸蛋烫烫的。
时苏移开视线,嗫嚅着:“那我是你最喜欢的龙?”
“你是我唯一的龙,哪里来的‘最’。”
“唔,那你要说‘我最喜欢你了’。”
“好。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牧沉配合地重复。
时苏这才满意。他趴上牧沉的肩,脑袋羞涩地埋进袍子。
“但是,我还是讨厌你。”时苏声音软绵绵的,“所以,你要对我很好很好。不然,我就不要你负责了。”
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身子却牢牢地黏着牧沉,还四肢并用地抱住他的腰,生怕他逃走似的。
牧沉自动把“讨厌”两个字翻译成了“喜欢”。
他指尖掐掐小龙的尾巴尖,听到一声细微的“咕噜”声。
“我饿了,”时苏推开他乱摸的手,“给我做吃的。”
“好。”
魔王抱着小龙去了厨房。
现在还早,后厨没人,皮丘也不在,魔王只得亲自在储食库里翻找。
他提着一包新鲜牛肉出来,案板旁多了一张菜品清单,上面是小龙幼圆的字迹,比中午写的多了整整一倍。
“这是本座新加的菜,”小龙坐在空长桌上,两只脚丫一荡一荡的,“你要一个个做给我。”
牧沉扫了一眼纸张:“这么多,今天怎么做得完。”
整整四十几道菜,甚至还有小龙不爱吃的野菜蘑菇汤等。
就算他有十只手,也不可能做出来。
“这是接下来一周的一日三餐,不用一下做完的。”
牧沉抹了把额头的汗:“一周吗。”
见魔王犯怵了,小龙犀利地眯起眼:“怎么呢,还没开始,就觉得累了?”
“没有,不是这个原因,”牧沉脱下外袍搭在一旁,“只是我只会做简单的。”
“那就简化一下步骤。”
“但我可能,会做得很难吃。”
“没关系,本座不嫌弃你。”
“可”牧沉说不下去了。
小龙耷拉下眉毛,一副失望又委屈的样子。
这谁能拒绝得了?
可牧沉的厨艺真的很差。他只会做速食,在现世时,他从来不逛菜场,也没有野外求生的经历,死后也没有刻意研究过。
他甚至分不清蘑菇的种类,说不定会做出一碗致幻毒汤。
牧沉长长吁气:“好吧,但是先说好,这几天你要是吃不下去了,随时叫停。”
“好耶,”小龙扑到他怀里,“我要吃你做的肉。”
时苏已经计划好了。厨艺都是可以学的,他要把魔王“调教”成他想要的模样,不但要“听话”,还要伺候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这才是恶龙该做的事。
时苏直想为自己点赞。
“这个牛肉,先拿走吧,”他大摇大摆地踱步到烤炉旁,仿佛巡视领地的主人,“今天,我要先吃烤猪蹄。”
“好好。”魔王任劳任怨地把肉搬回去。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牧沉渡过了非常难熬的一下午。
他宁愿去再杀几个S级怪物,或者再和灼月鸟打上几个来回,也不愿意在这儿烤猪蹄。
后厨是皮丘和几个大厨的领地,特别是这个烤炉,为了适应小龙的口味,皮丘给它上了个奇怪的机器,是个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显示屏,就贴在箱门的正面,而牧尘压根不知道怎么操作。
他只好硬着头皮把猪蹄切成块涂上料,等弄好时,手上已经油油的。他把猪蹄放在烤架上推进去,想着不过就是烤箱,盯着烤熟就行了,结果几分钟后,那猪蹄直接烤成了碳。
“这个我不会用,”牧尘用毛巾擦手,“我重新再弄一遍。”
小龙蹲在空桌上,眨巴眼睛望着他,也不说话。
“咳,这次一定成功。”
牧沉又重新弄了几个猪蹄,这次他学乖了,没用那个奇怪的装置,而是使用了最原始的方法——烧炭。
但储物室里的煤炭不多了,他找了半天,只弄来几块碎碳,堆在烤东西的在架子下,却半天也点不着。
很好,这次连生火都成了问题。
牧沉忙得焦头烂额,身上还沾了几处菜油。不过,他虽看起来狼狈,做事依然有条不紊,只是没什么效果。
“嗯魔眼先生,能帮个忙吗?”他无助地指着碳盆,“用一下火。”
时苏抿着嘴,吭哧笑出了声。
他走过去,垫起脚尖,用手背擦拭牧沉的脸。
“你好笨,脸上都弄脏了。”
牧沉是个生火白痴。
不止如此,牧沉好像没做过粗活。
不过是烤个猪蹄,就弄得手忙脚乱,上作料的动作也很生疏,像是第一次画画的人执笔。
“还是得本座出手。”
时苏手腕一动,一团小火球飞了过去,熔进了碳里。
于是这烤架下终于有了温度,就是火星实在太小,碳也太少,不知要烤到什么时候才能熟。
牧沉沉默地盯着那堆生肉,表面淡定,心里却直发愁。
他需要一个皮丘。
牧沉朝躲在角落的鬼犬示意,然后拿起叉子,给猪蹄翻面。
“你现在翻它干嘛,都没烤出来,”时苏拍开他的手,“先不管它了,陪我去玩。”
“你想玩什么?”
