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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刑侦:黎明之后


    安德镇地理位置偏僻, 早年间没能跟上云京市的脚步,发展滞后。


    教育、医疗、就业等民生问题,几座大山堵住前路, 各方各面都是难题。


    青壮年人口流失, 老龄化严重,远离交通要道, 不在规划的发展区域内, 得不到经济帮扶。


    早些年,村支书为了销售农产品,也曾组织过从大山里走出去的同学,支援家乡建设。


    那时方惜亭刚毕业, 收到邀请函,也没敷衍, 拼拼凑凑掏光了自己好几张卡。


    全部存款凑了两万块,全转回去。


    谢序宁那边经济更宽裕, 拿了生活费和奖学金,又在二手平台出掉了自己的潮牌奢侈品。


    二十万的款项, 说捐就捐, 半点没犹豫,后期还和许阿姨商议, 以企业的名义,收购滞销农产品,帮助解决村民收入难题。


    包括后期的基础医疗建设,增加进出村镇的交通车次, 招募支教老师等。


    为安德镇的繁荣进步, 添砖加瓦。


    老一辈的人坚守大山,不离不弃。


    村支书今日又迎来贵客, 马之孝带来一个亿的投资,村民们敲锣打鼓,想要接住这泼天的富贵。


    众人热情不已,仪式过后,打算带他进入现有产业园区进行参观。


    谁知那人脚步不动,视线远望,似笑非笑地盯着某处,惹得村民们纷纷侧目。


    还是有眼神好的年轻人,曾经霸凌过马之孝的那名男性,他率先认出来,并大喊道:“那不是谢哥吗?”


    男人兴奋起来:“嘿,谢序宁。”


    他卖力招手,又回头同村支书讲:“安伯,是谢哥回来了,前些年我们村子里的水果、蔬菜、小麦、蜂蜜。”


    “能卖出去,可全都是他的功劳。”


    安伯留守村镇,为农业发展劳心费力。


    老人家视力不好,远远瞧见两个年轻身影靠近,确认是谢序宁和方惜亭后,便拄着拐杖,忙迎上去。


    “你们两个孩子。”


    “怎么也挑着今天回来了?”


    他颤颤巍巍,喜不自胜:“我们这穷地方,一天接待这么多贵客。”


    “大家和小马一样,吃水不忘挖井人,不论走的多远,都愿意回馈家乡。”


    “有你们这样走出大山的孩子越多,安德镇又何惧前路不平、何愁没有发展?”


    “今日双喜临门,蓬荜生辉,正好赶上前段时间,许氏集团资助我们搭建的自动化农业浇灌系统。”


    “在科技的帮助下,我们安德镇蔬果园,今日喜获丰收,大家的付出都有回报。”


    “来来来,快都跟我来。”


    “来看看我们今年种出来的茄子、辣椒、西红柿,还有青枣、西柚、水蜜桃。”


    老爷子腿脚不好,由人搀扶。


    方惜亭怕他摔倒,礼貌搭手,谢序宁缓步上前,正对马之孝。


    村民不知他们私怨,还当今日只是巧合。


    为了吸引投资,提到家乡发展前景,强忍病痛,也要侃侃而谈。


    但谢序宁无心寒暄,有备而来,目标明确,只用眼神抓住对手。


    男人强硬的目光,丝毫不肯退让,和马之孝的视线,猛烈碰撞在一起。


    “今天就不去了吧。”他嘴里婉拒村支书的邀请,瞳孔收紧,捕住眼前人。


    “何况小马今天来,应该也对我们的自动化农业浇灌系统,不感什么兴趣。”


    那留守家乡建设的年轻人,站出来解释道:“谢哥,你有所不知。”


    “小马这次带了一个亿的投资,打算针对我们的农田、果园、线上线下的销售,都要做一个全线的升级和优化。”


    “助农,创收,建厂,分销,能开放上百个就业的工作岗位呢。”


    “这对我们安德镇的老百姓来说,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哦,是吗?”男人略显玩味,眉尾上挑。


    “如此面面俱到,想来是下足了功夫的。”


    “可是以我的了解,他这次来,不该第一时间回家看看荒废的老宅,再想办法销毁仅存的现场?”


    就马之孝手里那点小生意,裤兜里几个子儿,谢序宁都门儿清。


    男人压根瞧不上,也不相信,他能有这良心。


    何况这十几年的安德镇,尽管发展缓慢,但经济收入也在稳健增长。


    不少村民挣了钱,翻新修葺房屋,村镇面貌大改,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唯独马家老宅,从灭门案发后,由于行凶现场过分血腥残忍,村民们都下意识回避此地,改迁至别处建宅。


    这一来二去,马家宅院就荒废下来,周遭数里,野草丛生。


    虽然没人居住,但大家敬畏之心仍在,不敢擅自惊扰冤魂。


    目前案件重启,虽然调查有难度,但现场仍在,还能实地走访。


    马之孝为了坐实谢家有罪,自然迫不及待,想要销毁全部证物,阻碍警方搜查,制造困难。


    那年轻人不明内情,听闻此言,猛惊道:“谢哥,你怎么知道小马要拆老宅家的房子?”


    “要说那地儿没人住,他的户籍又早转走了,留下来的土地就该上交公家。”


    “可当年的事情太吓人,大伙儿心里都犯怵呢,根本没人敢带头去分地,更别说去拆。”


    老辈人讲究个落叶归根,总觉得案情未破,马家夫妇的冤魂尚在。


    若没了居家之所,谁去动手,自然就会被这阴气缠上,平白触了霉头,还惹上大麻烦。


    “但好在小马通情达理,请来道士超度,送父母姊妹入土为安。”


    “又烧了符,掷了杯,得到马家夫妇同意后,才决定拆房开地,加盖大棚。”


    “且不止如此,他还自掏腰包,要为全村人修整房屋,细化装修。”


    “说是统一地形建筑,要把安德镇打造成云京市周边,最炙手可热的农业度假村。”


    “我们今天连乡镇规划的图纸都收到了。”


    “小张、小赵,快把资料拿过来,先给我们谢哥看看。”


    “这事情要真有发展前景,你们许氏集团也愿意注资加入,那才真是好上加好,咱们村民心里也有底。”


    马之孝能带来这么大的资金注入,这对安德镇的村民来讲,自然是好事。


    但他为了遮盖自己想拆房的私心,还连带要把整个村镇的发展模式,做出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一决策,自然让那些迫不及待,想要发展前进的活跃分子,欣喜若狂。


    但同时也会遭到兢兢业业几十年,劳作种地的守旧派,心存忐忑,再坚决反对。


    谢序宁这些年,对安德镇的帮助是实打实的,他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假大空的规划。


    这也让村里的老辈,较为信服他的为人。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能得到许家的支持,有大企业兜底,在后续村民大会中,项目的推进工作,也会更加顺利流畅。


    但实际,这些虚假的构想,在早年间,谢序宁就和母亲公司的专业团队,进行过细致的探讨。


    根据专业评估,安德镇本身没有优美的风景,奇特的地貌,丰厚的文化底蕴,达不到吸引游客的标准,并不适合去做什么旅游度假区。


    马之孝这厮险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凡有人信了他的鬼话,大刀阔斧准备改造,拉开大盘,项目推进。


    在他如愿拆掉老宅,销毁旧址后后,拍拍屁股,逃回美国。


    就会给当地原住民留下几代人都还不清的改建债务,谢序宁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村镇改造的事情,先放一边。”


    “我和方惜亭今天回来,是有要案在身。”


    男人上前一步,言语笃定道:“马家的老宅,不能拆。”


    村民闻言刑警办案,顾不得许多,当即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办案,办什么案?”


    “我们安德镇,连拿了三年的文明示范标杆,家家户户和谐相处,连个吵架斗殴的都没有。”


    “要真说严重的,除了十多年前马家那事儿……”


    他们提及此,又忌惮成年后发达的马之孝在,声线下意识放轻:“倒也没别的了。”


    那男人部署周密,天衣无缝。


    若是谢方两人再来晚半步,挂着红绸子的挖掘机,恐怕就已经开到了老宅门口。


    谢序宁气势逼人,眼神压制,马之孝背水一战,也不肯退让。


    双方正面对峙,马某人率先开口挑衅:“请问谢警官这次来,是要查什么案子?”


    “如果是与我家有关,那么据我所知,当年我父母继妹被害的惨案,也和你父亲脱不了干系。”


    “你们谢家许家,踩着我们马家人的鲜血上位,现下监察组重启调查,于情于理,你都该回避。”


    “打着办案的名义,干涉工建推进,请问两位是领了谁的命令,有什么资格,又是以什么身份?”


    “再者退一万步讲,案发现场间隔十六年,不知钻进多少蛇虫鼠蚁,还能留有什么线索?”


    “如果真有,那岂非更加坐实,当年二位的父亲,在调查过程中,对真相有所隐瞒?”


    “十六年前查不出来的现场,我不相信,十六年后就能查的出来?”


    那姓马的占据上风,咄咄逼人道:“何况我家的老宅,拆与不拆,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谢序宁和方惜亭,由于身份特殊,被明令禁止的排除在专案调查组之外。


    他们的确没有资格,强制叫停安德镇的改建项目,但在合法范围内,阻止线索被人为破坏,却是合理。


    只是没等自己反击,周围瞧着热闹的村民,已然疯狂议论起来。


    “什么?老马家的案子,跟他们谢家有关系?”


    “这怎么可能,谢家几代人都做公安,往日里最是正直,哪里干得出这么穷凶极恶的事?”


    “可那案子,查了大半年,全镇人都被摸排了个遍,愣是没有半点进展。”


    “而且不久后,他们谢家人就升迁搬离,许氏集团也越做越大,不会真有什么内情吧。”


    即便这两件事情,实质上没有任何关联,但也很快被不明内情的人,放在一起强行解读。


    周遭质疑他们的民众,越围越近,密不透风,好似要让人无所遁形。


    方惜亭没来得及站出澄清,忽闻身后数道警笛声响,漂移的车轮扬起尘土,安全感拉满。


    蓝白相间的警车车门,被人推开,陆陆续续有眼熟的同事,鱼贯而出,默契地站成一排,割据两方势力。


    为首二人,气质突出。


    在许知临身旁,还有一位外形优越,腿长过人,身着黑色风衣的成年男性。


    方惜亭许久不见他,但也一眼就认出那是蒋闻舟。


    对方年岁稍长,工作经验丰富,处事也更沉稳。


    男人慢步上前,出示公文,掷地有声道:“省公安厅特调专案组,组长蒋闻舟。”


    “有关十六年前,马家夫妇及膝下幼女被害一案,现接指示,重启调查。”


    “请问,我有资格阻止你们,企图破坏销毁现存物证的非法行为吗?”


    他们来的及时,马之孝惜败一局。


    但那家伙不服气,表示公安办案也要接受民众监督。


    大声指控他们有交情,办案不避嫌,官官相护,交换信息,互相包庇,不能服众。


    闹腾好一通,又企图煽动村民舆论,裹挟他人,但好在蒋闻舟见多识广,四两拨千斤地回应质疑道。


    “专案组公开执法,提审被指控人相关家属,了解部分案情细节。”


    “执法记录仪正常开启,还有这么多从外地借调组建的专案组成员,难道他们个个都和谢家有私交?”


    “我们非常理解您,作为被害者家属的悲痛心情,但也请配合我们警方工作。”


    “如果您对我们现有的工作安排心存异议,省公安厅监督管理部,投诉大厅的渠道,也随时向您敞开。”


    有专案组的坐镇,马家老宅就不可能被有心之人,打着主意恶意拆除。


    在蒋闻舟和许知临到达的那一刻,原本出于对大局的考量,方惜亭便想带着谢序宁立即回避。


    但不料对方堂堂正正,丝毫不惧与他们碰面。


    甚至三言两语,还把人留下来,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向他们问两句话。


    “你们别担心,蒋哥这个人,很好相处的。”


    许知临带人先行离开,蒋闻舟负责安排随行警员,在十六年前的案发现场,拉起警戒线。


    由于村镇条件有限,他们找不到环境较好的茶室或咖啡厅,只好在一家装修简陋的快餐店内落座。


    方惜亭拿纸巾,擦干净桌案上的油污。


    许知临拎着茶壶,往每个人的杯子里添茶。


    蒋闻舟很快折返,男人客气着:“这个时间,大家肚子都饿了吧,随便点,这顿我请。”


    他说完话,视线落在谢序宁的身上:“谢小少爷,人均20的店铺,你该不会嫌弃吧。”


    许氏一族,家大业大,说他们是整个云京市经济发展的支柱,也丝毫不为过。


    谢序宁从小,就没吃过太多物质上的苦,每到逢年过节,母亲都会带他回住在城里的外公外婆家。


    什么进口的糖果,彩色的圆珠笔,能用密码上锁的笔记本,他都是第一个拥有。


    孩子们以他为王,就为了瞧些稀罕的,唯独方惜亭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得到谢序宁精心准备的礼物。


    “是您客气了,蒋队。”


    男人这几日被琐事摧残,精神不佳,却也礼貌着与他交谈。


    尤其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嫌弃苍蝇馆子,还主动点了大份炒面,拿筷子捞了两口。


    “有关我父亲的事情……”


    谢序宁难忍忧思,张嘴想问,却被蒋闻舟当即伸手叫停。


    对方见他茶杯空了,又主动替人添茶道:“四面八方都有眼睛盯着我们,这桩案子,只要你父亲是无辜的,那么就放心交给我们去查。”


    “今天我和小许来,也并非私心维护你们,有关当年案情的细节,的确需要向二位确认。”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被害者家属向我们提供了,你父亲遗落在案发现场的工作证件,并指控是作案时遗失。”


    “针对此,两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没有一些小时候的记忆,比如这份工作证件,究竟是案发前遗失,还是案发后遗失。”


    “或者是通过其他什么途径,被意外带到了案发现场?”


    “以及你们父亲在案发当晚,有没有不在场证明,他在你们的视线范围内吗?”


    那些记忆都太久远了,但事关重大,他们不得不拼了命的去想。


    至于不在场证明,好像没有,方惜亭绞尽脑汁,都没有什么确切的印象。


    谢序宁那边也好不到哪去,想要从脑海里搜捕父亲在家,父慈子孝的回忆,更是寥寥无几。


    只是说起证件遗失,他隐隐约约好像记得些:“应该是某天中午,太阳很大,我吃完西瓜在家里睡午觉呢,突然听见客厅叮哐的响。”


    “爬起来看,是我爸在翻箱倒柜找什么东西,弄得家里乱糟糟的。”


    “我问他在干什么?他先是没理会,后来实在找不到了,才问我有没有看见他的工作证件。”


    那日午后,穿着背心,光脚站在房门口的小谢,懵懂着摇了摇头。


    父亲失望的叹下口气,也没多烦扰他,继续自己满屋子的搜查起来。


    谢序宁说:“大概就是那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工作证件遗失。”


    蒋闻舟问:“那是案发前还是案发后,能提供具体的时间节点吗?”


    谢序宁手指挠着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痛苦不堪,恨不得用桌子把脑袋撞开。


    蒋闻舟耐心安抚道:“不要着急,你慢慢想,但这件事情对我们很重要。”


    “到时候结合被害者家属的供词,还要再做判断。”


    谢序宁忙问:“马之孝怎么说的?”


    蒋闻舟抱歉道:“这个答案不方便告诉你,你们只需要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至于得到的信息孰真孰假,我们专案组自有判断。”


    谢序宁没为难,听人这样讲后,强按焦急心绪,全身心的陷入回忆之中。


    许多童年画面,走马观花般,一幕幕从自己脑海里闪过。


    他认真捕捉每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直到突然起身,膝盖差点撞翻眼前的餐桌。


    “我想起来了,是在案发后。”


    蒋闻舟问:“确认?”


    他加重语气:“再给你一个机会,想清楚再说。”


    谢序宁斩钉截铁地答:“就是在案发后,我记得非常清楚。”


    “那时候方惜亭第一个目睹现场,被吓的失了魂,高烧不退。”


    “我听隔壁家刘姨说,晋安镇的乌冥山有道观,求神拜佛特别灵验,平安福还能驱邪。”


    “于是我借了刘小二家的自行车,连夜去求,结果下山时没瞧清路,摔伤了腿。”


    “我爸回家找证件的那天,我腿上还缠着纱布,一清二楚,千真万确。”


    第82章 刑侦:黎明之后


    方惜亭原本也在努力回忆, 但听人如此讲,心头咯噔,不得不朝他吃惊望去。


    自己六岁时, 曾被马家杀人现场, 吓到魂飞魄散,高烧不退, 还惊动了母亲和许姨, 替他前往隔壁村镇,祈求平安符。


    这事千真万确。


    符纸至今贴身存放,从未离手。


    至此之后,不论离家多远, 再孤独苦痛的日子,那都是一束最温暖的光, 承载了父母亲人的爱。


    自己闻所未闻,谢序宁和那道平安符之间, 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方惜亭眼底轻震,不敢置信地朝他望去, 那男人却还溺在记忆里, 努力回溯。


    “等等,等等, 我想起来了。”


    “我记得以前,在家里,旧衣服篓里,那天我妈在阳台上洗衣服, 骂骂咧咧说我爸不长记性。”


    “说他洗完澡, 脏衣服里的东西,不管多重要的, 从来都不往出掏。”


    “非得等哪天泡着水洗了,丢了,报废了,才能老实。”


    “对,对,就是那天下午,我在房间里写作业呢,听见她的声音,走出来看。”


    “她就把那证件,顺手扔过来,让我下午去学校的时候,记得给我爸捎过去。”


    “然后我就,我就放我校服兜里了。”


    男人显得急促,手指翻找,好像在掏自己16年前的那件校服:“我放哪了?放哪了?”


    谢序宁想不起来。


    记忆好像在那里就断了档。


    倒是方惜亭坐在旁侧,听完后就突然站起来:“说起校服,在案发前,我记得有一次,谢序宁把他的外套脱给了我。”


    “也是中午去学校的时候,我路过清溪,看到顾婆婆家的小猫掉进河里。”


    “施救过程中拿网捞,拿树枝勾,都救不上来。”


    “眼瞧着它要被水流卷走,我没办法,只好跳下去。”


    “等抱着猫上岸的时候,刚好谢序宁路过,就把衣服外套脱给了我。”


    “我记得他那天特别生气,劈头盖脸把我一顿臭骂,也就是那天,我到学校,发现马之孝没来上课。”


    蒋闻舟听完点头:“那也就是说,实际当事人的证件遗失,是在案发之前。”


    “但等他意识到这件事,并且开始寻找的时候,就已经是案发之后了。”


    针对这一点的口供,在没有串供可能的前提条件下,第一时间提审相关人员,得到的信息,倒是能够比对得上。


    尤其根据谢序宁母亲回忆,自己对那份被遗失的工作证件,最后的记忆,也是在打扫家务,洗衣服时,从当事人的西裤里发现。


    蒋闻舟说:“谢某的妻子许某,在打扫家务的过程中,意外拿到了这本工作证件,并转交给他们的儿子,谢某宁。”


    “在叮嘱要物归原主的同时,谢某宁携带证件出行,又恰巧遇到自己为救猫而浑身湿透的发小,方某亭。”


    “被指控人的工作证件,大概是在这个时候,被转移到了第三个人的身上。”


    “且根据16年前的调查口供记录,当时发现被害者家中的唯一幸存者,马某孝缺课,并决定上门查看情况的,正是这位方某亭。”


    “案件卷宗里,明确记录到,当时敲门无人应答,且平常那条很凶的看门狗,也没有嚎叫。”


    “方某亭觉得奇怪,便绕院一周,发现主卧窗侧的护栏被人剪断,并留出一条可供成人通行的通道。”


    “他顺着空隙,攀上窗台,发现现场。”


    “在受到血腥凶杀案的强烈冲击下,失手滑落。”


    “如果当时方某亭,身着的就是谢某宁那件,存放有当事人谢某工作证件的校服外套。”


    “那么如今用来指控的证据,会不会是当时,他们意外带入,并且遗失在现场的呢?”


