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杜姜:梦中梦
“亲爱的玩家。”姬无瑕放在一旁的黑龙法杖突然说话了, “听说您对本任务有疑问想要咨询。”
姬无瑕:“……对,你出来的正是时候。”
“啊啊啊啊啊——”小杜姜吓得跳了起来,“排山倒海喷水黑龙杖说话啦!”
姬无瑕道:“大惊小怪!排山倒海喷水黑龙杖是个高级法宝, 自然有器灵,它的器灵就是黑龙嘛, 现在是黑龙在跟咱们交谈。”
这名字实在是太长了, 姬无瑕内心吐槽, 早知道喊起来这么麻烦就算了。他转向法杖,问:“你昨天告诉我,任务完成的条件是拯救杜姜。”
系统道:“对啊, 没错。”
姬无瑕愤怒道:“我已经救了啊!你看, 他就在这里!你问问他,我救了他没有啊?!”
姬无瑕指着小杜姜,小杜姜头如捣蒜,赶忙道:“救了救了,仙女姐姐已经把我完好地救出来了!同样也谢谢黑龙!”
姬无瑕:“他自己都说自己获救了,怎么这个梦还没结束呢?”
系统:“任务是拯救杜姜, 不是拯救六岁的杜姜啊。杜姜目前还很绝望, 不想从这个梦里醒来呢。”
姬无瑕:“……”
姬无瑕:“你们这个任务也太不讲理了!杜姜那女鬼都不出来,我怎么救?而且他是灵魂啊,也没有人追杀他,你告诉我怎么救?”
系统悠悠道:“任务确实有些难度, 但我不是也帮你建了一座江阴城了吗?给你的助力还不够?这并不是真实的三十年前, 只是杜姜的梦,你需要让他确实地感觉到被拯救了, 他才会从梦中苏醒。”
姬无瑕:“可是被不被拯救,只是一个心理感受而已!这到底有什么用!”
系统道:“这个本系统就不知道了呢, 但策划给出的通关条件确实是这么写的没错。等杜姜被拯救完,你们就会通过江阴地下的古老法阵传送出去,回到现实里。”
“等等!”姬无瑕发现了问题,“你是说,这个法阵真有穿越作用?能回到现实世界?”
系统道:“现实世界指梦的外面,杜姜睡下去的地方,三十年后。”
姬无瑕:“谁要回那里!我要回现实,真的现实!梦的外面只是古风乙游啊。”
系统冷酷道:“古风乙游就是我们的现实,至于你的现实,我作为一个正经系统,无从考证。”
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境,看来还是要把杜姜的鬼魂逼出来才行。
旁边的小杜姜方才听得一头雾水,只因顾仙子和她的神器级别法宝用了很多复杂的词汇来交流,可能是天人的语言,他根本听不懂。
现在顾仙子神色狰狞,两眼放射出凶光,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姬无瑕瞪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伸出手去,掐住小杜姜的脖子猛摇:“你给我出来!给我灵魂出窍!你敢出卖我,怎么不敢出来跟我对峙啊?!”
小杜姜猝不及防被他掐得连连咳嗽,系统也弱弱道:“这位亲爱的玩家,掐死了重要NPC,任务更无法通关了。”
姬无瑕:“不用你管!”
小杜姜:“仙子……咳咳,我的命是仙子的,仙子想什么时候……咳咳,拿回去都可以……”
他这么乖巧,姬无瑕反而下不去手了,松开了小杜姜。
小杜姜也没有跑,伏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姬无瑕也觉得自己确实太冲动了。
姬无瑕讪讪道:“对不起,你没事儿吧,喝口水。”
他拍了拍小杜姜的背,其实刚才姬无瑕也没使多大力气,小杜姜片刻后就恢复了正常。
姬无瑕简直拿这个任务和杜姜没办法,他心里想着,要么先算了吧,在这个梦里过几天再想办法,反正梦里好吃好喝呼风唤雨,倒也不急,让杜姜多睡会儿。
小杜姜可怜,系统可不可怜。姬无瑕转头又起了主意,要不要把这黑龙头折断了,或者拿烟熏,不知能不能起到一种对系统刑讯逼供的作用?
姬无瑕这么想着,嘴角不禁升起一丝狞笑。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杜姜的鬼魂突然又从姬无瑕耳后吹气,姬无瑕被吓得魂都飞了,大叫道:“你怎么刚才不出来?!”
杜姜道:“我是鬼嘛,自然要出其不意。”
姬无瑕抚着胸口,道:“哎,我是来拯救你的,你到底怎样才能觉得被拯救啊?”
杜姜若无其事地说:“这很简单啊,你把其他人都杀了,把那些祭品、楚王、江南的所有人都杀了,我就会被拯救。”
姬无瑕怀疑自己听错了:“哈?”
杜姜摊手道:“就是这样。”
姬无瑕:“为什么?你疯了吗?”
杜姜道:“或许是疯了?我心里恨他们,包括我的同伴们。”
姬无瑕道:“到底为什么?!只是因为他们把你推出去?”
杜姜道:“我也恨你,我恨这个虚伪而虚假的世界,我恨我自己不生在真实里,我想要击碎这一切。”
姬无瑕:“即使要放弃来之不易的幸福?放弃你苦心经营三十年的江阴城?放弃秦若、韦壶这些同生共死的同伴?”
杜姜满脸诧异:“难道你觉得我很舍不得他们?难道你觉得我经营江阴三十年,我很幸福吗?”
姬无瑕突然语塞了,说起来经营一座城市,不就等于是上班吗?有谁上班能说是幸福的呢?
“而且,”杜姜接着道,“你我都很清楚,他们,包括小时候的我,都是我的梦境创造的,他们每一个都不是真实的人。”
姬无瑕只得道:“你说得对。”
杜姜道:“救他们所有人,还是救我?只能选择一个。他们都是幻影,是梦中之梦的造物,而我是实实在在,能让你回到‘现实’的条件。”
姬无瑕怒吼道:“喂!”
杜姜道:“现在,你跟我处于同样的境地了,想要去往真实的世界,却分不清什么是真实。”
姬无瑕道:“但他们在我心里都是真实的。”
杜姜:“虽然你明知道……”
姬无瑕:“虽然我明知道他们是梦中人,但他们让我产生了真实的感受,那种真情实感做不得假。”
姬无瑕接着道:“像我看到六岁的你这么懂事的痛心,看到小女孩给我送花时的喜悦,以及对楚王和他的爪牙的愤恨,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那你会把我们带回现实吗?”杜姜问。
姬无瑕:“或许……我想我会的,如有机会。”
杜姜耸肩,道:“那么或许,我也会走出来的。”
杜姜的鬼魂得到了一个遥远的承诺,他摊开手,拥抱了姬无瑕,姬无瑕感觉到一阵凉风穿过身体。随后,杜姜便再次融入小杜姜的身体里,小杜姜悠悠醒转。
“我怎么站着睡着了?”小杜姜道。
姬无瑕道:“没事儿,你还觉得恨这个世界吗?”
小杜姜:“???”
姬无瑕觉得一时半会儿可能是完成不了这个艰巨的任务了,毕竟杜姜这么固执,要消解他女鬼一般的怨气,让他觉得被拯救,还是很困难的。
而且,不管是否要再多待一阵子,姬无瑕都得替留下的人着想,即便他们也都是梦的造物。他想起了前面韦壶的话,心道还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楚王,至少要整得他失去王位,没有报复的机会。
“走,我们再去看看囚犯。”姬无瑕道。
临去之前,他吩咐小杜姜从厨房拿了一块孩子们吃剩的烧饼,姬无瑕就这么提了一块烧饼在手上,去见楚王。
楚王也被关在地下的囚牢里面,姬无瑕让小杜姜在门口等着自己,自己一个人进囚牢里,省得他看到自己过一会儿的行为三观尽毁。
只因姬无瑕吩咐不给楚王吃饭,楚王正饿得前心贴后背,姬无瑕提的这块烧饼香喷喷,上面还撒了大量的芝麻,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
姬无瑕便对着勾引他,从囚牢外面伸手,他把烧饼往左,楚王也往左,他把烧饼往右,楚王也往右。
姬无瑕:“想吃吗?”
