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1 章
卯崎栗将中岛敦肉眼可见的疑惑, 以及他并未说出口的吐槽收入眼底——实在是中岛敦这孩子太过实诚,什么想法都表现在脸上,很难让人看错。
她噗嗤一笑, 主动对人问好:“晚上好, 中岛君。”
泉镜花也在听见屋外的动静后走到玄关来。
卯崎栗对上她目光,唇边的笑愈发柔和了几分, “小镜花也是。”
“兔小姐、太宰先生。”泉镜花对她和太宰点点头, 招呼道。她围着围裙,显然正打算开始,或是正在准备晚饭。
卯崎栗注视着眼前困惑的两人, 起头道:“今天来……”她适时停顿, 将后续抛给太宰——她可没忘记出门前太宰说的话。
“栗小姐,从今天起会住进员工宿舍。”
太宰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他没有说别的,而是极为顺畅地将重点挑明。
“诶?”中岛敦不由得惊呼,旋即他便联想到他和泉镜花的现状,“但是房间……”
太宰也知道中岛敦想说什么:“当然是跟我住在一起。”
“?!”
中岛敦一脸惊疑, 似是还想说着什么, 但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张张嘴,再一言不发地闭上。
与他相比, 泉镜花倒是显得很镇定:她似乎并不意外卯崎栗会跟太宰同居。
下一秒, 太宰便笑眯眯地去牵卯崎栗的手,炫耀似的在两人面前晃晃, “毕竟我和栗小姐,是合法夫妻嘛——”
“合法夫……!”中岛敦下意识地重复太宰的话, 却紧接着反应过来什么:“所以,卯崎小姐真的是……”
太宰游刃有余地颔首, 半点儿不显他方才在家时的踌躇,“是哦,就是敦君想得那样。”
卯崎栗从太宰微红的耳根上收回视线,没有戳破他的强撑。
最后,她也假装没看出来中岛敦的满脸复杂和欲言又止,温和地笑着将这个话题终结:“嘛……总之,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邻居啦。”
“因为之前中岛君和小镜花看起来很喜欢我做的奶油炖菜,所以这次做了别的当做见面礼。”
这么说完,卯崎栗抽回手,去够太宰拎在手里的袋子。
太宰顺势将袋子打开,方便她拿取放在里面的餐盒。
卯崎栗将餐盒递给泉镜花,还顺手拍了拍小姑娘发顶——她们以前就是这么相处的。
见状,中岛敦条件反射地道谢:“啊,谢谢。”
“谢谢。”
中岛敦的脑子似乎还没转过弯来。
他近乎本能地耸耸鼻尖,嗅了嗅空气中隐约散发着的香味,“好像有鸡肉的味道。”
“嗯,鸡腿肉炒蘑菇。”卯崎栗给两人揭晓答案——她对这盘菜的味道很自信,“我还挺喜欢这个的,希望也能合你们的口味。”
听清卯崎栗的话后,中岛敦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条件反射地做了什么,有几分羞赧地对两人笑笑。
他似乎是第一次被人送这样的“见面礼”,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和泉镜花年纪都还小,也正常。
中岛敦和泉镜花收下餐盒后,卯崎栗不愿再拖沓,便做主与他们道别:“那我和太宰君就先去找谷崎君和直美小姐啦,回头见。”
“嗯、嗯,谢谢你,卯崎小姐。”
见中岛敦晕乎乎地关上门,卯崎栗颇有几分忍俊不禁——芥川银跟她关系好,知道她与太宰重逢后,偶尔会说上几句芥川龙之介在家的表现。
听说,芥川龙之介并不承认中岛敦与太宰亦师亦友的关系,他为此找了中岛敦好多次麻烦。
谁想得到,太宰最后找了个这么实诚的孩子做学生呢?就算是她也没想过。
可不管怎么说,他一定会是一位好老师。
而好老师·太宰指指自己,讪讪开口道:“我好像,被无视得挺彻底的?”
“毕竟是把人抛弃四年,完全不联系的混蛋嘛。”丢下这句话后,卯崎栗自顾自地迈开脚步,往最里面的203号房走去。
“……抱歉。”
太宰抿着唇,原本张扬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他自然看得出卯崎栗只是在开玩笑,可不管提多少次,这件事都是他做得不对,道歉也理所应当。
卯崎栗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嘛。”她随口应完声,便抬手指指谷崎兄妹家的门,给人递台阶,“敲门。”
“嗯。”
谷崎兄妹对卯崎栗的入住表示热烈欢迎。特别是谷崎润一郎,由于担当着家里主厨的职责,他对卯崎栗送来的“见面礼”很是好奇。在收下鸡腿肉炒蘑菇后,他非常客套地给他们装了些刚做好的小菜作为回礼。
春野绮罗子的反应与谷崎兄妹大差不差,宫野贤治看起来也十分喜欢卯崎栗送的小菜。至于与谢野晶子……
她看太宰的眼神就颇有几分微妙了。
简单来说,就是看渣男的眼神。
卯崎栗并不知道与谢野晶子和森鸥外之间的过往,她只当是同为女性,对方对她的遭遇感到怜惜与同情,再加上太宰的表现确实不地道,所以……
“虽然确实是我不好,但是与谢野医生刚刚那个眼神……”太宰将下巴搁在矮桌上,双手自然垂落在榻榻米上,整个人软乎乎地来回晃动,“还是好让人受伤哦。”
看见他这娇气的模样,卯崎栗在他身旁坐下,没好气地怼他,“……太宰君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没有想过现在的遭遇吗?”
“想过。”太宰偏过脑袋瞅她,神色却是与动作不符的认真,“也想过栗小姐把我踹了找别人的可能。”
他将手抽回,垫在自己下巴下方,缩成一团,“但是后者,我不愿意去想。”
不愿意去想的理由……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是吗。”卯崎栗微微叹息一声,旋即从矮桌边站起,“那太宰君应该也知道……”
她起身的瞬间,披在身后的黑发在空中摇曳出轻微的弧度。
太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应声道:“嗯,我会加油的。”他快且大地吸了一口气,面上扬起温润明朗的笑来,“所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就算是洋葱我也可以!”
“诶……”卯崎栗对太宰提出要帮忙这一点并不意外,但既然他提到洋葱……“我煮毛豆,太宰君切洋葱?”
“!”
听见自己想要的结果,太宰在心中做足准备,面上却依然嘟起嘴,表现出一副不满又不敢多言的好欺负模样,“切就切嘛。”
卯崎栗也很好奇,以前看见她切洋葱就会躲远的太宰,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洋葱。
像她一样将刀用水浸湿再切,还是把洋葱放进冰箱冷藏?
总不能像以前一样,撒娇喊她帮忙切吧?
而太宰,注定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只见他嘟着嘴从矮桌边站起,慢腾腾地来到卯崎栗身边站定——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替他将需要切的洋葱拿出来,在砧板上摆好。
紧接着,卯崎栗看见太宰抬起手,打开他们正上方的橱柜,从里面掏出了……
一只潜水镜。
“……?”
卯崎栗看太宰的眼神顿时不对劲起来。
不是,切个洋葱而已,用潜水镜……大可不必吧?
这个潜水镜显然是太宰特地准备的,看起来使用次数并不多。因此,他将它从橱柜里取出来之后也没清理,直接便戴到自己头上。
卯崎栗眼睁睁看着潜水镜的束带压在他毛茸茸的头发上,勒出一弯凹痕。
不过瞬息,太宰便将潜水镜的位置调正,全副武装地去碰砧板上的洋葱。
卯崎栗就这么愣愣地看他动作,在看见他手伸到一半,骤然又收回时,她下意识地便将
视线从他的手转移,挪向他的脸,去看他表情。
——她对上一双含笑的鸢眸。
发现卯崎栗如他所想那般望向他,太宰双眸一弯,好心情地弯出如弦月般的弧度。
“栗小姐不放心吗?”他的眼睛如蝶翼般扑闪了一下,随即他抬手到眼睛旁边,屈指敲敲他戴好的潜水镜,“别担心,有这个在,我这次一定没问题!”
卯崎栗,卯崎栗说不出话。
她……看上去像是在担心他吗?
她明明是被他这个举动无语到了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她这副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模样愉悦了他还是如何,太宰轻笑一声,没有调侃她,便转回头。
他白玉似的手指碰到躺在砧板上的洋葱,细致地将洋葱的外壳剥去。去完皮后,他将水龙头转到他这半边水槽来,简单将洋葱沾到的碎屑冲去。
太宰稍稍甩去洋葱上的水渍后,便干脆利落地下刀,将洋葱切成碎末。
见太宰这边还算顺畅,卯崎栗便打开水龙头冲洗毛豆。只不过,洗归洗,她的余光却落在太宰手上,生怕他会不小心切到自己。
简单冲洗完毛豆,卯崎栗便将毛豆放着沥水,方便她一会儿处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太宰再度将水龙头扳过来,冲掉菜刀上所沾到的洋葱汁液——免得一会儿辣到来接手的恋人。
对上卯崎栗的视线,他扬眉,冲她一笑,眼神与笑容里皆带有几分尚未说出口的得意与自满,以及……
希望她能夸夸他的渴望。
注视着太宰晶亮的双眸,卯崎栗想也没想,径直伸出还湿着的手,去捏他脸颊,“嗯,太宰君是乖孩子哦。”
虽然用了潜水镜,但不管怎么说,能抓……嗯,能切洋葱的就是好猫。
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又不难。
第 222 章
太宰并没有留意到, 卯崎栗正在心里给他划分“好猫”和“坏猫”的阵营。被她糊了半边脸的水,他也不恼,而是好脾气地将自己的脸颊往她手上送。
“只是这样吗?”他侧脸挂着水珠问她。
沾到水珠的, 分明是他脸颊, 可就好似连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也沾染上几分水润的意味,水波漾漾的, 叫人好不心动。
卯崎栗收回视线, 抓起一小把洗净的毛豆给他,充当奖励——只可惜这奖励是生的,是暂时还不能吃的那种。
讨甜头失败, 太宰瘪瘪嘴, 退到一旁看她接着忙活。
“土豆,交给太宰君可以吗?”见太宰没接,卯崎栗也便将毛豆重新放回篮子里,“洗干净再去皮。”
太宰小心瞅着她,没有拒绝, “好——”
在太宰认真清洗土豆的时候, 卯崎栗将毛豆处理好,丢进锅里去煮。她没让锅空着,而是立刻从冰箱里取出冷藏的黑椒蒜苗猪肉, 热锅, 将其倒入锅中翻炒。
说起来,谷崎兄妹给他们的回礼是土豆沙拉, 春野绮罗子的则是凉拌紫菜。
恰巧这两样都是适合下酒的小菜,所以也省去卯崎栗不少功夫。她只需要把毛豆煮好, 再将黑椒蒜苗猪肉炒完,最后炸个蟹肉可乐饼就差不多了。
等卯崎栗快手炒完黑椒蒜苗猪肉, 太宰也在她身侧,默默完成了清洗土豆,并给大部分土豆去皮的成就。
之所以说大部分,是因为……
“栗小姐栗小姐!”
卯崎栗刚把锅端到洗碗池里冲水,便听见太宰连声喊她。
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太宰朝她眨巴眨巴亮晶晶的双眼,献宝似的将手里还未去皮的土豆给她看,“看!”
“……?”
看见他手里那颗完完整整的敦实土豆,卯崎栗不由得有些疑惑:这是让她……夸他洗得很干净的意思吗?
似是看出她的不解,太宰噗嗤一笑,双肩微微耸动。旋即他手持去皮器,极为顺畅地将土豆的表皮刮去。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是能越过土豆表面坑洼的芽眼,一口气将土豆皮完整地削下来。
“锵锵——非常顺畅的土豆皮!”太宰笑眯眯地将削好的土豆递到水龙头下冲水,再放进他削好皮的几只土豆中间,只给卯崎栗看他削好的那一条土豆皮,用以掩饰什么。
卯崎栗自然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心机,“啊,真的!”她仔细观察着被太宰拎到她眼前的土豆皮,连浸在水槽里的锅都忘了洗,“就像是在削苹果皮一样……”
“难道说……”
她这么说着,对上太宰微弯的鸢眸。
而太宰本人则略有几分得意地用指尖捏着土豆皮,将它丢进一旁的垃圾袋里,在卯崎栗还未来得及细看前毁尸灭迹,“哼哼哼。”
他刚想说自己并没有苦练削皮,却紧接着听见对方这么问他:
“太宰君,难道也很擅长削苹果吗?”
“……”
太宰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卡在他喉头,叫他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卯崎栗没察觉到他这会儿欲言又止的表情,还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因为,土豆都能削得那么好………相对来说简单一点的苹果应该也能?”
太宰自然看得出,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就好像以前,她曾经夸过他切西红柿的刀功一样,她只是单纯地在感慨和惊叹。
这还让他怎么接?
太宰选择转移话题。
“……说到这个。”
“嗯?”
卯崎栗回过神,将水龙头关闭,打算一心两用。
见状,太宰上前拿过她手里的海绵,自顾自地挤上洗洁精,代替她刷起锅来。
卯崎栗瞥他一眼,顺势去看正煮着的毛豆。
太宰的声音浸在一片水润的水蒸气里,抵达她耳边,“之前栗小姐,还切过兔子苹果给我吃。”
“啊……”卯崎栗放下筷子,顺着他的话回想起以前发生过的事,“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一面抬手去拿蟹肉罐头,一面接太宰的话,“因为太宰君总缠着我要兔子苹果嘛,虽然不是那个兔子苹果……”
“栗小姐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吗?”太宰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说话语速慢悠悠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抽油烟机运作的嗡鸣声、水蒸气轻微的“嘶嘶”声,洗刷东西时发出的水流声,一切的一切,皆透出一股属于家的气息。
卯崎栗在这样的动静里应声:“嗯?”
迎接她的,是一个轻飘飘的、落于她唇上的吻。
那人拉开距离时,舌尖还恶作剧般擦过她唇缝,徒留下一丝恍若不留痕迹的湿润酥痒。
唇上的温度离开后,卯崎栗垂眸,扣住蟹肉罐头的拉环,“咔嚓”一声将它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只是开蟹肉罐头的声音,太宰却骤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怎么吃个苹果都能想这些。”
卯崎栗小声嘟囔了一句,将蟹肉罐头里的汤汁倒去一部分,方便她一会儿取用。
她这句抱怨显得太过平常,便叫太宰重新安下心来,“谁让栗小姐蒙我眼睛,还硬要给我喂。”他语气里不自觉便带上几分撒娇的意味,小声地哼哼唧唧,“还不开窍,我怎么就不能想了。”
对于太宰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卯崎栗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颐指气使地努努下巴,示意他去架锅煮土豆。
“遵命——”
闲聊告一段落后,毛豆也差不多煮好。卯崎栗便又去处理新鲜出锅的毛豆,将它装进盘子里,端到榻榻米房间的矮桌上。
毛豆煮过后散发出一阵诱人的微涩清香——大概是草木的味道。卯崎栗没忍住,顶着烫意便抓起两瓣毛豆凑到齿间,小心翼翼地用牙将毛豆粒拨出来。
还未等她将口中的毛豆粒嚼碎,她身后便传来太宰的声音:“栗小姐在偷吃。”
他说得很笃定,而卯崎栗也确实被他抓了个人赃俱获:她一只手里捏着一瓣空的毛豆豆荚,另一只手里则捏着一瓣没动过的毛豆。
“我煮的毛豆,我
吃点怎么啦?”卯崎栗半点儿都不慌——这事儿她本来就做得光明磊落,是太宰正好这会儿在蒸土豆,他没吃到怎么可能怪得了她,“而且我哪有偷吃,我又没避着谁。”
太宰并不买账,而是缓缓踱步而来。
他双手环胸,一脸“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贿赂我”的模样:“是这样吗——”
“喏。”卯崎栗对他晃晃手里已经散去热意的毛豆,指尖轻巧地将毛豆粒从豆荚里挤出来,再无比自然地送到他唇边,“共犯总行了吧?”
太宰眨眨眼睛,最后故意“啊呜”一口,将她挤出来的毛豆粒一整个含进嘴里。他柔软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她指尖,像是不经意擦过,又像是在问她讨甜头。
撞上太宰暗含笑意的鸢眸,卯崎栗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捻捻指尖。
看见她这个动作,太宰的眼神瞬间晦涩了些许。
卯崎栗却是浑然不在意。她径直在矮桌旁坐下,拿起太宰提前给她准备的专用筷子,对着矮桌上的小菜下手。
太宰眼尖,将她耳根透着的红意收入眼底。他没有戳穿她方才“用力过猛”的游刃有余,而是什么也没说,乖乖在她身边坐下。
土豆正在锅里蒸着,他们暂时也没有其它需要处理的食材,便一同坐在矮桌前,随意吃着他们原来打算下酒用的小菜。
“冰箱里的啤酒,要先拿出来吗?”太宰朝毛豆伸出手,嘴里还不忘问卯崎栗的意见,“还是先吃一会儿再喝?”
卯崎栗下意识地看向灶台的方向,“一会儿吧,等可乐饼做好。”回答完他这个问题,她才注意到什么,“太宰君也是啤酒?”
“嗯,今天我也喝啤酒好了。”太宰点点头,简单地应和道。
这样更方便。
至于是更方便什么……
卯崎栗并不知道太宰所想。
“唔,这个凉拌紫菜味道好好,酸酸的,但是又透着一点点甜,特别开胃。”这道小菜只叫她口舌生津,因此她有几分控制不住自己,刚咽下便再度朝凉拌紫菜伸出筷子,“得找个时间问春野小姐做法才行。”
太宰也跟着夹了一筷子凉拌紫菜,随后赞同道:“确实,和海草是完全不同的口感。”
尝试完凉拌紫菜,他又将筷子伸向卯崎栗一直向他极力推荐的黑椒蒜苗猪肉。
他夹起一小块猪肉,却不着急立刻送入口中,而是状似犹豫地看向卯崎栗,向她确认,“这个,真的不辣吗?”
“不辣啦,就算辣也是太宰君可以接受的那个程度。”见太宰迟疑,卯崎栗先行夹起一根蒜苗咀嚼,说话声音多少带上几分含糊的味道,“也不知道超市是怎么处理的,买回来什么调料都不用加,随便炒炒都特别好吃……”
说这话时,她嘴里含着东西,便显得她说话语调格外得软。
就算是冲她这撒娇般的话,太宰也愿意冒着风险尝一口。
可只一口,他便被口中浓厚的烧烤风味所震惊。猪肉炒制得恰到好处,先不说味道,光是口感就很好。
而味道也确实如卯崎栗所说,带有一些黑椒味儿却不重。不知是因为跟蒜苗一起炒,还是因为这道菜本身放的黑胡椒就不多,不会辣到他无法接受。
太宰在美食上还算坦率,“唔……确实好吃。”
与太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他小心翼翼地品尝那块猪肉时,卯崎栗已经下了好几筷子。等他回过神来,这一小盘菜已经少了不少。
见状,他不由得有几分好笑,张嘴提议道:“下次去超市再买一点?”
“嗯,有特价的话也很划算。”卯崎栗咽下口中的食物,随口应道。
她这想也没想的答案让太宰唇边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他出言调侃她:“明明栗小姐现在超有钱的?”
“超有钱和占便宜又不冲突。”
在便利店打过工,因此卯崎栗很清楚,便利店那些标半价,或者打几折的食物,往往都还在赏味期限内,还未真正到被丢掉的时候。而超市自然也同理。
思及往事,她夹起一小口土豆沙拉解腻,“太宰君以前不也会趁绷带打折,买好多回来。”
在港口Mafia的时候,他明明是除森鸥外以外最有钱的人——搞不好森鸥外都没他有钱。可他偏生爱在绷带打折的时候买一堆回来。
明明买其他东西都挺正常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打折绷带特别执着。
要是当时被其他组织的人知道,怕是会觉得森先生虐待童工吧?
……也可能会拿一堆顶级绷带来挖墙角?
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卯崎栗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出她的想法,太宰很想直接问她:在她心里,他就是这样一个,容易被绷带拐跑的人吗?
第 223 章
太宰会不会被绷带拐跑, 卯崎栗不知道。可她知道,他一定会被蟹肉罐头拐跑。
当她扣着时间放下筷子,走到灶台边拿起开封的蟹肉罐头时, 某个人悄然从矮桌边起身, 慢吞吞地挪动脚步。他一点又一点地蹭到她身边,看她对蟹肉罐头动手动脚。
太宰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蟹肉罐头的喜爱, 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卯崎栗……手里的蟹肉罐头, 就像是在探头探脑地观察她,伺机讨食的小动物。
卯崎栗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这么热烈的眼神是对她的。
如果是对她……
话又说回来, 她好像还真没见他拿这种眼神看过她。
他看蟹肉罐头的眼神……
……不是, 她在跟蟹肉罐头较什么劲。
卯崎栗叹着气,将大部分蟹肉拨进晾凉的土豆泥里,再倒入之前太宰切好的洋葱末,最后加入调料,搅拌均匀。
她特地没把蟹肉倒完, 就是想看看太宰的反应。
果不其然, 在她放下还有剩余的蟹肉罐头,去搅拌碗里的食材时,太宰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见状, 卯崎栗故意偏过身子挡住太宰, 隔绝他看蟹肉罐头的热烈视线。
而太宰顺理成章地注视着她,用自己平时不敢外露出半分的、满含真切温情、渴望, 以及……近乎满溢而出的喜欢的眼神注视着她。
即便是面对她,他也羞于袒露出自己藏于内心的爱意, 只能悄悄借着这样的机会,肆无忌惮地多看她几眼。
对蟹肉罐头, 他确实是喜欢的,可远远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喜欢——他总得给一根筋的恋人一些由头逗他,抓住他的“把柄”哄他。
就好比现在。
自觉逗弄够了太宰,卯崎栗边搅拌着碗里食材,边抬抬下巴问他,“剩了一点点,要吗?”
虽然她没有明说是什么,可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太宰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双手合十地看她,“可以吗?”
卯崎栗往旁边迈出一步,将位置空出来,好让太宰和蟹肉罐头相亲相爱,“可以哦。”她双眸半垂,说话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听不出什么情绪,“太宰君跟过来,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嘛。”
“有那么明显吗——”太宰暗暗掏出自己带来的
筷子,准备对蟹肉罐头动手。
卯崎栗瞥他一眼,简略地答道:“有。”见太宰手上动作一顿,她也没再看他,而是专心地继续搅拌,“太宰君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我是把你和蟹肉罐头活生生拆散的恶人。”
“栗小姐是这么想的啊。”太宰稳稳地夹起一筷子蟹肉,径直送到卯崎栗嘴边,“现在恶人是我了哦。”
“……?”
在太宰送来什么的时候,卯崎栗下意识地便张嘴。可她张完嘴才发现,被送到她嘴里的是蟹肉,又不由得愣在原地。
对上她略显惊讶的眼睛,太宰俏皮地给她抛去一个Wink,色泽绮丽的鸢眸中眼波流转,“不如说,是共犯?”
“看,我们一起把蟹肉罐头吃了,可不就是共犯嘛。”
这么说完,他自顾自地点点头,又从罐头里夹起一筷子蟹肉,送到嘴里细嚼慢咽。
卯崎栗瞥太宰一眼,知道这是他在用她说过的话调侃她,也便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挥他干活,“那么共犯君,可以帮我开一下火,再往里面倒些油吗?要炸可乐饼了。”
“好哦——”
炸可乐饼的时候,太宰并没有闹卯崎栗,也没有跟她搭话。他仅仅是端着还剩下几口的蟹肉罐头站在她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站在这里容易被油溅到,太宰君站远一点?”担心向来娇气的恋人会被油溅到,在将捏好的可乐饼下锅前,卯崎栗刻意提醒他。
然而,太宰却拒绝道:“唔,这个位置是我精挑细选,绝对不会被油溅到的地方哦?”他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还神气上了,骄矜地抬着下巴哼哼两声,“我可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是吗。”卯崎栗语气平和地应声,却在下一秒猝不及防地翻旧账:“但为了追求‘最优解’,就算是在侦探社,太宰君有时候也会以身做饵吧?”
“!”
太宰一惊,捏着蟹肉罐头的手下意识紧了几分。
这可不是与他四年不见面的卯崎栗能够入手的情报,也就是说……
是与她相识的,泉镜花等人提供的情报。
事实上,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可他总觉得这个可能性不高。
……他还以为,她会不愿意向她们问自己的事。
只是,不管怎么说,现在重要的是……
“那个是……”
“我知道哦。”卯崎栗打断太宰试图解释的苍白语言,在他之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是,没有谁离不开谁。”
她拿筷子试探完油温后,便有滋啦作响的悦耳声音在室内响起。
而卯崎栗的声音就掺和在这股动静之下,被衬得平淡,又不起半分波澜,“要是太宰君哪天因为作死,真的把自己弄死了,我可不会守寡。”说到这里,她略微顿了顿,给出会心一击,“带着大笔大笔的遗产,自己逍遥也不错。”
“……!”
太宰被她说得无言以对——语言在现实面前苍白无力,而她现在身前有一锅滚烫的热油,他又不敢贸然去碰她……
卯崎栗的话还在继续:“虽然不知道太宰君给我的那张银行卡里有多少钱,但光看家里蟹肉罐头的数量……”她回忆着上午收拾行李时看见的光景,最后棒读出声,“嗯,我能拿到很大一笔遗产呢。”
“栗小姐……”太宰呐呐地喊她,看起来有几分不知所措,“我……之前确实仗着栗小姐不在身边,放肆了好多。”
他抿着唇,注视着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好似真正入夏前湿热的梅雨,连绵淅沥,“现在不会啦。”
卯崎栗没有多看他,生怕自己多看几眼就会心软。
“你最好是。”
得到这样的答案,太宰自然有些不满足。
他小声哼哼了一句什么,随后便瘪瘪嘴,耷拉着脑袋瞅她,软声开口撒娇,“之前不是说嘛,栗小姐得管我。”
听见他这话,卯崎栗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从炸得滋啦滋啦响的可乐饼里回过神,偏头瞥他一眼。
看见太宰想靠近她,又顾忌到油锅而寸步难行的模样,她无端地便觉得有些可爱。他像是硬要在饲主洗澡时来凑热闹的猫咪,看见水怕得不行,不敢靠近,却又倔强地猫在一旁蹲守。固执又可爱。
——甚至他手里还老老实实地端着那只还未吃完的蟹肉罐头。
虽然……她家这只猫咪倒与普通的猫咪不同,喜欢水喜欢得不得了,光是泡澡都能泡好久。看见水,他怕是会直接冲进去,弄湿一身光洁亮丽的皮毛。
眼见着卯崎栗看他的眼神开始不对劲,太宰敏锐地转移话题:“栗小姐,是不是又把我看成猫咪了?”
“嗯,被炸小鱼干的声音吓得不敢靠近,但是又馋得要命,只能躲在一边看的猫咪。”
卯崎栗大大方方地承认:反正她对他的黑猫滤镜是在正主面前过过明路的,她再怎么形容都不过分。
太宰,太宰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被他捏在手里的蟹肉罐头,险些说不出话:“……倒也不用形容得那么具体。”他指腹摩挲着罐头微凉的铝制外壳,低头哼哼,“还不是怕我会对栗小姐做些什么,弄翻那锅油。”
“对我做些什么?”卯崎栗挑眉反问,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怎么还有理了?”