    十六年前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但好歹,如今能有这么一条信息,能够用来推测佐证,当事人在案发前,并没有到过现场。


    不然以一个六岁孩子的能力,马之孝是根本不可能通过其他手段,拿到当事人谢某的工作证。


    更不可能把这证件,收藏保存数十年之久,如今千里迢迢折返故乡,抛出信息,指控旁人,坚决要为父母报仇雪恨。


    许知临也说:“我们查过,谢家和马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谢厅完全没有任何动机去做这件事情。”


    “且许家后期发达,商业版图迅速扩张,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小谢的外公外婆,早年间,响应发展号召,就是第一批在云京市建厂的富商。”


    “他舅舅负责海外贸易,在谢厅还是个小警员的时候,人家就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且发展方向也早已脱离此地,遍布各国各地,天南海北。”


    许家的崛起,与他们本就深厚的家底,以及好运吃下这波时代红利,掌权人的杀伐果断,对市场敏锐的嗅觉,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谢父那边,年近五十才身居高位,且仕途明朗时,双方早已离婚多年,都是借着膝下独子的联系,一年才难得能见那么两三面。


    尽管后期,有省厅向外招标的工程,被许家拿下。


    但当事人清正廉明,否认因私情促成公事,但有关这方面的联系,监察组公事公办,仍要细查。


    方惜亭说:“马之孝栽赃陷害,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出灭门案的真正凶手。”


    蒋闻舟点头:“这个我们知道,但案件过久,又没有指向性证据,事情很难办。”


    “而有关十六年前,谢方两位前辈的调查卷宗,我们都有仔细翻阅,研判。”


    “当年案件性质恶劣,轰动一时,影响深远,带来的办案压力极大。”


    “支队在短时间内,几乎摸排了全镇符合犯罪画像的成年男性,上万余人。”


    “最后锁定了与马家纠纷最大,有犯罪动机,案发当晚有作案时间,且有能力屠杀一家三口的三名嫌疑人。”


    “分别是豆腐磨坊的老板周臣,马之孝父亲的赌桌朋友张江,以及小镇早餐店的大厨赵通。”


    “周臣这个人,年轻的时候,颇有几分姿色,眉眼清秀,在村子里相好很多,私生活不检点。”


    “据村民反映,马之孝的继母,与他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还被马之孝的父亲捉奸在床,顺手敲诈了一笔精神损失费。”


    “原本到这里,动机还不算强烈,但之后的被害者马某,屡次在街头巷尾,骚扰偶遇的周臣妻女。”


    “叫嚣自己的老婆,被人占了便宜,他不能白吃哑巴亏,也得欺负回来。”


    “周臣老婆因此,遭人非议,不堪受辱,半年后,也是马家遭遇灭门的两个月前,她在家服药自尽。”


    “而她和周臣的女儿,全程目睹母亲被人在行动和言语上,反复侮辱,欺凌,性格逐渐变得孤僻,焦躁,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这听起来该是什么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但方惜亭却持反对意见:“这份资料我看过,但个人认为,周臣的杀人动机,与另外两名嫌疑人相比,不值一提。”


    “首先这个人道德水平低下,缺乏家庭责任感,自私愚昧,常年拿自己的私生活,女性隐私,当做茶余饭后,炫耀的谈资。”


    “若他真爱妻女,便不会干出这等背叛家庭,背叛感情的事。”


    “当年马之孝的父亲,逼死他妻子,这男人半分悲痛也无,只觉得愤怒。”


    “因为对方的家庭,完全不受此事影响,而他却妻离子散,输人一筹,沦为笑柄。”


    “他原以为在两性关系中,他是主导,能肆意拿捏所有人。”


    “却不料是马家夫妇,完全玩弄他于股掌之中。”


    “马之孝的继母泼辣,做事果断麻利,是当地有名的难缠恶妇。”


    “她虽然相貌平平,却也清醒,绝不是什么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恋爱脑,小娇妻。”


    “说难听点,女方照样只把他当工具,双方各取所需罢了。”


    “大家同样犯错,但却只有他一个人,付出血的代价,男人的自尊心受挫。”


    “两家之间有矛盾,但对薄情寡义之人而言,还不至于要大费周章,冒着危险,去谋害对方全家。”


    “何况在马家遭难之前,此人便满村满镇的大放厥词,要他血债血偿,报仇雪恨。”


    “试问,一个能将案发现场,清理到如此天衣无缝,甚至制造无数假象,诱导警方的人。”


    “他在真正作案前,会做这么引人注目、吸引火力的事?”


    谢序宁赞同方惜亭的分析:“没错。”


    “而且当年案发,周臣作为最受怀疑的嫌疑人,接受警方无数次的传唤和调查。”


    “虽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也同样没有指向性的证据,能构成他是凶手的完整证据链。”


    “像他这么风流成性,破坏不知多少人的家庭,会为了自己根本不在乎的妻女,愤而杀人?”


    “根据刑侦学各方案例,像周臣这样道德感薄弱,私生活混乱,处处留情却又从不动情的人来说。”


    “他一般都是被杀的那一个。”


    方惜亭应声:“对,周臣这个人,嫌疑较大,但相比其余两人,动机没有那么迫切。”


    “我们复盘过十六年前,警方对案发现场的勘查资料,主卧外墙被折断的护栏,应该是用以扰乱调查视线,被凶手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


    “如果推测正确,凶手熟人作案,实际是通过正门进入。”


    “那么以周臣和马家之间的渊源,应该很难能做到面对面的和平交谈。”


    “抓住这个切入点,早餐店的大厨赵通,也不符合。”


    “当年他在镇子里做生意,口碑很好,食材新鲜又量大管饱,村民们都爱去他家消费。”


    “但偏偏马之孝的父亲,是个无赖,常年上门,惹事生非,影响旁人生计。”


    “照常理来说,你今天去某家餐厅吃饭,饭菜不合口味,或者卫生很差,不干净,正常人下次就不会去了。”


    “可马之孝的父亲偏不,他天天去。”


    “吃完霸王餐就找茬儿,说人汤底里有头发,有苍蝇,他吃过后拉肚子,大喊大叫,又要赔偿医药费。”


    “赵通吃过几次亏,之后便不再做他的生意。”


    “本想纠纷到此为止,可哪知道,马之孝的父亲抓住这把柄,更是撒泼打滚,闹得他不得安宁。”


    “赵通疲惫不堪,为维持自家生意能正常运营,只好容忍。”


    “但不料那日清晨,自己正在后厨忙碌,马之孝的父亲通宵打牌,满身酒气,过来点了早餐。”


    “猪肉馄饨没吃两口,他又发起脾气,掀了桌子,热汤浇在蹲在隔壁玩耍的赵家小孙子身上。”


    “赵通终于忍无可忍,抡着大勺冲出来与他理论,结果被那酒鬼按翻在地,动手爆锤。”


    马之孝的父亲,铁厂工人,高大威猛,又有满身蛮力,下手狠辣。


    他只用左手,轻描淡写地便能死死按住对方,动弹不得,一拳下去满脸见血。


    动了怒气,向无辜之人发泄怒火的壮年男子,青筋很快暴起,骂骂咧咧,满嘴脏话。


    附近连带的好几张餐桌,都被掀翻,碗盆食物,洒了满地,食客受惊,纷纷后退,怕祸临其身,不敢上前阻拦。


    小孙子哭喊,叫着爷爷,又畏惧于那壮汉满脸凶相,他瑟缩着靠近,结果被人一脚蹬开。


    “当年这件事情,闹得很大,马父被警方带走教育,还关押罚款,以示惩戒。”


    “而赵通的小孙子,因为目睹爷爷被人踩在脚下欺辱,造成极大的心理创伤。”


    “他被在外打工的父母,接走照料后,从此性情大变,常年都需要心理辅导,医疗介入。”


    “且赵通的早餐店,损失惨重,从此闭门谢客,没在安德镇做过任何生意。”


    “像马父这样伤人后代,又断人生计的仇怨,双方更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马家人没有理由开门接待他,且当年的赵通,已经年逾五十,在武力值悬殊的前提下,他能徒手制服对方一家三口人?”


    方惜亭说罢,语调微顿:“除非……有人里应外合,给他开门。”


    而这个人指的是谁,在场众人不言而喻,陷入沉默。


    如果一开始,凶手潜入,就不是被害人亲自开门接待,那么嫌疑人无法合理进入的难题,便被解决。


    蒋闻舟想了想:“结合现场众多疑点来看,我们不排除这个可能。”


    谢序宁立刻说:“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马之孝最早提供给警方的口供,就是说现场两人作案。”


    “但实际警方勘查下来,首先就排除了入室抢劫杀人,后续根据被害人的社会关系,也没能找到符合两人作案标准的相关嫌疑人。”


    “甚至因为这部分有问题的口供,在调查过程中,还不停有人被洗清嫌疑。”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场的确是两人作案,只不过外来一人,内应一人。”


    许知临拿笔,坐在旁侧,疯狂记录此番提审调查的摸排内容。


    蒋闻舟没妄下推断:“……很感谢你们提供的破案思路。”


    他适时喊停:“最后一个问题,有关马之孝父亲的赌桌朋友张江,这个人嫌疑,你们觉得有多大?”


    方惜亭说:“根据早期走访调查的记录显示,他跟马之孝的父亲之间,也是血海深仇。”


    “他们两个人,原先同为铁厂工人,张江老实本分,家庭幸福,妻子年轻漂亮,又有个可爱的儿子。”


    “但不料后来,马父带着他上了赌桌,沾上赌瘾,单是打麻将,就让人赔的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那张江手气很差,但牌品不错,他输了钱,想方设法都要把这欠款给补上。”


    “谁知等到下次再赢回来时,马之孝的父亲就翻脸不认人,拒不还钱,害他背上巨额债务。”


    “为此,两人闹了矛盾,还被铁厂开除。”


    “马父丢失稳定工作,记恨上他,于是纠集闲散人员,趁夜色,将那张江堵在家门附近殴打,害他跛了一只脚,落下终身残疾。”


    “听说那笔钱,还是张江家小儿子的治病救命钱,结果没拿回来。”


    “张家老爷子当晚听说此事,情绪激动,一口气没上来,撒手人寰。”


    “小孩子错失手术良机,一辈子带上病根儿,由母亲接走,带到外地抚养。”


    “家中老母亲遭此变故,郁郁寡欢,失足坠河,一家人支离破碎。”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用人命垒起来的血海深仇。”


    “马之孝的父亲作恶多端,欺凌旁人,早该受到正义的制裁。”


    “可奇怪的是,张家遭难后不久,他们厂子里就有人看到,张江和马父竟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


    “两人不计前嫌,甚至又重新坐到了一张牌桌子上,并向外解释说,这就是什么牌友的情谊。”


    “大家都说张江深受打击,精神不正常,已经疯了。”


    “但也有人说,这实际是他的障眼法,做出与马家交好的假象,背地里早就开始谋划,如何屠人满门。”


    这也就是说,如果排除内应的可能。


    张江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让马父放下戒备,亲手开门,请他入座案发现场的嫌疑人。


    蒋闻舟和许知临这趟来,获益匪浅,方惜亭和谢序宁也算是当年的目击人证。


    他们当年,全程参与了舆论发酵、变化,以及案情调查的全部过程,也是唯二与幸存者马之孝接触最深,最接近事实真相的人。


    在提供自己所知情的全部信息后,蒋闻舟合上笔记本,带着许知临起身:“今天辛苦两位了。”


    “有关谢厅被指控一案,由我们负责办理,请尽管放心,但涉及此案以外的内容,不在我管辖范围内,也请二位自便。”


    距离碰面,双方交谈沟通,已经过去四个小时。


    方惜亭坐在原地,盯着他们走远的挺直背影,看谢序宁也没心情吃炒面,自己捧着茶杯,默默抿了两口凉茶。


    “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管不到?”


    “意思专案组只负责调查谢叔叔被诬告一案,至于其他的证据,我们可以自由发挥?”


    谢序宁站起来:“马之孝这个人,肯定还有很大的问题。”


    “当年安德镇动用一半警力,清查不出什么结果,说明方向就是错的。”


    “我们现在完全去除马之孝提供的证词,就把他放到嫌疑人的位置,一定还能推出别的结果。”


    方惜亭跟着起身:“那我们现在回去,重新制定排查计划?”


    男人拿了外套,搭在胳膊上:“急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得四处走走看看?”


    他伸手握住方惜亭的掌心,大步往外,跑到长街上:“先去看看小时候住过的筒子楼。”


    “这么多年,不知道被拆掉没有。”


    第83章 刑侦:黎明之后


    他们之间最大的遗憾, 恐怕就是在年少时期,没有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


    方惜亭跟着谢序宁,小跑出长街, 他们借了一辆自行车, 从顾婆婆家门口,当年救猫地的石头拱桥上, 骑行而过。


    轻风撩起衣摆, 往事历历在目,记忆重叠。


    幼年时期的小方和小谢,背着书包,有说有笑的, 似乎从长桥的另一头跑来。


    与他们擦肩而过。


    方惜亭手臂收紧,抱住谢序宁的腰身。


    他们很快到达六岁以前, 曾居住过的那栋筒子楼。


    “天呐。”


    这简直让人不敢置信,方惜亭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 伸手遮住午后骄阳。


    成年男性的挺拔身姿,修长双腿, 都和以前那个可可爱爱的小豆丁, 完全不一样。


    “快二十年了,这地方, 居然还保存的那么完好。”


    除却外墙受到风雨侵蚀,留下岁月的痕迹外,其余部位,入户的楼道口, 巷子与巷子之间细窄的连接通道, 都丝毫没有改变。


    方惜亭惊喜仰头,穿行在幼年时期的记忆里, 头顶彩色床单,各式各样,随风飘扬。


    谢序宁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着他走。


    直到漫步至曾经的家门楼下,方惜亭手指把住栏杆,自然而然地转入进去。


    他们家以前住在二楼,搬家的时候,因为和谢序宁一起走,所以没觉得有太多不舍。


    那时候也不懂什么离别,但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不觉,总会想起,偶尔做梦,也会背着书包站在这门前。


    方惜亭快步上楼,发现家里的防盗门,都没换过,唯独锁芯部位和以前不一样,应该是新的。


    那时试探的手指伸出去,都没来得及摸到,突然听闻“咔哒”一声门响,现房主似要外出。


    谢序宁还没反应过来,衣领口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方惜亭做贼一样,手忙脚乱地,拽着他往楼上逃,像小动物误闯旁人领地,瑟缩着躲起。


    男人全程被动,任他摆布,192cm的大个子,让人塞进墙角里,方惜亭伸手堵着他的嘴。


    楼下住户是一对老夫妻,老奶奶挎着菜篮子,手臂搀扶拄着拐杖的老爷爷,双方温和又亲昵的商议今日午餐,小心翼翼下了楼去。


    方惜亭踮起脚尖,顺着盘旋的楼道栏杆,确认房屋主人走远后。


    他松了口气,毛绒绒的蓬松发丝,反复贴蹭在狗男人的下颌,撩得谢序宁心痒难耐。


    “吓死我了……”差点被人当成变态偷窥狂。


    方惜亭轻拍胸口,正要往后撤步,腰背忽然被人用小臂揽住。


    谢序宁微一用力,方惜亭就整只扑倒在他怀里,双方贴合紧密,呼吸交缠。


    在气温升高的正午,隔着层薄薄的衣料子,男人周身的荷尔蒙气息,疯狂向外散发。


    “你别这样。”


    方惜亭耳尖微红,由人抱住。


    撇开脸时,鼻尖轻轻贴蹭对方滚烫的颈间,额角密起细汗。


    他脸皮薄,挣扎无果后,又推拒:“都是街坊邻居,一会儿让人看见,再认出我们来。”


    男人头偏过去,满不在乎地吻他耳侧,肆意亲昵。


    宽厚的手指,掐着那细窄的腰,强势逼近两步后,方惜亭脚后跟踢在石阶上,人往后跌去。


    谢序宁右手护着他头,左手垫在人腰侧,小心翼翼将他放倒。


    方惜亭被人抵在楼梯间,动弹不得,现下正是饭点,随时随地有人推门出来,若是撞见他们!!!


    “谢序宁,你……”


    方惜亭着急去掰他手,慌不择路。


    谢序宁单膝跪地,使着坏,两腿死死将他身体卡住,却不以为意。


    男人低下头,快速吻过他鼻尖:“怕什么,男未婚男未嫁,我光明正大处对象呢。”


    “抱我自个儿的老婆,又没抱别人的,就算他们看见,不服,也该憋回去。”


    方惜亭竖眉,佯怒,又打他下:“你处对象,处在别人家门口?”


    “平常在自己家里,胡来也就算了,要是有人在你门前搂搂抱抱,让你瞧见,我看你连骂三条街,都不带解气的。”


    “何况今天还有安排,要回学校去看看。”


    “你快松开手,别在这儿耽误时间,显眼包。”


    三楼应该没住人,根据门锁落灰,以及楼道口上上下下,反复进出的脚印判断。


    这时偷摸着亲亲抱抱,应该不会存在,突然从背后杀出程咬金的尴尬状况。


    谢序宁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些细节,才敢对他动手。


    但是冷不防听见对方还有回学校的打算,只思虑半秒后,便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行吧。”男人挑眉,松开箍住他的手。


    方惜亭原以为,按他讨价还价的性子,怎么都得再亲两口,咬两下,没想到对方妥协的这样爽快。


    他起身拍拍灰,虽然心下生疑,但没多想,自行车行驶过小镇长巷的拐角,压过青石板路面,经过一条巨大的生态湖,及周围鳞次栉比的砖瓦白墙后。


    终于刹停在镇中小学的黄铜大门前。


    由于远离主城区的繁华喧嚣,未经工业污染,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安德镇整体的空气质量,卫生环境,都处于非常优良的状态,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整座安德小学,占地面积不大,但几乎都遮蔽在浓密的树荫之下。


    门前两颗巨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再往里走,到教学楼之间,又有一颗巨大的香樟。


    方惜亭指着升旗台:“谢序宁,以前一周五天在学校,你有三天都站上边儿读检讨。”


    他笑起来,想起以前的事,抱起手来精准吐槽:“怎么会有人,从小到大都这么招人烦。”


    男人没反驳,今日格外迁就。


    顺着操场慢步行至篮球架下,做了个空手投篮的姿势。


    方惜亭四下张望,目光锁定在游泳池旁的体育器材室里:“我去找颗球。”


    他和谢序宁因为少年时期,一些幼稚的斗气,还没好好打过一场球,连成为对手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今日倒是难得的机会,方惜亭靠近器材室,推门而入,发现摆放篮球的架子在最里间。


    他正往里走,忽然间,光影晃动,清脆的木门反锁声,在耳畔响起。


    方惜亭吃惊回头,电光火石间,黑影用掌心捂住他的口鼻,禁止发声,再用力将人往后推去。


    被拉拽的运动器材,各种球类,“叮哐”地,乱七八糟全往下砸。


    但幸运的是,这些东西,一样也没落在他的身上,甚至连被人抵在身后的篮球架子时,肩背都让人用手护住。


    方惜亭脱口而出:“谢序宁……”


    他话没说完,更谈不上震慑,男人指尖已然扯开衣摆,握住腰身。


    方惜亭被人强行抱起,坐在架子上,篮球滚了满地,谢序宁仰头吻他,呼吸失控,快忍不住。


    “现在这里,可没别人。”


    倒是挑中好时候,让他赶上星期日。


    器械室里本就避光,密密麻麻堆放起来的工具,让房间光线更加昏暗。


    只隐隐约约有些斑驳的光影,让方惜亭能看见自己变粉的脚踝,被臊得当即撇开眼来。


    自己抱住那男人结实有力的宽厚背脊,不敢出声,到难以自持时,干脆张嘴咬住对方肩膀,直至血腥味蔓延。


    在非常规的地点里,并不平坦的“床铺”,将身体扭曲出一个怪异的姿势,疯狂感加倍。


    方惜亭身心都有些难以承受,到最后谢序宁都哄了好久,他才肯坐在窗台上,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使唤那男人干活。


    “把地拖干净点。”


    “兵乒球拍也得一副一副全部放好。”


    阳光挪到这一侧,游泳池面波光粼粼,微风轻拂。


    谢序宁满足后,干活也有力气,要知道这家伙,以前在大扫除里,可是最偷懒的那一个。


    今天倒是心甘情愿。


    方惜亭正指使着,意外瞧见远处,乌泱泱地一大群人,在朝这边靠近。


    他怕自己眼花,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确认没看错后,忙从窗沿边跳下来,做贼心虚的躲到谢序宁身后。


    “好像是江校长,带着一群人……”


    “他周末来学校干什么?不会是发现我们在这里。”


    做那种事。


    所以兴师问罪来的?


