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艾往后退了半步,小腿抵到沙发边缘,她顺势坐下,后背贴着沙发,眼睛微微睁大了。
“您要帮我?”
裴宁端眯了下眼,“嗯。”
光洒下来,池艾挺着脖子,微微侧头。
冰凉的膏体碰到后颈,她挽着头发的手挪了几寸。
裴宁端手指贴在那块微微凸起的骨头上,指尖打着圈,一点点将药膏揉开。
动作不算重,但因为别墅里太安静,注意力全放在身后,仿佛能听见皮肤被细细摩擦的声音。
“很严重吗?”几个呼吸后,池艾问。
其实不算特别严重,至少没胳膊上晒的那么狠,但裴宁端想让她接下来几天能安分点儿,手上就用了点力气,指腹轻轻压下去,答说:“很严重。”
池艾肩颈忽然僵了下,似乎真被唬住了,“哦、哦。”
头发挡着动作,裴宁端手指偏了下,不小心碰到池艾的耳朵。
池艾莫名其妙一抽,打了个短嗝。
没等裴宁端说什么,她扭过头,可怜巴巴地说:“这是饿嗝儿。”
……
陈姨端上一份做好的意面,又端来杯温水,池艾在餐桌边坐下来,轻声道:“这么晚,辛苦您了。”
“小姐客气。”
连着两晚和裴宁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池艾的心情有些微妙,拿起叉子后她戳着面条,眼睛悄悄抬起来,看向对面。
摘了眼镜,裴宁端的眼睛不被遮挡,从额头到眼眶再到鼻梁,光影起伏折叠,浓颜的冲击力如有实质。
今早出发去影视基地的途中,池艾无意看见帝城时代广场的大厦大屏上在播放裴氏最新收购方向报道,掌权人裴宁端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的那一刻,连在娱乐圈见惯美女佳人的池艾都忍不住想掏出手机拍一两张。
天天对着这张脸,安娜什么想法?
池艾不由好奇。
裴宁端突然抬眼:“看什么?”
池艾连忙用叉子卷了坨面,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一本正经地说:“我看您那份好像比较好吃。”
裴宁端静了下,放下餐具,波澜不惊:“有话直说。”
池艾嘴里嚼啊嚼,眼睛眨啊眨,等食物咽下去,问:“您今晚没有工作了吗?”
“已经处理完了。”她知道池艾又在憋坏。
池艾又眨眨眼:“那,我一会儿能耽误您半小时左右吗?”
“什么事?”
池艾把手里的叉子一举,旗帜一样,义正词严:“工作上的事。”
少顷,书房。
池艾郑重地走到书桌前,将满满一沓照片铺在桌上排开,道:“这是江总监给我的。”
瑞陇会馆那晚,偷拍她和韦楚的照片。
拍摄视角一路尾随,一直到她们进入云间连下榻——也就是酒店房前。
看裴宁端反应平平,似乎丝毫不在意,池艾纠结了下,到底没忍住,替自己辩驳了几句:“那晚韦楚说的您应该也听见了,是齐戴威胁我们,他手上捏着我们的经纪,如果不答应,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所以你就打算按他说的做?”
池艾一噎,想着怎么可能,她当然还留了后手。
但这后手和姓傅的有关,池艾不太想挑明,只好咬咬唇,低下头不说话了。
算了,就让裴宁端以为她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吧,如今她都被包养了,还有什么可澄清的。
气氛僵持了会儿,裴宁端拿起其中一张照片,随便看了两眼,冷不丁问:“后悔吗?”
池艾懵然。
裴宁端看着她:“签了协议,后悔吗?”
“不后悔!”她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
金主面前怎么能说后悔?她很专业的,只要协议不到期,莫说后悔,拿她当佣人都行。
哪知这么敬业回答却没叫裴宁端满意——
甚至池艾觉得,话音刚落,她的眼神变得更冷了。
在裴总面前说错话,后果很严重。
池艾不晓得自己那句话触碰到了她的逆鳞,硬着头皮道:“那天晚上在酒吧是您救了我,瑞陇会馆也是您替我解围……我知道,江总监调任是您让安秘书安排的,从始至终我都很感谢您……”
裴宁端面色稍霁。
结果池艾又蹦出一句:“只要您喜欢,让我做什么都行。”
裴宁端:“……”
大晚上,穿着件一拉就掉的吊带,欲语还休地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她就差把“献身”两个字贴脑门上了。
裴宁端揉了下眉心。
池艾以为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裴宁端身上的动作,赶忙问:“您不舒服?”
