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路径(5)
迪木拉浑身如同被寒冰冻结,冷气抑制不住的从他脚底蔓延出来。
背部靠门,他右手疯狂在边缘摸索,却几次打滑根本握不住门把手。
面前的妇人胸腔吱吱作响,如同老鼠在她喉咙中挣扎要窜出来,气管被挤的没有一丝残余,指着他的手从肩胛骨处开始扭动抽搐,几乎无法集中焦点。
“您、您还好吗?要不我去找人来……”迪木拉惊恐,手终于摸到把手,他一拧就要跑出去。
妇人的头像失去了颈椎的控制,左摇右晃,整个上半身在空气中大力的晃动着,像狂风中被吹的到处乱卷的树叶,无序而狂乱。
“把他找来!把那个女人找来,那个喝起来甜甜的女人。”在彻底干瘪之前,妇人说出这样一句话。
轰隆!雷声大作,闪电的光芒划破室内团积的黑暗。
原本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婴孩此刻被-干瘪成皮的女人盖在下面,像窝在被子里一般。
室内安静的可怕,迪木拉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试探,用脚戳了戳此时已经坍塌成一团、不成人形的妇人。
“还不快去!”
妇人尖利的声音响起,能够刺破耳膜的音调中婴孩破皮而出。
整个已经无法再说是妇人的皮囊像破洞的软烂牛胃,随着婴孩的伸出手脚,破烂成一片的她最后发出一顿咕噜咕噜水沸腾的声音,彻底宣告报废。
浑身沾满血液、骨骼融化物粘液的婴孩蠕动身躯,转向迪木拉。
“啊啊啊——”迪木拉直接被吓破胆,头也不回的跑出办公室。
协会里正在工作的两个普通成员诧异的看他,有些好奇的靠近角落里的办公室,就在他们将要看到的下一秒,门啪的一下迅速关上。
妇人一贯刻薄的声音传出:“都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
他们赶快跑开。
“呼。”迪木拉站在协会大门口喘着粗气,几个拉生意的人力车夫朝他靠近。
正要挥手拒绝,其中一个车夫已经谄媚的搓着手跟他说:“大人,我昨天才送您,还记得吗?”
“你要是还想找之前那个女人的话我可以带您去,还能杀价哩。”
“你说什么?”
“就是您在门口地递过钱的那个女人,她专做皮-肉生意的,我知道她家的住址。”
迪木拉抬头直勾勾看他,又想到刚才如跗骨之蛆的恐惧,僵硬中点了点头。
老旧地下室边,母子俩正蹲坐着啃面包,女人大口猛吃,嘴巴里念叨着自己的孩子。
看儿子不回话,她没有斥责,耐心的一次次重复。
伴随一声吆喝,车夫在小巷口停下,站在巷子开口,他指着女人说:“大人,她正巧在这呢。”
才一看见迪木拉,女人脸上就显出惊喜的神色,将一直低着头沉默的儿子握住脸,强制性的抬起来,指着迪木拉,嘴里在说些什么。
迪木拉并没有看清楚。
但片刻之后,孩子突然紧咬嘴唇,朝着他的方向就鞠了一个躬。
一时间迪木拉不知道自己是该走上前去,还是快快的逃开。
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不应该看到这种画面。
他准备走,这时女人却将手上的面包递给孩子,自己三步并作两步从那里跑过来,跑到迪木拉的近前。
“大人上午好,”女人依旧怯生生的,她的发丝是黑色,瞳孔是黑色,即使站在迪木拉面前,两只脚也依旧并拢,像一只淋了雨的灰鹌鹑般不安“您是还有生意要找我吗?”
大部分平民都是这种灰扑扑的样子,从前在迪木拉的眼中,这些人也就是站在内城墙至高点向下时会看到的黑点罢了。
可现在她突然成了某种活着的东西,一个母亲,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平民,一滴微不足道的黑点。
“你愿意到协会来工作吗?”迪木拉说不清是自己的残忍还是恐惧占据上风。
“可以吗!”灰鹌鹑的眼睛亮晶晶。
“当然可以,只不过,”迪木拉犹豫“会很辛苦的,以后可能要经常出差,见不到儿子,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没关系的,大人,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灰鹌鹑流泪,说话结结巴巴,一副乡巴佬的样子“我感激不尽,我现在就能去工作。”
“那最好不过了!”迪木拉无可忍受的转身,看着站在远处等待他的车夫,他又突然转回。
翻遍了自己的兜,把里面无论是大面额的还是小面额的点数卡全部都掏出,一股脑的堆到女人手中。
“我坐车回去,你自己走过来吧。”
灰鹌鹑愣住,嘴巴先是几乎不受控制的大张开,等她看清楚手中点数卡的面值后脸色又恢复,甚至更加灰败。
她视线远远追逐已经走远的车,嘴唇颤抖,她的喉头颤动,几次女人想要大声询问地木拉,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踉跄一步。
“妈妈。”沉默寡言的男孩扶住险些摔倒的她。
“布兰,”灰鹌鹑蹲下,展开灰扑扑的羽翼将孩子揽入怀中“妈妈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人力车夫的脚力不快,路途上的声音都能纳入耳中,从路人的谈话中,迪木拉知道古物典当所现在的影响力正在急剧扩大,几乎成为内城的热点话题。
店铺只向持有认证卡的人开放,无数稀缺惹人眼红的物资只能看,不能获取,他将手插入兜里,探找周也给的那张卡,却什么都没找到。
好像是刚才一并递给女人了。
“先不回协会,带我去那个典当所。”
“好嘞。”
靠近典当所的二层小屋内,卜月的头靠在床头,用手撑着脸不让自己睡着,她身上的肌肤已接近透明,月能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持续向本体流入,
司命高大健硕的身躯,此刻如同归巢的幼崽一般窝在本体的怀中,他把头靠近本体的心脏,原本漂亮飘逸的银发现在失去光泽,枯草一样随意被他垫在身下。
他依旧在向本体传输能量。
诺则矗立在床边,他的双眼已经归于无神,体内本就稀少的能量,此刻已经到几乎只能维持生机的程度。
远比另外两个存活更久与现世有关联的马甲虚弱。
呼——无比平静,能量持续输入不被期待的一秒,周也睁开眼,意识瞬间进入纯白空间。
古树、沙盘、以及在空间内行动自如的马甲一一出现。
卜月第一个靠近周也,她体内的能量已经所剩无几,几乎全被月能覆盖,身上的皮肉被撑到开始隐隐泛起光芒,月蝶似乎在她薄薄一片的肌肤下四处游动,马上要破壳而出。
“看上去和污染兽快没有差别。”用卜月的视角,周也低头打量自己这具身体。
“怎么会?”本体摇头笑笑“你一如既往,只是能量消耗的有些过度。”
他推动空间里的轮椅,伸出手去抚摸卜月不复鲜亮的红发。
身后司命靠近,将头枕到本体的肩膀,疲惫的闭眼,就这样依靠着他。
本体回头,诺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具马甲内的能量实在太匮乏,导致诺身体内的意识已经陷入停滞,为了唤醒本体,他几乎不留任何一点。
“乖孩子。”周也想再说些什么,却陡然咳嗽起来,他咳的剧烈,几乎像血要从肺部涌出。”真是可怜啊”小花在沙盘边用咏叹调般的语气大声感叹,两片花叶左右右摆“惊艳值这阵子一直没有怎么增加呢~”
“周周啊,是不是应该再努力一点呀,毕竟再这样下去,好像即使我不脱离你的身体,也要死掉了呢。”
“哈哈哈哈!”小花的笑声再次调成立体环绕音,似乎嚣张至极,如果他没有将那两片有些枯败的叶片往后藏的话。
除开本体,几个马甲都迅捷出手,卜月距离沙盘最近,一下就将小花抓到手中,揉扁揉圆,直叫它那两个塑料小点都露出痛苦的表情都不停止,同时将几点惊艳值伪装成能量逸散输入它体内。
“死?”周也看着被捕月捏在手中的小花轻轻笑,用手指戳它明显塑料质感的叶片,意外的,那竟然有种果冻质感。
“就算死也没关系吧,”他轻轻一句话落下,原本还在挣扎中的小花两个代表眼睛的圆点大睁“我总觉得你比我,还要怕我死掉呢。”
“不是吗,塑料小花。”
“当然不是,不对。不要叫我塑料小花!”
“我才不怕你死掉,你死我就去找下一个,下一个就好,总有人能带我回家的。”
“那你现在就可去找。”周也的手指轻轻敲击轮椅扶手,左眼亮起微光,黑色的圆亮起,令人惊讶的是,眼前这塑料小花在他的视野中竟然算异兽一类,是可被控制的。
“不要控制我!”塑料小花尖叫一声,瞬间冲向纯白墙壁,消失不见。
几个马甲凝视着它消失的地方,片刻后重新朝本体围拢。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解决本体身上残留的污染,虽然用惊艳值进行压制,但还占比还是很高。”
“我尝试过使用人参,但似乎因为……腿部闭塞的原因,没有办法抑制。"
“嗯,现在看来只有那个办法。”卜月补上。
“不要,”周也看着围拢在身边的马甲摇摇头,落在旁边的手攥紧“如果我把这些污染均分到你们身上,岂不是在伤害你们?”
“傻瓜,我就是你。”司命好笑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
“还不明白吗,等你恢复了,我立刻就能过去把那崽子手刃了,最多不过是需要先积攒一点惊艳值。”
“趁你一时不备,散播污染的家伙,根本就不足为虑。”
“只是我们的第一优先级别永远是你罢了。”卜月握住本体的手“我们一定要弄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你的腿,还有母亲记忆,一切都以你为基础。”
“我知道。”周也点头,瞬间退出纯白空间,回归现实世界。
窗外的雨随风闯入室内,近乎打湿地面,顾不得它,周也首先朝卜月伸手,马甲立刻主动靠近他。
惊艳值转化成庞大而纯粹的能量通过本体,直接在她体内流转,瞬间压制本已占据上风的月能,她的体态恢复正常。
周也身上的蓝紫色顺两人之间流通的能量蔓延而上,使她原本火红的卷发染上一丝蓝紫,如同玫瑰混合紫罗兰。
抬手,她身上原本穿着的一条紧身长裙随动作幻化成宛如人鱼裙摆一般美艳的长纱裙。
她轻笑一声,脚不沾地的飘向艾西娜的房间,似乎未感知到任何痛苦。
司命半弯下身子,稍微发力,将本体抱着放置到旁边的轮椅上。
“要继续装作我重病的样子,”周也说话间,能量过渡到司命体内,怀抱他的人那双异色瞳孔颜色似乎加深许多“我不希望他们只是承担伤害我的后果。”
“连同你们的这一份,我会全部向他讨要。”他温柔的笑,抚摸司命柔顺的发梢。
为了让本体更加舒适的触碰,司命半蹲下来,他的眸光落在本体的腿上,那里不只有遭受污染的痕迹,更是增添许多伤痕。
他现在体质实在太差,轻轻触碰就能够造成明显的乌紫,连裹上厚重的衣物都无法防止。
司命头枕在本体的腿上,恨不得将这份痛苦也转移。
“走吧,卜月已经去通知艾西娜,接下来的开场必须由你执行。”
“知道了。”司命恋恋不舍的倒退至窗边,向后坠落骤然化身成一道银白闪电,从窗户直接闪烁而出,直奔协会大楼。
遥望他消失在雨中,周也推动轮椅靠近不时断线的诺。
在他的感知中,司命和卜月是信号良好,诺仿佛掉出安全区外根本找不到连接。
只能偶尔传来一些零碎的画面。
周也从轮椅边的口袋中掏出钥匙,摇晃两下,通过这个储存了些微能量的媒介,诺的双眼恢复点点神彩。
他单膝跪下,像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满脸后怕。
诺将本体紧紧搂到怀中,两边的记忆互通,在传回来的画面中,周也只看到大片的黑白,仿佛自己置身于永恒孤寂的大海找不到出路。
诺这边的意识很快回归于整体,一时间愤怒充斥他的胸腔。
“他们最不应该这样伤害你。”诺开口。
本体招手他示意靠近,依从他的动作,诺侧脸贴近他的手心,无生物基质底色的瞳孔显出放松的神色,下一秒庞大能量注入的痛苦让他瞳孔猛然一缩。
“他对我们的敌意已经如此明显。”周也没有顾及诺的感知,继续加大能量输出“接下来一段时间要辛苦你了,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诺紧闭上双眼,他极力紧绷着俊秀的脸,不曾发出一声抗拒。
“永远、不会。”
第52章 路径(6)
天色变换云层卷曲,裹挟无尽的雷声与电光,在协会成员不住震惊的呼喊声中,司命悠然落地,一身衣袍不染尘埃。
他掌心飘悬着银龙,电光不时跳动,几乎无一人敢接近他,更别提触他的霉头。
“怎么了,怎么了!”
“他去的方向是协助会长那儿!”
“是会长大人出事了吗?”
几个人对视一眼,脚步出奇一致的往那边靠,他们不敢造次,只在远处跟着司命。
穿过狭长挂满历代会长画像的走廊,司命在挂有门牌的协理会长门前站定。
正在后面的几人准备看妇人是否会开门之时,司命右手伸出,天赋直接从他掌心蔓延。
电光从门边起,由上到下就像藤蔓缠绕树木,没有声音,没有任何激烈反应,在浓缩到极致的能量下,木质门直接坍塌成灰烬。
而这些灰尘甚至无波动笔直落下,半点没有沾染司命身上穿着的古服。
不远处偷偷观察的几名协会成员心中一惊,这极致强大的天赋控制力他们几乎闻所未闻,同时明白司命必然来者不善,就是不知道背后的原因究竟为何。
他们下意识靠近门边,试图窥视。
在司命手中团团光芒的照应下,隐藏在黑暗中的室内情况一览无余。
在布满室内,血淋淋的皮肉最中间,一个女人正在给孩子喂奶,她脸上充满诡异的慈祥,两片单薄的嘴唇硬生生拉开笑到最大。
看见有人开门,整个上半身猝然抬起。
“司命,又或者我该称呼你为邪神?”
“怎么不说话,城里到处都在传这个消息,他们都说,周也是你最虔诚、最受钟爱的信徒。”
“还是说,你就是个冒牌货,才会不敢应承?”