“我要玩跳棋,”时苏伸出双臂,示意牧沉抱抱,“我们去休息室。”
休息室在小龙餐厅的旁边,是后厨们娱乐的地方,里面有不少玩具。
“等我洗个手。”
牧沉站在水池边洗手,小龙啪嗒啪嗒扑了下翅膀,重重地趴到了他的背上。
还好,他腰腹力量够大。要换个人,直接就被压塌了了。
牧沉背着小龙出了门。此时已经临近饭点,已经有零星的几个影巫来到了大厅,正三五人聚在一起聊天。
“我跟你说,这个酒真的很棒,”夏德拉从包里提出一瓶酒,“要不是来不及了,我肯定得多买几瓶。”
千云站在她旁边,斜着眼道:“你们几个少喝点吧,昨天都醉成什么样了。”
“那又如何,想喝就喝,反正这段时间都闲,”青季拉开椅子坐下,一只腿踩在桌沿上,“灼月鸟完蛋了,这个地方都没乐子了,无聊得很。来,给我倒点。”
夏德拉把瓶子往桌上一放:“自己倒去,顺便给我们一人拿个杯子。”
“行吧。”
青季摇摇晃晃地往后厨走,在转过拐角时,正好撞见迎面而来的魔王。
“会长大人。”他赶紧鞠躬,用余光往前瞟,一只光滑的小腿撞入视线。
小龙往魔王的肩上攀高,露出一个好奇的脑袋,圆滚滚的眼珠转了过来。
“唔,好香的酒味,”小龙砸吧着嘴,“我也想喝。”
青季嗅了嗅空气。他刚才酒瓶都没开,怎么会带着酒味,难道昨晚宿醉的味道还没散?
“青季,你们在喝什么。”牧沉问。
“啊,是夏德带的酒,您要尝尝吗?”
“留一瓶吧,晚点送来。”
牧沉落下这句话,沿着走廊往另一边去了。他背上的小龙绽开翅膀,在空中一扇一扇的,远看过去,如趴在魔王背后的白色小蝴蝶。
好漂亮。青季望着那和谐的背影,又妒红了眼。
“我也好想捡条龙啊。”
休息室在走廊的最角落,里面铺了厚厚的暗绿绒地毯,左边是几排木架子,上面堆了些木盒子,里面有棋牌,还有些奇形怪状的小玩具。
“这是什么?”时苏捡起一个方型的金属物,它中间有个圆形玻璃,里面像只眼睛。
“这是相机,”牧沉说,“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是一个走了的人捐赠的。但是现在它没电了,除了他,没人能给它充电。”
“电池?那又是什么。”
牧沉来到小龙身后,双臂绕过他的肩,把这个名为“相机”的东西接过。
“按下这里,就能记录下画面,随时可以翻看。里面还有你的照片,不过现在看不了。”
他拇指按在上面的大圆扭上,给小龙示意。
“记录画面,照片?”小龙听得懵懵的,“怎么才能用它呢。”
“首先,得有电。然后,再接上去。这比较困难,我们还没有这方面的技术者。”
“给我看看。”
小龙接过相机,在手中翻来翻去地摆弄。他见过不少奇怪的东西,只有这个,引起了他的兴趣。
能够记录画面的工具,那岂不是等于瞬间画完一幅画?
他站在这边玩,牧沉已经翻出了跳棋,在茶桌上放好。
这茶桌是矮桌,两边铺了几个蒲团,就靠在床边。外面是逐渐变暗的天色,几棵茂密的树冠投下一片阴凉,小花堆簇,有种闲适的情调。
牧沉盘腿坐下,宽而长的袍子搭在身边的蒲团旁,他往上面拍了拍:“不过来吗?”