太宰受惊似的将蟹肉罐头放到灶台上,不知是在尝试毁尸灭迹,还是抱有别的目的。
他眨巴着漂亮又无辜的鸢眸看她,“别生气别生气,小心油锅。”这么安抚完她,他又状似不经意地移开视线,缓缓吐露出被掩藏的真心,“……栗小姐最重要。”
“……!”卯崎栗手一顿,差点儿把筷子丢进锅里。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嘛”,便没再作声。
一时间,灶台这方只剩下热油滋啦作响的声音。
太宰见油锅内跃动的热油安稳了些,想着这会儿靠近她应该也不会被训,便慢吞吞地朝卯崎栗的方向靠近。他一点又一点地挪动,像是在踮着脚尖前行,小心试探她的底线。
终于,蹭到卯崎栗身边后,太宰当着她的面,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皱巴巴的围裙——天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塞进他口袋里的。
他动作利落地给自己套上围裙,双手还绕到身后,灵巧地打了个简约的蝴蝶结。
太宰这举动看得卯崎栗一愣一愣的,愣是被无语得说不出话来。
她徐徐吐出一口气,默默将锅里炸完第一次的可乐饼夹起来沥油。旋即她捞起锅中的油渣,小心地将火调大,准备一会儿复炸。
太宰耸耸鼻尖,嗅着空气中诱人的炸物香气,没有轻易出声打扰她。
没过多久,卯崎栗冷静开口道:“站远一点。”免得他万一被油溅到难受。
太宰抿着唇,眼巴巴地瞅她。他想站在她身边,却又怕妨碍到她,便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后退。
卯崎栗没少做饭,动作很是干净利落。她逐一将可乐饼放入锅中复炸,复炸完便立刻夹起,重新放去沥油。
些微的热气里,炸物的喷香愈发明显。
“等油滴得差不多就能端过去了哦。”
留下这样一句话,卯崎栗便转身去处理用过的那一锅热油。
太宰颇为失落地应了个“嗯”,随后闷闷地吱声:“我先把啤酒拿出来。”
“在失落什么?不说的话我不会知道。”卯崎栗将锅放下,转头看他,“就像之前的所有事一样。”
“……”
闻言,太宰撇撇嘴,神态看着竟有些他少年时的别扭,就连视线不愿意跟她对上的地方也一模一样,“我以为……”
“以为?”
卯崎栗重复着他的话,打定主意要听他亲口说。
太宰耳尖上浮现出一抹薄红,跟只锯嘴葫芦似的抿着唇,对她闹别扭——也就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表现出这个样子。
看太宰似乎想将这个话题含糊过去,卯崎栗缓步走到他面前,用极为温和的语气哄他,“以为什么?”
太宰没吭声,却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她,委委屈屈地将脑袋凑到她颈侧,又拱又蹭。
“我给栗小姐留了蟹肉的。”
但她没发现。
卯崎栗又好笑又无奈,抬手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我在炸可乐饼,哪有时间注意这个。”
“我也知道啦。”太宰说话的音量分明偏低,可语调却带着一股轻飘飘的软意,混着些含糊的委屈,“但本来以为……能让你开心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愿去看卯崎栗的神色:想也知道,他刚刚那句话有多幼稚。
可有人愿意纵着他,他也会愿意朝她撒娇,露出自己柔软的内里。
第 224 章
卯崎栗揉着太宰头发的手一顿。
她柔和了眉眼, “我没有不开心哦。”
所以,他刚刚才一
直捏着那只蟹肉罐头啊。好像还偷偷看了她好几眼。她本来以为他又在打什么主意,结果……
虽然确实是打主意了, 打的她的主意。
太宰瘪瘪嘴, 并不说话。他环着她的手没有收回,大抵是还想她哄哄他的意思。
卯崎栗揉他头发的手转而去捏他脸, 温声哄他, “太宰君留蟹肉给我,我很开心。”
“那——”起了这样一个头后,太宰喉结滚动, 声音本能地便有些虚, “可以不为我以前做的事生气吗?”
以前做的事,是指他以身做饵的事。
卯崎栗眨巴眨巴眼睛,没想到他还在在意这件事:“嗯……”她斟酌着措词,想尽可能说得委婉一点,“其实不管太宰君怎么选择, 我都不亏就是了?”
太宰哼哼两声, 依然黏人得紧。
“把可乐饼和啤酒带过去,坐下来慢慢聊?”卯崎栗如此妥协道,打算认真跟他说说自己的想法, “我好像没有跟太宰君说过, 上大学之后的感受。”
恋人固然聪慧,可有些事还是得她亲口说, 万一他猜错了,他们岂不是又要闹乌龙?
毕竟他不是她本人, 有些想法不一定能完全对上。
太宰虽然隐隐有些底气不足,却也还是应好:“嗯、嗯!”
他料想得到, 接下来卯崎栗打算跟他说的话……恐怕涉及到他在她心里的“地位”。
但不管他们彼此心中如何做想,这么定下后,两人继续将还未收拾好的灶台打扫完毕,又端来蟹肉可乐饼,从冰箱里拿出啤酒,一同在矮桌旁坐下。
卯崎栗食指弯曲,轻巧地拉开啤酒罐的拉环。
“咔哒”一声后,便是罐内气体争先恐后冒出的气泡声。
她主动端起酒杯,跟太宰碰了碰,“干杯。”
“干杯。”
太宰浅浅啜了口啤酒,冰凉的酒液带着一股醇厚的小麦香气,瞬间席卷口腔。
就在这个时候,卯崎栗径直开口道:“我想想,就从以前说起吧。”
“我总觉得,异能是分好坏的,而我的异能就是坏异能。
“涉及周围人的安危,还有家族利益,不能由着自己去决定对他人的印象,至少对我本人来说……它并不是一个好用的能力。
“虽然能让我和妈妈的日子过得稍微好一点,但我打从心底不喜欢它。”
只是母亲对她的爱让她撑了下去。
她喝了一口啤酒,见太宰认真且温和地注视着她,又继续说道:“第一次遇见太宰君的时候,太宰君还没有异能来着?”见他点头,她嘴边浮现出柔软的笑,“糖果没有消失。”
“其实那是我第一次,顺着自己的想法使用异能。”尽管她仅仅是出自不忍心,觉得那么好看的人受伤会很疼,“所以太宰君对我来说很重要。”
在这个时候,亲耳听见卯崎栗说他很重要,太宰捏着啤酒罐的手紧了几分,好在易拉罐发出的动静不大,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卯崎栗端起啤酒喝了一口润嗓,“就算是因为应激反应,把过去都忘记了也好,在重新见到太宰君的时候,我本能地就觉得亲切。”此刻,她仍然能回忆起那时的惊喜,“更别说,知道自己的异能对太宰君无效的时候,我真的超级开心。”
“……啊,扯远了。”一不小心多说,卯崎栗摇摇头,扯回原来的话题,“我不喜欢使用毒药时的我,所以会珍惜每一个使用解药的机会。”
真正将埋藏于心底的话说出口,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就算是现在也一样。”
“所以考上药剂学部之后……不使用异能,也能调配药品,帮助他人的感觉很让我着迷。”想到考上大学以来的忙碌,卯崎栗嘴边却是浮现出笑容来,“虽然处方是由医生开,但配药还是我们的工作。”
“这四年里,其实除去某些特定的时刻以外,我还挺充实开心的。”
这是实话。想到他,她会难过,会不安,可只要不去想他,她就过得挺好的。
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男人只会影响她干正事的进度。
要不是他的脸足够能打……
卯崎栗轻咳一声,收回飘忽的思绪,“虽然不管我怎么解释参加社团和去打工都只是我的喜好,其他人好像也都不信就是了。”
以前她一个人无聊得狠了,一旦尝到“甜头”,就疯狂地想充实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脑补了一些什么。
“回来是不想有遗憾,想把这件事解决再考虑别的。”
说完这句话,卯崎栗再度端起啤酒罐喝了一口,旋即才总结似的看向太宰,“因为我还有时间嘛,所以……”
“所以我如果不乖,就会被栗小姐踹掉。”太宰悲壮且沉痛地总结道。
卯崎栗拿着啤酒罐的手一顿。
……虽然他这么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但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是她想踹掉他的吗?如果她真想踹掉他,那也一定是他的错。
这么想着,卯崎栗看向太宰的眼神愈发微妙起来。
看清她看他的眼神,太宰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夹起一个蟹肉可乐饼,受气包似的咬了一小口,端的就是一副任人欺负、唯唯诺诺的可怜样。
卯崎栗被他这副做派逗乐,也跟着夹起一块可乐饼,享用自己的劳动成果。
“只要太宰君乖乖的不就好了?”尝到可乐饼中的蟹肉,她满足地眯起双眸,口齿清晰地道,“我还是很大度的哦。”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像她一样大度、容易对他心软,又愿意纵容他、宠着他的人……的确不多。
闻言,太宰快速眨眨眼,福至心灵地叼住才吃到一半的可乐饼,殷勤地夹上一筷子黑椒蒜苗猪肉送到卯崎栗盘里。因为嘴里叼着可乐饼,不方便说话,他便对她抛出个俏皮的Wink,示意她快吃。
——神态举止殷勤得不得了。
用她做的饭来讨好她?
卯崎栗险些被太宰这举动逗得笑出来。
也就只有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嘴边噙着笑,夹起吃到一半的可乐饼继续咀嚼,之后又吃了几口鸡腿肉炒蘑菇,剥了几瓣毛豆……可她就是不去碰太宰夹来的那口黑椒蒜苗猪肉——明明她之前吃得很开心,显然是喜欢这道菜的。
太宰又怎么看不出卯崎栗是故意的?他气呼呼地将叼着的可乐饼“咔嚓咔嚓”吃完,旋即撅着嘴,再次夹起一筷子黑椒蒜苗猪肉。
只不过这次,他选择直接送到卯崎栗嘴边,而并非放到她盘子里。
“栗小姐,啊——”
卯崎栗张嘴,顺从地让太宰将吃食送入他口中。
她是吃顺心了,可太宰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嘟起嘴哼哼两声,快速瞥她一眼,“怎么不‘啊’?”
卯崎栗噗嗤一笑,双肩一颤一颤的,有被他眼下这副装模作样的生气模样可爱到。
见她笑得开心,太宰端起啤酒喝下一口,好似在给自己做什么心理建设。
清凉的酒液下肚后,他认认真真地对上她视线,耳尖不知何时泛起一股通透惹眼的微红,“我做好准备了,所以……”他吸了一小口气,“之后,不会让栗小姐一个人。”
“横滨去东京也很方便,电车只要一个多小时,周末我可以去找栗小姐。
“平时……虽然那么频繁地翘班我也会不好意思,但相信国木田君会理解的!”
说到最后,太宰的语气由原本的严肃拘谨转为活泼俏皮,显而易见地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国木田独步的头痛之上。
可卯崎栗这会儿却想到泉镜花和谷崎直美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不由得便有些好笑。
“虽然太宰先生总是翘班,但不知道为什么,委托人委托的事,总能在去找他的路上解决……”
“敦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大多数时候,就算太宰翘班,发生的事也都在他的计算之
内。
一边来东京看她,一边解决在横滨的事件,对他来说大概也不难?
总之这件事已经说开,之后他要是再做出什么让她伤心的举动……她就直接去办离婚手续。
虽然……
“国木田先生,是全侦探社里最累的人吧?”
太宰敏锐地越过这句话,察觉到了卯崎栗真实的危险想法。他抿抿唇,端起啤酒罐啜了一口酒液,好叫冰凉的酒液能完全浸润他的唇。
对于卯崎栗,他有个应对方案简单又直白,见效也快。
最重要的是……屡试不爽。
太宰探出舌尖,将唇上沾染的酒液稍稍舔去一些。
果不其然,说完那句话后便默不作声吃小菜的卯崎栗顿了顿,眼神不自觉便往他身上飘。
可面对太宰这张脸,又有谁能把持得住?
许是因为酒精作祟,太宰平日里颜色偏浅的唇多出一抹水润的红意,就像是……刚和她接完吻那般湿润。
偏生他的唇抿成一线,不带半分惑人的笑意,平白无故地便多添上几分禁欲感,看得人口干舌燥的。
在太宰再度举起啤酒罐的下一秒,卯崎栗动了。
还未被人完全咽下的金黄酒液渐渐染上两个人的体温,一点点消失在他们唇舌之间,不知谁吞得更多一些。
被人勾着接了个麦子味儿的吻,卯崎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怪她,怪她太吃他这张脸。顶着这张脸,他勾勾手她就跟着走了。
……说起来,初遇那会儿她会给他兔子糖果,也完全是因为觉得他好看……属于是从小时候起就栽了。
回忆着记忆中脸颊带着一丝婴儿肥,眼睛比现在要大上许多,五官精致小巧,长着一张粉雕玉琢小脸的小朋友……卯崎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拜托,那可是幼年太宰诶,小小一只的奶团子,就算冷着张臭脸,也没有人会不喜欢!
第 225 章
在心中感叹完后, 卯崎栗克制住自己的想法,免得之后太宰又借此给她下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自喝完两罐冰啤酒, 再将矮桌上的小菜一扫而空。
对他们来说, 啤酒的度数不高,喝两罐也不会醉人, 就连微醺的醉意都少有。
吃得肚皮浑圆后, 太宰很是自觉地起身,去收拾两人用完的碗筷,兑现他在车上对卯崎栗说过的承诺——他负责洗碗。
而卯崎栗也从榻榻米上站起来, 将双手背在身后, 缓步来到太宰身侧,微微前倾着身子看他,“太宰君。”
她长长的黑发顺着她动作从她身后滑落,在室内的光线下晕出一层好看的光泽,好似绸缎般顺滑柔软。
“怎么啦?”太宰围着围裙, 一边卷袖口, 一边偏头看她。
卯崎栗看看洗碗池里堆积的碗筷,又对上他的视线,“晚上我想泡澡……”
太宰很快就明白她到底想问什么, 没有过多犹豫地答道:“浴缸我昨天晚上刚洗过哦, 直接用就好。”语毕,他又问她另一个问题, “栗小姐有带入浴剂来吗?”
这个卯崎栗还真没带。
“正好用完了,还没来得及买。”
太宰点点头, 慢条斯理地将自己另一侧袖子挽上去,打开水龙头, “栗小姐记得我拿来放绷带的那个抽屉吗?”
卯崎栗眨眨眼,脑海里浮现出她当时看见那个抽屉时的想法,没有立刻应声。
她当然是记得的。
而太宰光看她表情就知道答案。他收回落在她身上视线,往海绵挤上一些洗洁精。
“那个抽屉的下一格,栗小姐可以去看看哦。”
卯崎栗感觉太宰神秘兮兮的。
听他这口吻,那个抽屉里应该放着他给她准备的入浴剂?可她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明明没有在那个抽屉里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奇怪,是她看漏了吗?
卯崎栗“唔”了一声应下,便转身往浴室走,先去放泡澡水。
简单将浴缸冲完一遍,调节好大致水温后,卯崎栗才去查看太宰方才对她说的抽屉。
这一格抽屉里,整齐地摆着一些诸如一次性洗脸巾、一次性棉签、碘伏,甚至是小剪子之类的东西。
乍一看没什么不对,所以她当时拉开抽屉,没有细看便将抽屉合上了。
然而……
仔细观察之下,卯崎栗才发现,被塞到最里面藏着的、稍微有些眼熟的包装袋。
包装袋是白色的,让它十分和谐地混入了一系列白色用品之间,若是不仔细看,很容易便会将它忽视。
——那是她以前爱用的梅子味儿入浴剂。
可是这个包装……是两年前的。
这个牌子的入浴剂,在两年前换了新的包装。
也就是说……太宰君,在两年前就买了这个入浴剂。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用完,还剩下这最后一袋。
“……什么嘛。”
卯崎栗捏着手里这袋入浴剂喃喃出声。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对他说过,很喜欢这个味道的入浴剂,也很喜欢它的包装。
明明可以直接说“我之前买过你常用的那个入浴剂,还没有用完”,可他偏偏要她自己来找……真是……
有够别扭,也有够有心机的。
……应该,还在保质期内吧。
她打量着手里的入浴剂,在一片流水声中翻到它背面,找到它的生产日期。
——确实如她所想,距离它过期还有一段时间。
想想也是,他肯定事先确认过了。特地神秘兮兮地让她自己来找,结果只找到一包过期的……怎么想她都会生气啊。
卯崎栗抖抖手里的入浴剂,将袋中的粉末抖到下方,随即才撕开包装袋,将入浴剂尽数倒进浴缸里。
她嗅着渐起的梅子香气,搬过一旁的小板凳,坐在浴缸旁边开始发呆。
所以,她现在应该出去吗?
泡澡水刚开始放,估计要一会儿。太宰君现在大概还没洗完碗……
出去跟他聊聊天?
也不知道他收拾得怎么样了。
这么想着,卯崎栗打开浴室的门,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去找太宰。
太宰的耳朵还算灵敏。卯崎栗开门的声音掩藏在他洗碗的流水声之下,可他还是听见了。
因此,当卯崎栗带着一股不甚明显的青梅香来到太宰身侧时,对上的便是他那双盈满笑意的鸢眸。
除去这盈盈笑意以外,他满脸都写着一句话——“怎么样,我是不是超贴心的”。
……让人看了就有些莫名的不爽。
于是卯崎栗看看太宰双手沾满泡沫,一看就暂时抽不出手来的模样,决定趁人之危。她迅速抬起手,双手并用,去捏他的脸。
对此,太宰发出夸张的悲鸣:“呜啊啊——栗小姐干嘛啦——”
看着在她手下“惨叫”的太宰,卯崎栗没有生起半点儿怜悯之心:开玩笑,她根本就没使劲,他装的!
“想看看太宰君是什么变的。”她摆出一副平静的探究模样,再次捏捏太宰的脸颊。
为什么他总能在这种地方戳到她?
就算她向来知道他聪明,可这种程度的聪明……
感觉好不可思议。
虽然放在太宰君身上,好像又很平常。
弋
太宰软着嗓音反问她:“栗小姐不是总觉得我是猫?”
卯崎栗微微挑眉,一副被他提醒了的模样。她浅浅“嗯”了一声,旋即松开太宰的脸,转而去捏太宰的双耳。
“!”
柔软的指腹擦过他耳廓,顺着耳廓徐徐向上,揉捏着他耳尖处的软骨,带来阵阵令人难以忽视的颤栗与酥麻痒意。
卯崎栗像捏猫耳朵似的揉了一把太宰的耳尖,随即又捏捏他手感极好的耳垂,全然不顾手下攀升的温度。
她对上太宰的眼神,敏锐看出他看她的眼神晕着一抹晦涩的夜色,有光影在其中沉浮,轻易地便能够摄人心魂。
她也不怵他,甚至还变本加厉地拉近距离,放轻声音与吐息,“我在确认太宰君是不是猫哦。”
太宰的喉结上下滚动,注视着她的视线多上一抹难以觉察的深意。
“……那结果是?”
他的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分明本是清越温润的嗓音,此刻却带着些鼻音与哑意,听起来闷闷的,也像是……他正在克制着什么。
卯崎栗松开手,却没有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用刚抚过他耳朵的食指点点下巴,发出代表沉思的低吟,“嗯……”
太宰放缓呼吸,沾有泡沫的双手不动声色地伸向水龙头,借着微小的水流冲刷手上滑腻的泡沫。
就在他即将抽回手去抱她的时候,卯崎栗给出了一个叫人有些意外的答案。
“田螺先生。”
“……?”
趁太宰愣神,卯崎栗灵活地拉远距离,一溜烟儿地跑去榻榻米房间,完全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跑到放衣物的橱柜前站定后,卯崎栗小小地松了口气,从衣柜里取出自己的换洗衣物,准备一会儿直接回浴室蹲着,等泡澡水放好。
至于某个没洗完碗的人……她反正撩了就跑刺激够了,干嘛还要考虑他?
这么想着,她收好换洗衣物,小心地在榻榻米房间内对灶台的方向探头探脑。说实话,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心虚的。
虽然不太多。
太宰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站在洗碗池前,因为他侧着身子,所以卯崎栗只看得见他的侧脸。
——他就算只是侧脸也很好看。
流畅的下颌线、柔软微卷的黑发、通红的耳根。
啊……
卯崎栗眨眨眼睛,默默抱着衣物从墙边走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内疚。
就一点点。
她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保持着往浴室走的路线,轻声喊太宰,“太宰君?”
“嗯……?”
太宰应声得很快,语调也足够轻巧,就是声音还有些哑。
卯崎栗脚步一顿,“今天要泡澡吗?要的话我用完顺便给你重新放水?”
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句掺杂着些许无奈的话从太宰口中溜出。
“……我冲一下就好。”
得到这样的回答,卯崎栗即刻脚底抹油般往浴室走,“好哦——”
卫生间的门被“咔嚓”带上。而太宰站在原地摇摇头。他抬手摸摸自己仍然滚烫的耳垂,再度呼出一口气来-
泡澡水放得差不多后,卯崎栗便冲洗干净身体,最后盘起湿漉漉的头发,将自己泡进梅子味儿的泡澡水里。
完全泡进热水里后,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熟悉的气味与水温偏烫的热水叫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舒缓了今天一天的疲惫。
卯崎栗的视线落在水面上,她放任躯体在热水中放松,也任由自己的思绪到处乱飘。
——她是真的,要和太宰君同居了。
她掬起一捧水,再缓缓松手,叫这水流从她指尖溜走。
明天是周日,他们还有一天时间磨合,下周一才上班,明天看看是在家里看书方便,还是去附近的图书馆。
……
……
晚上,他们可以睡在一起。
她可以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睡个好觉。
怎么闻都不过分。
虽然这么想有点像变态,但好歹是合法夫妇,不用在意那么多。
不过,身体接触多了,也就意味着——
她抬起湿漉漉的手,拍拍自己升温的脸颊。
……他应该,不会这么着急吧?
而卯崎栗没有想到的是,太宰不仅不着急,甚至还……
第 226 章
收拾完自己后, 卯崎栗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浴室走出来。她从卫生间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将弥漫着些许水汽的浴室让给太宰。
“太宰君, 我好了哦。”
彼时太宰正穿着他回来后换上的深蓝色家居服, 坐在矮桌旁看书。听见她声音,他抬头对上她视线, 紧接着又听见她说了一句“快去吧”。
他看看盖在她发顶的毛巾, 又看看她拿在手里的吹风机,开口问她,“不用我帮忙?”
卯崎栗摇摇头拒绝他, “不用啦。”她倒不是不好意思, 或者不愿意,只是觉得……“今天太宰君也辛苦一天了,去洗个澡会舒服一点。”
见她坚持,太宰也很是听劝。在应完声后,他乖乖地便从矮桌边站起, 拿起自己的换洗衣物便往卫生间走。
而卯崎栗则将他留在矮桌上的书收好, 免得她一会儿吹头发会弄湿。
她的头发堪堪齐腰,吹起来有些费时间,再加上刚刚泡澡时她一直盘着, 导致这会儿她的头发也没干多少, 不是特别好吹——这也是她不想耽误太宰时间的原因之一。
卯崎栗吹完头发时,太宰恰巧从卫生间里出来。他冲澡向来比洗澡要快好些, 所以她也没觉得这个时长奇怪。
见太宰出来,一副打算将卫生间让给她洗漱的模样, 卯崎栗也便将吹风机拎起来,重新回到卫生间去刷牙洗脸。
然而, 等她洗漱完毕,再次回到榻榻米房间时,却看见……榻榻米上,铺着整整齐齐的被褥。
还是两套整整齐齐的被褥。
“……?”
卯崎栗,卯崎栗说不出话。她望向太宰,却没能从他眼里窥见半点儿心虚,有且仅有理所当然的平静。
不是!
觉得这样很奇怪的只有她吗?
他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那种事都做了大半了,现在有什么好避嫌的!
下午她不是还捏过他……!
……所以她泡澡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什么动作快,就他这个乌龟爬的速度……
卯崎栗深深吸气,再缓缓吐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先不说未成年做那种事的人就不在少数……
就在这个时候,卯崎栗看见太宰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无辜地看着她,甚至还小小地歪了歪脑袋。
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人就是故意的!
他就想看她现在这个反应!
卯崎栗没好气地弯下腰,将铺在榻榻米上的其中一床被褥收起来,还咬牙切齿地瞪太宰一眼,满脸嫌弃。
一想到她刚刚又像以前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她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多铺这一床被褥不累吗?”就连她此时对他说话的语气也带上几分羞恼的意味。
“但是有超级超级好心的栗小姐帮我分担嘛——”太宰软言软语地说着,还朝她抛了个俏皮的Wink,“我知道栗小姐最好啦,一定会照顾我的情绪,跟我一起睡的。”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攀上唇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来:知道她会怎么做是一回事,实际看见她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卯崎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明明……!
……
算了,就是个想人哄他的笨蛋而已,跟笨蛋计较什么。
看见太宰浮现在嘴边的笑,她到底还是妥协地呼出一口气,不再提这件事。
见状,太宰屁颠屁颠地从角落挪过来,极其狗腿地接过她收到一半的被褥继续收拾。最后,他还十分干净利落地抱起新被褥,送入壁橱。
太宰接手被褥,卯崎栗也便全权交给他,自己则率先钻进剩下的那床被子里,背对着他,开始装模作样地闭目养神。
这个时候的被子并不厚,盖在身上的重量恰到好处,也叫人不会忽视它被人掀起时的感觉。
因为是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所以太宰钻进被窝时,并没有惹来什么床垫的塌陷。卯崎栗只是很明显地感受到,被子被他拉起一角,她身后的空间也隐隐被人填满。
慢慢地、温吞地,直至他身上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一点又一点地侵蚀她周围的空气。
气味之后,是温度与触感。
“栗小姐——”
太宰拖长嗓音唤她的名字,脸颊贴在她后背蹭了蹭。抵达至她耳边的声音好似裹了蜜糖,听起来甜甜的,还分外黏糊。
卯崎栗不为所动。
太宰伸手从背后圈住她,顺势将脸贴在她背心,继续闷闷地哼哼,“我是怕第一天栗小姐不习惯嘛——”
“……真要比起来,一起睡才更习惯吧。”卯崎栗不满地小声嘟囔,也说不太清自己这会儿在闹什么别扭。
太宰温热的脑袋拱拱她,随之而来的,是几声轻软的笑,“呼……栗小姐说得对,是我想岔了。”他劲瘦的手臂揽在她腰上,整个人微微蜷着,黏在她身后,“所以现在不是睡在一起了嘛。”
“要不要转头看看我?”
温热的体温穿过睡衣布料,将她被他抵着的后背煨得暖乎乎的。他抱着她,又别扭地歪过手臂,拽拽她衣角。
不知是碍于太宰可怜的做
派,亦或是贪恋他给予她的这份温暖,卯崎栗慢吞吞地在太宰怀里扭过身,正对着他。
只是她这副不肯对上他视线的模样落在太宰眼里,便是还有几分气闷,需要他下功夫再哄哄的意思。
卯崎栗还是对刚刚的事有些介意:仔细想来,馋他身子的人似乎确实是她,可她也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过于热衷这件事。
就……
这不就显得……她好像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一样吗?
明明按往常来看,他们睡在一起也不奇怪。
都怪他,非要整刚刚那一出。
就在这个时候,太宰仿佛料想到她在想什么一般,拉近两人的距离,贴着她脸颊劝她,“别生气啦——”他用柔软的、没有任何特殊含义的语调哄她,“我知道栗小姐没有那个意思哦。”
“!”