女人衣服散乱,整个上半身都没有系好,但此刻没有任何人会去垂涎,只因为她胸前全都是斑斑血迹和咬痕,就像被十只狼啃咬过似的一堆烂肉。
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生疼。
这一幕倒映在周也的眼中,他猝然长叹。
他算是再一次认识到,真正的协会高层到底把底层的民众当成什么。
任谁都想不到,被派来成为协助会长的不是妇人,而是她怀中饱受污染的婴孩。
也是,想起借助发给迪木拉的棱镜卡,他在沙盘内听见的两人对话,内心感到一阵不适。
“不要再让我听见他的名字,从你嘴里吐出。”司命仿佛没有看到一地血肉横飞景象,锐利目光直直刺向女人怀中的婴孩。
无需任何言语和动作,一种极其强大让人感到窒息的碾压感袭来,身上的重力像是瞬间增强五倍,压的女人膝盖紧贴地面,当场跪下。
面对这样的劣势,女人不恐惧反而得意的大笑起来。
站在最前面的司命没有什么反应,躲在后面满心好奇的几个协会成员却浑身泛起冷汗来。
以前妇人就是这样笑,叫人浑身泛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女人说话间,胸口处的鲜血粘腻,混合不知何物顺她的大腿缓慢绵长滑落地下,活像刚刚流产“司命,你,都怪你呀,是你没有保护好他。”
这句话无异于触动龙之逆鳞,司命淡漠的神色不复存在,大步迈入室内,满地的血腥泥泞粘到他纯白衣角,伸出手就要击向婴儿。
女人轻巧的一扭,但根本没有逃出司命的攻击范围,她用自己的肩膀代替婴儿承受这一招。
剧烈的痛苦让她下意识的身体颤抖起来,像一只灰鹌鹑在冷雨中。
“你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吗?看起来好像很恐怖吓人,实际上却全都是不安啊。”
“就这么害怕委屈那个黑发的小可怜吗?”
“你的弱点,实在太明显,太好用了。”女人颤抖着,狂笑着,眼泪都飞出“哈哈哈哈!”
“我可以救他,让他恢复正常,但是你能付出什么?”
面对他这挑衅至极的一句话,原本面不改色的男人却沉默,他撇开脸,似乎是不想面对这残酷的现状。
“既然不想被利用,就不应该把偏爱表现的这么明显。”女人怀中的婴孩襁褓扭动,像是在讥讽眼前男人的不成熟。
控制马甲的本体唇角露出一点好笑的意味,幸好司命马甲本身就对情绪的表露不明显,否则这场戏就要演不下去。
“你要什么”良久,一直保持沉默的男子晦涩开口。
“让我猜猜,周也现在应该已经醒了吧?你甚至动用家族给你的权限,将那么大一个典当所召唤出来。”
“结果还是救不回他?”女子语气轻蔑。
“沦落到向我这种根本看不上的家伙低头,心里一定很憋屈吧。”像是要把之前受的气一次性都发泄出来,女子嘴上不停,而显然她对司命的反应十分满意。
这回,他连身体都不再朝向妇人,已经几乎要背过身去。
看来是忍耐到极点。
享受完言语上的快-感,女人随手拉过一把椅子,也不顾残留的渣仔,直接坐到上面,像已经成为这场交易中的主导者。
女人看到司命的拳头已经攥紧,笑着开口:“他作为一介平民,居然知道那件事,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他了,就算有你的庇护又怎么样呢?哪怕这一次我停止侵蚀。”
“不要耽误时间,快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典当所中的一半物资。”
“好。”
这下由于他的爽快,襁褓内婴孩原本欢快蠕动的手都停止活跃,女人脸上松懈一秒,露出极度诧异的神色,随后恢复如常。
她意识到自己索要的筹码轻了,但没关系,她本来就没有付出任何东西,就连所谓的救治也不过是缓兵之计。
可是既然眼前人表现的如此不在意,那她就多拿一些。
她再次开口:“我知道你已经收买够协会里的人心,既然不缺少金钱和物资,那就把对外交易的权限都给我,当然对云天的我可以留给……”
“全都给你。”司命直接打断,神色像应承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再次出乎女子意料,眼前男子直接同意如此庞大的财务支出,甚至原本提到周也使他皱起的眉头都松下,婴孩身体彻底不动。
沉默中,婴孩气愤的从襁褓中挣脱而出,通过天赋接管女人的身体已经不再能表达他此刻的极端情绪。
然后只一眼。
他就被司命身上穿着的精致古服晃花了眼。
天杀的,这男人穿的一件衣服可能就比这贫瘠的清水城一整年的税收还要高,乃至有价无市,这绝对应该被放在云天上的博物馆里。
他胸中不只有被夺取权力的愤怒,更是燃起了嫉妒的烈火,直直指向周也。
凭什么一个最最低贱的黑发平民,却能够有这么多的人帮助,司命、卜月、乃至他所知道的云天上真正能够干涉局势的仲六。
这个哪怕是死到临头都如此幸运的家伙。
女人满是伤口的胸膛急促,喘起气来“我还要周也退出协会,他绝不可以当这个会长!”
闻言面前的男人神色终于被触动,他古井无波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冷笑:“位置当然可以让给你。”
“但是,你能坐稳吗?”
“就算他退出,我们彻底离开清水城,让你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会长,你难道挡得住任何一波的异兽入侵。”
“这……”女人张口结舌,咬牙许久才再次开口“我们各退一步,周也,不,是你还有复生魔女!绝对不可以伸手到我控制的部门内。”
“安保、管理这些随便的部门都给你,所有与财政收益相关全部归我。”
“好。”婴孩的要求却是正中周也下怀。
其他部门,一旦有人事变动都会对整个清水城有不小的影响,他正打算将外城也纳入管辖范围。
唯独财政部门,她不可能变动框架,最多也就是将大量收入揽到自己怀中。
这正是周也最不缺的东西,点数卡和物资只要有惊艳值,他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看着眼前已经志得意满,仿佛想象到未来生活的女人。
仍然在二层小屋内的本体脸上现出一抹不甚明显的趣味,他的圈套已经提前布下,只等猎物一脚踏入。
而他将会鼓足精神,充分欣赏猎物垂死挣扎间的美感。
突然,灌满月能的戒指猛然一热,让周也瞬间从极度满足的情绪中抽离。
他捂住嘴,往常只能起到提醒作用的月能和他体内的污染相冲,松开手,掌心已然沁满污血。
达成共识,两人之间的交易彻底完成,司命左手抬起,凭空伸出一道传送门。
随后他打开一道门缝,将恐怖血腥场面挡在身后。
“司命,咳、我说过我现在好多了,不必为我担心。”
女人站在黑暗中,将周也灰白的脸色、以及他匆忙掩饰掌中鲜血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她挑一眼司命,他也明显看到,却没有追问。
“我知道。”他将这句话说的又轻又温柔“但能快些恢复,更好不是吗?”
随后他背过身,脸上的表情是谁都看出来的臭。
“找件能看得过去的衣服。”他冷冷开口。
“算了。”
司命直接隔空伸手,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披风出现在他手中,扔垃圾一样扔到女人身上,一脚跨回周也所在的房间。
女人接过衣服披到身上,将所有血污掩盖,没有怀疑的穿过门。
纯白空间中塑料小花大喊一声好耶,将扫描到的数据瞬间记到空间内的小本本。
“弄完就快走。”卜月坐在床边,身体紧紧挨着周也,维持着输入月能的模样。
女人怀中抱着孩子,大衣遮挡下却看不出来,她没有靠近周也,而是首先深呼吸,瞬间分辨出她放出的污染被分成了好几份。
“真是好手段,周会长。”她尖利讽刺。
“什么?”坐在轮椅上,正小心用纸巾盖住掌心的周也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用询问的神色看向刚刚走回来的司命。
司命没回应她,似乎不想暴露,只是开口催促:“别干多余的事。”
女人这回没有再搞幺蛾子,张开嘴,一晃眼房间内就有蓝紫色光芒闪烁而起,从周也开始,一股伴随血腥气的能量从他身上抽离,随后是马甲们。
至少数十分钟的功夫,外表可见的污染全部抽离。
“感觉好些吗?”女人皮笑肉不笑看向周也。
“好多了,谢谢您。”周也似乎不知道她是谁,笑容中有点点困惑,但本能的温俭恭良还是让他礼貌道谢。
扫到尤其是卜月脸上难以压抑,当着周也面又无法付诸于行动的愤怒,她嘴边含着一抹难以消下去的笑容,推开传送门又回去。
“现在有两次数据,几乎能够排除随机变量。”塑料小花将这一回通过传送门检测到的天赋数据记录“嗯,倒是和周周的天赋很像啊,就是吧!”
它两只塑料眼睛像看到珍奇动物一样亮晶晶看向婴孩。
是和周周拥有同天赋起点,但最后发展出不同方向的家伙吗?
——————
“啊,你是……”
协助会长办公室内,几个刚刚躲在远处偷看的员工被传送过来的人吓一跳,刚想开口质问,就被女人用极度阴狠的眼神全部都乜斜一遍。
“我就是协助会长,”女人柔和带有弧度的脸本看起来甜美,神色像一块刀疤盖在上面,使得她有几分曾经妇人的刻薄气。
几个成员顿时连连点头,有一个压制着恐惧抬起头询问:“这里需要打扫一下吗?”
“当然,”女人像是听到最白痴的询问“立刻!”
几个人顿时一机灵,倒退着离开室内。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女人从自己的兜中掏出那张司命刚刚给予的认证卡。
她没有观察太久就穿过走廊出门,协会大门处,一位人力车夫立刻迎上来,脸上露出极度谄媚的笑。
“您正式入职完成?好快,需不需要我再送您回去。”这正是来回接送迪木拉两次的那一个车夫。
“我就知道,迪木拉会长这么重视的人,肯定是非常优秀突出的人才,所以刚刚送完他,就赶紧回来接您到协会,刚刚我可连车钱都没要。”
没想到来的时候,还对他十分尊敬满口客气的女人,这时候却用看垃圾和臭虫的眼神随意的略过他,抬手要招马车。
他赶紧拉着自己的人力车挡到前面,脸上显出十分委屈的神色:“你可不能才扒上协会,就忘了过去的旧恩人啊,我以前也没少照顾你生意。”
“是吗?”女人看到他阻拦的动作,终于将他纳入眼中,脸拉下来。
“是啊。”车夫露出一个淫邪的笑容,可惜面前的女子身上穿着一件罩袍,将身躯全部遮住,他最后只能悻悻然的看向女子脚下。
这一看,就注意到她指尖的血污,冷不丁他打个寒战。
“那你带我去,现在最热门的典当所吧。”女人表情毫无波动“知道吗?”
车夫一抹额头冒出来的汗,再也不敢口上花花,扛着自己的小车脚下一个发力就出发。
他身后,迪木拉矮身,他正躲在一颗十分挺拔粗壮的树下,在他面前,是神色木然的丁项。
看到女人离开,迪木拉才又自然的端起贵族架子,咳嗽两声掩饰他方才的尴尬,指着丁项继续道:“我知道你跟那个周也关系还不错。”
“你现在就老实在我手下干活儿,小心的,仔细的给我拍下周也每天做的事情,无论有没有外出,都拍下来。”
“要是被发现了,就说是你自己的主意,你想给大家看看新任会长。”
“千万、千万不能牵扯到我,尤其是协助会长的身上,知道吗?”
“知道。”丁项木然点头,手中是他曾经用来记录过去生活的相机。
第53章 孩子们(1)
艾西娜翻动着桌面上已经阅读好几页的书籍。
她没想到,周也在小书柜里放的几乎都是之前在协会中,她不被允许查看的古文献资料。
凭借她对这些古籍的了解,很快一本翻阅完毕,她伸手就从书柜上拿下另外一本。
这一本的质感奇特,从封面开始就是艾西娜看不懂的文字,她怀着好奇心打开,第一眼就被里面复杂的字体给弄得心神眩晕。
“好吧,看来这本有些难度,”艾西娜扶一扶眼镜,右手用来画线的铅笔在草稿本上下意识打滑,擦出一道浅浅的炭灰痕迹。
端详着这些文字,试图找到他们的来源,但始终不得其法,艾西娜有些颓败,铅笔动的越发急躁。
正巧周也推着轮椅靠近,艾西娜吓得立刻就要站起来,她快速将书本合上,脸上满是抱歉的神色:“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有些好奇,才会翻开。”
“没有让您感到困扰吧?”
她担心着周也依旧泛着惨白的脸色,不想再给他增加一丝负担。
“没关系,”周也的双眼扫过那写着《再造世界》的封面“尽管拿去看吧,但不是现在,因为我们要出发去协会了。”
“好。”艾西娜点头,将桌上的书和笔都匆忙收到文件夹里跟上。
一行人乘坐马车很快到达协会,这里的空气一如往常的弥漫着一股浪费到让人习以为常的名木熏香味。
打开三楼最大会议室的门,周也坐到主位,迪木拉在左侧,婴孩被女人抱在怀中,坐在右侧。
今天的会议格外流畅,连坐在会议桌上的协会成员都有些诧异,因为凡会长提出来的意见,几乎没有任何人反对,就连稍有意见的是针对措辞。
“那么关于构建可改变大小防护天幕的决策就这么定下。”艾西娜将表决过的一沓文件在桌上敛合,随后盖下印章。
“还是不错的,这防护罩可大可小,到时候如果有异兽入侵,不仅能够保护内城区,外城区也可以被纳入范围内。”
“而如果能量不够的时候,就只放置在协会区域,”一位小姐打开扇子捂住脸“平常都应该只负责内城吧?”
“要我说呀,这就是浪费能源,但是谁叫咱们会长喜欢呢,就认了吧。”
几个贵族成员小声的交流,没有阻止最终定论的落下。
一项项决议通过。
顶着天一学子头衔的新贵们随着确定以极快的速度上位,他们向自己的学长以及现在的上司致意,随后一派自然的开始处理汇报手头的事物。
他们将会确保以周也为中心的意志成功落地。
“那我们的治安部门现在由谁负责?还是艾西娜?我想她的实力有些不够吧。”女人的眉毛高挑,原本杏仁般圆润的眼睛露出大段眼白,从下方看人。
“关于这件事情不用担心,我准备让司命承担治安部门的工作。”
“那还有去其他城市会议呢,这个也需要会长的全权到场。”迪木拉与女人对视一眼。
“我去吧,”卜月站出来,她方才一直沉默站在周也身后“他大病初愈,不宜走动,想必——我们的协助会长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
“当然,有大名鼎鼎的复生魔女在,想必他们不会妄动。”迪木拉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呵,”卜月没有再答话,一声轻蔑的浅笑,让迪木拉脸上的笑收回,自讨没趣的摸摸下巴。
周也坐在首位咳嗽起来,像是依旧身体不适,强撑着参加会议,身后的诺往他的杯子里又加一小勺糖浆。
这些都被坐在他身旁女人看到,状似不经意地将怀中的婴孩襁褓松开一些。
“谢谢,诺。”周也端起杯子抿吸一口,胸前挂着的钥匙在晃动中发出些微闪光,让身旁的婴孩越发嫉妒。
她昨天已去过典当所,那里面与其说是一家店铺,倒不如说是某种类似博物馆的场所,仅仅外面就有太多他没有见过的远古药用生物。
各种奇珍异宝以及珍惜矿物在那里几乎可以说不值一提。
而这一切,只要周也想要就能随意支取,而他什么也不用付出,太轻松。
时间越久,嫉妒就像被深深掩埋在地下的烂果,没有酿出美酒,而是酝酿出了有毒的瘴气。
一旦挖开上面掩埋的泥土,就会瞬间爆发出来择人而吞噬。
没有从正面交流中获得上风,会议结束女人拉着迪木拉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她在日历边手指点点,似乎是在数日子。
“等不及了,我自己动手吧,我自己动手”
艾西娜这回没有跟随周也,目送他们从走廊离开,她转身进入藏书阁。
从背包里,她掏出那几本古文文献,一张便签本掉出来,熟悉的颜色让她瞬间想起这是早餐时,被她急躁之间夹带进去的。
应该是会长的,她这样想。
将便签从地上拾起,上面被铅笔涂抹的地方显现出有写字的刻痕,不需要加深已经非常清晰。
这文字简直就和神秘古籍里面的一模一样,她忍不住重新抽一张纸,模仿着文字的走向,歪歪扭扭将其写了下来。
一位在藏书阁里工作的职员走来,看着她写下文字,非常高兴的说:“你也对考古文字感兴趣?”