“来了。”
小龙抱跑到他身边,小腿并叠在一起,侧身而坐,短裤沿下的膝盖透出粉嫩的颜色,连着白白的腿,一直接到同样粉润的脚踝。
牧沉垂下眼眸,忍不住瞥了过去。
这么好的皮肤,脚底却灰扑扑的。
“你怎么老不穿鞋。”牧沉皱眉。
“我不喜欢穿那个,”小龙翘着脚趾尖,“不舒服。”
人类的鞋让他有种束缚感。尤其是飞起来的时候,穿鞋很闷。
“因为这是爪子么?”牧沉笑了,他握住小龙的脚背,“龙的后爪,不适应穿鞋。”
牧沉的手很大,大半个“爪背”都被包裹住了。
他没有挠脚心,但时苏还是觉得痒痒的。
“不许弄我的脚——”
他刚想反抗,牧沉就用力捏了一下,他喉咙发紧,忍不住哼唧了一声。
有点像小猫被踩了脚。
“你走开,”小龙推开他的手臂,“走开。”
“好,我不弄了,”牧沉收回手去,整了整衣袖,“来玩棋,你走哪边?”
小龙刚把他推开,又贴了上来,靠在他的肩膀上,指头在黑棋和白棋之间点来点去。
“我要白的,你要黑的。”
牧沉把棋盘转了一下:“你不坐对面去?”
这种跳棋与现世的很类似,玩法更简单,且通常是儿童在玩,下棋者应面对面落座。
而小龙此时已经钻进牧沉的袍子。
“坐一边也可以玩嘛。”时苏抱着他的手不放。
牧沉的嘴角扬起温和的弧度。
这其实不太方便。他是左撇子,现在只能用右手下棋,而他很久没下棋了,横着看棋盘,总觉得有点不习惯。
但是,只要时苏一直这么主动,哪怕是倒立下棋,他都甘之如饴。
牧沉把棋盘转到横向,用右手摆好两方的棋子。
“你先来。”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时苏往前挪了挪,一只手悬在棋子上:“对了。”
“我们定个条件吧,这样好玩些,”他说,“输了的,必须答应对方一件事。”
牧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可以。”
时苏登时认真起来。
只要他赢了,再加上早上的许诺,牧沉就欠他两个条件了。
他是条好胜的龙。这场跳棋,他一定要赢。
小龙安静地捻起第一颗棋子。
他不乱动了,也不扒牧沉的手了,而是眉头紧蹙,目光专注于棋盘上。
仿佛手下不是简单的儿童跳棋,而是一决生死的战役。
而牧沉就不那么专心了。
从这个角度看去,阳光正好洒在时苏的发顶,那银白的色泽泛起浅金,光晕落到精致的鼻梁,再到微微撅起的唇尖,皮肤上有细腻透明的小绒毛。
牧沉右手捻棋,随意地走了几步。
叮哐一声轻响,小龙胸前挂着相机,撞在了小桌上。
如果能把这一刻拍下来就好了。
牧沉注视着小龙的侧脸。
他突然有些想念那个遥远的现世。
又或者说,他出生的世界。
“你很喜欢这个相机?”他问。
从刚才起,小龙就一直抱着它。
“嗯?你说这个么?”时苏低头摆弄那个金属块,“也不算喜欢吧就是,里面的那些图片,真的看不了么。”
“看不了。没有电池,也没有其它方法。除非这里有会弄电站的人。”
建一个风力发电厂,是最可能的方法。
但在这之前,他们还需要一个工厂,能做出合格的建筑材料,外加各种电缆。
这实在太超前了。他最厉害的道具,仅仅是随身空间,而不是什么都能给的金手指。
“这个世界已经脱离规则了,所以限制很多。我现在暂时弄不到电。”
“喔。不行就算了,没关系,”小龙脑袋耷拉着,“我只是想看看我的照片。”
“那你可以照镜子,”牧沉揉揉他的头,“我给你找人做画像。然后再想想其它办法。”
牧沉看了眼头顶的吊灯。那是个水晶做的大吊灯,但里面的灯光不是来自于蜡烛,更不是灯泡,而是一种施了魔咒的萤石。
这种灯,整片大陆都没几个,黑曜里也屈指可数。就连他魔王的寝宫里,也只有大厅里有,卧寝里还是用的烛台。
“用萤石加熹微咒,看能不能起电。”他说。
见他如此认真,时苏侧过身去,往他的胸口轻轻锤了一拳。
“别折腾了,我只是说说而已。”
时苏眯起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浅到透明的睫毛笑得一颤一颤的。
看起来很开心。
“笑什么呢,”牧沉揪住他唇角旁的软肉,“这么有趣?”