卯崎栗一僵。
不、不是,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感受着自脸颊上传来的、属于太宰的体温,她咬咬唇,垂下眸子,没再说话。
有哪里怪怪的。虽然他们算是说开了,她心中的芥蒂也解了大半,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也没什么不对,可她就是感觉……
缺了什么。
即便他们如今靠得如此近,她开心也满足,但就是有什么不对劲。
看出卯崎栗的想法,太宰却什么都没说。他仅仅是温和地拍拍她的背,揉捏着她还有几分紧张僵硬的后颈,好让她能放松一些——把人拐回家之后,他就不那么着急了。只要时间够长,他相信她能慢慢放松下来,也能在他的陪伴下彻底走出。
“今天辛苦一天了,先睡?”发觉手下的躯体在他的安抚下逐渐放松,恍若失了警惕的兔子,一整个软在他怀里,太宰也便放轻音量,轻柔地哄她睡觉,“其他的事可以明天再商量。”
听着太宰放轻放柔,有特地在哄她的声音,卯崎栗闷闷地憋出一个“嗯”,听话地阖上眼帘。
许是她太过熟悉太宰身上的气息,原本亢奋的神经被他一点点安抚,趋于放松。没过多久,她竟是便在他怀里安稳地进入梦乡,再也顾不上其他。
见卯崎栗的呼吸逐渐变得轻缓平静,太宰小心地将她拢进自己怀里,近乎贪婪地去嗅她颈间散发的清香。
像吸猫薄荷似的吸完恋人身上的气味,太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确信,这个晚上,他们都会睡得很好。谁叫他们是如此熟悉彼此的气息,本能地便会为彼此的靠近而感到放松,敛起尖刺,失去原有的警惕。
他们合该如此亲密。
事实上,的确如太宰所料,这一夜,无论是卯崎栗还是他,都睡得足够沉,也足够安心。
一夜好梦,甚至卯崎栗早上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迷糊地凝视着眼前放大的,属于太宰的下巴,莫名其妙地就有些想哭。
早上醒来时,恋人就在身边的感觉什么的……她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体会到了。
……她还真是软弱啊。
察觉到她情绪不好似的,太宰揽在她腰上的手动了动,扣着她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怎么啦。”
“梦里有谁欺负你吗?”他双眼微阖,嗓音里带着一股晨间的困倦,显然还未完全清醒,“如果是螃蟹,我帮你吃掉……”
听见太宰这孩子气的发言,卯崎栗垂眸,小声骂他,“……笨蛋。”
就算她一开始想哭,在听见他这句话之后,心情也变得有些微妙了。
“唔……”太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回应,嘟囔着抱怨,“栗小姐欺负人……”
不得不说,卯崎栗是真的吃太宰这哼哼唧唧对人撒娇的做派。
听出他还困着,她也便不再乱动,也不再去纠结方才涌上心头的委屈,就只是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睡回笼觉。
卯崎栗安分下来后,太宰眨巴眨巴清明的双眼,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休息日,她多睡一点才好。
两人赖了一会儿床后,便一同起身,一个收拾被褥,一个先去洗漱,倒也算得上是默契。
卯崎栗刷牙刷到一半时,太宰也挤到她身侧,端起他那只牙杯接水刷牙。
——昨天晚上他们分开洗漱,倒没有这种挤在一起的新奇感与亲密感。
说起来,他们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也干过这种事。
只不过当时不是名正言顺的同居,而像是……
偷情……?
卯崎栗被脑海中浮现的这个词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将嘴里的牙膏咽下去。
她的思维果然是被太宰君带偏了!
她忿忿地看向太宰,却只得到对方煞是无辜的眨眼——就像是在问她“怎么了”。只这一眼,她羞恼的无名火就消了。
……好像也怨不了他。
卯崎栗端起牙杯,咕噜咕噜地漱口,用以发泄适才的不满。
太宰的视线悄然落在她身上,瞅见她这模样,不由得弯唇,露出个笑容来。
两人一起洗漱完,便一前一后来到厨房。因为昨天刚刚收拾打扫过家里,所以今天他们两个人也没什么需要忙的,就合力简单煎了吐司鸡蛋和培根,充作早饭。
吃完早饭后,卯崎栗原本打算直接带上书,去附近的图书馆备考。她总觉得,在家里备考似乎有些不现实,所以才会有那么个想法,不过……
“在家里也可以哦。”太宰端端正正地坐在矮桌边,俏皮眨眼,“我会乖乖的,不打扰栗小姐。”
见卯崎栗陷入沉思,他不遗余力地添火,“如果要喝水或者休息也很方便,午饭我也能给栗小姐做。”说完这句话,他话音一转,“要是觉得在家里不方便,再去图书馆也不迟嘛。”
在这种小事上,卯崎栗向来信任太宰,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她在看书备考,太宰也就安静地在一旁看别的书,从不会出声打扰她,就只是单纯地跟她窝在一方空间里。只有她想喝水时,顺手被他递到她手边的马克杯会彰显他的存在。
至于她稍作休息的时候……太宰能做的事就更多了:他会顺手给她捏捏肩,给她分享刚刚看书看到的、有趣的东西,再抱着她腻在一起。
有时候他就只是将脑袋埋在她颈侧,什么也不做,却会给她一种,他是想把刚刚没能腻在一起的份补回来似的感觉。
今天的午饭也是太宰做的。简简单单的咖喱,不难做,食材和调味都不复杂,却很好吃。
吃完饭也是他洗碗……
卯崎栗靠在懒人沙发上,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总感觉,要是这种日子再多一些,她会被他养废。
完全被他宠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种小废物。
……但是当废物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卯崎栗晃晃脑袋,将一闪而过的想法甩出去。
被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的感觉……真好啊。
尤其是,照顾她的人是她恋人,还长着一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不,他这张脸好看得叫人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第 227 章
时间就这么慢慢来到傍晚。
在家里当了一天“米虫”, 卯崎栗也有些坐不住了。今天的学习刚告一段落,
她便拉上太宰,一起去附近的超市采购接下来几天的食材, 权当散步放松身心。
在超市采购完食材后,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说起来,织田作租的房子就在这附近哦。”太宰配合着卯崎栗的脚步, 偏头轻声问她, “要去看看吗?”
这么说着,他自己先笑起来,“搞不好还能蹭上一顿咖喱。”
“顺路的话倒是可以啦, 不过午饭已经是咖喱了, 晚饭还要吃咖喱吗?”卯崎栗无奈地摇摇头,听出太宰这话不过是随口一提,“而且小咲乐他们都能吃辣,去织田作先生家突袭的话,只有太宰君吃不了任何东西哦?”
太宰说那句话时也没多想, 此时被卯崎栗一说, 他也像惨遭痛击一般发出低吟:“唔……!”他颤巍巍地抬眸,颤着嗓音,戏瘾十足地妥协, “那还是我们回家自己做吧。”
“但是稍微有些迟了……”卯崎栗也随他, 顺着他的话便开始思考晚饭,“茶泡饭怎么样?”
听见卯崎栗这句话, 太宰不知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的神色都变得温和起来, “啊……”
“怎么啦?”
太宰唇边漾出一片柔和的笑,“茶泡饭, 是敦君最喜欢吃的食物。”他显然很珍惜与侦探社众人的回忆,而且并不吝啬于和卯崎栗分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国木田君请他吃茶泡饭吃了个饱呢。”
他只口不提自己入水自杀,结果被人小朋友救上来的事。
“诶……还有这种事啊。”卯崎栗没有察觉太宰隐瞒的小插曲——实在是他脸上温和怀念的神色太过惑人,“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等我们到家,中岛君和小镜花应该都吃过了,下次喊他们一起好了。”
她看得出来,他在她面前对侦探社毫不掩饰的喜欢。
提到“下一次”这样令人期待的词,太宰快速瞄卯崎栗一眼,“敦君应该会很喜欢。”他说着,捏捏她指尖——在他的坚持下,两袋购物袋都被他拎在右手,左手则是牵着她,“之前侦探社一起去泡温泉,半夜饿了,我也跟他一起做过茶泡饭吃。”
说话间,他们在一间独栋民居前站定。
“原来是这样。”织田作之助平静且理智地出声,吸引两人的注意力。太宰出门时跟他说过,他今天或许会带卯崎栗来,所以他掐着时间便来开门,省得他们等。
看见织田作之助的身影,卯崎栗眨眨眼睛,对他点头招呼,“织田作先生,晚上好。”她很在意刚才他说的那句话,“‘原来是这样’是……?”
“卯崎小姐。”织田作之助也对她点点头以示回应,“那天晚上,太宰和敦偷偷起来,还以为他们要干什么。”
太宰笑眯眯地接话:“哎呀,早知道织田作醒着,应该叫上织田作一起的。”他晃晃脑袋,动作里莫名透着一股子得意的味道,“虽然是用厨房里剩的食材做的,但确实很美味哦。”
“不愧是太宰。”
“不愧是太宰君。”
卯崎栗和织田作之助同时出声,又不由得与对方对视一眼。
这似乎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异口同声地接话,但时隔数年,还怪让人怀念的。
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是他们两人:“出现了,好久没看织田作和栗小姐这么默契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兔姐姐!”
“是兔姐姐!”
“兔姐姐来啦!”
——发现织田作之助不在家,五个孩子们便扎堆到一块儿,小心翼翼地扒到猫眼处探头探脑。结果这一看,他们便发现了站在门外的卯崎栗和太宰,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往外跑。
看着五个小朋友将他们两人——尤其是卯崎栗团团包围模样,太宰不爽地哼哼:“我说,你们这群小鬼,眼里是完全看不见我吗?”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和卯崎栗四年不见也完全不生疏不说,最大的那个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吧?怎么还黏着她!
织田家的孩子们可不管太宰这会儿是什么心情,还跟平日里一样,七嘴八舌地跟他斗嘴。
“看得见兔姐姐就够了!”
“和兔姐姐比起来,太宰……没那么重要。”
“好不容易见兔姐姐一次——”
嗯,半点儿都不带怕他的。
太宰,太宰说不出话:“……”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对不省心地小鬼们晃晃自己跟恋人牵着的手,显摆道:“那我要把栗小姐带走了哦,她现在可是跟我住在一起。”
“诶?!”
孩子们的惊呼重叠在一起。
“怎么可以跟兔姐姐住一起!”
对此,织田作之助倒是显得很淡定,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们两个人搬到一起也方便。”
“织田作先生,好像碰见什么事都不会惊讶。”卯崎栗被孩子们起哄得险些撑不住,连忙转移话题。
织田作之助摇摇头,也不知看没看出她的窘迫,“如果是你们两个人,这么迟才搬到一起住才奇怪。”他是知道他们以前有多黏糊的。
奇怪吗……?
卯崎栗迟钝地眨眨眼,却不知太宰站在她身侧,面上难得浮现出略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笑。
这笑容仅仅落入比他要高上一些的织田作之助眼里,便了无痕迹地消散在他唇边-
因为家里有五个正处在生长期的孩子,所以织田作之助家的晚饭一向吃得早。卯崎栗和太宰来时,他们刚吃完晚饭不久,也就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两人顺势陪孩子们玩了一阵才打道回府,去做回家路上商量好的茶泡饭作为晚饭。
茶泡饭顾名思义,需要在米饭中淋入热茶一同食用。和咖喱一样,它拥有很高的包容度,可以往里面加入任何自己喜欢的食材一起享用。
卯崎栗所要做的茶泡饭,自然也会加入他们两人喜欢吃的食物。
她取出一部分两人晚上刚买的三文鱼,将其分成两份,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
切完三文鱼后,她取出其中一份,稍稍用火炙烤一番,丰富三文鱼的口感。至于另一份,她不做处理,直接便和第一份一同铺到提前盛好的饭上——这饭是他们出门前放进电饭煲煮的。
三文鱼之后,便是来自蟹肉罐头里的蟹肉、同样是今天买来的,被她煎制过的虾仁,以及一勺色泽艳丽诱人的鲑鱼子。
卯崎栗和太宰都偏爱鲜甜口的海鲜,相信这顿堆满他们喜爱海鲜的茶泡饭……会让他对此赞不绝口。
她这么想着,又将切成细丝的葱丝放在鲜美的海鲜上,撒上海苔碎。
最后,她才冲坐在榻榻米房间里乖乖等她的太宰开口:“太宰君,可以来把饭端过去了哦。”
没有在灶台就冲茶,不过是因为她一早便将其泡好,放在矮桌上晾凉,以免在灶台这边倒出过多的茶水,不好端去那边。
而且,天气转热,她和太宰都不爱吃太烫的,因此,这冲泡茶泡饭的茶水,也得不那么烫才合适。
“好耶!”
听见卯崎栗的声音,早就按捺不住的太宰从矮桌边站起身,脚步轻巧地蹿到灶台前。
他一直在矮桌边坐着,不过是因为……卯崎栗不让他帮忙。
毕竟午饭是他做的,再加上这些食材处理起来简单,不太需要他帮忙,所以她也便让他坐着好好休息。
将两碗海鲜饭端到矮桌上后,太宰并没有立刻往碗中添入茶水,而是耐心等待卯崎栗。
他耸耸鼻尖,嗅着自海鲜饭中传来的迷人香气——三文鱼经过火炙后散发出的香气与虾仁煎制后的酽香混杂在一起,配上葱丝略显刺激的味道……还没冲茶水,便勾人得紧。
甚至他觉得,这碗海鲜饭压根不需要冲茶就已经足够美味。
而卯崎栗压根没有留意到太宰的着急。她慢吞吞地擦过灶台,清洗完电饭煲内
胆后,便将用过锅放进水槽里浸着,等一会儿吃完饭他来处理。
尽管她这一系列举动与昨日、甚至是以往几年无异,可太宰这会儿正急着……因此,当她回到矮桌边时,迎接她的便是将嘴撅得老高的恋人。
“……?”卯崎栗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眼见着太宰即将开始哼哼唧唧地对她抱怨,她连忙抬手戳戳他脸颊,将他原本气鼓鼓的气放出来一些,“怎么啦,要是饿了先吃也可以的,不用等我啦。”
太宰委屈且颇为哀怨地瞅她一眼,直把她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明明知道我会等你。”
“好嘛,下次我动作快一点?”卯崎栗好脾气地哄他,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晚饭上。
太宰撅着嘴,双手环胸地对她要求,“下次电饭煲也留给我洗就好了,栗小姐就应该在做完饭的瞬间把别的都抛下,先来吃饭。”
“嗯,那以后就交给太宰君啦。”
太宰愿意将更多的家务活接过去,对卯崎栗来说是好事——能更加轻松一点,谁会不愿意呢?
将这件事揭过之后,太宰连忙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卯崎栗坐好,“快坐下快坐下,我要冲大麦茶了。”
将太宰如此孩子气的动作收入眼底,卯崎栗边摇头边叹气,如他所言在矮桌边坐好。
她坐下后,太宰便迫不及待地支起身子,提起矮桌上那壶大麦茶,小心翼翼地往她面前的海鲜饭里冲茶水。
瞬时,大麦茶的清香挤满这一方空间,醇厚柔和的味道闻着很舒适,让人不自觉地便放松下来。这股清香同时也将海鲜原有的鲜甜喷香冲淡,添上一股柔和的、无端便叫人觉得更加圆滑的味道。
在茶水将将没过米饭,将堆积于其上的海鲜没过一半时,太宰停手,紧接着往他那只碗里倒大麦茶。
大麦茶悉数倒完后,卯崎栗才拿起放在一旁的勺子,混着大麦茶打起一勺盛有海鲜的饭,仔细观察。
而太宰此时已经小声说完了“我开动了”,开始对茶泡饭下手。
将他双眸晶亮,唇角弯弯的满足模样收入眼底,卯崎栗放下勺子,低声轻喃一句“我开动了”,便重新拿起勺子用饭。
两人安静地吃下几口茶泡饭后,太宰许是缓过了刚开始的馋劲儿,舒爽地喟叹出声:“如果每顿茶泡饭都这么丰盛,我可能会舍不得去喊敦君和小镜花一起来吃……”
卯崎栗撩起眸子瞅他一眼,实在是没眼看他现在这个馋嘴,脸上却又浸满亮晶晶笑容的模样。
“……馋猫。”
对此,太宰有诸多不满,却也不敢否认自己喜欢海鲜:“我只是在众多食物当中比较偏好海鲜而已,又没有特别挑食——”
卯崎栗平静地抬起勺子,将浸过大麦茶,全然不会腻味的火炙三文鱼连同米饭一起送入口中,充分咀嚼。
这之后,她才慢条斯理,又好似极为笃定般重复自己方才说过的话:“馋猫。”
“喂——”
“太宰君应声了。”
“这个跟应声还是有一点差距的啦!”
第 228 章
太宰想闹, 卯崎栗也便陪他闹,反正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
他们打闹着将晚饭吃完,再稍作消食后便挨个儿去洗澡泡澡, 直至两人都洗漱完毕, 钻进同一床被褥里。
“啊啊——明天就要上班了。”太宰抱着卯崎栗就开始嚷嚷,生怕她忘记明天还要上班似的。
卯崎栗捏着他下巴, 仔细打量他流畅分明的下颌线, 懒散地回他:“感觉太宰君是最没有资格这么嚎的。”
“什么嘛,人家还打算明天一定不迟到呢!”
即便被人捏着下巴,也不影响太宰嘟嘴冲她抱怨。他微微抿着的薄唇撅起令人遐想的弧度, 唇肉被他抿得水润饱满, 就像是在蛊惑人……对他做些什么似的。
卯崎栗定定神,尽可能不被太宰勾走原来的注意力,拿“你看着办”的眼神看他,“总之我会负责把太宰君拉出门,至于能不能准时到侦探社……”
“……就冲栗小姐这个眼神, 我明天也绝对不会迟到。”太宰一耸鼻尖, 从鼻腔里哼出声来,以示不满。
他这哼声带着些不满与怨气,听着却很软, 颇有几分撒娇味道。
卯崎栗最爱听他这样软乎乎的声音——会让她觉得他很可爱, 所以她故意跟他唱反调,表现出一副不信任他模样, “晚点我会问问看小镜花。”
然而,太宰却没有如她所想那般继续软声撒娇, 而是……
“栗小姐不相信我!”他的声音骤然变得中气十足又蛮不讲理,在这句话之后, 他顿时放低音量与语调,开始装可怜,“我好受伤……”
“……?”
即便卯崎栗深知太宰有多戏精,也还是猝不及防被他惊了一下。
不是,他以前不这样吧?
他以前可要面子了,现在是不要了吗?
仗着这会儿房内只点了一盏小夜灯,光线昏暗,卯崎栗看不见他面上的窘迫,太宰再接再厉地胡搅蛮缠:“怎么办,我好难过,感觉我的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啦。”
他耳尖那抹羞窘的红陷在昏沉的夜色里,无人窥清。
卯崎栗被勾走了注意力,暂且放下太宰还要不要面子的问题,迟疑地回答他的话:“可是,这样的话,就算修补好也没办法跟原来一样了……?”
太宰不由得被她这耿直的回答噎了一下。下一秒,他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原本便紧贴的身体直直往她身上蹭。
“我不管!栗小姐负责补!”
恋人惯会撒娇,她还能怎么办?
不还是得惯着。
于是卯崎栗捏捏太宰指腹,将他握着自己的手扒下来,也将他贴着自己的脑袋轻轻推开,拉远跟他的距离,避免与他身体接触。
被人这么无情地推开,太宰呆呆地愣在原地,险些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下一瞬,味道清甜的压片糖果抵在他唇间,在瞬间化为细碎的光点,消散在空气里。一丝丝甜味儿转瞬即逝,却与他记忆中的味道无二。
给人喂完糖果,卯崎栗的发色与眸色也在太宰异能的作用下恢复原样。
她抬起手,轻轻拍拍他发顶,柔声哄道:“乖哦,吃完就补好了。”
太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平静地抬起手……
捂住卯崎栗的眼睛。
“?!”
倏然被太宰捂住眼睛,卯崎栗怔了怔,本能地便想抬手,将他盖在她双眼上的手掌拉下来,“太宰君……?”
就在这个时候,太宰顶着一张面色通红的脸凑到她颈侧,蜻蜓点水地吮吻了一下。
“!”
视野被遮蔽的情况下,任何触感都比平日里要灵敏许多,更遑论是脖子这种敏感部位。
卯崎栗脑海中警铃骤响。感知到某种潜在的危险,她本能地噤声,也不敢再随意动弹。
一片黑暗之中,她感受着自太宰干燥掌心传来的、叫人倍感踏实的温度,原本有些警觉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她不自觉眨眨眼,眼睫扫过他掌心、指缝时,带着轻巧又细微的
弋
力道,很容易叫人忽视。
可太宰感觉到了。
他不仅感觉到了,原本尽力压抑的呼吸还差点儿没能绷住,险些暴露自己对她的渴望。算不得热的气候里,他额间竟是硬生生憋出一层薄汗。他这窘迫到极点的模样,倒与无辜眨着眼的卯崎栗形成鲜明对比——只是她看不见他如今的神色,只当是他又跟她闹着玩,毫不自知地配合着他,却在无意间火上浇油。
两人无言地僵持了一会儿后,太宰平复完呼吸,缓缓松开他落在卯崎栗眼部的手,继续适才的话题,“……总感觉我是不是被敷衍了?”
他这话,自然也是想转移恋人的注意力。
“……?”
果不其然,卯崎栗满脸问号:她还想问刚刚是怎么了!他怎么吃完兔子糖果就跟傻了一样,又是捂她眼睛又是亲她的,还一句话都不说!
太宰径直略过这个话题,难得拙劣地选择以沉默应对,“明天还要上班,也到栗小姐平时睡觉的时间了,先睡吧?”
“……晚安。”
听出太宰不愿再说下文,卯崎栗忿忿地轻哼一声,开口与他道完晚安,便不再纠结别的,自顾自地闭上双眼。
可太宰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熄灭小夜灯,而是杵在原地没有动作,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可惜,他终究是失望了:卯崎栗压根就没多想,也就没有如他所愿,做出他期待的举动。
因此半晌后,卯崎栗所听见的、来自太宰的“晚安”,便掺着显而易见的闷闷不乐,以及过分的忧郁。
“……”
卯崎栗迟疑地睁开双眼,不解地瞅太宰一眼。
他们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他怎么忽然就不开心了?
……他们上一句说的是“晚安”。
“晚安”啊……
卯崎栗眨眨眼睛,福至心灵地凑近太宰,在他唇上响亮地“吧唧”一声。随即她对他甩下“睡觉”这个简单的词,便再度闭上眼睛,也不去看他是什么反应。
太宰眨巴眨巴眼睛,抬手碰碰仍然留有某种柔软触感的嘴唇,难得傻笑出声,“诶嘿。”
“……睡觉啦!”
卯崎栗恼羞成怒地伸手,“啪”地一下将小夜灯熄灭-
翌日,卯崎栗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时,看见的便是太宰近乎完美的侧脸。她盯着他白皙的侧脸,视线从他微抿的唇,移到挺拔的鼻梁,最后落在他微阖的、形状姣好的眼睛上,半天才回过神。
她猛然意识到,她周六那天搬到侦探社的员工宿舍,跟太宰同居了。
……不过话说回来,太宰君……
真好看啊。
不知道第几次在心中发出这样的感叹后,卯崎栗依依不舍地最后看几眼太宰的脸,轻巧且灵敏地将自己从太宰怀里掰出来——她这起床的动作称得上是冷漠无情,毕竟……她可不信她盯着他看了这么久,他还没醒。
将不满哼哼着的太宰甩在身后,卯崎栗起身,将窗帘拉开一半,好让他们能够适应外边敞亮的光线。
太宰嘴里碎碎念着“光线太强好难受,我不能就这么接触到阳光”之类的中二台词,直教人忍俊不禁。
“我做早饭的时候要起来哦,不是说要送我上班吗?”卯崎栗俯下身,戳戳将自己团吧成一团,完全不露脑袋的太宰,颇为好笑地问他。
闷闷的太宰团子软声应道:“唔……我再赖一会儿——就一会儿——”
听见他撒娇耍赖般的声音,卯崎栗无奈却纵容地摇摇头,不再催促他。
“太宰君自己记得起来就好。”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她往卫生间走,先行洗漱。
在卯崎栗洗漱的时候,太宰也从被窝里钻出来,将留有两人使用痕迹的被褥抚平叠好,放入壁橱中。随后他去冰箱里翻出恋人今天会用到的食材,快速替她处理起来——昨天晚上她问过他,今天想吃什么。
在太宰的努力下,卯崎栗洗漱完毕,从卫生间里出来时,看见的便是灶台上堆满已经处理过的食材的模样。
对上太宰晶亮的双眸,她对他竖起大拇指,又亲昵地捏捏他脸颊,“辛苦啦,接下来就交给我,太宰君去洗漱吧。”
“诶——”太宰略略拖长嗓音,双眼失落地垂下来,“只是这样?”
他嘟起嘴,暗示得非常明显。
而卯崎栗又怎会看不出他是在索吻?
她快速在太宰脸侧啄了一口,又推着他后背,将他往卫生间赶,“好啦,刷完牙再来!”
“好哦——”
太宰去洗漱后,卯崎栗便就着他处理好的食材,开始做他们两人的便当。
只是,洗漱所花费的时间到底会比做便当要短,所以太宰洗漱完,又十分自觉地来到卯崎栗身边,给她打下手。
有太宰帮忙,卯崎栗的速度便比一开始要快上一些。没一会儿,他们便将早饭与便当做好,一同坐到矮桌边吃早饭。
时间还早,他们也就不着急,还有心情细嚼慢咽,再闲聊上几句。
吃完早饭,太宰负责洗碗,卯崎栗则在一旁装填他们两人的便当。分别将两人份的便当,以及装有味噌蛤蜊汤的保温杯装进便当袋里后,她将两只袋子提到玄关处放着,免得他们一会儿忘记。
待太宰洗好碗,他们换上平日里出勤时会穿的衣服,一同来到玄关换鞋,准备出门。
就在卯崎栗即将打开门的时候……
“栗小姐栗小姐!”太宰拎着他们两人的便当袋,连声喊她。
卯崎栗去够门把手的手一顿,她偏过头对上太宰的视线,“忘东西了吗?”
“是那个啦那个!”
太宰举起分别拎在两只手上的便当袋,极其孩子气地给她比划着什么。
“……?”
卯崎栗并没能从太宰挥动双臂的动作里领悟到什么,仍然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见状,太宰只好用语言描述得更详细一点,“就是出门的时候,”他说着,难得卡壳了一下,“……会做的那个!”
太宰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似乎还省略了什么关键词。
但说到恋人之间,出门的时候会做的事……
现在还是早上。
“我们可是一起出门诶,一般不都是有一个人留在家里的时候才会……”卯崎栗瞅太宰一眼,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猜错他的意思。
闻言,太宰耷拉下肩膀,瘪着嘴泄气道:“好吧……那我下次再来问问。”
虽然很不应该,可卯崎栗还是被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可爱到了。
她嘴边扬起柔和纵容的笑,极快地拉近距离,在太宰唇上落下一吻。
“!”
