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萤火(1)
程池给他们做晚饭, 杨靖蹲在灶台边帮着烧火,白悠在水槽边淘菜, 都是少爷小姐的架势,搁这儿添乱。
程池把他们赶出去, 没一会儿俩人又进来,闹着要帮她做饭,都是瞅着稀奇,看着好玩儿。
鸡飞蛋打半小时,总算做了几样小菜, 勉勉强强摆上了桌。
程池脱下围裙挂上, 招呼伙伴们过来吃饭:“今天晚了, 随便吃, 别嫌弃, 明儿村民肯定会摆大宴请你们, 到时候尝尝咱村里的农家菜。”
杨靖吃饭依旧是小时候那副饿死鬼投胎的熊样子, 嘴里头包着饭菜,大口嚼咽, 囫囵地说:“想不到老子这辈子, 还能吃到程大小姐亲自下厨做的饭菜, 这趟来得太他妈值了。”
“那可不是!”白悠小口吃着饭菜, 很是感慨:“要是许刃知道, 你程池居然会做饭了,指不定怎么想呢……”
白悠还没说完,杨靖一巴掌拍她背上。
白悠被他这猛地一拍, 呛了起来,大声地咳嗽,杨靖扯着嗓门道:“食不言寝不语,不知道啊?活该!”
程池抿嘴笑了笑,说:“我去再去给你盛碗饭。”
说完她端起杨靖的饭碗进了厨房。
杨靖瞪了白悠一眼,压低了声音:“讲好了不提这茬,你成心给人找不痛快?”
白悠皱眉,嘟起嘴说:“她刚刚不是自己提了许刃吗,还养着他的乌龟,我还以为她放下了,都这么多年。”
“要放下,她还能隔这儿一呆三年,别听她扯什么舍不得学生,要为中国的乡村教育事业献身,都是瞎话,她压根就不敢回来。”
程池打开饭格子,又给杨靖舀了满满一碗的白米饭,她缓缓闭上眼睛,深长地呼吸了一口,平复着心里阵阵的隐痛。
一个人在厨房里呆了很久,出来的时候,白米饭都冷了,杨靖接过来,啥也不说,埋着头刨饭。
晚饭后,三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这儿没别的什么娱乐活动,手机连信号都搜不出来。
“我在隔壁屋子给你收拾一下。”程池对杨靖说:“将就睡一晚,成不?”
“行。”杨靖爽快答应。
她又转过头看白悠:“你呢,跟我睡,还是去找医生?”
“他也是跟医疗队的人搭帐篷,我就跟你睡,我还要跟你彻夜长谈呢!”
晚上,程池给白悠捻好了被角边儿,然后躺下来,没一会儿白悠就扑腾过来,钻进了她的杯子里,抱着她的腰用力蹭了蹭。
“程池,你这儿可真黑。”白悠说。
“是啊,晚上关了灯,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
因为常年上课,她的声音略微带了点嘶哑,听上去很有味道。
白悠终于忍不住了。
“程池,杨靖不让我说,但是想…还是得事先跟你预个警。”
“嗯?”
白悠喃喃道:“许刃他回来了。”
黑暗中,有颗心狠狠地颤栗了一下。
见程池不说话,白悠轻叹了一声:“他现在很不错,成了小老板,虽然跟咱们父辈比起来,还是挺有差距,不过…”
她说:“那都是他赤手空拳挣出来的,特别好。”
特别好。
隔了很久,程池才问:“是做的…哪方面?”
白悠知道,程池憋着一口气,其实心里痒痒极了,她想知道关于他的音讯,却又不敢问。
白悠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
“做的是服装的生意,他挺有这方面的天赋,自己创立了一个服装品牌,挺受现在年轻人的欢迎,不过我猜他的背后有人相助,不然短短三年,凭他一个人,肯定成不了现在这规模,这些我可就不大了解了,杨靖最近跟他接触得多,他更清楚。”
……
沉默良久。
“程池,你睡着了吗?”
“没,我听着。”
“其实也没什么了。”
“嗯。”
“他在…鹿州?”程池终于忍不住问。
“他的公司总部在上海,但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呆在鹿州。”
白悠迟疑了一会儿,说:“上次杨靖喝多了,说你快回了,当时他也在,可能…我只是猜测啦……这段时间他一直呆在鹿州,可能是在等你回来。”
程池轻笑了一声:“不会。”
就这点,她可以肯定,他不会。
“我和许刃,没什么了。”她闷闷地说。
“那你还想许刃不?”白悠的气息,扫在她的颈项处的肌肤,温温热热。
还想他吗?
程池问自己。
想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去年隔壁村儿有个丫头,因为家里生了弟弟,父母给她辍学回去带小孩,是我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在他们家住了整两天,嘴皮子都磨烂了,跟他们的父母保证说,她的学费我来掏,住在学校的生活费也是我出,不要他们家半分钱,这才把丫头给重新要回来,能继续念书,小升初,她考了全校第一名,进了县里最好的初中,可是就前阵儿,还是让她爸给揪回来,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弟弟没人照顾,逼着辍了学。”
白悠一言不发,沉默地听着程池的话。
“她被她爸揪回来的时候,一路走一路哭,隔着半个山坡都能听见,可我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
“你问我还想不想许刃,怎么能不想,我看着那些孩子,他们那一张张脏兮兮的小脸,看着他们背着柴火担,手里还拿着英语本,走在山道上,一边走一边念的样子,我脑子里全是他,他的苦难,他的命运,还有他的不甘和挣扎。”
“我爸劝了我很多,有一句话是把我说明白了,他说,程池,你不能自私,人这一辈子,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东西。”
“以前年纪小,觉得为了爱,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现在才有些懂了,当初那点子情感的挫折,真的很不算什么。”
白悠听着她的话,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
“所以…这次回去,就算你爸给你相亲,你也去?”
“去吧。”程池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躲了三年,够了。”
她也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程池带着白悠和杨靖去了村小学,孩子们趴在护栏边,满心满眼都是对山外来的客人的好奇,可是他们也很羞涩,红着脸不敢靠近。
杨靖从包里给孩子们拿来了本子和铅笔,程池还笑话他来着:“堂堂杨氏地产的大少爷,千里迢迢来我这儿做客,给我的这些孩子们就带几根铅笔,寒碜不?”
杨靖其实也挺不好意思,他来的时候,是真没料想到这边会这么落后,什么都缺。
他带几只笔,只是想尽了心意,却没想到不是锦上添花,而是杯水车薪,他索性又把自己的psp游戏机拿出来送给孩子们玩儿。
他说对校长说,等我回去后一定给你们资助,给学校添一套多媒体教学设备。
程池说那玩意儿可不便宜,你要想好了,别这时候答应好了,回去心尖尖就滴血舍不得。
杨靖说那有什么,能讨你程池的开心,都是小意思。
程池怔了怔,耳边溜过去一道风。
曾几何时,有个少年说,我怎样,才能讨你的开心?-
中午在校长家吃午饭,程池在厨房里给校长和校长的老婆帮忙,校长对他说:“你的朋友,出手可真是阔绰,上午说给我们建个篮球场,刚刚钱就到帐上了。”
“是么?”程池笑了笑:“他一贯是这样的,答应了的事,说到做到。”
吃饭的时候程池低声打趣杨靖:“我就知道你丫会心疼,之前不说是说添多媒体设备吗?这会儿又改修篮球场了。”
“啥篮球场?”杨靖挑了一个卤蛋插筷子上,说:“是多媒体设备啊,我回去就着手准备准备。”
程池挑挑眉,有些惊诧:“校长说你答应修篮球场,钱都汇过来了。”
杨靖一脸茫然:“校长喝高了吧!老子手机信号都收不到,汇什么钱。”
程池困惑,自顾自地喃喃说:“那兴许是他记错了。”-
下午程池还有最后一堂课,上完之后,她的支教生涯就算彻底结束了。
这堂课,学生们听得尤为认真专注,就连最皮的几个孩子,这会儿也专心地听课,仿佛一分一秒都不肯浪费似的。
越往后,程池心里头越是舍不得,上完了课本里的内容,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讲台上,扫了孩子们一眼,说:“这是程老师给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了,明天会有新的老师过来,你们要好好听她的话。”
她本来不想煽情,也没想哭,但是是孩子们先哭,她没忍住才红了眼睛。
台下那一张张的小脸,含着眼泪,又努力地压抑着,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里,一张张倔强的小脸儿,格外地惹人心酸。
她严厉地说:“都给我忍住了!什么小事儿,也值得哭一场,又不是没书念了,换个老师而已。”
程池和以前来的老师都不一样,她并不温柔,待他们还很凶,有时候又喜欢使坏,甚至比班上最调皮的男生还会捉弄人,可是他们就是喜欢她,特别听她的话,她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有时候校长说什么都不管用,孩子们只服她。
“老师,我给你唱个歌吧!”有同学举手。
“老师,我给你念诗,昨天你叫我预习的诗,我都背下来了。”
“老师,那我给你跳个舞好不好?”
……
程池压抑着心里的酸涩,艰难地说:“现在…现在还在上课,那个…就李狗蛋,你起来背诗吧。”
李狗蛋穿的是一件改制的深蓝棉衣,神色颇为悲壮,站起身,走上了神圣的讲台,他深呼吸,然后大声念道:“《夜宿山寺》,李白。”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他似乎遇上了点小困难,卡在了那里:“不…”
就在程池正要提醒他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朗声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教室静置了五秒,接着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老师他背错啦!”
“快下来吧,你背错了!”
“老师我会背!”
孩子们抬头看向程池,程池却捂着嘴,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掉。
同学们同时噤声,不敢再说话。
程池走上讲台,激动地握住李狗蛋的肩膀,声音颤抖:“你怎么知道…告诉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老师我背错了吗?”李狗蛋表情很无辜:“上午,有个叔叔说就是这么背的呀!”
他回想起,清早一个人坐在国旗下面背书,一个很好看的叔叔听见了,笑着说:“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后面一句应该是,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李狗蛋翻了翻书,说:“才不是,后面一句分明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叔叔说:“你按我教你的背,程老师一准儿会高兴。”
李狗蛋看向程老师,她高兴吗?她分明哭得厉害,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根本停不住。
哼!叔叔那么好看,居然也会骗人!-
下课铃打响,程池一个人跑到了半山坡上,夕阳正悬在山脊处。
她望着苍茫翠绿的大山,突然大喊了一声。
“胆小鬼!”
许刃,你胆小鬼!
眼泪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地流淌。
周围的山色也变得暗淡下来,她听到耳边的风吹拂落叶,夕阳渐渐斜入山峦,暖意渐收,寒气逼人,天色蓦然低沉,山中的白昼与黑夜,只有一秒的时间,心里已经留不下温暖的阳光,徒增黑暗与感伤。
她皱起了眉头,心被刺痛了。
☆、第62章 萤火(2)
晚上村长家办大宴, 请程池和朋友们吃饭,届时医疗队也会过来, 这两天医疗队在村上给村民们进行义务的健康体检。
村民们对穿着白大褂,拿着听诊器或者血压仪给他们做检查的医生, 怀有一种颇为神圣的情结,跟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是轻声轻语,就连村里头最泼辣的女人和最粗痞的流氓,在面对穿白褂的医生护士的时候, 都会脸红, 都会捂着嘴低声说话。
当然, 他们对程池也是这样, 有喜欢, 更多的是敬重。
医生和老师这两种人, 前者可以治愈他们的身体, 而后者,治愈他们的灵魂。
吃饭之前, 杨靖把程池拉到房间里, 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盒子, 递给程池:”喏, 之前说的, 给你带了件儿好看的裙子,你试试。”
“呀!”程池惊叹了一声,接过了那个白色礼盒, 礼盒上还系着黑色丝带。
她解开丝带,将礼盒打开,丝绒镶边的盒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件墨绿色的连身裙,裙摆洒满了亮闪闪的金粉,看上去就像布满了满天星辰的夜空似的,但墨绿的底色又不似黑夜,更像是北极的极光,是一方色彩斑斓的夜幕,美极了。
程池将裙子挑起来,只是摸了摸这质地,从手感便可以得知,这件衣服绝对价值不菲。
程池将衣服捧在怀里,爱不释手,看向杨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的!”
“嘿嘿。”杨靖笑了笑:“你这欣赏水平估摸着十几年也不会变,就喜欢这种blingbling的东西,俗气的很。”
程池别了别嘴:“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不是我,是有人懂你…”杨靖突然顿住了,话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嗯,什么?”
“没什么,这衣服还有名字呢。”杨靖说:“叫星空。”
程池看了看吊牌,上面印着starry sky。
星空。
“没听说过这个牌子啊!”程池说。
“新牌子,挺受年轻人喜欢。”
程池点点头,没作多想,将衣服摊开在床上,又好好欣赏了一番:“这件裙子就像星空。”
“这裙儿名字也叫星空。”杨靖说:“这个牌子的衣服特别,每一件儿都有自己的名字,可能是营销手段吧,但是现在年轻人好像很吃这一套,据说很多爆款在网上都卖断货了,可这裙儿,是独一件儿,绝版,专门为你订制的…”
杨靖注意到,程池的脸色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她看着那件儿衣服,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
他立刻住嘴。
靠!