楚王咽了口水,点点头。
姬无瑕:“想吃也很容易,你写一道诏书,让位给我,让整个江南都听我的,我就把这块烧饼给你吃。”
楚王虽然馋得要命,但还没到为了一块烧饼出卖王位的程度。楚王搓着手,焦急道:“啊,这,仙女啊,这不太好吧,别说您是天人,不合适长期留在人间,就是您是女子,也不适合抛头露面当王啊,多丢人啊。”
姬无瑕直言不讳:“虽然我也不觉得女子当王有什么不丢人的,但其实我是男的,现在你觉得合适了吗?”
楚王:“???”
姬无瑕:“你不信?你看看这喉结,看看肌肉。”
姬无瑕又毫不在意地撸起袖子,给他看了肱二头肌。
楚王仿佛这才正视了他,惊道:“你你你你是男的!你是仙人,不是仙女啊!”
姬无瑕道:“对啊,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楚王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好啊,原来你此来就是为了占我的王位啊!”
姬无瑕道:“你可别胡说,我没这个意思,其实你的王位我还看不大上,我要争也是争大周的皇位呢。”
楚王跳脚道:“你就是觊觎我王位!不要狡辩了!”
姬无瑕诧异道:“你生什么气啊?”
楚王道:“没有王位就没有美女、没有美食、没有荣华富贵!若是王位也失去了,我我我……”他大哭起来,“我还求什么长生啊!这种痛苦的人生是越长越痛苦啊!”
姬无瑕快无语了,道:“哦。”
楚王:“你不能因为我求长生,就连我现在有的东西也夺去!上天不能这么残忍!”
姬无瑕:“……”
楚王的声音有点大了,小杜姜忍不住从囚牢外面探头进来,问:“顾仙子,您还好吧?囚犯有没有试图伤害您?”
楚王马上道:“我能伤害他?开玩笑!他就是个心机渣男!对,”楚王大吼起来,“顾小月是个男的!他根本不是什么仙女!顾小月的名字也是假的!哪有大男人会起名叫顾小月啊?!”
姬无瑕:“!!!”
他的大脑一时还没分析出发生了什么,只是直觉楚王的话很有些不妥。
而小杜姜明显震惊了,震撼地看看姬无瑕,又看看楚王。
姬无瑕道:“呵呵,对不起啊,前面骗了你,不过性别也不重……要……”
他话未说完,就听到地牢的上方,城市里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夹杂着孩子们惊恐的大声呼喊。
姬无瑕也顾不上楚王了,他冲出地牢,仰望暮色中的天空,竟然发现整个天空又现出银色发绿的极光,将江阴城的每一栋建筑、每一块巨石都被依次吸上天去。
“天呐!”姬无瑕道。
身旁屋顶的瓦片在银光中消融,街上铺路的青石在空中飞舞,排成一整列,缓缓又飞回南方大山去了,整个城市都在一种莫名的力量中分崩离析,景象如同末日一般。
而这种力量,正是杜姜的“信任”之力,杜姜已对姬无瑕失去了信任!
小杜姜也从囚牢里跑了出来,看到他刚得到的家园又迅速地失去,几乎要害怕得要昏了过去。
他直挺挺朝后仰倒,姬无瑕连忙抱住他,道:“现在不是昏过去的时候,你得坚强,你得努力!”
小杜姜哆嗦道:“咱们,咱们快逃吧!顾仙子,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会保护你……不,你不是顾仙子,你是谁?”
姬无瑕在一片城市崩塌的声音中,抓住小杜姜的肩膀,急切道:“你就不能再相信我一会儿吗?!”
小杜姜身上的衣服也偏偏飞散,变回他早些时候穿的一身破布,他蜷缩在姬无瑕怀里,喃喃道:“你不是顾仙子,但你也是我的恩人,你给过我希望,我,我不想你死,我也不想死呜呜呜……”
姬无瑕觉得完全没法劝了,只好抱起小杜姜就跑,等他平静下来讲不定还有机会挽回。
他把小杜姜扛在肩膀上,这时候身边又撞过来一个小女孩,姬无瑕一看,正是小秦若。于是他便一手抱着小杜姜,一手牵着小秦若,狂奔在即将烟消云散的城市里狂奔。
城内的地面已经完全塌陷了,姬无瑕差点一脚踩空,又掉回地下去。等他刚出城时,发现大部分小孩儿已经逃出来了,在江边的旷野上飞奔。
江阴城已经被拆得不剩下什么了,祭坛重新又隆隆升起,楚王在祭坛中央发疯地大笑大叫。
“早上建起来的城,这时候就崩毁了,这都是天意!是上天的力量!谁也无法掌控!”楚王嘶吼道。
只片刻间,高楼就塌了。先前被姬无瑕吓退的楚国士兵又逐渐聚拢,楚王喊道:“来啊,都来,把这群小鸡仔都抓回来,包括那个半男不女的假仙人,我要将我的苦痛,让他们成倍奉还!”
姬无瑕带着两个小孩儿跑不快,眼见楚王的军队又列阵开始追击,其中有些人还有马,他似乎都听到了马蹄声在耳边震响。
姬无瑕跑得气喘吁吁,看到前方漆黑的江边,韦壶在划着小船在等他们!
“快来,这里还有艘船!”韦壶招呼他们。
姬无瑕几近情绪崩溃,后面大军在追他,而肩上扛着的杜姜的身体在发烫。
如果杜姜死在自己的梦里……姬无瑕不敢细想会发生什么,还是尽量避免。
他们几个逃上船,韦壶长杆一点离岸,好歹是暂时躲过了骑兵的追踪。
姬无瑕把杜姜放进船舱里,发现他果然发烧了。小孩子经过这轮番折腾,到了后半夜,又眼见梦想之城崩塌在眼前,撑不住也是很正常的。
“喝水。”小秦若给了他们一点干净的水,又用江水浸湿一块布巾,给小杜姜敷在额头上。
姬无瑕道:“醒醒,我们已经逃掉了。”
小杜姜喃喃道:“仙子,城没了,江阴城没了,其他人也不知跑到了哪里,我们都会被杀的……”
姬无瑕道:“哎,没了就没了,城可以再建,你打起精神来!”
小杜姜不说话,姬无瑕又有点恨铁不成钢,道:“你心中还是害怕,不肯相信我。其实只要你相信我,我们就能绝地翻盘。”
这话虽然听上去毫无逻辑,但其实却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逻辑。
这时候江上也来了追兵,楚王终于出动了他的舰队,几艘楼船追着姬无瑕他们的一叶小舟,往长江下游逃去。
姬无瑕觉得这场景简直熟悉,他刚来江南的时候不就被这么追过吗?那时候是杜姜施法解围,但这一次……姬无瑕看着还在说胡话的小杜姜。
姬无瑕叹了口气道:“我不是顾小月,你就不相信我了,你只相信顾小月说的,何尝不是一种盲从。杜姜,做出你自己的判断!”
小杜姜道:“不行,我做不出来,我改变不了……”
姬无瑕道:“你问问你的内心,对得起我吗?你我之间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真情和信任?”
小杜姜道:“我相信你,但我……”
“但你不信任我!”姬无瑕道,“在梦的外面,你不信任我,所以你不跟我商议,不告诉我你想要的,直接执行了自己的计划,把我出卖给楚王;在梦里,你也不信任我,所以江阴才塌了!”
小杜姜抱着头大叫道:“我做不到!这一切都是假的!”
姬无瑕扯着他,大声道:“你做得到!你能救这许多的人!能救秦若、韦壶,能救你自己!你说他们不是真实的,但梦里的,梦外的,他们陪你长大,照顾你,被你照顾,只要你心中产生过丝毫的波澜,他们都是真实的!”
姬无瑕道:“杜姜,醒醒啊!不要再逃避现实!只有你能救我们!你的人已经长大了,只是心还在那祭坛上而已!”
小杜姜发出尖叫,把自己蒙头埋进被子里。
楚王的船越追越近,船上已有人向小舟放箭,一根利剑钉在船篷上,嗡嗡作响。秦若道:“怎么办,顾仙子,我觉得他要崩溃了!”
姬无瑕深吸一口气,道:“崩溃了也给我起来!”
那一刻,说是借题发挥也好,说是假公济私也罢,姬无瑕把杜姜从床上揪起来,恶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怒吼道:“你给我起床——!!!”