运动鞋鞋底悄然无声地与光滑的地面相贴,卯崎栗回过神,按下门把手,将门打开。
她身后,太宰眉眼间攀上明朗且昭昭的笑意,一如夏日里开得绚烂的栀子,足够优雅安静,香气却极为浓郁,又沁人心脾。
第 229 章
牵着手抵达津和综合医院门口后, 卯崎栗主动松开手,转身站在太宰跟前,“好啦, 快去吧, 再不去太宰君就要迟到了。”
“对我来说现在这个时间还是早到啦。”太宰撇撇嘴,手上却乖乖将拎着的便当袋递给卯崎栗, 没有过多纠缠, “我走了哦?”
卯崎栗提着便当袋,对他小小地晃手,“嗯, 去吧。”
听见她这句话, 太宰将唇拉成一线,微微抿着,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他憋着一口气似的,最终无奈地叹息道:“……等我回来,要给栗小姐说国木田君的反应。”
“好。”
卯崎栗认认真真地点头应下。她没有挑明, 刚刚那句话,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说过两次了。
他表现得幼稚且黏人,可她却很喜欢他这样的表现——这会让她觉得,在付出感情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太宰再度叹了口气, 不情不愿
地对她道别:“晚上见。”
“晚上见。”这么说完, 卯崎栗又叮嘱他,“路上小心。”
太宰最后看她一眼, 开口应好。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看起来掺着几分寂寥的意味,就像是被人赶出家门的猫咪。
嗯……被人赶出家门, 要求他去赚钱养家的猫咪。
卯崎栗面上带笑地走进药剂部。和同事们打招呼时,她神色与平日里无异, 可心中却暗暗计算着太宰抵挡侦探社的时间,生怕他会迟到。
事实上,津和综合医院距离侦探社也还算近,所以太宰非但没有迟到,甚至还早到了。
这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要知道,大多数时候,太宰可都是迟到,或是干脆翘班的。他很少会准点出现在侦探社的办公桌前。
他如此反常的举动,理所当然地……让他的搭档——换而言之,就是追在他身后给他收拾麻烦的人——国木田独步警惕起来。
“难道是要世界末日了吗……”
国木田独步不解地低下头,打开电脑浏览器去搜索今日新闻,却一无所获。
中岛敦光是看见国木田独步的神色,便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在搜索一些与世界末日相关的消息。
他连忙冲国木田独步摆摆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面对现实,“国、国木田先生,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不,就是有这么夸张……”国木田独步扶了一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嗓音严肃地答道。
看着对方微微反光的眼镜,中岛敦,中岛敦无言以对。
就在这个时候,太宰双手环胸,抬起下巴哼哼:“哼哼哼……”
这做派,可把他神气坏了。
国木田独步看了只觉得大事不妙。他张张嘴,又将嘴闭上——他实在想不出太宰究竟在外面闯了什么大祸,最后还是只能开口问他。
“说吧,你又惹了什么麻烦回来?这次居然能让你乖乖地准时上班……”
不忍心看国木田独步继续被太宰戏弄,踩点到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没忍住插嘴,将话题引向正题,“答案其实很简单,也没国木田你想得那么复杂。”她说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就是怪让人不爽的。”
“诶嘿。”太宰双手捧脸,脸上带着夸张的羞涩红晕,“因为有人叫我起床嘛。”
国木田独步下意识地重复太宰的话,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因为有人叫你起……”
“……哈啊?!”
从太宰嘴里说出的这句话,叫国木田独步头皮发麻,就连束在身后的单马尾都险些炸起来。
这个时候,中岛敦对国木田的震惊感到疑惑,小小声地开口道:“太宰先生是说卯崎小姐?”他越过办公桌,看向坐在他斜对面的泉镜花,“但以前,织田作先生、我和小镜花不也……啊。”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回想起太宰与卯崎栗的关系,立刻便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噤声,就连脸都不好意思地红了几分。
“等等,什么叫他起床,什么卯崎小姐,为什么我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
国木田·在场唯一不知道卯崎栗和太宰开始同居的·独步满脸摸不着头脑的困惑。
太宰眨巴眨巴眼睛,语气里含着一股极为纯粹的无辜,“因为我是直接跟社长说的嘛,国木田君当然不知道啦——”
对国木田独步的反应,太宰早有预料,他是特地越过他,去找福泽谕吉沟通这件事的。
“你这家伙!!!”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国木田独步从办公桌站起,居高临下地盯着太宰。
可太宰像是全然未意识到危机正在靠近似的,还在继续输出:“而且栗小姐跟我同居,也不需要告诉国木田君嘛。”他弯眸,对同事们粲然一笑,“国木田君又不是我妈妈!”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听见这一句话,国木田独步并没有立刻暴走,而是愣在原地,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他仔细一想,太宰说的话好像确实有道理。
然而,国木田独步又看看在场其他人的脸——除他以外,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卯崎栗跟他同居的事——他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国木田独步眼中的“其他人”皆是移开视线,如平日里那般接着做自己未完的工作。毕竟太宰戏弄自己这位搭档,让人家暴走什么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还是说……”在所有人的沉默之中,太宰笑眯眯地转转椅子,给予国木田独步最后的暴击,“国木田妈妈?”
紧接着,国木田独步露出了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反应:“太!宰!”
怒吼声之后,国木田独步绕过办公桌,揪起太宰的衣领就开始晃,直把人晃出残影来。
“呜啊啊——国木田君好暴力!”
太宰则是一如既往地发出颤抖的悲鸣,实际却完全不在国木田独步手下挣扎。
在一边旁观的谷崎润一郎发出微妙的感慨:“……好像每次都会变成这样呢。”
“确实……”中岛敦神色复杂地附和道。
而他们视线最中央,太宰和国木田独步的对话还未结束。
“国木田君!一定是在!嫉妒我!”
太宰配合着国木田独步摇晃他的幅度,富有节奏感地为自己辩驳。
国木田独步实在没忍住,直接给他叫人恨得牙痒痒的聪明脑袋来了一下,“谁会嫉妒你啊!”
虽然他那个异性缘确实很让人羡慕……但这个和那个是两码事!
心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后,国木田独步一时不察,手上的力道竟是松了些许,让太宰得以逃脱。
“哼哼,我还带了便当哦!栗小姐亲手做的!”脱离“魔爪”后,太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宝贝地拿起他今天带来的便当袋,浮夸地抚摸袋身,眼神柔和却又欠揍,“哎呀,她的手艺真的非常好,可惜国木田君没有机会尝到——”
国木田独步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控制自己的怒气。他不自觉看向同样不在员工宿舍住的织田作之助,却看见对方朝他微微点头。于是他的目光又飘到举着便当袋,跟中岛敦炫耀便当的太宰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野餐的时候尝过卯崎栗的手艺,可看着得意洋洋的太宰,国木田独步莫名其妙地就感觉……他好像亏了!-
当天下班后,卯崎栗从太宰嘴里听说了今天他引起的风波,无奈地摇摇头,只能想着之后有机会再做些好吃的让他带去分享。时间就在鸡飞狗跳的日常之下飞速流逝,很快,日子便来到五月中旬,也就是卯崎栗惯常会回港口Mafia补充兔子糖果的日子。
如今卯崎栗也与太宰同居了将近一周时间,她差不多适应了如今的生活,想着趁这次回港口Mafia,跟森鸥外说说自己和太宰的事,也顺便给他透个底——关于她在备战考研的事。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在补充完兔子糖果之后,卯崎栗便径直来到位于顶楼的首领办公室,去见森鸥外和爱丽丝。她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很直白,即便过去四年,在亲近的人面前也没有太大改变。
这也就导致……
森鸥外毫无铺垫地便被甩下了一个雷,还是他最最不想踩的那种:“森先生,我和太宰君上个星期开始同居了。”
“……?!”
森鸥外眼底滑过一丝惊讶,端着茶杯的手也狠狠一颤:他有理由相信,若是卯崎栗是在他喝茶的时候说这句话……他会毫无形象地把茶水全都喷出来。
相较于强撑着的森鸥外,爱丽丝的反应就要直白许多:“什么,阿兔和太宰开始同居了吗!”她啪嗒啪嗒地跑到卯崎栗跟前,双手叉腰地看她,“怎么又撇下我——”
小姑娘似乎还是几年前天真烂漫的模样,可无论是卯崎栗还是太宰……都长大了。
森鸥外尽可能沉稳地放下茶杯,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安抚爱丽丝:不是他不想,是他现在被这个消息惊得浑身僵硬,做不出其他反应。
卯崎栗俯下身,将视线与爱丽丝齐平,“因为我和他现在是……登记过结婚的人嘛。”她说着,伸手去摸了摸爱丽丝的头,温声哄她,“之后请爱丽丝来家里玩好不好?是那种日式的屋子哦。”
“诶——”
卯崎栗和爱丽丝这么聊着,森鸥外也终于缓过些劲儿来,再度端起茶杯,压惊似的抿下一口醇香的红茶,“阿兔……”他浅浅呼出一口气,“阿兔觉得好比什么都好。”
他这模样,多少有些强颜欢笑的味道——甚至神色太过于明显,叫卯崎栗想忽视都难。
想到森鸥外为他们两个人操的心,卯崎栗卷卷身前的头发,有意安慰他,却又不能说她会跟太宰分手之类的
,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因此,她只好认真地对上森鸥外的视线,承诺道:“要是以后太宰君跟森先生吵架……我会帮森先生的。”
森鸥外总觉得……卯崎栗在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可话到嘴边却梗在他喉间,导致他半晌也没能憋出半句话来。
与森鸥外复杂的心情不同,爱丽丝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想法,还在不甘示弱地朝小伙伴撒娇。
“那我呢那我呢?”
卯崎栗神色严肃地与她拉钩约定,“我也会帮爱丽丝哦。”
“好诶!兔兔最好啦——”拉完钩,小姑娘脸上便浮现出天真灿烂的笑容来。
只是下一秒,她又瘪瘪嘴,猝不及防地开始朝人翻旧账:“就是最近都不回来看人家……”
“因为药剂部稍微有一点忙,而且我也在准备考试……”卯崎栗倒没有敷衍爱丽丝的意思,说的全都是实话,“之后会努力抽时间来看爱丽丝的。”
闻言,爱丽丝海蓝色的眼睛扑闪了一下,“那那那,我可以去找阿兔吗?”她满是期待地望着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写着亮晶晶的“快同意快同意”。
“当然可以呀。”只不过,这件事单单她应下来还不算数,“森先生,爱丽丝这么问哦?”
卯崎栗将问题抛给森鸥外。
而森鸥外悲痛地长鸣一声:“连小爱丽丝也要抛弃我了吗——”
“森先生……”
“林太郎是笨蛋!”
“呜呜,小爱丽丝——”
……
……
……不管怎么说,卯崎栗和太宰同居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森鸥外也只好憋屈地将苦水往心里咽。而卯崎栗在与森鸥外知会过她打算考验的事后,又跟他商量了接下来兔子糖果的提供方式,最后才在爱丽丝依依不舍的目送下离开。
她离开后,森鸥外坐在办公桌前,深深、深深地长叹一声。
儿女都是债啊。
第 230 章
时间很快来到六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就连晨间拂过的风也攀上几分夏日里才会有的热意。
这样的气候里,卯崎栗和太宰对泡澡的热衷却依然不减半分。
“入浴剂是不是快用完了?”感受着肩膀上恰到好处的力道,卯崎栗缓缓睁开双眼, 懒洋洋地冲太宰问道。
太宰看着她这副, 像是被顺毛顺到打呼噜的小动物似的模样,嘴边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如弦月般上扬的笑, “嗯, 是哦,我还打算跟栗小姐说这件事来着。”这么说完,他顺势在她发顶揉了一把, “这次交给我去买可以吗?”
他说这句话时, 语气和语调都与平日里无异,叫人听不出任何端倪。
在太宰的刻意掩饰下,卯崎栗自然也没发觉什么不对,更何况她这会儿被他捏得正舒坦,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心思便更加不在这上面, “太宰君一个人去?”
“想给栗小姐惊喜嘛——”太宰快速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带过,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而且栗小姐也能趁这个时候在家里学习, 需要什么食材跟我说一声就好。”
卯崎栗眨眨眼, 觉得太宰这个提议也还不错,“唔, 也可以啦。”他并非挑不来食材,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这一点她倒是可以放心,“等一会儿我发给你好了。”
至于入浴剂……太宰了解她的喜好, 她相信,他的品味不会出错。
——可她忘记了,就算太宰的品味不会出错,也架不住他想逗她,故意犯错-
晚上吃完饭,也消过食后,卯崎栗便起身,打算去浴室里放泡澡水。
只是,她甫一起身,便被太宰喊住了:“栗小姐栗小姐栗小姐!”
他如此叠声喊她,声音有些着急,却足够活泼轻快,又像是落下的水珠般浑圆可爱。
“怎么啦?”
太宰勾住她手指,小小地晃晃,朝她笑得很乖,“晚上的泡澡水,我去放好吗?”这么说着,他对她快速眨眨眼,如蝶翼般的眼睫扑闪着,盛了些许碎光,看起来亮晶晶的,“这样栗小姐看见泡澡水的时候才会有惊喜感!”
“而且而且,也能省出一点时间来看书!”
太宰后面加的这句话多少让卯崎栗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她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都会捧着书看的人……可他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她同意。
再加上……毕竟也是他一片好意。
卯崎栗打心底觉得,把这件事交给太宰没有问题——说实话,就只是放个泡澡水而已,能出什么大事——于是,她就毫无警惕心地应下了:“好哦,那就交给太宰君啦。”
“诶嘿,包在我身上!”
太宰笑得双眸弯弯,一脸小愿望得到满足的孩子气模样。
只是,看见他这个笑容,卯崎栗不知为何……就是感觉稍微有些不妙。
没问题的吧?只是放水再加入浴剂而已,不会出事的吧?
怀着这样微妙的不安,卯崎栗默默拿起本参考书,尽可能沉下心,转移注意力。
约莫半小时后……
“栗小姐!水好了哦,去吧——”太宰裹着一身水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笑吟吟地喊她。
“啊,好。”
尽管太宰此时笑得很正常,可卯崎栗瞅瞅他这个双眼晶亮的模样……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迎接她的泡澡水没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
个鬼啊!
出现在卯崎栗面前的,是一浴缸绿得发亮,比夏日里绿油油的深绿树叶还要绿上几分的……古怪绿色液体。
硬要再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他们平时吃的那种海草……不,这个颜色比海草还要深、还要绿。
卯崎栗深深吸气,又缓缓吐气,好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带进来的衣物放在一旁,试探性伸出指尖,朝浴缸里平稳沉静得好似果冻的绿色液体碰去。
触手一片温热。
水面也以她指尖为中心,泛起轻微的涟漪。
见状,卯崎栗将手完全探进浴缸内,搅动手下的绿色液体。试过水温后,她舀起一小捧泡澡水,看着绿色液体从她指缝中溜走。
水波澹澹,若不是有水珠从她指尖滑落,叫水面泛起圈圈涟漪,这一浴缸的泡澡水,看起来就像是晶莹剔透的绿色果冻。
所以,眼前这一浴缸像果冻——不、绿色史莱姆一样的泡澡水究竟是什么?
绿成这个样子……她真的能拿来泡澡吗?不会出事吧?
卯崎栗轻轻嗅嗅混杂在一片水汽中的浅淡清香。这香气似乎是某种香草,但她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种,她平时没有特地留意过。
……还怪好闻的。
太宰君应该不会在这种事上耍花招,入浴剂肯定是正经入浴剂,不过他大概是特地找了这样稀奇古怪的,就是想逗她。
什么嘛,还是那么恶趣味。
卯崎栗再度戳戳果冻似的水面,忿忿地褪下衣物,开始冲澡洗头发。快速将身上冲洗干净后,她将湿漉漉的头发裹进干发帽,再跨进浴缸,任由深绿色的液体包裹住自己。
水温偏烫,却又恰到好处。她鼻尖充盈着
浅淡适宜的草木清香,直教人眉头舒展,好似全身的疲惫都在这片香气中得到缓解。
好像……这个入浴剂也不赖?
撇去颜色不说,至少她很喜欢这个味道。
正这么想着,卯崎栗却唐突听见浴室外——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卫生间外——传来太宰模糊难辨的声音。
她眯起双眼,仔细分辨对方正喊到第二次的声音。他似乎是在喊……
“栗小姐——水温怎么样——”
“……”
卯崎栗没有轻易应声。
这句话,是应该在这个时候问的吗?
而且听起来模模糊糊的,太宰君就确定她可以听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
等一下,太宰君这么喊,不会被隔壁听见吗?
和室的隔音一直都很差……
她可不想一会儿被与谢野小姐她们调侃!
好在,太宰只喊了那么两次就消停下来,像是知道这两次便足够卯崎栗听清似的,精明得不得了。反正她现在也不可能立刻从浴缸里起来,出去跟他对峙,她也便将自己一整个浸入泡澡水中,只留个脑袋在外面,全身心地去放松自己。
明天是工作日,她得养足精神才行。不然一边上班一边备考……她也实在有些吃不消。
好在她的恋人足够贴心,总会提前帮她把一部分事做完。至于留下的那些……除去非她本人不可的以外,大多是能够调节她心情与状态的。
太宰君……在这方面一直很贴心。
……搞不好,就连现在的这一环,也是他想让她放松的小策略也不一定-
泡完澡,卯崎栗盯着被地漏吸走的绿色泡澡水,到底是有些不安地重新冲了个澡,才换上睡衣。
倒也不是她不信任太宰买来的东西,单纯只是她觉得有些怪怪的——这么绿的入浴剂,她还真是第一次用,得先在心理上适应适应才行。
当卯崎栗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手持吹风机从浴室里出来时,看见的便是双眸弯成新月模样的太宰。
她敏锐地从他这丝笑意里窥出几分欠揍的味道,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语气也冲冲的,“干嘛。”
“入浴剂,怎么样?”太宰明知故问地瞅着她,左手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右手却讨好般去勾她手指,与不久前他撒着娇,说他想给她放泡澡水时的情态一模一样。
卯崎栗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跟他同居之后,她这样不客气的表情便愈发地多,“太宰君就是想看我现在的反应吧?”
“诶嘿。”太宰讨巧般对她笑笑,嘴上却依然继续着这个话题,“听说超——级绿的,下次我也要试试看!”
卯崎栗耸耸肩,不对太宰如今这句话做多评价,“早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应该用完之后给你放水的。”
这样还能看看他会露出什么样的反应。
……搞不好会很夸张。
“这个不着急啦,我先给栗小姐吹头发?”太宰松开卯崎栗的手,指尖捏着吹风机的插头朝她摇晃,看着就像是吹风机在对她打招呼。
“……嗯。”
她应下后,他们便一同来到榻榻米上坐下,他插上电源,开始仔仔细细地给她吹头发。
太宰手艺总是很好。无论是按摩,还是给人吹头发,亦或是……
咳。
卯崎栗晃晃脑袋,将脑子里冒出的黄色废料甩出去。
晚上的泡澡水是绿色的,不是黄色的!
就只是那一次而已,她怎么就念念不忘……!她也不应该馋到这个地步吧!
就在这时,太宰轻轻拨开她披在身后的长发,低头贴着她后颈嗅了嗅,“香香的。”他这么说着,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后颈上,“有一点点入浴剂的味道。”
刚吹完头发,卯崎栗倒是对身后传来的温度接受良好,并不为太宰这个动作害羞。
“毕竟刚洗完出来嘛,多少会有一点。”
“是吗。”
太宰含糊地应声之后,半敛着双眸,在眼前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吮吻了一下。他湿热的舌尖留下一小截蜿蜒的湿痕,酥痒惑人,直勾得人心弦发颤。
“!”
卯崎栗条件反射地一颤,却被身后的人顺势抱紧,继续在她敏感的后颈处落下一连串轻巧柔软的吻。
她强忍下攀升的快感与想要逃跑的欲望,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成拳。
好在,太宰没有磨她太久。没一会儿,他便将脑袋搁到她颈窝,亲亲热热又纯情无害地蹭了几下。
只是,他开口时,嗓音到底是有些哑,“……以前栗小姐用的那个身体乳,是茉莉花味儿的?”
以前的身体乳……?
卯崎栗抬手揉揉发烫的脸颊,半天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她换了新的身体乳,结果被太宰按着像吸猫薄荷似的闻。
……还被他撩到落荒而逃。
一想到这件事,卯崎栗就觉得这人过于可恶。她眸色一凛,扳过太宰脑袋就覆上他的唇,气势汹汹且强硬地捣蛋,不给他半点儿反击的机会。
太宰大抵也是顺着她,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任由她撩拨他,发泄自己的不满。
亲完太宰,卯崎栗也不给他温存的时间,径直就拿手掌去推他那张染着些热意的脸。
——太宰的脸实在是小,就没比她的手掌大上多少。
真让人嫉妒啊。
想到这个事实,卯崎栗适才那一瞬的心疼烟消云散,接下来说的话也愈发顺畅:“头发吹完了,太宰君该去洗澡了。”
透露着一股浓浓的、用完就丢的渣女气息。
“……”
太宰,太宰小媳妇似的看她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多做什么,而是小声哼哼着,委委屈屈地带上睡衣,去卫生间洗澡。
他总不能说,他被她撩起火了,还有点儿意犹未尽,希望她再来一次吧?
想也知道,肯定会被她瞪。
而卯崎栗盯着太宰受气包似的模样,终是在听见他关门的动静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至于为什么在他关门之后才笑……
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接个吻,脸就烫成那样,出息。
她这么想着,抬手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没好气地开始铺被褥。
菜鸡互啄罢了,谁怕谁-
菜鸡二号从浴室里出来时,发现菜鸡一号给他留了盏小夜灯,她自己则呼吸平稳匀称,显然已经熟睡。
他又气又好笑,却也只能放轻脚步地靠近她,再轻手轻脚地钻进她留给他另一半的被窝,免得将她吵醒。
晚安。
太宰如此默念完,便悄悄伸手,将昏黄的小夜灯熄灭。
第 231 章
与太宰同居的日子, 跟卯崎栗想象得有些不同,却又有重合的地方。太宰的细致与妥帖尽数落在她身上,他常常能让她感到惊喜——尽管好些时候是无奈, 可总的来说……
和他一起, 她很开心,而且永远不会缺少新奇感。
时间一点点往前, 朝六月中旬迈进。曾经的交往纪念日以及两人的生日愈发得近, 可太宰却只口不提他的打算。
他在这件事上像个锯嘴葫芦,卯崎栗也由着他。自顾自地给他选好生日礼物后,她便一面在心中祈祷他能给她一个惊喜, 一面又将这件事抛于脑后, 告诉自己不要过分期待。毕竟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也就是在六月十四日晚上,吃完晚饭后,太宰忽地便开口喊她。
“栗小姐。”
闻言,卯崎栗转过头, 看向正站在洗碗池前擦拭餐具的太宰, “怎么啦?”
他经常这样。喊她之后,要得到她的回应,他才会愿意说下文。就像是在争夺他人注意力的小朋友一样, 幼稚, 却足够可爱。
对上卯崎栗的视线,太宰弯唇, 对她勾出个温和的笑。旋即他便转回头,继续擦拭着手中的餐具, 说话语气与平日里无异。
“晚上要不要出去放松放松?”
卯崎栗仰倒在榻榻米上,偏着头看太宰围着围裙的模样, “嗯……可以哦。”
太宰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个提议,所以她也不觉得奇怪。
说是为了让她能够劳逸结合,好好放松,充分休息,这段时间他经常会这样——大概是她从港口Mafia大楼回来那天开始的,一周会有一到两次。
太宰还会在抵达目的地之前给她戴上眼罩,让她根据车子的行驶方向,或是目的地的环境音,来猜测他们的目的地。
天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聪明敏锐,她就只猜对过一次!
甚至他还“夹带私货”,这样先斩后奏地带她去了Lupin——可惜的是,坂口安吾忙于工作,并不在场。
经过这么多天的“熏陶”,卯崎栗理所当然地,没
有对太宰这样一个提议起疑。
“那么那么,栗小姐现在就可以开始想,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了哦。”
就连这句话,也是他带她出门兜风时常说的。
卯崎栗耍赖般在榻榻米上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太宰,“诶——我猜不到啦。”
她哪里猜得出来?
太宰带她去过附近的小海滩,两人一起懒洋洋地吹夜风;也带她去过他偶尔发现的老书店,一个劲儿地在里头瞎逛淘书;还带她去过一家装潢特别的甜品店,大半夜的和她一起吃热量爆炸的甜点。
太宰的脑袋里装着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她实在猜不出,这一次他会带她去哪里。
不如说,除了去小海滩那次以外……她就没有猜对过。
太宰慢条斯理地擦拭完餐具,解开围裙,缓步走到卯崎栗身边蹲下。
他伸出手,居高临下地戳戳她脸颊,说话嗓音又轻又软,“猜不出来的话,栗小姐就要补偿我哦。”
卯崎栗猛地一个转身,双手精准地捏住太宰的脸颊,往外扯了扯,“为什么每次都搞得好像是我的错嘛,明明是太宰君自己想要!”
他们所说的补偿,是一个吻。
“嗯——嗯——”在她力道不重的拉扯下,太宰拖长嗓音,夸张点头,直白地承认道,“确实是我想要。”
他笑容满脸,却看起来油盐不进,甚至还有几分欠揍。
卯崎栗偏不想如他所愿,故意瞪他一眼,“等这次真的猜不到再说!”
“好吧——”
没能在这个时候骗到恋人的吻,太宰也不觉得可惜:这次她应该能猜到答案,但……他也不会失去什么。
卯崎栗松开手,正经地从榻榻米上坐起来,“现在出发吗?”
“稍微迟一点吧,我记得栗小姐明天休息?”他语调微微上扬,说话口吻却很是笃定——卯崎栗会提前告诉他自己这一周的休息日,好让他合理安排计划。
太宰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用意,卯崎栗便简单点头,“听太宰君的。”
虽然明天对太宰君来说是工作日,但他不像大部分人那样渴求睡眠,闹得迟一点也能休息好。
至于她则得益于同事们好说话,医院的排班也还算自由,能让她在今天休息的同时,还把下周,他们的生日当天空出来。
想到这里,卯崎栗便又缓缓躺下去,半点儿不想动弹。
将她这副懒洋洋的样子收入眼底,太宰倒是没说什么扫兴的话。他坐到榻榻米上,略略伸展身子,懒散地倒在卯崎栗身侧。
“……干嘛。”
太宰大大方方地承认,“学栗小姐。”他支起手肘,撑住自己的脑袋,侧着身子看她,“躺一下。”
“……”
卯崎栗瞥他一眼,没有应声。
太宰也不吭声,仅仅是扑闪着眼睛看她。
卯崎栗半敛着眸子,状似不经意地避开他视线。
见状,太宰打了个滚,径直缩短他们两人之间本来就没多少的距离。
眼前骤然闯进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卯崎栗被吸引了一瞬的注意力。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紧接着看见……
太宰又咕噜咕噜地滚了回去。
“……?”
留意到她复杂的眼神,太宰半点儿不受影响,故技重施地滚到她面前,朝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好心情的模样。
卯崎栗呼出一口气。她伸出手指,抚过太宰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一路抚上他手感不赖的脸颊,最后不轻不重地戳了他一下。
“栗小姐暗算我,被我抓到啦。”
太宰说这话的同时,也抬起手,抓住她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卯崎栗挑眉看他一眼,没有接话。
于是太宰便捏着她的手,指腹不紧不慢地擦过她手指,一下又一下。
他温润清越的嗓音不疾不徐,一个音一个音地落在傍晚的空气里,“我们大概九点出发,所以回来之后……嗯,栗小姐先洗澡,然后去睡觉,别的就都交给我。”
他这话说得她有些好笑。
“明天没上班的人是我吧?”
