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苏棠起的太急, 差点没站稳,一手按在桌子上,茶香连忙上前扶住她, 朝月忙道:“奴婢刚刚拐到前头, 就看到宫禁卫的人……”
她还没说完, 苏棠心里慌的厉害, 已经急着往外头去,只简短的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他。”
茶香赶紧追出去扶在一边, 朝月也就只好转向了皇后娘娘:“也没说什么,就说大统领动了刑……”
“怎么就跟小统领相干了。”皇后扶着腰,从窗子望出去, 看苏棠急匆匆的往外头走,叹道:“莫非是大明寺关防的问题, 唉,丹朱你叫几个人跟着大姑娘去, 若是有点什么, 也好支应。”
丹朱也替苏棠心焦, 得了这句吩咐,连忙应是,还说:“大明寺跟小统领有什么相干, 小统领今儿都不当值呢。”
都替小统领打抱不平,一边又点了几个手脚利落会伺候的宫女太监也跟着出去。
苏棠心里虽急, 理智尚在, 她知道这种行刑的流程, 也就没往勤政殿去, 只在西华门底下焦急的等着,她裹着披风, 在那风口上站着,小脸儿煞白,好似被风雪冻的透明一般。
没过一会儿,几个宫禁卫把浑身是血的沈晋从外头抬进值房,苏棠一见他那一身的血,腿一软,差点儿就跪在了地上,亏的茶香叶心一边一个架住她,把她硬扶起来,茶香还没见过大姑娘吓成这样过,一时也没法子,只得轻声道:“大姑娘,先进去看看。”
里头有人早就在忙碌了,宫禁卫里不时就会有人受伤,也有人受刑,只要没打死,抬回值房来,就有宫禁卫里专司处理外伤的军医处理,小统领受刑虽然是第一回,处理流程却不会有什么不同。
眼见得那军医剪开了沈晋的外衣,却见苏棠进来了,大约是苏棠往这里跑的勤快,宫禁卫的人都认得她,知道是小统领未来的夫人,自然都很客气,并没有人拦着她,只到底没有成亲,还有男女大防,这位军医停了下来,对苏棠道:“大姑娘且在外头等一等,卑职先给小统领处理一下伤处。”
苏棠一眼就见沈晋趴在床上,脸色极为苍白,没有半点血色,额间密密麻麻全是细密的汗珠,他没有晕过去,只是紧紧的皱着眉,似在把所有力气都用来忍痛了,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她一眼。
苏棠顿时就红了眼眶,只还算镇定,她甚至对军医点了点头,才退到外间,走了两步,心里难受的要命,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该死的郭毅,至于打这么狠吗!”
宫里行刑的那一套人马苏棠知道,都是几辈子做这个的行刑世家,从小儿就拿草纸裹着石头练这个手艺的,打轻打重都有章法。
打轻的看着打的半死不活,其实都是皮外伤,不伤筋动骨,要不了多久就能好了,打重的时候敢下黑手,只要几板子就能把人打瘸了。
这会儿虽看不出来到底打的怎么样,苏棠还是觉得打重了,把他们家小统领打成这样,这天杀的郭毅,迟早要弄死他!
苏棠在外头等的团团乱转,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道已经从郭毅骂到了谁,茶香隐约听着似乎有大统领和皇上,这样子的大逆不道茶香只当自己听不到,麻木的垂着头不敢吭声,只有叶心还在劝着姑娘‘别急’。
姑娘怎么可能不急,茶香在心里嘀咕着,这是她见过大姑娘最急的一回,以前揣包毒药在身上,还能站在那看人搜宫的热闹呢。
这一回,一看就是真急了。
一时沈晋的外伤处理过了,见军医出去了,苏棠连忙一头扑进去,再也忍不住,泪水瞬间就夺眶而出,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咱们别给他干了!”
亏的她觉得皇上是好人,还替他护着他的子嗣,他就把她家小统领给打了,苏棠心疼的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沈晋动了动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头,只是动作大了牵扯的疼,就只摸了摸她的手,苏棠一边哭一边伸头过去让他摸摸。
沈晋说:“不要紧的,郭毅不敢乱下手,看着打的重,那是给皇上看的,其实还好。就是有一点疼罢了。”
“真的?”苏棠说:“那就算了,我还想……”苏棠一脸的眼泪,哽咽着说:“他敢暗中下手,我就去毒死他。”
沈晋好似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动了动嘴角,然后沈晋说:“以前挨了打,就没有人会看着我哭。”
“骗人。”苏棠拿帕子擦擦眼泪,顺手又擦擦沈晋额头的汗:“陆若莺肯定也会哭的,她看着就很会哭的样子。”
沈晋显然没想到苏棠思维如此发散,他这句类似于甜言蜜语的话跟撞在了墙上似的,一时也有点无奈的道:“你啊还真是,什么也不懂。”
怎么又是这句话,这次又怎么不懂了?苏棠也无心纠结,只又擦擦眼泪,看她们家小统领这气若游丝(?)的样子真是心疼极了:“疼的厉害吗?是不是叫个太医来开点药吃?”
见小统领说不用,又忍不住问:“到底做什么打你?大统领凭什么乱打人?”
“是我的错。”沈晋说:“父亲也是做给皇上看的。”
“为什么呀。”苏棠伏在他床边,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丫鬟都在门边候着:“是因为大明寺的事?”
“嗯。”沈晋说,也不知是不是挨了打,中气不足,声音很轻,苏棠心中难过:“咱们回头再说,你先好好养伤。”
沈晋却是抓住她的手:“你在这里和我说话,好像就痛的好一点了。”
他的样子,和平常不一样。
这个时候的沈晋,褪去了他模仿的父亲那样的冷峻威严,还是一个少年,苏棠是他心悦之人,为他哭为他笑,让他不由的就拉住她的手,不想要她走。
“嗯。”苏棠应了一声:“我不走,我在这里伺候你。”
“大明寺的事本来与我无关,但是诚王要设法送杨云舒去伺候皇上,我知道,但我没有上报。”沈晋说。
“皇上大明寺临幸杨云舒,是诚王的手笔?”苏棠意外了一下,又不是那么意外,她本来聪明,立刻就想到了:“因为诚王从杨云舒那里知道他不久就会被指婚,娶不了杨云舒了?”
这本来是假消息,但杨云舒既然信以为真,诚王定然也就会以为是真消息。
“恩,有人提醒了他,杨云舒其实还有用。”沈晋说的很简单,但苏棠能听懂。
“莲儿姑娘?”苏棠果然立刻就明白了,枕头风的用处,她向来理解的很深刻:“可是就算莲儿姑娘提醒了萧铭阙,那她也不是主事人,难道萧铭阙安排了什么,还要跟她说吗?谁会知道大明寺会出事?这跟你有什么相干,皇上就是小题大做!他就是自己把持不住,做了这样的事,怕人笑话,拿你出气罢了!什么皇上,就是……”
“糖糖!”眼见得苏棠开始胡说八道,连皇上都编排上了,虽然这里都是自己的人,沈晋还是立刻喝止,他这一提高声音,不由的又闷哼一声,额上又冒出冷汗来。
“我不说了,你别乱动。”苏棠赶紧拍拍他,拿帕子给他擦擦:“就你实心眼儿,你这不过是知道莲儿姑娘给他敲了边鼓,那边到底怎么想的,会不会做,要怎么做,你哪里知道去,怎么就成了你的错了?就是今儿出了事,也不跟你相干,你做什么就老老实实的回皇上?那会儿皇上叫人暗算了,正不自在呢,可不就得拿你撒气,你不知道,皇上那个人……”
苏棠说的忘形,一时差点又大逆不道了,赶紧刹了车,看着沈晋:“我的意思是,莲儿姑娘不过吹吹枕头风,挑拨是挑拨了,到底要怎么样也不是你能掌握的事,你当不知道也就罢了,何必说出来,白吃这样的亏。”
“我若是不说,皇上怎么会知道杨云舒钟情诚王,又怎么会知道诚王有如此不臣之心?”沈晋慢慢的说。
苏棠一下子就怔住了。
沈晋他竟然是故意的!苏棠立刻就明白了,沈晋知道诚王之意,却不上报,就是故意放纵,让他算计皇上,既成事实才能让皇上确信他的不臣之心。
若是他拦住了,没有发生的事情当然没有用。
这是藏在苏棠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在诚王成为气候之前,就把他的野心暴露出来,让皇帝警惕,以此折断他的羽翼。之前不管他是谋求夏晴还是苏棠,其实都只是少年少女的婚配,慕少艾三字就可以有种种可能。
虽然如今看来,皇上或许因为苏棠的种种努力有了一点忌惮,但离扳倒诚王,还远的很。
如今苏棠做的更多的也只是努力保住皇帝的子嗣,不仅仅是为了姑母,也是因为皇帝有了子嗣,前朝的政治格局就会有更多人观望,有些人就不至于押注诚王继位。
苏棠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前一世就是因为到了后期皇帝多病,又没有子嗣,前朝才会有很多人要拥立从龙之功,为诚王鞍前马后,以致逐渐形成风向,合力将诚王推上了大位。
但现在,沈晋一出手,诚王的不臣之心就摆在了皇帝眼前,诚王设法送一个倾心于自己的少女进宫为妃,而且因她的身份,还必定是高位嫔妃,这就不是慕少艾这种事可以解释的了。
这明明白白就是内应,诚王操控皇帝后宫之心昭然若揭。
帝王本来疑心就重,怎么可能还不怀疑诚王。
她说,她不想要他们得偿所愿……
所以他冒着这样的风险,替她达成了。他还挨了打,奄奄一息。
苏棠又哭了,她伏在沈晋的颈畔,哭着道:“你怎么这么好啊!你怎么对我就这样好啊!”
她哭了好久,似乎将自己一世的委屈都哭尽了,沈晋忍着疼,拍了她好几次都没有用,仿佛挨了板子的是她而不是沈晋似的,倒要沈晋转过头来哄她。
哭到后来,苏棠都没了力气,就伏在那里,眼睛水盈盈的看着沈晋:“我……我也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沈晋说:“你怎么这么爱哭。”
他心中的苏棠,本来是最爱笑的,对谁都笑。
如今对他却是总在哭。
“我以前不爱哭的。”苏棠在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其实没有掉一滴眼泪。
可是,最近好像真的很爱哭啊,这阵子老哭,或许是因为有了靠山,哭了有人心疼,所以就敢肆无忌惮的哭了吧,苏棠想。
苏棠知道自己眼睛肯定肿起来了,涨涨的好不舒服,她拿手遮住眼睛,又想起来一事:“既然皇上知道了,还会纳杨云舒进宫吗?”
“会。”沈晋简短的说。
那岂不是放一个棋子在自己身边?苏棠说:“皇上明知道杨云舒对萧铭阙的心思,还纳她,有什么意思?”
“皇上天纵圣明。”沈晋不紧不慢的说:“当然会想到,萧铭阙既然处心积虑送了杨云舒入宫,绝对不会不闻不问,迟早会和她联络的。”
沈晋说:“既然萧铭阙设法送她入宫,当然对于控制她很有信心,杨云舒与他本无瓜葛,萧铭阙的手段无非情爱一途,一旦作实与宫妃私通,萧铭阙轻则圈禁,重则赐自尽,皇上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苏棠目瞪口呆,这,这,原来杀招在这里,原来沈晋让萧铭阙得逞,不仅仅是要皇上知道,还要让皇上出手啊!
沈晋把刀都递上去了,皇上接吗?
苏棠就不满的说:“那你这也是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一点儿小小算计,他还打你!皇上心眼真小!”
“所以父亲才只是打了我几板子。”沈晋倒是想的开:“你瞧着吧,只要皇上纳了杨云舒入宫,就是对萧铭阙起了杀心。”
苏棠知道,萧铭阙是一定会与宫妃私通的,一定会落入这个圈套。
沈晋又嘀咕了一句:“萧铭阙还敢对你有不轨之心,早就该死了!”
什么?苏棠听清了,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个缘故?
这才叫心眼小吧?这醋也吃的太久了,苏棠还以为那天她解释过了,又保证过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呢,没想到,还在这儿等着呢?
难道,那天沈晋说她不懂的意思,就是这种事不会这么算了,萧铭阙想来给小统领戴绿帽子,他就能反手给他一刀。
见苏棠的表情很有点无语的样子,沈晋说:“他曾经也想算计你,你难道不想弄死他?”
“想。”苏棠倒是老老实实的说了。
第62章
“这不就结了。”沈晋大概是有点满意了。
苏棠都怀疑, 自己要是说不,沈晋会不会把她也收拾了。
他心眼怎么这样小,可是, 怎么又这样可爱啊。
他们在这里说了半日的话, 天色都暗了下来, 冬日本来就黑的早, 就见丹朱带着人,打着灯笼, 送了大食盒进来,是景仁宫小厨房熬的骨头肉粥和红枣粥,还有四色清淡小菜。
丹朱在一边道:“娘娘说了, 拨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在这里且支应着, 大姑娘要什么,只管吩咐, 要吃什么, 叫咱们宫里的小厨房做, 不用往前头要去,免得叫人看。还有这个药丸子,拔毒生肌, 才打发太医院送来的,拿了酒化开来给小统领敷上, 能好的快些。”
丹朱一头说着, 看一看小统领, 到底年轻又健壮, 打成这样也还不是特别气弱的样子,倒是床边坐着的大姑娘, 眼睛又红又肿,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统领被打死了呢。
丹朱吩咐人:“拿帕子包点儿冰来,给大姑娘敷一敷眼睛。”
一时让丫鬟服侍沈晋用饭,一边又亲自伺候着苏棠敷眼睛,低声劝道:“姑娘别哭了,瞧这眼睛肿的,叫小统领瞧着,只怕越发不好,原不过五成的伤,如今都成了十成了。”
苏棠恹恹的说:“我忍不住嘛。”
这里正乱着,外头进来报:“府里二公子来了,说是接小统领回府养伤。”
苏棠就转头看沈晋:“要回去吗?”
今天她听沈晋说了那么一点点关于家的事,虽然说的不多,但沈晋都专门提出来说了,那他们家肯定跟别人家不一样的,是以这会儿她倒不知道沈晋对于回家是什么态度了,就没有自己做主。
虽然按理说,家里当然比值房好的多了,一应都要齐全的多,又有人伺候。
沈晋道:“还是回去吧,这两日说不定会发热,在宫里叫大夫要记档,也有些扎眼。”
这倒是真的,不过苏棠还是难免有些担心,握着他的手:“我陪你回去吧?”
苏棠还没过门呢,其实是不好去的,可是她觉得,若是沈晋要她陪着去,她就去,管外头怎么议论,横竖赐婚最大,议论也一样能嫁。
“我们家倒不是那个样子。”沈晋说,他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今天专门说了家里的一点不同,让苏棠想的有点多,偏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倒是一时不好解释了,又说了一句:“不要紧,你放心。”
说着,沈家二公子沈衡已经进来,显然在外头就知道未来的大嫂在里头的,见了满屋子丫鬟太监倒也殊无异色,在门边就行了个礼:“苏姑娘,我来接大哥回家去。”
苏棠应了一声,回了一礼,站起来就避到一边去,倒是打量了一下这位二公子。沈衡身材颀长,容貌俊秀,看起来与沈晋有几分相似,不过就要文秀一点,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也不似沈晋那般冷峻。
沈衡上前看了看沈晋,问了问怎么治的伤,要用些什么药,就问一句:“大哥能走两步吗?还是抬架子来?”
沈晋道:“扶我出去就行了。”
立时就有几个小厮上前来扶,沈衡在一边看着,跟着出去的时候,苏棠把那盒药交给他,说了用法,沈衡接了,客气了一句:“有劳苏姑娘。”
苏棠眼见得他们在西华门把沈晋送上软轿,抬出宫去,她就在后面看着,她这还是第一次见沈晋的兄弟,虽然是短短的一刻,但她还是觉得,这两兄弟,看着不亲近,说话间一板一眼仿佛办公事一样。只有简短的两句话,事情说完就没了。
想一想自己和妹妹们,自己那样的脾气,和妹妹们还不至于这样儿呢。
苏棠有点想不明白,他们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要说姨娘当家,正室被排挤吧,那好似也不像,想了半天,苏棠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统领挨了板子,这在整个宫里都是大新闻,虽然没有人敢明着议论,但私下里却是传的飞快,无人不知,夏晴一大早就来看苏棠:“昨儿我就过来了一回,说你往西华门那边去了,我就不好去的。我瞧瞧,你这眼睛怎么肿的这样?小统领到底打的多重?”