    可进门前,谢序宁明明有检查过,器械室里是没有监控探头的。


    而且他们躲起来的地方,也是对外窗户里的监控盲区,不可能有人看到。


    那这些人是来?


    方惜亭手足无措,低头仔细检查起自己的贴身衣物,是否穿戴妥帖。


    他看袖口平整度,以及系起来的纽扣,衣领口遮住脖颈间的痕迹,确认没有露出别的破绽。


    倒是谢序宁淡定,男人手里还拿着拖把。


    他脑袋一伸,恰好和走过来的江校长,杨主任,马之孝等人,撞个正着。


    “小谢?”教务处的杨主任,率先认出他,情绪激动,又忙拉住江校长提醒。


    “去年我们学校的好几个贫困生,可全靠这小子资助,才顺利考上了大学。”


    “还有去年宿舍楼、综合楼、教学楼的翻新,也是他们许氏集团,给予了大力支持,才给现在的同学们,创造了更好的学习条件。”


    江校长伸手,拍拍谢某人的肩:“谢序宁,大名鼎鼎,我能不认识?”


    “上个小学,六年时间,能气哭十几名年轻老师,从小就称王称霸,还使唤别的同学给他打水,背书包。”


    “倒是能耐,从小就调皮捣蛋,却次次考试都能名列前茅。”


    “长大成材,也不忘本,饮水思源,回馈社会,帮助更多贫困家庭的学弟学妹,是我们新生代的榜样。”


    两人手握在一起。


    谢序宁自谦道:“是您谬赞。”


    江校长倒是喜欢他:“不过我记得,还有一位和你关系很好,成绩也优异。”


    “乐于助人,出类拔萃,各科老师都喜欢他,毕业后也对母校做出了诸多贡献。”


    “那孩子好像是叫……叫……”


    他突然想起来:“对了,叫方惜亭。”


    “那孩子前两年,也资助了我们学校的学生上大学。”


    方惜亭本身条件不算好,比不得谢序宁,但能力范围之内,力所能及。


    这时听人夸赞,也显几分羞赧,他本身就是私下里做的这些公益,没想张扬,却不料这些人都知道。


    自己正不好意思,忽然被谢序宁一把从身后捞出来:“在这呢,方惜亭。”


    江校长吓了一跳:“二位,怎么在一起?”


    杨主任了解些内情,帮忙解释:“他俩关系好着呢,从小就在一块儿,青梅竹马,父辈至交。”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近二十余年的同窗情谊,生死之交,公大毕业后,携手入职云京市公安局,到现在也还一起共事呢。”


    “从来就没分开过。”


    长辈们眼里露出欣慰的目光,但还是问:“不过,你们怎么今天过来了?还在这器械室里?”


    就算要谈资助、谈合作,那也该挑着周内,在工作日的时候来。


    面对他人疑问,方惜亭更觉没脸见人,耳根泛红,撒不了谎。


    谢序宁手臂搭着他的肩,自然而然道:“是有些私事,要回安德镇处理,路过学校,就说顺便进来看看。”


    “这几年教学质量提高不少,就是学生的体能方面不太行,我看这器械室里的运动器材,都有些老旧了。”


    “刚和方惜亭商量着,要投一笔钱,改善一下学生们平常的运动环境。”


    “还有操场那条跑道,篮球场,足球场,乒乓球台,一并翻个新吧。”


    杨主任接了个财神,喜不自胜道:“有你们这些孩子,真是我们学校的福分。”


    谢序宁客气着:“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第二回碰面,相处起来倒更游刃有余,男人盯着走在江校长和杨主任中间的马之孝道:“就是不知道小马这回来,是打算给学校提供些什么帮助呢?”


    “你出国这么多年,发了大财。”


    “不能跟我和方惜亭这样的普通人比吧。”


    杨主任说:“小马离开安德镇这么久,难得还能记得我们,大家捐多捐少都是一个心意,我们不强求。”


    谢序宁一唱一和地:“那哪能啊。”


    “您刚不还说,有什么事儿,也该挑着工作日,有人上班的时候来。”


    “小马今儿个偏挑周日,还惊动了您二位,这不捐个百万千万的,也说不过去吧。”


    “对了,前段时间我是听说,学校里的伙食不太好,营养不均衡,也导致孩子们的身高体重,都不合格。”


    “小马,你看,咱要不解决解决这个难题?”


    马之孝冷脸,眸色微沉,嘴角轻抿。


    谢序宁一厢情愿地给他算着账:“放心吧,花不了你几个钱的,我们学校总共还不到200个小孩呢。”


    “一个孩子早中晚再加一瓶营养奶,算三十五块,一天也才七千呢。”


    “一年就两学期,还分寒暑假、周六周日,算下来在学校的日子也没几天,对不对。”


    “以你现在家大业大的实力,完全OK。”


    学校的伙食问题,确实很难解决,学生加上教职工,远不止200人,谢序宁算下来的餐标只是最低,真实数字远不止此。


    江校长和杨主任当然希望能有热心人士,能帮忙解决这个问题,但也不好道德绑架人家马之孝。


    对方不主动提起,他们也不会强迫。


    这时借谢序宁的嘴,宣之于口,众人等待答案,倒像是把马之孝架在火上烤。


    一天七千当然不算多。


    但是一年呢、五年呢、十年呢?


    他的营养午餐资助,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谢序宁那么精明,扶持个学生上大学,最多也就四年的事儿,却在这里挖个无底洞的坑,等着他跳。


    最致命的还有方惜亭,竟站出来帮话道。


    “人家小马刚回国,根基还不稳,手里可能拿不出那么多钱的,你也别为难人家了。”


    他撞撞谢序宁的胳膊,故意道:“就像杨主任说的,捐多捐少是个心意,万一人家想解决的是住宿问题呢?”


    “换床、翻新,每年新学期的四件套。”


    “或者给孩子们制定免费校服、棉鞋,给综合楼的教室加装投影仪。”


    “增设计算机设备,这不都要花钱?”


    “营养午餐这样持续性的支出,小企业干不动的,你要真想帮忙解决,不如再回去求求许阿姨?”


    “你们许氏集团,才是真正的家大业大。”


    “就小马他们家的公司……”方惜亭欲言又止:“我看他们前段时间,刚上社会新闻,福利院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至于我们云京市的扶贫发展,还是得靠本地企业,才行得通。”


    “别指望别人了。”


    江校长察觉气氛不对,尬笑两声。


    谢序宁刚要说好:“那行,那这件事情还是包在我……”的身上。


    他话没说完,马之孝出言打断:“我们家的公司,自然比不过许氏集团,在云京市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但托在场各位的福,这些年,鄙人运气好,也赚了不少钱。”


    “别的不说,就这两三百个学生的营养费,也还出得起。”


    “不像某些人,这么多年,身家过亿,也解决不了这么点难题。”


    “我看大概也是舍不得吧。”


    谢序宁三言两语,敲了马之孝一大笔,自然接受来自他的阴阳怪气。


    但实则,安德小学的伙食,这几年一直都是许氏集团在做大力帮扶。


    只不过预算不是特别高,再加上各种人工费、采购费、厨具的损耗,卫生等各方面。


    零零散散的钱,从总资助的费用里一除掉,又是外包的食堂,餐标就一直提不起来。


    现在又有人,愿意出面解决这个问题,杨主任自然大喜,他忙问:“那这个资助的时限,这个合同,我们的时间应该怎么写?”


    谢序宁帮人回答:“少说也得五年起步吧,最好能签到十年。”


    江校长试探着望向马之孝:“十年会不会……”太长了?


    马之孝是绝不愿意在谢序宁面前露怯的。


    男人挑眉微笑:“就按十年的签。”


    “今天学校的工作人员休息,这是我的疏忽,过来的太唐突了。”


    “正好谢序宁和方惜亭,他们二位,也说要捐运动器材,不如大家明天带上律师,一起过来。”


    杨主任忙道:“那好,那好,我们今天晚上就把合同拟出来,明天各位就能打款。”


    “太好了,太好了,今天有缘分,大家扭头就能碰到,晚上不如去我家吃个饭?”


    “我这就打电话,让我家那口子,准备几道好菜,开瓶酒。”


    没等人掏出手机,马之孝就抬手阻止。


    “今天就不聚了吧,杨老师,不麻烦您。”


    “我与方惜亭、谢序宁,也好久不见了,今天晚上,我想单独请他们吃个饭,好生聊聊。”


    “叙叙旧。”


    第84章 刑侦:黎明之后


    谢序宁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只等江校长和杨主任如愿拿到救助资金后。


    男人目送两位老师走远,并叮嘱他们准备好公账卡号,自己跟马之孝, 明天就过来打钱。


    方惜亭不太乐意, 还以为真要跟马之孝同桌吃饭,哪来的胃口。


    他多看一眼那恶心的家伙, 都会消化不良, 谢序宁还有心情跟他叙旧?


    但事实证明,他也多虑了,从两人离开校园后,还了自行车, 到村口停车场的方向。


    马之孝刚拉开车门,想接方惜亭进副驾, 谢序宁顺手一把,十分强势的将人拦至自己身后。


    男人满脸‘真当我能跟你一块儿吃饭’的表情, 轻飘飘撩下句:“滚吧。”


    暗讽他没点眼力见儿,当双方现在是什么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的关系?


    马之孝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只浅浅笑道, 露出胜利者的姿态。


    他故作沉稳,伸手想拍男人的肩, 却被人猛地抓住手臂,一个巧劲儿拍在奔驰大G的车窗上。


    他脸侧紧贴玻璃,五官被压变了形。


    那一瞬间的奇耻大辱,好像又回到了幼年时期, 自己战战兢兢, 苟活于世,低人一等的时光里。


    方惜亭吓了一跳, 忙来阻拦:“谢序宁,别动手。”


    男人知道分寸,虽然真的很想揍他,但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只拿手拍拍那畜生的脸。


    又用通知的语气告诉对方:“惹到我,你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谢序宁松开擒住马之孝的手,方惜亭松了口气,拉着他坐回车里。


    两人驱车远离是非之地,但没开多久,谢序宁寻了个加油站,把车停到路边。


    方惜亭问:“怎么了?”


    男人拿起手机,若有所思地:“突然想起前段时间,你带队破获的那起杀人案。”


    “马之孝名下的那间福利院,绝不止我们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资料出错,幼童遗失,员工存在暴力殴打的行为,法制社会还敢虐杀未成年。”


    “他们爆出这么大的违法事件,竟然半点后续都没有,事情完完全全被最终结果所遮盖。”


    “甚至于最后,我还上了半个月的热搜。”


    谢序宁不服:“这小子,肯定在背后,还使着坏呢。”


    “我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魏队和董局那边,不让我们插手十六年前,马家三口被害的案子。”


    “那行,我们不碰这事儿。”


    “但在福利院内,大量的资料错乱,领养信息可以随便伪造,且引发严重后果。”


    “这件事情,相关负责人,不需要担责吗?”


    “他们后续要不要整改,怎么整改?”


    “填错一份资料、两份资料,还情有可原,但是填错十份、二十份、五十份……”


    这实在错的离谱。


    何况像白小月那样,根本没有什么背景势力的普通人,都能瞒天过海,做出这等恶行。


    这背后到底是有什么势力,在给她撑腰?又是谁,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一张伪造的领养单,就能抹杀掉一个小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全部痕迹。


    若不是那日车祸,意外撞破案情,以及后续一系列的巧合,让凶手内讧,贺飞又因童年创伤,选择动手杀害白小月,才导致尸体滞留服务区。


    冤情重见天日。


    但凡其中,有一环未能扣起,福利院的罪行,都未必会被曝光。


    方惜亭听懂谢序宁的言外之意,他问:“所以……你是怀疑,马之孝他们家注资的福利院,可能本身就涉及人口买卖?”


    “不止。”男人笃定道:“他手底下的福利院,一定远远不止,仅仅只是人口买卖的这个事实。”


    “若利用幼童,非法敛财,去处不明,只能利用伪造领养合同的方式,抹平一个小孩子,从他们福利院悄无声息消失的事实。”


    方惜亭眉头拧起来:“要往那么坏的方向去想吗?”


    警方办案,当然应该收起慈悲心。


    但更往深处揣测,过分残酷,他于心不忍。


    谢序宁说:“不论真相如何,抓紧时间调查清楚,阻止罪恶发生,才是当务之急。”


    “若当真涉及非法交易,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他还得想办法,把这些钱财清洗干净,这也是个复杂又漫长的过程,我们还有时间。”


    方惜亭迟疑着:“那这件事情,要先向魏队和董局报备吗?”


    他担心道:“马家的案子,局里让你我避嫌,保证司法公正性,也是保护我们不被外人所诟病。”


    “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咬住马之孝不放,动用警力去搜查没有铁证的事。”


    “万一有人说,我们公报私仇什么的……”


    谢序宁从小就能自己拿主意,他忙阻止:“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俩,这事儿得瞒着。”


    “且不说那两位祖宗,同不同意我们动手,要是意外泄露风声,让马之孝钻了空子,逃出境外去,那才麻烦大了。”


    “我俩老老实实查案子,摆证据,怕什么闲言碎语?”


    “好歹是个副队呢,连这点能力都没有,这点事情,都摆不平?”


    “以后谁还跟着你混?”


    男人摆证据,讲道理,看方惜亭不为所动,仍旧被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住。


    他没办法,只好使出杀手锏:“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也想想那些孩子们。”


    “无父无母,受人虐待,天崩开局。”


    “没有完整的家庭,得不到任何偏爱,甚至挨饿受冻,被人打骂,都是常事。”


    “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能平安长大,也是好事。”


    “可头悬利剑,恶魔的眼睛,日日贴在身后,比牲畜还不如的明码标价,肆意买卖。”


    “若能进入健全的家庭,也算他们好命,可人人都能如此幸运吗?”


    “难道就没有那么三两个倒霉的,他们的器官,正好能被更高阶位的人匹配并使用?”


    “男孩子在买卖市场,尚且抢手,那女孩子呢?”


    “她们是被卖进大山里,给人当童养媳?还是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丢到越南?老挝?缅甸?柬埔寨?”


    “关起来拍视频?做奴隶?生不如死?”


    “还是断手断脚,沿街乞讨?”


    尽管这些,都是猜测,但涉及灰色产业链,最终的结果,也不会再比这更好了。


    方惜亭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前往福利院内调查,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一双双望过来的眼,好像在朝他求救。


    “你别说了。”


    方惜亭心软,听不得这些。


    既然针对马之孝的满身疑点,谢序宁已经有了打算,是好的方向,那他就算不帮忙,也不该阻止旁人。


    “你有什么计划,先说给我听听。”


    “别只管莽着劲儿,上去就干,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得求我售后兜底。”


    谢序宁靠过来,明知故问道:“那你这是……愿意陪我干票大的?”


    方惜亭没立马答应,要听他的打算。


    但男人知道,他既然这么问了,刀山火海,玩了命,也一定会跟着自己走这一趟。


    “我本来想排查,儿童福利院内,部分虚假的领养合同,梳理出如实登记信息入园后,但最终却下落不明的那批孩子们。”


    “可又考虑到这一系列的举动,工作量实在太大,我们现在调不出那么多人手,强行去查,又容易打草惊蛇,造成马之孝警觉,所以不得不放弃。”


    “可这部分信息,是指控马之孝犯罪的最关键点,我们现在拿不到数据,后续的调查就全都无法推进。”


    “于是我在想,既然有些公司偷税漏税,会准备真假两份账本,那么马之孝手里的这批孩子,他们是不是也有真假两处去向。”


    方惜亭明白过来:“你打算跟踪他?”


    谢序宁点头:“就是可惜,我俩都跟他翻脸了,不然做做样子,指不定还能套出点什么信息来,啧啧……”


    男人阴阳怪气地:“亏得那小子,还那么喜欢你,美人计一点儿都用不上,真是白瞎。”


    方惜亭白他眼:“你想死?”


    这事儿翻不了篇了是不是?


    醋坛子一碰就倒,回回都能提起来,之后还不晓得要叽叽咕咕多少年。


    “都说多少次了,他对我根本就不是喜欢,像这种偏执性人格,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想要。”


    “何况马之孝与我之间的牵扯,也全是都是因你而起,他是因为嫉妒你,才要想方设法的针对你,要看你跌落泥潭。”


    方惜亭不承认马之孝对他的喜欢,是干净真诚的,那男人的靠近,总给自己带来侵略感极强的难受与不适。


    这不是被人疼爱着的感觉,所以他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谢序宁不以为意:“那你当然这么说了。”


    被对方在意到的情绪,身为男朋友,得到了对象应有的尊重,他当然应该高兴,但也仍旧坚持。


    “他确实是嫉妒我。”


    “但那跟我的长相、学业、家世,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他嫉妒我纯粹是因为你喜欢我。”


    男人振振有词地分析:“不然就一帮六岁的小孩儿,上小学,语数两门重点学科,再差你能差到哪儿去?”


    “当然,你说我高,我帅,这我承认。”


    “可我小学一二三年纪,也没高的那么鹤立鸡群吧。”


    “他要嫉妒我的家世,那更离谱了。”


    “二十多年前,我妈放着许家的千金大小姐不做,非要嫁给我爸,到这乡下来,就我爸领的那点儿工资,家里穷的叮当响。”


    “我衣服都缝过补丁呢。”


    “再说我妈离婚之后发达,那都多少年后的事儿了,马之孝那时候早出国了,还嫉妒个鸡毛呀。”


    “说什么家庭和谐,有父母疼爱。”


    “那你家的情况,不是还更好一点儿吗?你爸妈至少没离婚,对不对?”


    “他凭什么嫉妒我,却不嫉妒你?”


    “你比我差很多吗?”


    谢序宁说的有条有理,方惜亭一哽,竟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尤其那男人讲完后,还得出结论:“所以,基于事实做出推断,咱俩这关系,是你先动的心。”


    “好啊,你六岁那年,就对我早有预谋。”


    “连马之孝都看出来了,竟然还不承认?”


    方惜亭认真听完,两眼一黑:“老天爷,你要不要脸。”


    谢序宁本身也是跟他闹着玩的,看方惜亭的情绪松懈下来,自己才咧开嘴也跟着笑。


    两人休息期间,男人余光忽然瞥过一辆车,谢序宁立马踩着油门猛追上去。


    方惜亭看清车牌号,快吓疯了:“你就是这么跟踪的?”