太宰快速眨眨眼睛,像是才想起这个事实般应声:“……是哦。”
“国木田先生,是真的会伤心的。”联想到之前国木田独步的反应,卯崎栗不知道第几次如此感慨道。
听见她这句话,太宰孩子气地皱皱鼻子,旋即皱起整张脸来以示不满,“我最近有老老实实去上班,他就该谢天谢地了啦!”这个会扭曲五官的动作由他来做,也不减他眉眼间的秀丽与精致,“老为其他人说话!”
“谁让太宰君老是逗国木田先生嘛。”
虽然她不可否认的是,国木田先生的反应……确实挺有趣的。
“栗小姐明明也有一样的想法!”
“才没有——”
两人就这么腻在一块儿,消磨时间到晚上九点多,才从榻榻米上起身。
太宰拿过挂有黑猫羊毛毡吊坠的车钥匙,揣进兜里。
这把车钥匙,是卯崎栗那辆车的。
毕竟太宰用车的次数不少,总是挪用侦探社的公车……他这个当事人还没觉得什么,她却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此,她便在休息日前往港口Mafia大楼的停车场,将她那辆车开了回来。
平时她这辆车基本也就是停在附近的免费停车场里,只有碰上太宰要带她出门兜风的晚上,才会开那么一两次——还都是太宰开,她这个车主舒舒服服地坐在旁边看,活像雇了个小白脸当自己司机的富婆金主。
停车场很近,他们没走几分钟便顺利抵达目的地。
太宰熟稔地将车解锁,拉开副驾驶位,让卯崎栗先上车,随即自己才走到驾驶位坐下。
关上车门后,他拿过一只收纳袋,取出里面的眼罩递给卯崎栗,“眼罩——”
不用他多说,卯崎栗便接过眼罩戴上。她依然猜不透太宰会带她去哪儿,只能顺势闭上眼,去聆听车子发动时的引擎声。
可惜的是,失去视线后,她对方向的判断力大打折扣。在太宰无数个左转右转与直行之下,她压根就猜不透他在往哪个方向开车。
直到马路开始有几分颠簸,她才慢半拍地向太宰确认道:“……郊区?”
“唔——很接近了。”太宰快速瞥一眼车窗外的夜景,给她透露答案,“果然这个路况瞒不过栗小姐啊。”
好在他一开始就不打算瞒着她。
抵达目的地后,太宰将车停好,下车。他绕到卯崎栗那一侧,替她拉开车门,将手递给她,好让她能借着他的力出来。
“锵锵锵——”确认卯崎栗有好好站稳后,太宰才出声,向她寻求答案:“我们已经到目的地了哦,栗小姐猜到了吗?”
卯崎栗嗅了嗅夜间微凉的空气,不抱太大希望地答道:“……森先生的诊所。”
位于郊区的地点,她只知道这个。
“哎呀。”太宰抬起手,轻巧地替她摘掉覆盖在她眼部的眼罩,公布答案,“答对了哦。”
虽然,这并不是他们今晚的目的地,但他们现在确实在这里。
卯崎栗环视周围陌生又熟悉的建筑物,一面跟上太宰的脚步,一面略有几分疑惑:他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看见太宰在森鸥外诊所的院门前站定,非常利落地撬了锁。
“!”她一惊,下意识地便喊他,“太宰君……”
“没关系,只是诊所而已,森先生不会怎么样的。”太宰将作案工具放进口袋,转过头看她一眼,“而且……”
他耸耸肩,没将后文说出,卯崎栗却是懂了他的意思:“而且有我在,会被森先生派来这边的人……”
“大概率认得栗小姐。”太宰接话的同时,推开在外头的铁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卯崎栗说不上来自己这会儿是什么个心情。她只是带着这股无法形容的情绪,小小地呼出
一口气,抬脚进入这个她数年未曾踏足过的院子。
铁门发出尖锐的吱呀声响。
太宰阖上铁门,快步越过卯崎栗,走到诊所门前再度撬锁。
他的撬锁功夫显然十分到家,几乎用不了数秒,便完美地将诊所的门撬开,当着卯崎栗的面打开。
门被拉开的刹那,室内微尘在朦胧的夜色下浮动,时隐时现。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他们记忆中的玄关与长廊。只是如今,玄关的柜子都蒙上了防尘布,唯有长廊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见太宰抬脚便要往里面走,卯崎栗连忙拉住他,止住他的脚步。
“嗯?”
太宰从喉间哼出一声略带鼻音的回应,听起来软乎乎的,带着一股夜色没有的暖意,莫名地有些可爱。
卯崎栗低头看看他们两人的鞋,又看看铺着一层灰的长廊地板,“……算了。”她的嗓音有几分凝涩,“会弄脏。”
可她这话不知说的是会弄脏长廊,还是会弄脏他们的鞋底,亦或是……单纯想以此拒绝入内。
见状,太宰眨巴眨巴眼睛,安抚地捏捏她手指,旋即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放到她手里。
卯崎栗定睛一看,只见她手心里正躺着一双……
被太宰叠得四四方方的一次性鞋套。
“……?”
卯崎栗满脸问号。
……不是,他还随身带这个的?
这是什么侦探社调查员的必备品吗?
第 232 章
卯崎栗怎么也想象不出, 国木田独步或是中岛敦、亦或是泉镜花随身携带一次性鞋套的模样。
所以……这大概率是太宰自己准备的。
饶是她也想不到,太宰会将诊所内的落灰也考虑进去,准备得如此周全。片刻的愣神后, 她无奈地舒展开眉眼, 露出抵达目的地后的第一个笑容来。
“……怎么太宰君身上连这个都有啦。”
尽管单从字面来看,她这话或许有几分抱怨的意思, 可她说话时语气很软, 反倒没叫人往那方面去想,只会被她的笑容,以及微微带笑的温和嗓音吸引走注意力。
事实上, 看见卯崎栗的笑, 太宰多少安心了一点。
两人分别套上鞋套,一同往一楼走廊最深处——也就是之前太宰的房间走。可惜的是,一如他们所料,整间儿童病房里都罩着防尘罩,看不出半分曾经有人在此居住过的气息。
“嘛, 不过本来我东西就少, 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儿童病房也很正常啦。”太宰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沙色风衣的衣摆随着他动作懒散上移,又重新落回原来的高度, “还是说, 栗小姐在期待着什么不正常的东西?”
听见太宰这意有所指的话,卯崎栗抬头对上他带笑的鸢眸, 气不打一处来,“太宰君是想说, ‘瘦长鬼影’?”
她可还没忘,这个恶趣味的家伙以前说鬼故事吓她的事!
“嗯——到底是不是呢——”太宰视线偏移, 避开和她的对视。
而卯崎栗则伸出双手,捧住他脑袋,不让他逃脱:“又想蒙混过关!”
她力道不重,太宰顺势抬手,将她的双手薅下来,转移话题,“好啦好啦,我们去二楼看看?”
这么说完后,他便牵着她往二楼走去。
细究当年的那件事……谁也得不到好处。
毕竟……她最后被吓得,跑到他房里跟他睡一块儿了-
和一楼一样,二楼的房间里基本也罩着防尘罩。并且,从眼前这个落灰的量来看……森鸥外怕是没怎么派人来打扫这边。
在他们抬脚前,太宰适时给卯崎栗递出一枚口罩,示意她戴上。
手里被他塞了只口罩,卯崎栗还有些愣愣的。
……她突然很好奇,太宰的口袋里究竟能掏出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而且,他那个明明是风衣口袋,看起来浅浅的,装多了东西还容易影响衣服的版型。
可是……
卯崎栗的目光在太宰的风衣口袋上流连。
可太宰君的口袋……看起来不像是装了很多东西的样子。
他怎么做到的?
卯崎栗的视线吸引了太宰的注意,看见她还没将口罩戴上,他出声喊她,“栗小姐?”
“啊……”
卯崎栗回过神,连忙将口罩戴上。
两人走动间,带起一片浮尘。
他们没有开灯,也开不了灯——为了安全,电源在他们几年前离开诊所时便被切断,所以他们只能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夜色前进。
好在诊所内窗帘都被拆下,今晚的夜色也还算亮,没有给他们造成困扰。
两人走进森鸥外的办公室,又来到卯崎栗的房门前站定。
太宰伸出手,将门拉开,露出房间内里的陈设。
——入目皆是一片白。
这是防尘罩的颜色,但……配上从窗外照进来的清亮夜色,一切都被衬得分外寂寥。
就连原本最为普通的防尘罩,此刻也像是葬送时光的裹尸布,其下掩埋着湮没在时间长廊里的过去。
卯崎栗缓缓呼出一口气。喷吐而出的呼吸被口罩网着,罩着她面颊,一股沉闷的热意扑面而来。
“感觉……”
沉默半晌后,她如此起了个头,声音却略有几分凝涩。
太宰能窥出她此刻的想法,“不是栗小姐印象里的那样?”
“……嗯。”
她闷闷地应声,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看见原本承载着过去美好回忆的载体是如今这个模样……她该说些什么呢?
仔细想来,和太宰君在小诊所度过的日子……是她过得最快乐,也最无忧无虑的。
太宰君,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呢?
就在这个时候,太宰抬起手,在卯崎栗发顶轻巧地揉了一把。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温声开口安抚她,“毕竟过去好多年了,这里不可能一成不变。”
“……”
卯崎栗不说话。
太宰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嗓音放得更轻了几分,“但是,也有不变的东西。”他温和且满是纵容地看着她,一点点引导她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栗小姐知道的吧?”
“不变的东西”……
撞进太宰那双盈满细碎夜色的鸢眸,卯崎栗骤然回想起,某个十五岁时的夜晚。
太宰君说的,难道是……
“就是‘那里’哦。”公布完答案,太宰竟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我前段时间悄悄去看过了。”
他面上的笑容含着几分如今少见的青涩味道,一如数年前,少年人拨动旁人心弦,惹人心动的模样。
“要一起去看看吗?”
太宰知道,去湖边的路并不太好走。想悄无声息地瞒着卯崎栗,将意识清醒的她带过去……近乎不可能。
所以,他也就不打算瞒着她,而是选择大大方方地带她去。
用带她回小诊所作为遮掩的“前菜”。
卯崎栗的回答自然是好。她也意识到,恐怕带她去湖边才是太宰今天的目的。
不过……为什么是今天?
今天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就算是距离最近的六月十八日,也还有三天。
太宰朝卯崎栗伸手,示意她将用完的鞋套递给他,“栗小姐在奇怪,为什么是今天?”他嘴上继续向她搭话,转移她的注意,“因为……”有些事,得在“那个日子”之前完成才行。
看着卯崎栗一边摘口罩,一边注视着他,视线完全落在他身上的模样,太宰面带微笑,说出极为欠扁的答案。
“是秘密哦——”
“……”
卯崎栗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对他这种总是卖关子的行为感到不爽。
太宰牵住她的手,俏皮地捏捏她指尖,“别露出那种表情嘛,一会儿栗小姐就知道啦。”他牵着她往小诊所外走,踏上曾经走过的小路,“走这边。”
今晚的夜色还算亮,室外的路到底比室内的要多出几分不确定性。于是太宰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袖珍手电筒,照着他们两人脚边的路。
看见他这副习以为常模样,卯崎栗张张嘴,突然陷入某种自我怀疑之中去:难道说……不对劲的是她?但是,太宰君那个口袋,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的样子。
这么想着,卯崎栗猛然发觉,脚下的路有些不对劲。
“之前……我们走的是这条路吗?”
她对几年前的那条路确实没有半点儿印象,但她记得,当时的小路远远没有眼下的好走。
是因为还没有靠近湖边,所以才还算好走吗?
或者是,她比以前长高了一些,心境也不同,所以才……?可是她感觉自己也没比十五岁那会儿高上多少。
在卯崎栗如此思考的时候,太宰给出肯定的回答:“是这条路哦。”
路确实是这条路,至于好不好走……
他怕这条路不方便走,便提前几天来这边,把那些容易绊倒人的灌木丛和树枝都处理了。她走起来应该不会那么吃力才对。
只是,这些事他不会对她说。
卯崎栗却敏锐地从太宰轻飘飘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什么。
“过去这么久,太宰君还记得路啊……”她一面用略有几分调侃的语气说着,一面又漫不经心地试探他,“是不是提前来这边看过了?”
面对卯崎栗这个直白的问题,太宰仔细看着脚下的路,含糊了一瞬,“……嘛。”
可她到底熟悉他,知道他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其实意味着某种承认。
因此她再接再厉地试探他——大多数时候,只要她肯追问,他就算再不情愿……也会模糊地给一个大致答案。
“还顺便收拾了一下这条路?”
太宰没再应声,而是略有几分底气不足地移开了视线,尽可能……不让她察觉到更多。
夜色之下,卯崎栗眼尖地发现,不知何时,太宰耳尖悄悄攀上一抹红意。就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搪塞她问的那些问题似的,他的耳尖暴露了他内心所想。
也或许,他是故意让她看见的,但那又如何?
她应该相信,可不就是自己所感受到的、所看见听见的现实?
至少他对她的心意并不假。
她低头看看脚下被清理得不见多少树枝石子的小路——说是小路也不尽然,只是这一小条路上没什么草,看着像是可供人步行的模样。
……不会连“这个”都是他努力搞出来的吧?
“这个是本来就有的啦。”太宰弱弱地开口,替他们脚下的小路辩解,“我也不至于那么夸张……”
卯崎栗噎了一瞬,旋即硬着头皮将锅完全甩给他,“……所以嘛,我之前不是说,要好好说出来吗?”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颇为嗔怪地瞅他一眼,“不然我会注意不到,也会乱猜。”
“唔……”被她这么数落,太宰也不恼。他适时放缓脚步,牵着她的手没放,拿着袖珍手电筒的那只手却微微抬起,用手背蹭了蹭他鼻尖。
——这动作透着一股青涩的少年感,放到现在的他身上,竟也意外地合适。
留意到太宰的举动,卯崎栗丝毫没有即将抵达目的地的的警惕感:她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没有看前方的路。
“真是的,就是因为太宰君总是……这样。”
湖水映照出的星光落入她眸中。被声音吓跑的萤火们聚集在湖面之上,与落于湖面的星光交相辉映。
夜间的凉风吹皱湖面,搅乱一湖细碎的星光。温度适宜的夜风里,点点萤火徐徐浮动。
卯崎栗将这片似曾相识的景色看在眼里,数年前感受到的情绪,与现在她所感知到的一拥而上,近乎将她淹没。
在这个时候,太宰小小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好似絮语,“我总是这样,栗小姐也总是纵容我。”
不知何时,他早已将手中的袖珍手电筒收起。
“所以……”
太宰轻撩衣摆,对着卯崎栗单膝跪地的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戒指盒放在手上。他当着她的面,不疾不徐地将戒指盒打开,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她。
“栗小姐可以一直纵容我吗?”青年人鸢眸含笑,眸中是影影绰绰的星火,朦胧模糊,偏生却又惑人非常,“我也会一直纵容栗小姐。”
第 233 章
“……”
卯崎栗动动嘴唇, 注视着太宰暗含紧张的视线,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明明……”
明明他们已经结婚了。
而且太宰显然知道,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即便是十八岁之前, 她也常常想到、梦到和这个地方:这里藏着他送她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是的, 第一次往往最叫人难忘。
那时,少年站在星光与萤火连成一片的光影里, 抬眸看向她的场景, 一直、一直映在她记忆中,甚至还随时间流逝,而带上一层记忆的滤镜, 愈发深刻美好。
太宰君他, 分明是知道的。
……他怎么就连这个也算进来了呢?
这让她,怎么拒绝啊。
卯崎栗的视线落到太宰手中的戒指盒上。
那枚似曾相识的月光石戒指在朦胧的月光下耀着微光,与漫天的星光、萤火一起,等待她的回答。
卯崎栗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她这么应着, 将手轻轻放进太宰朝上摊开的掌心里, “可以哦。”
她触及到太宰有力,却难得微颤的手指,恍然惊觉:他确确实实有在为这件事紧张。
与卯崎栗的微愣不同, 太宰在她将手放进他手心的那一刻, 便收拢手指,紧紧握住她, 生怕她会后悔似的。
这个时候,卯崎栗还未察觉到什么不对。
直到太宰傻乎乎地握着她的手半晌,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时……她才回味过来:他怎么没动静了?
不是应该给她戴上……
戒指吗。
戒指。
卯崎栗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猛然对上太宰有几分飘的视线。
……不会是她想得那样吧。
见状, 太宰轻咳一声,握着卯崎栗的手却怎么也不肯放开。
“那个……”
卯崎栗挑眉,从喉间挤出一个语调偏高的音,以示不满:“嗯?”
“可以拜托栗小姐……不,请栗小姐务必给我戴上戒指。”他一本正经地说着,手却不敢松开半分,生怕卯崎栗会当场跟他翻脸“悔婚”。
“……”
卯崎栗,卯崎栗说不出话。
果然,刚刚他用来求婚的那枚戒指是他的。
所以这到底是算谁的求婚啊!她又不是没有戒指!
许是从卯崎栗的沉默中窥出了什么,太宰期期艾艾地低声解释道:“因、因为,我不好去翻栗小姐的东西嘛。”他仍然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所以卯崎栗能清楚地看见,他眼神飘得厉害,“本来想买新戒指,可是这样的话……”
“意义就不一样了。”
听到后面这句话,卯崎栗一怔。她没有想到,太宰还惦记着这个。
可是扪心自问,这样一个多月的同居之后,这件事在她心里……真的算揭过去了吗?
她没有再欺骗自己?
之前总觉得缺了什么的事……是她的错觉吗?
太宰抬起头仰视她。
他鸢眸中的认真混杂着细碎的星光,将他那双眼睛衬得尤其亮,“那四年时间是不可磨灭的,我不会当它不存在。”
“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卯崎栗凝视着太宰。
他很少对人道歉,所以才显得他的道歉尤为“珍贵”。他也很少对人承诺,能叫他说出口的承诺……大多都是他能做到的。
他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只是想安抚她,让她能从那四年的苦痛里走出,让伤口愈合。
其实,如果不是太宰主动提起这件事……她怕是都要忘记,她曾经还觉得“好像缺了什么”。
她想,大概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费尽心机地将她带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重新求婚,也有最后一次道歉,想跟她好好走下去的意思。
所以……她也要好好回应他才行。
然而下一秒,卯崎栗的视野里,太宰面上的表情倏然变得委屈巴巴的,“栗小姐是不愿意给我戴上戒指吗?想把我踹掉,去找别人……”
卯崎栗被太宰这句话控诉得一愣,却在回过神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眉眼舒展,攀着星星点点的微光与笑意,晴蓝色的双眸盈满温和与纵容的柔软情绪,直教人心头一颤。
太宰避开与卯崎栗的对视,略有几分别扭地撇撇嘴:她大概永远都不知道,他
……很喜欢她的眼睛,所以才会常常逃避跟她的对视。
卯崎栗将太宰的别扭看在眼里,却没再出声调侃他,而是极为坚定地去取戒指盒中的戒指。
戒指上的月光石泛着浅蓝色的微茫,即便是在一众星光与萤火中,也尤为引人注目。毕竟荡漾的星光也好,忽明忽暗的萤火也罢,都不属于他们。只有眼前这枚月光石戒指,带有独属于他们的印记。
卯崎栗如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一般,认真且郑重地,将这枚刻有「D&U」字样的戒指戴在太宰左手无名指上。
说来奇怪,当戒指与太宰的指节完美贴合时,她前段时间觉得缺失了什么的一角,似乎也被完完整整地填上了。
就像是她的心在借由这个动作告诉她,她自己已然从过去走出,能好好迈步向前那般。
“但是,如果太宰君……”
太宰对她的假设表示拒绝,哼哼着打断她的话,不愿意从她嘴里听到任何可能,“我知道啦!”他站起身,故意歪曲她的意思,嘴撅得老高,语调也带着一股控诉的味道,“栗小姐一直有那个权力,我只是一个在侦探社上班的,小小的调查员而已。”
“贫嘴。”卯崎栗伸手捏捏太宰的脸,语气却很亲昵。
被戴上戒指之后,太宰就像是拥有了“免死金牌”一样,气哼哼地便松开卯崎栗的手,头也重重地撇向一边,“栗小姐欺负人!”
只是他这声音放得很轻——怕把萤火虫吓跑——也便衬得他这举动……嗯,旁人说雷声大雨点小,他是雷声小雨点大。
卯崎栗对他这个浑身都是戏的模样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没忍住抬起手,弯曲指节,轻轻叩他脑门一下,继续“欺负”他。
太宰委屈又无辜瞅着她,趁机向她提要求,“回去之后,栗小姐可以把戒指找出来吗?”
他这意思就是,他想重新给她戴上那枚戒指。
卯崎栗的目光掠过太宰左手无名指,双眸一转,漫不经心地跟人讨价还价:“嗯——那太宰君得再说一遍刚刚的台词才可以哦?”
“!”听见她这话的瞬间,太宰不由得睁圆双眸,面露震惊,一脸“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的表情。
他看着就像是……眼睁睁看见喜欢的蟹肉罐头被人抢走,愣愣地呆在原地的猫咪。
卯崎栗看着他这夸张的神态就觉得好笑——实际上,她也没忍住笑出来了。
听着她的轻笑声,太宰扭过头,看向倒映着绚烂星空的湖面,不再说话。
他知道,她其实算是应下了他的要求,但没听到她亲口说出来,他还是多少有点不安。
他快速瞄她一眼,捕捉到她唇边的笑后,又大着胆子去勾她的手指。
他左手碰到她时,自他戒指上传来的偏硬触感还隐隐沾染着他的温度,莫名有着极高的存在感。
可卯崎栗偏生不为所动,假装自己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太宰又瞅她一眼,分明是一米八几的高个子,此时气势却弱极,一副伏低做小的做派。
卯崎栗注视着湖面上三三两两萤火虫,眼神放空,在心中计算着她该“理会”他,亲口将刚刚他那个要求应下的时间。
太宰从卯崎栗身上收回目光,兀然伸手,眼疾手快地逮住一只慢悠悠飘到他面前的萤火虫,拢在掌心里。
“栗小姐!”他还记得小声地喊她,献宝似的将右手递到她眼前,让她看。
卯崎栗不是没察觉到太宰刚才做了什么,可他动作太快,她的余光到底是没看清,他究竟有没有抓到那只萤火虫。
为了得到这个答案,她转过头,大大方方地对上他的视线。
见她看自己,太宰本能地朝她弯眸一笑,说话语气也不自觉带上几分撒娇的意味,“看。”
他这么说着,对卯崎栗张开掌心,让她看他徒手抓到的萤火虫。
然而,太宰的掌心里,并没有原本明明灭灭的萤火,有且只有一只颤巍巍的小黑虫。
——很显然,这只萤火虫是被太宰吓到“没电”的。
“……”
太宰沉默着看这只反应慢半拍的萤火虫灭着灯,一溜烟儿地从他掌心里溜走。
卯崎栗完全没给太宰面子,笑得开怀:“噗……呼呼呼……”顾虑到周围的萤火虫,她也没敢笑太大声,没一会儿便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调侃他,“呼……你吓到它了。”
所以萤火虫才会“灭灯”,从“明明灭灭”直接变成“明明灭灭灭灭灭”。
太宰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一切都是徒劳。
他知道!他真的知道!他只是一下子没想起来!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萤火虫受到惊吓会灭灯!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难得起了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和好胜心——也许是仗着卯崎栗纵容他——太宰瘪瘪嘴,很是嫌弃地甩甩手,差点没把自己委屈死。
垂在他身侧的风衣衣摆也像是感知到他如今的心情似的,在清凉的夜风中微微晃动。
卯崎栗承认,她有被太宰这个罕见的、自暴自弃的气闷模样可爱到。可她仅是弯了眉眼,没敢真的笑出声:她怕他会恼羞成怒,之后还得她哄。
出乎她意料的是,太宰的气愤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她还未想好如何给他递台阶前,他便自我调节完毕,主动开口给她抛了个提议。
“……要拍照吗?”说这话时,太宰的音调还有些许沉闷,却又意外地像吹饱气的气球,带着一股气鼓鼓的可爱臃肿感,“合照。”
卯崎栗怎么也没想到,太宰会主动提出照合照的提议,脑子险些没能转过弯来,“啊……可以吗?”
“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我耶。”太宰呼出一口气,拿她没办法似的嘟囔道。
卯崎栗捏捏他手指,尾指指尖不经意间蹭过他掌心,“因为,那个时候,太宰君好像不太喜欢拍照的样子。”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
卯崎栗点点头,左手揣进口袋,去摸她放在里面的手机,“这么一说,我们好像都没有合照。”
其实是有的。
太宰在心中如此答道。
他们并非没有合照,只是……她不知道。
他们的第一张合照,是他趁她睡着时偷拍的,之后数张也是如此。再往后……就是他们和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四人一起去冲绳,他拜托他们两人偷偷拍的。
至于他为什么不主动问她要不要拍合照……想也知道,听到这句话之后,她会怎么调侃他。
……他怎么可能问她!
何况,就连他也想不到,他们之后会分开那么久。
“太宰君?”卯崎栗摆弄完手机相机,看着手机前置摄像头里一脸严肃的太宰,不免出声喊他,“怎么了吗?”
太宰抿唇应道,“没什么。”他与手机屏幕中的自己对上视线,情绪一转,“要把我拍得帅气一点哦。”他这么说着,俏皮地弯唇一笑,浑身都透着一股得意洋洋的味道。
“这个太宰君应该对手机说,我才不负责。”
“诶——”
打量着太宰的神色,卯崎栗不假思索地按下音量键拍照,将他微微蹙眉的嗔怪神态记录下来。
听见手机拍照发出的咔嚓声,太宰眨眨眼睛,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看向镜头,“栗小姐暗算我!不讲武德!”
“只是拍照而已,哪来的武德嘛!”
下一个瞬间,太宰直白地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手机,罕见地表现出一丝外露的攻击性。
“!”
微凉的柔软触感落在她脸侧,与此同时响起的,是方才刚刚消散在空气里的快门声。
“咔嚓。”
拍完这张照片,太宰顺势抱住卯崎栗,将脑袋埋在她颈侧拱了拱,“这样就扯平啦。”
卯崎栗没好气地抬手,揉了一把他的棉花糖脑壳,颇有几分气闷:扯平什么扯平,她被突袭不说,手机还被他薅走了,岂有此理!
“那我让栗小姐亲回来好不好?”太宰卖乖似的蹭蹭她,在她耳边喃语。
“……”
卯崎栗偏头,拿手掌推开太宰毛茸茸的脑袋,瞪他一眼,“不是太宰君说要合照的吗?”
“嗯——”太宰耍赖般拖长嗓音,最后还是乖乖交出她的手机,顶着一张分外无辜乖巧的脸,跟她合照。
正经拍完几张合照后,卯崎栗才心满意足地收手,翻看相册里的照片,再顺便给太宰发过去。
她余光瞥着太宰,状似不经意地起了个头:“说起来。”
她真的好奇好一会儿了。
“嗯?”
见太宰毫不自知地眨巴眨巴眼睛,卯崎栗将视线投向他的风衣口袋,“我可以看看太宰君的口袋吗?”