“可重了!”苏棠昨天哭的狠了,今天精神也不太好,看着恹恹的:“你是没看见,抬下来的时候一身都是血,我当时腿就软了,以为打死了。你知道,郭毅那起子人最心黑,下黑手的时候,二十板子就能打没气。”
“他敢!”夏晴说:“到底是小统领,那可是大统领的亲儿子。这大统领也是狠心,不过一次差事出了点儿差错,训一训就罢了,还动板子!谁办事一点儿错也没有呢。”
这倒不是一点差错的问题,苏棠知道,大统领这是恼沈晋知情不报,若是报了,就算哪里出了岔子没防备住,也不至于这样。
不过苏棠知道是知道,也不妨碍她跟着骂两句:“就是啊,再说了,大明寺的事儿跟小统领有什么相干,昨儿也不是他跟着去的,板子倒打他。大统领就是自己的差事没办好,拿他撒气呢。”
“那小统领如今是送回家去了吗?昨儿我听说沈二公子进来了。”夏晴说:“他这样子,回家去做什么,倒不如留在宫里,到底还有你管着他。”
苏棠随口道:“他有外伤,回头发热了在宫里不好叫大夫,还是回家便宜。”说完才觉得夏晴话不对:“咦,你知道些什么?”
夏晴就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知道,容七公子是小统领的表弟,沈大夫人是容七公子嫡亲的姑母,向来亲近的。”
“你们就谈到亲戚家的事了?”苏棠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们这才几日啊,连赐婚旨意还没下呢,就连这些都说了?也未免太快了些吧。”
苏棠也就前几天才知道,太后那边大概已经把夏晴的亲事定下来了,离过年也就几日了,倒不知是年前还是年后就给夏晴册封郡主赐婚。
“倒也不是。”夏晴镇定的说:“其实后头就见了一回,我跟容七公子,也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一直就看着他的脸吧!我看他比我也强不到哪儿去,后来终于想到,说他未来的表嫂也在宫里,问我认不认得,那我能不认得吗?”
说着夏晴抿着嘴笑:“你没瞧见,他好容易找到话题,松一口气,要不是这大冬天的,只怕汗都要下来了。”
“装的吧。”苏棠不以为然:“不是说容七公子风流天下吗?还能这么腼腆吗?看脸也不像啊。”
“我看不像装的,真要是那么能风流天下,信手拈来,还能找不到话说?能跟我聊半个时辰你们家小统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嫁的不是他而是小统领了呢。”夏晴说。
苏棠一想:“说的倒也是,你们没话说,就拿我们来做话题,倒也好笑。那他们家到底这么回事?容七说了些什么,我也觉得他们家古怪着呢,昨儿我瞧他兄弟来,两兄弟兄友弟恭,光剩个恭字,跟办公事似的,到底是亲兄弟,到底怎么的至于这样儿。”
“他们家啊,有个事儿,只怕连大统领都不知道。”夏晴把手掩在嘴边,探身过去跟苏棠嘀咕:“容七公子说,他们家在江南有很多故旧亲戚,家里又大,房头多,家里经常养着些因为各种变故投亲到他们家来的,有亲戚有朋友,有的住几年,有的住的久。”
苏棠点点头,其实不少人家都有这样的,夏晴接着道:“他们房就有一个是他爷爷的一个过世了的朋友,家里没人了,就剩一个孤儿,才几岁,老爷子就接回家,收养了他,还正儿八经的认了儿子,改了姓容,还正好就排了七。”
“这位上一辈的容七公子长大了,不知不觉间就跟容家三姑娘有了情。”夏晴小声说。
“那虽是收养的,到底也姓了容,这可是正经兄妹呢。”苏棠吓一跳:“这不是……”
“可不是这样吗,只是两人明知虽无兄妹之实,却有兄妹之名,也是成不了事的,却是情之所至,还是放不下,后来,家里察觉了,这样子若是放任不管,真闹出事来,可不就是一件丑闻吗?”
“就赶紧要给他们嫁娶分开,正好当时容家正在与沈家议亲,原本与大统领年龄相当的是二姑娘,开始相看的也是她,后来却是把三姑娘嫁了来,嫁到京城,正好把他们分开。”夏晴说的很简练,中间那些爱恨纠葛统统略过,只说起因结果,已经把苏棠听的目瞪口呆了。
“哦……”苏棠哦了半天,夏晴还以为她有什么特别的感叹要说,没想到苏棠却是拐了个弯:“这样的秘辛他都告诉你了?看来他是真想娶你了。”
“想不想他也得娶啊。”夏晴其实算是在明媒正娶这个路子上小小的走了一次岔路,就常常特别有感慨似的:“由的我们吗?就像当年的容三姑娘,不过三个月,就被送到了帝都,成了沈大少奶奶,谁想过她心里怎么想吗?”
夏晴感叹完了,才说:“我觉得容七公子跟你们家小统领大约颇为亲近,瞧着他说这些,或许也是想要你知道些。他说大夫人虽是嫁到了帝都,却常回江南,其实容七公子早被打发出去管浙闽那边海上进出货物的生意了,也不知大夫人是不是回到故地,也算睹物思人。”
“而在帝都这边,大夫人从不管家事,十分冷漠,还亲自向婆母讨了人给大统领做二房,让姨娘管家,她就在自己的院子里,既不管大统领的事,也不管小统领的事,仿佛不是一家人似的。”
苏棠听的皱眉,沈大夫人心中愤懑,不愿意与沈大统领成一家人,她或许可以理解,可是沈晋呢,沈晋怎么办?
夏晴又说:“他说,沈大夫人生下沈晋之后,就不想再生了。”
“那她?”苏棠闻所未闻,赶紧问,她只见过拼了命想生的,还没见自己不想生的。
夏晴道:“这种事怎么说,容七公子也就含糊过去罢了,大约他也不知道的很清楚,他祖母肯定知道,他也不能去打听这个啊!你说是不是?总之就是沈家如今就沈晋这一个嫡子,沈大统领回家,也是去二房那边。”
“容七公子说,他有时候到帝都来,嫌自己家宅子没人,住到姑母家去,他就觉得,要说姨娘苛待表哥,那是没有,一应衣食住行都是周到的,而且表哥是嫡长子,他得的还总是最好的,可就总是客客气气,仿佛表哥跟他们不是一家人。”
夏晴说着,就叹息了一声,苏棠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想想同样一个家里,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嘘寒问暖,一家子热热闹闹,另外一个母亲却是冷漠以对,这孩子当然就不像是一家人了。
可是这也怪不得陆姨娘,陆姨娘对沈晋本来就没有母亲的职责,更不可能越俎代庖。
只能说这位沈大夫人,可真是心狠啊。
他们家小统领,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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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新年过的颇为热闹,皇后娘娘有身孕本就是喜事,腊月二十九那日,景仁宫后头住着的佳贵人略感不适,宣了太医,又诊出来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皇上太后都大喜,立时就赏了东西来,内务府也殷勤伺候,不仅一应供奉加倍,还派了四个伺候过王妃身孕的嬷嬷到佳贵人跟前,专伺候她。
这样的喜事,便是新年朝贺,众多贵妇人都来景仁宫贺喜,有的还说,要沾沾景仁宫喜气,连着两位娘娘都有了身孕。
宫里喜气不断,过完元宵,太后又颁下懿旨,册封先南阳王嫡长女为宜城郡主,赐婚容氏第七子。
容家进宫谢恩,又都知宜城郡主素为太后钟爱,满宫里都前去贺喜,太后娘娘自是颇为欢喜。
又过了两日,宫中再传喜讯,户部尚书杨大人之女进宫朝见,太后见之心喜,命皇上纳入后宫,册封为慧嫔。
皇帝的后宫也有两三年没有进新人了,且杨尚书之女进宫为主位,倒也不算幸进,当然私下里各种猜测都有,只不过大明寺之事,到底被宫禁卫捂的紧,外头倒也不知道。
只有苏棠得了这个消息,在心里想了一想,没想到这一世,她连封号都跟以前一样。
苏棠也只是想了一想,没有过多关心,她打发了晨星晚月去沈府给沈晋送东西:“这个膏子,叫他记着每晚用一次,用了不会留疤,那回送的那盒想必也该用完了,这盒赶着送过去。这阿胶人参都是娘娘给的,说是补血补气,我也不懂,你们一股脑给他就行了,叫他看着使。”
苏棠想了一想:“还有这个云腿馅儿果,上回我看他喜欢,给他装一盒子去。你们替我看看他,每回去看都跟我说好的多了,可这都二十天了,也还不见他进来,也不知道他那伤到底好的什么样了,叫人心焦的很。”
两个丫鬟都抿嘴笑,大姑娘说起来真是一点儿也不避讳,晨星儿向来比晚月爱说话,此时就笑道:“这回小统领有一个月的假呢,难得疏散,自然是要养的好了才进来当差的。”
“那他不知道我心里掂着这个啊。”苏棠说:“光跟我说好了,我没见着怎么算?偏我又不好去看看,你们好生替我看看啊。”
晨星儿笑着应是,又说:“下个月,就是沈大姑娘及笄,姑娘不是要去那边儿的吗?”
“那不得还有二十来天吗?”苏棠说:“那会儿他怎么着也该好了吧。”
两人就拿着东西,拿了出宫的腰牌去沈府。
沈府当家的陆姨娘听说是宫里的苏姑娘打发人送东西,忙叫进来,到底是大统领家掌家的姨娘,还真是不一样的,大约见宫里的人也见惯了,只当平常,见了晨星晚月,听她们说了苏棠的话,就笑道:“劳苏姑娘惦记了,你们回去回苏姑娘,大少爷是好多了,只是想着还要多养养,免得留下什么根子来,就不好了。”
说着就吩咐人拿了两个十两的红封来赏了晨星晚月,叫自己跟前的管事媳妇陪着送去里头给沈晋请安。
见晨星晚月出去了,陆姨娘就说:“这些日子来,宫里的苏姑娘都打发人来了四五回了,偏咱们这边,我也不好做大少爷的主,夫人那头又指望不上,倒把人家姑娘空了。”
陆姨娘跟前伺候的丫鬟小玉道:“您不过管着家,外头应酬的事本也不与您相干,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的,您这会儿何必操这样的心。再说了,那是今后的大少奶奶,夫人都不理会,您还管这个做什么。”
“外头人也就罢了,夫人怎么应酬,自不与我相干。可这到底是咱们家今后的大少奶奶,如今没过门,还是姑娘家,往咱们家打发人送东西,来了四五回了,咱们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叫有心人在外头说起来,人家姑娘脸上怎么过得去。”
“大少爷到底还年轻,又是在外头做事的,想不到这个也是有的。”陆姨娘皱眉说着,她思虑太过,此时不过三十许人,眉间已经有了两道隐约的细细的纹路,她想着,夫人那头自然是不用想的,这家里,也就只有姑娘们了。
她叹口气:“你跟大姑娘说,明日里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去。”
“大姑娘自己去?”小玉问。
“不然呢?有什么办法!”陆姨娘说。
第63章
沈府的大姑娘, 名叫沈绾,听了姨娘跟前的丫鬟小玉来说了这句话,便道:“姨娘的意思, 是吩咐我去, 问一问苏家大姑娘好吧?”
小玉今儿就在跟前, 当然也是清楚那意思, 便笑道:“大姑娘聪慧,姨娘也是为难的很, 虽说是事出有因,到底人家苏姑娘打发人来看了大少爷有四五回了,又常打发人送东西, 咱们府里偏没一个人出头给人家回一句话去,只怕有人拿着嚼说苏姑娘。”
“姨娘虑的很是, 虽说苏姑娘大方不计较,也不该叫人议论。只是夫人不往宫里递牌子, 我既无封号诰命, 要怎么进宫去呢。”沈绾说。
她虽是大统领之女, 但也不能就拿着大统领的腰牌进宫去吧。
小玉顿时就有点讪讪的:“这,大姑娘定然是有法子的吧。”
沈绾看着小玉,真是仆随主形, 小玉这讪讪的样子,就跟她娘有了为难的事, 要她忍一忍, 要她不计较, 要她自己想想法子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
沈绾也就只得道:“好吧, 我想想法子,你回去跟姨娘说, 给苏姑娘的东西预备好,等我的信儿。”
小玉得了沈绾这一声儿,连忙应了,就回去了。
沈绾的大丫头琉璃在一边伺候,见小玉走了才道:“夫人都不理会,姨娘理这个做什么,便是有人议论,也论不到我们这里来。再说了,姨娘要理,那姨娘去理啊,偏又想不出法子来,就把事情往您这里推,一说就是大姑娘定然有法子。也就姑娘好性儿,回回都应下。”
“大哥的事,姨娘向来是怕不周到的,且这事儿我们家再不动一动,也实在是失礼。大哥面上不好看。”沈绾当没听见丫鬟的抱怨,只管想着道:“姨娘又不能去,那就只有女孩儿了。我再不理,还有谁呢?你这就往武安侯府去一回,把我给干娘做的针线送过去,跟干娘说,我想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苏姑娘问好,劳烦干娘往宫里递牌子,带我进宫去。”
沈家与武安侯府向来交好,沈绾又是武安侯夫人看着生的,从小儿就生的玉雪可爱,武安侯夫人早就认了她做干女儿,十分亲近。
苏棠听说武安侯夫人平白无事的就往宫里递了牌子给皇后娘娘问安,还以为是为着昌宁长公主,这过了年,昌宁长公主就十四了,她生母没了,武安侯府是外家,自然要过问她选驸马的事,也不知道武安侯夫人知不知道她与小世子那点儿意思。
苏棠还想着昌宁长公主的事呢,没想到皇后娘娘打发人来叫她过去,武安侯夫人带着进宫的姑娘,不是苏棠见过的武安侯府大姑娘,倒是一个她没见过的姑娘,见苏棠进来,那姑娘就站起来身行礼:“苏姑娘好。”
这样子倒把苏棠给搞的措手不及,她只得也回了个礼,还没问,那姑娘就大方的说:“我是沈绾,家兄沈晋,今日特来给皇后娘娘请安,问苏姑娘好。”
原来是妹妹。
苏棠虽然是在宫里,其实还是很随意的,便是平日里对着的是公主,郡主,那到底也都是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
而且还是沈晋的妹妹,苏棠不由的都束手束脚了起来,在皇后娘娘身边坐了,一时不知要说什么的样子。
其实心里叫苦连天,以前她还只觉得小统领冷峻,不苟言笑,如今见了他的兄弟,今日又见了他妹子,竟是没想到,比小统领还要规矩些。
他们家不会平日里家常都这样吧?
苏棠差点两眼一黑。
沈绾容貌秀丽,眼睛格外的黑亮,看着似乎就很聪明能干的样子,不像苏棠那种一说一个笑,甜蜜蜜的一看就是个笨蛋美人。
她其实不是第一次见苏棠,苏棠赐婚后在沈老太君的寿辰上,沈绾从屏风后头见过她,只是沈绾向来持重,沈夫人没有把她带到前面介绍,她就没有出来,此时当着面了,沈绾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回苏棠,就微笑道:“苏姑娘打发人给我送了好几回东西了,早该来道谢的,只因家兄不适,不敢稍离,如今家兄已经大好了,才特来问苏姑娘好。”
说着示意跟前的丫鬟奉上礼单。
她果真很有礼数,甚至说送东西都是给她,不是送给小统领的,到底苏棠没有过门,这样就是私相授受,叫人说着不好听。
苏棠进来就看到边上放着两个一式一样黑底描金莲花樱桃木箱子,没想到是给她的,她是真随便惯了,此时面对沈绾这样的,想了半天,似乎说什么都不妥,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沈姑娘太客气了。”
当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哥好了呀?”