    他恨不得躲到副驾驶下的空隙里,这也太容易被人发现了吧。


    但凡车内人警惕性高一点儿,很容易就会发现,自己的身后跟了条尾巴。


    男人不以为意道:“我就这么跟。”


    他笑着:“但自然不止我们这一辆车,你现在给于恒和陈小满打个电话,让他们俩一人开辆新车过来,别开局里的警车。”


    “到第三个路口,我们就换人来跟了。”


    方惜亭了解他的安排,忙捞起手机来。


    目前局里已经过了信息封锁期,谢序宁的父亲在接受监察组调查的事情,也陆陆续续开始有人知情。


    于恒上班后,发现谢序宁和方惜亭都不在,第一时间就打来电话慰问。


    但方惜亭当时忙着别的事情,没时间跟他细讲,匆匆几句便掐断联系。


    这时电话请求帮忙,倒是正好,于恒开着局里的便车,在这附近工作。


    他算是方惜亭的心腹,最值得信赖的左右手,也十分准时的按照谢序宁的计划,在第三个路口及时顶上来。


    陈小满那边也没掉链子,他当即安排,在下一个替换地点,进行等候。


    来回交叉行驶的三辆车,拉了群,实时共享位置,互通情报。


    直至两个小时后,马之孝没有察觉的,带着一行人到达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最后一轮跟车是于恒,他到达后,很快和陈小满会和,又等到谢序宁和方惜亭。


    三个人守在城乡结合部的村落入口处,没有贸然进入,怕被人发觉。


    就这么躲躲藏藏到后半夜,村口陆陆续续开启夜市,摊贩聚集,人声鼎沸,热闹起来。


    不少从外地来云京打工的租户折返,到了潜入的好时机,他们也不敢大摇大摆的。


    谢序宁划了四条路线,分散行动,目标主要是找马之孝的那辆奔驰大G。


    在尽量不惹眼的前提下,所有人寻着暗处,溜边靠近,努力自然的融入打工族群之中。


    目标车辆是方惜亭率先看到的,在一家自建四层小楼改装的KTV后门处。


    他立刻短信告知了另三人,在躲藏后退,隐蔽身形时,背脊突然撞到同样鬼鬼祟祟,在朝这边靠近的谢序宁。


    方惜亭刚要骂一句“我靠”,谁知没得及出声,嘴巴便被那男人顶级预判,一把捂住,这才勉强没有露出破绽。


    这家KTV看起来,戒备很是森严。


    正门眼线众多就不提了,他们甚至连后门,都有两个膘肥体壮,戴着墨镜和耳返保镖守卫。


    在于恒和陈小满陆续赶到后,谢序宁迅速制定计划,决定两人进入,两人望风。


    内里的危险程度非比寻常,他和方惜亭义不容辞。


    在于恒和陈小满担忧的神色下,谢序宁又宽慰这两人:“放心吧,我跟你们方副队,那也不是面团捏的。”


    “你们要实在不相信,这样行不行,我们开着位置共享,但凡我这边的定位被切断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你们立马报警,让扫黄打非组的人过来清场。”


    于恒天真着:“还要等报警?我们自己就是警察,不能直接进来营救吗?”


    谢序宁弹下他脑门:“没有执法记录仪,就你们两个人,进来找死啊?”


    “人两刀给你噶了,尸体冲下水道里去,爹妈来了都找不着你俩。”


    “冤死鬼。”


    方惜亭紧贴着车门,小心翼翼向外打量,他回头轻斥谢序宁:“你别吓唬他俩。”


    又出声安抚于恒和陈小满道:“放心吧,我们出不了什么事,最近的派出所十分钟就能赶过来。”


    “你们在外头小心盯着。”


    “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传递消息,也能有个接应。”


    两人一合计,决定装着酒鬼,路过靠近。


    方惜亭衣衫不整,扯着纽扣,胳膊搭在谢序宁的身上,摇摇晃晃往前。


    在全程接受保镖眼神锁定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方惜亭路过门口,突然推开谢序宁,撒了酒疯,朝目的地靠近,男人连忙伸手去抓。


    “诶诶诶,走错了,走错了。”


    就在方惜亭撞过去的同时,两名保镖机械似的迅速靠拢,拦住他去路。


    也正是这电光火石间,双方默契地迅猛伸手,一人掐住一条脖子,半分声响也无地当即拿下两名壮汉。


    谢序宁拖着人,到门边时发现房门紧锁。


    方惜亭眼疾手快地,看见那保镖腰侧挂着门禁卡,用力扯下来扔给男人。


    他们开门进入,倒是运气好,在右侧的监控室里,又发现一个仰着头睡过去的年轻人,满屋子的酒气。


    谢序宁毫不犹豫地,进门再打晕了一个,他扒掉那三个家伙的衣衫,把他们绑起来,塞进桌子底下的视线盲区里去。


    和方惜亭换上保镖衣物后,男人又操作电脑,毫不顾忌地删除所有备份内容。


    他切断好几个重要点位,怕自己和方惜亭的身影被捕捉记录,只留下写诸如吧台,舞池等人群密集,难以分辨的位置,用作伪装。


    以免有人靠近,一眼就能发现监控有问题,从而置自己于险境。


    在做完这一切事情后,两人戴上墨镜,伪装的像模像样,冒险深入腹地。


    第85章 刑侦:黎明之后


    在转头驶入长廊时, 迎面走来两个相同装扮的彪形大汉,谢序宁当即止步。


    他担心这些人,会不会有什么接头暗号, 或者交接班的仪式, 自己该不会刚进来就被人发现。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和方惜亭再次动手, 胜算又有多大?


    男人头脑风暴, 迅速对局势做出判断,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甚至都做好了战斗准备,但没料到对方就只是走过而已。


    连个多余的眼色都没给他们。


    分明做好反击准备, 但却平安无事的巨大落差,让方惜亭吃惊。


    他没敢回头, 怕露出破绽,背脊骨布满密集的冷汗, 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两人连松口气的动静,都不敢太大。


    心里明白是这身衣服发挥了极大的伪装效果, 但那也不是万能的。


    根据观察, 巨大的KTV舞池,接纳外来人员的经营区域, 只在整栋房屋建筑的最核心点。


    外围层层密布,严防死守,形成紧闭的保护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当然, 他和谢序宁这两只小机灵鬼除外。


    在了解到保镖的游走范围, 只限制外围圈层处,无法进入中心部位。


    方惜亭和谢序宁不敢贸然出头, 小心谨慎、掩人耳目地钻进洗手间里,把自己锁入隔间门内,躲藏起来。


    “怎么办?我们刚刚换下来的衣服,藏在他们监控室的衣柜里。”


    “现在要伪装成客人进入舞池,还得再折返回去?”


    那危险性有些过于大了。


    他们是有多不容易,才能走到这里面来。


    谢序宁打着主意:“别着急。”


    男人耳朵贴在门板上:“再等等看有没有人进来,如果能凑齐两个身高体重都符合的,那就最好。”


    方惜亭立马反应过来:“你又想扒人衣服?”


    他忙阻止:“别这样吧,我们今天来,本身就已经违反了魏队的要求。”


    “刚刚打晕保镖,还算不得已而为之,何况他们是马之孝的人,我们动手情有可原,还能解释。”


    “现在你要把目标,锁定在无辜客人的身上,实在说不过去,要是传到董局耳朵里,我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


    谢序宁不屑一顾:“你不让他知道不就得了?”


    “再说能进这种地方的,能是什么好人,他们无辜?”


    “就那些乱七八糟的衣裳,蕾丝渔网,身上香气熏得能让人连打十八个喷嚏,我还没嫌弃呢。”


    “遇到警方执行任务,这叫征用,能把衣服拿给我俩穿,那都算他们立功。”


    方惜亭两眼一黑,知道跟谢序宁没道理可讲,怪不得魏队回回教训他,都被气得结巴。


    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他们确实也没有别的路好走,方惜亭只能应下。


    不多时,洗手间内很快又进入两人。


    他们顺着门缝朝外看,倒是凑巧,两名背着摄影器材的男子进入,在洗手池台的亮光处,擦拭镜头。


    “天天过来拍片儿,拍的我眼睛都快长茧了。”


    “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才求着女朋友过来同居,这下倒好,看见那些白花花的肉,都有点生理性反胃。”


    “直接萎了。”


    个子高一点,身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漫不经心安抚自己的助手道:“多习惯习惯就好。”


    不过拿给他们习惯的机会,又少了一次。


    因为半分钟后,谢序宁和方惜亭就扛着被打晕的人,扔进隔间里。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调换了双方衣物,负后捆起那两人的手脚,拿保镖的衣服塞进他们嘴里,避免清醒后求救发声。


    谢序宁套上那件宽大的黑色冲锋衣,倒像是他自己的衣服。


    期间拿走面前男人的手机,改了锁屏密码,又检查聊天记录,确认他们是来给这家KTV,做什么短片拍摄的,也约了人,倒是正撞在这枪口上。


    但具体是拍摄什么内容,谢序宁不清楚。


    两人扛着摄影器材,出了洗手间的门,舞池DJ持续喊麦、打碟,音乐声震得人耳膜都疼。


    方惜亭很少靠近这么嘈杂的环境里,感觉非常不适应,好在有了新身份的掩护,这一路畅通无阻。


    在聚集俊男靓女的舞池中部,头顶彩灯晃得人眼花缭乱,晕头转向。


    他们像是无意闯入这个虚假世界里的人,仿佛要被撕扯进入这个巨大的狂欢party之中。


    谢序宁全程盯紧方惜亭,生怕他被人群挤散。


    自己扛着摄影器材不方便,只好把衣摆塞进他手里:“抓紧。”


    那时转头注意到,在KTV的营业区域内,舞池后方,有一条长廊里,全是接客的包厢。


    男人正往里走,忽然从眼前挤来一人,拦住他们去路:“陈老师,这边请。”


    身后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对方邀请的手势,也正直指他们想去的包间方向。


    此去龙潭虎穴,生死攸关,就怕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只能做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方惜亭指尖轻探自己衣兜里的手机,随时准备切断定位。


    谢序宁硬着头皮,跟人往里走,直到对方在走廊尽头,拿工作证刷开感应器,一堵伪装成墙面的大门,缓缓打开。


    那一刻,他们知道,这次来对地方了。


    方惜亭跟在谢序宁的背后,默不作声,但目光隐晦地四处打量起来。


    在逼仄压抑的地下室里,房间像工作室的小格子间一样,密集堆叠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四周监控探头密闭,房内房外,透过入户门上半截的一小块透明玻璃,完全能看清内里陈设。


    那像是什么为了拍摄短剧,而刻意搭建起来的内景,诸如医院病房、学校教室、监狱刑房等,数不胜数。


    “我们这次演出的剧本,想必您已经拿到了吧。”


    “关于拍摄同性题材这方面,您是业内翘楚,幕后投资老板对这批电影的成片效果要求比较高,所以必须得请您出山。”


    “投资人特别交代,剧情里一定要着重突出偷吃的|禁|忌|感,背|德|感。”


    “要有主人公多年后回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从当年事事碾压自己一头的反派手中,抢走初恋,并在他们同居的卧室里云雨。”


    “这个争抢拉扯的过程,一定要刺激,要爽。”


    “之前接待您二位,和你们讲戏的徐导,他今天的身体,出了点小问题,所以片子暂时移交到我这边负责。”


    “初次见面,照顾不周,还请二位海涵。”


    谢序宁听这剧情,总感觉有些耳熟,他原先还在琢磨,这是要拍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直到后来听说,自己今日好运至此,没被人发现的理由,原来不是对方脸盲到了这么离谱的程度。


    男人心头忐忑,当即倒抽一口凉气,当真是老天爷保佑。


    他们跟着带路人,弯弯绕绕的走,步行弯折足有五分钟左右,才终于抵达拍摄地,卸下装备。


    谢序宁在大学时期,也养过不少烧钱的爱好,诸如滑雪冲浪、蹦极跳伞等,比现在手里更贵的摄影器材,他都不知道玩坏多少个了。


    现在摆弄起来,完全不在话下,丝毫没有任何破绽地组装、调试完成,动作专业得很。


    “剧情一共有六集,初恋在男主回国后,认清自己的心意。”


    “他们前期背着反派私会,后期扳倒对方,就光明正大的过上了幸福甜蜜的婚后生活。”


    “除了卧室和医院。”那人有些发懵地翻了两页剧本:“今天下午还突然新增了场景,要在小学篮球场后方的运动器材堆放室里……”


    方惜亭猛地冷战,恶心感铺天盖地往上涌来,他差点干呕。


    在和谢序宁对视一眼后,两人心照不宣的得知了幕后投拍的大老板是谁,这脑洞也是开的够大。


    带路人说要去和老板汇报,先行离开,把他们两人留在拍摄样板间里,等待演员到达。


    谢序宁把镜头对准床铺,他一边调试光线,一边寻找合适的位置,男人似笑非笑地:“我成反派了?”


    方惜亭嫌烦,踹他下:“就知道胡说。”


    马之孝那些下九流的手段,见不得人。


    在背地里,用作假的方式,来洗脑自己,以获取得到方惜亭的虚假|快|感,不足分毫。


    让人瞧不起。


    谢序宁阵阵发笑,甚至感受不到来自他一星半点的威胁。


    那时大脑飞速运行,目光打量着四周紧闭的地下室,思考自己该如何出去。


    却让方惜亭看他举着摄影机,姿势专业,两人惹出天大的误会:“我看你是巴不得有人能在这里给你现场直播。”


    谢序宁手一顿:“我冤枉啊。”


    纵是他反应再迟钝,接触这半天,也该明白这些地方是拿来做什么的?


    搭建如此多元化的场景,又有男女演员、导演、剧本、以及专业配备的摄影师。


    狗男人确实挺好奇,这东西究竟是怎么拍出来的?那么多远景、近景、特写、长镜头……都能一步到位?


    要是今天条件允许,他还真想拍个半截再喊停,但自己好歹是个警察,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这开机键一按,老子他妈的成从犯了,还给他们扫黄组白送业绩呢。”


    “搞不好自己都得进去蹲两天,我又不是白痴。”


    谢序宁知道是他醋溜着,伸手抱住猫儿肩膀:“放心吧,你哥不是那种人。”


    方惜亭白眼着,又用肩膀撞开他的手:“我看你就是那种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才听人讲明白,要拍那些,还有专业演员,两眼都放光了,跟三天没吃饱的豺狼一样。”


    谢序宁义正言辞:“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男人哄他哄出经验,立马变脸,凑上前去:“我这几天,分明都吃得饱饱。”


    怎么可能像饿了三天?


    方惜亭被他戏弄,想起那些,耳尖微红。


    谢序宁有时候,是真把他当猫,男人情绪上头时,手指紧抓住,脑袋埋入颈间来猛吸,像是成瘾。


    方惜亭既是他的猫,同时也是他的人类猫条,是让他兴奋的猫薄荷。


    两人打闹、正亲热时,负责带路的影片监制,推门进入,意外撞见。


    “两位这是?”


    方惜亭当即收敛,怕露出马脚,却是谢序宁没皮没脸地拍下对方肩膀:“好这口呢。”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作为同性关系里业内翘楚的摄影师,有这方面的喜好,也不足为怪。


    那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递过来两瓶水,又多瞧了方惜亭几眼。


    看那助手唇红齿白,身量高挑,倒是比今天过来出演影片的专业演员,还要精致许多,漂亮得很。


    男人正出神时,谢序宁抓准时机,一个劈手,将他放倒在地。


    方惜亭伸手帮忙,将人反绑,塞进床底里,用扯出来的床单遮盖住痕迹。


    他忙完后,累的够呛,顺手拧开瓶水,仰头灌了两口,然后问谢序宁:“喝吗?”


    对方摇摇头,注意力放到门外。


    察觉又有两名参演人员靠近,于是手势示意方惜亭贴到门边。


    他们连打招呼的时间,都被舍弃掉。


    两秒钟火速拿下无关者两人,用同样的方式反绑隐藏后,才小心潜出门外。


    方惜亭紧跟谢序宁:“我们现在去哪?”


    男人小心打量前方:“刚刚那小子不是说,要去和老板汇报吗?”


    “左右不过五分钟,他立马就能折返,肯定还没出地下室,老板说不定就在这边,咱俩找找看。”


    谢序宁胆大妄为,越靠近犯罪中心层,他们曝光的几率也就越大,更容易陷入危险的漩涡里。


    方惜亭心头忐忑,又忙跟上,他抓紧时间给守在门外放风的于恒和陈小满报备情况,但很快又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一丝不对劲。


    体温升高、头脑眩晕、视线涣散、手脚发软,没走两步路,就香汗淋漓。


    后腰尾椎骨处,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攀爬,整个人的身心都空虚的要命,急需有人消解填补。


    “谢序……宁。”


    猫儿软糯糯的音,刚冒出一个小调儿,眼前的男人就有了重影。


    谢序宁不等他说,自顾自地走到一间黑屋子前,脚步猛顿,视线通过透明玻璃窗,隐约瞧见一名身量娇小,分不清男女的人,埋头跪在沙发前。


    隐匿在沙发里的男人,正在享受对方卖力提供的服务。


    忽然,男人掌心按住那家伙的头,速度加快起来。


    谢序宁屏住呼吸,借着旁侧余光,努力想要看清那疑似大老板的人,究竟是谁。


    却不料跟在他身后,没站稳的方惜亭,身体状况愈发虚弱,像是某些药效的加强,害他体力不支,跌靠在门边,不慎发出一声轻响。


    门内还沉浸在舒适感中的男人,双眼猛地睁开,如鹰般锐利。


    他偏过头,视线恰好和谢序宁撞在一起,对方当机立断,推开眼前男孩,站起身来。


    待看清是马之孝后,谢序宁暗叫一声不好,进了贼窝还被贼逮个正着。


    他转身拉住方惜亭的手,立刻想逃。


    谁料晚人半步,才发现不对劲。


    这时看那猫满身热汗,视线迷离,双颊泛红,轻轻喘息,指尖又不断撕扯自己衬衣的领口,整个跌进自己怀里,完全无法正常行动的模样。


    男人绝望轻喊:“祖宗,吃什么了你这是?”


