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没什么大碍,克莱尔也放心下来。
最终,这位法术短板的生物学家还是决定放弃孤身深入探索,打算先和克莱尔一同返程。
撇开他狼狈的样子不看,单从学者的角度来说,弗雷德里克还是十分靠谱的。
一路上就地取材,将各种植物从外观性状讲到功效用途,侃侃而谈,克莱尔一直在边上记笔记。
这样慢慢走,两个人在路上又多耽搁了一天,再次回到峡谷的酒馆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
酒馆还是那个模样坐落在碎石地中,红色的砖墙在峡谷灰蒙蒙的色调衬托下,几乎是唯一的色彩,映在克莱尔的眼中格外亲切。
【锵锵——欢迎回家,克莱尔】
有外人在,克莱尔不方便和系统搭话,不过她还是十分开心地捏了捏胸针,希望这样可以将自己的心情传达过去。
好些天没有人打理,门口的石阶上落了许多灰。
克莱尔和弗雷德里克走进酒馆厅堂后,几乎是立刻瘫倒在了凳子上。
桌椅上也有薄薄的一层灰,换在平时,克莱尔一定会先擦干净它们的,但现在她实在没有力气和精力了。
酒馆对于她来说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像是避难所一样,一进入这里,外面再多的烦恼都和她无关了。
弗雷德里克也是差不多的瘫倒姿势,不过和克莱尔复杂的心绪比起来,他的状态显得纯粹多了——他被那些灰烬藤萝缠了整整两天,麻痹效果还没有完全解决,又接着走了三天的路。
以这样的状态,克莱尔觉得他还能神智清醒地一路走回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要吃点什么吗?”她问,“厨房里应该还有一些面包和炖菜,要来一点吗?这顿免单。”
“有酒吗,我想来点酒。”弗雷德里克从长凳上撑起身,看向吧台后的酒柜,那里还剩下孤零零的一瓶啤酒。
“……现在这个身体状态可以喝酒的吗?”
弗雷德里克十分坚持,克莱尔只好将那瓶店里仅剩的啤酒拿下来给他。
一瓶对于弗雷德里克来说显然是不够的,他眼巴巴地看着克莱尔,十分希望能在身心俱疲后喝个过瘾。
“这是店里最后一瓶酒了。”克莱尔被他看得没办法,“酒窖里虽然也有新酿的,不过那些才放了七八天,不出意外口感非常一般。”
得知这个消息的弗雷德里克看起来比被捆在藤萝里还要萎靡。
厨房的保鲜柜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出门前做好的面包和炖菜都还好好的存放在那——无比新鲜,像刚出锅的一样。
克莱尔煮了一点南瓜粥,又端出面包和一大锅炖菜,两人没有多话,埋头开吃,享受几天来难得的热乎午饭。
温暖的食物让人手脚变得暖和,思绪也灵活起来。
弗雷德里克吃着吃着,动作就慢了下来。他嘶了一声,奇怪地看向克莱尔:“好像有点不对呀?”
“那天告辞后,我直接去了峡谷深处,中途意外坠落,沿着崖壁滚落到森林里。就算你是当天出发,也不应该会和我遇上呀,这中间差着好长一段路呢?”
克莱尔一僵,背上开始窜出冷汗。
弗雷德里克还在说,他越分析越纳闷:“森林里全是迷障,和迷宫一样——你明明是后出发,怎么会走到比我还要深入的地方去了?”
克莱尔努力维持脸上的镇定,心里已经在尖叫了。
她要怎么说!她该怎么编!这种事情她应该用什么合理的借口圆回来啊!!
她是抄近路跳崖下去的啊!
——说了跳崖他肯定会问为什么要跳。
一旦说了开头,后面被追问带出来的那一串可都是大秘密啊——说出来她就要和酒馆一起被一些传说中的生物干掉了!
克莱尔憋了很久,真诚地看向他:“……也许你被捆了不止两天呢?说不定是已经昏迷过一阵子了?”
“是这样吗?”弗雷德里克挠挠头,清澈的棕色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没有完全清醒的迷茫。
克莱尔含糊着点头,非常担心他再问出点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来。
好在弗雷德里克放过了追问这个问题,他想起前几天的遭遇,还有些后怕:“每到换季,塞维尔总给人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好像这片地域都活过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克莱尔摇头,她觉得温暖的、昏昏欲睡的环境已经让这位可怜的生物学家头脑变得不清醒了。
弗雷德里克并不知道她的腹诽,他又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要给这位唯一的听众讲讲自己的理论。
他翻到其中一页:“你到过枯木森林吗?”
克莱尔僵在那,不敢回答。
弗雷德里克并没有非要得到她的答复,他继续说道:“那里的土质根本不适合任何植物生存。土壤中蕴含丰富的火元素——你能想象有植物根系扎根在火中吗?”
“最奇怪的是,即便是这样的土壤,上面却长着树木,那么在它们变成枯木之前,是怎么生长起来的呢?”