“……?”
数秒的愣神后,太宰终于发觉,为什么卯崎栗看他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一般来说,普通人的关注点不会这么奇怪吧?
将太宰欲言又止的模样收入眼底,卯崎栗嘴边浮现出古灵精怪的笑容,“开玩笑啦。”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倾着身子看他。无论是表情还是举止,都叫他回想起他们以往,彼此都还未开窍时的相处时光。
太宰抿抿唇,旋即他眉眼舒展,鸢眸带笑地给出答案,“可以哦。”
他这么说着,主动牵过她两只手放进他风衣口袋,还顺势让她靠进他怀里。
与以往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他们,不会如此拥抱。
“是栗小姐的话,什么都可以。”
卯崎栗一手摸到太宰放在口袋里的袖珍手电筒,另一手碰到他方才收起来的戒指盒,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有些想笑。
她侧脸靠在他怀里,音色柔和,语调自然地问他,“……想现在亲你也可以吗?”
“当然。”
太宰的回答不带一丝犹豫,就仿佛对他来说,这样回答她理所当然,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没有煞风景地问她任何问题,只是顺着她,在她的默许之下低头,覆上她的唇,与她接吻。
凉风将似雾的薄云吹开,叫星光较适才更盛几分,又与浅薄的月光一同静静笼罩在他们两人身上;而萤火虫许是发觉危机解除,重新打起灯笼,大着胆子再度靠近他们,明灭起伏。
星光、萤火,他们安静拥吻的身影皆倒映于湖面之中,落至湖畔的月色朦胧且温柔。
番外一
因为太宰第二天还要上班, 所以卯崎栗和他在湖边转悠了一会儿后便一同绕回森鸥外的诊所,驱车回家。
只是回去时,她坐在副驾驶位上, 懒散地单手托腮, 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宰看——大有一副要将他盯出朵花来的架势。
尽管以前卯崎栗也不是没有这么直白且专注地盯着他看过,可到底是时隔数年, 而且数十分钟前, 他还在湖边重新向她求了婚……
太宰多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趁着等待红灯转绿的间隙瞅她一眼,又快速挪回视线,故意得意洋洋地道:“难道栗小姐现在才发现我的魅力?”
卯崎栗神色不变。她轻易越过太宰看似游刃有余的调侃, 看透他的羞窘。
她摇摇头, 仅是单纯地叙述自己想法,并没有旁的意思,“太宰君的脸确实一直很好看。”
“……!”
太宰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用力。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她这么直白坦率的夸赞了。这种令人惊喜,又叫人有些难为情的情绪,他也好久好久……没有尝到了。
太宰不自觉抬手摸摸鼻尖, 尽可能让自己用平日里的语气回她。
“谁让我是全侦探社最受欢迎的人呢?”
可他这话分明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也莫名地便让卯崎栗嘴边绽出个笑来。
她注视着他,视线从他微颤的睫羽落至他半陷落在光影中的高挺鼻梁,又顺着他线条流畅的面部轮廓, 看向他微微抿着、好似有几分不自在的薄唇。
车窗外掠过的纷杂霓虹, 反倒给他更添上一分深邃的神秘。
最后她笑着开口应道,“嗯, 不仅是在侦探社,在港口Mafia也一样。”
卯崎栗这话倒不假。她最清楚太宰的魅力不过。身形纤细, 却又如青竹般秀丽挺拔的少年人……最是能拨动旁人心弦。
即便换作现在的青年,也依旧如此。
太宰知晓自己的魅力, 却不知道,他对她有着多大的吸引力。
卯崎栗凝视着太宰,看他的脸笼罩在绚烂奢靡的霓虹灯火之中。光影交织明灭,却不掩其半分清秀绮丽,直教人沉溺。
“……那,栗小姐呢。”太宰薄唇微张,她看见他的侧脸被精雕细琢地打上一层阴影,“对栗小姐来说,也一样吗。”
“这个答案啊……”根本不需要多想。
卯崎栗将托着下巴的右手收回,朝太宰弯唇一笑,“回家再告诉太宰君。”
“……嗯。”
然而……回到家后,卯崎栗并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却是径直拿上睡衣往卫生间走。
注意到太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还极为俏皮地对他快速眨眨眼睛,“就像太宰君说的那样,我先去洗澡,然后睡觉。”
端的就是一个理直气壮。
见状,太宰只好无奈地摇摇头,由着卯崎栗逗他。他知道她在吊他胃口,但她跑得快,再加上他拿她没办法,也只能惯着她。
卯崎栗粲然一笑,紧接着便关上卫生间的门,将太宰略显无奈的表情隔绝在门外。
不过……
几乎是下一秒,她便重新打开门,从卫生间内探出个脑袋来瞅太宰,就像是一只探头探脑的兔子,“对了,太宰君要泡澡吗?要的话我洗完顺便放水。”
“唔……”太宰沉吟一声,顺着杆子往上爬,“栗小姐可以顺便帮我放一包上次那个入浴剂吗?我还没试过。”
他指的是,上次他拿来整她的、那个颜色清新异常的入浴剂。
卯崎栗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多想便应下了,“好哦。”这么应完,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进而要求道:“我可以进来看吗?太宰君的反应。”
“可以是可以啦,但是看过之后……”见卯崎栗依旧扒在门边,太宰不由得上前,屈指弹弹她额头,“把戒指找出来好不好?”
说后面这半句话时,他声音放轻,语气也带上几分诱哄的味道。
可卯崎栗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呼呼。”她一面点头,一面对他强调,“看过之后再说。”
看见她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太宰没好气地伸手,想去捏她的脸,却被她敏捷地躲开。
“我去洗澡啦!”
丢下这句话,卯崎栗头也不回地将门关上,没再给太宰任何机会。她走进浴室,快速洗头冲澡后,再顺手给太宰放泡澡水。
待水稍稍积一些起来后,她拿出一袋入浴剂,撕开包装,将入浴剂完全倒入浴缸里。
随着绿色粉末完全在清水中散开,逐渐将泡澡水染成深绿色,卯崎栗不知为何,就是很想笑。
这段时间里,太宰就算泡澡也没用入浴剂,她本来还挺失望看不见他反应的,结果今天……他就主动送上门了。
虽然现在大概率也是他才愿意让她看,可她的心情还是很不错。
发觉眼前的泡澡水逐渐有了绿色史莱姆的模样,卯崎栗将水丢着继续放,自己去卫生间吹头发,外加洗漱。
等她收拾好自己,泡澡水也还差一点儿才能放好,她便打算走出卫生间,去看看太宰在干什么。
卯崎栗悄悄打开卫生间的门,蹑手蹑脚地从卫生间的拐角处探出脑袋,窥向榻榻米房间里的太宰。
嗯……太宰君现在在乖乖叠衣服。
说起来,因为以前他们一起住在森鸥外的诊所的关系,他们对互相收对方的衣物……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虽然在细想之下,她还是会觉得有些害羞,但以前他们压根不会多想,就单纯只是顺手的事,她现在害羞……似乎也没什么用。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就在她躲在墙边探头探脑的时候,太宰叠好衣物,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喊她,“栗小姐。”
喊完她,他抱起他放在榻榻米上的衣物,拉开他们的衣柜,一一将东西放进去。看他这做派,他似乎一早便发觉了她的出现,对她暗中观察他的举动并不意外。
“水还差一会儿,太宰君晚点再进去吧。”卯崎栗轻咳一声后,缓缓从墙边走出。
太宰阖上衣柜的门,偏头对她笑,“栗小姐的心思也太明显了一点。”
“是太宰君先的,不可以怪我。”她理直气壮地说完,看似十分有底气地在矮桌边坐下,又快速转移话题,“明天想吃什么?”
太宰也没有揪着这一点不放。
他缓步来到她身侧坐下,嘴里不紧不慢地答道:“明天栗小姐只要睡懒觉就好啦,午饭我会适当解决的。”
“漩涡咖啡屋?”
卯崎栗第一次去侦探社时,午饭便是在漩涡咖啡屋吃的。她自然知道太宰与老板娘的关系还不错——全靠他脸好嘴甜。
太宰点点头,旋即又反问她,“嗯,栗小姐早上想吃什么?我做好留着。”
“怎么问题还被抛回来了……我想想。”卯崎栗吐槽完,倒也没跟他客气,立刻开始点单,“梅子饭团?”
毕竟现在是六月,正好是梅子成熟的季节。天气也慢慢热起来,这个时候吃点酸酸的还能开胃。
太宰拿食指点点下巴,若有所思地给她添上一个选项,“再加一个三文鱼饭团?”
自家做饭团不用考虑那么多,是大是小都方便掌控,所以两个饭团卯崎栗也完全吃得下。
“我觉得可以。”卯崎栗如此一锤定音后,从榻榻米上起身,打算去预约明天早上的饭。
太宰跟在她身后站起来,“我来吧。”他面上浮现出调侃的笑,对她努努下巴,示意她看向卫生间,“栗小姐不去看看水?”
“……是哦。”
被太宰这么一提醒,卯崎栗才想起险些被她忘记的“正事”,连忙往浴室走。
浴室里水汽缭绕,她透过大片大片的水汽看向深绿色的泡澡水,感觉如今的水位应该差不多,便将水龙头关闭。
随后卯崎栗便往外走,站在卫生间门外止住脚步。直至看着太宰将饭煮完,她才笑眯眯地出声喊他。
“太宰君,水好了哦。”
瞅见她期待的模样,太宰眨眨眼睛,弯眸一笑,“嗯,来了。”
等太宰拿上换洗衣物,跟在卯崎栗身后走进浴室,看见那一浴缸泡澡水时,他不由得发出微妙的感叹。
——他眼前的泡澡水,就好像是女巫坩埚中的内容物,散发着略有几分渗人的幽绿色。
“啊……这可真是……”话说到一半,太宰猛地想起自己买这个入浴剂的初衷,眉眼间攀上柔和的笑容来,“像绿色的史莱姆一样。”
凝在水龙头处的水珠颤悠悠落下,在一汪深绿里坠出圈圈涟漪。
太宰放下睡衣,和卯崎栗第一次见到这泡澡水时一样,伸手碰碰水面,“总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史莱姆袭击呢。”
“所以第一次泡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但想着太宰君应该不会乱来……”卯崎栗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可想到他适才面露惊讶的神情,她又觉得自己也还不算亏。
太宰抖抖指尖,将手上沾到的绿色液体抖落,“诶,原来栗小姐是这么想我的。”他鸢眸微眯,意有所指般重复她上一秒刚说过的形容词,“‘不会乱来’啊……”
卯崎栗,卯崎栗总觉得他这话说得别有深意,只是她还来不及深想,便被太宰在背后轻拍了一下。
“好啦,我的反应也看过了,栗小姐该去干正事啦。”
“什么叫‘正事’啦……”
卯崎栗嘴里嘟囔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外走,将浴室完全让给太宰。
替他将卫生间的门也关上后,她来到榻榻米房间的矮柜前,拉开抽屉,将放在抽屉最深处的那只戒指盒取出来。
深蓝色的戒指盒躺在她手心里,她轻轻打开戒指盒的盖子,露出里面保存得极好的月光石戒指。
这枚戒指,她根本就不需要找,只要从抽屉里把它拿出来就好。
……她并没有冷落它。
卯崎栗这么想着,慢慢呼出一口气。她将戒指盒放在矮桌上,起身去壁橱里取他们的被褥,打算提前将被褥铺好,方便他们一会儿睡觉。
铺完被褥,她这会儿也不想看书,便懒洋洋地坐在矮桌边,随意地盯着戒指盒中的戒指发呆。
今天……她被太宰君重新求婚了。
那结婚纪念日……
啊,说起来,她好像一直都是记的交往纪念日,完全没有去想过结婚纪念日……
卯崎栗伸手,取出戒指盒中的戒指,捏在指尖仔细打量。
换成是谁,突然大晚上的被带去“暗箱操作”结婚什么的,都不容易反应过来吧?
更别说,是总被他说反应慢半拍的她。
在室内的灯光下,卯崎栗手中的月光石戒指泛着一股微蓝的柔光,倒映在她晴蓝色的眸子里,与之交相辉映。
这枚戒指,她都没怎么戴过。
不过本来大学期间就不方便戴戒指,现在上班了,医院里也不能戴。
今晚过后,下班或者休息的时候再戴吧。
……他准备了那么久,总不能让他太失落。
一墙之隔外,卯崎栗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太宰也用较以往快上许多的速度泡完澡,吹好头发,洗漱完毕。
他裹挟着一身湿润的水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卯崎栗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太宰像是想向她抱怨似的,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开口:“……结果最后我还是不放心,重新冲了澡。”
卯崎栗轻缓地眨眨眼,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用这种入浴剂时的微妙,以及她与太宰同样的操作,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是吧。”
听见卯崎栗的附和,太宰嘟着嘴瞥她一眼,在她身侧坐下。
可坐下后,他却没有主动去拿矮桌上的戒指盒,而是朝她伸出手,且手掌向上,微微蜷着。做完这个举动,他语调上扬,对她浅浅“嗯”了一声。
——这意思便是,要她亲手将戒指连同戒指盒交给他。
卯崎栗深知,太宰在某些事上会特别固执。因此她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笑着,直接拿起戒指盒递到他面前,又在他的注视下……
缩手,将戒指盒收回去。
“?!”
对上太宰满脸“难道你想反悔”的震惊表情,卯崎栗笑吟吟地对他晃晃她手里的戒指盒,语气温和且平静,“我说什么来着?”
“!”
听见她这句话,太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
他瘪瘪嘴,弱弱地嘟囔,“那、那不是……栗小姐开玩笑吗。”
“太宰君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卯崎栗凝眸看他,略略挑眉,尾音上扬。
他没觉得,可他……就是想冲她撒娇。
太宰将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掩盖,一点又一点地蹭到她身边,规规矩矩地贴着她,“……在那之前,可不可以让我抱一下。”
他的睡衣布料在榻榻米上摩擦,发出的声音既拖沓又可爱,让卯崎栗莫名地有些想笑。所以,在听见太宰这个要求的时候,她好心情地主动张开双臂,大大方方地将他揽进自己怀里。
而太宰也足够“温顺”地抱住她,贴住她的脸,像小动物一样亲昵地蹭蹭,仿佛是在向她汲取……勇气?
“怎么啦,这个样子。”她被他蹭得双眼微眯,嘴上却半点儿都不肯松口,“先说好,我可不会心软哦。”
太宰却没有接她这句话,自顾自地拿唇贴着她脸颊,小声且快速地吐出一个词:“喜欢。”
“……?”
卯崎栗一愣。他低低的嗓音在她脑海中回响,可她的大脑却好似短路了一般,咀嚼不出这个词的含义。
意识到她的愣神,太宰继续在她耳边重复道:“喜欢栗小姐。”他的语速有些快,但咬字却清晰无比,珠玉似的音节落在她耳边,凑成一句又一句撩人心弦的情话,“想跟栗小姐在一起。”
“!”
卯崎栗终于回味过来,本能地便转过头去看太宰,却被他早有准备地捂住双眼,接着在她耳边絮语,“我喜欢栗小姐很久了。”
他微颤的尾音里,衔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紧张与青涩。
“栗小姐愿意……喜欢我,跟我一起走下去吗?”
话音落下后,太宰微微掀掌,一对湿漉又满是紧张忐忑的鸢眸撞进卯崎栗视野。
她很清楚地分辨出,他的眼睛里有不好意思,却没有恼怒,不像是被她强迫着说出这段话的——这告白甚至比在湖边的那段对白更像是求婚,也不知道是因为在家里,他比在外面要更加放松一些还是如何。
虽然不管愿不愿意的……她都已经跟他结婚四年了,事到如今……
可她得承认,无论他问第多少遍,她的回答都一样。
“我愿意。”
得到卯崎栗的回答,太宰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他张张嘴,仿佛想说些什么,最后又重新将嘴闭上,乖乖地朝她手里的戒指盒探出手,去取戒指。
太宰指尖微颤,触及到戒指盒的绒面顶部时,他稍稍停顿了半秒,旋即便用不容拒绝的坚定力道打开它,显露出藏在里面的那枚月光石戒指。
卯崎栗并非没有看见太宰的窘迫。可她没有笑他,仅仅是抿着唇,沉默地凝视着他如今的举动。
太宰支起身子单膝跪地,牵过卯崎栗的手,放在他掌心。他右手指尖捏着戒指,一寸又一寸地缩短与她指尖的距离,慢且稳地将戒指戴到她左手无名指上。
将戒指推至卯崎栗无名指指根后,太宰本能地呼出一口气,原本紧绷着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卯崎栗抬眸看他,却发觉他额前不知何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室内偏白的灯光下透着湿润的光晕。
还不待她说些什么,他便紧着嗓子轻咳一声,得寸进尺地问她,“现在……我是不是可以亲栗小姐了?”
“又不是婚礼。”
卯崎栗对他这做派有些无奈,想也没想地就如此答道。
她这话惹来太宰一个黏糊的拥抱——他身上还带着刚泡完澡的热意与湿气,添上他略烫的体温,可不就是热得黏糊。
“不可以吗——”
卯崎栗倒对此接受良好。毕竟太宰有事没事就喜欢黏着她,她早就习惯他的体温——或者说,是她的身体习惯了他的温度,并不排斥他的靠近。
她在太宰手感极好的棉花糖脑袋上揉了一把,“可以哦。”
话音刚落,便有恍若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她脸侧,随即是唇角,再是唇。
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揽在她身后,不容她拒绝那般,不知不觉间拉近他们的距离。
睡衣布料与榻榻米蹭出细碎却沉闷的声音,伴随着唇舌相缠时发出的微末水声,夏夜的温度于此逐节攀升。
当卯崎栗忍着几欲灭顶的快慰,低喘着回过神时,她已然倒在被褥之上,身下是他们平日里惯用的床铺。
她用力闭了闭双眼,将溢出眼角的生理性眼泪眨去,好方便她去看太宰的表情。
然而,还未等她睁开眼,她便感受到,太宰原本悬在她上方的影子逐渐下压,带着一股夏季特有的闷热感,完全将她笼罩。
她的心跳蓬勃却杂乱,恍若夏日里疯长的风铃草,分明无风,却叮叮当当地吵闹着、欢腾着,大肆宣扬她对他的渴望。
太宰的影子近了。
就在卯崎栗以为他会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升温的脸颊贴在她脖颈处,随他呼吸缓缓起伏。这湿软温热的吐息有意无意地喷洒在她颈侧,将她白皙的颈子熏出一丝妍丽的粉意,可偏生太宰没了下一步动作。
他们此刻的状态都算不上好,她不是没有察觉到,适才亲密时偶尔会戳到她的硬物。但太宰似乎没有继续的意思,仅仅只是单纯地抱着她喘气。
感受着自颈侧传来的温度,卯崎栗稳住呼吸,在心中劝解自己。
……太宰君明天还上班,这样……也可以吧。
虽然现在她不上不下的真的很难受,不知道他好不好受。
“那个”,下次还是找机会拿过来吧,总比她一个人憋得慌要好。
像是察觉到卯崎栗的想法,太宰哑着嗓音问她,“栗小姐觉得可以?”
他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可卯崎栗偏偏就听懂了。她原本想羞恼地说,这种事别问她,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最后还是老实地对太宰说了真心话。
“……嗯。”
大概是认为,就算她不说,他也猜得到,或许还会变本加厉地戏弄她。
……她多少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
太宰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平日里温润清越的嗓音覆上几分欲望的味道,“我去洗手。”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
太宰起身后,卯崎栗抬起手,偏凉的手背落在她滚烫的眼睛上,却无法让她这会儿燃起的高温消退半分。
他最后看她的那一眼里,浸着昏沉晦涩,暗流涌动的夜色-
太宰的手指骨节分明,纤长灵巧。他能轻易撬开任何拥有锁孔的锁,也能完成对旁人来说难度稍大的缝纫工作。
自然,他也能用他那双手,给人带来失控且焦灼的无上快慰。
卯崎栗不愿去回味,数分钟前,太宰究竟给予了她怎样的感受——她一想到她方才攀至顶峰时,几乎不用他过多戏弄她,便主动颤着嗓音,习惯性喊出他名字的场面……就有些羞愤欲死。
太宰灵巧却作乱的手指,驾轻就熟的撩拨技法,以及……他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吻,无疑都是药效最强的“助燃剂”。
所以她反应那么大,又差点把床铺弄脏什么的……很正常吧!!!
——说是差点,是因为太宰纸巾抽得及时,再加上她大部分都弄在了太宰手上,所以床铺才……幸免于难。
卯崎栗将脸埋在枕头里,半点儿都不想看黏在她身侧,还未去洗手的太宰——他只是拿纸巾简单擦了擦湿润的手指。
太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纯白色的蕾丝睡裙布料柔软,也足够服帖,十分忠诚地将她姣好的腰身轮廓勾勒出来,徒留下一个叫人遐想万分的背影。
原本被他撩至她胸口的睡裙裙摆此时已经放下,将那些鲜少暴露在他视野中的景色一并遮去。
思及卯崎栗数分钟前的反应,太宰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第二次向她确认道:“……真
的不用我抱你去?”
——他黏人得就像是,刚刚被人用手做了什么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不用!”
卯崎栗粗着嗓音,恶声恶气地答道。她甚至连头都没回,直把“翻脸不认人”刻在她背影上,不愿让太宰看见她现在的表情。
这么应完声,她才猛然惊觉,明天是工作日,太宰还需要上班,现在这个时间……
最后,她只能扭过头,凶巴巴地瞪太宰一眼,浑身都带着一股外强中干的强撑味道。
太宰也看得出,卯崎栗这会儿正因为刚刚的事恼羞成怒,可她这副面红耳赤,又带着几分事后羞恼的模样却分外勾人。
他忽地回想起,几年前她用手替他解决需求的那一次。分明起反应的人是他,可她却喘得比他还厉害。她那双漂亮的圆眼中浸满潋滟的水光,与现在的情态……不遑多让。
脑海中浮现这个想法后,太宰浑身一僵,险些没能忍住朝小腹涌去的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不由分说地上前,将卯崎栗打横抱起。
“等……!太宰君?!”
他知道她现在腿软,不是不想,而是没办法从榻榻米上起来,但清理要趁早,这样耗下去……对他们都不好。
利落地替卯崎栗关上浴室门后,太宰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蹲守在浴室门口。就像是只猫咪,担忧饲主会在洗澡时出事,特地扒拉在门前守着。
——他怕她摔倒。
浴室门被太宰合上的时候,卯崎栗才反应过来现状。她看看映在磨砂玻璃门上的,属于太宰的身影,强忍着羞意去够花洒,默默牵动已经恢复些许力气的身体给自己清理。
清水细细落在瓷砖上,温柔地将一切痕迹带去。
卯崎栗抬手,手背蹭过滚烫依旧的面颊。
她的反应……比之前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最近没有碰玩具,再加上对象是他,所以身体特别敏感。
……怪丢人的。
很快,更丢人的事发生了。
——收拾完自己,卯崎栗发现,她没有带内裤进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在心底咆哮,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不对。
这一次……很显然,守在门外的那个人,不会像上次那样“贴心”。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脸皮愈发厚,也愈发爱逗她。
但她总不能不穿内裤就出去。
因此,权衡半晌,卯崎栗还是别扭地开口了:“……太宰君。”
她的声音穿过自带混响音效的浴室,抵达太宰耳边。
“嗯?”太宰光顾着听她的动静,这会儿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给她哼出个含糊的鼻音作为回应。
卯崎栗在浴室内做了个深呼吸。
她的沉默叫太宰意识到了什么,他瞬间看透她的羞窘,也没敢逗她,径直便应下:“我去给栗小姐拿。”
说完这话,他直直地往外走,徒留下差点儿直接打开浴室门阻止他的卯崎栗。
……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可以自己拿的!她只是想……只是想他别看她而已!
……总而言之,在太宰的“贴心”传递下,卯崎栗还是拿到了她遗忘在榻榻米上的内裤,并狠狠给了他一记眼刀。
“好嘛、好嘛,是我的错……”太宰从身后圈住卯崎栗,放软嗓音对她讨饶,“下次让……”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便引来卯崎栗木着眼睛,近乎具象化的“盯——”。
太宰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出他心中所想:“下次让栗小姐自己拿好不好?”
“……不会有下次了!”卯崎栗拿掌根去推太宰偏烫的脸,拒绝跟他贴贴。
太宰扒拉着她不放,被她推走,又宛若一只粘手,且弹性极好的年糕一般,慢慢回弹回来,“诶——”
“你好烫,别贴过来!”卯崎栗蹙起眉,娇气地冲他哼哼,语气里满是嫌弃的意味。
太宰偏生不应她,黏黏糊糊地接着往她身上蹭,顺带拖长嗓音朝她撒娇,“可是——不抱着栗小姐我睡不着——”
青年人身高腿长,轻松地将她一整个圈在自己怀里。他比她烫上一些的体温,越过单薄的睡衣布料,轻而易举地将她煨得发烫。
“……”
他睡不睡得着,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活该睡不着!
心里这么想着,可最终,卯崎栗还是没有挣开太宰,而是选择在他怀里,找到她平日里枕得舒服的位置窝下。
发觉她不再挣扎,太宰轻轻将下巴搁在她发顶,探手轻抚她头发,向她卖乖道:“诶嘿,栗小姐最好啦。”
“……贫嘴。”
“不早啦,睡嘛睡嘛。”
到底是累了,卯崎栗没再跟太宰吵嘴。她枕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安然入睡。
番外二
翌日。
太宰冒着惹恼卯崎栗的风险, 将将卡点抵达武装侦探社。他在办公室门前站定,却没有立刻推门进去。只见他摸摸手提袋里还温热的饭团,脚下步子一转, 径直迈向另一侧的茶水间, 打算先吃早饭。
这个时间,大家一般都才到工位, 很少有人会马上来倒水或是煮咖啡, 所以太宰心安理得地占据了茶水间里的唯一一张桌子,开始享用早饭。
他打开手提袋,露出里面包裹得有几分简陋的饭团——他只简单用保鲜膜裹了两层, 再加上不想洗便当盒, 就这样直接拎过来了。
将保鲜膜打开后,太宰撅起嘴,小小地吹了一下,试探性地咬下一口。他一面咀嚼着口中温度适宜的饭团,一面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对准他咬过的饭团——
“咔嚓。”
被他咬了一口的饭团, 就如此定格在手机屏幕上,再被他通过聊天软件,发送给卯崎栗。
「栗小姐是不是还没有起床?今天的饭团很好吃哦。」
「(猫猫眨眼.gif)」
发完这几条消息, 太宰也没在意气泡框下方的“未读”是否变为“已读”。他收好手机, 认认真真地享用手里的梅子饭团,心中还盘算着几天之后的事。
等他将梅子饭团和三文鱼饭团一并吃完, 茶水间外的走廊也有了动静。
“好像有一股很香的味道……”年轻的事务员与同她结伴而来的春野绮罗子说道。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太宰从桌前起身的背影, 愣愣地朝人打招呼,“啊, 太宰先生,早上好。”
春野绮罗子也微笑着对太宰问好:“早上好。”
“早哦。”太宰面上浮现出平日里惯有的笑容,朝两人小幅度地挥手。
道完早安,他将用过的保鲜膜放进茶水间的垃圾桶,拿起手提袋往外走,“我就先去办公室啦,不然国木田君又要暴走了——”
随着他轻快的脚步,他沙色风衣的衣摆在空气中圈出俏皮的弧度。
“刚刚……太宰先生的左手上……”年轻的事务员如此小声开口道。
春野绮罗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仅是奇怪地看向同事:“嗯?太宰先生的左手怎么了吗?”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光,似乎是……戒指?-
太宰跨进办公室时,约摸是早上八点四十分。除他以外的人几乎到齐,而他的好搭档,国木田独步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前,一脸严肃地敲键盘。
见状,太宰笑眯眯地来到自己办公桌前,将办公椅拉开,居高临下地朝国木田独步搭话:“哼哼哼……国木田君,有没有觉得我今天跟平时不太一样?”