“你这一种可能是邪-神统治时期流传下来的特殊文字,我整理有一些,拿给你看看。”
艾西娜没好意思提自己就是通过文书工作进入协会的,从他手中接过资料,一个一个的查找起这些文字符号象征的内容。
很快一行破碎、不明其义的文字被翻译出来。
“长着翅膀的无上主宰、永恒孕育者、依恋、永远。”男人念出。
几个简单的文字却听得她浑身恶寒,尤其是当最后一个字“semper(永远)”被翻译出来的时候,她觉得反胃到极点,像恐惧顺她的胃部蔓延而上。
站在她身边的藏书阁职员十分惊讶的看着这一行字。
“这应该是某种邪神的献祭词,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的?”这职员瞪大眼睛,口气中有质问,似乎她说出一个不对,就会瞬间检举。
“从这书上看到的,我觉得这几个文字图形好看,所以摘抄到了一起。”
“你没在开玩笑吧?”
“当然了,邪-神早已经死了,不是吗!”艾西娜捂嘴偷笑,表现的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反问:“你这么害怕邪神还研究文字啊?”
“呃……”男子被艾西娜问的无地自容,挠挠头,丢下一句那你继续看就落荒而逃。
看着他关上门离开的身影,艾西娜的手扶住桌面,这时情绪才从她的骨头里涌出来,她将那张刚刚被飞速藏到书下的便签纸原件抽出。
会长、先祖、司命,到底在研究什么呢,为什么会涉及这个?
还有那天大喊着不要将周也炼制成皮囊的路易莎,似乎就连那个孩子都知道的比自己多,她还能信任大家吗。
她一时心乱如麻。
屋外一阵闹铃响动打断她的思绪,抬头朝大钟一看,已经是下午,她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废寝忘食,中饭都没吃一直研究到现在,但事实如此。
她只好收拾书本,背上公文包就朝路易莎的学校去。
刚刚放学的校门口十分吵闹,每个孩子身边都围着不少小伙伴,尤其以路易莎身边围着的孩子最多。
每个孩子都争先恐后的与路易莎搭话,想要争取路易莎的注意力,即使被撇过头去也不嫌烦。
“路易莎,今天你朋友不在吗?”艾西娜赶紧跑过来,将路易莎从一群同学中拯救出来。
“嗯,”路易莎依旧是沉静的模样,但能从语气中听出心情并不明媚。
“应该只是有事吧,对了,你有给她带之前说过的礼物吗?”
“没有,”提起这个路易莎语气更是沉了下去,提着袋子的手都攥紧几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卜月大人说。”
“什么?”
“她想要卜月大人用过的东西,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说过,她只是有点崇拜……”
“什么嘛?这要求一点都不难,你之前就在为这个苦恼?我身上就有。”艾西娜带着些愁意的嘴角上扬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包糖果递给路易莎。
“这是之前我和先祖一起外出时,她给我买的,你把这个给她就好。”
“太好了!”路易莎脸上扬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第一次主动牵起艾西娜的手心“谢谢你,艾西娜姐姐。”
一向恪守礼节,表现十分成熟的路易莎在路上兴奋的奔跑起来。
昨天刚刚下了雨,地面上还有一些水坑,她时不时的奔跑在上面,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小水坑上面倒映出的不止有荡漾的水花,同时还有一个隐藏在树后的身影。
丁项正捧着他的相机,将一张又一张照片记录下来,正要继续拍照,他的相机右上角突然显示内存已满。
他愣了一下,转身靠到树后,将相机切换到存储空间。
他记得他已经好久没有打开过这台相机,里面应该什么都没有才对。
片刻时间不到,一张张照片和视频呈现在眼前,他原本麻木的神情中骤然增添更多名为痛苦的东西。
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一周前拍下,拍摄者的视角低矮明显,是孩子们拍的。
那镜头从窗户边延伸出来,在最中间是抱着孩子们衣服的他,那时他正准备去洗完这些衣服。
以及在厨房切着肉块准备煮饭的他,在右下角还有一个满眼期待几乎要流口水的孩子。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蜷缩在画面角落里的孩子,却不小心误触到摄像区,一段视频自动开始播放。
画面昏暗无比,显然是在夜晚拍摄,一片像素点中,一根蜡烛缓缓入镜,在蜡烛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孩子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出场,是带着黄色帽的团子。
他捧着这根单薄的蜡烛,小心翼翼的推开一扇门,里面赫然露出一张正在沉睡的脸,这是他自己。
“Happy birthday~Happy birthday~Happy birthday to you~”
两个孩子稚嫩的声音从他老旧的相机中传来,显出一种失真而跑调的古早味道,像不是隔开一周,而是一年、两年。
但是即使这样吵闹,躺在床上的他也没有醒来。
团子继续唱一会,察觉到丁项没有反应,困惑的看向镜头,最终没有选择再做什么,而是与镜头后的那个孩子一起,吹熄了蜡烛。
伴随着门关上的吱呀一声,他听见黑暗中,其中一个孩子说:“叔叔太累了,我们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吧。”
他狠狠一锤砸向背后靠的树,但最终落到地面的只有昨天落雨,残留的露珠。
第54章 孩子们(2)
“再挪一些木材到这里来。”
“这里也需要搭手!”
经过和一众协会成员的商议,周也从协会的中心区划分出一片空间给防护天幕,此刻工人和协会成员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基础地基。
抱婴女人揽下中心地段所有采购以及人事相关的工作,完全没有让周也参与,只是象征性的从他那边取走一些必要的物资。
二楼办公室内,她扫视一眼下方,确定没有其他周也系成员后,就施施然走到工地中。
她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目的侍从,俱是背着厚重的背包,每个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一股浓重的草药气息。
“往每个搅拌机都撒一些。”
“是。”
随着女人的一声令下,侍从们在施工人员不解的目光中,将背包里装着的东西倾泻而下,原来是碾碎成渣滓的草渣。
“大人,这是做什么用的?”
女人哄着怀中孩子笑呵呵,负责监工的队长想趁此机会恭维一番。
女人也他一眼,从他脚踩的鞋子到身上衣服划过,脸上露出一个颇为微妙笑容,没有答话。
男子发窘摸了摸自己的手,上面沾满工地施工溅射来的泥点子,他没再说话。
没有人敢上来打扰。
两大包泛着怪味的草料很快被搅拌机混合进泥浆里,女人半蹲下,手中开始蔓延出粘稠的血气,这血气一接触泥浆就像被某种东西阻隔,完全无法施展。
感知到目的达成,女人示意两个侍从跟上,施施然又回到协会中。
她穿过大门时,正好碰到诺推着周也,他们才结束小会。
女人扯出一个恭敬的笑容向周也问好。
周也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笑意中蕴藏的恶意,也回她一个温和的笑容。
她怀中的婴孩隔着襁褓都发出了嘻嘻笑声。
“啊呀,他好像很喜欢您呢!”女人的神色真诚,似乎在她的意识中,怀中真是自己年幼的孩子,此刻满心欢喜。
时而阴狠时而甜美的她,让跟在周也身后的协会成员都感到一阵恶寒。
“司命还不去外城巡逻嘛,我们的会长大人,现在可是把安保范围扩大十倍不止呢。”
司命不为她的挑衅所动,只是淡淡回答:“正要去。”
“那我就祝您路途安康。”女人脸上的笑意收敛,变得平淡起来“卜月不在,是已经……”
“嗯,我们还有事,就先不打扰您回去了。”周也不欲再与她多说,正巧马车停在面前,几人迅速分散离开。
司命将本体抱到马车里,诺将轮椅放到车架后方,他们合力协作,不忘从车兜里掏出柔软丝绒垫,在将本体放下去之前铺上。
搂着本体的头,司命将自己的手垫在他背后墙壁,扶他半撑坐到车厢内。
本体往后靠坐,却被一旁的司命拦住,银色的发丝垂落他的耳畔,蹭的本体有点痒痒的,抬手拦住他下巴:“别靠那么近”
两人视线接触,莫名的笑开。
泥浆车依旧在搅拌放有草渣的原料,司命异色的瞳孔看向马车外,将外面场景一清二楚。
“这味道,是魔女草?”诺开口。
“是非常熟悉的味道呢。”周也点点头。
“诺能保护好你吗?”司命收回视线“我可以再多留一些能量给他。”
“不用,”诺紧挨本体肩头,将整个下半张脸都贴近到他的肌肤上,静静感受属于血肉之躯的那份体温“他给我的已经很多,有点、难耐。”
说这话时,原本隐藏在他肌肤之下的炼金纹路隐隐亮起,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在他身体内运转,一份属于惊艳值,一份则是已经转化的纯粹能量。
“好。”
几人没有继续交谈,很快抵达目的地。下车时,一道隐秘的光从草丛里亮起,周也没有动,诺稍一转身扫视,竟然是丁项。
他整个身子蜷缩在草丛里,肌肉紧绷,呼吸急促。
诺回看本体,询问是否要有所行动。
周也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丁项身上具体发生什么,但能看到他左脚打着绷带,像是被人狠狠揍一顿的样子。
丁项算是来到清水城,第一个向自己释放善意的人,起冲突的原因也不过是几个品行不端的兔崽子,周也不打算为难他。
“学长、哦不,会长,您来啦!”周也一行人停下的位置,正是有待建造的第二层围墙旁边,一个少女看他们过来,赶紧扶扶头上的安全帽快步跑来。
她的眼里似乎完全没诺和司命,上来就接手了周也的轮椅把手,自己尽心尽力的推起来。
“我带您去看看这两天建立的地基。”她动作很快,一溜烟的小跑,将马甲晾在原地。
司命的视线从走远的本体和少女身上收回,下一秒一道闪电腾空而起,直冲外城更远处。
送本体到这里已经耽误时间,他该去巡视全城,完成安排的任务。
诺转身追上本体,也不冒进,保持五步的距离跟在后面。
“学长,你看这一排的地基已经建好,我们的计划是在三到五天之内把更外层的砖墙砌起来。”
“统筹这一块的事务交给你我才放心,佩尔。你在学校时就是负责这些的,从那时起就非常优秀,现在还有点超出我的意料呢。”
“嘿嘿,还有吗?”少女丝毫不脸红,手上的动作却更加用心,推的平稳。
“还有……”
“开玩笑的啦!学长每次都这么认真,我好像变成骗你的坏人了。”
两人说笑间,逐渐从外区进入核心区域,这里的工人正在做间隔区分,一层一层的留着空隙,以便天赋的注入。
少女快步接过其中一个工头手里的文件,翻阅几页后一一给周也汇报。
“我们对原本内城墙的结构进行解析,发现城墙建立的空距与海底声波震动的孔率相符。”
“每当有异兽袭击的时候,内城墙的结构就会在声波的影响下更加坚固,抗受40%攻击增幅。”
“寸头他们对这个结构进行了一些改良,使之不仅能够承受更强的攻击,同时也能在有天赋者作战的时候,输入天赋因子巩固城墙,更好的保护普通人。”
“关于不同天赋因子的互斥怎么解决?”
“安保设置在最下层,整体结构的传输对天赋因子有类似于提纯的作用,当到达最上层的时候,能减少80%以上相冲天赋损耗。”
少女一边说着,又接过一位工头的文件查看,在确认无误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总体利用率不高,但我们已经尽力。”少女说着语气有些沉寂“还记得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利用率没有达到95%以上,都不能通过检测。”
“没想到现在,真到做的时候发现能有80%都不错。”
“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原本城墙的稳固程度也只增加40%而已,等做完,不让你们的辛苦白费,我给大家分配管辖区域。”
“那就太好了,谢谢学长,哦不,会长!”
注意到在陪自己的期间,少女身边已经来回好几波工作人员,周也打发她去做自己的事情,说随便逛逛。
少女点点头,看得出她确实忙碌,连刚刚签字用的笔都丢在桌上,没来得及拿走,就赶回最初在的工地位置。
把初具雏形的场地,以及工人来回穿行的画面纳入眼中,周也脸上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从核心出发,一直向外延伸,每个板块区分管辖员,做到最基础的底层责任制度。
那么想必贵族对平民的影响会消减到最大,最后所谓的平民贵族,除去资本,也就再无区别。
他用手支撑着头,微微松懈脸上的完美微笑,唇角自然下沉,恍然间有了几份冷淡气息。
在人声鼎沸的工地间穿行,周也意外注意到一名身上带着邪教徽章的信徒。
随着这一个信徒被发现,更多的带有徽章,只是不甚明显的信徒从人群中凸显出来。
“他们是……”周也有些困惑。
诺想了想,弯腰侧身靠近本体轻轻说道:“应该是冲着司命来的。”
“如此虔诚吗?”将他们来回穿行的样子看在眼中,周也有些失神,他用手勾了勾诺的衣带,趁他凑近,试图拉住他耳廓边宝石形状的抑制器。
“别碰”诺猛得抓住本体的手,一丝无法抑制能量的痛苦从他脸上溢出来。
“很难受吗?”诺此刻没有对本体开放感知,所以周也几乎无法共情,只是睁大眼睛看回诺。
在这种眼光中待的时间越久,诺就越发难以开口,最终他说:“没有。”
白桦树下银杏随风一簇簇的飘落,又随风卷起一阵逆行而上的叶舞,周围是勤恳忙碌的人群,每个人都像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唯独他们两人安静的矗立在树下。
坐着轮椅,神色温柔缱绻的黑发青年,与身躯庞大,周身遍布炼金纹路的可怖傀儡不远处,一道微光亮起。
破旧相机镜头里,青年真挚抬头,看向炼金怪物的神色如同要将他永远纳入眼中。
时间在此停滞片刻,少年原本放在轮椅上的手抬起,轻抚眼前“怪物”的脸庞。
一举一动没有丝毫胆怯,他不在意眼前人是不是随时会暴起伤人的可怖傀儡,只专注于描摹他因痛苦而深深压抑的眉头。
“打开共感吧。”他说着不为旁人所见的密语,但可想而知的是那温柔而又熨帖。
怪物笑起来,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再倾听青年的耳语。
他身上带着的抑制器随动作发出一阵碰撞产生的清脆音响。
他是危险而温驯的野兽,只为眼前的青年低头。
落日的余晖下,一场伴随着晴光的雨猝不及防连成一片,原本运输着石料的工人大骂一声,他没法丢下手中的东西,只好顶着雨奋力往前方推。
其余手里没活的则飞速的跑到屋檐下站定,有些晦气的看着老天。
诺飞速的从轮椅架旁边取下雨伞撑开,他推着本体回马车上。
天色依然明媚,但掩藏在其下的雨丝却无孔不入,雨伞只有一面,从旁吹来的雨渗透到轮椅边,形成一片湿哒哒的水渍。
“快些回去吧。”周也的半个肩膀都落在雨中,诺更是浑身都淋湿。
路易莎还坐在校门口,她伸出小手,去接从屋檐上滴下来的雨珠。
今天艾西娜来的比平常晚,她和贝儿站在学校门墙边已经许久,一摊又一摊水洼在大理石地面上聚集。
“艾西娜还没有来接你。”高领的蕾丝衬衣以及过脚踝的长裙,贝儿今天穿的依旧精致华丽,与其他同学轻便的衣装格格不入。
“可能还需要再等一会儿,你先回家吧,你家车夫早就来接你不是吗?”