沈绾微笑不动,略欠了欠身,应道:“是”。
这也太无懈可击了。
苏棠也不是不会场面上的话,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掌事贵妃,可她曾经面对的场面,那是多少都有些目的,互相试探,互相套话,知道一个方向,就总会知道往哪里说。
可沈绾这样的,口口声声只是来问好送礼,又通报了一下沈晋好了,完全没有一句目的性的话,苏棠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一时想不明白沈绾这到底什么意思。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小太监高声通报,昌宁长公主来了,昌宁长公主一阵风似的扑进来,就扑到武安侯夫人身上撒娇:“舅母进宫来,怎么也不跟我说,我竟不知道,亏的我跟前有人看到了。”
“咦,绾绾也来了,怎么没见莹姐姐。”说着她跟沈绾打招呼。
沈绾早就站了起来,给公主请安。
武安侯夫人笑着摸摸公主的头:“我带绾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原说过会儿就去看公主的,公主倒过来了。莹儿去她外祖家了,这里本来也没她的事。就没叫她来。”
“特特的带绾绾来玩的啊。”昌宁长公主眨眨眼,看看沈绾,又看看苏棠,就明白了:“还不跟我说,可见舅母只喜欢绾绾,不喜欢我了。”
有昌宁长公主打岔,且沈绾大约是进宫的事已经办完了,武安侯夫人就辞了皇后,随昌宁长公主过去了。
留下苏棠在这儿跟皇后说:“沈绾来做什么的?”
皇后奇道:“不是说了来问好的吗?送点儿东西给你。”
“这么大阵仗,还不是沈夫人带着,是请的武安侯夫人,就纯为了看我一眼?”苏棠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对呀。”皇后叫苏棠这样一说,也觉得有点怪了,到底进宫来的除了自己家的人,多少都是有点事的,撞木钟要官要差事的,或是子女婚配为着体面好看求个赏赐的,沈绾这样的倒是少见。
苏棠说:“别真是有事吧,又不好说?是不是昌宁长公主刚才来打岔了,人家就没说出来。”
苏棠左想右想,就叫了茶香来吩咐:“你往昌宁长公主那边儿去,打听一下,看看人家到底什么事。”
到底是沈晋的妹妹,能帮当然帮一帮,小姑娘都不敢求嫡母,找干娘带着来求皇后娘娘,多半就是婚配姻缘的事儿,小姑娘又害羞,一时不好意思立即就说,也是有的。
“昌宁也是,武安侯夫人又不是不过去,巴巴儿的追过来问。”苏棠嘀咕:“今后嫁他家去了,只怕时时还见的烦了呢。”
茶香去了半日,回来的时候,面色就有点古怪,跟苏棠说:“奴婢细细的问过了,不仅问了沈姑娘的丫鬟,还问了公主跟前的双福,沈姑娘真没事,就是来问姑娘好的。”
苏棠傻眼了:“为什么啊?”
茶香道:“这不是应该的吗?小统领伤了这些日子,您打发人往那边府里去了多少回了,他们家大约不好装看不见,沈姑娘出面回礼,也是礼数吧。”
“这么周到?”苏棠嘀咕,怪不得沈晋是那样,他的弟弟妹妹比他还规矩,苏棠的刻板印象又增加了。
可这样的时候,沈姑娘也不是沈夫人带进宫,而是请的武安侯夫人,那看来,沈夫人的不管事,那可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管啊。
沈晋的假放完,回来销假当差,已经是出了正月了,苏棠刚准备去西华门,又转回来,去小厨房看了看,煮了一碗桂花酒酿丸子带着一起去。
几个宫禁卫都笑着看他们的小统领:“还是嫂夫人知道疼人,听说前些日子天天都给小统领送东西。”
沈晋咳了一声:“别胡说,她还没过门呢。”
“快了吧?”有人八卦起来:“小统领可要叫兄弟们喝酒。”
“那是当然。”沈晋随口说了一句,就走了。
苏棠看到他就欢喜,叫他吃点心,一边问:“你真好了?”
“真好了。”沈晋说。
“嘻嘻,那我就不看了。”苏棠道。
她看沈晋在家养了一个月,倒是气色更好了些,她又说:“今后办差,心眼不要那么实在。皇上那点儿事,也没见有多大,只要不是什么节骨眼儿的事,就糊弄糊弄得了。”
“我看皇上也挺糊弄的。”苏棠说。
“什么事?”沈晋喝了两口酒酿,只吃了一个丸子就不吃了:“太甜了。”
对啊,苏棠叫他这样一说,就想起来,那回听说他家姨娘当家,她当即脑补那么多戏,连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种事都想了一回,也不想想,谁家孩子能有沈晋的口味挑剔,哪有一点儿像被苛待的。
也真是她太老实,或许也是太喜欢他,不知不觉就这样想了,说起来人也挺怪的,一旦喜欢谁了,不管多厉害的人物,看在眼里就柔弱起来,似乎谁都会欺负他似的。
“嗯?”沈晋又问了一个字。
瞧瞧,脾气还不怎么好呢,小统领难道在家里也把弟弟妹妹们当宫禁卫那么训的吗?
苏棠说:“杨云舒前儿进宫了,皇上封了她慧嫔。”
“我知道。”沈晋说。
“皇上不翻她的牌子。”苏棠说。
沈晋噎了一下,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倒也是,苏棠是在景仁宫,皇上翻了牌子,敬事房记档是要送皇后娘娘这里盖印章的,她看得到。
苏棠道:“皇上这戏也不演全套,多糊弄。”
“皇上天纵圣明。”沈晋还是这样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意思就是皇上爱去哪去哪,怎么可能还顾及一个嫔妃的心思呢。
苏棠就有点不放心:“那这样,他们会不会觉得皇上是知道了,就……”
苏棠觉得,别的也罢了,若是这样都没成,那他们家小统领的板子不是白挨了吗?她都心疼好久了的。
“她既无宠,岂不是更想着诚王?”沈晋说。
“哎,对呀!”苏棠觉得果然有道理,就又欢喜起来了。
“等着看就行了。”沈晋道:“没有那么快的。”
“恩。”苏棠点头,杨云舒这才刚进宫,跟前除了自己带进宫的两个贴身侍女,哪里还有什么人,她总得慢慢站稳脚跟,再与诚王的人联系上,才有可能与诚王旧情复燃。
这甚至可能要数年的时间,但苏棠并不担心,皇上既然有了这个心,就算他没在杨云舒这里出事,他也肯定成不了事的。
他其实已经在帝王心中有了结局。
只是或迟或早罢了。
诚王还不知道有一张大网已经铺到了脚下,他在大明寺布置成功,将杨云舒送进了宫里,是这些日子来各种策划少有成功的事了,他觉得,这一年以来,颇有一种如陷泥沼,寸步难行的感觉,好几次布置都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功亏一篑,甚至失败的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针对宫里的几次布置,贵妃虽然小产,却因此折进去一个寿康宫大总管李修,这是他的皇祖母埋在宫中最深的一颗棋子。十分可惜,寿康宫大总管那个位子,可不是容易坐上去的。
至于皇后有孕的两次布置,就是他失败的最没有道理的了,现在他们都没有参详透那个闺阁中的小姑娘是怎么窥破这天衣无缝的杀局的,当然,萧铭阙肯定想不到,这其实是他当年亲自告诉她的。
如今皇后安然无恙,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他们却已经在内务府和宫内举步维艰,自保都艰难,不得不蛰伏以期今后,哪里还能对皇后动什么手脚。
自礼亲王上任内务府大总管之后,内务府不断有钉子被起出来,不仅有诚王手下的,当然也有别的人的,有些甚至不算是钉子,不过是滑头,收了银子顺手办一点事,却没想,礼亲王铁腕,又一心感望天恩,丝毫不留情面,抓到就是严惩,横竖内务府这样的肥差,哪里还缺人使呢。
现在只有慢慢来,待慧嫔在宫内站稳脚跟,得了帝宠,慢慢扶植人手,再图以后。
宫内没有得力之人,很多事确实都不好办。
萧铭阙与言先生等人商议着,却见母亲越太妃来了,众人忙行礼要退出去,越太妃笑道:“先生不必多礼,如今我这里有一件事,要请先生一起参详。”
言先生便站住脚等,越太妃道:“那日铭阙在宫内失察,出了那样一件事,此事虽不是好事,我却觉得似有可推敲之处,镇国公大姑娘与铭阙素无瓜葛,却为何做了那样的事?”
越太妃没有明说那就是,萧铭阙还是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不过如今大家都一副公事口吻,萧铭阙也就强作镇定,只听母亲道:“情之一字,有许多难以用常理度之之处,我想着,这样隐秘之事,孙姑娘竟能察觉,或许是因为她关注着铭阙的缘故,是以这些日子,我对她试探了几次,她果真是对铭阙有情。”
萧铭阙这时候就觉得舒服了一些。
言先生道:“孙姑娘只怕配不得殿下。”
他不用说理由,大家都知道。
越太妃颔首:“她也难有去处,愿为铭阙的侧妃。”
言先生道:“镇国公无能,孙姑娘又无出,便是许以侧妃位也高了。”
越太妃笑道:“不过孙三爷就不一样了,而且孙三爷只有一个嫡女,爱若掌珠。”
“太妃的意思是……以孙三爷嫡女为殿下正妃?”言先生明白她的意思了。
“正是。”越太妃缓缓的说:“铭阙出了那样的事,虽说男子风流算不得什么,有些人家还是会挑这个的,可选的人家就窄了,孙三爷手握兵权,前程看好,我本来虑着我们出头求娶有些不妥,不过既然孙姑娘能办这件事,倒是一件好事,她办好了,许以侧妃位也算值得。”
萧铭阙抬了抬头,想要说什么,停了一下,还是吞了回去没有说。
他也曾见过那位孙三爷的嫡女,模样普通,又高又壮,丝毫没有少女的娉婷娇美。
这样的女人,要成为他的妻子吗?
不过终究,萧铭阙还是没有说什么。
越太妃显然很明白自己的儿子,待幕僚们退了出去办这件事之后,她才淡淡的对儿子说:“你的妻子,只是一个正妃位,这个位子,只有一个,要最有用的人坐上去。她的样子虽差些,但现在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适合的人了。”
她没有明着指责,但萧铭阙自己知道,是他搞砸了苏棠那件事,闹出一个天下皆知的丑闻来,很多人家已经不愿意与诚王府议亲。他终是垂着头,答了一个是字。
越太妃终究还是宽慰他:“此时委屈些,今后待你登临大位,要什么样的美貌女子不得呢。”
第64章
二月初八日, 冬雪已融,迎春花开,到处新绿点点, 是沈府大姑娘沈绾及笄礼, 邀了交好的姑娘亲眷观礼。
连昌宁长公主都请了旨出宫观礼, 苏棠跟她坐一个车出门。
其实苏棠也是这个月的生辰及笄, 只是她婚期已经定在四月十七,自己又在宫里, 就跟她娘说了,不用办及笄礼了。
她娘忙着她成亲的事,宫里皇后娘娘身子也笨重的很了, 都不凑巧,苏棠自己, 也不在乎这些。
上一回她的十五岁,得了皇命要进宫为妃, 虽然还没到进宫的日子, 但一家子从惶恐不安, 生怕下一刻就抄家灭族突然变为了喜从天降,家里又要出一位娘娘。
家里乱着报喜,预备苏棠进宫诸事, 给她裁衣服,打首饰, 挑陪着进宫的丫鬟, 以及长辈再三教导苏棠进宫后要恭敬侍上, 隐晦的嘱咐她千万不要做什么不当之事。这是被皇后娘娘吓破胆了。
那个时候, 一家子欢欢喜喜,什么都想到了, 却忘了那一日,是苏棠十五岁的生辰。
没有人在乎,苏棠自己也就不在乎了。
这会儿想起隔世,苏棠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你唉声叹气的做什么。”可惜她这惆怅维持不了一刻,昌宁长公主立刻煞风景了:“我瞧你这阵子挺顺心的啊,还有什么烦事儿。”
“你不懂。”苏棠叫她这样一说,这气就叹不下去:“又不是非要烦心了才叹气。”
夏晴是个最知道气氛的人,昌宁长公主就是个最不知道的人了。
昌宁长公主嗤一声笑:“我怎么不懂,我看的多了。”
她笑道:“以前夏晴不就这样儿吗?月亮变个钩子都能长吁短叹一番,我就不知道有什么好叹的,倒是后来叫许游给治好了。”
苏棠跟着笑:“那还是要你这样才好。”
其实苏棠真这样想,相比起以前的夏晴来,昌宁长公主其实一直踏在实地上。
她虽然没有母亲兄弟,却也在太后的宫里安稳的长大,力所能及的讨讨太后的欢心,一心一意的喜欢着她的表哥,也被表哥喜欢着。
而且苏棠知道,她今后会和表哥一生一世一双人,生三五个孩子,公主的富贵荣华,就是最好的一生。
世上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福气。
说着一路到了沈家,大统领这单分家的府邸,不是很大,地段却好,离着皇城颇近,她们刚进二门,才走了几步,前头垂花门里就有个人快步走过来,拦在面前。
苏棠下意识的仰了一下头,是孙玉姝。
她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儿。
“孙二姑娘。”苏棠客气的招呼了一声,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亲近。
自从那回孙琦玉中了薇衔之毒后,不管在什么场合,孙玉姝都绕着她走,离的老远,没敢跟她说过话。
苏棠何等精乖,立即就知道她家不是易与之地,瞧瞧上辈子孙玉姝的惨样,苏棠哪里还敢主动跟她亲近。
生怕害了她。
其实苏棠还挺喜欢她的,小姑娘活的那么艰难,身后压着那样的大山,还会来给素不相识的她示警,免得她落入圈套,人品实在是正直善良。
要知道,很多人自己不如意就巴望着别人也不如意,或者更不如意,似乎看了别人的笑话,这样自己就能舒服了似的。
不过这一回,孙琦玉已经不能嫁到诚王府了,那也算是救了孙玉姝一回了吧。
苏棠正这样想着,孙玉姝已经说话了:“苏姑娘能不能救救我?”
“怎么了?”苏棠问,昌宁长公主在一边好奇的看着,张口就要救,这是多大的事啊。
苏棠一边说着,一边偏头看了下,后头远远的又有姑娘过来了,这垂花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就说:“二姑娘,我们去那边说话。”
又支使昌宁长公主:“公主先过去,把礼送了,我一会儿就来。”
她拉着孙玉姝往旁边抄手游廊过去,孙玉姝自己的丫鬟跟在后面,还很有眼色的停在了廊外。
孙玉姝局促的跟着苏棠,一边走一边惴惴的说:“我,我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也觉得自己十分冒昧,可是实在是怕的很了,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位苏姑娘。
这位苏姑娘跟大姐一样厉害,自己只说了一两句话她就什么都猜到了,不,应该是更厉害,大姐想要对她动手,可明显是她赢了。
孙玉姝不知道苏棠是怎么赢的,但是结果很明显摆在那里,大姐被传出来中了薇衔之毒,连大伯娘也无能为力。
而且据说御医来的时候,这位苏姑娘也跟着来了的,只是孙玉姝害怕,没敢去看一眼。
是她的丫鬟悄悄看了跟她说的。
苏棠见孙玉姝这么大个的个子,这样局促的样子,不由就笑起来:“不要紧,有什么为难事,只管跟我说,我帮着你参详参详。”
孙玉姝想了想,似乎在想怎么开口,其实她这两日已经想了好多次了,可这会儿依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苏棠也不急,只温和的笑着等她。
孙玉姝终于说:“我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来的,我们只是有点远亲,我跟沈姑娘也不熟,我知道你肯定会来的,就想来找你,我不知道可以找谁……”
孙玉姝一说话就急,说的有点乱七八糟,语无伦次,又说不到重点上,自己都急的出汗了。
她这样的,在孙琦玉手下,只怕走不了一个回合,偏又跟她生在一个家里,真是太惨了。
苏棠怪同情的抬高手去摸她的肩:“嗯嗯,不要紧,你找我就行了,是你大姐的事吗?”