    谢序宁想起那瓶自己没喝的水,嘴里暗骂那影片监制,到这儿都不忘摆他一道。


    方惜亭已经完全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比醉酒断片还严重的意识丧失,受本能和药效的驱使,把谢序宁当做能替自己解决问题的工具。


    “我靠。”


    被方惜亭那双泛着红、水汪汪、雾蒙蒙的猫儿眼给盯着,还真让人有些扛不住。


    可现在绝不是干那种事情的时候,谢序宁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大喊一句“你清醒一点”。


    他转头把方惜亭扛在肩上,任人如何挣扎,怕被马之孝的手下抓住,自己扭头就跑。


    等到房间里的人,穿好裤子追出来时,门外早就空无一人,但对方也很确定,自己刚刚亲眼目睹的人,就是谢序宁没错。


    倒是有点东西,这都让他跟上来了。


    马之孝迅速拿起手机:“马上把地下室的通道,全部封锁,切断信号器,阻止有人和外界联系。”


    他自以为应对的天衣无缝,却不料听筒另一头,早已乱了分寸,正在和他汇报:“不好了,老板。”


    “后台监控室的看管,还有把守后端门禁安全的保镖,都被人打晕扒光,用衣服反绑起来,塞进了衣柜里。”


    “还有负责今日专题影片拍摄的摄影师和他助手,也以同样的方式,被人扒光反绑在卫生间的隔间里。”


    马之孝想到什么,追人的脚步一转,折回刚刚方惜亭和谢序宁停留过的样板间里。


    男人视线只环绕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不足两秒,就迅速蹲下,撩开床单,露出床底,三个被绑在一起男人,赫然在目。


    好家伙,下手还挺狠辣。


    “封锁地下室,封锁KTV,立刻,任何人都不许放出去。”


    “开启信号屏蔽器,切断报警线路,禁止向外传递消息,快、快,别浪费我的时间。”


    “这件事情办不明白。”


    “你们所有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马之孝骂完人,当即要追出去。


    目光无意瞥见那瓶包装特殊的水,猛地回头,伸手拿起来,拧开轻嗅气味后,又看到少了半瓶。


    这是他们会所,针对部分人群,特制的饮品,药效又快又猛 ,金刚来了都扛不住这半瓶的量,更别说被人喝下去。


    结合自己刚刚和谢序宁锐利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看起来不像神志不清的人,反而有力又清醒。


    那么、所以……


    这瓶水是被方惜亭喝掉的。


    是方惜亭。


    他逃不掉了。


    第86章 刑侦:黎明之后


    确认是方惜亭喝了有问题的饮品, 马之孝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


    这可不是他做局,而是谢序宁那个不知死活的,主动把自己的老婆往他床上送。


    男人为他量身定制, 这么多的主题场景, 还以为都派不上用场。


    今天倒是赶上对方主动,吃了东西再来配合, 当真是老天爷有眼。


    平日里, 任他谢序宁再勇再猛,也不可能赤手空拳,以一敌十。


    方惜亭此刻又完全失去战力,是个拖累。


    马之孝聚集人手, 检查地下通道所有出入口全部关闭后,才敢带着铁棍子, 一间一间,去找那两个亡命之徒。


    “出来吧, 你们逃不掉了。”


    “盲目自信、目中无人、傲世轻物,就会沦落到如今被人瓮中捉鳖的下场。”


    地下室林林总总的样板间极多, 还分布着会客厅、酒窖、休息室、换衣间等, 为躲藏提供许多便利。


    马之孝找了几圈,很快失去耐心, 变得焦躁起来。


    他打定主意,等下抓到方惜亭,替他解药效时。


    自己一定要把谢序宁绑在旁侧,叫他亲眼目睹, 生不如死。


    他还要拿摄像机, 各个角度记录拍摄,日后回味, 说不定还能威胁到那猫,逼迫他多来几次。


    男人恶贯满盈,坏心着想,若他不同意,等自己报复结束,逃出境外去,就把那视频上传网络,供全世界的人民,欣赏观看。


    马之孝就这么做着美梦,手底下的人来回检查三遍,战战兢兢不敢汇报。


    他们猜测那两个人,可能已经逃出去了,但这时候告知大老板结果,无疑自寻死路,只能假装卖力的四处寻找。


    直到外间打来一通电话。


    “老板,不好了,刚才我们核查监控,发现在切断地下室进出通道的两秒钟前。”


    “有一名身着黑色冲锋衣的高挑男子,肩上扛着另一人,从包间走廊底部的出入口逃出,朝舞池方向去了。”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越是靠近人多的营业区域内,就越能隐藏自身行踪,加大被捉拿的难度。


    马之孝理智丧失,扬手砸了酒窖旁侧柜子里,自己收藏起来的好几瓶昂贵红酒。


    他发了疯地喊:“锁门,全场,今天没有我的同意,谁都别想出去。”


    “信号源通通屏蔽,要是有一个报警电话,从我们的基地里打出去,你们所有人,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负责人员被骂得满头大汗,即便马之孝没明说,但大家也能猜到,应该是卧底的条子混进来了。


    从刚开始发现不对劲,到所有人都立即启动应对政策,包括向上汇报,切断进出通道防止对方脱逃等。


    但那些,并不像是警匪电影里演的那样,只需一个智能按钮,即可操作。


    而是要保证,在全区电闸正常运行的同时,启动后台程序,远程锁定,输入代码时耽误些时间,也让谢序宁有机可乘。


    男人在确认马之孝,这是就这间KTV的幕后大老板,脑子里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跑。”


    他背着中招、滚烫的方惜亭,对方又像猫一样,贴在自己耳边,呼呼着喘,嘴里喃喃喊道:“谢序宁,快,帮帮我。”


    谢序宁咬牙,满头大汗:“祖宗,我现在怎么弄。”


    男人嘴上吐槽,心里也着急的要命。


    他知道这种药效不处理干净,时间久了,对身体也有一定的伤害。


    但自己总不能……


    逃命的两人挤进混乱舞池间,隐匿行踪。


    谢序宁怕方惜亭受伤,也怕自己这么鹤立鸡群,惹人注目。


    于是很快把趴在自己背上的人,姿势调整为护进怀里,将那猫小心抱住。


    拥挤人群,气味混杂的廉价香水,头顶晃动的灯光,加速了方惜亭的眩晕感。


    受药效驱使,他本能变得更加躁动起来。


    谢序宁的衣服拉链,被人不停扒拉着,小猫爪子直往他脖颈间钻,指尖描着他喉结的轮廓。


    男人着急逃命,没给反应,他倒还不乐意了,攻势猛烈地仰头献吻,从下颌到舌尖,唇角渗出血来,咬的那男人疼。


    祖宗,真是他祖宗。


    都这种时候了,还得伺候着。


    谢序宁没办法给的太多,但也在努力帮忙缓解。


    男人头低下去,掌心扶住他腰侧,两人身形交叠,完美混入舞池人群里,躲过第一批的追踪搜查。


    谢序宁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衣保安绕着舞池,进进出出好几遍,愣是没发现。


    看到他和方惜亭亲热的那么难舍难分,实在难以想象,这会是卧底的条子,和记忆里那些板正挺拔的警察形象,完全对不上。


    还真当他们是来玩的客人。


    甚至在搜查过程中,嫌这两人体型太大只,挡着路。


    安保拿手按住方惜亭被汗湿的背脊,往外猛推了一把。


    谢序宁搂着人,借这力道,顺势往外,绕开搜查的区域范围内。


    但他没跑两步,全场灯光在“啪”声巨响后,猛然熄灭。


    现场短暂地陷入黑暗与寂静中,又立刻发出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厉声尖叫,此起彼伏。


    混乱的人群分散、又拥挤,慌不择路,从四面八方涌来,撞得谢序宁左摇右摆,也牢牢抱住怀里人,不敢松手。


    这个马之孝,真是丧心病狂。


    在空间这么狭窄,人流量又如此拥挤的地方,强行关灯,制造慌乱,极容易引发踩踏等安全事故。


    他是居心不良,也不怕出事担责?


    谢序宁被人连撞了好几个踉跄,身边已经有不少人,接二连三的摔倒。


    他心想不能这样下去,就算自己今天真的被马之孝抓住,也绝不能允许有无辜民众因此重伤,或失去性命。


    男人摸到方惜亭衣服里的手机,正要关闭定位,决心奋力一搏。


    哪晓得马之孝提前切断信号,网络早就断开了,于恒跟陈小满按照约定,应该已经报警,倒是正中他们下怀。


    所以现在,只要坚持到援兵来。


    谢序宁正要发声,阻止骚乱,哪晓得头顶突然亮起一束应急探照灯,恢复片刻光明。


    有人拿大喇叭指挥控场:“各位贵宾,稍安勿躁。”


    “今天,我们的秘密花园,闯进了两位不速之客。”


    “他们携带任务,企图破坏给大家提供快乐的庇护所,摧毁我们的家园。”


    “为了阻止这种恶劣的行为发生,我们老板今日……”那人特意卖了个关子,又张开双臂:“豪掷五十万。”


    “欢迎大家一起加入,抓卧底的游戏。”


    现场惊呼,又亲眼目睹密密麻麻、鲜艳灿烂的纸钞,高高一摞,层层堆叠在打碟台处。


    紧接着,要命的是,方惜亭和谢序宁进入地下通道内,被监控探头截取下来的高清正面照,被投放进入大屏之上。


    “开卷考试,只要有人能抓住我们的终极大boss。”


    “奖金五十万,当场带走。”


    现场掌声雷动,音乐声恢复,灯光陆续亮起,众人兴奋起来。


    “这是什么?剧本杀的游戏吗?”


    “太刺激了吧,五十万奖金是不是真的?”


    “不会抓到人之后,那五十万被他们给我充成消费的会员卡吧。”


    “充会员卡你也赚了呀,这不等于终身免费入场券?还能点帅哥男模呢。”


    “欸,你们看那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像……”


    谢序宁咬牙,暗骂那该死的,居然使用这种手段,动用全场的人来抓他和方惜亭。


    现在逃命才是关键,在那正面肖像照放开的瞬间,男人半秒没耽误,闪现离开人群密集的舞池处,避免被当即扭送,上场领钱的情况发生。


    谢序宁行踪暴露,不敢原路返回。


    进出会所的前后通道,必定都是守卫的安保,他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慌乱间,男人无意闯入,不知何处。


    那里看起来像是工作人员的休息间,被方惜亭误服的那瓶矿泉水,同样包装的,也在角落里成箱堆放。


    化妆镜、衣帽间、各式颜色鲜艳、大胆夸张的舞台服装,整齐挂起。


    谢序宁随手拉开一扇门,内里|春|光,赤|条|条的影,骇得他当即将门摔上。


    我靠,这是进了什么盘丝洞?


    男人三观震碎,世界观完全颠覆。


    他扛着方惜亭,想了想,又迟疑着再次伸手,把门拉开。


    里间光线略暗,看不清脸,只隐隐能确定,是对男女,且忘我的程度,非常离谱。


    谢序宁开关好几次门,他们都丝毫没有察觉,男人往里走了一步,试图伸手把人拉开。


    哪知脚底意外踩中一只矿泉水瓶,低头望去,发现又是方惜亭碰过,那样特别包装的。


    男人忽然明白什么,他扛着人,飞速再拉开好几扇门,结果发现有些房间里有人,有些房间里没人。


    在搜查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时,男人想到了应对策略。


    他伸手从化妆台上,摸了两支口红,拿了一顶栗色波浪的及腰假发,又扯了条红色吊带的包臀小短裙。


    几乎没有犹豫的,谢序宁直奔最后一间。


    他把方惜亭塞进去,那猫的双臂立刻又缠上来,快坚持不住了。


    “谢序宁……”


    猫儿抓心挠肝地扯着衣服,像是呼吸不畅,他双颊憋的通红,额间布满一层轻薄的汗,视线涣散。


    明知自己中招,可又强撑着,理智在回归与丧失间反复横跳。


    “怎么办,怎么办。”


    “我好像不行了,谢序宁……”


    男人忙着藏起自己容易暴露的冲锋衣,他脱下外套,露出自己坚实有力的阔背肌。


    方惜亭的衣服刚被人解开时,还下意识地挣扎过,但他很快放弃抵抗,因为听见那男人贴在自己耳边说。


    “别担心,放轻松。”


    “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方惜亭的意志力快要塌陷,他捧住那男人的脸:“要在这里吗?”


    谢序宁头埋下去:“什么都别想,把身体交给我。”


    热烈汹涌的苏爽感,让人难忍出声。


    追踪而来的安保,用力踹开房门,一间一间密集搜捕,拽开那些受药效控制的男女,逐一辨认检查。


    私人会所里打着KTV的名头,私下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这些场面,是司空见惯了的,没人觉得奇怪。


    现场都是烈焰红唇,小短裙,瀑布长发,波浪卷,雪白泛粉的脚踝,以及挂在趾间摇晃的高跟鞋,并没有可疑的两名男子组合。


    排查到后期,他们略显疲态,没再看的那么仔细,尤其外间突然骚动起来。


    似乎听闻有人大喊:“是警察。”


    于恒和陈小满发现里间被切断的定位后,当即手忙脚乱地报了警,并顺手通知魏队,汇报情况。


    附近接警最快的派出所,和支队负责人几乎同时赶到,勒令经营人打开这扇门,第一时间压制动荡。


    警方进入搜捕,并清理众人退场。


    五十万现金被暂时收缴,又有发现吸毒嗑药的嫌疑,于是通知禁毒支队,秦闻也很快赶来。


    “不是说谢序宁和方惜亭进去了吗?”


    “他们俩人呢?怎么还音信全无了?”


    魏队气得大喊,生怕他们有个好歹。


    于恒和陈小满负责疏散在场群众,到底儿了,都没见瞧见这俩祖宗出来,担心他们出了什么差错。


    两人正想申请加入全力搜捕的队伍中时,却见谢序宁不知怎么,又换回了自己原先穿着的白衬衫,纽扣乱七八糟的系着。


    又拿了件黑色冲锋衣的外套,把方惜亭包裹起来,抱进怀里,快步逃出。


    “谢副队。”


    众人关心迎上,魏队正要大骂:“谢序宁。”


    他话音未落,发现那男人怀里的方惜亭,情况不对,于是忙问:“他怎么了?”


    谢序宁往后半个撤步,躲开对方的观察:“没事没事,喝了点酒,那什么,我先带他去医院。”


    男人跑的飞快,但看方惜亭那副醉意微醺的模样,身经百战的支队长,一眼就能瞧出肯定是在执行任务时,意外中了些下三滥的招数。


    他给人留着面子,没有当场戳破,但还是气得大喊:“你们两个明天早上,自觉来我办公室里认罪受罚。”


    剩下于恒和陈小满,跟着胡闹,但好在没瞒着,关键时刻还知道给他通风报信。


    即便出勤的经验不足,看着方惜亭嘴角明显被手指抹过的口红印,也还在那玛卡巴卡,念叨着:“才几分钟,方副队就醉成这样了?”


    “怪不得从来没见过他喝酒呢!”


    “这酒量也太差了。”


    在谢序宁的紧急救护下,方惜亭稍许疏解,平安到达急救室内。


    抽血化验,分析成分,又挂了液体药水,半小时后,潮红的面色才逐渐恢复下来,变得正常。


    谢序宁守了一夜,第二天在支队长狂轰滥炸的电话里惊醒,无奈叫了方母过来陪护,自己则是赶回支队里。


    推门就是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你是不是不想做这个警察了?”


    “你是不是,嫌这身警服穿上累得慌,想把他给脱下来,才能轻松点?”


    “你要是真不想干,非得在这个节骨眼,惹是生非,想挨两个处分。”


    支队长大手一挥:“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能申请调任,把你转到交警队去。”


    谢序宁:“有话好好说,你在这拉踩人家交警队做什么?”


    支队长气急:“我还在这给你拉踩交警队,我……”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谢序宁,你跟方惜亭谈恋爱的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昨天吃了什么药?你又是怎么给他解得毒?”


    “好意思说呢。”


    男人愣了下:“魏队,您知道?”


    支队长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我能不知道吗?你看看你那脖子,被人挠成什么样了?”


    “还有嘴角,弄得都能蹭破皮,我都不稀得说你。”


    谢序宁总算脸红了。


    “那不是,特殊情况吗?”


    男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方惜亭脸皮薄,还不知道暴露了呢,这事儿你可千万得替我俩瞒着,别让其他人给知道了。”


    支队长恨不得打他:“我还能瞒着?我……”


    “就昨天那个情况,稍微有点经验的,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昨天你走,我看秦闻盯着你俩,就瞧了半晌。”


    “他们|黄|赌|毒|,三大金刚,基本上都快成一家了。”


    “进了这种地方,又要抱着出去的,能有什么好情况?”


    “胆敢聚众……”支队长欲言又止,厉害地骂着:“我看你是也想进去蹲两天。”


    谢序宁赶忙叫冤:“我俩谈着恋爱呢,又不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关系。”


    “何况当时情况紧急,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再说那也不算聚众,我找了个小格子间里头藏起来的呢。”


    “虽然过程中,那些搜捕的人把门拉开了,但也在我的精心伪装下,瞒天过海。”


    “如果你非得要定罪,那也定不到我脑袋上吧。”


    “何况破获这么一起大案,我没功劳吗?”


    “只身犯险,深入敌营,以一己之力帮他们扫黄和禁毒的,拉满了多少指标和业绩?”


    “马之孝这事儿还有的说呢。”


    “现在他也涉案,在调查清楚之前,我们是不是可以限制他的出入境。”


    “避免这小子扔下堆烂摊子,还没解决,自个儿先逃了?”


    支队长听他一通分析,情绪稳定下来:“这个人的确有点儿问题,财务进出的公账也不明朗,需要扣押调查。”


    “昨天私人会所里的乱象,主要是交给禁毒和扫黄那边儿去办,如果确认涉及有强迫妇女等刑事行为,我们再介入。”


    “但在谢厅那边的结果没出来之前,你还是不能插手。”


    “马之孝不承认自己是会所主人,现在也已经被保释出去了,这段时间估计正骂娘呢。”


    “我们大家都理解你被冤枉,想要洗刷冤屈的心情,但那也不能太激进对不对?”


    “昨天那种情况,多危险啊?但凡出点什么意外,不说你,而是伤到了方惜亭,你这辈子过意得去吗?”


    “既然你们本身就是警察,那就全身心的相信警察。”


    “给自己放个大假,好好休息下,抓紧时间谈谈恋爱,这不挺好呢吗?”


    第87章 刑侦:黎明之后


    放假, 恋爱……


    这事儿听起来是挺好的。


    但他现在是能安心享乐的时候吗?


    谢家遭难,方惜亭的父亲也被连累,自己费尽心思抓人把柄, 到头来还是以避嫌的理由被劝退。


    这又叫人如何能不失望?


    嘴皮子利索, 素来能言善辩的男人,忽然沉默下来。


    支队长知道他是伤心, 不能安慰什么, 局里的规矩不能乱,所以只用男人的方式,锤锤他的肩,以示安抚。


    谢序宁从办公室里出来, 回家途中,撞见不少同事及下属。


    众人多多少少, 都得知了谢家的麻烦,尴尬、又小心翼翼地和他打着招呼。


    期间遇到秦闻, 对方拦下他,关切询问了方惜亭的状况, 又叮嘱他要好生照料, 别让心爱的人受伤。


    让昔日情敌如此敲打,谢序宁无地自容, 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席卷而来,让人瞬间垮塌下去。


    但他没放弃。


    即便自己的力量微小薄弱,也要拼尽全力, 改变现状, 努力自救。


    方惜亭醒来后,率先钻进鼻腔里的细微消毒水味, 让他判断出自己已经被人平安带出,并送进医院里。


    眼前模糊的纯白色天花板,以及微微晃动的液体吊瓶,让他慢半拍察觉手背刺痛,该是扎着针的。


    方惜亭视线缓缓往下,看到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显示日期竟然已经是自己陷入昏迷的后三天。


    “……”


    他小小吃惊,突如其来的头疼欲裂,大脑不受控制地钻入些本不该想的事。


    在拥挤狭窄的木制隔间里,外界光影晦暗不明,他|湿|哒哒的脸蛋儿,满是汗意,下颌搁在男人强有力的肩头,双臂紧抱着。


    肆意|碰|撞|的某处,挥洒药效,缓解痛苦。


    幸而唯独一丝清醒的神志,能让自己在身不由己的当下,确认对象是谢序宁。


    于是在紧张、刺激又混乱的环境下,他也欣然接受了。


    方惜亭挣扎着,想从病床上坐起来,谁知腿被人压住,低头瞧见是谢序宁趴在床尾睡着了。


    男人神色憔悴,睡得很沉,衣服看起来都没时间换洗,袖口脏了点边,挽到手肘。


    在蓝白相间的被褥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各类资料。


    塞在缝隙里的笔记本电脑,没来得及关,待机键不停闪着红灯,提醒电量告急。


    方惜亭手伸过去,指尖按住他翘起来的发梢,温和又耐心地,替那男人梳洗打理。


    期间瞧见他眉头紧锁着,指腹探过去,想要轻揉推开,却起不到半分作用。


    谢序宁的精神状态,完全紧绷着。


    方惜亭用的力气大了些,惊醒他,男人反应过度,猛睁开眼。


    敏锐又带着凌厉的杀气,像是身处狼窝,所以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应对精神。


    可在明确看清眼前人是方惜亭的前提下,他手上的动作,仍然停不下来,指节用力拽住对方触碰到自己眉尾的小臂,无心捏住他那只扎针的手。


    “谢序宁,疼。”


    方惜亭五官拧起,虚弱地像是稍许用力,便能轻易碎开。


    男人大惊失色,猛松开手,掌心捧着他肩侧:“对不起,是我睡迷糊了。”


    话毕,又担心过度,把人按住,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遍。


    “你身体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有没有哪里难受、不舒服?那里还疼不疼?”