他说完,抬高手臂,又并拢左手手指,缓缓从自己脸前抚过,动作刻意且夸张地撩动刘海。
经过这段时间的脱敏,国木田独步已经对太宰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侦探社一事接受良好,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习惯太宰时不时会有的抽风性“表演”。
因此,国木田独步想也没想地就先咆哮道:“你这个蠢货除了——”
“!”
他暴躁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宰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过于引人注目,让直面冲击的国木田独步完全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嗯……?什么什么?”太宰笑眯眯的,一看就知道,他此刻心情极好,“我跟平时不一样对吧?”
他将双手舞成波浪状,站在国木田独步前来回摇摆,炫耀的意味几乎要从动作里溢出来——“我有对象但你没有”、“我有婚戒但你没有”……
国木田独步陷入无法回神的震惊之中,半天憋不出一个音。
就在这个时候,中岛敦抱着一份文件从资料室中走出,回到办公桌附近。
他将国木田独步浑身僵硬,好似灵魂出窍般的模样看在眼里,多少有些担心,“国木田先生?”
中
岛敦的声音成功唤回国木田独步一部分神游天外的魂魄,叫他颤抖着手,在中岛敦身上拍了两下,“敦、敦……”
最后,他弯曲着极度动摇的手指,给中岛敦指指太宰的左手,示意他看。
“嗯?”中岛敦顺着国木田独步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很快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太宰先生的手上……”
良好视力让中岛敦将太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看得一清二楚,也让他在看清的瞬间坠入沉默。
“!”
沉默的人由一增加为二,太宰却仿佛很满意他们两人的反应似的。
他双手环胸,面带得色,自顾自地点头哼笑道:“哼哼哼……”
毕竟中岛敦平时也不是没有撞见过太宰和卯崎栗相处,他很快从这阵惊讶中回神,与国木田独步低语,“左、左手无名指,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国木田独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回话——显然,太宰在左手无名指戴上戒指的现实给予了他巨大的冲击。
没有得到回应,中岛敦挠挠脸颊,抓住路过的谷崎润一郎轻声询问,“谷崎先生……”
“敦?怎么了?”
中岛敦欲言又止:“太宰先生手上……”
谷崎润一郎此时还意识到什么,直到……他顺着中岛敦的视线,看清太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为止。
“诶……?”
呆愣的人又多了一个-
卯崎栗从太宰那里听说了事件的全貌。她也没想到,仅仅是他们四年没戴过的戒指,竟然会在侦探社引起这样的风波。
这让她不禁好奇,太宰平时在侦探社的作风……他的表现到底是不靠谱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让人误会成这样。
然而,直至交往纪念日那天,太宰送她来上班,他们两人手上的对戒被同事撞见,她才知道……她跟太宰不过是半斤八两。
六月十八日,周日。
尽管今天是交往纪念日,还是周日,可卯崎栗却要上班。她仅仅空出了太宰与她的生日当天,并没有将交往纪念日这天空出来——谁让她一周只有两天假期,得紧着点儿用才行。
“那我就送到这里啦。”太宰如往常那般,站在津和综合医院门口与她道别,“晚上我来接你回家哦。”
卯崎栗抬手朝他挥了挥,“嗯,回去路上小心。”
“我会的啦,栗小姐快进去吧。”
卯崎栗也没再多言,像平日里那样,在太宰的目送下走进药剂部在的那幢楼,往更衣室走。她打开更衣室的门时,她的两位同事,桑村绘里与鹤川郁枝已经换好工作服,恰巧在闲聊。
她们两人都还算眼尖,几乎一个照面,便看清了卯崎栗左手上的戒指。
“哎呀呀,婚戒。”桑村绘里率先开口调侃她,脸上满是促狭,“卯崎小姐进展好快。”
鹤川郁枝接茬道:“是之前那个接送卯崎小姐上下班的帅哥?”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之前卯崎小姐还说不是男朋友来着……”
桑村绘里眨眨眼睛,猛然联想到了真相。
“难道说……那个时候,你们就已经结婚了?!”
不得不说,在这种事上,还是女性比较敏锐。
卯崎栗不好意思地笑笑,来到自己的储物柜前放下包,“嘛……差不多就是这样?”她一边跟她们聊天,一边开始换衣服,“那个时候,稍微有些矛盾啦。”
桑村绘里和鹤川郁枝不由得对视一眼,旋即异口同声地道:“看来有好多人要伤心了。”
“诶……?”卯崎栗一愣,戴在她颈间的月光石项链散发着与戒指上相同的微光,“是指什么?”
桑村绘里看着她仔细取下项链与戒指的举动,好笑且无奈地感慨:“果然,卯崎小姐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就说嘛,虽然别人表现得那么明显,但她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啦。”鹤川郁枝也点头赞同道。
卯崎栗换好工作服,眨巴眨巴眼睛,第一次对自己在同事们眼中的形象感到困惑。
……总感觉,她这边好像也挺不妙的?-
听完桑村绘里和鹤川郁枝在休息间隙里塞给她的八卦,卯崎栗下意识地庆幸,这些话没有被太宰听见。
想也知道,要是听见这样的八卦……他会怎么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冲她撒娇。
尽管桑村绘里和鹤川郁枝非常有分寸,并没有告诉卯崎栗对方的名字,可她还是对此产生了几分困扰。她只能希望,自己上下班佩戴戒指的举动能够替她减轻一些误会,好叫那些人死心。
……不如说,太宰君都送她上下班那么久了,应该被不少人看在眼里才对,怎么还会有人喜欢上她?
而且她才来这里没多久吧?
这么叹着气,卯崎栗换好衣服,将之前摘下来的项链和戒指重新戴好,最后才拿上包,离开更衣室。
走出药剂部的大楼后,她毫不意外地看见,有一抹沙色的身影,正站在医院门口等她。青年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什么——但医院门口很少会有杂物,因此,卯崎栗猜测他仅仅是踢着腿玩闹——他身上那件沙色风衣妥帖又修身,将他的身影衬得纤瘦且修长。
不过……天气也热起来了,太宰君还穿这么多,不热吗?
回家路上,太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当然——热啦!”他如平日里那般拖长嗓音,理所当然般哼哼着答道:“我又不是笨蛋!”
卯崎栗默默将“可你现在穿得就像笨蛋”这句话咽回去,省得对象跟她斗嘴。
明明早上送她来上班时,他还只是简单的一身卫衣,怎么到晚上就换了一身?还越换越热。
太宰可没看漏卯崎栗适才的神色,略有几分不满地盯着她看,“栗小姐刚刚,偷偷在心里说我是笨蛋了对吧?”
“!”
卯崎栗一愣,旋即听见太宰继续问她。
“很好奇?”
她点点头,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回答他:“……嗯。”
“唔——要不要说呢?”得到她这般诚恳的答案后,太宰朝她眨眼,面上也浮现出含有俏皮意味的笑容。
卯崎栗看得出,太宰不过是在逗她。
她微微挑眉,吐露出一个单字,好叫他快速公布答案:“说。”
可惜的是,太宰打定主意不想在这个时候公布答案,她也拿他没办法。他最终不过是卖乖地对她抛出个Wink,嗓音裹了糖霜般又软又甜。
——“等到家就知道啦。”
卯崎栗拿太宰没辙,便只能如他所言,到家再揭晓谜底。
这个季节里,天黑得迟,傍晚的风也不如前些日子里的清爽,沉沉的、闷闷的,像是刚去火山边遛过弯,闷热且迟钝。
太宰就是在这样一阵钝钝的晚风中打开家门的。
开门的“咔哒”声过去后,他并没有急着拉开门,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卯崎栗还算熟悉的物件递给她,“栗小姐,这个。”
太宰递到卯崎栗手里的,是一枚眼罩——就是他以往带她出门兜风时让她戴上的眼罩。她从眼罩上收回视线,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看见太宰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青年人对她笑得神秘又张扬,甚至还带有几分她绝对会相信他的笃定。
“等我说可以了才可以拿掉哦。”
闻言,卯崎栗再度低头看向她掌心的眼罩。
太宰君他又……
啊,今天是交往纪念日来着?她都忙忘了。
……好歹人家还记得,看起来还给她准备了惊喜……就按他说的来做吧。
这么想着,卯崎栗乖乖戴上眼罩,站在门边等太宰出声。
见她如此配合,太宰低声给她留下一句“等等我哦”,便拉开家门往里走。
他应该是去准备什么了。
卯崎栗闭着双眼,在心中如此判断道。她耳边留意着太宰的动静——倒也不是她刻意,只是失去视力后,其余的感官就会变得特别敏锐,叫她想听不见也难。
傍晚的风挤进半掩着的房门,最后裹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某种肉类炙烤过的气息重新钻出来。
太宰并没有掩饰他举动的打算,所以卯崎栗轻易地捕捉到了,烤箱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吱呀声。一时间,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只觉得,空气中属于肉类的喷香味儿更浓了。
太宰君做了什么?
闻着好香……
她对太宰的厨艺向来放心,更别说她上了一整天班,这会儿正饿着,完全抵御不住这香气的诱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太宰的脚步声缓缓朝她靠近,他的声音也犹如天籁,由远及近地响起,“栗小姐可以摘掉眼罩啦。”
卯崎栗揭下罩在眼部的眼罩,下意识往家里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家里的景象被太宰挡了个严严实实,他宽大的风衣衣摆像是绽开的裙摆,悄无声息地替他遮掩了更多东西。
只不过,卯崎栗敏锐地发现,太宰没有开灯。除去从玄关这头透进的光以外,好像只有……
“栗小姐怎么还愣着?”太宰抬起手,较她来说要宽大许多的手掌在她面前挥了两下,“进来呀。”
卯崎栗对上太宰纯良无辜的双眼,想到他方才那个动作,莫名有些想笑。可到底是自己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她从怔愣中回过神后,便没什么犹豫地走进玄关,开始换鞋。
“栗小姐,看起来一点都不期待,慢吞吞的。”太宰在她换鞋的间隙里控诉她,嗓音里带着一股哼哼唧唧的孩子气。
卯崎栗将鞋摆整齐,抬起身子看他,“我动作已经很快了啦。”
太宰应当是将他们睡觉时的遮光窗帘拉上了,室内如她所想得那般昏暗,但——
“!”
太宰错开身,露出榻榻米房间内晃着影影绰绰的烛光。这昏黄烛光将一切影子都拉得长长的,叫室内的一切都显得朦胧模糊,好似与梦境模糊了边际。
“……这个是?”
太宰一手放在背后,一手抵在身前。他微微俯身,纤长脖颈弯出一个矜贵的弧度,尽可能优雅得体地对她行了个礼。
这个礼与他脚上套着的可爱黑猫拖鞋多少有些不搭,可卯崎栗却吃他这一套。她忍着笑将手放到他掌心里,任由他牵着她,往榻榻米房间走去。
榻榻米房间里,他们惯用的那张矮桌上,摆着两只小小的烛台,以及……两人份的烤牛排和意大利面:摆盘简约又不失小细节上的精致,约莫尽数出自太宰之手。
他的品味总是很好。
结合起适才闻见的香气,卯崎栗很笃定,眼前这顿“烛光晚餐”……是太宰亲手做的。
今天,是他们交往的第六年。
她倏然回想起,他们以往仅有过一次的,一起度过交往纪念日的那天。那个时候他很忙,那一天的交往纪念日他们或许只过了数十分钟,可他当时送她的月光石项链,她却一直戴到今天,极为珍视地保存着。
尽管他们交往的这六年里,他们只在一起一年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年,但是……
卯崎栗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她偏头看去,撞进太宰那双晕染着昏黄烛光的双眸。
“虽然味道可能没有栗小姐做的好,但也是我的得意之作哦,不尝尝吗?”他说着,勾勾她手指,再度力道极轻地捏了一下。
这一刹那,卯崎栗抓住脑海中划过的什么,恍然惊觉:他选在前几天带她去看萤火虫,重新对她求婚……是因为萤火虫六月才会出现,可如果不在交往纪念日之前把一切完全说开……那么今天,他们怕也是遗憾的。
——他有想好好跟她庆祝的。
卯崎栗张张嘴,下意识想握紧太宰的手,却猝不及防对上他狡黠的笑,反松了手。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他这会儿又像人类怎么也抓不住的风妖精,脚底踩风似的溜去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只蛋糕盒来,“我在漩涡咖啡屋里订的,去拿的时候还被老板娘调侃了。”
他提着蛋糕盒,面上难得浮现出满是少年感的羞赧笑意。他这笑容掩在浮动的烛火之下,叫人看得并不是特别真切,却偏生又有着极其摄人心魄的朦胧美。
太宰迎着烛光朝卯崎栗靠近,精雕细琢的脸被烛光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说……‘祝你们幸福’。”
“……!”
卯崎栗没有想到,她会从仅有数面之缘的人嘴里听见这样的祝福——即便这祝福是由太宰转达的,可她依然……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泡在温水里,有暖流流过四肢百骸,莫名地让人触动。
她主动朝太宰迈出两步,接过他手里的蛋糕盒,声音微涩,“老板娘,是非常亲切的人呢。”
“我也经常受她照顾。”
太宰的视线落在蛋糕盒上,又挪向身着休闲衬衫与长裤的卯崎栗。当老板娘问到他,蛋糕上要写什么祝福语时,他愣了一瞬,旋即便出言麻烦对方空着,让他自己之后拿奶油往上加。至于他私下里练习过很多次的事……还是不说了。
卯崎栗没有接话。她知道的,相处这么多年,她不能自信地说自己完全了解他,却也看得出,他待人时哪些行为是出自真心,哪些行为又是出自礼节。
她将蛋糕盒放在矮桌旁,打算侧身去洗手,和太宰一起吃晚饭时,余光却将他一身沙色风衣的模样收入眼底。
说起来……
洗手的事暂缓,她现在比较好奇答案:“所以为什么?”
太宰不愧是太宰。尽管卯崎栗这话问得有些无厘头,可他反应极快,几乎是即刻便明白她在问什么。
“栗小姐不觉得,如果是这一身的话,会看起来特别正式吗?”他一边说,一边当着卯崎栗的面转了个圈,给她展示自己这一身休闲却又不失任何礼数的“通勤搭配”。
转完圈,他还撇撇嘴,看似无心地用正常音量“嘟囔”道:“总不能穿卫衣吃烛光晚餐吧。”
正想洗个手换家居服吃晚饭的卯崎栗:……
虽然但是,太宰君他都冒汗了,还要强撑吗?
……真是在有些地方固执得要命,又孩子气得不行。
总之,卯崎栗向来心软,她不忍心看太宰热成那样吃饭——他本来就怕热,现在这个天气穿那么多,确实很难为他。因此,最后……
他们奢侈地开了空调吃晚饭。
太宰的手艺很不错,牛排烤得鲜美多汁,番茄味儿的意面酸甜开胃,就连蛋糕上用奶油挤的“交往六周年纪念”都清秀优雅。
——是的,他终究还是给卯崎栗透露了一些小线索,引着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她愿意纵着他,他自然也得让她知晓他对她的心意,更何况……
他除了感觉别扭些,隐隐有几分不好意思之外,也没什么。
吃完晚饭,太宰喊住起身去洗碗的卯崎栗,如平日里那般包揽洗碗的家务活。
卯崎栗看着太宰脱下风衣,挽起袖口,自觉站到水槽前洗碗的模样,稍微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今天的晚饭是太宰君做的。”
“偶尔几次没关系的啦。”太宰本人心情看着却不错,“栗小姐又不喜欢洗碗,不用强迫自己的。”
而且,也是因为跟他同居,
地方小,他们才没有装洗碗机。不然……
卯崎栗偏头观察太宰如今的神色,见他面上带笑,半点儿没有被强迫的勉强,便也安下心来,倚在一旁跟他闲聊,“太宰君看起来心情很好。”
“因为要过生日?”
听到她这句话,太宰撩起眸子看她一眼,故弄玄虚地拖长嗓音,“哼哼——”
“栗小姐猜?”
卯崎栗一早就知道他的小把戏,不过……看他刚刚那个表情,十有八九还是跟他的生日有关系。
她是个浅薄的人,只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四年之后,她重新再给他过生日,不过明天是工作日……
卯崎栗打量着太宰的神色,在尽可能不看漏他反应的前提下,开口试探道:“因为我特地把明天空出来了?”
“!”
饶是太宰也没想到,她会一语中的。这与她以往慢半拍的反应有些许不同,也便叫他忘了遮掩,微怔的模样被她看得明明白白,半点儿都藏不了。
“啊,猜对了。”
听见卯崎栗如此了然的声音,太宰忿忿地撇嘴,含糊道:“算是吧。”他不会骗她,却也不会大大方方地承认。
瞅着太宰微弯的唇角,卯崎栗眼神微闪:她……嗯,只能说,希望在看见他的生日礼物之后……他还能有这样的好心情。
毕竟……咳,她准备了不得了的东西。
虽然也没有那么那么不得了,但他,或许会炸毛也不一定。
好久不见的炸毛小黑猫……想摸摸-
太宰洗完碗后,两人一同消食,再逐一去泡澡洗漱,又将开着的空调关闭,打开窗户通风。
距离零点还早,卯崎栗便就着沉寂偏凉的夜风刷了一会儿题。
说实话,她现在精神还可以。她对晚上的熬夜早有预料,下午便特地在医院喝了罐咖啡。平时这个时间她就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了,可今天她暂时还撑得住。
不过……
再继续下去,她大概还是会困,所以该收手了。
这么想着,卯崎栗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将笔盖盖上,打算休息一会儿。在她身侧看书的太宰收好书,双手准确却轻柔地攀上她的肩,力道恰到好处地给她捏肩膀。
酸胀肌肉得到妥帖对待,卯崎栗不由得缓声喟叹:“唔……舒服。”
不知不觉之间,太宰支起身子,让她的后背半靠在自己身前,双手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揉完肩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没入她发根,富有技巧性地给她揉按头皮,带着她放松适才使用过的大脑,舒缓疲惫。
只可惜,太宰的手法太好,若说卯崎栗原本不过是两三分困倦,经过他这么一放松……她的困意上涌,反倒有些撑不住了。
他好笑地看她靠着他,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四处寻找支撑点。于是他干脆坐下来,完全让出自己的胸膛,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一点。只是,他手上却是抚过她鼻尖,又戳戳她脸颊,一副扰人清梦的做派。
不过卯崎栗也知道,太宰是怕她睡着——她也跟他提过,要是她看起来很困,一定要喊她,或者是想办法让她清醒一点——因此她也不恼,就是眯着眼睛,好脾气地问他,“……怎么啦?”
她显然是困得迷糊,直以为太宰这样逗她,是有什么事想对她说。
“没什么。”应完声,太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只是从戳她脸颊转变为捏她脸颊。他没用力,就跟逗弄小朋友一样,用轻软的力道吸引她的注意。
卯崎栗醒了神,也没吭声,仅仅是尤为信赖地往后靠。她整个人都陷在太宰怀里,任他对她动手动脚,这里碰一下,那里摸一下,又抱着她拱来拱去,蹭个不停。
她一早便发现,太宰似乎尤其中意跟她腻在一起。不做任何事,不含任何暗示性的意味,就只是单纯的身体接触,满足又开心。
对此,她也一样。她喜欢被他抱住时的触感,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也喜欢隐隐从他身上传递来的体温。
卯崎栗窝在太宰怀里,仰起脑袋看他。她也不做什么,就只是注视着他的双眼,沉浸在他色泽绮丽且惑人的鸢眸中。
微凉夜风徐徐拂过,挥散室内最后一丝热意,送来夜间的微末凉意。
数秒后,对视着的两人唇边均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来。
“怎么啦?”
这一回换太宰如此轻声问她。
卯崎栗未语先笑,眉眼间浸润着柔和松快的笑意,平和沉静,却分外吸引人。
然而,太宰眼巴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竟是什么都不打算说。
他低头看她,朝她撒娇时,嗓音黏且甜,偏又口齿清晰,“说嘛——说嘛。”
卯崎栗被太宰这娇气的做派逗乐。她双肩颤了半晌,最终还是从他怀里坐起来。起身后,她转过身子,眸色含笑地拉近与太宰之间的距离,不带任何犹豫地去亲他眼睛。
怎么啦?
他要她说,她偏不说。
——她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与他视线对上的刹那,也喜欢他如今专注地注视着她的模样。
在这个答案上,她的行动远比说出口的语言要率直真切。
卯崎栗的吻落在太宰如蝶翼般轻颤的眼睫上,一下,又一下。每亲一下,她都会稍稍拉开距离,低垂着眉眼看他,像是在确认他的情绪,又像是为他那双鸢眸而着迷。
太宰的眼睛很漂亮。是那种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意,想将之永远珍藏的漂亮。
“唔。”太宰被她这难得的黏人劲儿磨得没办法,偏生他又不想躲,便只好老老实实地受着,时不时抿唇哼哼一声,也不知是希望她停下还是继续,“痒。”
卯崎栗的举动很亲昵,可半点儿不带那方面的含义。她纯粹是出于喜欢,以及欣赏美好事物的心态去亲吻太宰的眼睛。尽管也有对方是她对象,所以她大可以放肆些的意思在里面,但总归……
感受着落在眼皮上湿软的呼吸,还有一个又一个柔软轻巧的吻,太宰最终长叹一声。他捉住卯崎栗的手,将她重新圈进自己怀里,又贴上她脸颊,很是亲近地蹭了蹭。
“栗小姐。”
太宰蹭一下,喊一声。
“栗小姐。”
他好似黏人的猫咪,没有得到亲近之人的注意,便喵喵叫个不停,使劲冲人撒娇。
“我在哦。”
卯崎栗抬起手,揉揉太宰今晚刚洗过的棉花糖脑袋,感受着手指陷入他柔软发丝中的触感,总感觉他们这样怪幼稚的。
宛若年岁尚小的孩童,行事随心,稚气且直白,仅仅是在用行动表达自己对对方的亲近,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含义。这种单纯的情绪表达,常常会让她觉得,他们是窝在温暖巢穴里,挤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
太宰察觉到她想法似的,抬眸看她。
“滴滴滴滴。”
与此同时,卯崎栗提前定下的闹铃响起,时间正式来到六月十九日,也就是太宰生日当天。
番外三
卯崎栗骤然回神, 摸出手机,关闭闹铃。
旋即她迎上太宰的视线,对他微微一笑, “生日快乐, 太宰君。”她说完,还伸手去捏捏他的脸, 动作里透着一股娇俏的亲昵感。
“唔, ”太宰不仅没有反抗,还顺势捉过她的手,在她微弯的指节上亲了一口, “好哦。”他扬眉对她笑着, 双眸晶亮地看她,眸中的期待明晃晃的,几乎要从中溢出来。
卯崎栗失笑。太宰这模样,颇有几分“仗着宠爱”趾高气扬的意味,看起来很可爱。
而且, 怎么会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地, 自己管她讨要生日礼物的呀?
像是一只得意洋洋的小黑猫,高高地翘着尾巴冲人撒娇。
她再度捏捏他脸颊,旋即起身, 走到衣柜前站定。
太宰略有几分好奇地伸长身子, 探头探脑地瞅她。
只见卯崎栗从衣柜里拿出一只太宰颇为眼熟的小箱子——说眼熟,是因为这只小箱子, 是她搬家时带来的,他当时见过。
原本太宰以为, 卯崎栗是把想给他的生日礼物放在了箱子里,可他没有料到……她居然会把一整只颇有分量的小箱子直接塞进他手里。
“喏。”
语毕, 卯崎栗还颇为无辜地眨眨眼睛,示意他亲手打开。
很显然,这只箱子里并不只有今年份的生日礼物。
因为它一直被卯崎栗放在衣柜里,太宰也没有乱翻她东西的癖好,便从未动过它。他无意识地让她将这几份生日礼物一直藏到今天,才正式在他面前露面。
不过……不只是一年份的生日礼物啊。
太宰看着有些呆,并没有马上去打开箱子,反倒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卯崎栗心下有几分好奇,便抬手戳戳他脸颊,催促道:“不打开看看?”
“……嗯、嗯。”太宰快速瞄她一眼,和她对上视线后,又默默挪开自己的,看起来……
竟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但刚刚,向她讨要生日礼物的人分明是他。
总不会是看见数量多,他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吧?
卯崎栗没多想,仅是直白地问太宰,“很奇怪吗?”
“没有,就是……”太宰轻咳一声,掩饰心中冒出的想法,拣了个边边角角的念头说真心话,“第一次,收到以箱子为单位的礼物。”
卯崎栗顺着他视线看向箱子,尽可能用如常的嗓音告诉他:“毕竟是五年份的生日礼物。”
“!”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太宰捧着箱子的指尖一顿。旋即他蹭过光滑的箱体,小心且珍惜地摩挲着手中满怀心意的生日礼物。
他抿抿唇,没再吭声,而是如卯崎栗所言,将箱子放在矮桌上,慎重地打开,露出放在里面的东西来。
放在箱子里的五件生日礼物都好好用礼物包装纸包着,除去大小外看不出什么差别,不过包装纸上细心地贴了写有年份的便利贴。看便利贴的状态与字迹……怕是除了前几年两份外,别的都是卯崎栗当时包好礼物后写的。
卯崎栗没有出声,沉默地注视着太宰盯着礼物发呆。
数秒后,他按照顺序,先拿起第一年的生日礼物,小心拆开包装纸。
掩藏在包装纸之后的,是一只深蓝色的绒面首饰盒。
不知道为什么,太宰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轻轻将首饰盒打开。
入目是一对玫瑰花形状的深蓝色袖扣,小巧却精致。玫瑰花瓣似是水晶做的,在室内光下折射出一小圈绚烂的碎光。
这碎光落进太宰眸中时,卯崎栗也同时开口道:“……颜色,总感觉很适合太宰君。”她注视着这对袖扣,陷入回忆中去,“是在那之前买的。”
在港口Mafia时,太宰虽然颇具凶名,被大部分人敬而远之,可对她来说,他一直是她喜欢的少年。
更别说,十五十六岁的他,穿上合身妥帖的西装,配上他那张秀丽的脸,就像是矜贵的小少爷。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心里,玫瑰与那个时候的他最是相配。
即便少年一点点长开,脸颊上的婴儿肥慢慢消退,喉结的线条逐渐清晰流畅……她也依然一眼看中那对袖扣,悄悄买下,作为他的生日礼物。
尽管,那之后她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直至他生日将近,她才回想起自己给他准备过生日礼物。不过最后她也没能送出去,怕是天意。
时光并没有给这对精雕细琢的玫瑰袖扣蒙上阴影。太宰从卯崎栗身上收回视线,盯着玫瑰袖扣打量许久,最终郑重地阖上首饰盒,带着首饰盒起身——他隐约猜得到,她说刚刚那句话的用意,不过是希望他不要介怀过去,过分担心她。
卯崎栗注视着他缓步走到矮柜前,慎之又慎地将首饰盒摆在矮柜上,似乎是打算将它好好地用起来。
“栗小姐。”
太宰站在矮柜前,如此喊她。
卯崎栗对上他转身时投来的视线,“嗯?”