杜姜捂着脸,惊异地看着姬无瑕,似乎在诧异他心狠手黑,竟然连小孩儿都打。
随后,杜姜把头低下,脸埋在掌心,发出压抑许久的痛哭声。他哭得撕心裂肺,与此同时,他的整个身躯也发出七色幻光,并不断拉长、变大、生长,他的手脚不断抽动,在短短几秒钟内便走完了一个人三十年的沧桑岁月。
最后,成年版的杜姜叹了口气,放下手,露出一张被泪水洗刷后清丽的面庞,只是半边脸颊带着一个火红的巴掌印。
“你怎么还是回来了?”杜姜眼眶发红,故作若无其事地侧头道。
姬无瑕道:“我不回来,你就在江阴的地底淹死了!”
杜姜叹道:“你就让我淹死,本也无妨。”
杜姜携起他的手,一手牵着姬无瑕,一手牵着小秦若,道:“走吧,后面都是我的事情了,我来把这个丑陋的世界打个稀巴烂。”
他出了船舱,修长身躯站在船尾,刚好一根箭射来,杜姜不躲不闪,劈手将箭握住,铁质箭头在他面前不断颤抖,他又随手将箭扔进江里。
他的左手上,只剩下最后一枚戒指,姬无瑕本以为他要用这枚戒指放什么大招,但杜姜把那枚戒指摘下来,塞进了姬无瑕手心里。
姬无瑕道:“这?”
杜姜道:“这是顾小月送的戒指,现在用不着了。既然你肯冒险回来救我,我今后就只信仰你一个。”
杜姜说着,便抬手施法,他没有借用任何戒指的力量,也没有吟诵,但整个长江的江水都在他的法力推动下沸腾起来,如深夜里咆哮的巨兽,向着上游倒涌,卷向楚王的楼船。
无风的静谧夜里,巨浪突然掀起十丈高,几乎是水神怒吼一般的力量。虽然不在浪潮正对的方向,但因为小舟下的江水几近被抽空,骤然降低的水面使小舟也失去平衡。
“啊啊啊啊——!”两边船上的人都在大叫。姬无瑕道:“好了好了,打赢就行了,我也要掉下去啦!!!”
杜姜于是伸手把姬无瑕抱着,姬无瑕脚下一空,被杜姜抱着升到半空中。
楚王的船都翻了,士兵们在水里高声呼救,杜姜又手掌下压,把浪平复下去,让他们能游上岸求生,并把韦壶和秦若乘坐的小舟也推到了岸边。
随后,杜姜伸手,招来一块江阴城地基废墟里的石头,跟姬无瑕就坐在石头上,并再次在半空中展开纯金色的设计图纸。
上次的图纸只是一座空城,但这次的图纸却像三十年后繁华鼎盛的江阴城,街边的酒旗招展,货物盈车,买卖商贩的小人儿在城中来去,虽然是米粒大小的虚影,形貌动作却惟妙惟肖,好像真的是一座充满勃勃生机的城市。
“现在开始重建。”杜姜道。
他将图纸撒下去,这次从四面八方飞来的,不仅是石头、砖瓦,还真的有人和货物。
一个西域货商以及他的骆驼商队从姬无瑕面前飞过,发出了恐高的怒吼。
“我也恐高啊!”姬无瑕对着杜姜的耳朵吼。
杜姜叫苦不迭:“别喊了,我在搭城,再喊城又要塌了!”
为了让城不塌,姬无瑕只好闭嘴,但他估计这么飞过来的商人,虽然省了路费,暂时也很难有心情马上开始做生意。
房子和人货都齐了,最后杜姜还给城市加上了一点防卫力量。
“九台粒子炮太少了。”杜姜道,“好歹得有个八十一台吧?”
他说着,那些粒子炮就像影分身一般,悬浮在江阴城的上空,围绕城市迅速旋转一圈,不仅防住了陆路,还防住了整条长江的水路,将城市守卫得铁桶一般,姬无瑕简直哭笑不得。
杜姜又道:“城搭完了,我的仙女,您还满意吗?”
姬无瑕道:“在梦里搭个城还真是快。”不到十二个时辰的功夫,城搭了拆,拆了搭,还升级改造了一番。
杜姜问:“还整楚王不?把他扔江里怎么样?要么让他把王位禅让给秦若?”
姬无瑕连连摆手,道:“江阴城没有危险就行。”
杜姜耐心道:“你让他发过天打雷劈的毒誓的,要么还是来个天打雷劈吧,否则显得仙女说话不算数。”
姬无瑕:“我说不必了!”
杜姜笑道:“嗯,好的,你说了算。那咱们就回去吧?这里交给韦壶、秦若,和其他五百九十九个小孩儿。”
姬无瑕叹气,道:“我担心缺了你不成。”
杜姜淡淡道:“缺了谁都成,我不重要。这梦里的江阴城,只会比现实里的更幸福,因为祝福它的是你,你比顾小月更爱这个世界。”
姬无瑕道:“若说爱不爱的,更爱的应该是你才对,这城现在是你建的了,你也跑不掉关系。”
杜姜道:“不错。那就走吧,咱们一起走。”
他左手上唯剩下四个破碎的戒指,但手一挥间,万千星光落在他们的周身,回旋包裹着他们,如一道发光的半透明的绮梦。
无数人在江阴城中抬头仰望这一幕神迹。在众目睽睽之下,繁星的璀璨光点一收,杜姜与姬无瑕的身影消失在半空中,而他们乘坐的那块青石,则径直掉入长江,发出“扑通”的一声巨响。
第52章 聂染
姬无瑕眼前一黑, 再次睁眼时,竟然是在江阴城杜姜的宅子里,大水早就退去, 清晨窗外的花园中鸟语花香,岁月静好。
姬无瑕头痛得想死, 呻吟一声, 聂染马上伸过头来看他。
“终于醒了!”聂染摸着他的脸。
姬无瑕道:“天呐, 我这是睡着了?”他被杜姜拉入梦境,说睡着了也不为过,只是这梦实在太消耗体力和精力了。
“那日你进入罩子, ”聂染比划了个半球形的手势, “我进不去,就在外面摸,结果没摸两下罩子就消失了。我还以为你即将掉进水里,赶紧去捞你,结果水也立刻退了,这城塌陷的部分还重新升上来了, 真是怪事, 房子居然能自己修自己。”
姬无瑕苦笑道:“怪事是怪事,但也是件好事,毕竟城保住了。但我腰酸背痛,感觉像一夜没睡啊!”
聂染道:“实际上你睡了三天三夜。我把你捞上来的同时, 秦若也把杜姜捞上来, 之后宅子里的床单不知怎的自行蒸干了,所以就带你们回来休息。你饿了吗?”
姬无瑕道:“嗯, 饿了。哎,我烧饼呢?”
他依稀记得他在梦中的江阴逃命时, 手上攥着一块烧饼,但路上肯定不知丢哪里去了。
人家是黄粱一梦,姬无瑕是烧饼一梦,梦完只觉得肚子饿得不行。
聂染于是给他找了点吃点,回来顺道告诉姬无瑕,杜姜还没醒。
姬无瑕道:“没醒就没醒吧。”
聂染道:“我差点以为你要跟他一起一睡不醒呢。”
姬无瑕道:“我说回来,自然会回来的,诺,这不是回来了?咱们还是照旧去和光峰。”
聂染道:“可是他还没醒,你不打算道别了?”
姬无瑕犹豫了片刻,梦中杜姜那震撼的创世之力犹在他的眼前,但同时也像远在天边。他与杜姜只做了三日三夜的梦,却仿佛在梦中相伴,过了整整一辈子一般,梦里的他完全遗忘了这个世界,而现在的他又对梦境的内容感到十分陌生。
稍后,姬无瑕叹息道:“算了,他……也不须道别,没什么好道别的。这就走吧。”
聂染于是点头。两人现在有马了,便还是跟从塞外草原出来时一样,一起骑着那匹小红马出城。
小红马无奈地摇了摇头,载着他们向西去了-
去和光峰路途遥远,但是有马总归快不少。聂染告诉姬无瑕,其实也不是没有迅速上山的方法,只是要刚好赶上时候。
姬无瑕问:“什么时候?”
聂染道:“设在白帝城的传送门开的时候。派里女孩子喜欢逛街购物,所以得设这么个门,但也不能一直开着,耗仙力太多。”
姬无瑕:“那什么时候开?”