“可是你还没……”贝儿有些不开心的压下唇角,两人就这么犟了一会儿,突然贝儿抬起头,像想到绝佳的主意“要不你今天到我家来玩吧?只需要小心一点就可以啦。”
“什么?”
“我们留一封信给老师,到时候让艾西娜来我家接你,而且说不定,你可以在我家留宿呢!”
“可以吗?”路易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类的事情,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在贝儿期盼的眼神中牵上她的手。
留下一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信件后,两人一起打开贝儿马车的门。
才刚一坐上车,贝儿就直接将手里提着的书包扔到马车边,带着路易莎跳到柔软的车垫上。
这车垫用料显贵,但边角有些脏污,或许是给孩童用的缘故。
“跟周也哥哥坐的马车差不多厚度。”路易莎评价道。
“那我岂不是跟会长大人坐的马车差不多?!”贝儿开心的笑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包糖果,里面还有许多,看得出十分珍惜,现在却大方的递给路易莎。
“这是送给你的,我不吃。”路易莎有些不好意思的拒绝。
“既然是你送给我的,那我现在要给你吃,你吃不吃?”贝儿从糖袋里掏出一枚,直接递到路易莎的嘴边。
没听过这么强词夺理的说法,路易莎没办法,含下一颗在嘴里。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马车在一座略显衰败的宏大洋楼前停下。
门口没有仆人迎接,小女孩熟练的从马车边上掏出一把硕大洋伞,一边拎着书包,一边喊路易莎下车。
从出发到现在没有淋湿的两个孩子在这一小段路狼狈不已,车夫也没有帮忙,在确定她们下车后就离开。
等到两人正式进入屋子内部,路易莎感觉自己的鞋已经在水里泡两个来回,户外地毯上留下她们两人穿行的水渍。
与外面上算整洁的绿植相比,室内就邋遢许多,地面上的灰像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人擦洗,窗户边蜘蛛在随着雨滴跳动。
客厅里坐着一对面色萎靡的夫妻,他们相视而坐,中间茶几上摆有的烟灰缸中已经堆起厚厚烟蒂。
旁边是一沓又一沓批盖红字的账单。
两人都抽烟,手上各自垂夹一枚烟头,听见声音头也不回,女人喊一声贝儿,就当做打过招呼。
贝儿熟练的回应,没有将路易莎介绍给他们,而是拉着她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房间相比于外面的走廊来说极小极小,各种书和衣服堆积在同一边,门更是因为她们两个放下的书包,几乎没办法合上,留一整条门缝大开。
即使坐在床头,依旧能听见从客厅传来两人吸烟吐气的声音。
路易莎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朋友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她不想让贝儿难堪,于是在贝儿从层层叠叠的东西中翻找出两个有些压瘪在一起的小蛋糕时,她尽力扯出了最大的笑容。
“好可爱,我很喜欢。”
“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再去拿两壶茶来。”贝儿将纸杯蛋糕放到桌上,她贴心的抽出一张纸擦了擦用来放蛋糕的盘子——在蛋糕已经放上去之后。
“我陪你一起去吗?”路易莎追到门边,贝儿却摇摇头示意她就在旁边等。
比贝儿远去的脚步声,传来更加明显的是客厅里响起的电话铃音,一些模糊的词汇,一个一个跳进路易莎的耳朵里。
周也、会长、防护天幕,这些词听的路易莎心惊胆战,她原本只是站在门边,现在却下意识的放轻脚步,朝客厅大门后面走去。
“我们凭什么和你合作?罗德,我希望你冷静一点,现在会长已经……“”
“我的意思是……我听说你家孩子,和那个被寄养在周也身边的女生关系不错。”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永远都不会把我的孩子当成筹码!”
“你非要和一个刚刚失去儿子的父亲这么说话吗,我可是为你的经济情况着想,才在那么多名片里找出出你的号码。”
路易莎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捏紧自己的手心,小心翼翼控制住呼吸,越发靠近客厅。
“你们甚至不需要付出什么,只需要给我一点点周也身边……”
“你们想利用防护天幕制造禁锢法阵?那是用活物祭祀的邪-神法门啊!”
“你先听我说完,那个法阵确实是用活物祭祀,但我们并不需要长久的封印,只需要那么短短的五分钟就够,所以你需要付出的只是一些相关的物品。”
“你只要随便的问上你女儿几句,从她那里拿一两件物品就好。”
“也不是不行,但……钱怎么算?”
“你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酬劳,你知道的,我的孩子已经死于那几个该死的家伙,周也、司命”两人都有一刻的沉默。
“我庞大的财产根本无人继承,你想要什么,只要从我这个可怜的老父亲手里拿走就行。”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恳切而又泛着哀愁,从调子就透露着一阵死气沉沉。
“好吧。”接起电话的男人尽力克制喜悦,装作感同身受挂断电话,却还是在尾音泄露真正的情绪。
彻底断线的回声响起,男人猛的抱住女人,两人欣喜的又蹦又跳,眼泪都快要流下来。
十几秒过后又很快平复,他大叫一声:“贝儿!”
在走廊旁边茶水间沏茶的小女孩明显听到他的声音,随着挪开板凳的吱呀声声,她费力的推开门。
贝儿左手盘子里放着两个茶杯,看见路易莎在外面,她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只是用手比一个小声的手型。
她将手里端着的盘子塞到路易莎手中,就自己推门而入。
“爸爸,我在这儿呢”她语调软和,是路易莎从没听过的讨好。
回应她的却并不是路易莎想象中关切的声音,而是男人的咒骂:“小婊-子,还穿着这一身衣服呢?”
“这已经是去年的秋衣款式,你是想把我们家破产的事情宣扬的全世界都知道吗?”
“我没有。”在一个高大成年男性的面前,贝儿的身影是那么弱小。
客厅中琉璃做的灯盏华丽而奢靡,将独自站在门边瑟瑟发抖的贝儿照成了一只老鼠。
“那就赶紧脱掉,给我换成夏装。”
“呃,爸爸,我们今年还没有……”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回荡在室内,男人似乎被事实弄得抓狂,而旁边的女子则沉默不语的得坐在沙发上紧紧的捂住自己,手中的烟把实木桌子烫出一圈黑边。
“都是你的错,每个人都去外城里玩,怎么偏偏你就活下来了?”
“他们不敢去针对那几个天赋者就跑来针对我们,你知道吗,小-婊-子,你不知道,贱-人!,别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但凡有点脑子的家伙都知道不该自己独自活下来。”
“之前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回家就谢-罪-自-杀,没有给她家招惹一点祸事,你呢?”
“你和你妈妈真是一贯的该死!”
他骂的兴起,伸出手就拎着贝儿的衣领子把她死死拽起,这时沉寂的女人终于伸出手阻挠:“贝儿就只剩下几件看得过去的衣服,别再扯坏了。”
男人用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狠狠瞪女人,她丝毫不让,男人这才松开抓着小女孩领子的手。
女人紧紧抱住刚刚无法呼吸的贝儿,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
“没事的,贝儿,妈妈在这里。”
贝儿此时仿佛惊魂未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大喘着气。
“那你自己去跟罗德那边交代吧。”男人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甩门回卧室。
女人安慰着贝儿,一边口头上询问:“和那个女孩关系那么好你有拿到过关于卜月的什么物品吗?”
贝儿还在失神中:“我,我不知道。”
“撒谎!”方才还将女儿温柔抱在怀里的女人瞬间变脸“你有!你有!”
一声比一声高,终于吓的贝儿将兜里的糖果拿出:“这是,路易莎给我的,是卜月大人买的糖。”
女人两眼大大睁开,她没想到需要的东西来的如此轻易,她将糖果接过放到腰包里,再次紧紧拥抱女儿。
等贝儿的呼吸恢复,她想抱起女儿送她回的卧室,被回神的贝儿拒绝。
“妈妈,我自己回去吧。”
她从女人的怀抱中挣脱,半退出客厅,放在背后的手疯狂指向自己的房间。
路易莎赶快回身。
“为什么,贝儿,是妈妈对不起你,但是”
“您要卜月大人的东西做什么?”
贝儿却问出女人无法回答的问题,她几次张嘴,注意到贝儿身后角落里有个微小的身影在晃动,原本已经迈出的步伐收回,长叹一口气,她没有再探寻。
等女儿瘦小的身影离开客厅,她才接起一直在响的电话。
对面传出来的却是一个音色清亮的女声:“你好,我是艾西娜,路易莎是在您家拜访吗?我能不能……”
“她没在,你打错了。”不等听完她的话,女人迅速把电话挂上,回头朝卧室的方向警惕看一眼,发现没有一丝动作才松一口气。
没有犹豫,她重播刚才联系过的号码,对面秒接。
“这么快重新打我的电话,是有什么变动?”
女人猛的咽一下口水,她感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已经拿到你要的东西了。”
“是吗?”对面男人平淡的音调猛然升高,就像一只鳄鱼张大锋利血腥的嘴巴,将要择人而噬。
与女人紧张的状态不同,男子在这一刻放松到极点,他左边是刚刚接起的连线,而右手边则是另外一通正在通话中的电话。
“看来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啊。”迪木拉的声音顺着电话传过去。
迪木拉身处的位置,正是刚才周也所在施工场所旁,此时这里已经恢复工作,一股雨后的潮湿弥漫在空气中。
不仅仅是在与电话中的男子沟通,迪木拉面前站着的黑眼圈青年显然也清晰听见这个消息,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你不用考虑太多,反正目的只是拯救你的学长罢了。”
“从那几个天赋者手中。”说到这里,迪木拉像是对自己所说的话都感到无比荒谬,嘴角下意识的上扬,意识到这一点,他掩饰性的转身,看向身旁的草丛。
黑眼圈的青年却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神愈发坚定,他终于放松紧咬的牙关,点头说道:“那不用牵扯到我背后的协会,我愿意与你交易。”
“你把那几个天赋者引走,炼金傀儡由我解决,到时候你当会长还是什么的,我都无所谓,只要让我带走学长就好。”
“当然,你只有这一个小小心愿,我一定会满足你。”
“你最好别想着算计我。”黑眼圈青年带上兜帽就要转身离开。
被他落在后面的迪木拉皮笑肉不笑招招手:“再见,我可爱的小罗尼”
他面前的草丛里缓缓走出一个瘸腿的男人,正是丁项,拖着那条打满发黄绷带的腿,他将相机递给迪木拉翻阅。
第55章 孩子们(3)
“路易莎,真抱歉让你看到这些。”贝儿将门口堆放着的一堆衣物挪开,费力的反锁上门。
“没关系,”路易莎按下心中的不安,打算吃完糕点就告辞回家,快些告知周也哥哥他们这个消息。
她帮贝儿将胸口弄皱的领子折叠整齐,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她掩藏在华美衣装下新旧交叠的伤疤。
贝儿抬头看路易莎,她年纪比路易莎小一些,身量也小一点,在暖黄色的室内灯下,路易莎几乎能看到她脸庞淡淡发光的绒毛。
“还是个小孩子呢。”路易莎顺着她刘海一直摸到脸颊边,捏了捏圆乎乎的婴儿肥,将她领子处的最后一颗纽扣按紧。
“我才不是小孩子,再次重申,我已经觉醒天赋啦。”贝儿的难过像只存在一瞬间,她将餐盘里的杯子递给路易莎,自己坐到床的另外一边。
“是很厉害的天赋哦,你想不想知道啊?”
“是吗,能有多厉害?”路易莎小心的从餐盘里捧起一枚已经褶皱的蛋糕,眼尖的注意到纸杯边缘的灰尘,没有在意,她大口咬下。
“嗯……”贝儿在自己的词汇库里努力翻找词汇,突然双眼落到窗外的雨上,像是找到最终宝典一样笑起来,险些把拜在被子上的餐盘打翻。
“非常非常厉害,我说能够让这场大雨停止,你信不信呀?”
“让大雨停止?”路易莎在自己知道的天赋里面寻找相关内容“是时间停止?是控水?是隔空控制?“
1”都不是,路易莎你也太笨了吧,哈哈哈,我看你怎么猜都猜不到,放弃吧。”
气氛一时活跃起来,随着两个女孩小声的交谈,茶壶里的水很快见底。
两道声音在房间内愉快的交流着,一来一回,恰如站在门外的女人,行走间步伐也是一来一回。
面前是女儿装饰有细碎雏菊的小门,背后是丈夫紧紧关上的卧室大门,客厅分明宽敞,可投来的灯光却让她感到胸腔破碎,已经无法再拼凑呼吸。
每喘息一次,就有几片碎玻璃扎的更深。
女儿的卧室里确实藏着另外一个孩子。
她试图说服自己那孩子没有听到刚才客厅里发生的交谈,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另外一个声音越发占据上风。
她不能拿整个家族的未来来赌,但是——女人绝望而又哀愁的眼神顺着天花板向下滴落的雨水滚落。
难道家族的未来不正是自己的孩子,不正是贝儿吗?
为什么要以伤害贝儿的形式来延续家族的未来,那样的未来真的能够长久吗?
“蠢女人,你待在那干什么呢。”
女人猛然回身,却是卧室的大门敞开,她的丈夫穿戴整齐,在沙发边穿鞋。
“你,你是要出门吗?”女人整个身子死死的压在女儿卧室的门上。
“我们一起出门,去罗德那里,他刚刚给我发的短信,”男人下压因为许久未洗泛着油腻的黑色礼帽“拿到东西你怎么不跟我说?”
“哦,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女人紧绷的姿态逐渐放松下来“那我去换身礼服。“”不用,你就穿上那件小羊皮的外套,今天天气冷,大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好。”女人拉着丈夫的手将他引离客厅,在门栏边轻轻踮起脚尖帮他整理打的有些束缚过紧的领带。
“你好久没这么贴心了,亲爱的。”男人在她熨帖的伺候下发出一声感叹。
“以后你天天都能见到如此贴心的我,”女人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毕竟以后我们会经常出门游玩,对吗?”