裴宁端冷脸:“你要说的事都说完了?”
池艾张了张口,想说没有,又觉得废话说出来裴宁端肯定不乐意听,便沮丧地点点头:“说完了。”
“说完了就出去。”
池艾悻悻地说好,转身走出极其,忽而灵光一闪,又折回来。
“之前离开隆岸酒店的时候我不小心把腕表落下了,安娜说表在您这儿,是吗?”
那枚玫瑰金的女表。
裴宁端顿了顿,“是。”
她起身走到表柜前,池艾的目光追过去,看她走到表柜最里侧,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枚表。
抽屉里还有另一枚黑表,池艾眯起眼,远远只觉得熟悉,看不太清。
裴宁端回身,便见池艾温温笑着,乖巧听话。
“给。”
接表而已,池艾的手指不经意地歪了下,指尖碰到裴宁端的手腕,一触几分,但裴宁端眼底的情绪还是出现了一丝细小的波动。
池艾却已经低下头去看表了。
“表怎么会在裴总您这儿?”
交接东西,两人现在离得很近,不到两臂距离,池艾浑然不觉地问,似乎并没有发现裴宁端的异样,“安娜转交给您的?”
紧接着,她偏头,“噫”了声,“秒针坏了?”
裴宁端移开视线:“让我看看。”
她的手刚伸出去,手心便一热,池艾把表放到她掌心,连着自己的手也一起。
裴宁端一顿,抬眼警告:“池艾。”
池艾往前靠近半步,暴露真实目的:“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您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可以配合。”
“需要”,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在她口中充满了暗示,她措辞:“您放心,我不会再像昨晚那样——”
呃……猛虎扑食?
裴宁端眉心皱得越来越深,昨晚一闹她本来就有些起念,又帮池艾抹了药膏,眼下池艾还要投怀送抱,她的克制力隐约开始崩坏了。
饥渴症发作时,焦躁,难耐,混乱,统统是裴宁端最为厌恶的冲动,而池艾把这些当做接近她的工具,不惜撩拨也要引她失控。
“出去。”裴宁端声音寒得冻人。
池艾深吸一口气,洗脑一样默念:温水煮青蛙,不可操之过急;温水煮青蛙,不可操之过急……
“好,”她抓着表把手收回去,丁点儿不觉得丢人,“有需要您随时叫我。”
话了,她还露出点讨好的笑,说了声再见,这才彻底离开。
门刚关上,裴宁端按捺不住,解开了衣领的扣子。
……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一门之隔,池艾出了书房,人却还靠在门前。
背部抵着泛凉的墙,她拿着表,低头一动不动,计算着时间。
秒针没坏,走得很正常,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裴宁端,真的好能忍。
池艾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出错了。
可如果不是饥渴症发作了,好端端的裴宁端为什么要帮她抹药?
池艾无意识地偏头,避开发丝,摸了下自己的后颈,手指便沾上了药香。
药的味道很重,所以在裴宁端帮她上药的时候,她没闻到对方身上的冷杉香。
……究竟是没有闻到,还是她刻意忽略了?
池艾闭眼吐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也莫名其妙跟着心烦意乱。
高高的廊灯悬在头顶,她仰着头,自言自语,“想什么呢,交易而已。”
交易而已,各取所需,协议上都说好了的。
表盘的长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等了多久,身后传来“哒”的一声。
池艾直腰,迟滞一秒,转过身,便看见书房门的从内打开。
门内,裴宁端手搭在门把上,衬衫被扯开,内搭揉得凌乱,雪白的锁骨上还有殷红的指痕,显得整个人无比病态苍白。
就连灰褐色的眼睛也和蓝栖那晚一般无二。
目的达成,可池艾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高兴。
几粒纽扣落在裴宁端赤裸的足边,池艾弯腰将纽扣捡起来。
她先没起身,半蹲半跪,只是将纽扣拿在手里用力地攥着。
直到手心的痛感难以忍受,她抬起头,不带笑容,定定地问:“裴总,需要我吗?”
廊灯将她眼中的情绪映照得分明,裴宁端抓着门把的手缓缓松开,等到池艾要站起来,她终于从喉间逸出崩坏的一音——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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