时苏的嘴巴都被揪歪了,只能捋着舌头嘀咕:“唔,我笑泥笨。”
他只是随便说了个要求,就思考得这么认真。
之前的牧沉,总是阴冷冷的,而现在却像变了个人。
再联想到刚才烤猪蹄的场景,那慌张又故作镇定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
但小恶龙很喜欢。
一个对他予取予求的“笨魔王”,谁会拒绝呢?
“你说我笨,”牧沉挑眉,“我?”
被一个小笨蛋说笨,这还是头一遭。
“对呀,就是你。”
牧沉箍住小龙的身子,正好掐在他怕痒的地方。
“好啊,那我倒要试试,到底谁更笨——”
他挠挠着,小龙“嗷”了一下,趴到他的腿上呜噜噜地叫唤。
“哈哈,不要挠,很痒——!”
时苏被挠得受不了,四肢乱蹬着翻了个身,尝试用手去挡。
然而这一下动作太大,他手肘“哐”地碰在了小桌上,棋子都被撞飞了起来。
“我的棋盘!”
牧沉终于停了手,小龙蹲在他腿上,两只爪子哭唧唧地扒在桌沿。
“都怪你,给我弄乱了,”时苏捡起他的黑子往回摆,“我本来都要赢了。”
牧沉:“你确定刚才能赢?”
“怎么不能,就差一步了。”
“小笨蛋,”牧沉俯在他的耳边,“本王的记忆力很好,别想糊弄我。”
“你才是笨蛋,”小龙猛地扭头,往他的额上撞了一下,“你是大笨蛋!”
这一撞,两人的鼻尖都碰到了一起,牧沉只觉脑门一痛,唇尖划过了湿漉漉的触感。
小龙好像主动“亲”到了他的嘴巴。
但离得太近,又发生得太快,他什么也没看清。
他愣了一秒,而小龙趁机一跃而起,捂着脸闪到一边。
“你又偷袭我!”他羞红了耳根,“讨厌你。”
这声音软得要命,听得魔王想发狂。
牧沉忍无可忍,一个打横把时苏撂到了地上:“小笨龙,本王倒要看看,你能有多讨厌我。”
他捏住小龙的下巴,作势要往下靠,小笨龙被吓得捂住双眼:“呜——流氓——”
“吱呀”,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皮丘提着一个大布袋站在门口,刚进门就傻了眼。
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事。
他是个单纯的男孩,但眼前的场景意味着什么,是个人都能明白。
会长竟然要“强吻”小时!
“对不起!”
他深鞠一躬,嗖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皮丘关门的动静太大,房间里的两人都愣了一秒,然后紧接着,时苏发觉自己正以一种非常尴尬的姿势被制在地板上。
不仅如此,牧沉的脸还凑得特别近,他只稍稍转头,就对上一双黑色的瞳孔。只不过此时房间内的光线明亮,那双眼在漫散的阳光下,透出了透出了一丝深橘。
时苏突然想起,魔王的眼睛,其实是暖色的。
“起开。”他双手推搡在结实的胸膛上,对方纹丝不动。
“你,”小龙憋红了脸,“你不能这样”
“这样是哪样,”牧沉一脸纯良地微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小龙嘴巴一张一合,但就是说不出口。
“啊啊,你给我起来——”
然而牧沉不但不听劝,还越靠越近。时苏只得扭开头,牧沉贴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咬道:“你要是,再对本王说‘讨厌’两个字,我就把你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都亲一遍。”
小龙哆嗦了一下,身子蜷成一团,烫得跟团火球似的。
“你敢”
他喉咙里发出生气的噜噜声,尝试以此逼退不要脸的魔王,可这声音落在牧沉耳里,跟小猫撒娇没什么区别。
“好了,”牧沉的语气又温柔下来,“去看看菜怎么样了。”
既然皮丘来了,他的烤猪蹄应该也有救了。
皮丘刚把还没烤好的猪蹄送入炉子,他手指在那个方型显示器上随便点了几下,“嘀”的一声,炉子里的猪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熟了。
“这是什么?”
身后传来会长的声音,皮丘吓了一跳,只用余光观察紧黏在一起的两人。
“皮丘?”
“这,这个吗?”皮丘指着那显示屏,“这个是我的道具,会长。”
“只有你能用?”