“栗小姐的眼光很好哦。”太宰唇边勾着温和的笑,也不知是话里有话还是如何,他凝视她的目光温柔且缱绻。
卯崎栗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颇为不满地挑眉瞥他一眼,“……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诶嘿。”
听出她的意思,太宰也没戳破,仅是卖乖地轻笑一声,便重新回到矮桌边,去拆第二年的生日礼物。
光看外形,第二年的生日礼物要比第一年的大上一些。入手后,太宰发现礼物盒的分量也要比上一年的重上许多。他与拆开第一个礼物时无二,小心地将手下的包装纸褪去,露出藏在里面的礼盒来。
光是看见礼盒,他便看出了这年生日礼物的真面目——男士香水。原因无他,不过是这香水的牌子太过出名,叫人光看见礼盒上的印花就能看透真相。
将礼盒打开后,太宰白皙的指尖碰上陷在盒中的香水瓶,从盒中仔细拨出脆弱的造物。他将香水从礼盒里取出后,第一时间看向香水瓶中的液体。
准确来说,他是被这瓶香水的液面高度吸引了注意力——许是因为年岁已久,所以瓶中的香水蒸发挥散了一些,如今这只小巧精致的香水瓶中,约莫只剩下三分之二量的香水。
见太宰愣愣的,卯崎栗缓声提醒他:“保质期,应该还有一年多。”
这瓶子容量本身就不大,便衬得流失在时光中的香水尤为多。
说起来……买下这瓶香水时,她很迷茫。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主动联系她,也担心买来的这瓶香水会过期,所以她在询问过店员后,买下了店内生产日期最新的那瓶。
这香水所带有的、清冽冷涩却又微微回甘的味道……也是她无意间闻见,恍惚间觉得像他,才会决定买下的。
至于买完香水,她才开始频繁用他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这件事……用都用完了,她现在也不用多说。她猜想,他或许也不希望,他送她的香水被放置到过期都无人问津。那倒不如用掉。
卯崎栗不知不觉便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半晌才听见太宰略带几分叹息的嗓音。
“在那之前……我会好好用完的。”
听出太宰说这话时的语气,卯崎栗却是豁然一笑:“那当然,不用太宰君说,我也会好好监督太宰君用完的啦,不然就浪费了。”她对上太宰的视线,看他的眼神很温和,“要试试吗,还是说先拆下一个?”
“栗小姐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啦。”
意识到卯崎栗是真的不在意,太宰也柔和了眉眼,嘴上跟她说着刚刚才说过的调笑话。他说完,也没看她的反应,便如同对待那对袖扣一样,带着香水走到矮柜前轻轻放下。
折回矮桌边后,太宰将收拾出来的香水盒子与礼物包装纸放在一起,去取贴有第三年便签的生日礼物。他甫一拆开包装纸,这份礼物的真面目就出现在两人面前——一只游戏手柄。
看见盒子上印的实物图,太宰没有说话,思绪却飘忽回几年前,他和卯崎栗窝在一起打游戏的时候。
可惜的是,这一回卯崎栗并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回忆过去,直接开口将他拽回现实,“嘛,虽然现在太宰君没有电视,也没有游戏机就是了。”
“……是我的错觉吗,栗小姐好像在嘲讽我?”太宰嘟起嘴瞄她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卯崎栗看他委屈巴巴拆礼物的模样,挑眉一笑,“不是哦。”
“呜。”
太宰发出短促的悲鸣。他瘪瘪嘴,将游戏手柄拆出来,放进附赠的收纳袋里装好,随后朝第四份礼物伸手。
第四年的生日礼物,是五份生日礼物中体积最大的。饶是太宰也没想到,这份礼物会是一小台复古式手磨咖啡机。
卯崎栗也说不好,当时她心里在想什么——大抵是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她那个时候脑海里骤然滑过他喜欢喝无咖啡|因咖啡,但又爱偷懒的事,脑子一热就想跟他对着干,用来……报复他还不联系她。
她自顾自点头,说话的语气颇为理直气壮,“感觉太宰君会喜欢动手。”将太宰的表情收入眼底,她又有几分不情不愿地补上后半句,“……嗯,指使别人动手。”
“栗小姐需要咖啡的时候随时可以喊我。”太宰被她这反应逗乐,笑得双眸弯弯,半点儿都没有怕麻烦的意思,“就算是在医院也可以喊我送哦。”
他这么说完,半耍宝半慎重地将手放到心口的位置,“给栗小姐的特别外送服务!”
卯崎栗忿忿地睨他一眼,想到今年她准备的生日礼物,到底还是松了口,“……需要的时候再说。”
一会儿说不出话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因为手磨咖啡机比较大,也不像袖口和香水那么脆弱,太宰便将它和游戏手柄一并放在榻榻米上,打算拆完最后一份礼物再去处理。
“让我来看看,今年栗小姐会送我什么——”
太宰一面这么说着,一面打量着卯崎栗的神色,似乎是想提前预判什么。只不过可惜的是,卯崎栗这一回很能唬人,硬生生维持住了一张罕见的扑克脸,让他直想逗她。
她不知道,她这样的反应,反倒更加暴露出……她今年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不简单。
太宰眉间漾出一抹笑,眸色温和。实际上,他的接受能力很强,就算是避孕套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东西——
话说早了。
拆开包装纸后,太宰盯着他面前的礼盒发愣。
“……”
他没看错吧?
而始作俑者卯崎栗则好心情地弯眸哼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太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张嘴应声。
他敢说有问题吗?
他不敢。
又有谁能想到,他今年的生日礼物,会是对象亲手挑的内裤——对,没有错,就是内裤,还是卯崎栗亲手挑的。
原因无他……这个螃蟹图案怎么想都不会是别人挑的!
太宰傻愣愣地盯着眼前这只内裤礼盒,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什么反应是好。
坦率地高兴?能从她手里收到这样的贴身衣物,他确实是高兴的,甚至还有一种隐秘的满足感。可是……这个螃蟹图案也……太孩子气了!
就算是黑猫看起来都会比螃蟹好一点!
——他们两个人都是虚心接受,死活不改的类型:一个一直送和螃蟹相关的东西,一个一直送和兔子相关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是绝配。
在重复好几次张嘴又闭嘴的动作之后,太宰终于舍得从内裤礼盒上移开视线,耿直地看向卯崎栗,“这个,栗小姐也要监督我吗?”
“……?”
卯崎栗被太宰问得一呆,数秒后才反应过来,对象刚刚似乎、或许是在对她耍流氓?
虽然先耍流氓给他买内裤的人是她,不过……
她眉头微蹙,哼哼着瞪他一眼,直白地给人甩出一句话,“……你爱穿不穿!”
“别气别气。”太宰本能地抬起双手哄她,又像是才发觉他刚刚脱口而出了什么话似的,对她讪讪一笑,“我会穿的啦,栗小姐送的,我怎么可能不穿嘛。”
卯崎栗撇撇嘴,幼稚地背过身不理他,“你最好是。”
经过这样一场对白,太宰反倒从原本哭笑不得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他快速瞥躺在矮桌上的螃蟹内裤礼盒一眼,又收回目光,着手收拾他拆礼物时弄出的废纸垃圾。
说实话,虽然不是现在,但他们以后总有一天会更进一步。等到那个时候,希望她看见自己给他买的螃蟹内裤……不要笑场才好。
稍稍理好拆下的包装纸后,太宰瞅着背对着他的卯崎栗,试探般伸出指尖,戳戳她肩头,“栗小姐。”
“干嘛?”卯崎栗偏头,分给他半个眼神,一副“我还没被哄好”的样子。她这双圆眼就算微微眯着,也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她不好惹,反倒叫人深感她可爱。
太宰顺势从背后抱住她,力道较平日里要重上几分,却不疼,反而让人感到安心。
“……!”
他熟练地将脑袋搁在她肩头,凑到她耳边絮语,“谢谢你,我很开心。”他喷洒在她耳廓的呼吸温热,但不带任何一丝旖旎的意味,有且仅有近乎要溢出来的满足感。
卯崎栗放松肩膀,一整个软在太宰怀里,轻轻、轻轻地应了个“嗯”。
他微卷的黑发与她柔顺的黑发叠在一起,交织相缠,说不上来是谁先招惹谁的。两种发丝分明是两种弧度,却莫名和谐,恍若不分彼此。
两人安静地窝在一起腻了一小会儿后,卯崎栗刚想起身,便听见太宰如此委屈巴巴地在她耳边开口道:
“所以,我明天可以不去上班吗?”
“诶……?”
卯崎栗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太宰这个“所以”是哪儿来的。等她与前文联系上,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将她抱在怀里的青年又软着嗓音开口,冲她抱怨去年生日时的事。
“去年国木田君他们就已经在围堵我了啦!
“今年多了敦君和小镜花,我只会躲得更加辛苦!
“人家明天想请假嘛——”
太宰用满是控诉的语气说着去年他同事们的“罪行”。提到最后一个小请求时,他还抱着卯崎栗左右轻晃,一副跟她撒娇耍赖,希望明天可以不去上班的无赖模样。
卯崎栗则被太宰晃得有些晕。不只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她得承认,她没想明白。太宰君想请假……跟国木田先生,或者侦探社里管考勤的同事说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她同意?她又不管他工资。
直至第二天,卯崎栗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因为,太宰最后还是乖乖去上班了。
只不过……
卯崎栗摸摸太宰落在玄关口的便当袋,无奈却纵容地叹了口气。
只不过,他忘记带便当了。
至于太宰这个行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卯崎栗决定不去深想。总归她今天没上班,本来她也打算亲手给他做生日蛋糕……干脆她就在家里做个蛋糕,带上便当一起给他送过去好了。
嗯——直白点来说,她确实也很好奇,侦探社的大家今年会怎么围堵他。
凑热闹又不嫌事多,更何况今天是太宰生日,或许能看见他害羞的样子。所以这个“热闹”……她当然是想去凑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卯崎栗将太宰落在玄关的便当袋提起来放好,着手去做给他的生日蛋糕。
然而,她想不到的是,当她拎着蛋糕和便当袋来到侦探社时,她会看见……
国木田独步将太宰的双手扭到身后,中岛敦满脸为难地按着太宰的身子,其余人则井然有序地拿着奶油,依次往太宰脸上抹,活像在惩治恶人一般的场景。
他每被抹一下奶油,就大声嚷嚷几句,听起来好不凄惨。
“我遭到了虐待!”
“呜——”
“这是暴行!”
卯崎栗看看侦探社众人对太宰悲鸣声熟视无睹的模样,总感觉现在这个气氛……嗯,她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她默默、默默地后退一小步,想暂时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却不知怎的引起了太宰的注意。
他双眼放光地盯着她,身子不自觉扭动几下,“栗小姐!快救呜哇——”
很可惜,他这句求救还未完全说出口,便被国木田独步毫不留情地糊了一把奶油——织田作之助接了国木田独步的班,替他继续镇压太宰。
卯崎栗看见国木田独步颇为游刃有余地扶了扶眼镜,下一秒,他那眼镜镜片便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直看得人心虚。见状,不知为何,她默不作声地再度后退半步。
就在这个时候,完美束缚住太宰的织田作之助神色平静地开口了。
“卯崎小姐要一起来吗?”
“……诶?”-
首先,卯崎栗需要申明的是,并不是她主动要去抹太宰奶油的,其次……
“不公平!不公平!”太宰整个人都挂在卯崎栗身上,垂在她身前的手不满地晃来晃去,“明天我也要抹栗小姐奶油!”
嗅着太宰身上还未洗净的奶油味儿,卯崎栗笑着调侃他,却没有应下他哼哼着的要求,“太宰君好记仇哦。”
而侦探社众人更多的则是对“明天”的不解。
“明天是卯崎小姐生日。”作为太宰和卯崎栗共同的熟人,织田作之助看看太宰,又看看卯崎栗,主动开口给大家解释,“他们的生日差一天。”
“!”
这句话几乎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叫大家的眼神都汇聚在卯崎栗一人身上。而她愣是被大家的眼神烫得后退一步,还险些踩到太宰的脚。
太宰不动声色地扶她一把,却没有抢在侦探社众人前出声。
看见卯崎栗的反应,与谢野晶子和谷崎直美发出善意的轻笑。
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代表其余人发言道:“不会因为太宰对卯崎小姐做什么的啦。”他说完一顿,极为难得的是,他平日里笑眯眯的双眸完全睁开,露出其内里那抹精巧漂亮的翠色来,“但是我对卯崎小姐带来的蛋糕很好奇。”
卯崎栗倒也乐意“交保护费”,更何况……
“本来也是带来分大家吃的,不过家里的烤箱不大,所以分量没那么多,大概就只能每个人分一小块。”
侦探社众人是知道卯崎栗手艺的,有的吃已经算不错了,哪里还会挑挑拣拣那么多。于是十来个人又聚在一起,分食卯崎栗带来的蛋糕,也算是正儿八经地给太宰过生日。
看着太宰笑眯眯戴上生日帽,在织田作之助领唱的生日歌下许愿吹蜡烛的模样,卯崎栗嘴边浮现出温和柔软的笑容。
这还是第一次,她看见他被这么多人包围着,接受大家的生日祝福。虽然没能如她所愿,看见恋人害羞的样子,可她还是很满足。
殊不知,在她的注视下,作为寿星的太宰正铆足劲儿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省得在她面前丢脸——要是在这个时候害羞,回去之后她指不定怎么调侃他,绝对不行!
卯崎栗哪里想得到,自己的恋人越活越过去,竟是靠着这样一个幼稚的念头撑过了生日祝福环节。她没发现半点儿不对不说,吃完蛋糕,她还自觉她不该再打搅下去,便起身打算离开。
太宰的余光大多数时候都放在她身上,自然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动作。
“栗小姐,我……”送你回去。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卯崎栗不轻不重地瞪了一眼。
看出她眼神中蕴含的意味,太宰瘪瘪嘴,垂下眸子嘟囔:“……好吧。”他这垂头丧气的模样看着很是无辜委屈,透着一股乖巧听话,惹人心疼的味道。
卯崎栗抬手揉揉太宰脑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后太宰眨巴眨巴眼睛,脸上便晕出柔和的笑容来。
看见这一幕,中岛敦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想:总感觉太宰先生现在会乖乖来上班……是多亏了卯崎小姐。国木田先生应该很感动吧……?
因为他和小镜花解决不掉的事,最后大多数都是国木田先生来收拾的——织田作先生常常会被意外日常的事绊住,抽不开身来管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能比太宰先生还要忙?
卯崎栗并不知道中岛敦的想法。与侦探社众人告别后,她毫不心虚地,在太宰依依不舍的目送下回家-
太宰回家时,带了一只四寸的小蛋糕。一开始卯崎栗并没有发现,不过他似乎没有藏的意思。
“我回来啦。”
“太宰君回来啦。”卯崎栗停下手中的刀,将视线从砧板挪到太宰身上,“蛋糕……?”
太宰右手上提着一只白色的蛋糕盒,捕捉到她的目光,他还好心情地提着包装袋的提手对她晃晃,“是晚上要用的!”
“会胖哦。”卯崎栗想也没想地应道。说完这句话,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件事对于有异能的她来说还好,可要是没有异能在,连续吃三天蛋糕什么的……她绝对会胖。
太宰将蛋糕放进冰箱的冷藏隔层中,嘴里还不住地跟她搭话,“栗小姐胖不起来,至于我……”他直起身子,轻巧转身,极为俏皮地双手捧脸对她笑道,“栗小姐难道不应该说,我胖了也会很可爱吗?”
“嗯……好像是哦。”
卯崎栗不由得顺着太宰这话细想:说实话,他现在是偏瘦,如果再胖一点,抱他或者他抱她时的手感或许也会更……
对上太宰笑吟吟的双眸,她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便没好气地睨他一眼,继续处理手中的食材。
太宰也没再闹她,而是眼巴巴地站在旁边瞅她,想给她帮忙,却又怕她拒绝自己。
果不其然,被太宰多看那么几眼后,卯崎栗抽手弹弹他额头,让他一边儿去歇着,也可以趁机洗个澡什么的,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帮忙。
因此,太宰只好先去冲澡换衣服,省得对象嫌他碍事。
卯崎栗做好晚饭的时候,太宰也慢悠悠地冲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刚从卫生间里迈出脚步,他便敏锐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霸道香气。
“这个味道……”
卯崎栗解下围裙,出声给太宰公布答案,“是蒜末蟹腿和蟹肉锅哦。”许是嫌热,她做饭时束起的高马尾还没解开,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又清爽,“一只帝王蟹是真的很大啦,我也是第一次自己处理。”
“啊……刚刚不应该叫太宰君先去洗澡的,吃完衣服上可能会留味道……”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去榻榻米房间将窗户拉开,省得晚点这个霸道的香气将他们腌入味儿。
太宰大步跨进榻榻米房间,毫不介意地闯入晚饭香气的怀抱,“晚点再冲一下也可以啦,这个天气吃锅物本来就会出汗。”他率先在矮桌边坐下,目光炯炯地盯着桌上的蟹肉锅看,“刚到家,我本来也想冲个澡,能舒服一点。”
“嗯!”
因为上午已经吃过蛋糕,所以晚上卯崎栗没再做,而是全心全意地将他们的肚子留给蟹肉大餐。太宰素来喜爱海鲜这种鲜甜口味的食材——尤其是螃蟹,而卯崎栗的喜好恰巧与他相近,两人吃得肚皮浑圆,好不满足。
吃完蟹肉锅和蒜香蟹腿,他们一起将该收拾的东西收拾了,就着微凉的夜风消食散味儿,再挨个儿去冲澡洗漱,最后腻在一起。
和心上人待在一起时,时间总是溜得特别快。不长的几个小时过后,时间来到六月二十日,十二点整。
太宰设置的闹铃响起时,卯崎栗还精神着。她担心太宰晚上会给她准备惊喜,白天便又喝了些咖啡,好叫自己不会那么容易困。就算她料错了也没关系,谁让她明天休息呢?
事实证明,她那一杯咖啡是有必要的。
在卯崎栗的注视下,太宰从冰箱里拿出他带回来的蛋糕,端到矮桌上,又认认真真地给蛋糕插上蜡烛,拿出火柴点燃。
摇曳的烛光里,他微笑着对她道出祝福:“生日快乐,栗小姐。”
这么说完,他立刻起身,去将他们头顶悬着的灯关闭,只余下燃着烛火的生日蜡烛。
“可以许愿了哦。”
卯崎栗对上他盈满昏黄烛光的鸢眸,双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他,“生日歌呢?”
太宰,太宰眨眨眼睛,噗嗤一笑。想到今天大家给自己过生日的场景,他嘴边噙着温和纵容的笑,认命地开口为恋人服务。
在太宰温润清越的嗓音下,卯崎栗闭上双眼许愿。
——希望她喜欢的人,都能开心幸福,万事顺意。
太宰的尾音落下后,她掐着时间吹灭蜡烛。下一秒,原本被太宰关上的室内灯重新点亮,偏白的灯光将房间挤得满满当当,也叫卯崎栗注意到,兀然出现在她眼前的一只小箱子。
太宰抢在她开口之前解释道:“昨天,总有一种被栗小姐抢先了的感觉。”
他这话一冒出来,卯崎栗便什么都知道了。
“那不是说明,我们心有灵犀嘛。”
这正说明着,分别的四年里,他们深深、深深地思念着对方。在这件事上,他们没必要作假。
思及昨晚太宰拆了大半小时礼物的模样,卯崎栗决定少说废话,先把五年份的礼物拆了才是正事。她可还没忘,明天是工作日,太宰还要上班。
因此,她不再多言,而是径直打开箱子,露出里面贴有标签的五份礼物来。她没有细看,便先朝第一份礼物伸出手,简单直白地将包装纸褪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把口琴。令人意外的是,这把口琴并没有太宰挑礼物时一贯的兔子外表,反而有这一层极为低调的木色,光用看的,就知道它价格不菲。
卯崎栗指腹蹭过口琴光滑的表面,略有几分不解,“这个是……”
“栗小姐之前不是说,很羡慕那些在小学学过竖笛的人嘛。”太宰单手托腮,鸢眸敛着几分笑意,“不过我感觉栗小姐更适合口琴,所以……”
所以比起竖笛,他选择了更加小巧,也更方便随身携带的口琴。
卯崎栗摇摇头,对太宰这种抓准她心思的行为有些无奈,“……什么歪理。”她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没松,反倒将口琴凑到唇边,吹出一两个悠长的音节来,“但是我很喜欢哦。”
太宰只是笑,没再接话。
他知道。他知道,所以才选择了口琴。
至于为什么他没选兔子外形的口琴……那种儿童用卡通口琴,她见了绝对会气鼓鼓的。
卯崎栗将口琴放进收纳盒里,接着去拆第二年的生日礼物。
太宰到底是正经不了一年——第二年的生日礼物,是一枚兔子外形的计时器。
看见计时器的外形,卯崎栗又无奈又好笑地看向太宰,却得到他一句满是认真的反问。
“做饭的时候很常用,不是吗?”
她捏着兔子计时器的兔耳朵,对他晃晃这份生日礼物,“还真是为难太宰君,在一堆计时器里找出兔子形状的。”
“诶嘿。”
最后,卯崎栗指使太宰将这个计时器放到小冰箱上方,方便她明天用,而她自己则继续拆第三份礼物。
第三年的生日礼物,是一只香薰蜡烛。先不说它浅紫色的外表,光是拆开礼盒后,扑面而来的薰衣草气息……这份礼物所代表的含义便不言而喻。
“……之前,看栗小姐用过。”太宰轻咳一声,没好意思说,这是他两年前偷偷去看她时,怕她心情不好,睡不好觉才买的。
虽然她现在看起来还好,不仅比他能睡得多,还能不知不觉地带着他,让他比以往多睡几个小时。
卯崎栗倒是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毕竟她现在的睡眠质量好得出奇,“嗯,之后也可以用。”她将这个归功于太宰,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虽然很少,但是太宰君也会出差吧?”
太宰被她这话说得一愣,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她继续安排道:“那个时候我就可以用。”
“我还没出差呢。”
最终,他只敢嘟起嘴,忿忿地嘟囔这么一小句,不敢乱说些什么。
卯崎栗假装自己没听见太宰这句话,继续拆第四个礼物。说来也巧,太宰给她准备的第四份礼物是所有礼物当中最大的,而她给太宰准备的生日礼物里,也是第四份礼物体积最大。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是默契吧?
只是,卯崎栗万万没想到,将包装纸拆开后,她会看见一只放有巧克力的兔子糖果罐。
“糖果罐?”卯崎栗捧起这只躺在礼盒里的糖果罐,仔细打量里面的巧克力,“还是兔子形状的,不过里面的是……”草莓酸奶味儿的巧克力,她最喜欢的那种。
太宰在她之后接道:“巧克力。”他垂下眸子,避开卯崎栗看他的视线,“每天,我都会放一块进去。”
“放满了就倒出来,慢慢吃掉。”
这也是这只兔子糖果罐至今只有一半巧克力的原因。以前的巧克力,他担心会过期,所以都被他吃掉了。就像是……她以往对待那些属于他的兔子糖果那样。
很显然,卯崎栗也看懂了。她想起自从她和太宰同居之后,便没有再增加过兔子糖果的那个糖果罐,没有问他为什么。她只觉得,心酸酸胀胀的,却又泛着难以言喻的甜味儿,与她吃下他的兔子糖果时尝到的滋味无二。
“……巧克力,会放坏掉的。”
太宰的嗓音放得很轻,“所以我都吃掉了嘛。”
她给他的兔子糖果也是,在过期的前一天……他都“吃掉”了。
那个时候的兔子糖果,透着一股纯粹的清甜,却又好似掺杂了几分苦涩,将人的喉头堵得死死的,只发得出沉重且难耐的叹息。
可好在,那些过往不会再给他们带来任何苦痛,有且仅有的,是一汪回甘的甜。
卯崎栗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她将糖果罐放到桌下,打算明天早上从里面摸两块巧克力吃。
从现在起,他们的糖果罐子里,只会有代表甜蜜与舒心的糖果和巧克力。太宰君,他在准备这份生日礼物的时候,恐怕就是那么想的。
所以,今年的生日礼物……
卯崎栗拆掉最后一份礼物的包装纸,露出一只方方正正的迷你首饰盒来。乍一看,这只迷你首饰盒没有什么特别的,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上面用于装饰的小按键,是兔子形状的。
不过,买这个礼物的人到底是太宰,他不会……
卯崎栗的目光飘向太宰。
他不会,往里面又放了什么套娃礼物吧?
其实她猜得到他准备这个首饰盒的意思。她上班的时候,戴的项链和戒指都要先收起来,放到这个首饰盒里正好。
看出卯崎栗眼神的含义,太宰对她扬眉一笑,眉眼间攀着一股纵容的笑意,“要放放看吗?”
“一般人会这么说吗?”卯崎栗作势要打开迷你首饰盒的盖子,抬着下巴给他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太宰颇为得意地伸手,虎口抵住自己的下巴,框出他流畅的面部线条,“我可不是一般人——”
“是是是。”
卯崎栗如此应着,打开首饰盒的盖子,露出其空无一物的内里来。
太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小声问她,“里面什么都没有,会不会很失望?”他本来也想往里面放些什么,可思来想去都没有特别合适的,便淡了这个心思。
“不会哦,我很喜欢。”卯崎栗一边说,一边将她戴在左手上的戒指取下来,放进首饰盒里。
她注视着被她放入首饰盒中的月光石戒指数秒,最后偏头对上他的视线,唇边绽出柔软的笑容来,“谢谢你,太宰君。”
太宰顺势抱住她,软着嗓音朝她撒娇,“那么那么,我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没——有——”太宰要的奖励无非就是那几样,卯崎栗捏捏他脸颊,看向还摆在矮桌上的生日蛋糕,转移话题,“蛋糕,就当做是明天的早饭吧?”
这个时间吃完东西再睡觉,确实对胃不好,更何况这是寿星的要求。
太宰也没反驳她,“好哦,都听栗小姐的。”他圈着她的手臂更紧上几分,如他本人般黏人。
太宰缠着她,没有动手的意思,卯崎栗就自己探手拿过蛋糕盒,小心地将蛋糕装回去。好在她身上这个大型挂件只是黏人得紧,并不碍手碍脚。
收好礼物和蛋糕,卯崎栗对着被褥努努下巴,示意太宰乖乖睡觉,“嗯,太宰君该睡觉了。”
他明天可还要上班,现在也十二点半了,再拖下去对他不好。
太宰却不肯放手,抱着她含糊道:“唔——我明天请假啦。”
“请假?”卯崎栗咀嚼着太宰说的话,稍微有些奇怪。他是打算带她去哪里吗?她还以为他会上班,她想着明天要抽空……
太宰快速眨眼,给她抛出个俏皮的Wink,“栗小姐明天要回港口Mafia不是吗?”他越说,眼神越亮,甚至隐隐带上几分跃跃欲试的味道,“一个人太危险了,带上我吧!”
“……?”
别的不说,带上他这个“叛逃”的前任干部才更危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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