话好像说太多。
“那什么,你先换衣服,换好出来,我走了。”
杨靖脚底抹油,溜出了房间,打了自己一个小嘴巴子,话一说出来就收不住,蠢,蠢得很。
程池敛眸,目光柔和地看着那件星空的裙子,良久,才轻轻扬了扬嘴角。
-
许刃独自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她,穿着那件星空长裙,坐在饭桌上,长发丝丝缕缕地垂在锁骨边。
因了衣裳的缘故,她吃饭说话,都变得格外地温柔,时光于她的身畔流逝得越加缓慢。周围的画面是流动的,但是她却是静止的。
一个人,揽住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
眼眸里笼罩着一层水色,醉态娇憨。
那是他的姑娘。
六年来,心心念念,时刻不忘的姑娘。
沈淮从在医务车里脱下了白大褂,换上了一身清爽的衬衣,他将白褂一丝不苟地折叠好,看向驾驶座的许刃,问他:”一块儿去吃饭?”
他低头点了根烟,声音低醇:”不饿。”
沈淮笑了声,说:”生不怕,死不怕,不曾想,许总竟会怕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
许刃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扬了扬,格外柔和。
他毫不避讳:“是,我最怕她了。”
我怕她哭,我更怕她不哭。
我怕她还爱我,我怕她…不再爱我。
-
程池见到了白悠的男朋友,那是一个极其俊朗而温柔的男人,言谈举止,颇有涵养,应该也是书香世家的温厚水土里养出来的人儿。
特别好。
真的,被这样一个男人爱着,特别好。
她过去的那些情//事,就像火,轰轰烈烈地烧过了一场,最后连灰都没剩下。
后悔吗?
在漫长的时光里,程池反复地问自己,程池,你后悔吗。
-
那天晚上,程池拎着酒瓶子,带着伙伴们上了山坡。
“我带你们看星星啊。”她醉意朦胧,坐在青青的草地上,凝望着夜空。
漫天的星辰,群星闪耀,仿佛伸手可掇似的。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乐意回来了。”白悠四脚八岔,躺在草地上醉醺醺地感叹说:“这里太美啦!”
“是啊,城里看不到这样的星空。”
程池将手伸向天空,作摘星状,喃喃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杨靖嘴角扬了笑:”对不对?”
程池手顿住,她愣愣地看向杨靖:“你怎么知道?”
“这句诗,不是你过去时常挂嘴上的吗?”
“你今天上午是不是见过我的学生?”
“我见过你好多学生。”杨靖说着也慵慵懒懒躺在了草地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不再说话。
程池的心,却蓦地空了一大块。
原来,原来不是他。
也对,事以至此,居然还奢望着他跋涉千山万水,接你回家。
程池,你可真是…
走火入魔,无可救药。
她坐在山坡上,一口一口,不急不缓地,将带来的那两瓶酒,喝了个精光。
然后缓缓躺下来,让漫天的星辰铺展在她的裙子上,她的目光渐渐涣散,无法聚焦,她听见杨靖的呼声,还听见山间虫鸣渐渐寂灭,只有风不住地在她耳畔低语,带来远方的讯息。
她渐渐闭上了眼睛,身边仿佛有人坐了下来,青草也纷纷发出了折压的脆响,可是她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哪里又是现实。
好像有人温柔地抚摸她的耳廓,那么粗砺却又温暖的指腹,仿佛让灵魂也禁不住颤栗的了起来,梦中的她,情不自禁地蹭了蹭他的手,然后将脑袋一整个枕到了他的掌心。
她睡得太香了,她不愿醒来。
就让梦境带着她,翻山越岭,回到遥远的故乡,让她熟睡在记忆深处,那个挚爱的少年温暖的怀抱-
程池第二天醒在了自己的床上。
睁开眼,看到的是每天醒来都能看到的熟悉天花板,她蓦地坐起身,往下打量自己的身体,穿的是日常的睡衣,再抬头,那件星空的小礼服,端端正正地挂在衣架上。
她猛地用手拉了拉衣领,往里面看了看,衣服里文胸带子已经解开,但是并没有脱下来。倒很是她日常小憩时候,放松胸部的做法。
难不成是她自己走回来,换了衣服上床睡觉?
她用力拍了拍脑子,眉头皱了皱,丝毫没有头绪。
程池梳洗之后,收拾了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走出了房间,杨靖已经坐在了老乡的拖拉机上,见程池出来,冲她招了招手。
“你们昨天太不够意思!”杨靖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很不忿地说:“把我一个人扔坡上,要是我给狼叼走了,你们就哭吧!”
程池没理会他的玩笑,问他:“昨儿白悠扶我回去的?”
“她自己都喝得人鬼不清,还扶你回去。”杨靖哼了一声:”她说是沈医生把她扛回去的。”
“那我呢?”
“你自己都不晓得,我晓得?”
程池心里头端着疑惑,没多久,白悠跟医生一块儿走到了车边,她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不放开。
“怎么了这是?”
“医疗队要在这儿多留几天。”杨靖解释。
难怪呢。
连程池出远门上大学那阵儿,白悠来送别都没见她难受成这样。
程池心里头滋味挺复杂,她当初离开家乡,走得那样决绝,头也没回,上了车蒙头就睡,一觉醒过来,已经迢迢路远,山重水隔。
白悠上了车,拖拉机轰鸣了一声,载着三人出了村,一路上都有不少村民跟在后面,杨靖还开玩笑说,这是要十里相送啊。
一个回头,却见程池红了眼睛。
他连忙闭嘴了。
-
沈淮回身,一棵杨树下,站着一个男人,手里拎着一根半截的烟头,袅袅地燃着。他的容颜已经不复当初的轻狂年少,年不过三十,鬓间竟丝丝缕缕有了微霜,虽然模样依旧风神俊朗,但终究不似少年人。
他成熟了太多。
老成得也太快。
许刃凝望着盘桓的山路,车载着心上人远去,眼眸里似乎凝着终年挥之不散的大雾。
沈淮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人家在的时候,你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躲躲藏藏,现在人走了,难过有用?”
许刃抽了一口烟,烟头扔在泥地里,垂眸说:“难过什么,她过得好,我安心。”
沈淮笑了笑:”过得好不好,你得自己去问,就算是给人瞧病,也讲究个望闻问切,你光是看,能看出个什么来?”
许刃回头看了看沈淮,眸色里有了几分异色,良久,他释怀地笑了笑:“你说得对。”
许刃决定下午就离开,不过在走之前,他要先就近去一趟峨眉山。
沈淮送他的时候问他:“去登山?你现在的身体,可不适合剧烈运动。”
许刃拉开了车门,说:“去拜菩萨。”
“你是应该去拜菩萨,求菩萨保佑你,健健康康的,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你是我的私人医生,居然让我去求菩萨保佑健康。”许刃嘲讽地开玩笑说:“还能不能好了?”
“我是医生,我能治疗你的身体,可是治不了你的心。”
许刃默了默,上了车,手伸出窗外挥了挥,云淡风轻:“走了。”
-
许刃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并不适合登山这类的剧烈运动,他将车停在了旅游集散中心,然后搭乘旅游大巴上了雷洞坪,然后爬一会儿,歇一会儿,上了接引殿,然后搭乘缆车上金顶。
上行的缆车,远远地便望见了山巅普贤菩萨的金身法相。
距离上一次来这儿,已经快十年了吧,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人,一转眼,沧桑历尽。
下山离开之时,他曾默默发誓,一定要混出名堂,闯出一番天地。他要考大学,考最好的大学,他要赚钱,赚很多的钱,他要成为体面的人,不再像地上哪些蝼蚁一般,任人支配,被人操纵,就这么浑浑噩噩,悲哀地活着。
然而,从监狱出来,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他才明白,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平等的。
他已经一无所有,他什么都不怕。
他将那支陈旧的书签拿出来,无数个孤枕难眠的日夜,它陪伴着他,走过了那段最灰暗的岁月,也陪着他,打拼出自己的事业,东山再起。
“你一定要坚强。”
程池,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
-
许刃站在缆车的窗边,看着脚下苍翠的树木与浮云流过,他的眼睛已经不似过往少年人时候的锋锐与凌厉,此时此刻,他是温柔的。
只有认识到自己的弱小,才能变得温柔与坚强。
边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偷摸地打量着他。
在踏下缆车门的时候,女孩终于鼓起勇气走到许刃边上:”你好,冒昧打扰,我能跟你加个微信吗?”
女孩面颊泛着潮红,眼角勾着一抹弯弯的笑意,心思溢于言表。
许刃摇了摇头,他说,抱歉,我有意中人。
意中人。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这样唤自己的女朋友或者说爱慕之人。
女孩有些失望,许刃礼貌地转身离开。
我有一个女孩。
她是我的心头好,是我的意中人。
-
许刃没有想到,他会在宝殿内,再度见到程池。
他迈脚跨进殿内,几乎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跪在蒲团前的素色背影,是她。
他的呼吸猛地一颤。
旅游淡季,殿内很安静,没有旁人。
她略微嘶哑的声音很清晰。
“菩萨,我是来还愿的。”
她双手合十,抬眸看向菩萨,目光温柔而虔诚。
“谢谢你。”
我爱的人,虽然他已经不是我的爱人。
他受过很多苦,
菩萨,请你一定要保佑他。
保佑他坚强,勇敢。
保佑他健康,平安。
谢谢你。
-
程池在功德箱里投下了几张钱,然后转身离开。
许刃站在转经筒前,以沉默的背影对她。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朝着他投来一瞥,直到走出大殿,许刃才回头,凝望她离去时候的背影。
深长而又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她有已经实现的心愿,她是来还愿的。
许刃抬眸,看向了菩萨慈祥的面容。
准确来说,那并不是慈祥。
菩萨是无相的,他从始至终只是淡淡地微笑着,眯着眼睛俯视着芸芸众生。他凝视着许刃转身,程池离开,因缘际会,他不发一言。
爱别离,求不得。
众生皆苦。
作者有话要说: 萤火:你是萤火,腐草而生
☆、第63章 萤火(3)
程池到了成都双流机场, 连登机牌都换好了,可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改变主意,将杨靖和白悠送上飞机, 然后直接从双流机场乘地铁到成都东站,然后转动车去了峨眉山。
她有愿,要还。
那晚白悠告诉她,许刃他回来了。
事业有成,一切安好。
这就是三年前她来时, 对菩萨许下的心愿-
飞机在鹿州机场降落, 程池远远地, 一眼便望见了程正年。
老爸已然风烛残年, 头发满是花白, 不过身体依旧康健, 穿着西服, 杵着拐杖,精气神很足, 兴许是见到阔别多年的爱女, 他容光焕发, 恍然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同时, 程池还看到了程厉铭。
程厉铭与程正年已然和解, 终究是斩不断的血脉亲情,现在他正帮着程正年打理公司大小事务,年少时候不学无术做了不少荒唐事, 已过中年,总算稍微有点样子了,程正年对他要求也不高,所以家里总还算相安无事。
程厉铭三十而立,打扮得倒很是人摸狗样,比之过往,沉稳了很多,看到程池,他连着上前好几步,但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脚步顿住,神情很是兴奋,但同时,也夹杂着隐隐的不安。
程池走近,他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走过来想要接过程池手上的拉杆箱,对她展露一个谦和的微笑,唤了声:“妹妹。”
程池却仿佛将他当作了空气一般,错开他的身子,径直向程正年走去,亲亲热热地唤了声:“爸,我回来了!”
程正年哼了一声,说:“你还舍得回来!”
程池走过去挽住了程正年的手臂,做撒娇状,对他说:“我当然要回来的呀,父母在,不远行。”
“你还知道,父母在,不远行。”程正年拍了拍程池的脑袋:“你这一走就是三年,爸老了,等不起几个三年咯。”
程池扶着程正年一路走出机场,程厉铭讪讪地跟在后面,想上去搭话,可程池还是不理他。
“爸,我以后就留在您身边,左右侍奉您,好不好?”程池说。
“哼,不学无术,油嘴滑舌,竟捡好听的说。”程正年虽然教训她,不过神色却是慈祥:“女大不中留,这次回来,好好考虑你自己的个人问题,别让爸操心,就是你最大的孝心了。”
“知道了爸。”程池扶着程正年上车:“我没什么意见,顺其自然吧。”
程厉铭坐上了驾驶座,启动了引擎,将车开出去。
“那我给你介绍对象,你不反对?”程正年看向程池。
“你先给我把住关,觉着不错的,我去见就是了。”程池将手机的飞行模式关闭,一下子蹦出来好几条短信,都是白悠和杨靖他们的,说什么要给她办个欢迎会。
程正年这下子来劲儿了:“那这事儿就说定了!到时候你可别给我放鸽子说不去。”
程池一边回短信,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程厉铭不住地往后视镜里看,嘴角咧着不自然的笑,挺想和程池搭话。
“妹,你下乡这趟,瘦了,还黑了,成了个小土妹,回来就甭去上班了,在家里好好养着,哥带你去周围好好转转。”
可是程池并不理会他,连头也没抬,程厉铭咧嘴,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挺落寞。
程池还为着那事儿,跟他生气,六年了,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拿他当个透明人,一声“哥”都没叫过。
当初王坤找到他,说查到了许刃的底细,他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拿着许刃的照片去找他们,剩下的就不用管了,程厉铭按照王坤给的地址找过去,才知道那帮人,都是一帮不要命的家伙,在医院赌场蹲着,瞅准了那些急需用钱的绝望之人,放高|利|贷,抵押房产,赚个钵盆满盈,要是没有房产的,直接把命押着,剁了手脚,弄个残废扔街上去乞讨,什么时候把钱还上了才算自由,不过这利息那是滚雪球的,越滚越大,有的人一辈子恐怕赚的钱都抵不上债务。
许刃从他们手上跑了。
他们可是满世界找他,找了好多年。
程厉铭的消息一带到,这帮家伙没耽搁,直接飞去了上海。
程厉铭瞅着不对劲,这些人可不像是什么遵纪守法之辈,他担心程池的安全,给她打电话叫她离许刃远点,后来知道这帮家伙绑架了许刃的女朋友,他吓得魂都没了,后来知道程池没事,出事的是一个名叫白思思的女人,这才放下心来。
老宅还是那个样子,不过因为程池要回来,陶婶将大宅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窗户都打开,看上去宽宽敞敞,很是明亮。
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爸,程嘉呢?”程池发现家里除了陶婶没别人,好奇地问。
“她出国念大学了。”程厉铭抢着接了话:“那死丫头,还挺有出息。”
程池便不说话,程厉铭讪讪地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饭桌上,程正年突然注意到,程池的耳朵上,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他的心突然一颤
程池还在滔滔不绝地跟他讲着这三年在学校的趣事儿,丝毫没有发现,程正年的脸色变了。
“程池。”他唤了她一声。
“嗯?”