“不是的会长。”皮丘头摇成拨浪鼓。
“怎么用的,”牧沉把小龙放到桌上“教我一下。”
皮丘受宠若惊:“啊,不敢教,不敢。这个很简答的,我给您说说怎么用就好。”
他开始为牧沉讲解,小龙也津津有味地听。等到猪蹄烤好后,牧沉又找来几块生肉,按照皮丘所说的方法试了几次,成功烤好了一块肉。
等“厨艺教学”结束,天色也晚了。魔王的寝宫里,牧沉去了浴室,而时苏则早早躺下。
他本想等牧沉来了再睡,但眼皮却开始打架。
今天吃了太多东西,肚皮好撑。
他想起牧沉弄的烤猪蹄,那味道太怪,像从盐缸里捞出来,在不知名的香料里胡乱沾了一下。他本想丢掉,但看牧沉认真学习的模样,又不忍心,只好忍痛吃完。
下次绝对不能心软了。
他翻了个身,随手抓过个枕头抱着,揉着自己的肚皮,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梦乡。
于是,在牧沉披上睡衣进屋时,时苏已经睡着了,还四肢并用地扒在他的枕头上。
牧沉俯身捏住他的鼻子:“你把我的枕头弄走了,我怎么睡?”
时苏迷糊地“嗯”了一声,好似在说梦话。鼻子通不了气,他就张开小嘴呼吸。
“抱。”时苏梦呓着。
牧沉长长吁气,刚冲完冷水澡的身子躁到不行,他只得找了个小点的靠枕,在离小龙远一点的地方躺下。
今晚月光很暗,房间里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双鬼祟的豆豆眼支撑在金蛋窝上。牧沉和它对视了一会儿,听见耳边传来很轻的呼吸声,窗户吹进来的风也变得灼热。
他只得起身,到露台去打坐冷静。
待时苏醒时,床的另一边空荡荡的,整洁得像没人睡过。窗外天光大亮,小狮鹫也不见了,他在大厅和露台找了个遍,竟一个人也没有。
“牧沉?”他对着空空的屋子喊了声。
他又转悠了会儿,茶桌上的杯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杯子里还残留着一点水,他凑近闻了闻,一股香浓的酒味溢入鼻尖。
“好哇,这才好了几天。”
牧沉又在偷偷喝酒。
时苏皱皱鼻子,想生气又找不到出气筒,便端起酒杯,打算把剩余的酒都倒掉。
不过,这酒好香。
他走到浴室门口,脚下变慢,犹豫地盯着杯内。
究竟是什么酒,让牧沉这么念念不忘?
他舔舔嘴尖,还是端到唇边,小嘬了一口。这不知是什么酿的酒,颜色透明,又冲又苦,激得他眉头紧拧,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而就在这难以下咽的味道里,却混着一种隐约的甘甜,他砸吧了一下嘴,想搞清这甜味究竟是什么。
好奇怪,怎么会又难喝,又好喝的。
他站在门廊那儿,试了一口又一口,一不小心就喝了个精光。
但他还是没尝出这是什么酒。
于是,本着探索的精神,时苏回到茶桌边,找到开了盖的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唔还蛮不错的。”他舔舔嘴唇。
窗外,飞来一只肥硕的小毛茸,小狮鹫来了。他嘴里叼着一封信,划拉着四爪降落在桌上。
“唧!”它把信丢到小龙跟前。上面写着三个字,但字迹实在过于潦草,只有几个笔画扭在一起,一眼望过去,谁也看不出写的什么。
时苏就更看不清了。他瞟过去时,只觉眼珠都轻飘飘的,不知聚焦在哪儿,信上的字甚至出现了重影,变成一块花斑。
“这是,牧沉写的?”
小狮鹫拍拍翅膀,以示赞同。
时苏拆开信封,纸上只写了两排字,可他只觉那字迹又细又密,怎么都看不清。
感觉有点喝醉了。
他皱着鼻子识别了半天,终于读了个大概,指着第一排字说:“是,去后广场?”
“啾。”
“金马车,这么快就做好了?”
“唧唧。”小狮鹫抬起前爪,往他的手背拍了拍。
时苏把纸一丢,噌地起身冲出落地门,在露台上振翅起飞——
“嗷!我的马车!”
他兴奋得忘了换衣。他还穿着宽松的露背大睡袍,绸缎制的,款式像礼服,但要短很多,只打到大腿根的位置,裤子也很短,远远望去,腿上像没穿似的。
他飞向后广场,见一堆芝麻似的小人围在一团金灿灿的东西旁。
那便是牧沉新购置的马车了,一个纯金打造的四轮大车厢,马都拉不动,只能用山地龙,还得施加魔法才能正常运行。
“魔王先生,这是不是太招摇了。别忘了,还有很多人在盯着你。”
纳尔站在车门旁,手持一根法杖,正为这个车厢施咒。马车得到他的指令,四个轮子往前滚了一米。
“招摇了正好,”牧沉说,“将计就计,把那些鱼都引出来。”
“我以为你会担心小时,”纳尔笑道,“你之前不是总把他藏着掖着,怕他被人盯上?”