聂染道:“当有人想逛街的时候就开了,得碰运气。”
姬无瑕:“你就没有一种向山上传讯的方法吗?”
聂染挠头,道:“确实没有,也没考虑过这种情况,毕竟平时也没人下山这么久啊。”
姬无瑕问:“若是等不到传送门开呢?”
聂染道:“那就只能爬山了,先爬峨眉山,上了金顶之后,大喊大叫,看掌门能不能听见。好的时候掌门听到了,就垂下一根钓鱼线,把门人拉上去。若是掌门没听到,那可就麻烦了,因为和光峰它悬在半空中,需要从峨眉山的金顶跳过去。”
“跳过去?”姬无瑕疑惑道。
“是的,”聂染答道,“稍微有点远,不过可以用绳子之类的荡到和光峰最底下,再慢慢爬上山去。”
姬无瑕问:“这山很难爬吧?”
聂染道:“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没有路,一不小心就摔个粉身碎骨。”
姬无瑕道:“喔。”他是不可能选择这种险路的。
两人反正无其他事项,便一路边吃边玩,慢悠悠地逛到了白帝城。
白帝城坐落在蜀地,此处要风景有风景,要美食有美食,只是当地做菜的大师傅全无顾忌,放辣子能辣到人泗涕横流,放糖又能甜掉食客满口大牙。
姬无瑕不禁感叹,现在自己经历的算是个全息游戏?就算在这个游戏中不谈恋爱,吃吃喝喝也是极为幸福的啊!
两人在白帝城盘桓了几天,聂染每天出门看云,就是怕错过山上人开传送门的时机。
“开了吗?”姬无瑕问。
“没有。”聂染答道。
“开了吗?”
“今天也没有。”
“怎么还没开啊!”姬无瑕有些无聊了,想着是不是要跟当地人打打麻将,不知策划有没有给他设计这种小游戏?
和光峰的仙人下山都是上午,下午聂染就无事了,给姬无瑕吹竹哨听。
聂染一会儿吹得像几只小鸟在山谷中和鸣呼应,一会儿又给姬无瑕吹小曲儿。
姬无瑕点菜:“来个二泉映月!”
聂染道:“二泉映月是什么?”
姬无瑕有心学这吹哨的功夫,但怎么学都学不会,那哨子上没有一个摁孔,能吹出来音调全靠内力调节,于是姬无瑕无论怎么学,吹得都宛如驴叫,还是三天没喝水的嘶哑的驴。
姬无瑕把哨一扔,躺平放弃。
还有的时候,聂染也无聊得紧,在客栈前的马路上扮瞎子,拿着根竹竿点来点去,手里摸摸索索,等着姬无瑕跳出来大喝一声:“哥,你怎么又自己出门了,好危险的!我来扶你过马路!”
两人这双簧演到整条街都认识他们了,成天被人指指点点,和光派还是没开传送门。
这一日聂染照常陪着姬无瑕在街上瞎逛,小摊上挑挑拣拣,白看不买,突然姬无瑕余光就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先别动!”他扯住了聂染的袖子,盯着杜姜从十字路口的横街上走过去。
杜姜还穿了一身绣金线的白衣,身形俊秀,面上却已无那种胜券在握的骄傲,反而带着一丝随遇而安的淡然。在这蜀地喧闹的生活气氛中,他比任何人都像个脱凡出世的仙人。姬无瑕深深地望着他,但却在杜姜转过脸时,迅速缩回了树后。
既已决定要去和光派,就不能再反悔。
他隐约听到,杜姜好像在向城中居民打听和光派的事,但仙人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被打听到?就连仙人自己也模模糊糊,一知半解。
聂染小声道:“你怎么很怕他的样子?”
姬无瑕笑得有点勉强,道:“哪里有,我只是怕再招惹上他,麻烦甩不掉。”
两人最终还是躲过了杜姜,姬无瑕这一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好,清晨顶着一对熊猫眼。聂染看云回来,欣喜地告诉他:“天门终于开了!”
“啊,开了吗?”姬无瑕道。他已等了太久,偏偏在杜姜找来白帝城的第二日,这门就开了。
姬无瑕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说:“咱们立刻就走吧。”
“走!”聂染道。他结了房钱,还是背着姬无瑕,手里牵着小红马,出白帝城,去寻找开在峨眉半山腰的传送门。
姬无瑕索性不再想杜姜的事,毕竟想了也没用。他出城时刚好与四处寻人的杜姜擦肩而过,但两人谁也没看到谁。
和光派今日不知是哪位仙人下山来,与姬无瑕他们并未在山间遇上。姬无瑕问:“门呢?”
聂染道:“他们用传送门下山之后,就会扯过一团云姑且遮住门,诺,在那边。”
姬无瑕远远望去,看到山腰落单了一片普通的云,真看不出背后居然别有一番玄机。
聂染带他走近了,将门外的云了扯开,如同扔掉一块棉花糖一般随手抛在一边,露出背后的一道不锈钢门。
姬无瑕:“???这什么材质?”
聂染:“我也不晓得,陨铁吧?”
姬无瑕:“好歹也搞个纯金的啊?面子不要了?”
聂染笑道:“这个耐用。”
聂染拉着他,把他推进幻光闪耀的门内,姬无瑕刚要习惯性“啊啊啊”,便感觉根本没有下坠的过程,直接便站在了和光派的山门前。
“小心脚下,”聂染道,“这里没有山路,退一步就从悬崖上掉下去了。”
姬无瑕回头一看,顿时腿都发软了。聂染把他往山门内的广场上推了推,又把小红马也牵了进来,让它啃广场上长出的杂草。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名穿着道袍的中年人坐在旁边,背对着他们,支起一条腿,往山门外旁白茫茫的云海里抛竿钓鱼。
“掌门。”聂染道。
中年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果真是聂染,大惊失色,道:“怎么是你?”
聂染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掌门,你不欢迎我?”
掌门道:“嫁出去的侍卫,泼出去的水,我就没指望你会回来啊。”
聂染道:“看,我把小月师姐的儿子带回来了,这是你外孙呢。”
掌门马上抛了鱼竿,凑上前来,扶着姬无瑕的肩膀,道:“啊!真的是小月的孩儿啊,都长这么大了!”
姬无瑕犹豫了一下,道:“掌门你好,额,外公你好。”
他心想,初来乍到,还是入乡随俗,不要得罪亲戚。
掌门道:“你喜欢喊老头子什么都无所谓啦,不叫外公也没关系,叫我李掌门。”
“哎?”姬无瑕懵了,“你不姓顾哦?”
李掌门道:“有什么问题吗?我姓李啊。”
姬无瑕:“你为什么姓李,顾小月不是你的女儿吗?你们怎么不一个姓?”
李掌门道:“我们是仙人,哪讲那些凡人的规矩。小月虽名义上是我的女儿,却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养的,她来和光派的时候,就有二十多岁那么大了。”
姬无瑕无比纳闷,道:“她,她是你养女?”
李掌门又道:“也不能说是养女,只是设定而已。小月是游戏策划嘛,她代入她自己设计了你娘这个角色,同时也用了她自己的名字和年龄。毕竟大学毕业就要二十多岁呢,我们门派又不兴聘用童工。”
姬无瑕:“……”
槽点太多,姬无瑕反而不知从哪里吐起了。李掌门道:“反正来都来了,后面还有时间慢慢了解。小朋友,你叫什么?”
姬无瑕答了自己的名字,掌门抚掌笑道:“姬无瑕,好名字,好名字啊!好适合这个魔幻的世界。”
姬无瑕再次无语了。
李掌门坦言道:“你一定爬山爬累了,让聂染带你去休息,我们稍后再细聊。我这边还钓着鱼呢,不钓鱼没有晚饭吃。”
聂染也道:“走吧,我先带你去顾师姐的房间。”
姬无瑕抬头望向山门,山门是汉白玉石雕成的,一侧的柱子上雕着盘龙,另一侧是飞凤,龙的鳞片、凤凰的羽毛都纤毫毕现,形态栩栩如生。门顶上横向雕着三个大字:和光派。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出自李耳的《老子》,取“和其光,同其尘”之意。
姬无瑕:“你一个山门还给自己标明出处啊!”