程池抬眸看向程正年:“爸,怎么了?”
“你的…助听器。”
“哦!”程池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才想起飞机上因为耳鸣不舒服,就把那玩意儿摘下来了。
“能…能听见了?”程正年不确定地颤声问。
“爸我不是跟您说了吗,前阵子就能断断续续听见一些声音了。”程池道:“您怎么忘了?”
程正年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有回打电话的时候,程池说她耳朵好像能听见一些声音,程正年还说叫她回来之后,上医院检查检查。
“爸是老了。”程正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很是激动地说:“赶明儿爸就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这可是件大事!如果你的耳朵能好起来,爸真是死而无憾了。”
“爸您说什么呢!”程池嗔了嗔:“也不忌讳。”
程正年很高兴,吃饭的时候又倒了杯小酒,叫程厉铭陪着他喝。
“爸,明儿我得去学校报道,等有时间了我自己上医院去。”程池说着从包里摸出了助听器戴上,戴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
“什么学校?”程正年不解:“不是说回来了就来公司上班?你真想当一辈子老师啊?”
程池无奈地笑了笑:“除了教书,我也干不来别的呀!”
“干不来就学,咱家里,你妹妹专注搞艺术,啥也不管,老爸可指望你将来能把爸的事业继承下来。”
“不是还有…”程池看了程厉铭一眼,迅速顿住了,不再说话。
一阵尴尬地沉默之后,程厉铭说:“爸,程池喜欢做什么,让她去做,我会好好努力,不会叫您失望的。”
程正年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他,看向程池:“你找的是个什么学校?”
“在城郊,一个铁路中学。”程池说:“都是周围铁路工人的小孩,送过来念书的。”
程正年知道程池这是教穷小孩教上瘾了,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她的打算。
他说:“你那车卖了,家里还有辆之前闲置的本田,暂时先开着,过两天有个车展,都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款式,叫你哥带你去逛逛,选好什么车,让他给你买。”
程厉铭目光来了那么点渴望地看向程池,程池却淡淡地说:“就那本田,挺好的,我暂时没有买车的打算。”
那车,是她曾经买了送给许刃往返公司和学校方便的-
程池洗了澡出来,一边擦拭着头发,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根银白色的脚链,链子上的小铃铛因为经年累月的氧化,已经有些泛黑了,她将它系在了脚上,然后坐在椅子上,抬脚晃了晃。
叮叮当当,铃声依旧清朗。
她咧嘴笑了笑。
然后,转头看向Sex,它安静地趴在透明盒子里,将脑袋埋进水里头,吐了个泡泡。
程池趴在盒子前,与Sex对视,柔声说:“我知道,我知道。”
“你也想他了。”
“过段时间,我就把你还给他。”
她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虽然他都已经…”
“有宝宝了。”
“不过,他那样温柔而念旧的一个人,肯定会像以前那样悉心照顾你的。”
“不用担心。”她抿了抿嘴,伸手摸了摸Sex硬硬的龟壳。
“不相信么?他都有宝宝了。”她抬头,凝望着窗框边衔着的满月。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她疲倦地叹了一声,嘶哑着说:“他说他想要一个女儿,跟我的女儿,可是他骗我。”
他骗我-
他出狱五天后,程池去找过他。
那时候她想的是,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恬不知耻厚着脸皮再找他一次。
跟他说,许刃,我一直在等你,这三年,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等你。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在天桥尽头,而许刃坐在另一端,守在卖衣裳的地摊前,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躬着身,认真地阅读着。
他好像是瘦了些,脸上的轮廓锋锐了很多,大学时代被她养出来的肉,全部又消瘦了下去,看起来侧脸轮廓更加分明,目光很幽深,下颌缀着青色的胡茬,看上去很有些不修边幅。
偶尔有女生蹲在摊位前,挑挑拣拣,选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他便抬头,向她们介绍衣服,女生们的目光时而看衣裳,时而看他,他很帅,即使现在看上去很落魄,但他依旧很帅的,女生买了衣服,心满意足地离开。
许刃又坐下来,继续看书。
程池远远地站在天桥尽头,她三年的沉淀已经足够,以为再见到他,不会哭。
可那一滴滴的眼泪,根本不由她控制。
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哭了多久。
直到夜幕低垂,他要收摊离开了,她才一路狂奔,哭着,哭着奔向他。
她想要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跟他说,
许刃,我好想你。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我每周都会去监狱,你不见我,我便站在墙外面,下午三点是你们放风的时间,我会站在墙外,听听你的声音,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许刃,我…
她的脚步突然顿住。
白思思上了桥,她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来到了他的摊位前,许刃冷漠的面庞溢起了温柔的笑意。
白思思帮着他一块儿收了摊,然后和他一块儿离开,他还抱起了那个小男孩,多像是一家三口,一块儿回家。
程池站在天桥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她捂住了嘴,眼泪顺着指间的缝隙溢了出来,可是她死死咬着牙,不叫自己哭出来,心里插着的那把刀,终于一点一点被拔了出来,拽出了血肉,疼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傻瓜,她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
车鸣鼎沸,人声喧嚣,天空掠过飞鸟…
仿佛全世界都在嘲笑她。
好吵!
她摘下助听器用力掷在地上。
她捂住耳朵,用力捂住。
吵,还是好吵!
她想要躲开这个世界,街灯行人,从她身边快速飞过,她捂着耳朵一路狂奔,可是不管跑到哪里,都躲不开,躲不开这个世界,躲不开全世界的声音。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耳朵,渐渐地似乎能听见声音了,可是她并不开心。
五天后,她坐上了离开的绿皮火车。
她要逃,逃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第64章 萤火(4)
铁路中学位于东南区的城郊, 不过好在程池的家也位于近郊区,所以开车只用了四十分钟便到了学校。
学校修建在铁路的附近, 时常上课的时候便会听到火车轰鸣的声音,车轮碾过铁轨带起来的震动能把课桌上铁质的文具盒震得哐哐作响。
这个铁路中学的学生大多是周围铁路工人的小孩, 家长每天都早出晚归,根本无暇估计小孩的学习生活,孩子交给学校,老师就得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着,而且他们的成绩并不算好, 学校升学率并不高。
因为她是985学校毕业的师范生, 在这个学校里, 算得上是很牛逼的学历了, 同时又有教学经验, 所以程池刚过来报了道, 便被抓去当了高三的班主任。
这里的小孩, 算得上是非常顽劣的,班上好几个男生, 那都是在这一带玩得风生水起的小混混。不过她自然也有对付他们的方法, 论及顽劣, 谁能比得上当年在十三中叱诧风云路上都能横着走的程池?
开学的第一天, 她便拿着班上的“老大”开刀做了个筏子, 他在课堂上玩手机游戏,程池便把他揪讲台上来玩儿,那混小子一开始倒是厚着脸皮浑不在意, 她在台上讲课,他便在她身旁打游戏,还把声音开得很大故意捣乱,可是一节课两节课能撑下来,一整天这样子弄,那小子就受不住了。
从来没有觉得,玩游戏是这么无聊的一件事,可是程池盯着他呢,他一放下手机,她就说:“怎么着,继续啊!”
少年人最是讲面子,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儿。
他只能强撑着一口气继续玩游戏,直到把手机电量都耗光。
玩得他都要吐了。
最后,他只能哭丧着脸,跟程池商量,明天就让他坐讲台了,他保证,明天绝对不把手机带到学校-
程池怎么着也不会想到她会在这个学校遇到老熟人。
吴霜。
她恰是这个学校的语文教学组组长,在这儿都呆了两年了。
语文组开会,吴霜见着程池,很是惊讶一番,开会发言的时候好几次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程池见到老同学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大学的时候闹得并不是很愉快,不过毕业都这么久了,又是同寝过四年的室友,散会后她拉着吴霜聊天。
吴霜见着程池,当然也很高兴,跟她问了这些年的经历,两个人漫步在夕阳下的操场上,很是唏嘘感慨了一番。
吴霜毕业之后先在上海的一所高中工作了一年,不过上海的物价房价实在太高,她又没拿到编制,工作一年后便辞了,后来跟朋友一块儿来了鹿州,说是在这个铁路中学对985的学生有编制的名额,她琢磨着虽然学校一般,但是有编制可就有保障了,索性也就安心在这儿当了语文老师。
同时她对程池能进山里支教三年,表示很不可思议,当时她毕业去支教,吴霜很是不屑一顾,觉得她铁定不到一个月,就得回来,没想到她能坚持这么久。
后来程池拉着吴霜邀请她吃饭,吴霜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她心里头对程池有愧,自然更不好跟她去吃饭的。
回想起六年前,暴风雨来临的那个下午,她趁程池洗澡的时候,挂掉了她的电话,许刃打给她的电话,并且删掉了通话记录。
事后她知道了许刃的事,方才恍然。
如果她没有挂电话,如果她将电话递给在洗澡的程池,如果她接到了……
是不是许刃就不会出事,不会杀人,不会坐牢。
她根本不敢去想。
更不敢让程池知道这件事,这件事成了这么多年,她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仿佛一个沉重的十字架,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每每到暴风雨的天气,便是她的受难日。
她无法原谅自己。
程池并没有多想什么,只当吴霜还在耿耿于怀过去她们之间的不愉快,索性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咧咧地说:“以前我脾气不好,也没少对你冷嘲热讽的,说那么些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当然,你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反正,咱们算是扯平了,谁也没欺负到谁。现在咱们还能有机会能重逢,就别想过去啦!”
吴霜脸色微微泛红,眼睛也有些红,她的喉咙里泛着酸涩,她想对她说,扯不平的,这辈子,她们都扯不平。
她欠程池,也欠许刃。
她还不清的。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与程池一块儿走出了学校。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程池拿钥匙开了车门,车灯亮了亮。
吴霜说:“不用,我就住在学校边上的教师职工宿舍。”
程池点点头,坐进了驾驶座,不忘对她道:“那下次有时间咱们一块儿吃个饭,好好聊聊。”
吴霜并没有离开,她欲言又止地看向程池,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她想问的话:“你和许刃…怎么样了?”
程池手扶在车窗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就知道,这女人从刚刚到现在就心绪不宁,要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原来还在纠结许刃这事儿。
“我毕业那会儿,见过许刃一面,后边儿也没联系。”程池说得很是轻松随意:“听说他现在过得不错。”
吴霜又连忙追问:“那你…”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迫切,她缓了缓:“那你还…还难过吗?”
你还难过吗?
整个大学,后三年,程池像正常人一般,生活,学习,学院因为许刃这个事,还特意拍了辅导员来给她做心理疏通,可是她表现得很镇定,给人的感觉,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大家都以为她是释怀了,然而,还是有不对劲,事后想起来也让人脊背发凉的。
整整三年,吴霜从来没有见过她笑。
一次也没有。
吴霜知道,她只是不想让家人和朋友担心,才努力地过好生活。
她一直都难过,从来不曾释怀。
所以事隔经年,阔别重逢,她只问她一句,你还难过吗?
闻言,程池倒是笑了,轻描淡写地说:“总不至于都这样了,还放不过我自己。”
总不至于困守回忆,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一辈子-
程池懒懒地坐在办公室里,今天来了例假,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来,不过因为她身体一直很好,倒是没有腹部疼痛的感觉,只觉得精神偃偃的。
晚上杨靖他们叫了她一块儿去唱歌,约了好些个多年没见的朋友聚聚,程池倒是也没有拒绝,姨妈造访到给了她可以不喝酒的理由,两全其美。
现在的程池越来越不大爱喝酒,也不喜欢过去那种浑浑噩噩的颓唐状态,现在她更愿意享受清醒,即使有些时候并不大好过,却是生命所要承受的必然的苦痛。
如果连自己做不好,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三尺讲台,教书育人?
傍晚的放学铃声打响,程池将车开出了校门,径直朝着市中心驶去。
刚刚进入三环,程池目光一瞥,恰好看到一辆红色的法拉利与她并肩而行。
豁哟!
那不正是她卖掉的那辆车吗?
那辆法拉利她开了好几年,车身的每一处细节都无比熟悉,一眼就能认出来。
还没等程池反应过来,法拉利已经开上了高架桥,与她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
程池想都没想,直接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撸了方向盘,油门一踩,朝着高架桥下行方向驶去。
她的爱车啊!