牧沉沉默不语。他身边围着四名影巫,青季站在最前面,手上的枪筒明晃晃地挂着。
“怕什么,”他上前一步,到牧沉身侧,“灼月鸟完蛋了,这个地方已经没人能和黑曜抗衡。有我在,会长只管放心。”
“呵呵。”鬼犬在旁边讪笑,“闲鬼一个。”
“你说什么呢?”青季转过身去,正要找鬼犬理论,却神色一遍,发出一声“卧槽”的惊呼。
人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魔龙正越过一座塔楼,向他们飞来。那龙翼如星辰幕布,身型光洁纤长,宛如圣光降临。
“魔眼大人?”
卓乌抬起头,无法自控地盯着那双白亮的腿。
魔眼大人,竟然穿着睡衣就飞出来了。
他拉住自己的衣袍,下意识想脱下为小龙披上,直到那漂亮的身影朝魔王扑去,他才如梦初醒。
“抱我。”
小龙降落在牧沉的怀里,如树袋熊一样挂着,两只小脚从魔王的袍子里钻出,在空中摆来摆去。
“怎么不披件衣服?”牧沉面露不悦,扯开袍领裹住小龙,“你是想光着身子到处飞?”
“那么凶干嘛。”时苏咕哝着,“想见你,很着急,就忘换了。不行么。”
“我当然行。”牧沉柔下声来,“抱歉,是我的问题。”
“这个,是给我的么,”小龙指着旁边,“是我的金马车。”
“是你的,”牧沉抬住他的小身子,“你嘴里怎么有酒味。”
时苏“嗝”了一声,扒到魔王的肩上:“酒,不好喝。你为什么要喝酒,说好了不许喝酒的,到底是谁送给你的”
“你喝了我的酒?”
光是吃几个酒心包子就能醉,现在竟然还喝了夏德带来的特制白酒。
“不难受吗?”牧沉皱眉道,“张开嘴,给我看看。”
时苏听话地张嘴,粉嫩的唇上占了点濡湿,里面躺着个乱动的舌头,肉乎乎的,像果冻一样。
“怎么呢,”他往牧沉脸上凑来,双眼朦胧,说话口齿不清,“康见什么呢?”
这是真的喝醉了。
“不难受就好,”牧沉缓下神色,“喝成这样,明天再出去吧。”
“唔,不要,我就要今天。”时苏抱着他的脖子摇晃,“我要坐金马车,你送我的,你答应了的,今天要陪我坐”
“好吧。”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识趣地往旁边散了点儿,为魔王和他的小龙让出空间。
“喜欢么?这个车厢。”牧沉抱着他转了个面,“过几天,再把这几扇窗换成水晶的。”
好漂亮。
纯金,没有任何装饰的马车,设计也很简洁,没有堆砌,只有高雅的豪气。
纵使是阅金子无数的小恶龙,也被闪得睁不开眼。
“不用了不用再换窗子了,已经很喜欢了。”
时苏羞涩地依上去,呢喃道:“唔,狗魔王,你真好。”
说完,还打了个细弱的酒嗝。
“我对你这么好,不准备给点回礼么,”牧调笑着,食指在小龙的唇尖上刮过,“比如,先让我亲一口。”
怀中的人僵滞了一刻。
牧沉等着他发飙,或者闹别扭,可小龙却红着脸仰头:
“那就,让你亲一下吧。”
淡淡的酒香味扑来,牧沉只觉头晕目眩。
他仿佛也醉酒了。
“只许亲一下。”小龙凑上脸颊。
真是过于天真了。
牧沉嘴唇紧抿,喉结上下咽动。
他要的,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亲亲”。
见牧沉迟迟没有动作,时苏不耐烦了,撅起粉嘟嘟的唇,往他鼻尖上凑。
“噜,快点,”时苏催促着,“亲我。”
第40章 第四十章
身后有人干咳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魔王注意场合。而魔王只是低头道:“你喝醉了。”
“我没有!不,等下本座,就喝了,又怎样呢。”
牧沉动了动喉结。好不容易等到时苏主动要亲,他却犹豫起来。
毕竟有这么多人看着。
他收紧双臂,把小龙往上抱了抱,只微微低头,就触到了香软的唇。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小火龙比平时还暖,烫得他脑子空白了一瞬。
“唔好了么”
嘴唇被堵住,时苏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但与之前的亲亲不同,牧沉赖在了他的嘴上,凉软的触感一直这么贴着,也不动。
时苏头往后缩,可尾巴根被掐了一下,他闭着眼哼唧起来,也不知是疼还是痒。
“别弄嗯?”