聂染道:“这不是为了让你们看懂嘛!来,这边还有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和光派依山而建,建筑如千层酥一般,层层叠叠地延伸向山顶。聂染在广场的雕塑上拧动一个绞盘,就有缆车一般的设施下来接他们,将他们载往山顶。
姬无瑕从缆车上向下望,整个门派的色调都似水洗过的青砖,屋顶、地面没有一丝灰尘,而整座山上的树林的叶子也全部莹莹发亮,真的好像印象中的超凡脱俗的仙门一般。
姬无瑕被聂染带着拐了个弯,进了接近山顶位置的二层小楼。聂染双手推开门,笑道:“这里是顾师姐日常呆的工坊,她的卧室便在楼上,屋子里的摆设这么多年都没动过。”
小楼的一层四面全都是实木书架,姬无瑕四下随便看了看,居然还有什么python入门,什么交互设计之类的书,另外也有时尚杂志,不愧是游戏策划的工作室,姬无瑕不禁扶额。
而正中的书桌前,砚台上还搁着毛笔,并摊开了一本顾小月的笔记。姬无瑕先看封面,确认不是日记,而是工作日志,他便放心翻了几页。
“2030年7月30日,天气:大蒸笼。”顾小月如此写道。
“热得人想死,地铁下来这几步路就能把人烤熟,根本无心上班。”
“今天要交三个男主的人设了,烦烦烦,本小姐只想写女主高光,要这些臭男人干嘛……算了,给钱的。”
姬无瑕点头:可见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乙游剧情,往往不过是策划面无表情完成的工作任务。
“我也好喜欢美强惨啊,尤其是那种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性格偏激执拗的,嘿嘿,让人特别想扇他大耳刮子。”
姬无瑕:……我帮你扇过了。
接着翻,后面写着:“傲娇倒是不必了,不合性癖。”
姬无瑕:这是哪位?
文字底下画着一个简笔火柴人,骑着一匹四仰八叉的马,旁边又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面具,面具四周延伸出放射性的线条,表示其如太阳般锃锃发亮。
于是姬无瑕知道了:哦,是萧骁吧?
笔记接着写:“至于公孙衡,公孙衡是个老实人呐,这年头还有女玩家喜欢憨厚老实人?只有基佬才喜欢吧?”
姬无瑕突然膝盖中了一箭,只见下面还标注了公孙衡的三围,写明要去约立绘。姬无瑕突然起了兴趣,想多了解一点,但顾小月的笔记乱七八糟的,下面又画起了神州地图。
姬无瑕想着,讲不定里面就有他回去现实世界的关键线索,认真看了好几页,并成功催眠了自己,开始打哈欠。
这时候,李掌门在外叫聂染,聂染便出去了,稍后返回,告诉姬无瑕:“因为咱们不小心用掉了钟长老回山的传送门,钟长老回不来了,正在峨眉山顶骂街,掌门得下去接她,等会儿人到齐就可以开晚饭了。”
不片刻,所有人齐聚和光派正殿,姬无瑕这才发现,门派里只有四个人,李掌门,钟长老,瞎子聂染,以及姬无瑕自己。
人这么少?姬无瑕不禁有些诧异,毕竟山上的屋子都有几百间。
李掌门道:“我和光派本应有不少门人弟子的,但此处的设定只编写了一小段,还未完成,小月便不写了,结果有名有姓的就只有我们三人。”
姬无瑕道:“她没写完就烂尾?”
李掌门呵呵笑道:“怎么能说烂尾呢,只能说留白,留白。”他转向钟长老:“这位是无瑕,就是小月说过的,以后一定会前来我们世界的异次元玩家。”
钟长老是名矮小的女童,看着只有十来岁,梳着双髻,但神色相当郑重,与她长老的身份匹配。
钟长老冷淡道:“我叫钟小红。”
李掌门又道:“至于我本人,已经介绍过了,我是你名义上的娘顾小月名义上的爹。”
姬无瑕道:“她倒也不能算是我娘……就跟你天降一个女儿一样,我也是她天降的女……儿子!我来到这个世界时,已经快二十岁了!”
李掌门道:“我叫李二,可能因为策划起名的时候想的是李耳,毕竟和光派的名字就是从李耳的书里来的嘛,但又不能直接用,侵权,就改成同拼音的‘李二’了,并不是说我有一位哥哥叫‘李大’。”
姬无瑕:“其实有种很好用的工具叫随机起名器来着……”
李掌门道:“和光派必须有一位掌门,哪有修仙门派没有掌门的呢?所以小月最初就设定了我的存在。另外,一个合格的修仙门派还应该有一位身怀绝技而面冷心热的长老,就是小红。”
钟小红站在一旁,点了点头:“我负责扮演小月的授业恩师,我非常爱她,同样也会爱她跟凡人生的女儿,你有困难来求我,我虽摆着冷脸,但最终都会为你撑腰。”
李掌门道:“我负责扮演严父,就是通常满口伦理道德,傲气十足,觉得一切凡人都配不上我的外孙女的那位。我虽不表面刁难,但会想方设法考验你的每一个男友,令他们知难而退。”
姬无瑕:“……你们可真够了。”
姬无瑕又想起来:“门派里通常有三个人,那聂染又是什么角色?他似乎也不是男主,难道是个炮灰男配?”
聂染道:“我是你的侍卫呀?”
“准确地来说,”李掌门道,“聂染是你游戏内的助理。本游戏设定为玩家可以自设智能助理的性格外貌,聂染就是由你设定的。”
姬无瑕诧异道:“我?”
“因为你在游戏上线前就填过调查问卷,在和光峰的藏经阁里就有存档。今天正好你来,我就把问卷找了出来。”
李掌门抖了抖手上的问卷,姬无瑕顿时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李掌门“咳咳”两声,道:“第一题,请留下你的年龄、性别和游戏ID,你填写的是,20岁,性别男爱好男,ID为‘猛男脱衣秀爱好者’。”
姬无瑕:“……”
李掌门接着念道:“第二题,各位公主,如果可以在游戏里有个侍卫,你们喜欢什么样的?你答‘百依百顺的,性格温柔的杏……奴’?什么意思?”
姬无瑕:“…………”
“‘如果可能的话,还希望他是个瞎子,最喜欢脐橙蒙眼的瞎子了。’”
姬无瑕:“………………”
姬无瑕被念了个调查问卷,顿时社死了,赶忙道:“我当时只是看了一个瞎子攻的本子!我不慕残的……至少不常年慕残!不管怎么说,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喜欢……胸大的,肌肉多的……”
“猛男脱衣秀爱好者。”李掌门礼貌地说。
聂染诚恳道:“我可以为你长胸的。”
姬无瑕:“那倒不必了!”
李掌门道:“那么,您对聂染的服务还满意吗?”
姬无瑕看了一眼聂染,如果说这是个纸片人的世界,那其他人是别人捏的纸片人,聂染则是自己亲手捏的。虽说纸片人不分高低贵贱,但……姬无瑕禁不住对聂染又多了一份爹的慈爱,看他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
吃完晚饭,聂染陪他坐在顾小月的屋外,高山上的雪水融化为小溪,从他们面前潺潺流过,夏日的傍晚雾气蒸腾,将植物的翠绿罩上一层朦胧,却丝毫不觉得炎热。
姬无瑕在凉水里泡脚,小声道:“哎,你真的是单单为我一个人创造出来的吗?”
聂染也小声道:“谁说不是呢?你喜欢吗?”
姬无瑕:“真是奇妙,咱们竟就这么相遇了,缘分始于我乱填的一个问卷?”
聂染道:“原来我是你乱填的,我生气了。”
他的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气愤,姬无瑕笑道:“也不能算完全乱填……”
姬无瑕的话语停了,瞳孔放大,只因聂染俯身过来,搭着他的肩膀,主动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稍后唇分,聂染道:“怎么说?能不能给小侍卫升个级?”
第53章 杜姜:0
“什, 什么叫升级?”姬无瑕期期艾艾地说。
聂染道:“以后我不做你的游戏小助理啦,我要做你的情人!……或许是情人之一,可以吗?”
他的说法近乎卑微, 姬无瑕有点愣住了,他其实完全没有思考过, 聂染在他的心里, 是什么地位?
他如何看待聂染?毫无疑问的, 聂染十分可靠,他总是一次一次毫无怨言地来救他,跟聂染的相处也轻松愉快, 就像现实中的舍友、家人一样。
但他对杜姜又如何呢?一想到杜姜, 姬无瑕有种莫名的心悸感,若说是爱情,可又不完全是,哪有爱情会让人如此后怕?那么再往前,还有萧骁和公孙衡,他们又得到他的爱情了吗?