可以说她的一整个青春岁月里,除了许刃,她最宝贝的物件,便是这辆法拉利。
三年前,因为一些无法释怀的情绪,她叫老爸帮她把这车卖掉了,其实心里头偷摸着还是有点后悔的,怎么说,她都是一个念旧的人,一个负她良多的许刃况且念念不忘,更何况这辆从来忠心耿耿,替她赢了许多场竞速赛的爱车。
她想把车买回来,不管花多少钱。
她追着法拉利一路驶去,两辆车在公路上一前一后的奔驰着-
司机小张注意到,后面有辆小本田一直紧随其后地跟着他,还不住地违规鸣笛,似乎是要叫他停车的意思。
他看向后视镜里的老板,老板双目微阖,睫毛修长,轻微地颤栗。
他不动声色,脖颈靠着座椅,笔直地端坐,修长的长腿微微外开,像是睡着了,又好像只是在闭目养神,小张拿不定主意,只能加快了速度继续往前开。
在小张的眼里,老板是个正经严肃的男人,从来不苟言笑,他待人很谦和礼貌,但又透着疏离与冷漠,叫人猜不透心思,不敢与之玩笑。
像他这样的人,即便有朋友,应该也是事业上的合作关系,但是却又恰相反,他的朋友都是些于事业无关紧要的闲杂人,杨氏地产的少总就是一个,不大像是正经人,与他在一处,喜欢玩玩闹闹动手动脚,可是老板居然也不生气,任由他去,这可当真是鬼了怪了。
哦对了,最让小张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老板都已经是二十九的人了,身边居然没有女人,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模样又生得这般地好看,总归是有大片的红花绿叶要依附过来的,可是老板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给他开车这两年,甚至都没见他带什么女人上过车。
有一回应酬出来,有女人喝醉了酒,眼巴巴地就往他身上贴,手都顺着他的衣领摸到了他的胸口,结果他面上牵着礼貌的微笑,却直接毫不留情地将女人的手给拍了下来,那动作叫一个流畅自然不留余地啊,他从女人身边经过,从始至终与旁人微笑着聊天,不曾看她一眼。
他就像一个矜贵的公主,容不得半点无礼的进犯。
小张这可就奇了怪了,他这个年纪,难道不正是如狼似虎的大好时候?
直到后来,他无意中在老板的钱夹子里看到过一个女孩清丽的的证件照,只是瞥见,一晃而过的那种,也看得不大真切,但是想来,老板应该是有喜欢的姑娘,那张照片都泛白了,在他的钱夹里不知道躺了多久。
本田车还追着法拉利,在越来越宽阔的大马路上开得很野。
小张终于有些犹疑地开口道:“许总,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咱,你看…咱是不是停下来。”
许刃这才微微地睁眼,声音平静无澜:“确定是跟着我们?”
“是啊,从下了高架就一直跟着,还一个劲儿地鸣笛。”
“那就找个地儿,停吧。”
两分钟后,法拉利停在了大桥上的紧急停车道上。
本田紧随其后,也停在了后面,许刃抬眸,轻描淡写地瞥向了后视镜,后视镜里,一个女人穿着裹身的职业正装,踩着高跟鞋,朝着他走过来。
他的呼吸紧了紧。
程池走到了副驾座前,透过黑窗户努力朝里面看了看,当然她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还是很礼貌地挥了挥手,然后说手舞足蹈地示意车里人,把车窗打开。
小张开了窗,问她:“女士,您可跟了咱有一阵了,有什么事呀?”
程池连忙道了声歉,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真是给您添麻烦,其实没什么大事,您这车以前是我开的。”
小张知道老板这车是买的二手,当时他还纳闷呢,像他这样一个低调谨慎的男人,怎么会买这样拉风又浮夸的跑车,还是买二手,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当时资金周转不便,所以把车给卖了,这车我特别喜欢,所以方才在街上瞅见,情不自禁就跟了上来。”
程池觉得这话不大好说,但是她是真心挺想把车要回来的,索性直言:“像请您开个价,把车卖给我,当然,价格都好商量,一定不让您吃亏!”
“这…”小张有些为难地看向后视镜里的许刃。
程池这才发现,后车厢还坐着人呢,看司机这脸色,那人应该才是这车的真正主人。
隔着幽黑的车窗,程池连忙向车后座的人微笑着挥手打招呼,她看不清什么,只是出于礼貌,依旧求人的心态。
许刃看着她娇憨又忐忑的模样,嘴角浅浅地抿了起来。
不管时光怎么变,她怎么变,那眼里眉间的味道,总归是变不了,她还是那个样子,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他终于缓缓按下了车窗。
程池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心骤然一缩,脚步情不自禁地往后面颤了颤。
顿在了哪里。
他穿的是干净的白色衬衣,笔直的黑衣西裤,端正地坐在车厢座位上,微微侧头看向她。
那张脸,纵使成熟了许多,轮廓却依旧锋锐,但处变不惊的沉静气质,又给他平添了干净斯文,一双黑眸无波无澜,却是静水流深,第一眼你觉着他像在看你,又不像在看你,仿佛你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但仔细斟酌,却又发现,他就是在凝望你,他是在蔫坏儿地蓄谋着坏主意要逗你玩儿。
而他的鬓间,竟有了些微斑驳的少年白,却昭示着这三年他的不易。高耸的鼻梁之下,抿得很紧的薄唇,骤然间轻轻松开。
他含着笑,淡淡地说:“程池,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老板们请我吃抹茶冰淇淋=3=
像一块滚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5 07:37:24
像一块滚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5 07:40:54
像一块滚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5 07:41:07
咩咩一咩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5 12:04:22
咩咩一咩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5 12:26:12
像一块滚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6 06:35:58
Hann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7 00:16:11
☆、第65章 萤火(5)
隔了约莫十秒, 又或者更久远的时间,程池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 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许刃的目光紧随其后, 跟着她的手落到了她的胸口,被职业套装绷得紧紧的小山峦。
夕阳下,程池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随即将手背到身后,然后强作镇定地走上前来, 随了他的话, 说:“许刃, 好久不见。”
她勉强挤出的这抹微笑, 真是要多难看又多难看。
“这些年你…”
“你这些年…”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在出声的那一刹那, 却又同时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就跟约好了似的。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这俩人, 都是一副迫不及待却又是矜持克制的模样,心里头, 多少有了些谱儿, 索性道:“老板, 您认识这位小姐, 这可就好办了, 这位小姐想要买车,要不你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好谈谈这事儿?”
许刃抬头看着她, 问:“吃晚饭了吗?”
他这话一说出来,程池感觉自己下面又开始血流如注一发不可收拾。
淡定!
她摇了摇头。
“那…”
“我晚上和杨靖他们有约。”她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哦。”他语气里略微有些失望:“那…”
“吃了饭才过去!”她又迫不及待地解释。
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得了……
许刃看着程池低着头的模样,知道她心里头俩矛盾的小人儿正斗得厉害,他轻声笑了笑,直言道:“程池,上车吧。”
司机小张发誓,这女人,绝对是许老板邀请的上这辆法拉利的第一个女人!
“不了,我自己开车。”程池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本田:“这里应该不能停车。”
许刃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小张,小张也看了看他。
最终,许刃下了车,法拉利“轰”地一声,耀武扬威地开走了。
程池站在自己的车前,有些怔。
许刃已经走了过来,很不客气地坐进了她的副驾座里。
哎……
程池咬了咬下唇,还是上了车,开车转下了桥,驶进了繁华热闹的商业街区。
“想吃什么?”许刃问她。
“饺子吧。”她淡淡地应了声,几乎是下意识地。
随即,车厢里迎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吃什么。”
“饺子。”
这样的对话,大学的时候发生过不知道多少遍。
仿佛都已经成了既定的模式。
倒也不是程池真想吃饺子。
她笑了声儿,想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说:“差点忘了,现在许老板能破费的起,不需要我费尽心思地给你省钱了。”
这话说出来,仿佛是又尴尬了。
这么多年没见,俩人早已经不似以往能随意开玩笑的关系,而且能说出来的字字句句,都是过去,都是那些亲密无间,相互谅解,将彼此爱进了骨血里的青春时光。
最终车在一家西餐厅门前停了下来。
两人走进去,落座。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递给两人,什么都还没说,程池便迫不及的地起身去了卫生间,下面的姨妈巾都已经要阵亡了。
刚走进去,才想起来,没拿包…
东西都在包里。
她随即折了回去,远远地,却见许刃跟服务员要了两杯水,一杯放到她的桌边,另一杯,他从兜里,取出了药盒,磕了两粒药快速地吃进去,然后就着水吞下去。
他在吃药?
许刃没想到程池去而复返,他连忙将药盒揣进包里,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程池什么也没有说,她拎起了自己的包,重新去了卫生间。
没有弄裤子上,程池出来的时候,才算是安了心。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程池点了意面,许刃要了牛排。
两个人面对面,不动声色地吃饭。
他们之间只有过去,可是那些过去,却又是那般地难以启齿。
“你过得好吗?”她问他。
“我很好。”他回答。
随即又是沉默。
他问:“你呢?”
“我也好。”
她看着他,一刀一刀,将牛排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他吃牛排总是这样,切好,才开动,这习惯,总是没有变。
她说:“你看我现在怎么样?”
许刃这才抬眸,打量她一番,说:“黑了,也瘦了。”
“我下乡支教,刚回来。”
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然后拿着刀叉,顺手叉了他盘子里的一块牛肉粒,一口咬下去。
随即,她怔住了。
做了什么!
许刃也随即抬眸看向她,没想到,她还会这样。
过去她总是喜欢来他的盘子里夺食,仿佛他吃过的,才是最好的,她自己的留着不吃,就爱吃他的。
程池尴尬地红了脸,脑子短路,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自己。
许刃毫不在意,接着她的话说:“乡下的日子很苦。”
他说完,将自己盘子里的牛肉粒全部赶到她的碗里:“你要多吃点肉。”
程池很尴尬地连忙将自己的盘子推给他,客气地说:“那你吃我的。”
……
好像更尴尬了。
许刃却是自然地接过了她的盘子,说:“好。”
最先受不住的…是程池。
她说了声抱歉,然后起身,匆匆去了卫生间。
刚走进去,心里头那股奔涌而来的情绪瞬间将她击倒,她一只手撑着水台上,另一只手捂着嘴,防备地看看左右,确定没有人,才无声地大口哭了起来。
许刃坐在位置上,深长而带着颤栗地呼吸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将喉咙间发胀出来的酸涩给咽回去。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不唤起过去那些伤感的回忆,他们客气地相处,斟酌再三之后的交谈…
压抑,克制,却又是那样的…情难自禁。
程池隔了很久之后,才重新回来,然后对他笑笑,说久等了。
许刃分明看见她眼圈的微红,心隐隐绰绰疼了起来,他随即岔开了话题,说:“那辆车,你想买回去?”
这才是两个人这次出来吃饭的主题,他不提,程池倒忘了。
程池点头:“你买成多少钱,我按原价购买,不让你吃亏。”
她从来不让他吃亏,她做什么都是护着他。
“目前那是我唯一的代步工具。”许刃说:“卖了,可能会不方便。”
“那…”
“把那辆本田给我。”许刃说:“我们换着开。”
程池想了想,也不是不行,随即说:“可是,这样你会很不划算,我给你补差价吧。”
“不用。”许刃说:“那是你送给我的车,本就是我的。”
“……”
“法拉利的钥匙,明天我让司机给你送家里。”
“可是…”
“你我之间,不需要算的那么清楚。”许刃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的过去…总归比一般的朋友,要亲密许多。”
他们的过去,亲密得仿佛彼此已经融进了对方的身体。
难分难舍。
程池的呼吸顿住了,胸腔里的疼痛感再度袭来,连呼吸都撕扯着难受。
她说:“我吃好了。”
“我也是。”许刃招来服务员结账。
出去的时候,许刃问她:“你晚上要和杨靖他们去玩儿?”
“是。”程池点头,顺势按下了车钥匙,车灯亮了亮:“他们给我办欢迎会。”
“那…你不要喝酒。”
“嗯?”程池回头看他。
“你今天不要喝酒。”许刃这句话说得很生硬,却也很执着。
“好。”她淡淡一笑,坐进了车里。
一阵晚夏的凉风拂过,万籁俱寂-
昏惑的酒吧吧台。
程池抓着红酒瓶子,拉着杨靖的衣袖,扯着嘶哑的嗓子哭着:“他说叫我不要喝酒,他就这样看着我的眼睛,他叫我不要喝酒。”
“他还记得,记得我的日子。”
说完她仰头,又是一大口咕噜咕噜地往喉咙里灌。
“他还像过去那样,把牛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全部倒进我的盘子里。”
她扯着杨靖的衣角哭诉:“我当时我就没忍住我一个人躲厕所里哭去!特没出息,一个人躲厕所哭,像个傻子似的。”
白悠走过来,拍了拍程池的背,心疼地说:“怎么又这样了?”