    疼……倒是不疼,身体没有明显的异样。


    除却睡得太久,背脊僵直着有些发疼外,其余地方都很正常。


    反倒是谢序宁,敏感脆弱的情绪,让方惜亭察觉一丝异样,他抓住那男人的手问:“你怎么了?”


    对方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又迅速打理了铺开在床榻上的全部资料:“你先躺着休息,我去叫医生。”


    他莽莽撞撞地,开门又差点伤到人。


    方母拎着保温桶,正送饭过来,嘴里念叨着:“这孩子,着急忙慌的,往哪儿去?”


    方惜亭醒过来的事情,让她短暂惊喜,医生过来询问了几句,说是没什么大碍,下午就能办理出院。


    谢序宁就着半块豆腐乳,状态不佳地吃完了中午饭,方惜亭全程很在意他,但没多问。


    直到趁那男人看他们收拾行李,下楼去办出院手续时,方惜亭才拉着方母问:“妈。”


    “我晕倒的这几天,家里又出什么事情了?谢序宁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是谢叔叔的案子,出了什么差错?”


    方母倒是了解些,但也犹豫着,要不要同他讲。


    方惜亭瞧见这些小动作,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情绪变得急躁起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分什么你的事、我的事。”


    “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同生共死,到时候天塌下来,你们也瞒着我。”


    方母委屈:“我们哪里想瞒着你,是序宁他……”


    女人长叹口气,想着既然已经被人看穿,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是序宁担心你的身体,叮嘱我暂时先别多嘴,这些乱七八糟没必要说的事情,让你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


    “你出事的第二天,他从局里回来,就闷闷不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挨了什么处分。”


    “没日没夜,发了疯似得,到处找资料、查资料,完全不要命了的样子。”


    “不管我问什么,他都不说。”


    “直到昨天晚上,医院突然传来消息,说你心率有异常,我们两个忙不迭地朝这边跑。”


    “结果路过急诊区,刚好和救护车上推下来的急救病人,擦肩而过。”


    “我没看清,但序宁步子一顿,突然追过去喊爸爸,却又被随行的警察给拦下来。”


    “我们了解过后才知道,原来是你谢叔叔他,突发心肌梗塞,被紧急送医。”


    “用药过程中,呕吐严重,又查出来是胃癌早期,现在正在住院治疗,由监察组的人照料陪护。”


    “他们不让序宁,去见你谢叔叔。”


    “说是不符合扣押规章,担心他们串供。”


    谢序宁回来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方惜亭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床边叠衣服。


    男人拿着缴费单据,进门后愣了下,又问:“方姨呢?”


    方惜亭慢吞吞地:“不叫妈了?”


    猫儿阴阳怪气,一副“果然是生分了”的样子,逗得那男人总算笑起来。


    “是我说错了,该打。”


    他改了口:“咱妈呢?”


    方惜亭冷冰冰地:“我说我们还有事,就让她先回了。”


    谢序宁懵懂,不知有什么事,要走的这么急?


    男人手伸过去,帮他叠衣服:“跟我们一块儿,不顺道就回了吗?”


    “还有事,什么事?”


    他像是不清楚,方惜亭被人好心挤至旁侧,自己两眼盯着那男人的背影,突然间觉得很陌生。


    即便那时候不是真心,但也很难开口道:“谢序宁。”


    “我们……分手吧。”


    原先还轻快折起衣物的手,猛然顿住。


    男人半晌没回头,像是在努力消化这道晴天霹雳。


    他嘴角扯起来,想说他开玩笑,但又发不出任何缓解的声音,最终消化失败。


    谢序宁转过身来时,满眼的不敢置信,眼眶红了大半。


    方惜亭哽咽着:“反正在你心里,我也是不能同甘共苦的存在,那就没必要了。”


    “退一步做回朋友,我也不会对谢家的事情坐视不管,其他的你不用多担心,反正……”


    他话没说完,身体已然被人用力抱进怀中。


    谢序宁整个人都发着抖,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但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掉眼泪,所以还强忍着解释。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我不要退一步,我就要做你男朋友。”


    “可是我现在没办法,顶天立地的为你遮风挡雨,我只是想让你过的轻松一点。”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缠上我们。”


    “我保护不了你……”


    “害你陷入危险的境地,药效发挥,夜里好几次,你都出现心律失常的症状。”


    “我看着你苍白的脸,感觉那好像一缕烟,手指碰到就会消散。”


    “方惜亭,我怕你受伤。”


    到最后几句,男人的嗓音,明显变调。


    他不接受分手,不允许分手,任何人都不能把他和方惜亭给分开。


    他们的感情有存在的必要,特别有。


    方惜亭在他心里,意义特殊,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谢方两家多年情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他和方惜亭不一样。


    他们两人,一荣、俱荣,若损、他损。


    方惜亭被人用力紧抱住,心软,没推开。


    他本身吓唬那男人,警告他,是提醒,也是敲打。


    两个人既然决定要在一起,就不该再做那些虚浮飘渺的假设。


    他们的爱是相互的,那其他事情也都是。


    不管现在,还是以后,这瞬间的挫折,或许在往后十几年里,根本不值一提。


    今天的谢序宁,做不到坦诚相待,要隐瞒,那明天呢?后天呢?


    他们的感情,就那么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只容得下美好,就落不得半点沙尘?经不起丝毫磨难?


    “你怕我受伤。”


    “那我就不会怕你受伤吗?”


    “你说你爱我,你那么爱我。”


    “那我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可以看着你吃苦受累,自己还天真无辜,眨巴着眼,永远活在你的羽翼之下。”


    “我不会痛吗?”


    方惜亭没他能忍,泪失禁的体质,眼尾刚有些红,眼泪就大颗大颗直往下掉。


    谢序宁见不得他哭,男人难受着,接连几步追上前去,帮他擦眼泪。


    “对不起,是我不好。”


    “没考虑你的感受……”


    方惜亭不接受道歉,情绪失控,拍开他的手:“谢叔叔胃癌早期啊,这么大的事,你都能瞒,你把我当什么?”


    “就算我不是你男朋友,二十多年相处的情分,家里的狗也有知情权吧。”


    “你那么着急找资料,生怕案情被耽误,是魏队不允许你插手,然后马之孝使了些手段,转移嫌疑,取保候审。”


    “你怕斗不过他,所以着急了?”


    谢序宁的心思,被人猜得一清二楚。


    方惜亭甚至没给他亲口说出来的机会,男人感受到事情的严重,还想解释什么,哪知对面狠甩过来一个巴掌,把他的头打偏过去。


    “谢序宁,你太让我失望了。”


    哪怕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男人不管不顾,扑进他怀里,痛哭流涕,诉说委屈,自己都不会这么难受。


    二十多年,在双方感情最差劲,最老死不相往来的那段时间里,方惜亭也从没觉得他那么有距离,那么陌生过。


    自己连续摇头,不敢相信,但还是用力推开人,猛冲出去,收好的行李一件没拿。


    男人追上他,跟着跑了三条街,双方体能差距不大,勉强算得上势均力敌,但最终在前后脚的红绿灯阻拦下,谢序宁跟丢了人。


    迷失在分界线的十字路口。


    他们两人闹掰的消息,很快传到被保释出狱的马之孝耳中。


    男人偷梁换柱,把自己幕后老板的身份,直接转移为路过的|嫖|客。


    虽然也要接受警方处理,但性质转变不少,没那么严重。


    且在律师的辩护下,他们又脱离了金钱关系,从嫖变成约,不触犯法律,只有口头教育。


    那几日的马之孝中了圈套,损失惨重,情绪很是暴躁。


    又意外被家里养的罗威纳犬,咬伤了手,恶狗被吊起来,打个半死。


    男人躺靠在意式别墅,书房的单人沙发里,背后一整堵墙,都被打穿做成了书柜。


    他微阖起眼,掌心血迹顺着搭在座椅扶手处的指,缓缓滴落,浓烈鲜艳。


    蓝衣护士跪在右手侧,小心替人清理血迹和伤口,准备重新注射狂犬疫苗。


    而被马之孝派去跟踪、盯梢方惜亭和谢序宁的人,也规矩站在他眼前,低头汇报。


    “他们分歧很严重,也闹了要分手,这几天谢序宁已经回自己家里去睡了。”


    “但调查十六年前那桩案子的动作,还是没停下来,只不过各查各的,这几天也分别找了周臣、赵通、还有张江这三个人。”


    “幸好我们提前打点过,他们得不到什么消息。”


    “路上遇见了,也不说话,谢序宁倒是主动了几回,但方惜亭根本不理他。”


    “两个人吃饭都各坐一桌,谢序宁只要来,方惜亭就立马走。”


    “在单独的空间里共处,也绝不会超过三秒,几乎是没有任何交流。”


    那人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自己看到的种种细节,他大胆猜疑道:“老板,他们两个,感情这么好,突然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这出戏,该不会是故意演给大家看,用来放松我们警惕的吧。”


    马之孝的手指,轻轻点在扶手上,男人漫不经心地把眼皮掀起来:“要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家亭亭,也不会日夜奔波,就为了替他们谢家洗刷冤屈了。”


    方惜亭最念旧情,这事儿,他要是因为跟谢序宁分了手,就不管,自己才会觉得奇怪。


    谢家那老爷子的病情,倒是来的及时,直接把敌对方和他纠缠的时间,连续砍半,让谢序宁不得不紧迫起来。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这边耽误的起,老爷子那边,可耽误不起。”


    方惜亭连续跑了三天,排查到十六年前那三名嫌疑人的行踪,并亲自上门走访。


    他体贴周到,还拿了见面礼,没说自己是警察,管谁都叫叔叔,聊起以前安德镇的事,大家都有些交情。


    比如和周臣的女儿是同学,每天都会在赵通的早餐铺买包子,母亲还和张江在一张桌子上打过牌。


    他们有关系的都能聊上,没关系的也能硬编,比如自己根本不认识周臣的女儿,或者母亲从来都不会打牌等,总之先套上了近乎再说。


    经过了解,周臣妻子当年服药自尽后,他风评变得极差,媒人不敢上门,豆腐店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自己无奈只好带着深受丧母打击,又精神失常的女儿,远走他乡,外出打工。


    方惜亭来的时候,是在云京郊外连排的自建房,其中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找到他。


    那时还没敲门,就听见内里“叮哐”的响,又有尖叫辱骂声传来,


    体型稍胖的卷发妇人,拿刀冲出房门,吓了方惜亭好大一跳。


    后来听周臣说,才知道那是他的续弦,性子比较泼辣,让人见笑了。


    在破破烂烂的房屋里,潮湿又不通风,有让人不太愉悦的奇怪味道,四下散发。


    当年清秀俊朗,魅力十足的年轻男人,如今也被岁月留下了抹不平的风霜和痕迹。


    大概是看在方惜亭带来昂贵烟酒的面子上,对方提起往事,也没有应激。


    他在混沌中长大的女儿,被锁在不足十平米的卧室里间,“咿咿呀呀”、神智不清地向外求救。


    两手摇动并不结实的房门,发出“叮叮哐哐”嘈杂的响,扰得人心绪杂乱,精神难以集中。


    只是在双方交谈的语气里,中年男人掺杂着浓浓的叹息:“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初妻离子散的痛苦,是我自己种下的恶果,恨过也怨过。”


    “但他们马家人,也很快遭了报应,我没什么好说的,善恶到头终有报。”


    这是出乎意料的答案,方惜亭本以为,提起马之孝的父亲,周臣至少会破口大骂。


    但也许是被生活和苦难磨平了棱角,所以张口闭口都是妥协和放下,倒像真看开了。


    方惜亭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像上课一样,被人反复叮嘱:“人生,也不过如此。”


    两小时后,他踩着湿滑的楼道口离开,手里还拎着一袋柑橘,是周臣收了烟酒,备给自己的回礼。


    装在上衣口袋里的笔记,也没写几点有用的信息,反倒留下好几个,自己提着笔,却不知所措的小黑点儿,在洁白的纸页里蜿蜒曲折。


    方惜亭走到楼下,没忍住回头去瞧,倒正好和从窗户处探头望来的周臣,视线撞个正着。


    对方没回避,嘴里咬着烟,热情地冲他挥手示意,像是招呼客人:“下次再来”。


    方惜亭礼貌朝人点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他没走两步路,就那么刚好,迎面遇上拿着地址,正四处寻找,朝这边走过来的谢序宁。


    两人碰面时,默契十足地,都愣了下。


    但方惜亭很快挪开眼,低头快步从男人身旁走过,不愿理会。


    谢序宁喊了声:“诶。”


    他见人没反应,又回头看看自己马上就要走到的地址,想了想,干脆还是追出去。


    “方惜亭。”


    在凌乱狭窄的长巷里,走远的两个人,身后密密麻麻,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黑影,又立刻追上去。


    对讲系统里滋滋啦啦地响,一道嘶哑低沉、压迫感极强、又慢条斯理的男声从里传出。


    “把他们俩,给我跟紧了。”


    第88章 刑侦:黎明之后


    方惜亭走的很快, 自建民房又修的密集,弯弯绕绕的小巷子很多,加大了追人难度。


    谢序宁没跑多远, 就跟丢了人, 他无奈站在原地,兜了几个圈子, 寻不到方向, 又颓然放弃。


    之后两人频繁错过,一前一后,陆续走访了剩余嫌疑人——赵通和张江的家中。


    但无一例外的是,当年因受马之孝父亲影响, 而不同程度遭受损害的当事人,如今提起往事, 竟也纷纷如周臣般释然。


    “他都死了,死状还那么惨, 老天爷有眼替我报了仇。”


    “转眼十几年,我看他坟头草都有半个人高了, 这种时候再去计较什么仇啊怨的, 没有意义。”


    赵通当年决定关闭早餐店,跟随儿子媳妇进城里生活, 专心照料自己受到严重心理创伤的小孙子。


    却不料日子没过太久,儿子就因工作调动,需要携全家前往国外定居。


    “他们说美国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能治孩子的病。”


    “我也是顾全大局, 没有办法, 只好跟着过去。”


    但到国外,各方面的生活习惯, 又不能适应。


    其中包括出行不便、言语不通,做什么事情都有阻碍,所以只等孩子大些,他又忙不迭地跑回国内。


    “失去家里几辈人的心血,给我们赵记早茶铺子做起来的口碑。”


    “这件事情,确实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日日夜夜、辗转难眠、无法接受。”


    尤其当年,没有所谓的商标意识,在店面转让后,接手的商家竟直接沿用了他们“赵记”的招牌。


    有全镇稳定的客源,这么多年生意做下来,对方抓住机遇,改良产品,竟还推广出去,开了不少分店。


    他们的财富积攒至今,家产少说千万。


    哪像赵通,孤家寡人,竟还住在这间不足百平的老旧小区里,整日整夜,无所事事,郁郁寡欢。


    偶尔念及往事,自己还会拄着拐杖,搭上从云京前往安德镇的班车,回到老店,走走看看。


    即便那边的老房子,现在已经全部拆迁重建,但站在马路对面,透过荏苒时光,也能窥见几分他原来的模样,像是回到从前……


    方惜亭马不停蹄,总算在太阳落山前,把这三家人都摸排完毕。


    等到从张江的家里出来,他在楼下便利店拿了速溶咖啡,又倒进冰杯里,给自己提神醒脑。


    正好在这附近出外勤的于恒,听说他在,想尽一切办法,抽出时间过来见面。


    小家伙推开便利店的门,东张西望,视线捕捉到躺靠到休息区,闭目养神的方惜亭时,忙迎上来。


    “副队。”


    就算局内明令禁止,但大家都默认此事情有可原。


    没有人会阻止方惜亭和谢序宁去着手调查十六年前的案情细节,甚至于有条件的,还会竭尽所能,给他们提供便利和帮助。


    于恒看了方惜亭的笔录:“所以……他们三个人都没有杀人动机?”


    能达到灭门的恨意,必然是要有非常强烈的杀人动机,才能促使这种结果的出现和发生。


    方惜亭累得连眼皮都懒得掀开:“这只是他们目前的想法,与十六年前无关,如今马父身死债消,当事人再来反复重申自己对他有多恨,被害得有多惨。”


    “的确没什么意义。”


    “何况如今,警方重启案件调查,谁吃饱了撑的,上赶着把嫌疑往自己的身上惹?”


    “只不过这三个人,有些是真释然,有些是假释然,有的人推心置腹,和你说真话,有的人想方设法,掐头去尾,隐瞒真相……”


    于恒听完,再仔细翻了翻那几页笔记:“如果根据现状分析,张江应该是受被害人影响最小的一个吧。”


    方惜亭十分钟前,刚从张江家楼上下来。


    当年他因赌博,丢了工作,父母相继离世,妻子选择离婚,还带走了家里患有基因病的小孩。


    在马父还活着时,张江赌瘾未消,执迷不悟,反复落入赌局圈套之中。


    在双方闹崩、和好、闹崩、又和好的恶性循环下,张江从家庭美满幸福、到支离破碎、再到负债累累。


    每一次输光了钱的懊恼、暴怒,逐渐演变为赌徒心理,想要回本,重蹈覆辙。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马之孝父亲被人报复虐杀后,他隔着一条警戒线目睹现场,深受刺激,才幡然醒悟。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赌狗是没有好下场的。”


    “但他人都已经死了,我还去纠结自己输出去的那些钱,感觉很愚蠢。”


    “人能活着,就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


    张江在目睹马之孝父亲被杀的血腥现场后,男人消沉一段时间,又决心振作起来。


    他清算了自己的全部赌债,挨家挨户打下欠条,抵押老宅,外出沿海城市打工,省吃俭用,还清债务。


    期间又找到妻儿,诚恳认错,努力挽回,全心全意投入家庭。


    于恒指着这部分内容:“他离开安德镇后,勤勤恳恳、吃苦耐劳,在电子厂内得到赏识,步步高升。”


    “妻子看到他的改变,愿意给他机会,孩子的基因病在夫妻俩的精心照料下,也得到了控制,没有进一步的恶化。”


    “虽然日子清贫,但好歹一家人住在一起,各方面的发展都越来越好。”


    “这相比起中年丧妻、女儿精神失常,完全无法自理,一辈子都得绑在自己身边,又不得不与性情泼辣的续弦,挤在潮湿老破小里,整日挨打挨骂,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的周臣。”


    “以及痛失祖业,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借了自己的势,宴宾客、起高楼,家产升值千万,自己却孤家寡人、形单影只的赵通,都要好得太多了。”


    方惜亭懒洋洋地,疲累极了。


    听完于恒对自己笔记里的见解,他终于将视线微微眯起,睁开一条细缝来。


    “你分析的这些,那都是马之孝他爸死之后的事情了。”


    “在凶案发生之前,周臣不知道自己的豆腐磨坊会在安德镇开不下去,不知道自己会娶到那么泼辣的填房,不知道之后的日子会过的那么一地鸡毛。”


    “赵通也不知道自己转让出去的店面,会在短短十几年里,市值翻倍,不知道儿子会携全家前往国外,不知道最后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守着老房子,孤苦伶仃。”


    “张江就更不用说,那时候他还是个赌徒,所有的悔过和醒悟,都是凶案发生之后的事情,而在那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样改过自新、阖家团圆、幸福美满的时候。”


    “刨除所有后续事实,我们应该更直观的去看,促使这桩凶案发生的导火索。”


    “而这些事情的出现和发生,都一定是在马之孝父亲被杀之前,有人动了这个手。”


    “比如周臣的老婆,因为马之孝的父亲死了,女儿受到影响,精神失常。”


    “赵通的生意做不下去,被迫变卖祖产,远离安德镇,跟随儿子媳妇进城生活。”


    “张江因为好赌丢了工作,赔光家产,负债累累,气死父亲,又间接导致母亲失足落水死亡,妻子与他离婚,带走孩子。”


    “这些才是他们当时最准确的杀人动机。”


    于恒愣了愣,又说:“那这么听起来,好像是张江的杀人动机,又变得最强烈了。”


    “两条人命,妻离子散,又满身债务,在马之孝父亲死之前,他完全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状态。”


    “倒是始作俑者突然没了,他大仇得报,忽然振作起来,决定要重新做人。”


    “从那时起,这人就跟打了鸡血似,兢兢业业,改过自新,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在发展。”


    “如果不是马之孝父亲的死,给了他灵魂一击。”


    “那么就是他手刃仇人,解开心结,才有勇气再从头开始。”


    那小家伙情绪激动,分析的头头是道,仿佛已经拨云见日,窥探真相。


    而方惜亭依旧平静地靠在那处,显得很疲累,他唇齿微张,缓缓呼出口浊气:“一定是有人隐瞒了真相。”


    “能致使凶手,做出如此残忍的灭门凶案,他们之间的矛盾和仇恨,绝不仅仅只是我们看到的这些。”


    绝不仅止……但他们要如何才能挖出那部分被人刻意隐瞒的真相?