“是的。”孙玉姝被她安抚了,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就平静了一点。
苏棠算的上和她素不相识,不理他们家的破事也很正常,孙玉姝难过的想。
可她跟谁都没有很好,她不擅长交朋友,很多姑娘也不太喜欢她,连家里的表姐表妹们都跟大姐好,不太喜欢和她玩。
可是苏棠很温柔的笑,很耐心,没有嫌弃她不会说话,而且她虽然还没说清楚,苏棠自己想了一想,就问她:“你姐姐还是想嫁到诚王府吗?”
“你怎么知道?”孙玉姝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想不出来苏棠是怎么猜到的。
苏棠又想了一想,孙琦玉不想嫁到越城大长公主府,这个其实是正常的,小姑娘谁愿意去进门就给十几个孩子当娘?
越城大长公主府的那位世子爷,年龄也不比她爹小多少吧。
那她那日去扰了诚王殿下的好事,大约不仅仅是妒忌,或许也有以此要挟之意。
毕竟诚王特意前往幽会,以为诚王很可能是私会宫妃,拿住这样的把柄,或能得偿所愿,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样想想,这位孙姑娘心真的挺狠的,这样钟情于诚王,却还是不管诚王的死活,不为他遮掩,只想拿住他的把柄,也不管万一暴露诚王是什么下场。
这样比起来,杨云舒就要痴情多了,进了宫还为了诚王不遗余力呢。
“但你姐姐怎么也做不了诚王妃了吧。”苏棠说。
“不知道。”孙玉姝道:“只是最近这阵子,大姐和诚王府太妃说了好多回话,前一次,说了很久,还有点避着人,而且……”
孙玉姝咽了口口水,有点惊惶的说:“她们说话的时候,看了我两次。”
孙玉姝一看就是惊弓之鸟,眼见得孙琦玉大概又在谋划着什么了,而且还很有可能把自己也算在里面,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觉得有危险,就是害怕。
这是多年来受尽了委屈无法诉说养成的自觉,眼睁睁的瞧着危险又要来了。
苏棠又琢磨了一下,她虽不了解孙琦玉,而且如今也不敢说了解萧铭阙,但她了解诚王府的野心和手段。
她知道诚王府想要把孙玉姝弄到手里。不过现在孙琦玉这样的情况,不管如何筹划,都是绝不可能做诚王妃的。
哪怕诚王府情愿,皇上太后也不可能同意赐婚,所以孙琦玉最多做个侧妃。
孙琦玉或许觉得,与其嫁给越城大长公主府的世子,倒是宁愿给自己喜欢的人做侧妃。
但孙琦玉其实没有太多价值,她的价值其实在于这个妹妹。
诚王府不求娶孙玉姝主要在于不想暴露野心,毕竟孙玉姝这个样子,论模样确实配不上诚王,难免叫人生疑。
孙玉姝不像孙琦玉有才貌双全的名声,父亲也是空有爵位没有本事,所以求娶顺理成章。
他们想要孙玉姝,就不能走正常途径,不过既然孙琦玉做侧妃,这一世,难道她们姐妹要调一个个儿?
苏棠就说:“我猜,诚王府想娶你做诚王妃。”
“我?”孙玉姝指着自己,觉得自己听错了。
苏棠点点头:“我觉得大概是这样。”
“不会吧?”孙玉姝还是不太信,可是苏棠又很会猜的样子,而且她都没有猜错过,孙玉姝就茫然了。
“你姐姐可能和越太妃商议的是她想办法让你嫁给诚王,她也嫁过去做侧妃。”苏棠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坦诚的说:“诚王府不想上门求娶,想要有个意外,让你不得不嫁,萧铭阙不得不娶,所以才跟你姐姐交易,让她做侧妃。”
“为,为什么呀?”孙玉姝完全被她说糊涂了。
这个解释起来太复杂了些,而且孙玉姝也不用知道这么多,所以苏棠只是问她:“不管这个意外到底如何来的,总之结果很可能是你做诚王妃,你愿意吗?”
“不不不。”孙玉姝双手乱摇:“不要。”
“我怎么配得上。”她也曾在某些地方见过那位温润如玉,俊秀清雅的诚王殿下,那模样气度实在没得挑,她做梦都没有梦到过这样的人会娶她。
这样的人,也只有大姐那样的才敢喜欢,而且就连大姐,也为他闹成这样,她哪里敢。
而且听苏姑娘那些她不太懂的话,至少她听懂了一个意思,诚王府和姐姐一起算计她,而且她姐姐还要做诚王府的侧妃。
光大姐一个她就吃不消了,这诚王府岂不是更加可怕?
苏棠微微笑了笑:“你配得上更好的。”
孙玉姝老实的说:“诚王府我从来没有想过,但既然大姐要做诚王府的侧妃,那我就一点也不想嫁到诚王府去。”
这姑娘,大约毕生的心愿就是离她大姐越远越好吧。
既然她自己是这样的想法,苏棠就开始想,她先问了一句:“这个事……你能告诉你母亲吗?”
孙玉姝诚实的摇摇头:“母亲说我总欺负姐姐,时常教训我。”
苏棠也没有报什么希望,孙玉姝若有一个能保护她的母亲,她也不至于这样走投无路的来找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了。
苏棠接着往下想法子,然后她突然怔了一怔。
不对,她的母亲就应该保护她啊!别说孙玉姝现在还是个小姑娘,就是她嫁了人,生了孩子,她也应该可以去找母亲诉说委屈,寻找保护和帮助。
连皇后娘娘这样没什么大主意的人都跟她说过:“糖糖今后出了阁,谁委屈你,你可不能忍着,你来告诉姑母,姑母给你做主。”
这还是面对着她一心要笼络的沈大统领呢。
那孙玉姝的母亲为什么不能保护她,要她这样走投无路的找一个外人来帮忙?
苏棠能帮她这一次,难说能不能帮她下一次,她不想看到孙玉姝一次又一次的走投无路,一次又一次被人欺负却无法诉说委屈。
甚至某一日,孙玉姝或许被人算计死了,她的母亲还觉得是她咎由自取。
想一想她上一世的经历,连苏棠都觉得心疼,传言中她在诚王府天天闹的天翻地覆,焉知不是她满腔愤懑,是被人生生逼疯的呢!
她根本就不该在自己家里都躲躲闪闪,提心吊胆,被人欺负了都无法诉说委屈。
一时间,其实同样惯于算计,长于算计的苏棠,不由的热血上了头,问孙玉姝:“你母亲今日来了吗?”
孙玉姝点点头:“我非闹着要来,母亲拗不过,还是来了。”
苏棠也点头,姑娘家,少有像她和昌宁长公主那样,是自己出门儿应酬的。
苏棠就拉起她的手,往那头宴客之地去:“走,我们去跟你母亲说去。”
“啊。”孙玉姝本能的就往后抽回自己的手:“不,不能去,母亲会生气的。”
小姑娘惶恐的说:“母亲会说都是我的错,是我编排姐姐,是我总是想要欺负人。”
苏棠更心疼了,拉着她就走,小姑娘挣扎了一下,她体格比苏棠大一圈,可苏棠拉着她,她竟也不敢十分用力的挣脱。
待拉到外头有人的地方了,她更是怕怕的说:“别,别那么快,叫人看到会议论的。”
偏苏棠哪里是那种怕被人议论的人,还是紧紧拉着她,走的一阵风似的,沈府小小的,路也很明朗,苏棠虽然是第一次来,也没人引路,还是一路就走到了人多的地方。
沈府大姑娘的及笄礼虽是把帖子下给姑娘们的,但这种场面,也基本都是母亲带着姑娘们来,甚至连沈大夫人也出来待客了,她是嫡母身份,就算不管事,应酬总是要的。
“你娘在哪里?”苏棠问孙玉姝。
孙玉姝觉得苏棠有点杀气腾腾的样子,就更战战兢兢的了,往左边指了指:“在,在那里。”
苏棠转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跟孙玉姝一样高大的夫人,衬的正跟她说话的武安侯夫人十分小巧玲珑。
第65章
孙三夫人的脸盘子都跟孙玉姝有些相似, 五官端端正正的,可惜就吃亏在骨架子大了,个子大, 连脸都大, 看着过于突出, 不过小姑娘这样的缺点, 上了点岁数,像孙三夫人这样的年龄, 其实就好多了。
苏棠拉着孙玉姝到了跟前,一秒变脸,一脸甜甜的笑着对武安侯夫人道:“侯夫人好。”
又道:“孙夫人好。”
没见过的小姑娘, 孙三夫人本来诧异,见她拉着自己女儿, 就放下了那点儿诧异神色,看来是女儿的朋友, 那过来问好那就算是礼数周到。
孙三夫人对苏棠略有了一丝好感。
看起来是个好孩子, 希望能把自己这个让人头疼的女儿带的乖一点。
苏棠招呼完了, 就笑着对孙三夫人道:“我有一件事,想回夫人知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武安侯夫人何等会做人, 立刻就笑道:“我看见妹妹来了,过去招呼一声。”
立刻就走了。
居然这样插进来说话, 孙三夫人不由诧异。
苏棠又察觉到孙玉姝有点不安的动了动, 她倒是放开了手, 横竖到了跟前了, 她还怕她跑了吗?
苏棠道:“我这事儿说出来有点儿不好意思,那边儿没人, 能不能过去说?”
她往周围望了两眼,看那边玉兰树底下有石头的桌子凳子,天气还不够暖和,没人去坐,就指了指那边。
孙三夫人立时就不悦了,她自诩磊落,向来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是以有点讽刺的说:“姑娘是有不太好见人的事?那也不必对我说。想来定会有人喜欢听的。”
苏棠是真明白了孙玉姝为什么宁愿碰运气似的来找她帮忙,也不跟自己母亲说了。
但苏棠怕什么啊,她还是笑的甜甜的,似乎没听懂那样的讽刺:“这个跟别人说没有用。”
孙玉姝在后面,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孙三夫人也不知是不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不想让苏棠过分难堪,还是跟苏棠去了那边。
心里却觉得,女儿交的朋友,开始看着挺乖挺有礼的,可实际上,还是不好,怪不得她越来越是乖戾,就是被这些人给教坏了。
苏棠笑吟吟的跟孙三夫人说:“去年你们家的大姑娘中了薇衔之毒,还传了出去,夫人可知道?”
孙三夫人原以为她会说自己的事,没想到她一开口倒是扯出这种不相干的旧事,停了一停,才道:“自然是知道的。”
这样的事,多少年才出一回,还是出在她们家,还是他们家向来最为叫人疼爱的大姑娘这里,无论怎么说,也算是大事了。
苏棠甜甜笑道:“那夫人可知道大姑娘是怎么中的薇衔之毒?”
孙三夫人皱眉,这事儿出来后,一家子,尤其是长房母女哭天抢地,可是却全无头绪,不知道孙琦玉怎么中的毒,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中毒。
连人家自己都不知道,她又是隔了房的婶娘,她往哪里知道去。无非陪着哭一哭罢了。
孙三夫人就道:“莫非苏姑娘知道。”
她说这样的话,不是不带着一点儿讽刺的。
苏棠还是那么甜甜的,人畜无害的模样儿,说出来的话却是耸人听闻:“就是因为我。”
孙三夫人霍的就站了起来:“你!竟然是你,你怎么敢……”
孙玉姝在身后,也是瞠目结舌。
她当日是知道苏棠来过,时间上也很巧合,可是她想不到其中的关窍,更不敢认定这是苏棠做的。
苏棠安安稳稳的坐着,笑道:“夫人且请安坐,别急着说我。”
“夫人可知道,孙大姑娘毒发的时候称是风寒,没有请大夫,是贵府打发人悄悄拿药方子去买的可治薇衔之毒的药?”
“夫人可知道,孙大姑娘中的毒既是薇衔,不伤性命,为何却被散播了出去?”
“夫人可知道,御医左大人前往贵府给孙大姑娘诊治的时候,我也去了。”
…………
苏棠一句一句逼问,孙三夫人一脸茫然,她显然都不知道。
苏棠冷笑道:“因为这薇衔之毒本来是下在我的茶杯里的,我是苦主,当然敢上你们家去。还敢带着太医去。”
“我带着太医去,目的当然是要散播孙大姑娘中了薇衔之毒的消息,因为孙大姑娘给我下毒,也是这个目的。”苏棠笑道。
“您猜猜,我这样整孙琦玉,她为什么不敢说?她是不是在家里一个字都没敢提?”苏棠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要做出那种运筹帷幄的样子来。
可惜她那比实际年龄还小一点的小圆脸,实在是做不出那种运筹帷幄,倒是有点像是在装大人。
“因为她若是提了,贵府难免会查问我为什么要下毒害她,她不知道我手里捏着些什么东西,她害怕,她做贼心虚!”苏棠笑道。
苏棠还有点得意的笑道:“她大约连这毒为什么下在我的杯子里,却进了她的肚子都没搞明白,当然不敢大张旗鼓的来查。”
孙三夫人开始还一脸茫然,然后慢慢的就变成了震惊,倒是孙玉姝,一开始就一脸震惊,一直震惊到后来。
虽然没有特别弄懂,比如说大姐给苏棠下毒,为什么中毒的是大姐,但她至少听懂了苏棠识破大姐下毒,还专门带了太医上门来给孙琦玉诊治,然后往外散播孙琦玉中毒的事。
她好厉害啊!
在孙琦玉脚下俯首称臣已久的孙玉姝,大概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治住大姐。
像她娘这样的,就不会信。
孙三夫人好一会儿才找回了声音开口:“你……你怎么能……”
又想到苏棠说了这计划本来是针对她的,指责就责不下去了,改成了:“这,这不是真的吧,大姑娘怎么会下毒。”
“三夫人可以查一查,贵府是不是曾有人拿着药方子去买解薇衔之毒的药。”苏棠微笑。
她身后的晨星晚月训练有素,晨星立刻面无表情的道:“去买药的是贵府小厮,名叫王贵。”
苏棠又笑道:“我随着御医左大人去的时候,还有太后的懿旨,我若不是请下了懿旨,想必贵府不会让左大人诊治。”
“您也可以回家查一查去,我是不是去了,有没有说假话。”苏棠笑道:“您还可以想一想,太后娘娘为什么会下这样的懿旨。”
这个甚至都不用回家查,孙三夫人跟前的一个丫鬟——这会儿已经听的傻了的一个——看起来就是得用心腹,此时回过神来了,躬身轻轻的在孙三夫人耳边道:“那日奴婢是见到过这位姑娘。”
孙玉姝身边的丫鬟也跟着点头:“奴婢也见过的。”
她就跟孙三夫人跟前的丫鬟表情不一样,听的眉飞色舞,差点儿没帮苏棠欢呼起来,估计没少跟着她家姑娘被欺负。
而且一样有苦说不出。
孙三夫人震惊的无以复加,大姑娘……大姑娘那么温柔和淑,知书识礼,怎么……怎么可能做出下毒的事来……
她那么喜欢大姑娘,曾经很多次对女儿说过,你若是能有你大姐的一半,娘就欢喜了。
她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女儿若是能像她大姐那样就好了。
孙琦玉中薇衔之毒之后,她也并没有什么幸灾乐祸,只替她惋惜,还陪着哭了两三回。
可没想到,今日居然有人跟她说,那毒竟然是大姑娘想要害人,结果自作自受了!