又湿又凉的触感挤进嘴里,他好像被什么东西舔了,软软的,还缠住他的舌尖吸了一下。
时苏:!!
他猛然睁眼,而事情发生得太快,两人已经分开,魔王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多谢款待。”
“不是,你,不是”
时苏支吾半天,眼睛里都急出了泪。
“不是什么,”牧沉嘴角扬得更高了,“还想亲?”
时苏攥紧拳头,往牧沉胸口狠锤了一下:“你不是人!”
这声喊得很大,一旁的影巫都纷纷侧目,纳尔更是担忧地望过来,脚下踌躇着,也不知该不该上前。
“我怎么不是人了,明明你叫我亲的。”
“只是准许你亲一下,谁让你”时苏想控诉他无耻,又羞于说出口,最后尬得一跃而下,飞奔着冲向马车。
“啊啊!嗷——”
小龙“哀嚎”着钻进车内,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只有牧沉还一脸淡定,他转向纳尔:“走吧,和我们一起。”
“我?这不是为小时准备的车子么,”纳尔说,“我就不去了。”
他可不想掺和魔王的私事。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得提醒您,”他语重心长道,“魔王先生,小时虽是条成年龙,但性格单纯。别忘了,您可是代表了黑曜的形象。”
纳尔话里有话,就差把“不要欺负无知小龙”挂在嘴上了。
牧沉笑容变冷:“这是我与小时的事,与他人何干。”
“是。不过,您确定他真的懂?”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这小调皮究竟懂没有,还有待商榷。
不过这不重要。
“时苏,注定是本王的龙,”牧沉侧过身去,衣袍带起一阵轻微的风,让所有人听到他的宣言,“这也是规则。”
众人颔首不语。所谓规则,可以理解为工会间的法条,把这一条加进去,实在有些不搭调。
见大家不说话,青季第一个起头:“明白,魔眼属于魔王大人,没毛病。”
他朝后面使了个颜色,几句稀稀拉拉的“是”接了上来。
牧沉转身进了车厢。马车启动,几个影巫互相瞥了一眼,千云鬼祟地伸出头来:“你们说,会长是不是有点,冲昏了头脑?”
“什么冲昏头脑?”
“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啊。”
千云摇摇手指,头顶突然被打了一下,夏德拉斜睨着他:“你少说两句很难吗?”
“对不起。”千云缩起头来。
后广场处,有一条通往城墙的大道,连接着一扇城门,从这里出去,顺着山丘上迂回的道路,就能来到永望城的市中心,也是半个“商业街”。
这个世界本没有这样的街道,只有周期性的集市,永望城也不过是个衰败的小镇。直到某天,城内的王族一夜消失,黑曜从天而降,占领了城中心的领地,成为了新的王。
自那以后,永望城翻天覆地,没人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魔法,也许是因为那些外来人口中的“开挂道具”,总之,这里成了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就比如这条街,繁华、宽敞,两边是商户,还有富贵人家的住屋。而街道的督卫,黑曜的“行刑者”玉木,此时正骑着马飞奔。
她是去迎接魔王的。鬼犬发来信号,魔王带着魔眼出了领地。这是魔眼大人第一次“上街”,四处都是偷窥的眼睛。所有影巫集体出动,他们要隐匿在人群中,顺藤摸瓜,将觊觎者全部拿下。
而玉木的任务则有所不同。她要在明面上迎接魔王和小龙,为他们“逛街”行程保驾护航。
这是一场注定高调的行动,不少居民都跑来看热闹,他们围在下山的岔道处,都想一睹魔王和那条传说中的小火龙,场面热闹非凡。
“请各位退后一点!”
玉木驰马而来,人群朝两边分开,惊呼声阵阵响起。
“那是?”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眼前的景象还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一辆闪瞎眼的纯金车厢从树林中隐出,足足有两人高的山地龙在前面拉车,身上披着镶嵌宝石的魔甲,那体积,只用抬抬脚就能踩扁一个人。
“这,这是真的金子做的吗?”
“龙,是龙!是火龙!好大一只啊!”
“不是说火龙会飞吗?怎么在拉车?”
“那根本就不是火龙吧!”