    方惜亭完全没有头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调查无功而返,几近崩溃。


    而这几日,他和谢序宁走访的动向,被人尽收眼底。


    三日后的傍晚,云京市下了一场大雨,梧桐园林后的意式别墅,落地窗后影影绰绰显着人影。


    马之孝手指按着火机,坐在书房里,用火苗均匀燃烧雪茄端部。


    面前男人低头向他汇报:“方惜亭还在查案子,这几天来回跑,没歇过。”


    “倒是谢序宁有些奇怪,除了每天定时定点的去医院了解他爸的病情以外,其他事情,好像突然撒手不管了。”


    “和方惜亭分道扬镳,各干各的。”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没日没夜的进进出出,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泄露。”


    “那家伙倒有些本事,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动作,突然之间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强制推开,把我们两边彻底阻隔,切断联系。”


    马之孝听完汇报,漫不经心地抖抖烟灰:“他可不是撒手不管。”


    男人冷笑声:“比起洗刷他们谢家莫须有的冤屈,现在更迫在眉睫的,是恨不得想坐实罪名,让我去死。”


    那人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什么:“难道是我们福利院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那件事情一旦曝光,可是天大的雷。


    谢序宁急于找到他们的破绽,会放下十六年前的案情,专心投入另一件能把住他们命脉的线索,倒也并不奇怪。


    手底下的人着急起来:“老板,这姓谢的不是省油的灯,若真让他查到些什么,兄弟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事态紧迫,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被他牵着鼻子走,您看在这之前……”


    男人欲言又止,但表情狠辣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马之孝不紧不慢地:“放心。”


    他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既然做了这档子谋财害命的腌臜事。”


    “赚了钱,就一定有风险。”


    “事情迟早会有败露的那一天,只不过在这之前,我会想办法带着大家全身而退。”


    “但这一趟不能白来,他谢序宁,高低得在我手上脱一层皮。”


    他们的出入境限制政令,应该很快就能解除,后半程的雨,更是来势汹汹。


    院子里的植物被敲打的花枝乱颤,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又匆匆上楼。


    “老板,楼下有客人找。”


    马之孝视线微抬:“又是哪位贵客来了?”


    阿姨说:“我不认识,但他说他姓方。”


    “说您听了他的姓,就知道他是谁,若当初的承诺还算数,就请您亲自下楼去接。”


    马之孝拿烟的手抖了抖。


    方惜亭站在别墅院门外,那道窄窄的屋檐下躲雨,半边身子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


    他是地铁转公交,又骑了九百多米的共享单车,才找到这个位置。


    自己来的时候本没下雨,但纠结辗转,始终下不定决心,才耽误了些时间。


    直到这场暴雨拦路,断了犹豫迟疑的心,想来也是天意,这条路一旦走到终点,就没那么容易回头。


    事已至此,他这才寻人去通报马之孝,打算和对方做场交易。


    高挑挺拔的男性身影,白皙皮肤和湿掉的半边衬衫及西裤,在门口挂满了粉色沙宝龙的爬墙月季下,也难掩方惜亭的颜色。


    24岁正是娇嫩,少年感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消散过,唇色是天然的珊瑚芍药,从耳后到脖颈都是一片湿淋淋的水光感。


    让人冲动到极致。


    马之孝盯着那身影,出神半秒,惦记十多年也不曾敢肖想的尤物,如今在他眼前,也马上就能得到。


    男人接过阿姨递来的伞,撑起后匆匆上前,替他遮风挡雨。


    “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就算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也得先进屋再说,我让人给你找件干净衣服,洗个热水澡。”


    他拉住方惜亭的手,两人目光交互。


    猫儿眼底一片死气沉沉,少了生气,但吸引自己的本能,却丝毫未减。


    方惜亭反手拽住马之孝,脚步不移:“我先提条件,等你答应,我再进门。”


    男人不言语,但悉听尊便。


    方惜亭只好先亮底牌:“我跟你去美国,你放过谢序宁。”


    他说完,像是怕马之孝有疑,又不得不自证清白道:“谢叔叔病情恶化,今早的复检结果,从早期诊断为中期。”


    “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这个职位的事。”


    “我不想因为你对我和谢序宁的怨恨,而害他蒙受不白之冤。”


    “若我以身入局,能解你的心结,那也值得。”


    马之孝紧紧盯着他的眼、他的鼻、他微微张合的嘴,那一瞬间像是听不清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尤其伸过去的手,快要触碰到他脸侧,又被人在电光火石间,偏头躲开。


    方惜亭补充:“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是,希望你能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慢慢消化、接受我们会在一起的事实。”


    “在这段相处的日子里,请别强迫我。”


    马之孝轻轻吞咽,心软下来:“我怨恨的人,一直都是谢序宁,从来与你无关。”


    “今天你能为他来,我既难过,又庆幸。”


    “如果你是心甘情愿跟我到美国,从今往后,数不清的日日夜夜,我自然可以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


    “但问题是……”


    男人划过他下颌的指尖,忽然用力紧捏住,再强势抬起,紧盯着他的眼。


    似乎想要从那神色里,找到方惜亭内心最真实的答案。


    “但问题是……我应该怎么相信你?”


    “我要怎么说服自己,这不是你和谢序宁用来放低我戒心的戏码?”


    “我要怎么才能看到你的诚意?”


    方惜亭不卑不亢:“如果你了解谢序宁,你应该明白,若是提前知情,他不可能会答应让我来。”


    “因为谢叔叔的事情,他对我有所隐瞒,这已经是我们如今走投无路的表现之一,所以我决定和他分手。”


    “这些事情,想必你派来跟踪我们的下属,都已经如实回禀过。”


    “我必须承认,我非常爱谢序宁,爱到愿意为他付出,为他牺牲一切。”


    “如果不是谢叔叔胃癌来的突然,我们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我不想让他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失去陪伴亲人的机会。”


    “我怕他未来会因为这段无意义的抗衡,而感到后悔、自责。”


    方惜亭毫不吝啬于,表达自己对谢序宁的情义,这像是他最后能诉说的机会。


    “我决心分手,他这段时间又琐事缠身,腾不出空来解决我们感情的事。”


    “而有关你福利院里的猫腻,灰色产业链,我们差不多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我知道,你已经做过一次请人来取谢序宁性命的事,但那回他命大,躲过去了。”


    “可始终敌暗我明,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让他发生第二次。”


    “所以我先认输。”


    “在谢序宁拆开你们福利院罪恶真相的真面目之前,你先放手,别耍阴招,我跟你回美国,你向监察组澄清诬告谢叔叔的事实。”


    “为表诚意,我可以现在,就当着你的面,脱下这身警服,走内部自离流程,申请辞职,自愿、永久地脱离公安系统。”


    “做个普通人。”


    “陪在你身边,永永远远。”


    第89章 刑侦:黎明之后


    方惜亭开出的条件, 正是他筹谋多年,最想要达成的结果。


    但马之孝生性多疑,无法排除这是他人做戏, 用来拿捏、哄骗自己的圈套, 所以并未全信。


    男人要看他的诚意,将人请入书房内, 亲眼确认方惜亭登入内网系统, 填写离职信息,提交申请。


    又从西裤口袋里,掏出工作证件,用刚刚点过雪茄的打火机, 烧了那份唯一的身份证明,扔到地上。


    火苗吞噬掉他的梦想和信仰。


    “这样能信吗?”


    简短几个切断自己与公安联系的动作, 几乎花光了方惜亭的全部手段和力气。


    但他做到这个地步,男人堪堪也只信了个百分之二十, 虽然面上没表露,但心里也高度防备着。


    期间为了暂时稳住方惜亭, 马之孝也给出自己的诚意。


    他主动让出私寝, 给方惜亭居住,自己则是搬到隔壁次卧, 给足对方需要适应的时间和空间。


    到了正午用餐时间,家中阿姨按照马之孝的口味,做了美式招牌菜。


    满满一桌子精致摆盘的烤龙虾、牛排、三文鱼、鳕鱼柳、蛤蜊浓汤等,色彩丰富。


    方惜亭脱下湿透的衣服, 又上楼洗漱。


    在等待期间, 马之孝贴心地在自己身旁,替他摆好碗盘刀叉。


    身侧下属心觉有诈, 正说他坏话,要让自己老板提高警惕,自古英雄难过情关,可别中了这美人计。


    哪知道话没说出三句,方惜亭洗完澡,换上一件银灰色的丝质睡衣,手指把住栏杆,从二楼缓缓而下。


    他不是那种攻击性很强的长相,不说话时冷冰冰地,带着些清冷淡雅的气息,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味儿,最令马之孝上瘾着迷。


    方惜亭在楼上,仿佛就已经听见有人在背后编排自己。


    他下楼时,目光紧盯着马之孝旁侧男人,似要用眼神镇压,告知对方自己才是这栋别墅的另一位主人。


    湿漉漉的发还未吹干,用来擦拭水迹的纯棉毛巾,在揉搓发丝尾部后,又被狠狠砸到那人脸上。


    方惜亭扔东西的动作轻缓,带着几分不经意的随性,但力道却很大。


    吸收了部分水迹的毛巾,重量增加,与脸面接触后,发出一声闷响,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他撒了气,止住旁人非议,而后才慢吞吞地拉开椅凳落座,拿热毛巾擦拭双手。


    “让他走。”


    这是方惜亭入住别墅后,向马之孝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语调轻软,但态度却很强硬。


    旁侧下属忙道:“老板。”


    马之孝扬手,止了他的后话:“你先回家休息。”


    他选择护着方惜亭的举动,自然导致对方愤然不平、拂袖离去。


    待人走后,自己才又动手切了块牛排,放进那宝贝的餐盘里:“别生气。”


    “他们都是跟我十几年的兄弟,怕中人圈套,多心于你,也情有可原。”


    “待日后多相处些时日,大家敞开心扉,便是一家人,你也不必过于苛责。”


    “来,尝尝这块牛排,正经的美式风味。”


    “趁这时间,赶紧习惯,若实在吃不惯这味道,等回头到了美国,我再单独请个中餐厨师,专程照顾你。”


    方惜亭没有抓着那件被人冒犯的事情不放,他与马之孝相处,素来少话,兴致乏乏。


    这时接过对方递来的刀叉,将牛排送进嘴里,机械咀嚼,反复不断,又艰难咽下。


    东西说不上难吃,但自己确实也没什么食欲,只努力学习接纳。


    马之孝看他不排斥,嘴角轻扬,手伸过去,正想抓住那双细长白皙的指。


    却突然,放在餐桌旁的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他的亲近。


    方惜亭视线慢吞吞地,从马之孝想要握住自己的手指上挪开。


    他看到手机屏幕显示一连串的座机号码,是局里打过来的电话,大概是支队长那边看到了他提交的离职申请。


    自己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懒得解释,也不想听那些劝告。


    他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必须确保自己要走的那条路,结果完全正确。


    在第一通电话自行切断后,第二通第三通都被方惜亭点至拒接。


    支队长那边从此事,得知了他的态度,没再打扰,但安静不足半分钟,谢序宁的电话又紧接而来。


    方惜亭看见那三个字,亮起在手机屏幕里,心脏猛跳,想来终究还是没能把他瞒住。


    这件事情让谢序宁知道,处理起来可能会变得更加麻烦,即便他们两人分手在先,自己也无法做到悄无声息的走。


    若被那男人拦住去路,说真话,他不可能同意,说假话让他伤心,也并非自己所愿。


    方惜亭无法面对,选择回避,犹豫着要掐断联系,却被仔细盯着他反应的马之孝,拦住那只手。


    “是谢序宁的电话?”


    “我想听听。”


    方惜亭难受着:“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马之孝坚持:“我需要亲自确认。”


    男人挑眉,拿起手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往他眼前递去:“让我也听听,你们私下里,都在聊些什么?”


    接听键被人按起,又点了免提,方惜亭刚从喉间挤出一个“喂”字。


    就听闻听筒对面传来尖锐的刹车声响,又有喇叭鸣笛,刺耳的辱骂声同时在耳边炸起,简直混乱的要命。


    担心是谢序宁出了什么交通意外,方惜亭几乎立刻就紧张地从餐椅上起身。


    他没来得及询问,对面大概是按起了隔音车窗,嘈杂声消散,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


    男人暴躁咆哮:“方惜亭,你是不是疯了,你辞职干什么?”


    听他中气十足,还有力气质问,不像是出了车祸要死的样子。


    方惜亭长出一口气,疲累感又铺天盖地的往上涌来,连张嘴辩解的力气都没有,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无意义的争吵,只揪心着觉得疼。


    “喂,喂,方惜亭。”


    “你在听没有,你说话啊。”


    “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分手的事情我没答应,没答应你能懂吗?”


    “我知道之前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这段时间太忙了,也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我没时间去跟你聊这件事情,没机会跟你好好道歉。”


    “但是不管怎么样,从头到尾,我没同意过要和你分手。”


    “那是你单方面的要求,没有得到我的认可,我不同意。”


    谢序宁声嘶力竭,方惜亭却喉间干涩,像是被什么黏腻的东西粘住了,根本开不了口。


    他知道,这种事情,想要取得马之孝的信任,自己就该竭尽所能,专挑难听的话,让谢序宁彻底放弃挽回。


    可有关那些伤人的、违心的,他一个字都开不了口。


    他爱谢序宁,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谢序宁,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但他必须完全隐瞒,不能让那男人察觉分毫。


    他一句话都不能说。


    “方惜亭。”


    谢序宁自顾自地,得不到回应,快急疯了,在他的意识里,从来没有过自己会失去方惜亭的选项。


    尤其还涉及职业规划、前程、这些都不是方惜亭这样冷静理智的人,会做出来的冲动决定。


    事情好像真的变得复杂了。


    “方惜亭。”


    “亭亭……宝宝。”


    男人也快撑不住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所有不好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来。


    他嗓音发着抖,带些哭腔,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却不知旁侧还有人,在这样肆意享受、听取他的苦痛。


    方惜亭眼圈红了大半,嘴角张合,说不出话。


    他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手机就被人收走:“行了,我知道了。”


    马之孝微微笑着,在谢序宁还没反应过来,方惜亭的电话里为什么会传出他的声音时,就已经切断了通话。


    在这之后,男人更像疯了一样,连续不断,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像是要证实什么自己不愿承认的事实。


    方惜亭心如刀绞,呼吸困难。


    他不敢想象谢序宁此时此刻的心情和状态。


    马之孝终于拉住那只,自己日思夜想的手,细白如柔夷,十指纤纤。


    指节整体被他包裹在掌心里,反复的揉捏摩挲,又隐约嗅到指尖的香气,陷入这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男人捏住方惜亭的下巴,指腹小心翼翼替他拭去,那一圈泛红眼尾里的水光。


    方惜亭没吭声,隐忍着,只把眼闭上,任由马之孝温声来哄。


    饭后,他们两人并肩在院子里遛狗。


    方惜亭意外瞧见书房里有架钢琴,主动邀请马之孝来听自己演奏,理查德·克莱曼德的钢琴曲——《秋日私语》。


    马之孝惊讶于他竟然还会弹钢琴。


    好奇心压住戒备和谨慎,男人跟随进入后,方惜亭还特地换了一套干净正装,端正坐在那处。


    窗外起了风,梧桐树叶轻轻晃动。


    从指尖流淌而出的音符,从阳光灿烂、到狂风暴雨、再到雨过天晴,曲调干净清新。


    倒是自己的意识,让那道身影,逐渐变得模糊。


    马之孝完完全全溺进回忆里,记忆里的方惜亭,不断和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人,融合交汇。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走上前去,伸出手,缓慢抚摸对方那蓬松柔软的发。


    男人迷恋于他每个年龄阶段,都能带给自己不同的惊喜,想到以后还有那么多长长久久的时间,自己就按捺不住。


    但这道琴声吸引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就在自己越靠越近,山茶花香也逐渐浓郁的当下,别墅门外突然爆发一阵动乱。


    有人大喊:“方惜亭,方惜亭。”


    是谢序宁的声音,他还是找过来了。


    甜甜暖暖令自己着迷的琴声,戛然而止。


    方惜亭终于不再镇定,慌乱起身。


    可就在靠近窗边的那瞬间,脚步忽止。


    不,不行……


    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和谢序宁见面。


    猫儿回头,向马之孝投去求救的目光。


    男人心领神会,也对他给出的答案,很是满意。


    谢序宁孤身一人,私闯民宅,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别墅森严的守卫,团团围住,暴力拿下。


    但他今天来,不是打架撒气的。


    男人的视线,不管不顾地游走在那些四四方方的小格子窗户上,他撕心裂肺地喊:“方惜亭,方惜亭。”


    “我有话和你说,你出来。”


    “所有事情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你别不信我,别做傻事。”


    “方惜亭……”


    他浑身上下,连小拇指的指节都是痛的。


    可不管自己怎么喊、怎么叫,都没能等到想见的人。


    反倒是马之孝,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推开书房那扇窗,视线自上往下,从高处落到他身上,露出同情可怜的神色。


    谢序宁嘴里还是喃喃在叫“方惜亭”的名字,直到那男人忽然伸开手,从一条系在铂金链子里,落出来的卡地亚戒指,让他彻底闭了嘴。


    这是……方惜亭答应他求婚时,收下的礼物。


    如今竟也要被当众扔出来,当做他们恩断义绝的见证。


    这般绝情、这般残酷。


    男人嘴角渗出血迹,被数十名安保缚住手脚,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一个人来,不算执法,强行入侵,马之孝遣人打他一顿,都不算过分。


    但自己答应了方惜亭,只赶他走。


    从铂金项链拆下来的那枚求婚戒指,被扬手扔到不远处的人工湖里,谢序宁挣开人群,头也不回的一个猛扎。


    似乎想要用这样奋不顾身的举动,去挽回自己已经失去的爱情。


    可他的做法,无异于大海捞针,自然无功而返。


    整整六个小时,男人循环往复,空手而归,又在湖边发了很久的呆,到凌晨时分,才黯然离去。


    而这全程,方惜亭都在熄了灯的卧房里目睹,脸颊泛起两条晶莹的泪光。


    从谢序宁走后,马之孝加快了自己撤走全部身家的进度,那日正在书房查阅邮件,属下进屋汇报。


    “谢序宁这几日也消沉了,福利院那边没什么动静。”


    “按道理,这场仗打到现在,他们认输,那就是我们胜利,可我看着这两人实在反常,总觉得背后发毛。”


    “老板,你真的相信他们?”


    马之孝有条不紊地,回复了手里积压的两封邮件:“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方惜亭和谢序宁,都不是什么会轻易认输的软骨头。”


    那人着急起来:“那您怎么还?”