怎么可能……
可是,人家说的有理有据的,孙三夫人虽然为人正直,从来没有想过害人,可到底也经历过一些事,或是见过,或是听过,当然也就觉得苏棠那话有道理。
苏棠随御医上门,随即传出孙琦玉中了薇衔之毒,为什么长房的人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苏棠。
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她如大嫂一样经历这样的事,她这个做母亲的,一定也会怀疑苏棠,查查苏棠,若是有关,必定要讨一个说法。
还有王贵买药,人家连名字都查了出来,说是有凭据都不为过啊。
这些都是可以回家查证的,苏棠此时说谎毫无用处,孙三夫人不由的就信了八、九分了。
所以她不由的就问:“那……大姑娘为什么要对苏姑娘下毒。”
见孙三夫人问出了这句话,苏棠笑的就更甜了:“大姑娘诗会是什么时候,夫人还记得吗?在那日之前不久,很多人都听说,诚王府太妃看上了我,大约要求娶我为诚王妃。”
苏棠说的脸都不红一下,好像公事。
孙三夫人显然想不起来,往身后丫鬟处侧了侧脸,那丫鬟赶紧又附耳说了两句,孙三夫人就点点头。
苏棠看了那丫鬟两眼,这个这么伶俐的吗?包打听顺风耳甚至还记事本。
“孙大姑娘心悦诚王殿下,所以才给我下毒,我若是中计了,自然不会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当然会请大夫来看,然后难免传出去,那以后必然进不了诚王府了。”
苏棠讽刺的笑道:“我可不像大姑娘,心知肚明,能自己拿药方抓药。”
孙三夫人想了一想,大约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便道:“既然如此,那大姑娘已经这样了,此事也算有个了结了,苏姑娘今日为何又要旧事重提?”
这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苏棠又笑了:“因为我知道,孙大姑娘倾慕诚王殿下的心不死,还想着嫁入诚王府,或许,做一个侧妃。”
“是吗?”孙三夫人觉得这位苏姑娘真神通广大,她们住在一个家里都不知道,苏姑娘倒是说的笃定,她还是对这个小姑娘没什么好感,太厉害了,哪有半点姑娘的贞静贤淑。
所以孙三夫人便道:“即便如此,此事与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棠笑道:“跟我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夫人可知,孙大姑娘这一次跟诚王府交易的筹码是谁吗?”
她站起来,拉过旁边早已呆若木鸡的孙玉姝:“这次可是您的女儿啊。”
起承转合一套说完了,苏棠自觉颇为完美,就笑道:“言尽于此,夫人请自己斟酌。”
说着转身就走。
只是走了几步,颇觉得失望。
都这样了,这位孙三夫人还是没有当一回事吗?
眼见得苏棠都要走出花丛了,那位孙三夫人才如梦方醒般的冲了过来,一把拉住苏棠:“苏姑娘,你说清楚一点。”
孙三夫人这力道,比起孙玉姝那可强的不止一点儿,而且或许也有点心急,没注意到力度问题,差点儿没把苏棠给抡起来。
苏棠一个趔趄,手臂都被扯疼了,晨星晚月脸色一沉,连忙上前拦住:“夫人请住手。”
孙三夫人这才注意到这个,讪讪的放了手:“我,就是急了点。”
苏棠摸了摸胳膊,站住了脚,孙三夫人急切的道:“苏姑娘,你那是什么意思,大姑娘想去做诚王府侧妃先不论,跟我家二丫头有什么相干呢?”
苏棠就往回走:“这个更不能让人听到,我们还去那边说。”
她们这边的动静,此时已经引的好多人看了过来,毕竟看起来有点像是打起来似的,而且那位苏姑娘,不就是那天打了华城大长公主之女的那位吗?
这会儿难道又跟孙家的打起来了?
那她这回只怕打不赢。
不过看了一回,人家没有打起来,似乎还颇为亲热的样子,苏棠笑盈盈的,一直在说,不知道说着什么,孙三夫人频频点头,一脸震惊。
然后就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苏姑娘说的这个,也是猜测的吧?”孙三夫人不由的问。
“是的。”苏棠道:“事情还没发生,自然没有实据,我只是希望夫人能够有所防范。”
大姑娘难道真的会这样做?
可是想到薇衔之毒,孙三夫人不由的就半信半疑起来。
苏棠道:“在今日之前,您能想象孙大姑娘会给人下毒吗?”
孙三夫人果然摇了摇头。
苏棠道:“是以今日之前,您自也不会信孙大姑娘会用三姑娘做筹码吧?”
孙三夫人道:“我,我确实想不到。”
“您当然想不到,因为您以为二姑娘总欺负大姑娘,您觉得二姑娘乖张霸道,您总是为了别人的女儿委屈自己的女儿。”苏棠说到这里,就很生气了。
苏棠意有所指的道:“二姑娘与大姑娘十几年姐妹,二姑娘总是欺负大姑娘?不过,您想想大姑娘都敢给人下毒了,怎么还会总被二姑娘欺负?”
“今日之事,为什么是我来跟您说,而不是二姑娘?”苏棠说:“就因为您总是委屈她!让她在有难事的时候甚至宁愿求助我这样一个并不太熟的人,都不会求助您。”
苏棠道:“您现在护着二姑娘,还来得及。”
“还有,问一问她受过什么委屈,或许也还来得及。”苏棠说。
苏棠这次真说完了,转身走了。
孙三夫人也没有拉住她,她跌坐在那凳子上,表情十分的复杂。
孙玉姝也傻在当地,她没想到,苏棠这么厉害,敢这样说话,噼里啪啦的把她娘就给教训了一通。
换成她,那是绝对不敢的。
她心里有些紧张,希望她娘能相信这次真的有危机在前,能拉住她,不落在大姐手里。
孙玉姝嗫嚅着,小声的叫了一声:“娘。您……您别生气。”
孙三夫人看向女儿,那么高了,样子却是惶恐又紧张,又带着惯常的倔强。似乎自己就要打她骂她似的,而她也倔强的从来不肯认错。
孙三夫人心中一痛,不由的就放软了声音,不似平日般严厉:“姝儿,你跟娘说……”
第66章
当晚, 镇国公府里上演了全武行。
据说,那日原本在沈府观礼沈大姑娘及笄礼的孙三夫人和二姑娘,礼成后就没有留下饮宴, 急匆匆的就走了。
似乎也没有立即回府, 反而去了五城兵马司衙门, 那是孙家三老爷的衙门, 虽是自己家的女眷,去衙门好似也挺怪。
有什么事等不到孙三老爷落衙的吗?
然后孙家三老爷也不知因为什么, 竟然派了兵去了自己家——镇国公府,别说自己家人了,看热闹的都不知凡几。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 抓了几个下人走了,有小厮有丫鬟, 竟就一股脑儿带进了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
到了晚间,孙家三老爷杀气腾腾的回了镇国公府。
据说, 孙三夫人回家直奔上房, 看到在镇国公老夫人跟前垂泪说着委屈的孙大姑娘, 冲过去下死力的给了她一巴掌。
老夫人跟前几个丫鬟婆子拉都拉不住孙三夫人,孙大姑娘滚在地上,脸肿的老高。
一家子立时鸡飞狗跳起来, 老夫人大怒,哭着要去告孙三夫人不孝, 孙三夫人充耳不闻, 又冲过去把闻讯赶来的镇国公夫人给打翻在地上。
以一敌十, 十分的威风。
苏棠听的津津有味, 还点评道:“孙三夫人那个体格,你们都见过吧?打孙琦玉那样娇怯怯样儿的, 还不跟捏只鸡似的。”
她还笑的哈哈哈的,夏晴她们虽不知原委,可看苏棠那么猖狂,就觉得,必定又是她惹是生非搞的花样。
也不知她一天到晚哪里来那么多花样,怪的很,总是晓得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而且还跟她无关,偏又好出头,给人打抱不平。
不过孙琦玉也是活该,心肠那么坏,迟早也该有这么一天。
夏晴与昌宁长公主都心知肚明,只有王海兰不太清楚孙琦玉的真面目,偏她的消息来的最多,这种热闹事,向来都是她挑头说。
但凡王海兰来一句:“哎,你们听说没……”众人就能心领神会的伸个耳朵过来,知道又有新鲜事了。
王家房头那么多,帝都哪家没有他们王家的人呢,就是主子不爱传人闲事,或是觉得丢脸不说的,架不住底下还有那么些人。
底下人盘根错节,姻亲表亲不少,又还爱认干亲,常常比主子人脉还广些。
不过这会儿王海兰看众人神情,明显就是在幸灾乐祸孙琦玉的。就觉得自己似乎错失了什么消息,连忙问:“什么什么?孙琦玉到底干了什么?”
“哎呀忘了你不知道。”苏棠听了王海兰那么多八卦,立即投桃报李,再说了,她哪里犯得着给孙琦玉遮掩。
“孙琦玉那个薇衔之毒,原本是下给我的。”苏棠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也是凑巧,叫我察觉了,就换了她的杯子。”
王海兰果然震惊,这可是超级八卦!
她居然不知道。
王海兰连忙问:“为什么?为什么给你下毒,你们那会儿,才第一回见吧?”
王海兰回忆着,有点儿不确定:“是第一回吧?”
“对呀。”苏棠道:“我又不会做诗,见都没见过她叫我去做诗?一看就知道有勾当,笑话,我还不防备着她啊,我多聪明。”
苏棠自吹自擂,王海兰还捧场:“就是,她也不想想,我们糖糖多聪明。”
苏棠哈哈一笑,夏晴她们在一边都觉得好笑,王海兰赶紧问:“到底是为啥?”
“还不就是为了诚王殿下嘛。”苏棠说:“你忘了,那几日,到处都在传我要做诚王妃了。”
“对哦。”王海兰记性真不错,怪不得记得那么多八卦:“传的那么凶,结果悄没声儿的颁下赐婚旨意来,我还觉得意外的很,本来说问你的,后头给忘了。”
“你送了礼了。”苏棠提醒她。
“她喜欢诚王殿下啊?”王海兰哪管什么礼,就还是说孙琦玉:“你还别说,真有点像,有一回吧……”
王海兰噼里啪啦的就举了几个事例来:“你没说,咱们没往那上头想,你这么一说,就越想越觉得真的是。”
苏棠敷衍着嘱咐了一句:“你别往外说啊。”
“嗯嗯。”苏棠这嘱咐看着就敷衍,王海兰答的更不上心,想着又追问:“那前儿孙琦玉又怎么了?”
“还不是跟诚王殿下那点儿事。”苏棠说。
她们在景仁宫偏殿的暖阁里喝茶,说着八卦热闹,完全没听到外头廊下有人走了过来。
杨云舒,也就是如今的慧嫔娘娘,带着个丫鬟,到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坐着说了几句闲话。
慧嫔又笑道:“苏妹妹在哪里呢?臣妾家里给臣妾送了些东西,有一盒子果脯,臣妾想着妹妹素来爱吃,就给妹妹带来了,正好也想和妹妹说说话儿。”
皇后点点头:“你们素来要好的,她在后头暖阁里,你就过去吧,我不送你了。”
皇后眼见的就要临盆了,身子笨重的很,如今已经奉了太后的懿旨,停一切外命妇请安,连太后的寿康宫都不过去了,倒是太后常过来看她。
慧嫔忙笑道:“哪里敢劳动娘娘。”
说着行了礼,往暖阁那头去了,皇后娘娘知道她的来历,心里其实不待见她,自不周到,连丫鬟都没派一个。
暖阁里姑娘们谈笑着,慧嫔走到窗下,就听到里头苏棠说了一句:“孙琦玉要做诚王侧妃呢!”
慧嫔心中一震,不由的就停住了脚。
王海兰不明白:“孙琦玉也不好嫁,做诚王府侧妃,虽说算不上什么好出路,但好歹她也算是嫁给情郎了。只要诚王待她好,多少也算得偿所愿。”
王海兰向来口无遮拦:“我觉得倒比嫁越城大长公主府世子强,那边儿虽是正头夫妻,可那一家子可不轻省。就是她要做侧妃,孙家三夫人恼的是个什么呀。”
“哗。这里头的花样可就复杂了。”苏棠清清嗓子,一副要开始长篇大论的样子。
夏晴抿嘴笑,倒了一杯茶给她。
苏棠开始胡扯:“你不知道,孙琦玉与诚王两情相悦,诚王殿下对她情根深种,不然你以为孙琦玉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那种薇衔之毒?就是诚王殿下给她的。”
苏棠向来到处说诚王殿下的坏话,造造诚王的谣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
主要是现在诚王的野心没有暴露,便是皇上那里,也没有露出察觉的迹象来,苏棠当然也就不敢说了。
是以苏棠就说:“宫里要人生不出孩子的方子多了不是,到底是先太子,肯定也有的。诚王一心想要娶孙琦玉,不愿奉母命娶我,就想出这种糟烂的主意来,亏的我机警……”
她及时收住了口,王海兰义愤填膺:“这也太缺德了,她这下做不了诚王妃真是活该!”
“对呀,现在做不了诚王妃,她哪里甘心呢。”苏棠说:“诚王殿下也不甘心,所以就想让她去做侧妃。”
“可孙琦玉心眼那么多,她怕诚王殿下娶了正妃,就不爱她了,所以她就想办法,要把她妹妹弄去做正妃。”苏棠扯的一本正经。
王海兰却信了。
连夏晴和昌宁长公主都信了。
毕竟孙二姑娘的模样儿,众人都知道,确实也算是有说服力的。
“那孙三夫人恼什么?”王海兰还没想出来这个:“做诚王殿下的正妃,这不是挺好的吗?”
苏棠一指头就戳她脑门上了:“你这个实心眼儿。孙琦玉心这么黑,她能甘心做一辈子侧妃?”
“如今她不过是因为闹出来中毒,才做不了的。诚王殿下再痴情再情愿,太妃能情愿吗?皇上太后肯下旨吗?”苏棠这样一说,王海兰赶紧点头。
苏棠道:“人家早商议好了,今后王妃进了府,过一两年,随便下个毒弄死,就把孙琦玉扶正,扶正侧妃就不用皇上赐婚了啊,自然就无碍了。”
“还能这样?”王海兰目瞪口呆。
苏棠煞有介事的点头。
夏晴都不由的皱皱眉:“这也太狠毒了。”
昌宁长公主也听的呆了:“怪不得,这还是亲姐妹呢。我要是孙三夫人,知道有人这样害我女儿,打她一顿那也是轻的。”
这样一说就说的通了,必定是孙琦玉事机不密,漏了风声,被三房察觉了,三老爷才连兵都派了回家,逮了人去审。
王海兰说:“怪道我依稀听说,三老爷抓了长房几个夫人和姑娘跟前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这些人避不开的,必定知道不少事。”
昌宁长公主还在震惊中,说道:“这些人也太会想了吧,这样的谋划都想得出来。”
“可不是。”王海兰道:“要是咱们,一百年也想不出还能有这样的损招。”
苏棠冷笑一声:“你们以为呢?比这损的都还有。”
“什么?”“还有什么?”几人都惊讶极了。
到底都还是小姑娘们,不像苏棠见识的多,连忙都在问。
苏棠压低了声音:“你们知道慧嫔娘娘是怎么进宫的吧?”
众人都点头,相比其他姑娘,其实这里几人就算是消息灵通的了,王海兰不必说,夏晴和昌宁长公主是寿康宫的红人儿,消息难免多一点。
而窗外听的呆了的慧嫔此时越发把耳朵贴在了窗户纸上了。
苏棠道:“这后头也是诚王殿下的手笔呢!”
“为什么啊!”王海兰问出了慧嫔的心声。
“因为慧嫔其实也钟情于诚王殿下。”苏棠道:“孙琦玉知道了,哪里容得下,慧嫔和孙二姑娘可不一样。”
众人纷纷点头,这是明摆着的嘛。
“孙琦玉就闹了呗,诚王殿下本就与孙琦玉两情相悦,自然不愿意孙琦玉委屈,也就应了。”苏棠说的好像她亲眼见过似的。
“那为什么要送进宫来呢?不娶她不就行了吗?”王海兰又一次问出了慧嫔娘娘的心声。
“因为有太妃啊!”苏棠笃定的鬼扯着:“太妃也知道慧嫔心中钟情诚王,且慧嫔论容貌家世,也都配得上的,太妃就想聘了她做诚王的正妃。”
“不然,光是慧嫔钟情诚王,孙琦玉闹什么?当然是知道慧嫔要做诚王妃了才闹的。”苏棠说。
“诚王殿下就一边哄着慧嫔,说什么现在时机不对啊,暂时不敢去求皇上赐婚啊。然后就一边紧锣密鼓的策划着,最后在大明寺成了事。”
苏棠扯的半真半假,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听沈晋提到过一次,诚王的花言巧语她听的又多,说出来惟妙惟肖,仿佛真的见到了似的。
“做了皇上的嫔妃,当然就做不了诚王妃,谁敢跟皇上抢呢?”苏棠道:“不然为什么会出大明寺那档子事?慧嫔当时是中了迷药的,好端端的,谁会给她下药呢。”
“哇。”众人一片惊叹,但也都听的挺满意的,果然很厉害的八卦啊。
苏棠又嘱咐一句:“你们可别说出去啊,可别叫慧嫔知道了。”
“嗯嗯,你放心,肯定不会。”几个姑娘都保证,她们跟杨云舒又没交情,有什么好说的。
王海兰咂了咂嘴,听八卦听的心满意足,又想起来问:“你这也太厉害了吧,连诚王殿下怎么哄慧嫔也知道,怎么的,你听人墙角了?”