“哈哈哈,当然!”男人一把搂过自己的妻子大亲一口,又将她推回客厅“快把外套穿上,我们赶紧过去。”
女人没再推辞,只是走回房间时,担忧的目光不受控制朝客厅另外一边停留一秒。
女人尽量快速的换上外套,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没耐性的家伙,稍微整理一下上面的褶皱后披上。
女人再出来时,她的丈夫已经站到门口。
她一眼就注意到入户地毯上两道尺码完全不同的脚印,原本放松的呼吸瞬间提高,但此时再掩盖已经来不及。
而顺着妻子的视线,男子也很快发现这两道水渍淋淋的脚印。
他盯着这两道区别再明显不过的痕迹,先是疑惑,随后额头肌肉骤然下压,愤怒的双眼投向身旁的妻子。
“瞧瞧你教养的好女儿。”
“跟她说过多少次,不要让外面那些平民到我们家的门沿下面躲雨,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看看,”他蹲下来指着那道较长一点的脚印“这次终于给我找到证据吧!待会儿回来,我得好好的再教训她一顿。”
“都随你,”女人五味陈杂,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无奈“我们今天晚上还不一定能回来呢,那边说不定会开一场晚宴。”
“也是,那就明天再教训她。”男人恶狠狠。
天空中传来微弱的轰鸣,仿佛是远处有什么存在正低沉咆哮,这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密集,伴随黑色的乌云从遥远的天际滚滚而来,暴雨骤然降临。
此时街道的阶级愈发分明,平常坐着人力车还能勉强维持体面的家伙们,现在和平民一样,会被乘坐马车的贵族们溅的满身是水。
“哈哈哈,你看那个蠢家伙,都不知道避开的吗?!”男人取下自己头上那枚泛着油光的礼帽捂住脸,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身旁的女人勉强陪笑。
艾西娜被疾驰而过马车溅的浑身是水,差点忍不住涵养要使用天赋让可恶的贵族吃点教训,但想到自己着急的事情还是收住气。
她再次往公共电话亭里扔进一张点数卡,通过圆形拨号键圈出卜月的电话号码,两声回响之后,对面接听。
或许是天气的缘故,通话的质量受到些许的影响,卜月完全听不清楚艾西娜在说些什么。
到最后艾西娜急躁的像个疯女人一样,一边扯着自己还在往下滴水的红发,一边抓狂的喊叫起来。
“我说,路易莎被人接走了,但我联系不上她留的地址!您能不能回来一趟?我想借助您的能力问问火焰!”
电话对面起先是一阵空白的沉默,十几秒后才像讯息终于传到一般传来回复“我暂时走不开,这里有一堆烦人的老家伙。”
卜月回头,她身边是数十个眉目花白的老式贵族,正一个一个的举着自己手中的文件要质询她的意思。
要是知道代替本体出来开会这么麻烦,她就不来了,可惜坐到这已经没法立刻回去。
“别着急,你可以先去找司命,定位罗盘在他那里。”她说完这一句就挂断电话。
“好,我知道了。”对着已经挂断的盲音,艾西娜有些落寞的把电话挂回亭子里。
此刻外面的天色越发狂暴,只是短短两分钟过去,恍若跨域一整个世纪,原本纯白软绵的云朵像是层叠的岩冰一样从天上垂下来,近乎要压垮每个人的肩膀。
在这个马上要进入炎热天气的夏天,连空气都变得寒冷,原本只是流淌在脚下的雨水逐渐汇聚起来,宛如一条延伸的冻河。
腿才刚刚伸出,就像伸进打开的冰窟地窖,但艾西娜只是犹豫一秒,就无视严寒继续躺着水往前行去。
随着她的前进,路上汇集的水已经分不清是天上落下的雨滴还是海水,混着泥的水面看不清任何东西,艾西娜感觉到自己麻木的腿被某物划开一道口,此刻刺痛不已。
她试探着尝了一口身边水的味道,是咸涩的海盐味。
“涨潮蔓延进入内城,难道外城出事了?!”
路上的行人早已只剩下平民,他们一个接一个拼命收拾一些明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远处一个面目模糊的瘸腿男人,正不要命的在水里打捞着。
他身后跟着两个孩子,此刻雨水已经蔓延到两人的胸口,但他们依旧锲而不舍的在水里摸索。
“你们还是快点回去吧!”看到其中一个孩子险些被雨水冲走,艾西娜还是忍不住大喊一声。
雨势大到这种程度,几乎起到完全遮蔽的作用,因而她几乎是用尽了胸腔里的声音才使这话传到对面。
但可惜不那个男人没有丝毫回应,连两个孩子也是同样浑然不觉的样子,依旧继续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艾西娜又喊了一声,发现三人还是毫无反应,只好先朝城墙而去。
她在心里祈祷着,希望那三个人不会出什么事情,希望今天不会出什么事情。
坚实高大的城墙终于临近艾西娜眼前,这里空无一人,安保成员早已从地面转移到城墙上。
城门半开着,果然是外面的海水也在涨潮,此刻正从那里不断的蔓延上来。
艾西娜从底下堡垒处的楼梯爬上来,腿上一道道细小的伤痕在海水的灌洗下依旧不流血。
在城墙上站定,她看到管理这片城门的小队长人呆呆的站在城墙上,急切的情绪一下升起,她跑向那人。
“你怎么还不关闭城门?!”她今天使用嗓子的次数实在太多,几乎要破音。
“不,不是我不想。”小队长看到是现在协会的红人艾西娜,赶紧解释“是司命大人叫我打开的。”
“什么?他在哪里?”艾西娜实在不明白,司命怎么会做出这种不明智的决定。
“他,”小队长先是卡了一下壳,随后转过身指向天上“他就那里啊。”
艾西娜顺着的手势看去,只见原本狠狠压抑着内城的云层,在此处如同被区域消除一般,形成一个巨大而无垠中空的圆。
那中间雷电密集如注,正有一只几乎无法分辨形状的异兽,在与一条银龙缠斗。
第56章 孩子们(4)
艾西娜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她向外面正在掀起一滩又一滩波澜的海面望去。
水势极大,外城的三到四楼全部淹没,有些房子只剩屋顶,而有些楼层高的楼层冒着尖,此刻几乎都挤满人。
最叫人恐惧的是,在靠近内城门的位置,有一栋大楼天台上的人此刻已经全部死亡。
他们身上穿着不同款式的施工服,像是普通的平民,但艾西娜一眼就看到其中有一个她熟悉的教派成员。
不只是被屠杀这么简单,所有人的尸身像是遭遇刻意破坏一般皮肉干瘪,头颅被散漫随意的丢在一边,身体以倒悬放血的姿势挂在墙边。
此时那能招致大量异兽的鲜血正一滴一滴的渗透入海里,朝所有可能的方向而去。
人群尖叫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城墙上突然有一个守卫指着远处大喊:“队长,队长!”
艾西娜比小队长还要快的冲到,接过他手中的望远镜一看。
竟然是靠近海平线的方向涌起了更大更明显的浊浪,层层叠叠的阴影在下面堆陈,整个大海宛如拥有呼吸一般随着阴影生物的动作一收一放。
“那到底有多少异兽”小队长只是站在旁边看一眼,就已经整个人吓呆在原地,完全忘记属于自己的职责。
他在清任职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多的异兽,以往再怎么增多也不会超过十头,明显现在异兽的数量甚至超过在这片海域的鱼。
“清水城要完了。”突然,站在原地的队长念叨说出这么一句话,让围绕他身边的队员个个都面露惊恐。
“闭嘴!”艾西娜站起来狠狠的就甩他一个巴掌,看着捂着脸不知所措的队长,她质问:“现在清醒了吗?”
“既然不知道司命为什么要让你们把城门打开,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做好剩下的工作。”
“你们两个人,去传信给其他大门,让他们打开通水闸门让水流通。”
“这边两个人,负责拿记录设备,将异兽数量给我统计好,它们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城门,就算靠近,也有司命大人顶着。”
“其他人继续巡逻,任何事情都不得离开岗位,知道吗?”
“是,知道了。”原本心慌意乱的小队成员在艾西娜的指挥下重新恢复神智,已经顾不得呆愣在原地的小队长,纷纷按照各自的指令行动。
似乎是为响应不远处游曳而来的阴影,天空中的异兽越发癫狂,原本分散着的身体迅速聚拢,那竟然不是一头异兽,而是三头。
他们如烟如雾,丝丝缕缕的分布在云层里,而且姿态赫然是三个类人形的生物。
艾西娜一眼就认出那是精神类的异兽,原本落在城墙上的手攥紧了。
并不如表现的那样镇定,她整个人像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担忧着云层中正在腾卷的银龙,一半担忧着不知踪迹的路易莎。
犹豫数十秒,她终于还是大喊出声:“司命,司命大人!”
居高临下的银龙只丢给她一个眼神不再有所回应,继续以更猛烈的姿态攻向三只异兽。
他先是猛的拔高到几乎靠近太阳的云层中,随后猛的下冲,浑身龙鳞在急速的冲击下都形成了冷凝反应,映衬着他的鳞片更加冰冷。
在接近异兽的那一刻轰然张开飘荡着羽须的嘴,雷电龙云骤然从中向外发射,被击中的地方无一不轰然炸裂。
冷气汇聚,霜花雪谢一般的场景在云层中出现,剧烈降低的温度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适,所有人都牙关颤颤。
对面的三只异兽显然遭受到这攻击的削弱,原本并列而站的躯体骤然散开,恍惚间简直活似一场粘稠的糖浆雨在往下掉落。
一接触水面,它们原本无形的身体赫然变化成数十数百只触手,如同蠕动的蠕虫又像不断在抽动的蛇,冲破云层袭向银龙。
看的站在城墙上的众人心惊胆颤,幸好那银龙灵活的转身,竟然从四面八方疯狂朝他袭来的触手中突破出一条生路。
又是一口霜冷龙焰,将追逐他的触手全部冻结,似乎在嘲笑施展出这可笑招数就妄图抓住他的异兽。
“幸好司命大人没事……”被狠狠扇一巴掌的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艾西娜的旁边,念叨出这样一句话。
趁着司命喘气的时间,艾西娜再度大喊“司命大人,罗盘在您那儿吗?路易莎失踪,我需要罗盘!”
那龙投来一个似乎毫无感情的眼神,艾西娜正准备再喊。
下一刻,银龙却猛地朝城墙边撞来,即使艾西娜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还是感到脚下想逃。
裹挟一片云卷和电光,脱离化龙的司命从中走出,他此刻连衣角都依旧整洁。
在艾西娜怔愣的目光中,高大的银发男人从腰间取出罗盘递过来。
“太好了,大人,您看起来毫发无伤一点灰尘都没有呢。”
“是还留有余手吗?”小队长凑过来,围着司命一阵恭维眼热。
艾西娜在他的话语中回神接过罗盘,朝着司命鞠一躬就要走。
在最后担忧的回望中,她注意到司命掩盖在华丽古服下逐渐渗出的神力,她并不是虔-信-徒,但那能量太过纯粹与强横,光是待在一片区域都让她隐隐不适。
这比刚刚所见的一切争斗都更加恐怖,方才的战斗到底何种程度,让这个她从没见过受伤的存在控制不住能量的外泄?
她猛的回头,装作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注意。
司命没有在意她的眼神,只是一扭身再度化为银龙冲上天际。
他此时状态不算好,赶到时司命就见到城外疯狂涨水,平民被逼到不得不爬上顶楼求生,早在那个时候,那群所谓信奉于他的教徒就已经被倒悬于此。
而那群应该负责的安保队员却只顾的内城的安危,毫无作为。
他第一时间就冲上顶楼想要阻止鲜血的外流,却被突然冒出的异兽阻拦。
那时还仅有一只异兽,但随着时间的延长,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从海面跳出。
他身上的能量经历过为本体治疗,已经储存不多,即使后来又输入一些也仅仅维持平衡。
那些异兽似乎也察觉到他的力竭,一只接着一只的进行车轮战,幸好——他看向眼前的三只精神类异兽。
“是老朋友啊。”周也的脸颊泛红,没擦干的水珠顺黑发往下流,他刚刚洗完澡,整个人泛着水汽,正被诺用大毛巾包裹着。
“头发先包上毛巾吧。”诺勤勤恳恳的给他擦干。
此时周也的左眼正散发微光,中间黑色的圆格外醒目,显出十分抽离的脸包裹在厚毛巾中,随诺的动作左右微微摇晃。
揉擦着头的他像一颗黑提子在由食用者擦去霜白,显得越发乖顺可口。
帮本体穿好便服,诺抱他到沙发上,从常备的医疗小箱子里取出药膏,将本体穿着的裤腿往上推,果然看到一片淤青。
“不把那怪婴留下的污染去除吗?只剩下一点点,我可以”
“先不急,嗯。”
此时周也的心神全部集中在左眼的视角,这一边他控制的不是司命,而是那三只年少时就控制过的精神类异兽。
苍白的苍穹下两方的对战越发激烈,触手从最初的追踪变成如同巨幕一般,从海底直插天际,将人圈住,圆形范围内它癫狂的追捕在其中间游走的银龙。
其他异兽则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像在观战,倒不是不想上——银龙的伤害打在类人异兽身上好似不痛不痒,但即使是散射的余波都能随机带走一些靠近的幸运异兽。
一只原本负责圈禁范围的触手猛然抽离,朝着银龙背后冲去,那里是一栋四层小楼,只剩下顶楼没有被海水淹没。
它极快的冲刺速度让每个人耳边都响起音爆,尖锐又刺耳,像伴随数百数十万人的哀嚎。
此刻躲在高楼上的人都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像瑟瑟发抖的鸡。
而唯一能保护他们的只有银龙,他不能退,也不能躲。
与庞大到足以覆盖整个海域的触手相比,银龙身姿矫健,却显得有些渺小。
他低头看一眼躲藏在自己身下矮小楼房里的人们,既而朝天一阵怒吼,伴随着他的吼叫,原本已经空白的天幕赫然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柱。
吼——银龙像是在忍着剧烈的疼痛穿过那道光柱,分明只是光而已,却叫他整个身形暴涨,原本纯粹银白的龙鳞下赫然渗出细微血珠。
单纯在黑暗中看不清随着光线的照耀,几乎所有人都发现,银龙原本光滑鲜亮的鳞片上多出一道道蚀刻符文。
随后他没有一刻停歇的直接撞上那根巨型触手,张开比之前大数十倍的巨口猛然咬住触手,再朝上飞去,海面掀起巨浪,那触手就像拔萝卜一样,撕拉一声断裂开。
大量的鲜血溅射到龙身上,让他原本圣洁纯白的身体像染上污秽与邪恶,多几分可怖的气质。
“司命大人!司命大人!”