又喝成这样,又哭成这样。
以前是小姑娘,现在是大姑娘,却还这样。
“今儿街上跟许刃遇上,俩人去吃了个饭。”杨靖很无奈地摊手:“就像她说的,跟个傻子似的,装了这么久,一看见人家,马上就端不住了。”
“说什么呢!”白悠嗔怪地推了推他,坐到了程池边上,温柔地拍着她的背,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乖乖。”
程池抱着白悠的腰,哭得快要断气:“我是个傻子,我心疼,我舍不得他,特别特别舍不得。”
“好好好,咱舍不得,舍不得就不舍了。”白悠不住地安慰:“咱跟他好,明儿就去找他,五花大绑,按床上直接给办了!看那家伙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可他都有妻子,还有宝宝了。”她哭得更大声:“我能感觉出来,他还喜欢我,可我不想当第三者,呜呜呜。”
“谁跟你说,他结婚生娃了?”杨靖也带了醉意,乐不可支地看着程池:“你是不是把脑子喝昏了。”
恰是这时候,杨靖的手机在包里震动了起来,拿出来,恰是许刃的来电。
“哟,许总,你今儿把我们小千金给怎么着了她哭成这样?”杨靖开玩笑地问道。
“你看着些,别让她喝酒。”电话那边许刃声音压得很低,他正开会来着,心里头放不下,找了个空隙溜出来给杨靖打电话。
“那可迟了。”杨靖看了程池一眼,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她已经喝昏,说要把你五花大绑按在床上给办了。”
“那是我说的。”白悠见杨靖也是喝得有点高,索性抢过了电话,说:“许刃,你要是不忙,就过来吧,把程池给送回去,我们都喝了酒,没法开车。”
许刃看了会议室一眼,十来个员工和董事都等着他。
他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喝了很多?”
“嗯。”
“地址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虐完啦,也双更完啦
今天、只有一更233
☆、第66章 萤火(6)
二十分钟之后, 许刃走进了酒吧。
白悠凑近程池耳畔,坏笑这, 轻轻对她说:“许刃来了,不用谢哦!”
程池一个激灵, 醉眼惺忪地看向白悠:“谁?”
许刃匆匆赶了过来,依旧是今天下午的西服正装,身影笔挺修长,看着趴在吧台边的程池,眉心微微蹙了蹙, 略有责备地对杨靖说:“她今天不能喝酒的。”
“咋不能喝了?”杨靖拎着酒瓶子, 笑嘻嘻地说:“她那酒量, 都是你蹲大狱那阵子儿, 练出来的, 好着呢!”
他又伸手捏了捏程池的脸颊:“喂!装什么装, 你才喝多少, 能醉?故意的吧!故意叫着许刃心疼是不是?”
许刃皱着眉头推开了杨靖这醉鬼,将程池横抱了起来, 转身对白悠道:“那我送她回去了。”
他刚转身走几步, 白悠却叫住了他:“哎, 你…”
许刃回头, 白悠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没说什么。
许刃将程池抱着放进了副驾座,手摸到了她的臀部,湿答答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上面还有腥红的血迹。
“蠢货。”他十分无奈地骂了声,然后脱下了自己的西服外套,给她环在了腰间,扎好,把整个臀部盖住,幸而她穿的是黑色的一字裙,看不出来什么,不然就真尴尬了。
许刃坐进驾驶座,顺势抽了纸巾,轻轻擦拭着指尖,不经意扭头,发现程池睁着一双惺忪朦胧的醉眼,盯他。
他起了点坏心,将擦了血迹的纸巾搁她面前晃了晃,说:“这是什么?”
那张纸巾带了腥味,程池皱眉说:“血。”
“嗯,谁的?”
她像个小孩子一般,低头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的。”
他没好气:“你还知道。”
她又嘟了嘟嘴,似撒娇一般:“许刃,我肚子难受,你给我捂捂。”
他很自然地附过身,伸手过去抚住她的小腹:“这里么?”
“嗯。”她捉着他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角,他的手触到了她略微有些冰凉的皮肤。
他换了个姿势,离她更近了些,将宽大的手掌平放在她小腹的皮肤上,轻轻地按了按,然后缓慢地揉了起来,声音低醇温柔:“喝酒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现在知道难受了?”
“许刃,我难受。”她摸着他的手背,声音低低呜呜,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哪里还难受,我给你揉揉。”
“这里。”她又捉着他的手,顺势往上,摸到了自己的胸口软绵处。
许刃的身体僵了僵,随即,将手抽了回来,然后从车后面拿出一个蓝色的保温杯,打开,里面是他方才离开的时候叫秘书买了枸杞和红枣泡的水。
他将水倒进了杯盖里,吹了吹,送到了她的嘴边。
“张嘴。”
程池乖乖地张了嘴,伸出红扑扑的舌尖,轻轻舔了一口。
许刃又坐近了些,托着她的后脑勺,一点一点将盖子里的水喂给她。
程池乖乖地喝完之后,顺势揽住了他的脖子。
“喝完了。”她说:“奖励。”
许刃盖好了瓶盖子,低头轻笑,柔声问:“想要什么奖励。”
“我要…”她话音未落,他已经将她扑倒在了座位上,以一种极其霸道的压迫式的姿态,按住了她的后脑,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很深,味道也很醇,是酒香,是烟草香。
月光清冷,街边路灯影影绰绰…
他咬着她的唇,将舌尖霸道地探入了她的口腔,席卷着周围的一切,就缠着她温暖的舌尖,与她抵死地缠绵。
程池流下了眼泪,手从他的腰间插|过去,用力地抱住了他,将他的白衬衣抓出了褶皱,她动情地回吻他,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越来越多。
眼泪流进嘴里,苦涩的味道,被两个人吮吸着消化,他一遍又一遍地与她纠缠,似乎永远都舍不得停下来,舍不得与她分开片刻,程池张大嘴,大口地迎合他。
不够,很不够。
胸中奔涌而出的情感将她吞没,她手伸到了他的皮带上,熟练地扯开。
她要他,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要和他彻彻底底地结合,她要他。
感受她的手都已经从他的裤头探了进去,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将她不安分的手给捉了出去。
“刃哥,你疼疼我。”她将脸埋进他的肩膀里,声音带着哭腔,呜呜咽咽:“我好想你的。”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刃哥疼你,不是今天。”
她身形颤了颤,更是用力地抱紧了他。
两个人抱了好一会儿,程池累了,直接趴在他肩膀上睡了过去。
许刃才松开她,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副驾座,系好了安全带,然后给自己系好皮带,启动引擎,将车开了出去。
程家大宅,过来开门的是陶婶。
见来人是许刃,她表情又惊又喜:“许刃啊!”
“陶婶。”许刃向她问好,然后将程池抱进屋:“她喝多了,我送她回来。”
“噢噢,那…上楼吧!”陶婶连连给许刃让了路。
许刃抱着程池上了楼,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床上,转过身对陶婶道:“她例假来了,麻烦陶婶给她收拾收拾。”
“好的。”陶婶点头,瞥见了许刃裹在她腰身的西服外套:“你衣服也脏了,留着,我给你洗了,送到干洗店,也不方便。”
许刃想了想,便同意了:“那我得空了来取,谢谢陶婶。”
“客气什么。”-
许刃走出门,看到程正年的书房还亮着灯,门微微开着一点缝隙,便知道,他也在家。
进了家门,不拜访主人未免太不懂礼貌。
许刃走了过去,刚到门口正要敲门,便听到程正年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进来吧。”
许刃推门进去,见程正年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张报表,带着老花镜,正在看着。
他走过去,对他恭敬地道了声:“程叔叔好。”
他“嗯”了一声,又问:“程池喝多了?”
“是。”
程正年加重了语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回来就跟那帮子狐朋狗友厮混,倒不如给她放乡下,还能活出个人样子。”
许刃知道,他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说:“程池…”
“六年了,许刃。”程正年打断他:“她等了你三年,又躲了你三年,不管怎么样,都够了。”
许刃沉默。
“她会走出来的,不管多久,总会的。”程正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还是以前的许刃,即使穷一点,我也没反对你们,但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他顿了顿,颇有些意味深长:“恐怕并不适合结婚吧。”
沉默了约莫一分钟。
“程叔叔。”许刃抬头,与他对视:“我的身体,不会有任何问题。”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他要紧紧抓牢,绝不会再轻易放手。
“你相信我程叔叔。”他急切,甚至带了点恳求的意味:“我保证会好起来,一定会!”
“这你可保证不了。”程正年喝了口杯子里的浓茶,看着他:“我女儿,值得最好的。”
他咬着牙,沉着声说:“对她而言,我就是最好的。”
程正年手里的茶杯,突然重重地磕在了桌上:“许刃,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了那么点儿小成绩,就可以在我这儿不识好歹起来!我现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捏死你!”
“只要我还留着这条命。”许刃迎着他的目光:“我就不会放开她。”
他失去过她一次,那种痛彻心扉,仿佛整个世界,全部的人生都已经灰暗,那样的事,他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看来你这些年,倒是越活越回去,当初你肯放手,我非常感谢你,也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你,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你看看她现在,她为你受的苦,你怎么忍心…再伤害她。”程正年说这话,几乎已经是声嘶力竭:“算我求你,你放过她吧!”
许刃看着他满鬓的斑白,有些哑然。
良久,他低垂着眼眸,声音低沉:“我放过她,谁放过我?”
谁放过我?
“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任何人。”
“只是不想像蝼蚁一样悲哀地活着,不想任人支配,这有什么错?”
“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是她陪着我,在我一败涂地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她对我说,一定要坚强。”
他缓缓抬头,自嘲地笑了声:“其实我一点也不坚强,在监狱里,那些漫无边际的长夜里,我哭过很多次。”
程正年震撼地看着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了,许刃竟肯在此时对他敞开心扉。
许刃一直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孩子,程正年在大雨中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
他的那一双眼睛,太深了。
“我想她,发了疯似的想她,我也害怕,怕她不等我,怕她渐渐地就不那么爱我……”
程正年终于是闷哼了一声,语气稍稍缓了缓:“如果你真这么喜欢她,当初林简的事,你就不会…”他没把话说完,就停住了。
“许刃,并不是我要当恶人,是你自己做了选择…”程正年看向许刃:“好自为之。”
“程叔叔,我不会放弃。”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会放开她了。”
程正年冷哼:“即便一无所有,被打回原形也无所谓?”
“没有她,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那你就等着吧。”
许刃走出了程家大宅,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他抬头,望向她的房间,窗帘透出了暖黄的微光。
仿佛那才是黑暗中照亮未知前路的指引,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坚定。
☆、第67章 萤火(7)
清早, 阳光温和,微风暖软。
程池迷糊着睡眼从房间里出来, 便见衣帽间里,陶婶拿着熨斗, 正在熨烫一件黑色的西服,款式很新潮,并不像程正年的风格,她打着呵欠,随意地问了声:“陶婶, 谁的衣服?”
“许先生的。”陶婶眉眼含笑, 将衣服规整地叠好。
程池心提了提, 似乎不大确信, 脚步退回来, 皱眉, 问:“哪个许先生?”
就在陶婶正要说“许刃”的前一秒程池立刻打断了她:“算了。”
算了, 不想知道。
她故作漫不经心地从衣帽间走过去,跑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下来, 抠着脑袋死命地回忆昨晚发生的事, 脑子里闪烁着零零碎碎的画面, 并不清晰, 他将她按在车椅上, 那个霸道而又深情的亲吻,她以为那只是醉酒之后一个春光旖旎的春||梦。
不能吧!
别啊!
程池将脑袋埋进沙发里面,低沉地叫了一声, 暗暗发誓,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再和杨靖他们去喝酒了,喝醉了随便就把她给了旁人,太不负责了吧!
洗漱完毕,程池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无比熟悉的汽车鸣笛,她跑到窗边探头往下望去,只见一辆帅气拉风红色法拉利开进了花园。
她的心颤了颤。
没命地跑回自己的房间,随便胡乱地抹了几把粉,梳了头又从衣柜里扫出一把衣裙扔床上,选了半晌,选出一套天蓝色小短裙换上,在试衣镜前兜了几圈。
收拾妥帖之后出门,却见法拉利上下来的人,不是许刃。
司机小张见程池出来,对她礼貌地微微鞠躬。
巨大的失望感袭上心头,程池漫不经心地走过去,懒懒道:“你是许刃的司机。”
“许总叫我把车给程小姐送过来。”小张说:“许总本来是要自己来的,但是公司临时出了点变故,有个紧急的电话会议…”
他还没有解释完,程池意味深长地闷哼了一声:“许总,大忙人。”
小张尴尬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昨晚…”程池看了看小张,问道:“昨晚他是不是也挺忙的?”
“是啊!”小张想也没想便说道:“昨晚也有股东会。”
程池心说,那应该不是他送她回来的,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她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烦死了。
程池回头唤了院子里的园丁过来,让他将法拉利开进车库,顺带把那辆本田开出来给小张,她答应了许刃,俩人换车。
“这车是我送给许…”她顿了顿:“是我送给许先生的,法拉利还算我买他的,你等我给他开张支票。”她说完便转身要去父亲书房拿支票。
小张连忙道:“许先生说过,如果程小姐真的要买他的车,就用自己赚的钱来买,如果是程先生的钱,他不会接受。”
程池脚步微微一顿。
听着这话,突然有种想爆粗的冲动。
这是间接地骂她啃老,不能自食其力还是怎么着?她现在一个月工资抵了天不过7000,那辆法拉利原价买回来的时候,好几百万。
见程池脸色不好看,小张连忙解释道:“许先生的意思,大概是不希望程小姐跟他在钱的问题上太过较真。”
“我知道他的意思。”程池红了红脸,压着调子咬牙沉声道:“他有本事了,见不得我们这些没本事的,我知道。”
小张实在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噤声。
这时候陶婶从宅子里走出来,将一个白色的纸质口袋递给了小张,说:“这是许先生的衣服,麻烦您给他带过去。”
小张欣然接受了衣服,程池看着那个口袋,连忙问陶婶道:“他什么时候把衣服扔我们家的!”