姬无瑕陷入了一种迷茫, 他感觉好像对他们都不错, 但又对他们不怎么好,把他们每个人都放在心上过,但又每个人都不怎么上心。
想到最后,姬无瑕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还挺渣的, 毕竟这世界里的一切, 对一个现实穿越过来的人来说,都是过眼云烟。
最后, 姬无瑕叹气道:“我不配拥有一个情人。”
聂染问:“为什么?因为我的身份不是男主吗?”
姬无瑕道:“当然不,只是因为……我与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聂染道:“但我与你就是一个世界的人, 现在。”
姬无瑕道:“额,我可能会很快离开。”
聂染道:“我一定会去找你。”
姬无瑕坦诚地说:“这样太不公平了,就像公孙衡一样,我以为我对他付出了许多情感,但其实我还是居高临下的……”
聂染的语气有点急:“这是我们双方的责任,我会负责追上你,跟你站在同一水平线。”
姬无瑕愁眉苦脸:“那也很困难,而且,凭什么要你们如此付出呢?我难道值得吗?”
两人默默无语,一时间只闻溪水流淌的声音,清脆如玉石碰撞,一路欢快地奔向和光峰山脚,并化作雨水降落到蜀地的田野里。
姬无瑕动了动脚趾,突然感觉溪水冲来了什么东西……
姬无瑕:“?”
不知名的物体有点大,蹭过了他的脚背,打了个转,搁浅在下游不远处的溪底。
姬无瑕探头去看,然后发出了一声狂叫:“啊——!!!这里有一具浮尸啊!”
和光峰连人都没有几个,哪来的浮尸?!何况这溪水只有半米深,也淹不死人啊。聂染被姬无瑕的怒吼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把那具浮尸捞上岸来。
他捞的过程中,姬无瑕就觉得一阵阵的不妙,只因此人的身形太熟悉了,好像是……姬无瑕小心翼翼地把他翻过来,发现这个脏兮兮、湿漉漉、浑身伤口绽开、被水泡得翻白的死人,果然是杜姜。
姬无瑕:“……”
姬无瑕颤声道:“他,他怎么在这里?”
聂染静了一会儿,道:“传送门是自动关闭的,就连钟长老也回不来,他只能是从峨眉山跳到山脚,再从山脚爬上来。”
姬无瑕眼前浮现了杜姜穿着白衣,从峨眉金顶一跃而下的景象。那画面中,杜姜险险抓住悬崖底下一棵老树的裸露的气根,慢慢攀到横向生长的两寸多宽的树杈上,艰难地稳住平衡。
所以他的手掌里才有几道勒痕,甚至划破了,掌纹里全是浓厚的血。
然后,杜姜就靠着双脚和双手,慢慢爬到了和光峰顶上,爬了一整天,爬到了距离姬无瑕不远处。最后,他浑身是伤,精疲力尽,一头倒进了冰冷的溪水里。
杜姜的头发上凝结着血块,白衣撕裂了好几处,更是脏得不成样子,但金线还断断续续地缀着。
姬无瑕试了试他的鼻息,已然没气了,但他还是努力把自己送到了目的地——姬无瑕的身边。
聂染也摸了摸杜姜泡在冰水里凉透了的尸体,道:“我还有点可怜他了。”
姬无瑕听了这句,忍不住有点要哭了,他忍了一会儿,才想到忍着杜姜又没法活,还是放声大哭了出来。
“哎。”聂染叹了口气,也不去拦他,他只是一个小助理,不是什么男主。
聂染站起来走了。
姬无瑕的眼泪落到杜姜身上,谢天谢地,这眼泪还有药效,杜姜疲惫地张开了双眼。
“终于找到你了,”杜姜缓缓眨眼,“我不是又在做梦吧?”
姬无瑕鼻子酸楚,小声嘟哝道:“你就不能等我下去再找?”
杜姜道:“等不及,万一你不下山,就在和光峰上过一辈子怎么办?”
姬无瑕悲愤不已:“你让我好好过一辈子啊!为什么要打扰我!不能让我清静两天吗?!”
杜姜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道:“无瑕,我宁可死了,也不要你……咳咳,不要你为我流泪……”
姬无瑕深吸一口气,控制住了情绪:“实在太浮夸了,别装了好嘛?你现在身上一毛钱伤都没有。给我起来。”
“哦。”杜姜坐了起来,衣服虽破,人却已经好了。
姬无瑕道:“你是不是算计好了,只要千方百计能找到我,就能复活,你就不会死?”
“是吧?”杜姜竟然承认了,但他的表情也有几分茫然。稍后他道:“可是我浑身都痛,无瑕。”
杜姜把头往姬无瑕怀里钻,就像姬无瑕抱着梦里六岁的小杜姜时的姿势,但此时杜姜比姬无瑕高一个头还不止,他们的姿势显得无比滑稽。
姬无瑕把他的脑袋推出去,恶狠狠道:“不许哭,也不准给我茶里茶气。”
杜姜道:“我没哭,一直是你自己在哭。”
他这句话说完,姬无瑕又放声大哭起来。他觉得心中有一种完全无法宣泄的情绪,却说不出这情绪到底从何而来,姬无瑕怒吼道:“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明明该说的话我都已说完了!”
“不为什么吧。”杜姜道,“只为你走了之后,我心里空空落落的。是你告诉我要面对现实的,但现在你自己反而在掩耳盗铃。”
杜姜又道:“你就不能面对我吗?”
姬无瑕又吼道:“不!能!”
姬无瑕转身就跑,杜姜马上拽住他,把他抵在一堵院墙上,不让他走。
姬无瑕发现一遇到杜姜,自己的血压立刻飙到一百八,他喘息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杜姜道:“想你跟我回去。”
姬无瑕:“不可能的,我不回去,我要在和光峰上,跟聂染在一起。”
杜姜:“那我就等到你回去。”
杜姜攥着他的手腕,低头便要亲他,姬无瑕则抵死不从,开始抬脚踹杜姜,但杜姜差点把自己玩死了都没放弃,怎会怕被他踹两脚?两人顿时扭成一团。
他们实在太吵了,整个和光峰都被折腾得鸡犬不宁。李掌门从高处的窗户探出头来,道:“怎么又来客了?门派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姬无瑕这才抹了眼泪,道:“对不住掌门,是来寻我的。”
李掌门道:“那便也在山上住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倒是比姬无瑕想得开,下楼来给杜姜也开了个房。
李掌门:“哎,你手上这几个碎的戒指,是小月给你的吧?”
杜姜恭敬道:“是的,掌门。我没保管好贵派赐予的宝物,来日一定备上礼物,登门致歉。”
“不用不用,”李掌门道,“凡间能有什么好东西是和光峰上没有的……”
杜姜笑道:“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唯有黑龙尾巴上抽出来的龙筋还有些存货。这龙筋编织成钓鱼线保留了少许龙力,对大部分想要化龙的高级水族都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想钓什么鱼都能上钩。甚至为咬这个钩,它们还得先行厮杀一番,最强壮的鱼才配来咬。”
李掌门顿时动心了,搓手道:“啊,啊呀,那可真的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好东西。客人有所不知,老夫正缺一条合适的渔线呢。”
杜姜道:“甚至还省下鱼饵了。”
姬无瑕冷眼旁观,见杜姜一句话便把李掌门拉到了自己一边,不知不觉间,李掌门就把他带到了姬无瑕住的那座小楼的隔壁,几乎是给他安排了最好的位置,就连聂染都没这么好的待遇。
他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感觉自己这个外公简直胳膊肘往外拐。
姬无瑕凑到杜姜耳边问:“你怎么知道掌门喜欢钓鱼的?”
杜姜答道:“昨日打听的。只要舍得钱撒出去,至少能听个回音,我又不是你,镇日在白帝城闲逛。”
姬无瑕道:“我也不是你,心里琢磨着这么多鬼念头。”
杜姜:“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杜姜又对和光派的风景楼阁好一顿吹捧,听得掌门兴高采烈,还想在他的住处多坐一会儿,多聊一会儿,反而是姬无瑕听得直打瞌睡。
杜姜道:“在我腿上睡会儿?”
姬无瑕道:“免了。聂染,聂染?”