人群议论纷纷,有吵闹的,欢呼的,也有质疑的。而玉木已经傻眼,她甚至怀疑,车厢里坐的是不是会长。
牧沉是个低调的人,这是影巫们公认的事实。他强到令人发指,但平日里沉默且“朴素”,要不是那身定制的魔王黑袍,人们会认为他只是个平凡的强者。
也就是说,牧沉虽富,但与“土豪”“华丽”什么的,是绝对搭不上关系的。
而此时,玉木只感到庆幸。这个世界的平民,早已适应王公贵族的存在,对于这种“豪”到引人嫉恨的行为,并未觉得不妥,反而还因此臣服。
“这就是神族赐予的财富?不愧是黑曜”
“魔龙在里面,我看见了!”
“哪里有龙?”
“是魔龙的人形!”
不知谁起了个头,人们欢呼起来,而就在这时,一队人头顶着装水果的篮子,涌到山地龙的脚边,大声喊道:“魔眼大人!请收下我的贡品!”
他们是信仰魔龙的人。魔龙是神系,能化人形的龙,更是降落人间的神灵,是接受供奉的神。
现场虽人潮涌动,但人们都保持着井然有序的距离,想透过窗户欣赏小火龙的美貌。
“喝点茶吗?”
牧沉坐在桌边,手上端了一杯茶,这个位置视野不错,既被窗帘挡住,也能很好地欣赏窗外的风景。
但小龙却不乐意坐这儿。他趴在窗户旁,只露出半个脑袋往外张望。
“好多人。”他嘀咕着。
“到我这儿来,他们就看不见了。”牧沉放下茶杯,“过来吗?”
“不要,我不跟你坐。”
时苏撇着嘴,打定主意不回头,并对刚才那个“亲亲”后悔不已。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哦不对,牧沉一直都这么无耻。
他越想越气,小鼻尖呼哧呼哧地喷气,在窗户上晕出一片水雾。
牧沉看在眼里,只好忍着笑起身,跟掳小猫似地,一把将小龙拦腰抱起。
“你干嘛——”小龙四肢慌乱地挠动。
“换个衣服。你打算这样下去?”
牧沉找出一件大袍子给他披上,遮住那几乎不蔽体的睡衣。
这袍子是贵气的艳蓝色,上面纹着银白花纹,袍摆吊着几簇雅致的丝穗,意外地合身。
牧沉蹲身为他系腰绳,时苏低头打量自己:“这是新衣服么,专门给我做的?”
“对,都是你的尺寸。但你得把翅膀和尾巴藏好,这衣服没有洞。”
时苏对着镜子转了一圈,觉得头还有点晕酒,便顺势靠到了牧沉身上。
“我要喝茶,”他扯扯牧沉的衣领,“要热的。”
据说喝茶能解酒,他也不想醉熏熏地下车。
牧沉搂着他坐上软椅,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嘴边。小龙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半躺着,秀气地嘬了几口。
是条习惯被服侍的龙。
牧沉手上顿了顿,放下茶杯。
“我听纳尔说,你第一次出生,不在这里,”他说,“以前,也有人侍奉过你?”
“侍奉?那是当然。我以前,在神庙里住过。”时苏指向窗外,“喏,他们,就和之前来拜龙的人一样,都是我的侍奉者。”
“那我这样的人呢?”
“你这样?”时苏转了转眼珠,“你和他们,都是本座的侍奉者嗯。”
“都是?”牧沉低笑一声,“小时,不要跟我装傻。否则,我就把你的尾巴给撸出来。”
时苏着急了:“你在说什么!这怎么撸,”
“要试试吗?”
“不要,”时苏惊慌地蜷起四肢,“不准乱来。”
牧沉揉揉他的脑袋:“吓你的。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你想听什么回答嘛”小龙窝成一团,声音又轻又黏的,“没有,还不行么。”
“什么没有?说清楚点。”
“就是没有人,像你这样。咳,就是对本座那么好。”
“真的没有?你可是龙。”
“唔,我想想。”
小龙垂下头去,睫毛一扇一扇的,似是在认真回忆。
牧沉耐心等待,而过了片刻,却听到“咕嘟”一声,小龙又打了个酒嗝,还对他咧嘴笑。
牧沉:
“什么意思?”牧沉捏住他腮帮的软肉,“怎么,你心里装了个不愿说的名字?”
“谁?”时苏一脸懵。
感觉牧沉又脑补了奇怪的东西。
“我在问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牧沉半眯起眼,黑沉沉的眸子似是要把他看穿,“告诉我。”
“哈?当然没有,本座以前”时苏音量弱了下去。
他昏沉的小脑瓜迟钝地转动两下。
等等,刚说的是——
“不对,谁喜欢你了!”
他一抬眸,对上魔王了然又欠揍的笑。
“好哇!你诈我——”
小恶龙气得耳尖都红了。
“咬你!”他龇出小獠牙,扑上魔王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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