“怎么生长起来的?”克莱尔听得新奇,跟着追问。
“——除非是先长的树木,后有的土壤。”
弗雷德里克目光灼灼,语速飞快但坚定:“那么只要找出导致土壤发生变化的原因就可以了。我查过许多文献资料,我猜测——”
他凑近克莱尔小声说道:“——我猜枯木森林或者塞维尔更深的地方,一定生活过一种强大古老的火系生物——比如说龙。”
克莱尔的表情僵在脸上,一瞬间感受到了心脏骤停。
她冷汗直冒,内层的衣服一会就湿透了,边上壁炉的热气再一烘,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该晕过去了。
“不、不可能吧……”她结巴着。
“怎么不可能?”弗雷德里克挑起眉毛,指向墙上挂着的菜单板,“难道你就没想过,这种植物为什么会被叫做龙血藤吗?它的学名明明是鬼藤。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不知不觉被加上了和龙有关的信息,你没觉得很突兀吗?”
她没觉得!!
克莱尔在心里尖叫,她放在桌下的手快把长凳的一角给掰掉了。
这个家伙怎么回事?他是怎么产生这么可怕的推测的?当学者的都这么恐怖吗?
她还想努力挣扎一下:“可是,世界上根本没有龙,不是吗?它们只是传说里的生物。”
然而弗雷德里克并没有发现克莱尔内心的崩溃,他此时已经把她当作可靠的后辈兼书迷,一股脑将自己初步假设的理论分析给她听。
从百年前的文献记录、地质植被、民间传言……统统掰碎了讲给克莱尔,足足说了一个小时。
最后真诚又期待地看着她:“你觉得我的推测对吗?”
“……太高深了,弗雷德里克先生。”克莱尔两眼放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的脑子已经完全没在转了。
过去的几百年里,这帮龙就是这样做的保密措施吗?这不是已经完全被人推测出来了吗?
【这不是你的错,和你无关】
系统的语气也很沉重:
【下次见面直接告诉贤者好了,烂摊子要让他们自己收拾】
迟疑了一会,克莱尔忐忑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关于这个推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吗?”
“并没有。”弗雷德里克有些惋惜,“只有我这么觉得,朋友们都觉得我是异想天开。”
那真是太好了。
克莱尔大大松了口气,一顿饭吃得大起大落,这也太折磨人了。
虽然有点对不起这位可怜的生物学家,但克莱尔许愿,这个推测永远不要被其他人相信——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不要。
分别时,弗雷德里克下定了决心,他取消了探险的计划,打算转道去一趟王城。
“——我要再去一次王城的大图书馆,把以前遗漏的资料都查阅一遍,我一定能找到足够的证据证实我的推测的。”
克莱尔手脚虚浮地靠在门边,目送弗雷德里克走远。
她沉默了一会,握着胸针,语气坚定:“和我没关系,对吧。不是我引导的对话,是他自己早就有了推测。”
系统斩钉截铁:
【没错,和我们没关系】
走回店里,克莱尔一拍脑门,她想起弗雷德里克留在她这的钱包。
那番话对她的冲击太大,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和酒馆被拆的惨状,将钱包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精神损失费?】
系统提出一个收钱名目,显然对那包钱垂涎已久。
“不可以,你能不能不要总惦记着别人的钱。”克莱尔将钱袋往抽屉深处塞了塞,“下次有机会见面再还给他。”
【那估计会是很久之后的事了,王城离塞维尔可不是一般的远】
……
暮色渐起,克莱尔打扫完餐桌后,天光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她将椅子搬到壁炉旁,靠着柴火手脚都暖和起来。
【打扫的事情明天再说,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可以破例把这半天也算在日常任务里,累计营业(1/10)怎么样?】
“谢谢你哦,好大方的破例。”克莱尔不怎么走心地应和。
到底是在外奔波了好几天,她身体再好也有点觉得疲累,何况还有弗雷德里克给她来了个精神上的大冲击——她从手指头到神经都不太想动弹。
从幼崽所带回来的木盒子还有贤者给的卷轴都还没有仔细看,现在她也提不起精神去翻看。
好累啊。
好多事,还有好多秘密,为什么她会搅和进这些东西里?
克莱尔盯着火光出神,她想起了翡翠港的法师塔。
她的隔间宿舍里当然没有壁炉这种东西,冬天的时候她会挤到厨房里帮工,顺便蹭蹭那里的火灶取暖。
一开始,她的梦想只是吃饱穿暖不挨冻。
后来,她想当个法师,可以出人头地,不用再卑躬屈膝。
现在,她身处在大陆的偏远一角,有了自己的壁炉可以取暖,还有几本大部头的书以供学习……但她为什么还会觉得累呢?
“是不是拥有的东西越多,想要的东西就会越多,人就会变得更累呢?”克莱尔不自觉地问出了声。
【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
【你煮粥的那个南瓜是不是放坏了,吃昏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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