聂染没有回应,姬无瑕有些担心聂染生气了,想吹哨强行唤他,又觉得凭什么他要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
姬无瑕于是百无聊赖,趴在矮几上,听掌门与杜姜聊天。
杜姜衣衫又破又脏,但胜在几乎游历过大半个神州,见识广博且擅长察言观色,谈笑风生起来,比李掌门更像超凡脱俗的仙门中人,数次逗得掌门抚掌大笑。
姬无瑕则半睡半醒,听到杜姜竟讲起自己的悲惨身世来。
杜姜的声音道:“我特别羡慕无瑕,他的性格这么温和宽容,一看就是泡在蜜里长大的孩子。我则从小就是孤儿,六岁差点被人杀死祭天,那时才明白,命运早已被人写好在纸上,只能顺服。”
李掌门道:“我以为你是来改变命运的。”
杜姜笑道:“焉知改变命运不是命运的一部分呢?”
李掌门敲了敲矮几,道:“不错,就像我是和光派掌门,却依然违逆不了我的设定,我爱钓鱼,每天在云里啥都钓不到,还要硬钓。若是我觉得钓鱼是我的命运,我就不钓了,不钓又变成我的命运了。”
姬无瑕抬头,不悦道:“你们聊天就聊天,敲什么桌子,把我都敲醒了。”
李掌门道:“无瑕,你觉得呢?”
“什么?”姬无瑕问,“命运吗?你们觉得有命运,就不过了吗?命运命运他的,我过我的就是了。”
姬无瑕埋头接着睡,李掌门一愣,陷入深思。
杜姜坐在一旁,静静注视着姬无瑕。
姬无瑕半夜睡得腰酸背痛,一个激灵爬起来,发现李掌门已经走了,杜姜还在像孤魂野鬼一般看着他。
姬无瑕道:“喂,你怎么不睡觉?”
杜姜道:“舍不得睡,还想看你。”
姬无瑕:“别肉麻……对了,你怎么找来的,就靠问路?一路从江阴到白帝城?山下凡人自己也没上过和光峰啊,这也太离谱了吧。”
杜姜道:“你戴走了我的戒指,我能大体感觉得到它……”
姬无瑕:“神经病吧?!你在梦境里送的戒指,怎么会……”
姬无瑕若有所感,低头发现无名指上戴着杜姜最后一枚完好的戒指,月光石的,杜姜原本把它戴在小指上。
姬无瑕的内心产生了相当的混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应该是还没醒,我去继续睡了。”
杜姜发出了震天动地的爆笑,道:“是我刚才趁你睡着套上的,哈哈哈哈哈……”
姬无瑕拍案怒吼:“妈的你耍我!”
他从坐垫上一跃而起,把杜姜扑倒在地上,一顿乱啃乱挠,杜姜道:“轻点,痒痒痒……心肝儿……”
姬无瑕道:“妈的看见你就生气。”
杜姜道:“好好,背叛你是我的不是。”
姬无瑕:“差点淹死自己也是你的错!”
杜姜:“确实,确实是的,仙女大人。”
姬无瑕:“逃避现实也是你的不对!”
杜姜:“我一错再错,还好有仙女救我,仙女饶命啊。”
姬无瑕觉得气还没出够,又道:“爬和光峰找我也不对!”
杜姜话锋一转:“这我可不承认。我还没醒,你就跑了,我心都碎了。你明明刚承诺过要带我走的……”
姬无瑕蛮不讲理:“我骗人的!”
杜姜:“你怎么能骗小孩儿?!”
姬无瑕又道:“我当时说的是或许!”
杜姜:“我不争取,或许就等于不会,我争取了,或许就成真了!”
姬无瑕放低了声音,柔声道:“那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成真呢?”
杜姜道:“唔,想要你带我去现实世界吧?”
姬无瑕:“啊?”
姬无瑕:“不是想要跟我在一起啊?!”
杜姜:“你带我去现实,就是你所出生的那个现实,我就不缠着你了。”
姬无瑕怒从心头起:“我去你大爷的!”
杜姜一脸茫然:“???”
姬无瑕本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想不到他真是来逆天改命的,但又不知这个该怎么骂,差点憋出了一口老血。
夜黑风高,钟小红在窗外摇头道:“痴男怨男,爱恨情仇喔。”
室内室外都没声儿了,杜姜翻身把姬无瑕抱在矮几后面,低头道:“现在你什么感觉?嗯?只许你伤害我,不许我伤害你?”
姬无瑕道:“又是耍我的?!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是吧?!”
杜姜道:“不想听假话,就把我嘴堵上。”
杜姜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姬无瑕腰背发力,恶狠狠地弹起来,给了他一个眼冒金星的头槌-
第二日一大早,杜姜疯狂骚扰姬无瑕:“下山了,快下山。”
姬无瑕:“这里好吃好喝,我不下!”
杜姜:“你不管人间哪些事了?你的那些情债,什么金狼小王子萧骁,什么镇东大将军公孙衡,你都放着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
姬无瑕明显犹豫了一下。
杜姜道:“可怜的公孙将军哟,还指望你带粮食回去呢。他把过冬的粮食都耗光了,你不回去接济他们,只怕冬天要有人饿死。”
姬无瑕想起临涛城认识的那么多人,公孙衡的弟弟、参将、士兵,不禁叹了口气。
杜姜两句话正中姬无瑕软肋,姬无瑕道:“再待几天吧,我还有想查清楚的事情。”
午后,姬无瑕把整个顾小月的书橱翻了个底朝天,他心里带着一大串疑问:顾小月是怎么来这个世界,又怎么回去的?虽然她过来的形式不见得跟姬无瑕一样,但依然具有巨大的参考价值。
李掌门道:“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来了,临走不让我们动她的书呢。”
姬无瑕道:“她来过这里几次?”
李掌门思索了一下,道:“很多次吧?每次春天都会来,五月六月,然后7月回去天上,八月九月又来,紧接着,便会有大半年不来,直到第二年的五月再来。”
姬无瑕:“?”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周期,听起来像上班一样。
姬无瑕托腮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杜姜来了,杜姜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该不会是她只有每日的早上下凡,中午回去吃饭,下午再来吧?”
姬无瑕粗略一算,还真是这个周期,顿时傻眼了。
但好消息是,自己穿越半年,可能在宿舍也只是过了大半夜?回去照常念书考试,一点都不慌。
姬无瑕又想,去年学了什么专业课来着?一毛钱也不记得了,完蛋……
李掌门道:“她每次回去,也不会布什么法阵,一般就是一看表,说一句‘哎呀加班一秒都是牛马的自我PUA’,然后就咻的一声不见了。”
姬无瑕:“这个‘咻’的一声的法术有地方学吗?”
掌门道:“至少和光派无此典籍。”
姬无瑕道:“好吧。”
可见顾小月是可以自己随意穿回去的,但姬无瑕却无此权限。
姬无瑕大喊:“系统,系统!”
杜姜在一旁问:“系统是什么?”
姬无瑕耐心解释道:“是天人的一种辅助工具,一般装在一块金属平板上面,这种平板天上人人都有,叫做手机……”
杜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姬无瑕比划了个手机的形状:“手机就像天人的第二个大脑,帮他们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也像一个千里传音的法术,能随时跟不在身边的人联系……”
杜姜:“唔,那你也有此‘手鸡’是吗?”
姬无瑕又道:“我曾经有过,但失去了,它曾经就像我的恋人,刚失去时简直焦虑到不行,但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杜姜道:“那我做你的手鸡?”
姬无瑕失笑道:“不能这样,额,应该不能吧,你是个大活人啊……”
“听说您召唤我。”聂染的声音在顾小月的书房里响起,姬无瑕吓了一跳。
他环顾四周,发现聂染并没来,这次来的是没有形体的“系统”。
杜姜明显听不到系统的声音,被姬无瑕跳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姬无瑕示意杜姜稍后解释,问系统:“凭什么顾小月来去自如,我则必须完成任务才能返回现实?”
系统:“策划顾小月具有开发者权限,能深入控制本游戏的底层,而您只是一位普通的公主,将来会登基成为普通的女帝……”
姬无瑕:“停停停,别说这些废话!”
系统改口道:“其实您也可以返回现实,只要将手机上的APP关闭即可。”
姬无瑕:“我自己在APP里,怎么关闭APP?”