原本恐惧着银龙的人们此刻也意识到,他是在帮助大家,纷纷大喊起司命。
而一小撮人则躲在自己的小群体里,用低到不可听声音的交流:“是神明大人,是神来拯救我们了……”
他们流着泪虔诚的祈祷着。
此处的声音并没有传到内城,艾西娜从一家被洪水冲开门的糖果店里出来,几乎要扒拉着树边的墩子才能不让自己被水流冲走。
将那日给路易莎的同款糖果含一颗在嘴里,她脑中模想着路易莎的形象,以糖果为定位,将手指尖的血滴到罗盘上。
下一秒,罗盘精准的指向一个方位,她一直紧绷着的心,这才松下来一点,还有指向就没有死。
骤然打开天赋,艾西娜化为火焰,在洪水之上,未被熄灭的燃火路灯间跳跃。
越是跳跃她越是感觉到不对,这并不是往居民区去的道路,那个方向分明是
协会。
难道是会长知道今天的情况,提前接走了路易莎?正这样想着,她低头看脚下的路线,却意外看到之前偶遇的瘸腿男人。
他胡子拉碴,低着头,手里紧紧的抓着两个孩子,但显然要找的东西还是没有找到。
男人手里的电话正传来几乎不间断的贬低“我就交给你一件事,这一件事情你都办不好。”
“我看不只是你不想活,连那几个兔崽子你也不想让他们活了,对吗?”
“不、不。不是这样的,大人,您……”瘸腿男人话语中满是哀求“只需要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就好了。”
“去你的,多给你时间?给你多少时间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多的传出,从那变形的音调中,艾西娜突然感觉到一阵熟悉,这好像是迪木拉副会长。
她立刻顺着燃火路灯中空的管道向下滑落,近距离听取两人的谈话,含在口中的糖果使她恢复一些精力。
电话对面传来一阵微弱的交谈声,由于靠的距离很近又是天赋使用中,艾西娜清晰听到对话的内容。
“相机和他们已经共处在一片空间有一段时间,是最好的,但是照片也可以。”这是一个女性的声音,艾西娜没有弄明白来自于谁。
“效果会不会打折扣?”
“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对面的交流似乎结束,手机传递的声音突然大起来,迪木拉再次用不屑的语气说道:“你现在立刻带着身上所有剩下的照片到协会里来。”
片刻后,他提高声调补一句:“立刻。”
“好,我马上来。”这时瘸腿男子抬起头,艾西娜也因为听完两人的交流再次升高到路灯中,她悚然发现,这竟然是丁项。
细思极恐爬入艾西娜的大脑,让她幻化成的火焰都不再抖动,路灯下的交谈没有结束。
“叔叔,我们跟你一起去。”
“你们快些回家吧,跟我去又有什么用呢?”丁项看着这两个一向依赖自己的乖孩子,无奈的叹口气。
“回去的话,说不定丁二两他们会趁着洪水,把我们淹死的。”团子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的抱住丁项。
最终丁项屈服,拎着两个小孩子,在洪水里摸索,一瘸一拐的向协会而去。
在火焰中跳动的艾西娜比他更快。
火焰每闪烁一次就是她在前进,只为更快的抢在丁项之前到达协会。
虽然不知道迪木拉要这些照片做什么,但结合被拖在外面的司命,被外派的先祖,以及踪迹全无的路易莎,她知道绝无好事。
第57章 孩子们(5)
协会的大厅布置得富丽堂皇,从四楼一直垂落到近一楼地面的水晶吊灯如星辰般闪耀着柔和的光芒,可惜由于是折射光,没法照亮每个宴会大厅的角落。
主厅内,身着考究礼服的绅士淑女们正围着炉火交谈,面外洪水滔天,但室内异常温暖干燥,即使是晚来被淋湿的来客,都有火系的低等天赋者作为侍者在门口帮他们将衣服烤干。
成为协会的一员,这正是大部分没有人脉或者实力天赋者的最好出路。
“天气真糟糕。”戴着油腻礼帽的贝儿父亲占据炉火边的好位置,斜靠着沙发。
“是啊,”他妻子点点头,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攥紧糖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身旁人说:“罗德,别太为你的孩子伤心,看向未来吧。”
“当然,”罗德脸颊凹陷,皮肤皱巴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的双眼一直在看向未来,夫人,您把东西带来了吗?”
坐在这一圈沙发的众人顿时好奇究竟是何物品,需要一个被贵族圈子排斥许久的女人带来,都朝她看去。
骤然集中的视线让女人有些不适,她拢两下这件许久不穿的大衣,从口袋里面掏出一袋被雨水打湿、有些水渍的糖果。
糖果包装简单,分明是外面那些平民最喜欢吃的款式,众人顿时大失所望。
“这就是你要的?”一位用扇子捂着面的夫人用不解困惑的目光看向身旁的罗德。
“当然,夫人,这就是我最想要的东西。”罗德将那袋糖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什么关键的钥匙,连原本显得疲惫不堪的神态都增加几分神采。
随着他话音的彻底落下,原本平稳燃烧着的火炉突然闪烁,火光大亮,照的众人脸色如同覆盖上一层血色。
“我的老天,这火是疯了?!”坐在沙发边的贝儿父亲差点被火点着裤子,他想要大骂,但碍于在外,只好憋着一脸愠色坐远些。
艾西娜在火焰闪烁间已寄宿于火中,亲眼看到了那包糖果被女人递给罗德。
这个罗德她知道,正是之前在封锁中,儿子被误伤的一位贵族,他并不是什么太坏的人,孩子性格温顺,但命运无常,孩子死后,他变成个不幸的贵族,只好整天挥霍金钱消磨日子。
路易莎说不定就是被他骗走,此刻被关在某处。
她原本焦急的心像火一样被点燃,如果路易莎是被关在地下室该怎么办?倒灌的洪水可能会要了她的命,她根本逃不出来。
趁着众人的话题稍微转移开,艾西娜飞速从火中脱身,藏匿于一处窗帘下,却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到同样隐藏在阴影中的罗尼。
青年此刻一身黑衣黑服,大大的兜帽遮住他的脸,但依旧能看得出他现在极度兴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艾西娜原本要走向会长房间的脚步停下,没有从窗帘下走出。
“罗德叔叔,我们今天的宴会是为什么开的呀?”一个小女孩儿从艾西娜站着的窗帘边跑过,幸好她因为要跟大人们说话一直抬着头,没有仔细看身边情况。
“是为了庆祝防护罩的初步建成,还有……”罗德正要继续说,突然从一楼大厅的台阶上传来一声喧闹,艾西娜抬头一看。
迪木拉在前方引路,他大声招呼着人群向自己这边看来,身后是巨大的炼金傀儡,傀儡怀中抱着周也。
周也看到下方围拢的人群,原本平淡的脸色挂上礼节性的微笑,但缕缕病气还是从他眉宇溢出。
“不是说内部的聚会吗,今天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而且现在就举办实在太勉强了。”
“周会长,这就是内部聚会,在场的人大多数都是协会的成员或者前会员。”迪木拉迂回的避开了周也大多数的问题。
“但是艾西娜、还有我的后辈们一个都没在……”
“哎呀,你的意思是说没有他们在,宴会就不能举行了吗?”抱孩女人脸上露出一个甜美而挑衅的笑容。
“哈哈哈哈,”周也还没有回答,迪木拉倒是先接上女人的话“怎么会呢,大家都是一家人,咱们赶快入宴吧!”
在另外两个人的双簧戏下,整个宴会中稍微有点眼色的贵族都和谐的笑起来,唯独诺依旧没有表情波动。
所有人都落座,宴会开始。
迪木拉没有继续在周也身边逗留,他端着一杯香槟一副最亲近周也的模样,与那些周也的崇拜者聊开,而那些人中即使有想上前与本尊问好的,也怯于周也的病色,不好打扰。
这期间,迪木拉脚下生风,恍若已经破除了连日来的阴霾。
抱孩女人一直跟在周也的身边,颇有一些监视的意味,但周也一直被诺抱在怀里,几乎没有和她交流。
艾西娜看大厅中人几乎都落座,抬手将一小道微弱的火点子丢向周也,而感知到这一点点热度的他瞬间回头看向窗边。
窗帘之下露出的一双熟悉鞋子,让周也瞬间意识到那是艾西娜,他控制着诺抱自己坐进轮椅。
“去哪?”抱孩女人看他起来,丝毫没有放弃跟随的意思。
“我做什么都需要跟协助会长报告吗?”青年语气和缓,但内容却并不露怯。
听见周也的话女人狠狠皱眉,用柔和却不乏威胁的语调给周也提醒:“那会长可要快去快回,我们马上进行的下一个活动流程如果您不在,我们没有办法开展。”
“不会让协理会长为难的。”他带着笑容离席,似乎刚才的强硬并不存在,却叫女人有一瞬间如鲠在喉。
很快,周也和艾西娜两人在卫生间旁边的花坛碰面,诺就站在外边以遮挡。
“会长,终于见到你,”艾西娜一下子紧绷着的心神就松了“路易莎不在学校,先祖教我问司命大人拿了罗盘,锁定物我用的糖果,却被一路引回协会,亲眼看到糖果被交给了迪木拉。”
“他们一定是有某种针对您还有先祖的计谋,对了,司命也被城外异兽围袭,情况危机,我……”
就描述情况的一小会儿,她一向坚韧的双眼不自觉流下了眼泪“我不知道是该留在您这儿,还是继续去找路易莎。”
“怎么今天一天就什么都变了呢,对了,还有丁项……”
周也就这么耐心安静的听艾西娜说完,最后才点点头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艾西娜,不要难过。”
“现在听我说,目前最重要的目标是找到路易莎,确定她的安危,无论是司命,卜月,还是我,我们都是成年人,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路易莎不一样,她还是个孩子。”
周也将手伸进轮椅的兜袋里,实际上是用惊艳值现场捏出了一支纸杯蛋糕,这蛋糕除了他和马甲就是路易莎的最爱,应该是最准确的锁定物。
“可是,您。”说到这里艾西娜尴尬又难耐的低下头,视线有一秒落在周也无法动弹的双腿上。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周也却像并不介意一般软和的笑了“放心吧,我还有诺在。”
他将原本带在胸口的钥匙取下,在艾西娜面前晃了晃,这个时候本应该失去控制的诺却站起来靠近本体,如同被唤来的忠犬。
艾西娜头一次不再害怕失控的炼金傀儡,她看着诺笑着点点头。
“会长的安全就交给你,千万保护好他。”
“我会。”傀儡的眼中不再亮起被控制的光芒。却依旧被交付了信任。
艾西娜吃下周也手中的纸杯蛋糕,将血液再度滴入罗盘,操控所剩无几的天赋沿着它指向的方向,化为一道火焰朝外冲去。
才刚到外面,艾西娜就瞬间被外面的水位所震惊,才短短不到十分钟,原本过她腰部的水位此时已经上升到胸。
仅接触的第一秒,空气中的大量水汽就让她化身成的火焰被压缩到拇指大小。
在灯火中穿行更是消耗极大,仅仅两三条街道,她体内的天赋因子就见底,她从火焰瞬间退回人形挤爆灯泡,火光闪烁中紧抱在怀里的罗盘扑通一声掉入水中。
冰冷刺骨带有咸湿气息的海水直冲她的胸腔,将艾西娜呛的几乎要无法从水中站起,她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抑制着闭眼的冲动在水下疯狂摸索罗盘。
“这种程度恐怕得要划船才能过去了。”另外一边,看着协会门外的水面,侍者们面露难色。
“那倒是不用。”迪木拉第一次站出来,他仅仅只是用脚底接触水面,水下就涌起一阵翻滚的红水,一条依旧有些湿哒哒的泥土路浮现上来“我的天赋,控土。”
他绅士般的一鞠躬,收获了身旁一众贵族们的热烈欢呼与鼓掌,随后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他第一个踏上并走过去。
对面是刚刚搭建好的简易大棚,中心是已经初步构建完成的防护罩,几人通过的顺序依次是会长,协助会长,最后才是那些参与宴会的贵族。
周也被迪木拉一路引到场地的最中心,此刻这里无一处不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像是为了掩盖某物的气息。
“还是有些太赶工了,”周也抬头,能看到大棚在暴雨的侵蚀下,产生了些微裂痕,一些雨水渗透进来“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再……”
“那怎么能行?”女人一向伪装的很好,软甜的声尾变尖扬高,发现身旁不少贵族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后立刻又软下语调“我的意思是说来都来了,还是应该把宴会的完整流程走完,下次重新举办开幕大典也是可以的。”
“也是,会长大人说的有道理!”
“叫谁呢?我只是协助会长啦。”听见人群里拔尖的话,女人捂住嘴笑起来,像是真的不好意思一般,但肢体动作却分明透露了她的喜悦。
迪木拉一时间再凑上恭维几句,所有人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氛围,唯独周也和站在他身后的诺像是局外人。
就这么对着话头聊上一会儿天,抱着婴孩的女人靠近周也,手搭上了他的轮椅架:“会长,我们去看一看防护罩的核心区域吧。”
“也好,早一点看完,早一点回去。”周也此刻脸色已经从温和转变成了无奈,像是只期待着尽快结束。
“既然我们的会长大人下令,我怎么敢不从啊。”女人推着周也,缓缓进入构建成圆形的防护罩区域内。
此刻从远处望去,这圆形防护罩宛如一颗巨大打开的鸡蛋壳,它的表面布满了繁复而精细的纹路,纹路交织在一起,却形成了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可怖密密麻麻虫卵感。
这些纹路仿佛是由无数细小的口组成,每个位置的口都随像活物,一张一合,随着靠近那恶心的防护罩,女人看到周也脸上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抗拒来。
“要不还是让那炼金傀儡先进去看看?”女人像是在体贴周也一般说。
如她所料的,周也还没有反应,诺就先上前,比起让本体冒险进入那看起来就反胃的防护罩内,他至少还能保全自己。
眼看着诺一步一步走向法阵中心,女人原本还绷着的嘴角咧到了脸颊。
确定诺完全置身于防护罩内后,女人弯腰以一种违反常识的角度低下头,周也几乎能听见她脊椎扭断发出的清脆声音,随后在他睁大的瞳孔中,倒映出女人真真切切咧开到脸颊的露齿笑。
她猛然出手一把扯住周也的脖子,随后抓住挂在他胸口的项链。
“你!”
周也吃痛的疾呼一声,但女人根本不为所动,只见她高举钥匙,而在周也脖颈处留下的只有一道依旧充血发红的掐痕。
“放开他!”诺全身的炼金线路瞬间激活,一秒内完成过亮直冲防护网外。
滴——却是迪木拉站在不远处,按下了防护罩的开关,他身边的贵族们甚至鼓起掌来,似乎是在惊艳于防护罩的快速启动。
“喜欢吗?我给你选的死亡方式。”女人以一种向后折叠身体的姿态将孩童高高捧起,而蓝紫孩童终于从襁褓中爬出,他的身体已经愈发的趋近于正常婴孩,但肤色依旧有一层淡淡颜色。
“周也,好日子到头啦。”弯折身子的女人完全没有周也这边的视角,依旧轻而易举的将周也就着领子攥起,将他从轮椅拖丢到地上。
“咳、咳。”周也狠狠的倒在地上,似乎血气翻涌,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随着咳嗽发颤,他双眼发红,生理性的眼泪似乎都快从眼眶滑落,看他这副样子,婴孩跳到地面上。
“你告诉我嘛,到底喜不喜欢我给你选的死法?”