“嘿嘿。”苏棠笑了笑,一不小心扯多了,她好像有点圆不上了。
倒是昌宁长公主笑道:“当然是小统领那边儿说的啊,小统领可是统领黑骑卫呢,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苏棠还谦逊的说:“倒也不是这样说,我们家小统领哪有那么神通广大。”
苏棠顺着杆儿就爬:“这是他们后来查大明寺的时候查出来的,要是真早知道,我还能不跟慧嫔说,眼睁睁瞧着她上这样的当?”
“这倒是。”夏晴说:“糖糖最仗义的。”
夏晴还真这样觉得,她虽然看不上杨云舒,但她相信苏棠会说的。
苏棠煞有介事的说:“到我知道的时候,大明寺的事都出了。我想了想,既然这样,何必还跟她说呢,她如今在宫里,本来就不会再与诚王有瓜葛,知道了也不过是白白伤心罢了。”
几个姑娘在屋里说的热闹,嘻嘻哈哈,窗外听了半场的慧嫔娘娘只觉天旋地转,若不是身后她陪嫁进宫的丫鬟翠儿扶着她,说不定已经软到地上去了。
翠儿深知自家姑娘与诚王殿下的纠葛,此时也是跟着心慌的不得了。
她紧紧的扶着慧嫔娘娘,支撑着她,慧嫔长长的出了两口气,转身往外头走。
两人连方向都没注意,随便一个小门就出去了,慧嫔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拿绢子掩着脸,明知道在外面叫人看到不好,却是止也止不住。
甚至心中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都这样了,还怕什么不好!
翠儿紧着劝慰:“娘娘,娘娘,可使不得,再怎么也忍一忍,只怕叫人看到。”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周围,还好从景仁宫这东边小角门出来的是个小园子,没什么人,只有花木扶疏,怪石嶙峋。
翠儿扶着慧嫔在一颗海棠树下的石头上坐了,慧嫔已经忍不住,伏在她的肩头哭出了声:“他,他怎能这样对我。”
翠儿半跪在地上,心中也没有主意,只是下意识想安慰主子:“或许,或许苏姑娘也只是胡乱说的,诚王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慧嫔流着泪,怔愣了好一会儿,摇摇头。
人之常情,当着面儿说的话,你或许会怀疑他别有用心,故意说这样的话,尤其是不愿意相信的人,更是可以找出千般理由来。
但偷听的话,却更容易叫人相信是真话。
尤其是苏棠这话,逻辑自洽,圆的恰到好处,来源经过都无可挑剔,甚至苏棠还再三嘱咐不要让慧嫔知道。
听在慧嫔耳中,不由的就更真切了几分。
她想起那一日,她跟诚王说,要他去求赐婚,诚王说的确实是现在时机不对,暂时不能对皇上开口,因为若是这一次开了口,皇上没有应,今后就不能再求了。
须的有十足把握的时候才能求赐婚。
跟苏棠说的一模一样。
还有,那一日的大明寺。
慧嫔想到那一日,便心中绞痛,诚王说为了见她,偷偷到了大明寺来,她还满心的甜蜜喜悦,但如今,她想起来的是,诚王亲手递给她的一杯茶。
瞧着她喝了那杯茶,诚王说不敢久留就走了,留下她独自从那偏僻的小禅房出来,她的意识逐渐的迷糊,不知身在何处。
到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大错已经铸成,她成了帝王的嫔妃。
多么的可笑,甚至在她进宫前夕,诚王还悄悄的来见了她一回,那个时候,诚王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的不谨慎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才会让他们的爱情付诸东流。
他甚至还要让她内疚,让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他想要做什么?
慧嫔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就是她不得不进宫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绝望过,那个时候,她还相信他们的爱情,她还想着他们或许也可以在宫中悄悄见一见。
不对,这是诚王说的。
诚王看她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安慰她说的。
他还想做什么?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他都这样对她了,竟然还不放手?还要骗她?
是想要他和孙琦玉的事不顺利的时候,自己可以帮他玉成吗?
因为自己现在是宫中的娘娘,可以帮他?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成为这个娘娘的吗?
慧嫔娘娘流着泪,却露出了一个冷笑。
第67章
翠儿看着她家姑娘露出这样的表情, 心里就更慌了:“娘娘,娘娘,您别, 别这样。”
慧嫔娘娘擦了眼泪, 也收了笑:“我怎么样?”
她轻轻的说:“你怕我想不开?其实, 我这样, 和死了也没多大区别吧?”
其实心死了,也就这样, 等那一阵痛不欲生过去了,也就不痛了,只留下一个空洞, 什么都没有。
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 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爱情, 她曾经憧憬过的生活, 原来根本就都是假象, 是骗局,是一场笑话。
慧嫔凄凉的道:“萧铭阙,你把我骗的好苦。”
翠儿手足无措, 除了陪着流泪,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毕竟那些话, 她听在耳中, 也知道是真的。
————
苏棠并不知道慧嫔来过, 更不知道慧嫔听到了她那些半真半假的胡扯,皇后也没提过这事儿, 因为那天的傍晚,皇后还没用晚饭,就觉得肚子疼了起来。
皇后娘娘这个肚子,如今是宫里的头等大事,本来就预计在这附近日子了。
刚进了二月,内务府就派了八个接生嬷嬷在景仁宫预备着伺候了,产房东西一应也都预备好了,每日里有婆子领着宫女烧一个时辰的炕,随时预备着皇后娘娘生产。
如今虽略提早了几日,倒也还算正常,宫里的人听皇后娘娘叫疼,立时就慌乱起来。
接生嬷嬷进来摸了一回,便说是发动了,准备接生,周玉忙的团团转,连忙打发人报皇上太后处。
后头小厨房的人都拿着家伙进来伺候,在院子边儿上架了炉子烧水熬汤药,一边又传太医院的专精妇科的御医进宫来预备伺候。
苏棠本来就在后头,一听到信儿就忙赶到前头去,却被周玉拦了下来。
她再是有功,到底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周玉就笑道:“娘娘进里头去了,一应都好,这一时半会也没动静,大姑娘只管回去安坐,就等着回头看小皇子就是了。”
皇后娘娘生嫡子当然是大事。之前有阵子没动静,没人打嫡子的主意,苏棠还有点犯嘀咕,不太信礼亲王上任就能把内务府管的铁桶一样。
虽然她是听礼亲王妃说了,内务府革了多少人,又往慎刑司送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被下狱,流放,抄家,可毕竟新大总管上任时日还短些。
内务府多少年积下来的盘根错节,不是那么易与的。
苏棠不放心,眼见得皇后离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再三的把景仁宫检查了一回,确实没有找到破绽。
连她都找不到,应该就是没有破绽了。
所以这会儿就等着皇后娘娘生了。
苏棠在门口转悠了一圈,见满地都是人在乱走,她果然就没进去。
产房里头还没动静,只零星有人在出入,皇后娘娘的声音还没传出来,应该还早些。
但是苏棠回去也睡不着,躺着发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了,皇后娘娘脱离了那一回的危局,如今怀胎十月,生产在即。
皇上已经疑心了诚王,宁愿杀错不愿放过,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入局,慧嫔依然进了宫,如今却已经不再是暗中侍机搅动风雨的手,而成为了帝王手中的棋子。
未来的诚王妃声名狼藉,再也不会成为诚王妃了。
而她,赐婚了小统领,下个月就要出嫁了。
嫁给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喜欢的人。
苏棠在暗中都露出了一点甜蜜的笑意,笑的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拉着被子遮住一半的脸。
隔着宫殿,都能听到外头隐约的声音,能传到这里来,就已经不小声了,苏棠多少有点心浮气躁,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
一夜也不知断断续续的睡着了没有。
终于,在天光蒙蒙亮的时候,外头隐约的声音突然大了一点,然后苏棠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急匆匆的往她这里奔来,在门口就兴奋的大声说:“大姑娘,皇后娘娘生了皇子了。”
苏棠一骨碌就坐了起来,大喜过望,不由的脱口而出:“阿弥陀佛。”
睡在床前值夜的叶心也跟着醒了过来,她听的真切,欢喜的道:“恭喜大姑娘,恭喜娘娘,是皇子呢!”
皇上的长子,还是嫡子,这就是宫里的第一大喜事。
叶心连忙过来伺候苏棠穿衣梳洗,直奔前头正殿。
苏棠刚跑到前头的门口,就见皇上刚踏进院门,看起来,这一夜皇上大约也没怎么踏实睡吧,精神却是极好。
正应了那一句人逢喜事精神爽,晨光中,皇上只穿着常服,看起来却是俊美的不像话。
苏棠笑嘻嘻的福身行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帝本就心情极好,看到苏棠就更好了,难得的有一点玩笑口吻,就像个真正的姑父一样的道:“糖糖同喜。”
“你有了小弟弟,糖糖可是第一大功臣。”皇上笑着表示。
皇上才是第一功臣吧,苏棠当然不敢说出来,只是张望了一下,道:“能进去看看吗?”
很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皇上现在当然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不管她有时候显得有多不寻常,皇上也压根不打算理会了,笑了笑:“朕现在还不能进去呢。”
“嘻嘻。”苏棠很理解皇上想看儿子的心情。
二十八了呢,皇上二十八了,才有第一个儿子,别人家好几个了都。
等到里头收拾的好了,落了血气,把小皇子包好了襁褓,皇上才迈步进去,苏棠心急,恃宠而骄,也跟在皇上身后探头去看。
皇后这一胎生的不算特别艰难,虽是第一胎,但毕竟年轻,又一路由嬷嬷看护,各方提点,小皇子个头适中,胎位好,皇后也没什么大损伤。
不过就这样也生了一夜。
此时看起来,皇后脸色十分的苍白,却是美貌依旧,虽与平日不同,但也添一份病中西施的柔弱,有些我见犹怜之意。
皇后脉脉的叫了一声皇上,皇上就上前去,握住她的手。
苏棠却只在皇上身后,去看了看新生的皇长子,就退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去看这一眼,或许是因为,就为了这个肉肉的小团子,多方博弈多年,终于换得一次平安出生。
而要平安长大,只怕也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除掉诚王府,苏棠或许能放心一半。
如今天光大亮,一宫的人忙忙碌碌,不过看起来都是满脸喜色,苏棠也跟着笑了笑,正要转回去,却见住在景仁宫后配殿的佳贵人扶着两个丫鬟的手立在廊下转角处看着这头。
佳贵人已经有了五个多月身孕,此时略微显怀,天气刚暖,苏棠已经脱了短袄,换了夹衣,佳贵人却还穿着袄儿,就不太明显。
佳贵人不是个多美貌的女子,尤其是在皇后娘娘的衬托下,只胜在气质柔和,颇为可亲。
她住在景仁宫配殿,其实没什么存在感,平日里也不是很爱出来。倒是沾了皇后娘娘怀孕的光,这些日子皇上常顺脚就歇在她的屋里,
只有如今怀了身孕,才算在满宫的嫔妃里露了一脸。
此时她站在晨光里,见苏棠看到了她,就笑了一笑:“大姑娘好。”
苏棠也笑着回应,佳贵人也算是她的功德之一了,尤其是她现在还有了身孕,就更好了。
苏棠笑道:“早上还冷些,佳娘娘还是回去歇着才好,这会儿这里乱着,皇后娘娘也不能见人。回头娘娘好了,佳娘娘再来。”
佳贵人见苏棠这样和气,才又笑道:“是有些凉,婢妾屋里才煮了暖茶,大姑娘去喝一杯。”
佳贵人心中多少是有点没底气的,苏棠虽平日里对谁都笑的甜甜的,但实际上,她的事迹,是很张扬的。
佳贵人住在景仁宫后头,虽不出声,却看的清楚,知道苏棠那种爱惹是生非不怕人的性子,且她又得两宫宠爱,这样一个小姑娘,难免就眼里容易没人。
至少没有她这个小小的贵人。
可不想,苏棠看起来一点儿不像那种样子,她的笑容甜蜜蜜的,欣然应邀:“好呀,这里乱着,小厨房只怕也顾不得我,沏杯茶说不定还得等半个时辰。”
景仁宫后头比前面显得萧瑟些,没有什么花草,都是大树,或许到夏天的时候,才会特别葱翠。
佳贵人虽有身孕,却也不能像皇后娘娘那样,设了小厨房自用,她大约也就能蹭一下皇后娘娘的小厨房用。
这还是有孕,若是没有,照样得等着御膳房的送。
即便如此,只怕也得时不时的出点银子才行。
是以她的院子里,在侧面廊下,搁着小风炉煮水熬汤,这会儿一个小丫头蹲在那,倒是刚好水开了。
苏棠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那小丫头端着大盘子,送上来两个雨过天青杏花枝通花盖碗,比平日里常用的大一些。
佳贵人笑道:“这是我家乡送来的八宝茶,养血安神惯用的,大姑娘试试,可喝的惯。”
茶里好多种东西,上头还飘着整颗的桂圆,苏棠喝了一口,有点儿像红枣茶,甜甜的,喝下去倒是果然很暖和。
佳贵人坐着和苏棠闲话,她说话柔柔的,就像她那个人一样,一点儿棱角都没有,说了几句,就见丫鬟又端上来一小碗汤药:“娘娘,喝安胎药了。”
苏棠看了佳贵人两眼,她个头不大,站起来比苏棠还略矮一指的样子,但面色红润,气色也不错,看起来身子就还挺好的样子。
佳贵人拿帕子掩着嘴,喝了两口那药,停了一停:“也不知到底放了些什么,苦成这样。”
然后一口气喝完,就拿桌子上的蜜饯,吃了好几颗压嘴里的苦味。
佳贵人见苏棠看她,就笑道:“我觉得我其实还好,只是上月太医来请了脉,说脉象有些不大好,咬文嚼字的,我也听不大懂,就只听到说怀相不是很好。”
她又吃一颗甘草杏子:“我就吓的也睡不着,太医就开了这安胎药,喝了这十几天的苦药汤子,也不知道好不好,倒是吃的下睡得着了。”
那等着药碗的丫鬟不住的拿眼睛看苏棠,佳贵人看见了,似乎明白了。
就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倒是不该跟大姑娘说这些个,不过我在这里一个人,平日里也不大和人说话,不妨头一时话就多了一点儿。”
苏棠也笑了笑:“这有什么,皇后娘娘跟前我也伺候的,再说了,下个月我就出阁了,娘娘如今还时不时的教导我些呢。”
她说这样的话倒是大方,佳贵人就掩着嘴笑,把药碗递了过去,那丫鬟接了出去,转身又送进来两碟子点心。
都是普通点心,一碟子桂花糕,一碟子龙眼酥糖,苏棠只吃了一块儿糖,却见佳贵人一会儿就吃了好几块。
苏棠看了一回,佳贵人给她看的越发的不好意思了,轻声笑道:“喝了这个药,就总是觉得饿,忍不住想吃。”
苏棠笑了笑:“那除了这个药,佳娘娘还有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苏棠这一单刀直入,佳贵人脸上迅速就褪了一层血色:“大姑娘,我……”
她一时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苏棠轻轻按按她的手,还是笑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般:“娘娘平日里不大往前头来,今日邀我,想必就是有话要说。”
佳贵人顿时红了脸,她身世不高,也自忖容貌普通,尤其是在皇后娘娘宫里,就越发知道自己差的远,平日里只想着安分守己,以求安稳度日。
她自觉不太会说话,虽在皇后宫中,也少有到前头奉承说话,只知道平日里做一点针线送给皇后娘娘,至于苏棠这样的小姑娘,她就更不敢招惹了。
每次碰到,都只敢打个招呼,不敢多说一句。
却不料自己这次沾了住在景仁宫的光,竟也怀了身孕,她就慌了,眼瞧着这几年,宫里怀了没有保住的嫔妃不知凡几,为此而死的也不止一个。
连贵妃娘娘那样的也都小产了,她越发是孤身在这宫里,进宫的时候连个丫鬟都没有,简直杯弓蛇影,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害了去。
说不定就连命都没有了。
佳贵人说自己睡不着,也是真的,倒不是什么怀相,是真的怕的很。
就如今吃着这安胎药,佳贵人也觉得心慌,尤其是听跟前伺候的丫鬟说了一回,似是而非的一通,什么吃太胖,孩子太大不好生,就更觉得惊恐了。
也不知思前想后了多久,佳贵人走投无路,终于还是大着胆子趁今日喜事,邀了苏棠到她这里来坐。
毕竟苏棠战绩辉煌,虽还是闺阁姑娘,佳贵人终究找不到别的人说了。
宫里的嫔妃,本来就都没有交情,何况,谁高兴看到她生出皇子来啊。
也只有皇后娘娘了,她好歹是住在这景仁宫里的。
佳贵人确实嘴笨,找不到怎么开口,连丫鬟都使了无数眼色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想到苏棠竟然先开口了。
佳贵人立时就红了眼眶,还没说话呢,先就哽咽了:“大姑娘,我……”
她断断续续的带着哭音说了几句,苏棠大概就弄明白了,佳贵人这是怕的厉害了。
苏棠自己都有点好笑,她保住皇后娘娘,倒保出名声来了吗。
不过宫里这些花样,苏棠确实门清,她也曾亲眼见过当年的敬嫔难产而死,就是孩子太大,生了两天也生不下来,活生生憋死的。
这佳贵人个子又小,要是真的这样吃下去,也说不定难免。
而且这一招最为难防的便是,到底多大算大?就算被人算计死了,还没人有责任,死了只算命不好。
其实当年的敬嫔,境遇也跟佳贵人差不多,她是山东总督献给皇上的一批舞姬,得了帝宠,晋位为嫔,却也没有家世,在这宫里孤身一人。
苏棠就轻轻笑道:“不要紧,我替你瞧瞧。”
佳贵人红着眼睛点点头:“多谢大姑娘。”
苏棠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来给你请脉开方的太医,是哪一位?”