“昨儿晚啊!”陶婶说:“小姐您忘了吗,是许先生把您给抱回房间的。”
“…….”
昨天晚上那些支离破碎的亲昵片段,果然…都不是梦?
程池脸微微有些红,心跳加速,脑子里却一片浆糊,他怎么能……
小张见程池发愣,弄不清楚她和许总到底是什么关系,不便再说什么,只好默不作声地将车开走了。
微风习习,阳光洒满她的肩头,树梢上鸟儿欢快的叫唤着。
程池看着面前这辆红艳艳的法拉利,突然有些头痛。
许刃他…已经是有妻子和儿子的人。
程池就算再没出息,再余情未了,也不可能会对他抱有任何的幻想,她绝对,绝对不会做插足人家婚姻的混账事-
烦恼了两天,程池接到程正年的电话的时候,正坐在办公室里批改作文。
程正年给她安排了一个相亲的对象,据说也是世交家里的小孩,不仅双方家境匹配,而且小伙子还特优秀,搞音乐的,还出国演出过,非常有气质。
程池知道程正年的口味,他自己是一铜臭奸商,所以特欣赏那些阳春白雪的音乐艺术,从小就有意识地培养家里的小孩的艺术细胞,不过只有程嘉稍稍有点艺术气息,程池和程厉铭基本上就没指望了。
程池答应了程正年的邀约,同意明天晚上去见一见那个特别优秀的相亲对象。
刚挂掉电话,恰逢吴霜走进了办公室,见程池在,她脚步顿了顿,环扫了办公室一圈,见没有别人,索性对她说道:“程池,你明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唷,不巧了。”程池起身,将作业本重新整理了一遍:“明儿晚上我去相亲,已经答应对方了。”
“啊…相亲?”吴霜有些懵:“你要相亲?”
“嗯。”程池漫不经心地耸耸肩:“老头子成天都在琢磨我的个人问题,找个男朋友,好叫他安心些。”
“可是…”吴霜脸色有些难看,犹疑了半晌,终于问道:“只是因为你的爸爸,所以才去相亲的对吗?”
吴霜的反应让程池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应,不过她一直都是这样,程池也习惯了,很无所谓地说道:“其实也不是,算算,从许刃把我甩了到现在,都单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应该要找个男朋友再好好地谈场恋爱,再晃晃就三十了,像我这么颜狗的怪阿姨,那时候可就只能包养小鲜肉了。”
“那你放下许刃了?”吴霜连忙问。
放下了吗?
应该要放下了。
程池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吴霜松了口气。
“对了,你说有事跟我说。”程池拍了拍吴霜的肩膀:“不需要请我吃饭再讲,现在也可以说嘛。”
吴霜的脸突然红了红,眼神有些闪烁,踟蹰地说:“那个…其实没什么事,没事的。”
程池眉心皱了皱,显然是不信她,不过吴霜素来便是这样,思虑得多,既然她不想说,程池便不再追问,恰逢上课铃声响起来,她拿了课本,便转身出了办公室。
留了吴霜一个人,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很是纠结,那件事并不好启齿,说到底,是她对不起许刃,对不起程池,如果说出来的话,以程池的性格,肯定不会原谅她,两个人现在共事,总不好把关系闹得太僵,再说,她都已经要去相亲了,显然是已经放下了许刃,这时候再旧事重提,就没有意义了。
念及至此,吴霜松了一口气,决定把这件事给咽下去,不想了,让它烂在肚子里吧-
鹿州到底有多小,去了相亲程池就知道了,太他妈小了!
整个上流圈子,来来去去,就那一兜子人,真的有点尴尬。
那个在程正年口中特别优秀的穿得很是人模狗样的相亲对象,名叫陆行商。
程池出远门上大学第一天,就跟这家伙上下铺,他还问她要微信来着。
见来人竟是程池,陆行商也有些懵。
他想了小半晌,才非常不确信地叫出她的名字:“程池?”
“是我。”程池非常不客气地直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在维也纳开过演奏会,年轻有为又英俊潇洒的青年音乐家,陆行商?”
陆行商笑了,露出他招牌的俩小酒窝,他说:“满腹诗书与才华,心地善良又有爱心的中文系高材生,程池。”
程池倒是毫不客气地收下陆家长辈的称赞,毫不脸红地说:“正是正是。”
既然是老朋友,程池也懒得拘束,直接坐下来,点餐吃饭,下午上了三节课,她饿得前胸贴后背。
吃饭过程中,陆行商问她:“怎么你现在还是单身咯?”
“废话。”程池嘴里忙活着,囫囵地说:“不是单身能来这儿遇着你啊?”
“那倒也是。”陆行商随意地笑笑,谦和含蓄地说:“大学那阵,你和许刃多好啊,那句老话什么来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谁能想到……”
程池放下了筷子,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是不是只要是认识的人,都要把程池跟许刃扯在一起?”
陆行商愣了愣,看出了程池脸色的不喜,很有修养地道歉:“对不起。”
程池埋头继续吃饭。
陆行商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也不怪大家伙儿都把你们俩扯一块儿,那时候,你们多好啊,简直堪称S大的模范情侣,你自己想想,你们在学校里撒了多少狗粮,那时候想追许刃的女孩那简直能从S大校门口一溜儿排到东方明珠去,都被你们谈恋爱这阵仗给吓得退避三舍,大伙眼里头,你俩,根本就是一个人儿,这辈子都没法子分开。”
一根刺,戳进了程池的心头,她放缓了呼吸,平复着胸腔里的酸涩。
她也曾以为,自己会和他永远在一起,这辈子都不分开。
可还是被残酷的现实给狠狠打了一耳光。
没有什么爱情是永垂不朽。
“说这些,有意思么?”程池倒是也不生气了,只淡淡看了陆行商一眼:“我现在,还不是坐在了这里。”
看着她那疏淡的眼神,陆行商的呼吸突然窒了窒,那眼眸中有某种东西,让他感觉到伤怀。
所有自以为是的深爱,都敌不过时光的空白。
六年了。
他在她最宝贵的岁月里,空白了六年。
“程池。”陆行商突然清了清嗓子,看向她:“你觉着我怎么样?”
“嗯?”程池抬眸,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眼,他皮肤很白,模样很是俊逸,又带了那么点儿清秀气,是好山好水好人家里养出来的好公子。
“你很不错啊。”程池答他。
“那不知这个很不错的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跟你加个微信呢?”
“噗!”程池嘴里的红酒险些没喷出来,犹忆起第一次见面,下了火车,陆行商便跟她套路微信号。
她呛了呛,看向陆行商无比真挚的表情,有些夸张地笑道:“不是吧?”
“是。”陆行商理了理衣领,正色道:“我对今天与我相亲的程老师很满意,希望今后能多多相处,不知道你对我感觉怎么样。”
明知是装出来的派头,但配上他一本正经的语调和认真的神情,倒真让程池有些不知所措。
“你真…觉得我不错啊?”程池不能置信地看着他。
“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很好,很想勾搭的,你忘了吗?”
没忘没忘,第一次见面,他就想套路她。
“可是我下过乡,瘦了,还变黑了。”程池连忙将自己的缺点摆出来:“而且现在…工资还很低。”
陆行商耸耸肩,一副“你觉得我是这么肤浅的人”的眼神看着程池,不说话。
良久,程池才终于犹疑地喃了声:“那要不…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加更-333-
☆、第68章 萤火(8)
不能不说,陆行商的的确确, 是个暖心的男朋友。
他没有演出的空档期, 基本上担当了程池的专车司机, 每天都会来学校接送程池上下班,平日里的相处, 也是非常照顾她, 感觉就像个大哥哥似的。
其实仔细算起来,他的年纪比之她还要小一岁, 虽然俩人念大学是一届的, 但是程池复读过一年。
陆行商的情商很高, 从他撩妹的手段就能够看出来,而且俩人在一块儿的时光里, 除了第一次吃饭, 提过许刃之后, 那两个字, 便从俩人的谈话里彻底消失了。
他不提许刃, 程池自然更加避讳。
总的来说,她对这个应该已经算是半个男朋友的男人,比较满意, 也愿意尽心地待他好。
只是有一点。
似乎还…缺了什么。
缺了什么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 她坐在窗边,想了很久。
直到Sex从龟壳里探出小脑袋,跟她对望了一眼,程池才恍然有些明白, 她待陆行商的好,都是基于他待她很不错的基础上,就跟还人情似的。
缺的是当初待许刃的一往无前与掏心挖肺。
而那样的热忱,兴许这辈子,都不会对第二个人再有了-
程池和杨靖他们约了竞速赛局,她把陆行商也带了过去。
“介绍一下,男朋友。”程池将陆行商领到小伙伴面前,大大方方地介绍。
“大家好,我叫陆行商。”陆行商很有风度和礼貌地与众人握了握手。
除了早就知道真相的白悠以外,几个小伙伴都有些懵,尤其是杨靖。
“不是吧程池。”他快人快语:“你不跟许刃复合你早说啊,你早跟我说,我他妈就追你了我,你搁大马路上随随便便找这么个人你这是成心不让我好过…”
“胡说八道什么呢!”杨靖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悠给一脚踹飞,她冲陆行商抱歉地笑笑,指了指脑子:“他这儿有问题,甭理他。”
杨靖捂着自己的膝盖呲牙咧嘴,表情痛苦地指着白悠,又指了指程池和陆行商,最终捶胸顿足长叹了一声。
程池笑了笑,拉开了自己法拉利车门,跟陆行商说:“要不要上来试试?”
陆行商当即便同意。
几个选手也各自上了车,白悠拿着旗子,走到山道正中间,一声令下,几辆赛车宛如光梭一般飞了出去。
“要是不好受,就跟我说。”转过了第一个弯道,程池对陆行商道。
“还行。”陆行商轻松地笑了笑:“我不晕车。”
他不晕车。
程池不由得加大了油门。
心里头,却蓦然空了一块出来。
那个晕车的男人,不是他。
她想起了第一次带许刃赛车的样子,他咬着牙,分明紧张,却又不愿意表现出来,紧绷着,脸都紫了,看上去可爱极了。
那次程池跑了最后一名。
可是却不曾有半点遗憾。
耳边风声呼啸,带来了记忆里的音讯。
“以这种速度,你又是最后一名。”
“没所谓啊!”
“听杨靖说,赛车你从不输,甘心走在最后?”
“我有你嘛。”
即使被全世界甩在后头,我也不在乎。
因为你说一定会站在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可你…
骗了我-
程池是第一个冲破终点。
漫天的彩带哗哗啦啦飘落,被夜风吹得漫山遍野。
陆行商注意到,她的眼圈有些红,兴许是风。
杨靖输了比赛,依旧是老规矩,晚上的酒局,他请客。
一帮人热热闹闹去了他们常去的那家娱乐会所,开了个大包,又是满桌子的酒。
酒过三巡,杨靖带了那么点儿醉意,把陆行商给叫出去了。
“兄弟。”走廊间,他醉醺醺地将陆行商给按在了墙上,迷迷糊糊地说:“你晓不晓得,高中那阵子程池就跟许刃好上了。”
“我晓得。”陆行商点头:“阿池都跟我说过。”
杨靖绯红着脸,低头冷笑了一声:“她都跟你说过是吧,那她有没有说,有一次赛车,她带了许刃,那个时候,她跑的可是最后一名,知道为什么?”
他抬头,逼近了陆行商,满嘴酒气,压低了声音:“因为她舍不得。”
陆行商别过脸,避开他满是酒味的气息,低声喃喃道:“你醉了。”
“醉没醉老子心里头清楚。”杨靖不耐烦地吼了声:“不清楚的人,是你。”
“程池还喜欢许刃。”杨靖指了指房间门,提高了音量:“问问那个包间里,他妈谁不知道,你以为你能插|得进来?”
“我知道。”陆行商说:“我还知道,你今天的表现,对我的态度,都是嫉妒。”
杨靖突然冷笑了一声,放开了陆行商:“是,老子是嫉妒,但是老子嫉妒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许刃一个,你他妈算老几?”
“杨靖。”陆行商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抬头看向杨靖,不再笑,换了稍稍严肃的表情:“你们,是不是都挺盼不得她好?”
“你她妈能再说一遍?”杨靖冲他吼。
“我说,你们是不是都……”
陆行商的话还没说完,杨靖的拳头就招呼了过来,却被赶出来的白悠给一把拉开,她拽着杨靖的后衣领往后拖。
“老子要弄死这家伙!放开手!”杨靖瞪红了眼睛,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白悠死命拽着他,冲陆行商不住地说道:“抱歉,他喝醉了就是这德行,连自己都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陆行商冷着脸,说:“今天差不多了,我带程池走了。”
“是,她喝了不少,麻烦你送她回去。”白悠道。
“自然。”陆行商说完理了理衬衣领,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包间。
“你他妈回来!”杨靖还要跑过去,白悠一把拉住了他,急声道:“你丢人不!”
杨靖暴躁地说:“丢啥人,这家伙自己不识好歹!”
“识不识好歹,他都是程池带来的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你算哪根葱,也好指手画脚?”
白悠也有些来气,故意拿话呛他:“等程池醒了,他要是搁程池跟前儿打小报告,这朋友还当不当了?”