    马之孝示意他稍安勿躁,又起身,站到落地窗前,指了指在楼下挽起袖口裤脚,蹲在花园里安心种植罗斯德玫瑰的方惜亭说。


    “他这几日,不是养狗,就是种花,和外界完全没有联系。”


    “我也了解过,我的心上人,他本身就不喜欢罗斯玫瑰,而是喜欢渐变粉的艾莎。”


    “但我之前不了解,总给他送罗斯德,他还以为是我喜欢,所以现在也学着适应我的喜好。”


    “老板。”那人恨铁不成钢。


    “这能证明什么?他现在要取得你的信任,当然要迎合你的喜好,让你放松戒备。”


    马之孝摇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他爱谢序宁,我知道,如果这真是一场戏,为了让我相信,他们肯定会卖力演出。”


    “会挑全世界最难听、最恶毒的话,来向我证明,他已经和谢序宁撇清关系。”


    “但那天质问的电话打过来,他根本什么都说不出口,甚至心虚到不敢和谢序宁对视。”


    “求婚戒指被扔掉的那天晚上,他躲在房间哭了一整晚,第二天难过到吃不下饭,也没力气和我说话。”


    “一坐就是一整天,没日没夜的出神,发呆,对这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这是万籁俱灰的表现。”


    “他的痛苦,也真真实实的告诉我,他和谢序宁的确是断了。”


    下属还想说些什么,可实在找不到劝阻的重点,谢方两人,如今都在他们的密切关注之下,根本不可能互通什么消息。


    谢序宁痛苦,方惜亭也痛苦,被失恋的消沉情绪连续反扑,还没走出来的两个人,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做戏成分。


    “对了,谢家老爷子的病,怎么样?”


    马之孝突然问起,下属连忙回答:“托人打听了医院里的消息,的确是复查后,结果从早期变成了中期。”


    “因为情况特殊,谢序宁现在还没办法见到他父亲,只是每日会到医院确认病情,然后找个走廊,一坐又是一整天。”


    双方都麻木的不像话。


    马之孝满意的点点头:“行,福利院那边的最后一笔生意,今晚做完,我们就收手。”


    “通知大家收拾收拾行李,三天之后,全员撤离。”


    他说完,没忍住笑了笑。


    满眼都是幸福的意味。


    “方惜亭以后就是你们的嫂子了,对他都客气点。”


    “我那心头肉娇纵,连谢序宁这样的太子爷都,得把他当祖宗供着。”


    “从这以后,可就伺候我了。”


    留出来给他的时间,最晚不过回美国。


    到时候再不能接受,也得接受,哪怕用强的,也得叫他从了。


    成年男人在这方面,可没什么耐心。


    马之孝不在家的当晚,方惜亭早早睡下。


    据他观察,别墅里的那条罗威纳,性情敏感,易激怒,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会狂吠不止。


    待十点过后,别墅熄灯,四下安静到连呼吸的响动,都像是被强行放大八百倍。


    心脏噗噗狂跳着,待阿姨逐一检查二楼完毕后,黑暗里大约安静十余秒,走廊尽头的主卧房门就被拉开一条细缝。


    单薄清瘦的黑影,一闪而过,钻进书房。


    像风一样带动的房门,轻轻落锁,传出一声清脆明朗的“咔哒”声响。


    两秒后,二楼重归宁静。


    长廊里漆黑安静到,像是从来都没有人来过。


    第90章 刑侦:黎明之后


    这几日, 打着弹钢琴的幌子,方惜亭进出他书房,数十次有余。


    偶尔马之孝忙碌, 自己也会带着那条罗威纳犬, 进屋演奏,还美其名曰, 替他放松。


    流畅干净的音符跃动, 并不叨扰,反而意外有令人安神镇定的功效,扫去周身疲惫。


    质感上层、音色极具穿透力的琴声,悦耳动听, 令人沉醉,一如方惜亭般, 优雅高贵。


    书房整体空间宽阔,约有两间主卧大小。


    在密密麻麻的书柜里, 挤满各类金融书籍、古今中外名著、猫狗训养及月季养护等,知识范围囊括广泛, 少说上千本。


    若是在这样的地方, 藏匿指向性犯罪证据,他随手一塞, 方惜亭都得翻个三天三夜,搜查难度实在是地狱级。


    在谨慎潜入后,小心打上反锁,又迅速前往窗边, 用指尖将窗帘撩起一条细缝, 向外查看。


    确认别墅内外安保动向,罗威纳犬颈间栓着铁链子, 乖巧地趴在院门附近休息。


    若马之孝突然折返,车灯远光会从房间窗台闪过,铁门开合会有声响,狗被惊醒也会狂吠。


    三重保险,他有足够的时间还原现场。


    再折返回主卧假装休息,不会留下太多破绽。


    方惜亭大刀阔斧,开始行动。


    他首先打开了马之孝处理公务用的台式电脑,那男人平常坐在这个位置的时间最多。


    开机后,蓝色强光照亮了半边屋子。


    密码锁定,有解除提示:“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方惜亭喃喃念出那句,却并不明其意,不知该如何破解,完全没有头绪。


    手指伸进伸出好几次,始终下不定决心,又怕录入错误,会触发其他私人设置的警报机制,所以迟迟下不去手。


    所以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方惜亭时间紧迫,按照马之孝的安排,他们最迟明晚,就要搭上回美国的晚班机。


    那男人今夜,去谈国内的最后一笔生意,谈完就会回来,加上路途往返,最多不会超过4-5个小时。


    自己不能在破解密码这一处,消耗太多时间,在他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两个重要的节点,那都是马之孝的人生转折、分叉路口。


    如果幼年时期,长久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会突然说出“来日方长”这样的话。


    那就说明是在某个瞬间,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死灰复燃。


    把自己放到马之孝那样绝处逢生的位置里去,以方惜亭的感受,当然是跟随养父母离开这个伤心地,前往美国,开启新生活的日期,是“来日方长”最重要的人生节点。


    但……但那可是马之孝。


    若马家的灭门案,当真与他有关,从地狱里爬起来的人,当然是探头的那一瞬间,就能看见光。


    方惜亭心里“咯噔”一下。


    尽管还未验证,但仿佛已经坐实什么。


    他颤抖着伸出手,坚决敲下那串数字,回车加载时,度秒如年、惴惴难安。


    幸而最终显示——【欢迎进入】。


    那时才长舒一口浊气,劫后余生。


    方惜亭背脊发汗,正确的选择,让他短暂松懈半秒,又立刻提高警惕。


    进入主页面后,他直接忽略了某些显而易见的文件夹,使用代码搜索隐藏数据。


    在翻找过程中,自己特意避开那些标注着【重要】、【勿动】等,具有明显引|诱性的文件备注。


    转而把目光放到那些不起眼、藏得深、有意隐瞒,但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文件里。


    通过这些加密数据,他找到了两份财务报表,和正常账目支出不同的是。


    其中细账的商品名称,除却编码外,竟然还有用来区分男女性别的符号。


    方惜亭当即警觉,掏出随身u盘,连接电脑,开始拷贝。


    趁这空隙,他陆陆续续翻阅了不少电脑里的资料,又找到了向日葵福利院内,错乱信息的最原始版。


    其中每一个被当做工具买卖的小孩,他们最真实的人生去向,都在这里。


    完全如谢序宁所说,有被送往东南亚,明码标价,被当做商品贩卖的弱势群体,不在少数。


    鼠标越往下滑,信息越是炸裂.


    尤其发现福利院里,某部分接受社会人士资助,又进入青春期的女孩,竟然还有潜规则要提供那方面的服务时,方惜亭三观都碎了。


    这该死的马之孝,他究竟在做些什么?自己冒着危险走这一趟,倒还真不白来。


    方惜亭迅速收集起这部分电子资料,又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有关十六年前真相的蛛丝马迹。


    根据已知线索推测,自己和谢序宁一致认可,强烈怀疑,双人作案,里应外合。


    马之孝与其全家被害一案,脱不了干系。


    只那另外三名嫌疑人,有被隐藏起来,让人不得而知的杀人动机,让凶手避开警方视线,逍遥法外十余年。


    但他能和马之孝搭上线,互捏把柄,合作共赢,那就说明这那段被藏起来,见不得光的,是属于双方心知肚明的秘密。


    马之孝谨慎,步步为营、毁尸灭迹,做得细致。


    但以方惜亭对他的了解,此人生性多疑,纵是对待自己,也留有三分防备。


    故而与昔日共犯相处,危险加倍,他更不会完全不留底牌,关键时刻拿人七寸,必然还有致命物证放在身旁。


    从书桌到书柜,废了不少功夫,但很显然,马之孝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手搁置易被人发现处。


    方惜亭望着那连绵不绝的满墙书籍,高度顶到天花板上,无能为力的同时又深感头疼,总不能那么毫无章法地找。


    这期间既没办法开灯,又恐怕第一面墙翻不到四分之一,那家伙就得回来。


    要在茫茫书海中精准锁定位置,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尤其这样重要的东西,他会放在哪个区域呢?


    方惜亭视线扫过去。


    看到金融管理,生意人必读刊物。


    就连谢序宁这样的活祖宗,名下资产可观,偶尔也会看看股市,翻翻杂志。


    就更别说马之孝这样,自幼活在争权夺势中,如履薄冰、没有实权的养子。


    他会钻研这些门道,也并不奇怪。


    有关那些古今中外的名著,日常解乏用。


    月季养护,大抵是为了讨那雅致,酷爱茶道、花草的养父欢心。


    而至于训狗手册,以这几日,马之孝对待那条罗威纳犬的态度来看,他并不喜欢宠物。


    动辄打骂,手段残忍恶毒,折磨地那条攻击性和咬合力都极强的烈性犬,看见他都得夹着尾巴,且也十分恐惧对方的靠近和抚摸。


    看得出来是经常被人暴力对待。


    方惜亭和谢序宁,早前就调查过这一家子,在拿到马之孝与养父母的全家福时。


    注意到每一年,他们都会站在自家别墅的院门前合影,与满墙粉色沙宝龙的月季品种一起,还有那条永不缺席的微笑天使——萨摩耶。


    类似这样的合照,一直持续到马之孝的养母,因病去世,已有多年。


    如果马之孝本人,并不喜欢猫狗,那么他就没有必要的理由,在养母去世后,还违背自身喜好。


    方惜亭想了想,看这部分养狗的书籍,数量占比不大,范围缩小许多,于是伸手从书架里,随意抽出一本。


    哪晓得突然间,像撞到什么机关似的,那一整格的书,噼里啪啦全掉下来,乱作一团。


    黑暗间,突如其来的异动,几乎拉响了方惜亭浑身上下的全部警报。


    他汗毛都竖起来,整片头皮发麻,呼吸猛窒,心跳骤停,直到确认这样的失误,没有引发其余严重后果,身体机能才又缓慢恢复正常。


    期间借着自己拉开的窗帘细缝,从外部透入丝丝缕缕的路灯余光,在洒落满地的狼藉里,他意外捡起一只粉红色的蝴蝶发夹。


    发夹做工粗糙,齿缝里还缠着半截长发,整体辨别起来,应该有些年头,很老旧的款式,甚至还有些脱胶。


    尤其与之关联,还有紧随而出的一张照片,混迹在杂乱里,被方惜亭伸手拎出。


    他认得照片里的那个小女孩,前段日子为了调查马之孝,自己几乎对那个男人生平的所有细节,都了如指掌。


    其中包括,因为死了一个失足溺水的小女孩,所以才得到被美国华裔夫妇领养的机会。


    方惜亭当时无意,却也翻阅了几遍那女孩的资料,总觉得她死在那个当头、那个位置,十分蹊跷。


    但也苦于没有证据。


    如今照片和发夹都出现在这里,那是不是说明……方惜亭窥探到某些秘密,迅速收好缠着发丝的粉色蝴蝶结,和这张莫名其妙出现在此的照片,准备拿回市局检测指证。


    在寻找的过程中,他又找到一本,和其余书籍外观、大小、触感都格格不入的笔记本。


    自己原以为,这是那失足溺水,错失领养机会的小女孩,遗留下来的唯一物证。


    哪知道翻开没看几页,方惜亭本就紧锁的眉头,更加拧成山川。


    他完全不敢置信地,快速翻看数十页,又惊恐抬头,猛地将笔记合上。


    待思绪冷静下来后,才又重新翻开,二度确认,简直不敢相信。


    同样粉色系的软面书皮,娟秀整齐的钢笔字体,老旧泛黄但却十分干净的纸页,还搭配各类可爱贴纸,一看就是小女孩才会把控的细节。


    根据日记内容,信息也的的确确出自女性之手,但却不是那名失足溺水的小女孩,留下来的遗物。


    而是……如今早已精神失常的周臣女儿。


    方惜亭难以消化,这白纸黑字,字字泣血的指控和悲泣。


    众所周知,当年周臣和马之孝的继母有私情,被捉|奸在床后,如马父这般不肯吃亏的泼皮性子,也决计不会让他好过。


    对外众人所知的消息,只是周臣原配,日日夜夜遭他上门讨要说法,拦路骚扰,不堪受辱,也无法接受丈夫不忠的恶习,这才含恨,服药自尽。


    但实际,在她服药之前,为了保护未成年的女儿,已忍耐过多次,来自马父的强迫接触、言语辱骂,只为息事宁人。


    直到那一天,酒后,又兽性大发的男人,在欺负过她后还觉得不够。


    又进屋去拖拽自己视若珍宝,当命疼爱的亲生女儿。


    在母女两人的奋力反抗下,马父打晕了周臣妻子,继而对他女儿,犯下人神共愤的恶行。


    直到天黑时,女人转醒,看到缩在床脚处,满身伤痕的爱女,抱头痛哭,而门外恰巧又来了丈夫四处留情的风流债,要与她们母女二人讨个说法。


    原先长久隐着的情绪,顷刻间崩塌。


    女人当即情绪失控,开窗跳楼,倒还被那凶巴巴的小三给救了回来。


    对方表示,自己也只想要点补偿,没打算要逼她去死,甚至还温声细语劝告几句。


    哪晓得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女人就找出柜子里除草用的药剂,一饮而下,抱着自己受伤的女儿,倒在床上,嘴里喃喃念道。


    “妈妈没用,是妈妈没用。”


    “如果还有来生,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千万别再投胎这样的家庭里来。”


    等到周臣收摊归家时,只听沿途邻居讲,今日又有人上门闹事来了。


    他本就浪荡,司空见惯,没放在心上,哪晓得到家后,妻子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男人打听到,马之孝父亲今日也曾来过,以为他找麻烦的,根本没注意到女儿的情况。


    他只以为是自己的妻子受人所害,于是上门算账,和他动手,与人互殴一场。


    双方死敌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女儿的这本日记偶然被周臣发觉。


    原来在妻子死后,那马父不仅未曾收敛,反倒更加肆无忌惮,威胁恐吓,持续对周家小女行欺辱之事。


    周臣往日里,又疏于照料,只发现女儿的性格日渐暴躁、孤僻,还以为是受生母去世的影响,没多在意。


    只到某日,家长会被老师留下谈心,他鬼使神差地,起了窥探女儿内心的想法,才翻开那本日记。


    从而发现了这天大的秘密。


    俗话称,祸不及妻儿,这该死的姓马的,撒尿竟然都敢骑到他脖子上来。


    周臣血气翻涌,当即拿起这物证,找到半夜刚赌完回家的马父,将人堵在狭窄巷子口里,扬言要告他,要判他死刑。


    谁知马父根本不以为意,说他老婆短命,没福气,自己非要寻死,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回来,那能怪得了谁?


    又说他女儿味道不错,就是稚嫩了点,好好教养几年,应该也能值几个钱,就是不干净的名声传出去,以后更没人敢娶。


    双方交谈时,爆发了激烈的肢体冲突,但马父的实力更胜一筹。


    期间不仅言辞轻浮,侮辱性极强,骂他全家,甚至还把人按倒在地,暴打一顿。


    周臣至此,彻底疯魔。


    杀妻辱女之仇,不共戴天。


    被遗落在狭窄巷子口的那本笔记,被后来路过,年仅六岁的马之孝捡到。


    小小年纪,但谋划能力极强的人,几乎半分钟内,就想出了天衣无缝的缜密计划。


    他趁课余时,找到连日酗酒的周臣,在挨了对方两个泄愤的巴掌之后,坚持说出了自己决心要清除某些人渣的计划。


    在对方把他当小屁孩一把挥开时,马之孝不抛弃,不放弃,连续多日,耐心劝说,最后在马父明知故犯,再次欺辱周家女儿后。


    终于扯断了周臣脑海里的最后一根弦。


    当晚,在马之孝周密布局,放人进屋,任由周臣泄愤般报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让被绑在座椅里马父,亲眼目睹自己继室的妻女,被人威胁凌辱。


    当然这件事情,对他没太大影响,因为那姑娘,本身也不是马父亲生的,而他与继室,更是没什么夫妻感情。


    自己早些时候,也动过些腌臜的心思,但又因为续弦过于泼辣,以致于忌惮着,长久没敢下手。


    而此时此刻,真正的恐怖,是阴沉着一张脸,站在自己背后阴影处,露出把寒光闪闪的尖刀的亲生儿子。


    ——马之孝。


    古人都云,龙生龙,凤生凤。


    如他马某人这般阴沟里的老鼠,劣质基因,自然也养不出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东西。


    在后背被冷汗大面积濡湿,周臣结束报复后,男人视线往右后方走,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嘴里喃喃求饶道。


    “孝孝,孝孝。”


    “你妈妈当年给你取名之孝,就是想让你做个孝顺的孩子。”


    “爸爸知道,这段时间,没多关心你。”


    “但以后,以后肯定弥补。”


    “你不会伤害爸爸的对不对?”


    男人祈求,露出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服软神态,但马之孝只冷声回应:“说完了吗?”


    他把刀刃贴在生父的脖颈处,轻轻一拉就是一条血痕:“说完就该准备上路了。”


    隐忍多年,被□□多年,不知曾在心里幻想过多少次。


    以后等他老了,动不了了,自己要怎样分毫不差地,把这些年受过的委屈,悉数、甚至加倍地返还。


    如今幸运提前二十年、三十年,来到他身边,又有这么好的机会,有人愿意协助,提前让这恶魔动弹不得,毫无反击之力。


    马之孝发了疯似的,就像父亲曾经一次又一次红着眼睛,殴打他那般,生怕他没死的可能,尖刀循环往复的往那男人脖颈间捅。


    大动脉被切断,血液四下飞溅,旁侧根本没想过要卷入复杂事态中的周臣,当即萎了。


    待他反应过来,拦下马之孝,马父早已没了气息,头颅摇摇晃晃连接在脖颈处,死局已定。


    “你不是说,让我报复到他女儿身上,就结束了吗?怎么还……”


    这时自首,高低也是个帮凶,何况马之孝一个六岁孩子,万一再撒点什么谎,自己就真没命活了。


    周臣被迫上了贼船,依照马之孝的安排,自己拿枕头,狠心捂住刚刚云雨过后的小姑娘口鼻,直到她不再挣扎为止。


    而马之孝那边,以同样泄愤的方式,报复了从未善待过自己的继母。


    两人合作清理现场,又破坏了继妹身体里,留下的DNA信息。


    周臣离开时,将他锁至阳台,擦掉门把手的指纹,作案凶器和双方染血衣物,都被绑上石头,扔至十公里以外的长河里。


    现场滴水不漏,加上马之孝的伪证,被隐藏的致命动机,更改过的作案时间,以及与另外两名嫌疑人混淆视线,这才让他们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方惜亭差不多拿到了,马之孝所有涉及犯罪的全部物证信息,他整理完好后起身。


    出门前再次确认楼下没有异动,这才打开房门,哪知道迎面撞上高大黑影,以及一支黑洞洞对准自己眉间的枪口。


    “方惜亭。”


    “我是真的,很舍不得让你死。”


    “你能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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