佳贵人道:“是汪太医。”
“汪玉林?”苏棠乐了,原来是他!
真是巧了,这狐狸尾巴这么难抓,没想到这次倒是送上门儿来了。
佳贵人不明白苏大姑娘为什么突然之间就笑逐颜开,不过她老实惯了,哪里敢管大姑娘的花样,今日得大姑娘这样答应一句,她就已经欢喜的很了。
大姑娘手段神鬼莫测,既应了她,一定能保住她的吧!
第68章
苏棠从后头转出来, 还一边想着佳贵人此事。
所以说后宫各有生存之道,佳贵人这样的应该算是借地利之便吧?
此时已经见各宫主儿们得了皇后娘娘产子的消息,都前来贺喜, 这种事情, 心里再不情愿, 面儿上也都是个个欢喜不胜的样子。
像淑妃娘娘那种最会做戏的, 那模样儿看起来简直比自己生了儿子还要欢喜三分一样,至少, 比这会儿的皇后娘娘脸上喜色浓。
她在皇后娘娘跟前坐着,见苏棠进来,又一阵风似的拉着苏棠的手笑道:“大姑娘如今出落的越发好了, 听说日子定了?下个月就要出阁了罢?”
又笑对皇后道:“如今有太后娘娘亲自过问大姑娘的喜事,那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呢!”
皇后娘娘倚在床头, 虽说依然虚弱,神色却是掩不住的喜色:“母后慈心, 也是怕我劳累了。”
淑妃娘娘又笑的花儿一样:“还是太后娘娘想的周到, 如今皇后娘娘诞下嫡子, 太后娘娘不知多喜欢呢。”
这儿正说,恰巧就见外头进来人报,太后赏皇后和皇长子。
众人束手立着, 听了一回,来人念了长长的一串, 太后赏赐颇丰, 显然也是十分欢喜。
淑妃娘娘脸上一丝儿嫉恨的神色也没有, 倒是有几分羡慕, 又是几分欢喜,十分的恰到好处:“可见太后娘娘也是欢喜了。不过也是, 这样的喜事,谁不欢喜呢,就是嫔妾们,也是一样的。”
不过苏棠知道,她心里肯定是妒忌的要疯了。
淑妃娘娘出身魏国公府,虽比不上贵妃娘娘的母族贵重,在宫里却也算是排前几的,至少,比皇后娘娘强吧。
可她在皇上跟前无宠,皇上一年到头也翻不了几次她的牌子,在太后跟前,她又不似贵妃般跟太后亲近,两头不靠。
空有一个妃位,没有宠爱也没有子嗣,在这宫里能有什么指望。
或许开始还好一点,毕竟还年轻,她的年龄比皇后娘娘略大一岁,也才二十五,也不是彻底就断绝希望的。
只是过了两年,她终于有了身孕,却终究小产后,大概就气疯了吧。
贵妃抱了婉贵人的儿子养在跟前,被她想法子弄死了。
苏棠记得清楚,因为这是她进宫之后到皇上驾崩的十几年时间里,唯一一个因谋害皇嗣被打入冷宫的高位嫔妃。
别的人,不管害没害,至少没被抓到。
皇后好似不大喜欢淑妃,不管她笑的怎么像花儿一样,说话多么恭维讨好,神色还是淡淡的,不过应一两声。
淑妃却似乎没有所觉的样子,在这坐了老半天,才笑道:“皇后娘娘原该多歇着,倒是嫔妾欢喜的不妨头,又扰了娘娘费了半日神。”
一时告退出去了,苏棠从窗子看出去,淑妃娘娘好似没有就走,似乎是顺脚往后头去看佳贵人去了。
很多人来景仁宫都这样,毕竟如今都传景仁宫这个甲子应了天命,风水最好,佳贵人住的那处更是风水聚集之地。
皇后娘娘有孕不算意外,如此盛宠,理所应当,可佳贵人要什么没什么,竟然也有孕了,只能说她那里更好。
所以都跟着也去佳贵人那里坐坐,沾沾运气。宫里的人,最信这些了。
苏棠不懂这个,别人说的时候,她伸了耳朵去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
也就知道了一句这几年景仁宫地界上运势上佳,心想事成。
当时苏棠还跟着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别说,她在景仁宫住了这一年,果然运势上佳,不仅快要把诚王搞死了,还得了个小统领。
她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运气了。
见淑妃出去了,屋里一时没了别人,皇后娘娘才撇了撇嘴:“就她最会装。”
苏棠早知道皇后不待见淑妃,当初见淑妃要拢住夏晴的时候,她就想方设法的想要拦住。
内宫争宠,本来如此。
苏棠笑道:“不是挺好玩的吗?您瞧她心里气的要死,在您跟前,面上还得欢喜成这样,多有意思。”
皇后志得意满:“是挺解气的。”
可皇后还没欢喜完,丹朱掀帘子进来了,面色就有些凝重,瞧屋里只有大姑娘在,便轻声回道:“娘娘,淑妃娘娘或许也有身孕了。”
皇后娘娘的笑立刻就消了下去:“可确实?”
丹朱道:“奴婢也不敢说真假,只是刚才佳贵人跟前的丫鬟玲珑悄悄跟我说,她去给佳贵人熬安胎药,碰巧碰到淑妃娘娘宫里的丫鬟也在那熬药。”
“淑妃娘娘那丫鬟说娘娘偶感风寒,可玲珑说,她闻着味儿很像佳贵人在用的安胎药。”丹朱道。
“玲珑就留了心,等淑妃娘娘的丫鬟把药熬好了走了,她偷偷去翻了翻她的药渣,跟佳贵人熬药的几乎是一样的渣子呢!”丹朱接着说。
那淑妃说不定还真不是装出来的欢喜,那是真欢喜了!
苏棠在一边听着,佳贵人跟前就那么一个丫鬟,看起来手脚利落,似乎也颇灵醒,比佳贵人还伶俐些的样子。
不仅闻到味儿就能留心淑妃,还能把消息递给丹朱,看起来,就是一副佳贵人铁了心要投靠皇后的样子了。
想想今日佳贵人的举动,那丫鬟明显是知情的样子,苏棠不由的便觉得,说不定就是那丫鬟给佳贵人出的主意呢。
“风寒?”皇后冷笑:“她既染了风寒,还到本宫跟前来,说了这么半日话,怎么的,是怕本宫身子太好了些吗?”
皇后这似乎总抓不住重点的样子,苏棠叹口气,她本来立在窗前,此时回头道:“淑妃娘娘身子不大爽快,召了太医?咱们宫里怎么不知道?脉案呢?丹朱姐姐你去问一问去。”
皇后掌六宫事,但凡宫妃招太医,都是要回景仁宫,景仁宫拿了对牌去召太医进宫来,脉案用药都要存档,哪有自己召太医的。
皇后见苏棠跟自己说的话不一样,就知道自己又弄错了方向,便问苏棠:“问太医做什么?”
苏棠道:“我早就疑心太医院有鬼了。”
“啊?”这一句话,把皇后娘娘吓了一跳。
苏棠道:“以前怕吓着您,我还不好说的,如今您平安养了皇子了,我才说一说,好叫您有个防备。”
“小孩子不像大人,本就弱些,少不了太医院伺候。不能掉以轻心。”苏棠是真把这个当大事来说的,皇后娘娘也坐直了听。
苏棠说:“您想想,旧年七月里头,您有身孕,当时未足三个月,皇上吩咐秘而不宣,就是咱们这宫里,知道的也就跟前几个大丫头。”
“她们都是得用的人,忠心自不必说,且等闲也出不了宫。只怎么才八月初,就出了浆洗上那件事?”苏棠道:“我当时没敢跟您说,只悄悄查了一回,太医院当日哪几位太医来诊的脉。”
“不过因当日开了安胎的药方子,太医院的人,只要见了方子,都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是以知道的人就难查了,一时无法查实。”苏棠解释道。
当日查太医院无功而返,苏棠也觉得挺遗憾的。
太医院有诚王的人,苏棠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具体是谁,想当年萧铭阙当然也防着她的,不会真的告诉她。
而且,除了诚王,宫里宫外也不见得就没有要对皇后娘娘动手的人,太医院也是个容易动手脚的地方,这当然很难以确定。
皇后颇为后怕,也亏的有苏棠在跟前,防范的好,单是她,哪里知道有这样多的明枪暗箭呢。
“好孩子,真亏的你了。”皇后娘娘拉着苏棠的手说。
“淑妃娘娘没有身孕便罢,若是真的有,有太医请了脉不报,倒是悄悄的开安胎药,这不就是抓住了吗?”苏棠笑吟吟的说。
能敢这样做的太医,明显就是淑妃的人了。
一时丹朱回来了,说:“前儿初三,淑妃娘娘处确有宫人来回,说淑妃娘娘略感不适,因娘娘最近不太理事,是咱们宫里的曹公公留的档子,给了对牌召太医的。”
丹朱说:“这会儿把档子翻了出来,脉案是风寒案,开的药方子也是。”
皇后就看着苏棠。
苏棠笑了笑:“很好,这样抓了才有真凭实据。”
说着苏棠就出去找礼亲王妃去了。
————
当晚,内务府礼亲王派了四名掌事大太监,率了十数人,抽检御膳房,核查御膳房的食材,调料,火炭等物,这种抽检本来不稀奇,年年都有几回。
却不料,这一次惯常的抽检,却在御膳房熬药处,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一名略懂医理的小太监,发现熬药处给淑妃娘娘熬的药,是安胎药。
内务府得报,不敢怠慢,将药连同药渣送去了太医院查证,一查之下,果然是安胎药,随即上报了皇上。
皇上得报,颇为恼怒,既恼淑妃有了身孕不报,更恼太医院竟然敢瞒天过海,欺瞒君上,即命宫禁卫会同内务府,进驻太医院彻查。
一时太医院鸡飞狗跳,人人自危,最为惊悚的是,一查之下,竟然有四位太医查到了各种问题,小的问题是收银改方,大的问题,甚至不敢宣扬,只能密报皇上。
太医汪玉林,给佳贵人的安胎药,方子正常,拣的药却有几味暗自加多了分量,经太医院几位太医研判,这可能造成佳贵人今后胎儿过大,生育时难产。
皇上大怒,把杯子都摔了一个。
这到处都是筛子,到处都是反贼,简直没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想想过去这几年,宫内嫔妃有孕的落胎,难产,都是因为这些反贼!
宫禁卫副统领沈晋,会同内务府总管礼亲王一同具折奏报查证情况,汪玉林不止是暗害佳贵人的皇嗣,为淑妃娘娘隐瞒喜脉的太医,也是汪玉林。
皇上本来就疑心很重,此时怒极反笑:“很好,很好,淑妃……胆子倒是不小。”
宫内宫外群狼环伺,由不得皇上不疑心深重了。
在皇上看来,淑妃既然能买通汪玉林不报喜脉,当日也能让汪玉林去暗害佳贵人。
皇上道:“淑妃不报遇喜,是怕被人暗害了去吧?毕竟她自己就有这样的心思,既如此,把折桂殿的门锁了,内外一概不许出入,让淑妃安心养胎。”
“这样谁还能害了她去?”皇上气鼓鼓的说。
沈晋伺候在一边,躬身应是。
沈晋得了旨意,便带着人去封了折桂殿的大门,只留一扇小门递东西,配置堪比冷宫,苏棠跟着过去欣赏,只听到折桂殿里宫人惶惶不安,哭声隐隐的传了出来。
苏棠不太同情淑妃,她这样肯出手,这一天是免不了的,这一回还比上一回强了,好歹有了身孕,才禁足在自己宫里,没有被打入冷宫。
而且就像皇上说的,她关在这,安全多了,不见得还会小产,到时候平安生产了,说不定还能放出来。
毕竟买通汪玉林此事虽实,谋害佳贵人却没有淑妃指使的真凭实据。
算不得多大的罪。
苏棠退了一步,跟沈晋说:“过两日,我就要回家去了。”
沈晋看着宫禁卫守住折桂殿,有一点心不在焉的应道:“家里有事?”
苏棠鼓鼓嘴:“今天都三月十五啦!”
她看沈晋还没回过味来,不由便道:“难道我在宫里就嫁给你啊?又不是公主,哪有这样的。”
苏少夫人过年前就想接她回家了,姑娘都要出阁了,哪有不回家的,可皇后娘娘说什么也不放人。
如今好歹平安的养下皇子了,离苏棠出阁的日子,也不过就一个月了,无论如何说不过去,才允了承恩公府把苏棠接回去。
就这样,皇后娘娘还百般不舍呢。
这会儿苏棠一说,沈晋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该回去了。”
苏棠就嘟嘴了:“就知道你根本没想着这个,就我一个人盼着!”
“盼着?”沈晋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妙:“我也盼着的。”
“骗人!”苏棠道,然后她就笑了起来。
苏棠说:“我出去了,这宫里的人,你要盯紧点。”
苏棠自然是意有所指。
沈晋道:“你在宫里,我也盯的很紧。”
他跟苏棠说:“她宫里的人,除了她自己带进宫的那个丫鬟,其他全是选过去的人,不管递出去什么消息,都会递到我这里来。”
不过沈晋说是这样说,苏棠也明白,或许一时半刻慧嫔是不会有动静的,毕竟才进宫,敢做什么呢?