“说嘛?!”
第58章 孩子们(6)
几人的身后,困在防护罩内部的诺已经彻底疯狂,一圈又一圈爆裂的砸在禁锢自己的墙面,明显到有如实质的波纹在他的拳风下荡起。
“放开他!”
“放开他!”
“放开他!”
猛烈的冲击之下,原本看似坚固无比的墙壁竟然逐渐裂开道道裂痕,力度之大,诺手臂的炼金外壳都开始层层剥落,在无数跳起的金属之下,逐渐可见其下白皙肌肤内的嵌入电子血管。
周也抬头,他的视角中,司命正清除城外异兽,不可以轻易离开,卜月则就在附近城池,在感知到本体有危险的第一时间就在往回赶。
此刻已经跨越城池的距离,濒临内城。
看见防护罩被破坏,婴孩狠狠的切一声,却没有惊慌,他大喊一声:“迪木拉,禁锢法阵!”
迪木拉忙不迭的点头,一招手,数十个携带有天赋的侍从就联合站好位置,各种不同的元素集合在一起,互相冲撞,形成某种异常因子,这让侍从脸色急速衰老,但他们并没有停下来。
“丁项!”迪木拉几乎是用一种用叹调的语气大喊出这个名字,他双眼的视线都落到周也身上,试图从他的反应中获取更多凌驾于他人的快感。
也如他所料的,几乎在丁项出现的第一时间周也就是怔愣的,他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个人会出现。
丁项拖着那条腿,却是一眼都不敢看向周也,恭恭敬敬的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之后,就几乎是遮掩着面又退回角落里,手边还牵着两个不大的孩子。
“看看清楚,”迪木拉拿着那一打东西靠近周也半蹲下在他面前展示。
画面上全都是他与诺的相处日常,就在周也凝神观看的时候,迪木拉看着他已经沾上泥土的脸,脑中骤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拿着那一沓相片,手骤然抬起落下,啪的一声狠狠的扇到面前这个敢凌驾自己之上的平民脸上。
周也本就青白的脸上立刻增添一道红痕。
身在近前却无法保护本体的诺力度更大,原本只是小裂痕的防护罩,即将要裂开的样子。
随着第一次动作的完成,他脸上的神色就骤然兴奋起来:“低贱的平民!平民!要不是平常有人护着你,你以为谁会真心实意想让你当会长啊?”
而他这一声音落下,身后的贵族门顿时也纷纷搭腔起来,无一不是表达关于身份、血统、发色等等内容。
在他们的话语之下,周也一直低着头牙关紧咬住,像是被说到无言以对。
“好了!赶紧把锁定物丢进禁锢法阵里去。”婴孩看够了戏。
“好,好。”
迪木拉门回头将照片丢入禁锢法阵之中,几名维持法阵的天赋者脸色更加灰白,却极力克制着没有后退一步。
原本一片混沌的能量像是有了出口,瞬间全部汇集到照片上,照片开始从底部一张张的缓慢消失。
一道银色的光芒笔直射向诺,如同一张灵活的大网瞬间就将诺死死捆住,令他动弹不得,如何挣扎也无法靠近只差一下就能破裂的防护罩。
法阵的力量将他体内转化的能量完全锁定,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他身上原本沸腾的炼金线路就全部熄灭,像失去了能源的机器无法运转。
咚——诺长久戴在耳上的抑制器一个一个缓缓的掉到地上,不知道是因为体内再无力量,抑制器没有存在的必要,还是力量已经冲破了禁锢,正在失效。
“看到他这样,很心疼吧?”婴孩小小一个,屈起二郎腿坐到周也面前。
“你自己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一切的原因就是你太心软了,有着天赋者的助力你整天和那些泥腿子混在一起,却从不参加我们举办的宴会。”迪木拉脸上满是轻松得意的笑“那些泥腿子能和贵族比吗?”
说到这里,迪木拉突然有些不自在的看向身旁身体曲折的女人一眼,说话的声音却越发大:“跟他们混在一起就像和异兽待在一起一样,会变成污染兽的,又脏又丑。”
“哦,我差点忘了,你也只是个黑发。”
“怎么不说话?不会是还在期待司命或者卜月来救你吧?”婴孩以一种攀爬的姿势快速接近周也,猛然从地上站起,随后站定到周也面前。一双诡异邪门的眼睛死死盯住周也,试图窥视他掩盖在闭合双眼内的情绪。
“你还不知道吧?外面汇集了很多异兽,司命正忙着战斗呢,”迪木拉再度挥手,一件巨大的炼金道具被抬了上来,他按下按钮,其上闪烁两下,水晶上显出一道屏幕,赫然是城门处的景象。
画面上,司命依旧在不断的和精神类异兽战斗,突然平静的画面上竟然闪烁出一道血红色的身影,是卜月。
她如同一道猩红的火光,直直朝内城协会所在的地方冲来。
一时间就连婴孩都没想到她会来的如此之快,从周也进入内部开始,他分明就已经阻断了任何联系,不可能被得知的。
周也抬起头看着水晶上的画面,笑了。
“不许笑!”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脸颊凹陷,四肢消瘦的男人,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包糖,直接没有任何预警的扔向施展禁锢法阵的天赋者。
“啊!”锁定物品的增加瞬间让他们所有人都发出一声痛苦的惊呼,鲜血从他们的眼睛,耳朵,口鼻中涌出。
与他们痛苦喊叫相呼应的是,画面上原本随着风势而来熊熊燃烧的烈火突然熄灭,一个红发女子徒然从火焰中掉出坠入洪水之中,没有溅起一丝波澜直接洪水吞没。
婴孩脸上的笑瞬间扬起,但与照片的缓慢消失不同,那包糖果消失的速度极快。
下一秒,洪水之下就响起一阵咕噜咕噜沸腾的声音,如同一头剑齿鲨,屡屡无法抑制的青烟从水面蒸腾而上,混沌不可见的水下游曳的红色光点势不可当袭来。
这下不只是婴孩一个人,迪木拉乃至他身后的那群贵族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惊慌,丢出糖果的男子更是睁大了眼睛极度不可思议,张口结舌的说道:“怎么可能,我的计划……我的计划……”
他转而就跑向周也,一双手像要掐断他的脖子,却被婴孩拦住:“滚远些,哪里轮得到你来杀他。”
众目睽睽之下,婴孩抓着从周也那里抢来的钥匙,迈开小短腿,手上散着腥臭的血光朝周也去。
罗德分明想要继续上前,却恐惧于婴孩的手段,他回身用巨力抓住混在贵族人群里带着油腻礼帽的男子:“你是不是造假了。”
见男子似乎被他问蒙了,连连摆手说不是,他又转而抓住男子身边的女人,用一双血红而怨毒的眼睛质问:“我好心给你们机会,你却给我这种无用的东西,是不是想死?”
“没有啊,”女人紧紧攥住身上已经穿了几个季度的小羊皮外套,干涩而又无力的辩解着“我就只拿到这个……”
而他们身旁,水晶屏幕之上,水面隐藏的红光越来越大,简直如同岩浆正在迅速蔓延而来,要将每个人的生命夺走。
“红色死神……复生魔女要到了……怎么办。”一名贵族的恐慌达到了极致,他根本没有参与几人的计划,只是被邀请来享受宴会的而已,此时已经破防。
“她不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光吧?不要……罗德,都怪你!”这人像是知道一些内幕,却不深“你的孩子死了,我的孩子可没有。”
更有甚者直接跑向周也,似乎是要摇尾乞怜,但他脸上的懊悔神色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瞬间整个人萎缩成一层皮,最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婴孩阴冷的目光扫过每个人,这下没人敢说话。
“慌什么,就算她到了,云天上的人也不会让她们好受多久的。”婴孩咧出一个带血的漏齿笑,手上加大力度,血气已经将周也整个人团团包围。
众人喘息片刻,却见原本一直低垂着头,像是不堪忍受的周也将自己的脸侧过来微微抬起,他只睁着一直眼睛。
他脸上的红痕犹在,显得楚楚可怜,但看那只神色清明的眼睛,分明丝毫没有被控制。
“怎么会……”婴孩先是一惊随后猛的转怒,手上力度加大,血气疯狂喷涌而出,他不敢相信,周也的天赋能量会比他还要多。
毫无作用,唯一的变化只有周也脸在红色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苍白。
终于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无用的婴孩这时才恐慌了,他的双眼第一次朝水晶屏幕上看去,发现红发疯女人此刻已经到协会不远处的街道。
“快!找锁定物。”他发出今天最大的一声怒喊,不再管身上的蓝紫色越发浓郁,拼了命的加大输出。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神,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相关物品,紧张之中谁也没有发现,一名带着油腻礼帽的男子已经悄然消失,除了一直紧跟在他身边的妻子。
她手中握着已经无法再次使用的传送道具,脑子里全是刚才丈夫跟他说的话。
“你知道我们家其实有一个和复生魔女相关的锁定物吧?”
女人心中一惊,但莫名的原本提着的气却松了下去,原来丈夫也发现了那个小女孩,她低声回应:“嗯,我知道。”
“那你也是同意的喽?现在雨势没那么大了,我可以带上协会的天赋者,尽快赶回来。”
“好。”有这么一番对话,女人实际上比现场其他贵族要冷静许多,虽然心中也觉得愧疚,但还是高抬起手,吸引来众人的注意力。
她紧紧搂住自己身上的小羊皮外套,像是用这种方式在鼓足勇气:“我知道有一件关于复生魔女的锁定物。”
“快说!”罗德追问。
“在我家,”说到这里时,她原本鼓足的勇气又像泄了下去,深深低下头只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小块污渍,或许是在客厅时她拥抱贝尔留下的。
她终究还是对不起自己的女儿,没能保护好她仅有的朋友。
“贝儿今天其实邀请了在封锁中,复生魔女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她现在正在我家。”
“什么!你怎么现在才说?”她身边的一位贵族脸上眉毛几乎要倒转,他面红耳赤,张手就要打,却被身后的罗德拦住。
“其实我刚刚就注意到你丈夫离开,他会很快回来的对吗?”
在众人注目的眼光下,她点头,一时间所有人都呼出一口气,心态再次放松起来。
“只要封锁物可以再撑一会,我绝对我绝对可以完全吸收他体内的天赋。”婴孩咬牙,他的双眼已经落到周也左手无名指手上,此刻几乎烧红的戒指上。
“是因为这个,你才会不受侵蚀吗?”
“唔。”周也抬头,他猛眨的眨几下眼,但视线依旧模糊,眼前已经不存在人,只有一堆血红色的线条,以及右下角上蹿下跳的塑料小花?
第59章 孩子们(7)
“倒是让我看看,你这枚戒指——”婴孩想要将释放血雾的手停止,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如同被吸附一般无法抽离,他顿时心感不妙,他有过几次吸收他人天赋的经历,但即使是超出两倍以上的家伙也不过是行动略微迟缓。
眼前的人——柔弱的、苍白的黑发,此刻要靠在地面才能勉强维持呼吸的模样,怎么可能是那种可怕的家伙?!
一定是戒指,他于是反向靠近周也,从他的角度仔细打量月能凝结的戒指。
周也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但所有一切双眼能够接触的内容依旧模糊,他的双眼大而无神,努力想要聚焦却没有集中点。
塑料小花在他的眼前疯狂旋转却引不起一点回应,焦急的几乎要打碟,转头一看,对面婴孩的天赋能力几乎要被他吸收纳入体内,差点要控制不住自己将储存的惊艳值输出。
“周周!脏东西不能吃,啊啊啊啊怎么办!快醒醒!”
“这个位置一般是成年礼才会戴,”蓝紫色充满脏污的手逐渐靠近戒指“让我猜猜,是父母送的,还是那个司命?”
“真是神秘的家伙啊,不过,等我取走这枚戒指,你就必死无疑了。”婴孩血淋淋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还真是期待这次融合之后会有什么变化”
月能耗尽的戒指从充满能量的深色变成浅银色,婴孩正要将它从周也指间取下,众人头顶的大棚轰然炸裂。
“啊啊啊啊!”
一道熊熊烈焰如猛兽般向婴孩猛扑而来,直将他从地面撞到不远处的大棚边缘,火焰和玻璃渣子四处飞溅,站在不远处的贵族们纷纷四散逃开。
卜月将克制控制欲几乎到达极点的本体抱在怀里,大量月能输入,十秒内周也视线的视线如同消磁一般恢复清明。
“辛苦你了。”本体睁开眼,几乎脱力的手抓住月的肩膀,朝着她眨眼。
进行下一步计划吧,这个念头在两具身体内同时响起。
“怎么办,卜月已经到了!”一个贵族大喊,接着四处找地方躲藏。
“你丈夫呢,他人呢!”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的周也与抱他在怀中的卜月,慌乱之中,罗尼紧抓着穿羊皮衣的女人大吼。
此时女人也满头大汗,她眼珠乱转,不停的思考起为什么自己的丈夫现在都还没来。
难道那个时候,丈夫说的话只是权宜之计,实际上是在为自己的逃跑做借口。
不,不可能的,他明明也看到地毯上的脚印。
可是,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有第二个人啊。
突然女人瞳孔紧缩,一道熟悉的大喊从远处传来,是她的丈夫,他手里提着一个扎紧的布袋子,飞奔过来。
“我拿到了,我拿到了!”他满头大汗甚至顾不上自己的脚步,在一片焦灼中将手中的袋子扔到禁锢法阵的中央。
“太好了……”丈夫没有骗自己。
女人欣喜若狂,看到捆绑在布袋上的绳散开之后,她脸上的神色却凝固了,原本的满心欢喜,如同当头一棒,戛然而止。
布袋随着绳子的散落打开,里面女孩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是贝儿。
此时贝儿浑身都是手杖锤击的伤痕,呼吸羸弱,迷茫的看向正施展法阵的几个天赋者,意识分明还清醒着。
“不,不是这样的,”女人张大嘴巴,死死抓住身边丈夫的肩膀,崩溃而又绝望的嘶吼“我要你抓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贝儿!”泪水如同止不住的雨滴从她眼脸往外涌。
“当然是贝儿,除了她还有谁。”被她这样抓住承受嘶吼的丈夫却十分粗鲁的将女人推开,拍了拍自己帽子上沾染的灰“疯女人,你不是也同意吗?”
女人睁大双眼拼命的摇头,眼泪从干枯的脸颊滑落,嘴唇几次张合。
看清男人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后,她拼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不管不顾跑向法阵,却被罗德拦住。
罗德的手指向周也和卜月两人,只见刚才还浑身能量外泄的卜月,此时如同骤然石化一般无法行动,此处燃起的火焰也逐渐熄灭。
婴孩整个身体陷进破碎大棚中,但感知到卜月被禁锢,火焰也无法再灼烧,他狂放的笑声响彻整个空间。
“终于还是我赢了,”他一点一点的将自己从碎屑中抽离出来,在一地的废墟中,走到周野面前“现在你就是一只任我宰割的绵羊。”
“你不是很喜欢装吗?现在真的成为绵羊的感觉如何?”