“咱们多少年的感情,他试试!”杨靖很不服气地说。
“反正你今天的表现,特没风度!”
白悠环抱手臂,淡淡地看着杨靖:“还跟十几岁那阵子差不多,特衰!论气魄,论度量,那姓陆的,能甩你几大马路。”
她感叹道:“不得不说,程池挑男朋友的眼光,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哼,跟许刃比,差远了他!”杨靖没好气地说。
“行了,我要是你,压根就不会跟他发生正面冲突,一个电话把正主叫来,到时候看看,谁胜谁负。”
杨靖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同时看向白悠,嘿嘿地笑了声:“我还以为你站小白脸那边。”
白悠笑了笑:“我谁也不站,但喜欢看热闹。”
杨靖拿出电话给许刃拨了过去,等了几秒,看着白悠有些哑然:“关…关机了。”
正说话间,陆行商已经扶着不大醒人事的程池走了过来,对白悠道:“我送她回去了。”
白悠点点头:“麻烦你,陆先生。”
望着陆行商扶着程池离开的背影,杨靖看向白悠,傻愣地问:“就这样让他把程池带走,万一这家伙起什么歹心…”
白悠皱了皱眉头,道:“电话,继续打呀,打到许刃接为止!”
杨靖又忙不迭地拨了电话。
幸好,下一通电话拨过去,许刃那边,终于是通了。
杨靖急吼吼地问道:“你在哪啊?刚才怎么关机了?”
许刃道:“前几天上海总公司有些事情处理,现在刚下鹿州机场。”
“难怪这几日不见你人影。”
许刃他提着公文包,步子迈得大,走得挺急,言简意赅地问:“找我什么事?”
“哎,没啥大事。”杨靖起了坏心,有意要吊他胃口。
“没事我挂了。”
“你瞅瞅,啥态度!”杨靖拖长了调子,方才在陆行商那处受的气,似要从许刃身上讨回来似的:“当初找到我们,说要把程池重新追回来的时候,一口一个杨哥,叫得那可是跟亲哥没差。”
许刃那边低笑了声,拿着抑扬的调子说:“亲哥,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杨靖也不跟他磨嘴皮子了,只说道:“那啥,就是有个人,趁你不在跟程池谈了个恋爱。”
?
“……”
许刃那边没声儿了。
“喂喂喂!”
“听着。”
“程池喝醉了,他送她回家呢,不过…是不是往家里送就不大清楚了,刚从嘉华出去,应该是走香槟大道,你要不要去堵一堵,说不定还能……”
杨靖话没说完,电话就已经被许刃挂断了-
程池晕晕乎乎,很是不听话,走到了夜总会酒吧大厅里,拉着陆行商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折腾个没完,陆行商倒是也纵容她,好不容易等她闹得自己觉着累了,才将她弄出了酒吧,扶到法拉利车上,侧身给她仔细地系好了安全带。
程池脸颊上泛着醉意的酡红,眼眸半睁半阖,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嘴里咕咕哝哝低声说着什么。
清泠而皎洁的月光下,她的醉态,美极了。
陆行商情不自禁地俯身,想要吻吻她樱桃似的莹润的唇。
然而刚刚凑过身去,不远处一道刺眼的车灯光骤然打了过来,陆行商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眼睛。
他按了按喇叭,向对方抗议,车灯晃了晃,灭了,他缓了很久,视线才重新恢复正常,陆行商启动了引擎,将车开了出去。
他走的不是香槟大道,而是另外一条路,上了高架,他想把程池带回自己的家。
今天杨靖的话,说实在的,对他而言没有一点波澜是不可能的,他是男人,纵然表现得好像很有风度与气量,也没有办法不在乎女朋友的前任,那段轰轰烈烈几乎要燃成了灰的爱情,他亲眼见证过,所以心里的妒火,此时此刻,才愈加强烈。
他是何等骄傲的一个男人,自问,论学历论家世论才华,样样都比许刃强,即使他承认,大学那阵子,的确是很欣赏过许刃一段时间,但那样的欣赏,仅此于一种俯视姿态的玩味,因为不管许刃怎样努力,现在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他都永远不可能迈入他们上流阶层的圈子里,就像可怜又可悲的盖茨比一样,金钱和地位,是绝对的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
所以他可以理解程池对许刃的喜欢,很可能是一种拯救和怜悯的心态,同样也能够理解,像杨靖这样的人,这么接纳和喜欢许刃,也同样是处于一种怜悯和自我麻痹的崇高感。
陆行商的确喜欢程池,从第一面就喜欢上了,不过并不算爱得很深,但在既然又机会能重逢,他其实也挺想与她好好发展,因为他们是相配的。
一通漫长的回忆之后,陆行商透过后视镜,发现方才拿车灯闪他的那辆车,一路跟着他,紧随其后。
陆行商微微皱了皱眉,加重了油门,将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居然居然站男配!!!
刃哥:说好当我的小天使呢?_(:3J∠)
☆、第69章 萤火(9)
陆行商发现,他根本甩不掉身后那辆本田。
两辆车, 在夜色弥漫的高架桥上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赛。
陆行商心里头感觉有些不妙, 想要停车与那人计较一番, 但是看了看这周遭,除了孤零零的路灯之外再无其他, 他带着一个喝醉的女人, 若是真的遇上不法之徒,恐怕会有麻烦。
陆行商只能全速朝着自己别墅的方向驶去。
下了高架之后,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追逐终于引来了交警, 警车开着警笛, 乌拉乌拉地追上了两辆车,远远地隔着车窗示意陆行商停下来。
陆行商将车停在了路边, 下了车, 随即身后的那辆本田车主也下来, 接受交警的盘问。
许刃还穿着规整黑色西服, 线条流畅, 在夜色里显出了几分禁欲的意味,交警打量着他,看他的穿着气质, 并不像是能在高架桥上与人追逐赛车的纨绔子弟。
倒是陆行商, 为了配合程池穿的一身轻佻不羁。
许刃指着陆行商,对交警说的第一句话是:“这家伙拐了我女人。”
交警有些懵逼地看向陆行商,陆行商捂了捂额头,走过来解释:“警察叔叔,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没有这回事。”
交警小哥拿着本子和笔,看了看许刃,又看了看陆行商,问道:“你车里还坐了一位女士?”
“是。”陆行商说:“是我女朋友,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家。”
交警小哥走到陆行商的车边,朝里面看了看,程池在副驾座睡得很香甜。
“她叫什么,家住哪里?”交警问陆行商。
陆行商不假思索便到:“她叫程池,家住鹿州大道99号。”
“鹿州大道,我记得去鹿州大道,应该是走那边儿吧!”交警指了指这条公路相反的方向。
“……”
交警小哥又看向许刃,问:“她是你女朋友?”
“嗯。”
“你女朋友怎么会在他的车上?”
“是啊,我女朋友怎么在你的车上?”许刃把问题丢给了陆行商。
“因为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陆行商正面迎着许刃,毫不相让。
交警小哥听得是一头雾水,有些头疼:“到底是谁的女朋友?”
“我。”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回答,看向对方的眼睛里都要快磨出火花来了。
没法子判断真假,交警索性将三人都给带回局里,一个醉酒的女人,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要真出了什么事,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陆行商和许刃坐上了警车后座,程池坐在两个人的中间。
“许刃,我和程池现在在交往。”陆行商开门见山,直接对许刃道:“我不管你和她有什么样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程池都是我的。”
他的声音很客气,出身社会好几年,倒也不像过去在学校里那般地愣头青,他很能拿捏人的硬骨和软肋,知道什么样的话,最有效用。
他继续道:“知道为什么,你们曾经那样相爱,却最终闹成现在这样么?”
“因为…”他看着许刃冷峻的眉峰,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并不相配。”
因为不相配,所以全世界都会站出来反对么?
许刃不得不承认,其实他说得有道理。
盖茨比即使最后得到了傲人的财富,但只一句话,便被汤姆打回了原形。
因为这个世界,不是为你这样的人准备的,你只是有钱,仅此而已。
许刃从始至终,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并没有与他争辩什么。
见许刃似乎挺疲倦,并没有谈话的**,陆行商便也住了口,一个人自说自话地贬讽别人,终究有失风度。
程池被颠儿得东倒西歪的,总算转了醒,皱紧了小眉头,看了看陆行商,又看了看边上的许刃,摸不准是什么情况,很自然而然地,将小脑袋压在了许刃的肩膀上。
随即,她的手又自然而然地挽上了许刃的胳膊。
然后,用力地抱住。
陆行商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许刃,然后别开了眼,目光移到了窗外,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嫉妒。
“刃哥,这是在哪里呢?”她的声音像小猫似的,咕咕哝哝,听不甚清楚。
“在车上,马上就回家了。”许刃的声音很温柔。
“刃哥,我好困。”她抱着他无意识地撒娇,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
“那你枕着我睡会儿,等事情处理完,我就带你睡觉觉。”
她打了个呵欠,安心地枕着他的胳膊,许刃便往她这边靠了靠,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程池跟我说,她要和刃哥睡。”她迷迷糊糊说着梦话。
他将头与她相依,眸色温柔,抿嘴道:“你告诉她,刃哥说,好。”
程池又昏昏地睡了过去,甚至还伴随着轻微的鼾声,许刃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嘴角,那一抹融冰的笑意,恰逢落到了陆行商的眼里。
许刃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说道:“这个世界,的确不是为我这样的人准备的。”
这回换陆行商默不作声地听着。
“如果这三年的牢狱教会了我什么的话,那就是,抢夺。”
他的心颤了颤,抬眸看向许刃,他的目光很黑,很幽深,但同时,却有一道光,隐隐地照亮了黑暗。
“像我这样人,本就一无所有,我想要的,会靠自己的双手…”
他硬声说:“抢过来。”
而他们,那些生来便什么都有的人,他们根本不需要去争什么,这个世界便会将一切奉到他们的面前供其挑选。
“但是她仍旧是一个意外。”他目光温柔地看向程池:“她什么都有,可是她却宁肯把她所有的一切,都送给我。”
“你说我们并不相配,所以全世界都会站出来反对。”许刃目光终于渐渐坚定地看向陆行商:“所以即便是为了她,以全世界为敌,我也…”
“甘之如饴。”-
交通管制科,检查了身份证,又是一番详实地问话,确定了三个人的关系,交警终于放过了他们。
醉意朦胧的程池黏着许刃不肯放手,陆行商只好妥协,让他送她回家。
许刃将程池带回了程家大宅,接到交警电话查实情况的程正年早已经候在了大宅门口,见到来的人是许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许刃很是小心翼翼地将程池从车上给横抱下来,程池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偎着他的颈项,看了眼神色冷峻的老爸,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许刃跟程正年问了好,程正年冷哼了声,并不理他。
在程正年监视的目光下,许刃将程池还给陶婶,叮嘱了几句,便要离开,陶婶扶着程池上楼,程池一见许刃要走,这一下子就闹开了,抱着楼梯的扶手哭着喊着,不要许刃走,要许刃留下来陪她,说好了要陪她睡觉觉的,许刃大混蛋,说话不算话。
许刃站在门口,看着小醉鬼撒泼打滚的样子,很是滑稽可笑,不过他笑不出来,倒是满心的疼惜,想过去抱抱她,安抚她。
可是程正年就坐在客厅正中间的沙发上,就像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生生阻隔在俩人中间。
许刃只能转身,硬着头皮往外走,程池一见他真的要走,哭闹得更加厉害,什么话都喊出来了。
“许刃,我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离开程池。”
“程池她说她好想你,这六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
“她说不管走多远,许刃都是牵着她的线,线要是断了,她就要掉下来,要粉身碎骨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都快要断气了。
许刃听着,心都要碎了,五脏六腑全搅在了一起,呼吸都是颤栗。
陶婶死死拉着程池免得她从楼梯上给滚下来。
程正年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很是不高兴却又无可奈何地说:“许刃,你就多留一会儿,陪陪这疯丫头。”
许刃闻言,如临大赦,毫不耽搁,转身一阵风似的三两步跑上楼梯,将程池给扶起来,程池见他回来,抽泣着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死也不肯松手,生怕一个抱不稳他就像鸟儿似的从窗子边飞走了。
“许刃,你别走,程池不要你走。”她断断续续地哭着说。
许刃一颗心揪在一起,更加大力地回抱她:“小傻子。”
他喉咙哽咽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叫她小傻子。
程正年看着这俩人难舍难分的样子,觉得自己像古时候棒打鸳鸯的封/建严父,非得拆散这对有情人,真是作孽。
可是不然又能怎么办,谁让许刃那家伙竟然……
他低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书房。
许刃回来,程池立刻就老实了,乖乖地让他抱到床上坐好。
许刃将程池给抱进了房间,然后又起身,拿着桌上的保温杯,去饮水机边咕噜咕噜接了一杯冷热交替的温水过来,然后从包里摸出一粒路边药店买的解酒的药片,递到程池嘴边。
“小聋子,张嘴。”他指腹掂着药片,声音宠溺。
“不要叫我小聋子,人家现在都…都不…”她咬字不清。
他都依着她,极有耐心:“好,想听我叫你什么?”