便是诚王萧铭阙,也不会贸然在这个时候,跟她有所联络吧。
所有人似乎都是这样想的,这本来就是一个放长线钓鱼的局,谁也不知道要过多久,鱼才会咬钩。
四月初七日,皇长子满月,内外命妇皆于景仁宫贺喜,连同各宗室的金枝玉叶们也都进宫朝贺。
苏棠的嫁期将近,一回家就哪里都不去,这一回连皇长子的满月也没去,只苏夫人、苏少夫人、二奶奶等带着苏芸苏蔷进了宫。
苏棠安安稳稳的在自己屋里,打点自己的针线。
嫁了过去,新娘子都得给夫家的长辈,兄弟姐妹们送礼,别的东西都容易,礼亲王妃隔三岔五的就给她送东西来,什么都想到了,十分的实在。
只是这礼物里头多少得有些针线,苏棠向来不耐烦这些东西,十几年没做过了,早就手生的不行,绣张帕子都歪歪扭扭,自己都看不下去。
礼亲王妃倒是给她送了一箱子尚宫局精工做的荷包,帕子,袜子等物,又似乎手工太好了些,过于精致,苏棠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当成自己做的送。
她的大丫鬟雪梅跟着她在那翻检,东西堆了半炕,也是看了半日说:“姑娘还是拿我们做的那几样吧,这些东西看着就知道是宫里做的,实在不像。”
又拿起一张手绢子,上好的苏制丝绢,绣着一枝歪歪扭扭的梅花,雪梅都觉得惨不忍睹:“姑娘这些,还是算了吧,真给人看见,叫人笑话。”
苏棠也盯着那手绢看了半晌,拿过来塞箱子底下:“你说的对!那你们再做两双鞋吧,别做太好就是。”
雪梅也是觉得好笑。
外头香茹进来,拿着一个包袱:“姑娘,这是周表姑娘打发人送过来的。”
周表姑娘?
苏棠有一瞬间的茫然,这是谁?
然后她才回想起来:“周雅云?”
周雅云就是那种各府都有的,各种原因留在府里的表小姐。
苏家幸进,穷亲戚比别人家还有多一些,这位周雅云就是其中的一个。
苏家这些年来,在家里住过的表小姐不止一两个,苏棠又恍如隔世,这刚回来不久,一时间竟然没有想起来这一位周表小姐。
香茹笑道:“是啊,哪里还有第二位周表小姐去。”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包袱,里头放着两双鞋,两双袜子,香茹笑道:“周表小姐说,知道姑娘在打点针线,一时仓促,只怕不够使,她平日里闲的时候做了一点儿,送给姑娘凑个数儿也好。”
那针线做的很细致,却不十分好,属于虽不精美,出自公府小姐却是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位周表小姐好细心。
雪梅拿起一样也是赞叹:“周表小姐针线最出色了,若是拿她平日里做的,还不好拿出手,这两样倒是刚刚好。”
苏棠一点儿不脸红,倒是喜滋滋的道:“正说针线不够了,这倒是刚好。香茹,你把那边黑底红梅盒子里的那支赤金簪子拿去给周表姑娘,说我多谢她,若是有空,烦她再做几个荷包,要梅花和竹子的,我一并拿去送人。”
苏棠也算过了十几年富贵日子,其实早跟在家做姑娘不一样了,不知不觉间也跟礼亲王妃的做派一样,拿银子开道。
周表姑娘家道中落,无父无母,差不多算是一无所有来的苏家,苏棠又是那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脾气。
给谢礼也往实在了给,给赤金的,不镶宝石,分量够沉的最合适。
香茹雪梅对望一眼,倒是没做声,香茹就去开了箱子拿东西。
这里苏棠正按着签子,跟雪梅一份一份的打着包袱,外头晨星儿跑了进来:“大姑娘。”
晨星晚月一般不进屋伺候起居,此时突然跑进来,通常就是有什么事了,苏棠立刻就丢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门口:“怎么了?又哪里出事了?”
晨星儿两步跨上阶梯:“宫里刚刚传了消息出来,慧嫔拿簪子捅了诚王殿下。”
啊?
苏棠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那他死了没有?”
第69章
晨星儿说:“诚王殿下没有死, 但慧嫔死了。”
苏棠诧异的厉害,脱口而出:“怎么死的?”
晨星儿的消息来的快,就不太详实, 跟苏棠说:“还不太清楚缘故, 只宫门上有人传过来的消息, 是白绫自缢的。”
慧嫔死了……
苏棠下意识的往外张望了一下, 可这是在自己家里,除了这个小小院落开着的海棠花, 什么也看不到。
慧嫔死了。
她才进宫几日,她还那么痴情的恋着诚王,怎么就死了。
她怎么就死了?
苏棠不太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慧嫔的样子了, 她那个时候又怎么会知道是最后一次呢?
她想不起来,是进宫时的册封, 还是慧嫔到皇后跟前来请安?或者只是在路上,她们碰到了, 慧嫔亲热的招呼着她。
她虽然露出笑容, 但心里还是冷冰冰的感觉。
苏棠是一个很极致的人, 爱的时候一心爱,没有丝毫怀疑,恨的时候也是一心恨, 没有半点动摇。
她恨诚王,一心要弄死他。
她也恨杨云舒。
可是这个时候, 她听到慧嫔自缢的消息, 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言说。
苏棠凝在那里, 表情很久没有变化。
也不知是想起了多久的往事。
晨星儿略感诧异, 只是没敢说话,就那样立在她身侧。
直到雪梅见姑娘在门口站了半日了, 她掀了帘子看一眼,诧异的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苏棠如梦初醒。
从一个已经消失的梦里苏醒过来,她闭了闭眼睛,把一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酸涩感觉略过去,对晨星儿道:“去问详细些。”
晨星儿觉得苏棠明显面色有异,也没敢多说,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雪梅就更不明白了,自那个从宫中带回来的侍女来了一趟后,姑娘就变的很怪,似乎什么都索然无味般,没什么精神。
还偶尔怔忪。
到晚间在苏夫人处用饭的时候,苏少夫人瞧她那个样子,还摸摸她的额头:“有哪里不大舒服的吗?这样怏怏儿的样子。”
苏芸在一边笑她:“是绣帕子累着了吧?我可听说了,大姐姐要赶着绣好多呢。”
苏棠伏在桌子上,没怎么理会。
搞的苏芸都诧异的也来摸摸她的额头:“真不大好吗?不热啊。”
“大姐姐操心绣那些做什么。”如今是全家人都知道苏棠的针线拿不出手所以犯愁,苏蔷说:“回头送礼就没有针线又有什么要紧的。”
苏芸赶紧安慰:“我们买点儿别人做好的,啊,到时候谁还能叫你现场绣一绣看么?”
连苏少夫人都说:“这会儿赶这工做什么,没的累到了。”
苏棠啼笑皆非。
她们家似乎一直是这样,和乐着,经历着一些小事。
或许是经受不起大事。但却意外的能抚慰这个时候的苏棠。
她的生活本该就是这样平安喜乐的,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才是不应该的,她本就不必去悼念一些虚幻的影子。
到得晚间,苏棠用过了晚饭回自己屋里,见晨星儿已经等着了,一见她就回道:“小统领一直随侍在里头,没有下来,慧嫔娘娘住的长秋宫封了宫,一句话都递不出来。”
苏棠自也无法,这个时候,想必皇后娘娘那头也没有什么消息。
没想到,第二日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宫里慧嫔娘娘身死,接着朝廷颁下圣旨,命诚王殿下前往皇陵守陵,读书修身,没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就是实际上的圈禁了,只是旨意上给诚王殿下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一时朝野哗然,纷纷猜测。
宫里的慧嫔娘娘,才进宫两个月,突然身死,本就蹊跷,随即就圈禁了诚王,虽然旨意上没有提慧嫔娘娘一个字,可私下的猜测却是绕不开的。
宫闱丑闻差不多是一定的了。
苏棠当然更清楚这里头的关联,甚至这是一早就预定好的结局,但她没有想到这样早,早到一开始听到慧嫔身死,她都十分的意外。
后来的消息,就不是晨星儿来报的了,沈晋休沐的时候,到沈府给世伯伯母请安,虽然沈副统领看起来还是没有表情的样子。
但行动就显出殷勤,连苏少夫人都觉得,这个女婿是不是太着紧自己女儿了。
上一回接女儿回家住几天,他就来了,这一回,糖糖在家中待嫁,统共就一个月的时间,女婿又来请安了。
别的未婚夫妻,定了亲基本都不见面了,倒是他们家,听说在宫里的时候也是常见的。
苏少夫人是觉得有些不合规矩,正想着要怎么说才好,沈晋已经开口了:“糖糖在家吗?皇上有吩咐。”
苏少夫人立刻站了起来:“皇上有旨意?”
“皇上有口谕,给糖糖的。”沈晋说。
苏少夫人一脑袋雾水,这也太莫名其妙了,皇上能有什么口谕给糖糖?糖糖一个小姑娘,还能有什么事吗?
可是再不明白,有这样一句话,苏少夫人也不敢怠慢,就打发人去叫苏棠,沈晋却道:“皇上这是密谕,糖糖在哪里,我去就行了,不必劳烦伯母。”
这也太不寻常了,苏少夫人都有点觉得沈晋这是不是哄她的,可是矫诏是大罪,沈晋要哄她,不管什么借口,都不敢用皇上口谕吧。
她也真不敢再问,就吩咐丫鬟带沈晋过去。
苏棠刚知道沈晋来了,正也要过来找他,刚走到前头夹道,就碰到沈晋进来,苏棠立刻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要来。”
沈晋点了点头,说:“皇上口谕。”
说着扫了旁边的丫鬟一眼,那丫鬟早得了吩咐,连忙就退了下去。
苏棠也是一头雾水,看着沈晋,跪下听旨。
“皇上说,糖糖干的好。”沈晋说的时候倒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苏棠一脸错愕,她又干什么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干的好了。
走的不算远的丫鬟,虽然没听到皇上的口谕是什么,却看到了沈晋的神情,连忙跑回去回苏少夫人。
“不敢在跟前听。”那丫鬟跟苏少夫人悄悄的说:“但沈公子看起来似乎脸色不怎么好,大姑娘听了也好像吓坏了。
苏少夫人顿时冷汗都吓出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的女儿好好的在家里,为什么皇上会有密谕来,听起来好像还很大的事情似的。
这就看的出来苏少夫人没经过事了,她团团转了一回,没头苍蝇似的,还是丫鬟提醒:“或许问问宫里头,娘娘那里是什么消息。”
苏少夫人这才赶紧吩咐:“去叫管事的,打发人往宫里问一问皇后娘娘,大姑娘怎么着了。”
一时又道:“去后头看着点儿大姑娘,有什么动静,就来回我。”
其实苏棠跟沈晋就坐在她院子里头,两人都没想到刚才把她娘吓的够呛,苏棠得了那莫名其妙的口谕:“我做什么了?”
“慧嫔是怎么回事?她跟诚王是怎么样的,你怎么也不叫人带个消息给我。”
“这也太快了吧,慧嫔进宫才多久点儿啊。”
“他们有这样迫不及待吗?”
“还是又有什么盘算,诚王要慧嫔来做的?”
苏棠一连串的问出来。
沈晋不是讲故事的高手,说起来十分简略,几乎就是个梗概,没有细节,慧嫔就是私下见了萧铭阙一次,捅伤了诚王,然后就自缢了,留下了一封书信。
沈晋当然没敢看,直接呈了陛下御览。
于是就有后面那些事了。
沈晋四平八稳的说:“是你促成的。”
“我?”苏棠还真不明白:“我没干什么呀。”
慧嫔身边看着她的人,虽然知道她的行踪,却不知道她在景仁宫听到了什么,这是后来,审了翠儿才知道的。
沈晋一说,苏棠才恍然大悟:“被她听到了?她信了?”
苏棠虽然扯的半真半假,过后儿就忘了不少,但现在回想起来,多少记得些大概。
慧嫔信了的话,那打击确实太大了。
让她做出些正常时候做不出的事,那也不奇怪。
苏棠想,换成她,大概也要跟萧铭阙同归于尽。当年她只是没有办法跟他同归于尽罢了。
在这个时候,苏棠与杨云舒的心情是一样,她们被同一个男人欺骗,失去了一切。
苏棠失去的那些,杨云舒如今其实也是一样。
两世以来,殊途同归,她们居然是一样的下场。
只是,苏棠没有做到的事情,杨云舒却做到了,她没有了希望,萧铭阙也同样没有。
苏棠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又摸了摸自己手背上朵鲜艳的海棠花。
此时她院中的海棠花正在盛放,一样的娇艳。
春风轻轻拂过,沈晋又一次觉得,苏棠的目光透过自己,不知道又看向了何处。
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
沈晋静静的等着她,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了,诚王萧铭阙已经消失在了帝都,大约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她不会再听到他的消息,也不会再看到他。
所以她不会再有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目光,不会虽然在他的面前,却仿佛离他很远,让他触及不到。
这是沈晋最为难以忍受的,就像他的家一样,他的母亲在那里,又似乎不在,从来都触及不到。
他痛恨那种感觉,所以他出手对付诚王,王爵又如何,只有没有了诚王,糖糖才会真正是他的。
才是完整的。
苏棠或许以为,他是为了她而出手对付诚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是为了自己。
他无法忍受。
只是他不能让她知道,糖糖知道了,一定会害怕他的。
“你在担忧什么?”苏棠突然这样问。
她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了。
没有了诚王,苏棠好似也没有觉得怎么扬眉吐气,她等的太久,而一路又得到了太多,似乎都算不上是一种复仇了。
她甚至只是松了一口气一般,不再总是绷着,想着有一件事,她必须要完成,给自己一个交代。
所以她现在轻松的有一点雀跃,语调都似乎上扬了:“还有什么事吗?”
沈晋不管心里活动多么丰富,表情依然是那样:“我没有。”
苏棠似乎想要伸手揉他的脸,不过好像有好几个丫鬟都在偷偷看他们,她就收回了手:“哎呀我看得出来。”
“别人都说你跟大统领一样,喜怒不形于色。”苏棠笑着逗他:“其实啊,你表情不知多丰富,他们不会看而已。”
“你跟大统领就乍一看有点儿像。”苏棠回想她第一次见到大统领和小统领的经历。
她现在回想上一世,想到的是她第一次见到小统领的情形。
大统领那是真正的冷峻。
她家小统领就是装的。
哎不对,那会儿他不是她家的。
想想这次是她的了,苏棠心花怒放:“但我觉得,也就不说话的时候有一点像。你是不是故意这样的啊?”
“就是要很像一个大统领这样!”苏棠笑着比划。
“大统领要什么样子?”沈晋觉得苏棠就是傻的时候最可爱。
“要好看!又不笑,还不说话!”
…………
苏棠跟沈晋说个没完,却不知道她把她娘给吓的够呛。
苏少夫人已经不知道派丫鬟过来打探了多少次了,丫鬟的回报一次比一次让她心惊。
“大姑娘好像有点慌张的样子。”丫鬟说。
其实苏棠那个时候只是震惊。
“大姑娘没说话,好像被吓到了。”丫鬟说。
其实苏棠只是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沈公子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吓人。”丫鬟说。
苏棠觉得,别人真的都不太会看,沈晋哪里吓人了,他其实很温柔,而且有求必应,还什么都做得到。
苏少夫人坐不住了,去宫里探消息的人也一时没回来,她转了又转,来回走了两圈,还是扶了个丫鬟,去看闺女去了。
苏棠有说有笑,连比带划,哪里看得出有半分惊慌失措被吓到的模样,苏少夫人不由的就看了丫鬟一眼。
那丫鬟也不明白,先前明明看到姑娘和姑爷表情都有点凝重的样子啊。
姑爷就不说了,倒是前后差不多,可姑娘那样子,就是跟这会儿不同。
苏棠一见她娘来了,便觉得是不是跟沈晋在这说太久了,到底她还没嫁过去呢,就站起来笑道:“娘怎么过来了,我正问沈大人呢,我去他们家,送的礼没有自己做的针线不要紧吧?”
苏棠真是张口就来,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沈晋也站了起来,他也觉得苏少夫人是这个意思,果然就告辞,然后还说了一句:“不要紧。”
苏棠怔了一下,然后又笑开了花。
她家小统领真是有问必答,不管问了多久,终究会有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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