但周也并不如他想象中的惊慌,他虽然整个人身上已经沾满灰尘与污渍,但嘴唇紧紧的绷着,一双眉眼压低,看向法阵中的小女孩。
头一次看到周也脸上有这样的表情,婴孩有种不适之感,仿佛某种东西要超越掌控。
但是想到自己手中握着钥匙,卜月被控制,司命还远在城外,他又放松下来。
“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周也原本放松的手紧绷“放过她吧,你想当协会长我可以和你立下协议。”
“还有……”
“谁在乎啊!”婴孩直接打断他的话语“只要杀死你,我可以拥有你现在有的一切,你给出的条件难道会比这还好吗?”
婴孩轻蔑的抬眼,转而靠近卜月“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在城外救了那么多孩子,我还找不到能禁锢你的锁定物呢。”
“对吗?”他转向贝儿的父亲,那男人一听到婴孩的招呼,马上紧绷着身上的肌肉,毕恭毕敬的连连点头。
“当然,当然,能为您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是我们家的荣幸。”
两人交谈间,处在法阵中央的小女孩缓缓支撑着身体要站起来,却在身体接触下方屏障的一瞬间骤然消失。
她被吓得猛地栽倒:“啊啊啊啊!”
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在远处,贝儿用手去触摸外面,想要寻求帮助,可整个手臂都在接触的一瞬间消融。
“爸爸!”她先是朝着离自己最近的父亲大叫,在发现男人绷着身体丝毫没有反应之后,转向更远处的母亲“妈妈!”
可穿着羊皮外套的女人走近几步就被拦下,她绝望的抬手,最后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低头逃避女儿的视线。
这一低头,她意识到胸口处的斑点,并不是贝儿留下的眼泪渍。
她懂事,在拥抱之前就擦干了眼泪,留在她胸口的,只是她中午和丈夫抽烟时,弹飞的烟灰。
“贝儿呀,爸爸给你找了好去处。”注意到身旁婴孩不耐烦吵闹的动作后,贝儿爸爸回头,试图让自己的孩子小声一点。
“什么?”
“你看啊,这样死去一点都不痛的,比那个自-杀的女孩好多了。”男人劝诫着即将死去的女儿,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不安的良心“而且还能够帮助到爸爸呢。”
“可是,这是在伤害卜月大人对吗?”贝儿低头看向自己已经消失到小腿的身体“我其实都听到了,你在帮那个坏人伤害会长他们。”
“怎么说话的!谁是……”
“爸爸还有妈妈。”贝儿站在法阵中央“如果早知道爸爸是这样的人,我还不如变成污染兽。”
“还记得回家之后,我跟你们说,我有办法解决家里的债吗?”
“可你们谁也没有听我说的话,只是让我走远一点,不要打扰你们。”
“其实我当时想说,我已经觉醒天赋了。”
在马车刚刚停在门口,那个明明是自己父亲,却面目憎恶到不像父亲的家伙,拿着拐杖到处探寻的时候,她藏起了路易莎。
她以为父亲是发现了她带朋友回家,想要教训她一番,于是主动站出来。
她不怕痛的。
“我只告诉了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好朋友,路易莎。”
却没有想到高高举着拐杖的父亲对着自己就是一锤,随后是用力更大的第二锤,第三锤。
贝儿低头,看见自己被父亲捶打造成的伤痕,随着身体的消除也一并不见了。
她笑了。
“路易莎问我,我的天赋是什么?”
“我告诉她,我能够让这场大雨停止。”
“她怎么也猜不到我的天赋是什么,其实我”她的话还没说完,伴随着一抹微笑,腾的,一缕火苗从她身躯亮起,几乎是以她为薪火燃烧的状态。
远处的周也最先看到端倪,他伸出手,纯粹的能量横冲直撞向远处袭去,却已经来不及。
火,如同那天月下,为了救下三个孩子,卜月释放的美丽如同纷飞花瓣般的火,完全不受控制的燃起。
原本控制着禁锢法阵的天赋者遭受反噬,瞬间爆飞出去,本就濒临破碎的大棚在遭受他们的冲击之后轰然散开。
一片破碎的尘雾中,周也只看见如同花瓣般纷纷然落下的火焰之雨,伴随着轰隆一声响雷从天而降。
这缕火如同没有燃点一般,接触到任何东西都能附着在其上猛烈燃烧。
很快,不只是这里,火势已经疯狂向外蔓延,卜月伸出手将本体抱在怀里,要退出火中,却发现这花瓣火落到身上不止没有灼烧,反而如真的花瓣一般滑落。
周也伸出手,一片有着淡淡香气的火色花瓣轻柔的飘到他的掌心,吸引来一只月蝶。
围绕在卜月身边的月蝶,则像是寻找到了最甜最美的一朵花,围绕着那片花瓣久久不去。
在数十个疯狂挣扎尖叫、数十个跳进水中以熄灭自己身上燃起熊熊火焰的贵族中,他们两人像独一无二的存在,被火焰呵护着。
“要控制不住月能了吗?”发现月蝶越飘越多,周也询问身边的卜月。
卜月点头,没有再说话,她怕一张嘴,所有的月碟都会从胸口涌出来,这个孩子她伸出手,花瓣一落入她身旁就像回归本源一般的融入她的身体。
这个孩子,天赋居然是迄今为止,只有一名历史持有者的“月能”。
如果她没有被献祭,是不是会成为下一个复生魔女她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啊。
感受到卜月马甲体内的意志和能量波动,本体心中的哀伤一时也被挑起,他从没想过,有无辜者会因为马甲而死。
随着马甲的现身越多,他们身上缠绕的现实羁绊也会越多,那时他还能心安理得的去看着更多的无辜者因为他的目标,而赴死吗。
他的命,莫非凌驾于他人之上,才可以这样为了自己,牺牲他人。
可是——那真相,母亲和父亲,周也思维混乱无比,耳鸣响起,头痛再度袭来,记忆似乎有再次复苏的迹象。
“学长!你还好吗?!”一直被大棚封锁在外面的罗尼,此时看到一片火焰中的周也顿时大叫出声,打断沉寂着陷入思索的周也。
“有异兽!”周也大喊出声,罗尼听话的停下脚步,但下一秒,他原本青白的皮肤骤然蓝紫一片。
“我这是……怎么了。”他只来得及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整个身体就迅速膨胀起来,无法控制的眩晕感让他想要低头呕吐,却发现看到自己的后脑。
一只畸形、浑身布满血气的异兽就贴在他后脑,吓的他大叫,可卒然,那个怪物也发出几乎震天的咆哮。
他侧过头看一眼站在原地满面惊慌的学长,以及不远处朝着他伸出手掌的婴孩。
啊,原来我就是那只异兽——尖利而疯狂的异兽嘶吼响彻内城。
第60章 信徒
这异兽的叫声似乎混合了罗尼的能力,几乎听到吼叫的人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朝距离最近的物品融合。
周也却只感觉头痛欲裂,塑料小花在他身边乱飞,一些破碎的话语融入脑海中,蓝星、回家,这个两词不断重复。
“本来想得到你天赋的,现在看来你必须要死了!”婴孩的身体几乎一半都开始萎缩,似乎释放那庞大血物也耗尽他本身的力量“竟然伤害我到这种程度。”
说着他像是嫌弃一头污染兽不够,按下遥控器打开防护罩,抬手摇晃起,戒指,将自己的心神注入想要控制那庞大的傀儡。
可是,一直如同发疯般锤击墙壁的傀儡在他的控制下却纹丝不动,原本站在两人身旁的迪木拉已经藏远。
他再度看向周也,此刻黑发青年正捂着头,婴孩已经萎缩一半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不知道多少年前在课堂上学习的知识突然浮现在他的脑中。
——遇到会说话的傀儡一定要迅速远离,那是他将要复活的先兆。
“你竟然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他一直都受你的控制?”
“开口说话也是?就连刚才也是?”
“不,那岂不是说……”
周也听见他的大喊,本挣扎在痛苦中的脸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现在才发现吗。
婴孩再次紧紧握住钥匙,疯狂注入天赋,可是现实让他失望,诺依旧没有丝毫的行动。
他紧握防护罩的遥控器,那双不大的手不断挥动几乎如同在砸按钮,幸好防护罩如他所预料的再次升起。
但方才一直没有行动的诺却猛然抬头,在他紧张的视线中,诺胸口锁孔逐渐褪色,那竟然也是一个抑制器。
钥匙仍然在手中,但并非是想象中的控制器,而是一把真正象征打开解封的,开封器。
他竟然亲手放出了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自由。”
随着这句话落地,原本钳制在诺身上的炼金线路从连接他的肩膀、腿部一一松开,如果释放出某种出笼猛兽,其下的躯体几乎见骨,可见线路对他的钳制强烈程度。
那块象征腾跳动的炼金心脏外壳一点点化为金色的溶液,随后旗下的震动越来越有力,血肉重新覆盖所有的躯壳。
不是线路侵蚀血肉,而是血肉侵蚀线路。
享受完血肉充盈的味道,高挑却瘦削的男人将视线集中在握有钥匙的婴孩,他每走一步,婴孩就后退一步,他手上控制着血气,试图驱使罗尼化成的异兽。
“这位朋友,可以,把我的法杖还我吗?”
可惜还不等婴孩有所回应,诺的下一句话就已经落下:“不还给我也没关系哦。”
那双长久以来无机智的双眼变得灵动而促狭,朝着孩童眨眼。
他手一抬起,一直被婴孩牢牢握在手中的钥匙竟然猛的飞起,几乎破开此处的空气,形成一道鸿光,无形的能量自如变换,长久积累在体内的能量终于流通。
越靠近诺,钥匙就越大,像被风塑造了形状,成了边缘无比锐利的流线型法杖。
“能这样就太好啦!”他笑嘻嘻,但谁都看得出那就是虚伪而表面的笑意,只有一秒钟他的余光落到本体身上。
“喜欢什么样的死法呢?宝宝。”
“我?”在令人尴尬的窒息中,婴孩只发出了短暂一声,就迅速招来背后的异兽,那头身蜿蜒扭曲的异兽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朝着周也袭去。
“真的是很不乖的小孩子。”诺双眼微微眯起,笑的只剩下一条缝隙“终于可以好好的释放一下这被压抑许久的能量了。”
婴孩却在这笑容中感受到莫大的恐惧,他的双眼从诺的手移到被他握住的法杖上。
如果只是一个逃脱炼金线路前置的家伙也就罢了,偏偏居然能够使用法杖。
从古至今大多数的人们并不需要使用法杖,因为几乎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可以自由御使身体内的天赋因子。
只有一种人需要法杖,那就是完全没有天赋,却凭借出色的头脑修行感应能力,与天地进行沟通的禁咒法师。因为其强大的战斗力在邪神时代遭到大量捕杀,如今早已绝迹。
当时老师教育他的时候,他曾经提出过一个问题,既然禁咒法师如此强大,所适用的法术都是空间级别,身体也强大无比。
邪神是如何毁灭他们的呢?
老师当时只是笑一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如今他想,他知道答案。
答案就是邪神并没有毁灭他们,而是,将他们全部炼制成炼金傀儡,封锁了他们的心智,御使他们的□□。
强大无比,法力通神的禁咒法师们,遭到了邪神最大的羞辱。
将法师们的灵魂囚禁在机械身体里,把只有真正聪明人才能够成为的禁咒法师们,当成只需要付出体力的机械奴隶来使用。
而今这个人看见自己操控异兽,还手里掌握着打开锁孔的钥匙。
他会怎么想?
眼前身着无物的男子直接举起手中法杖,没有开口,没有任何指示,无形的却叫他意识到灭顶之灾绝对到了。
婴孩再也顾不上任何东西,把手上的遥控器一丢,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由内城迁移到外层,而代价就是他身上的皮肤更加皱吧,如同干枯而死的植物。
“还好我留了一手。”他躲在城外海水里低低的叹口气。
看见不远处漂浮于海面的异兽,他下意识的警惕起来,开始寻找下一个能够供养他自身的血肉,却看见连前方的异兽都在疯狂的向外逃跑。
他抬头一看,天空像叠加了三层地狱,第一层是明亮晃眼的太阳,第二层是久久盘旋不散的雷云,硕大银龙正在其中游走。
最高层则是正在轰隆炸响,不知隐藏了何物的灰色巨云,宛如一座巨大的迷雾山脉横亘在天空中,此时几乎像要从天上坠落。
轰——随着第一声雷云落地,银龙裹挟其中直吉海面,数之不尽,裹挟着无尽尘土气息的陨石疯狂朝着外城的异兽们袭击而去。
绵延千里,根本看不到尽头的灰云像是响应某人的召唤而来,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身在海面还是陆地,婴孩几乎是拼了命的将自己缩小,想要逃避震荡落下的陨石。
但没有任何空间,这是天罚。
他想要呼吸却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已经灌入了满满的尘土。
这只是海面之上,他想要逃亡水下,却发现原本冰凉的海水像是被某种东西加热沸腾一般,他越往下游越发现热量增大,眼前全然是碎成一片的异兽血肉,但他没有时间在意。
直至游到极深的地段,他才敢喘气,一转身,之见在那坑坑洼洼分布不均的岛屿之下,一座将要沸腾的火山正在往外升腾热气。
他原本向下逃越深越好的想法骤然熄灭,向上游去,可刚刚露头,一颗如同从天外往下坠落的陨石,狠狠将他再度击打入水中。
上不去也下不来,他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隐藏,像被整个世界追杀。
这就是禁咒法师的攻击吗?他怀抱着这个念头彻底被陨石击碎。
正在外城的人们经历异兽吞吃和洪水倒灌已经濒临崩溃,根本没有半点逃跑的余力。
“神明大人,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明明已经逃出来了!我”
“妈妈,我好累”
当无尽的尘土和雷电要降临而下之时,一道光芒伴随着淡淡的草腥味从内城中心向外扩散,是防护罩。
一道温和的声音同时传来:“大家不要慌,待在原地,防护罩已开启。”
头顶可怖的雷霆在接触身体的一瞬间竟然像虚假的光效一样消失,而铺天盖地的陨石则坠落在大海中。
“那是谁的声音,是会长吗?太好了!他保护了我们!”
“是周也哥哥,是他!”
所有人欢呼起来,死里逃生的情感让他们几乎在全心全意的感谢着周也,深刻留下的情感让大批量的惊艳值实时反馈到塑料小花那里。
它几乎完全没有空闲,全程发出报数。
司命落在本体身边,卜月已经将轮椅用月能重塑,正帮他坐到里面。
“回去吧。”诺笑眯眯推轮椅,此刻本体倒是面无表情,几乎与平日里无人时没有区别。
周也摩挲着左手的戒指,突然塑料小花发出滴的一声长尾音——单人惊艳值达到上限,信徒获取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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