“叫我,许刃最疼最爱的小千金。”
许刃温柔地笑了起来,无奈地说道:“好,我许刃最疼最爱的小千金,乖,张嘴把药吃了。”
程池这才心满意足地伸出红红的小舌头,将许刃嘴里的药片卷走,还不忘使坏地舔了舔他的手指尖。
许刃的心酥酥麻麻,他将水杯递到程池嘴边,轻轻地喂她喝了水。
一盏小夜灯将房间的物件都笼上了一层玫瑰色。
“不是说困了吗,快睡觉。”许刃坐在她的窗边,给她捻了捻被单,她只露了一个小脑袋在外面,睁着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盯着许刃。
“你以前不也总说,想睡觉吗?那你是真的想睡觉吗?”程池一脸坏笑看着他。
当然不是,只是想和她“睡觉”而已。
程池将自己的被单打开,然后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位置。
“许刃,你快上来,跟我…睡觉。”
许刃说:“你爸就在下面,跟守夜人似的,盯着呢,我要是这时候上了他闺女的床,恐怕明儿早就没命走出去了。”
“许刃,你怂。”她大笑起来。
许刃也笑,摸了摸她额前凌乱的刘海:“你要是明儿还能记得,来找我,我陪你‘睡’到下不来床。”
“好,我肯定记得,你可别赖账。”程池将脚从被窝里蹬出来,踢到他的肚子上,脚上还戴着一根明晃晃的脚链子,叮咚作响。
“还戴着呢。”许刃眼眸里有了光,抚到她的脚踝处,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
“小千金,晚安。”
他一直陪到她隐隐了有了鼾声,这才悄然地退出了房间。
客厅亮着一盏夜灯,程正年果然,还守在下面,他当然不必担心许刃不规矩,这么多年,对他总归是了解的。
“阿池睡了?”程正年将受伤的烟斗往烟缸里磕了磕。
“嗯,睡得很香。”许刃眉宇间柔情尽显:“还打呼噜呢。”
程正年的语气终于有些松动,问他:“你身体情况,医生怎么说的。”
许刃眼眸微微一亮,连忙道:“医生说只需要好好疗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也一直很注重饮食和作息的规律,每天都会运动,我……”
“行了行了。”程正年终于是挥了挥手:“不用跟我这儿献宝似的。”
他站起身,定定地看向许刃,良久,才缓缓叹了一声,很有些无奈地说道:“许刃,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自己…好自为之。”他重重地拍了拍许刃的肩膀,与他错开,迈着沉重的步履上了楼。
许刃的一颗心,终于重重地落地。
最后一次,他爱她的机会。
☆、第70章 萤火(10)
兴许是解酒药的效果, 程池第二天从床上起来,倒没觉得脑子晕晕乎乎不清醒, 恰恰相反, 她太清醒了,清醒到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的细节, 都跟刻在脑子里似的。
越想,越觉得简直太羞耻,她现在也是往三十儿奔的老大姐了, 喝得个烂醉, 搁许刃面前娇滴滴地撒欢,那画面,简直不要太辣眼睛啊!
她满脸通红地在床上滚了好多圈, 压抑着, 低声地尖叫,直到陶婶过来敲门:“小姐,您今天是不是还有课?”
程池才恍然想起了, 今天还要带早自习,来不及多想, 胡乱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便接到了陆行商的电话。
“醒了?”
“啊…呃。”
“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 谢谢。”程池很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晚上,真是添麻烦了。”
“你添麻烦的人,仿佛并不是我。”
程池莫名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拈酸的味道, 索性说道:“抱歉啊,我喝醉酒就是那德行,真是…”
真的非常抱歉。
非常非常抱歉。
程池对他,满心愧疚。
然而陆行商却仿佛是伸了个懒腰,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调子,说道:“有什么好道歉的,这几天,咱们玩得也还算开心。”
“所以……”
“所以我现在要跟你提分手咯!”
“陆行商……”
陆行商轻笑了一声:“本来我还想跟许刃竞争一下,不过昨天他说了一句话,我顷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说什么?”
“唔,不如你自己去问他。”
“……”
“挂了,再见。”
“陆行商。”程池慌忙叫住他。
“嗯?”
“谢谢你。”-
黄昏时分,程池从教学楼走出来,远远地便看到那辆熟悉的银灰色本田车停在学校大门口的树下,许刃穿着一件休闲的灰色麂皮翻领夹克,斜倚在车前,远远地望着她。
夕阳洒满他的全身,投下一道修长的背影,大片浓烈的火烧云在他的背后晕染开来,宛如一幅色彩艳丽的油彩画。
那是属于他的色彩,浓烈,艳丽。
程池的心跳加快了好几拍。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身便往左边的马路走去,不理他。
没走几步,许刃便追上了她。
“程池。”他唤她的名字。
程池加快了步伐:“许先生,你有什么事?”
“昨儿晚上,抱着人家一口一个刃哥叫得人骨头都要软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醇,且无赖:“酒醒了,叫人家许先生。”
程池绷着脸,分明知道他是有意在逗她开心,可是她就是笑不出来,埋头继续往前走。
她对有妇之夫没有兴趣,一点兴趣都没有!
“程池。”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你别走那么快,我有些追不上。”
程池闻言,顿住了脚步,回头,许刃果然额头上渗了些汗珠。
“你怎么…”她有些犹疑:“身体变得这样虚?”
过去的许刃,力气大得跟头牛似的,一只手就能把她举起来。
“虚?我现在照样能单手把你提起来,要试试吗?”许刃说完这就伸手过来拎她的衣领。
程池连忙退后了两步,防备地说:“你找我有事儿吗?”
许刃的手落了空,知道程池防着他,索性退了两步与她拉开了些距离,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不想去,我饿了,要回家吃饭。”程池说完转身就走。
许刃几步追上来,抓住了她的手。
程池有些气急败坏,挣开他的手,怒吼了一声:“你放开。”
她的脾气依旧不好,而许刃的手力度,也依旧大得惊人。
这些年,谁变了?
谁都没变。
“我不放。”许刃仿似一个固执的小孩子,死死地抓着她的手:“程池,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许刃这么多年,只求你这一件事。”
程池终于还是心软,她憎恨自己的心软,可是没有办法,那个人是许刃。
他是许刃,她便永远没有办法对他狠下心肠。
程池坐上了许刃的车,许刃神情总算轻松了很多,启动引擎,将车开了出去。
“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程池装作毫不在意地说:“我那天,看到你在偷吃药。”
许刃笑了笑,说:“偷着吃的药,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药,本来以为久别重逢会有三百回合的大战,结果程老师太矜持,我也不好强行带回家。”
分明知道他是胡扯八道,但程池还是红了红脸,骂了声:“死流氓。”
“也不知道谁,昨晚上哭着喊着要跟我这么个死流氓困觉觉的。”
“你再说!”程池瞪他。
“好,不说了。”许刃浅笑了一声,不再逗她-
车开进了一户居民住宅小区,许刃将车停在了地下车上,然后带程池进电梯。
程池站在电梯外面,踟蹰着没进去。
许刃按住了电梯按钮:“进来。”
“我…不进来!”程池固执地说。
许刃笑了声,说:“程池,你怕什么?”
她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先告诉我,这电梯通向哪儿?”程池说。
“一个老朋友的家。”许刃猜出了她的心思,说道:“不是我家,我家住大别墅,靠鹿江边儿的江景豪宅,晚上躺在天台的摇椅上,能看见好多好多的星星,见过老朋友之后,你想去,我可以带你。”
程池“嘁”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走进了电梯,骂了声:“暴发户。”-
房间门半开着,似乎早已经候着即将来临的贵客,许刃拉着程池走过去,敲了敲虚掩的防盗门,房间里,率先冲出来的,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穿着小牛仔衣搭红帽的男孩,看见许刃,他格外兴奋,闹着要许刃抱抱。
就在这时候,一位穿着白裙的妇人走了出来,程池一眼便认出,她是白思思。
白思思。
她似乎发福了,秀美的脸颊上晕着酡红,一双大眼睛盈盈如勾,虽然不比过往年轻,但更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
她脸上溢着笑,走过来拉住了程池的手腕,热情地说道:“一路辛苦了,快进屋坐,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就等着你们呢!”
程池与她过往的几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白思思对她素来是冷眉冷眼,时隔多年,再见面,这般的热情,倒让程池有些不大适应。
这是间不过百来平米的小户型房屋,东西放得很密集,地上还散落些玩具,是典型的有小孩子的家庭,虽然乱,但感觉异常温馨。
程池的心,蓦地有些刺痛。
这是…他的家。
“程小姐,抱歉,家里有小孩子,收拾过也还是挺乱的,你随便坐,饭菜马上就好了。”白思思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然后将地上的玩具捡起来收好。
一瞬间所有悲伤的情绪此时此刻宛如浪潮一般涌了上来,将她袭卷湮没,她看向许刃,觉得他此时温暖的笑,无比刺眼。
示威么?
不,没有办法!
她不接受,没有办法接受他就这样把她带到自己家里来,带到他的妻子,孩子面前…
程池的一颗心仿佛被抛掷向那无底的深渊悬崖,她几乎是转身就走。
“程小姐!”白思思没料到她会突然离开,连忙放下手上的玩具,追上程池。
许刃往前跨了一步,拉住了程池的手腕。
“程池。”
“放手!”她大喊了一声,同时用力挣扎。
许刃没有放开她,程池与他在门口纠缠了起来。
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吓坏了小朋友,他赶紧跑到妈妈的身后躲了起来,害怕地看着程池。
便在这时候,厨房里,一个系着格子围裙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
白思思知道程池是误会了,连忙走过去,将那个男人拉过来,对程池介绍道:“这是我的先生,夏轩。”
程池闻言,骤然一惊,不再跟许刃纠缠,而是转身看向了夏轩,他看上去年纪并不算小,约莫着有三十奔四了,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皮肤稍稍偏黑,对程池露出了一个憨厚的微笑,说:“你好,你就是程老师吧,经常听许刃提起过你。”
“你…你好。”程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愣,边上的小朋友捂着自己的肚子,对男人喊道:“爸,我饿了。”
“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好。”男人手搓了搓腰间的白围巾,然后对白思思道:“快招呼客人坐下来,不要站在门口了。”说完冲他们笑笑,转身进了厨房。
许刃揽住了程池的肩膀,带着她进了饭厅。
“那个孩子…”程池看向白思思身后的小男孩,他有些羞涩地躲在妈妈身边,皱着小眉头打量程池。
“夏童童,快叫姐姐好。”白思思将小孩从身后拉出来。
“应该叫阿姨吧。”许刃笑。
“什么阿姨。”白思思嗔了嗔:“人家程小姐还年轻,就叫姐姐。”
“夏…童童。”程池疑惑地看向许刃:“不是你的小孩?”
“你脑子里戏够多的,还不给人解释的机会。”许刃无奈地说:“如果不是听杨靖无意中提起,你好像是误会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你们…”程池看向白思思,又犹疑地看了看许刃:“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许先生,其实什么都没有的。”白思思连忙解释道:“六年前的那件事,是个误会。”她敛了敛眉,叹了一声,说道:“那段时间,因为贷款的事,我找许刃有些频繁,被那些家伙误会,以为我是他的女朋友,所以…”
回忆到痛苦的地方,白思思声音有些颤栗:“他们…把我当成了他的女朋友给带走的,当时许刃是不知道的,他以为房间里的人,就是你,所以才会…”
程池诧异地看向许刃,许刃对她点了点头,同时握紧了她的手。
“监狱里的事…”程池声音有些激动地问白思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
“抱歉,程小姐,那些都是故意说出来,想让你死心的。”
程池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许刃的自导自演,可是白思思被强|奸了,这铁一般的事实,又让她无法不相信,白思思或许真的跟他有什么,可是许刃这点‘背叛’,在即将面临的牢狱之灾面前,却又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那时候,更大的悲伤吞噬了他,她无法责怪他。
直到后来,许刃出狱以后,她还去找过他,如果白思思没有等他,她想和他和好,可是天桥上,她亲眼看到,白思思抱着一个孩子,来到他的摊位面前,他们就像一家人…
那一幕画面,深深地刺痛了程池的眼睛,那时候,她才算真的认清现实,许刃已经…不再属于她。而这个残酷的回答,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摧毁了她的心,以至于在很久以后,夜深人静每每回想起这个画面,全身都会痛,痛得难以自抑。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要借助安眠药,才能够入睡。
夏轩将最后的饭菜端上了桌,招呼大家伙过来吃饭,程池怔怔的,任由许刃拉着,坐到了饭桌上。
白思思给程池盛了饭过来,许刃接过,笑说:“她饭量大,再添点。”
白思思也会心地笑了笑,又给程池添了满满一碗饭,程池接过,生硬地道了声:“谢谢。”
饭桌上,程池只顾着蒙头吃饭,此时此刻,真相大白,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何接受,在外人面前,她只能沉默。
他们聊了很多过去的事,许刃与夏轩聊起了一道创业的那些时光,说起了很多关于公司的事情,程池知道,她所缺席的三年,他用另一种方式,娓娓地讲给她听。
许刃谈笑的时候,仿佛是轻松,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很多艰辛的往事,说得似乎很容易的,但是她明白,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容易。
她微微侧眸,看向了许刃。
他的侧脸轮廓锋利,嘴角挂着微笑,眼眸里有光,很亮,但也很柔,眼角勾起的时候,还有不大明显的尾纹。
她恍然忆起了六年前,他和杨靖同时醉酒,他们躺在黄浦江边的斜坡青草地上,望着江月对岸的一城灯火阑珊,杨靖颇有些豪情地说:“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你聪明,会做事,更会做人,别人看不起你没关系,老子就最看得起你,老子觉得,不出十年,你他妈一定会成功!一定会!”
你一定会成功。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