系统道:“那么,建议您还是得完成主线任务:登基成为女帝。”
姬无瑕勃然大怒,道:“我登基你就完成KPI了是吧?催催催,就知道催。”
系统道:“只是提示您最便捷的方式罢了,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姬无瑕有大半日没见聂染了,这时听着系统的声音,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是不是助理用什么语音,系统提示默认也是同样的语音,所以系统才跟聂染的声音相同啊?
“聂染,聂染。”姬无瑕喊道。
“在呢。”聂染有气无力地说,从通往二楼的楼梯底下伸出头来。
姬无瑕放心了,道:“你在就好。”
“无瑕你想回去了吗?”李掌门问。
姬无瑕道:“是啊,我得回去打仗,打赢了还要登基,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办。”
李掌门道:“打仗?登基?那好办,我送你一把‘千里之外取敌首级’剑,还有‘勾魂摄魄全都爱我’镜,再拿着这枚‘只要是门统统打开’钥匙,嗯……”
李掌门像个哆啦A梦一般往外狂掏道具,姬无瑕赶忙道:“够了够了,其实用凡人的方式打也能赢的。”
李掌门道:“那不是打仗麻烦嘛!还是尽量多做点准备。”
姬无瑕道:“小月的笔记我可以带走吗?”
李掌门道:“当然可以,毕竟你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的东西任你处置,你也随时可以再上和光山来。”
姬无瑕感激道:“多谢了!”
李掌门又道:“若你以后有机会,在另一个世界再次遇到顾小月,请她时不时回来看看我们。这些年来,我跟钟长老一直都很想念她。”
姬无瑕道:“只要我能见到她,一定把话带到!”
稍后,李掌门把姬无瑕的打算告知了钟长老,钟长老听闻姬无瑕是要回去登基的,不是回去泡男人的,很是满意,又给姬无瑕追加了不少道具,额外还有一本《孙子兵法》,让他回去恶补三天。
姬无瑕哭笑不得:“我又不自己带兵!再说三天也学不会啥啊。”
这些道具多到装不下,但李掌门指着姬无瑕手上那枚月光石的戒指,说:“这是顾小月的空间戒指,都塞里面就好。”
“啊?”姬无瑕看了看那枚戒指,这就是玄幻小说里面常写的空间戒指?但这个世界比较低魔,这种戒指只怕没有第二枚了,且顾小月的遗物,杜姜说送就送,要不还是还给他?
杜姜含笑看着他,只当那戒指本就是姬无瑕的。
李掌门道:“好像有个使用咒语来着,是什么?哦,对,‘芝麻开门’!”
姬无瑕:“……”这咒语也太传统了!
他摸着戒指,念出咒语,戒指里突然弹出一条巨大的尾巴。
姬无瑕:“啊啊啊——!”
他匆忙躲过了尾巴的抽打,一条一弹一弹、探头探脑的黑龙被从戒指里放了出来。黑龙太长,围着顾小月的工坊绕了整整三圈,才堪堪盘下它自己。
姬无瑕惊喜地惨叫道:“怎么是你?!”
黑龙发出呼噜呼噜满意的声音,好像在说:怎么不能是我?
姬无瑕大喊着扑上去,抱住一个巨大的龙头,亲了它湿漉漉的鼻子好几口。
第54章 姬无瑕:归程
姬无瑕抱着黑龙又亲又蹭, 黑龙只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嘴合上,省得尖牙蹭到姬无瑕的细皮嫩肉。
姬无瑕又哭又笑,道:“你怎么把它带上来了?”
杜姜道:“我路上在江边遇到它, 就顺手装进戒指里了,本想着实在不行, 爬山的时候能当根绳用, 最后也没用上。”
黑绳一脸纯良地看着姬无瑕。
姬无瑕故作嫌弃, 道:“太占地方了,等会儿还是放回戒指里。等等,杜姜, 你原本就持有这个戒指?”
杜姜:“嗯?”
姬无瑕反应过来, 怒吼道:“你本来就能跨长江运粮对不对?!你是故意把我拖延在江阴城的!”
杜姜:“……啊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吗?”
姬无瑕:“老子想揍死你!”
杜姜:“莫生气!以后不会了!相信我一次……哎!”
杜姜被姬无瑕追杀,跳过龙背逃走了。
下午姬无瑕继续收拾东西,把龙装回空间戒指之前,龙示意自己饿了,姬无瑕只好找李掌门要吃的, 李掌门给了他几条拇指大的小鱼干。
姬无瑕:“这够它塞牙缝吗?”
李掌门严肃道:“你侮辱了我的钓鱼技术。”
姬无瑕只好拿着这几条小鱼回来喂龙。不过, 李掌门又言之凿凿地说,龙是天地灵物,其实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多喝点水就行。于是姬无瑕把黑龙放在小溪里, 龙头朝着上游, 让他尽情喝凉水。
这戒指的空间不知有多大,但能装下一条黑龙, 可见不算小。姬无瑕试了一下,能把顾小月的大部分书都装进去, 干脆就不再仔细挑选,什么书籍法宝一通乱塞,留着后面慢慢研究。
最后,姬无瑕只把寥寥数样东西留在身上,就连玉玺和楚王的金印都塞进戒指了,只留下萧骁的耳环、公孙衡的折纸小鸟、杜姜的……杜姜的戒指,以及聂染的竹哨。
聂染来了,蹲在姬无瑕脚边,看他往戒指里狂塞。
姬无瑕絮絮叨叨地说:“你来得正好,咱们要回去了,先给公孙衡解决粮食问题,再让他出兵,打回洛阳城去,不知当前洛阳城的局势如何了……”
聂染道:“真要回去?你要回去我就不去了。”
姬无瑕一时还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道:“当然要回去啊,我还得登基,后面事情还很麻烦,需要你帮忙……啊?”
姬无瑕转过身来,问:“你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聂染像条完全没淋雨但浑身湿透的傻狗子,认真道:“你见一个爱一个,我不想跟你好了。”
姬无瑕:“……”
姬无瑕顿时有一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错觉,刚跟杜姜和好,聂染这边又塌房了。
然而姬无瑕只会吵架,实在不会哄人。他跟杜姜能和好,也是杜姜迁就他——总不能是最后梦里那一巴掌扇好的吧?
但聂染又没做错什么,不至于也扇聂染。姬无瑕心知聂染说的是实情,自己就是见一个爱一个,亏欠了所有人。
然而他又确实离不开聂染,一想到聂染不跟他了,姬无瑕心里空落落的。
“你……”姬无瑕最后决定接受现实,“你也陪了我许久,辛苦了。要么你就留在和光峰吧,我自己去争霸天下就好。”
聂染道:“哦。”
聂染也不争取,蔫头耷脑地,转身就走了。
姬无瑕下意识想叫住他,但又缺乏合适的理由。聂染总是对姬无瑕毫无保留,随叫随到,两人赶路时,聂染能背他的时候,就不用姬无瑕走路。聂染还闯进楚王宫里救他,没有他救他这许多次,姬无瑕也走不到这和光峰上,早就GAME OVER了。
但姬无瑕什么都没法承诺聂染。
直到他打包好了所有物品,拜托李掌门开传送门,准备离开和光峰时,姬无瑕还是没想出拿聂染怎么办。
这次,换杜姜帮姬无瑕牵着小红马,杜姜站在山门外,见面就问:“他呢?”
姬无瑕:“谁?”
“你的小侍卫啊。”杜姜道,“他不是跟你形影不离吗?”
姬无瑕努力克制住心里的落寞,淡淡道:“他累了,需要留在和光派休息一段时间。”
杜姜道:“你不留他?齐人之福都不要了?反正等你登基了,三宫六院,多封几个男妃又没什么,名分还有得多。”
姬无瑕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宽容的,一点都不吃醋。”
杜姜道:“若你只能有一个皇后,肯定也不是我,我撑死了也只是后宫佳丽之一嘛。不说别的,公孙衡我就争宠不过,正好跟你的小侍卫拉帮结派一下,以后才有生存空间。”
姬无瑕简直哭笑不得,杜姜这么快就代入角色了,一副兴致勃勃马上就要开启宫斗的样子。
姬无瑕叹了口气,道:“这登基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杜姜意味深长地说:“马上就有一撇了。”
两人一马,下了和光峰到达白帝城后,姬无瑕才发现杜姜带了一队七八匹马,就寄养在城里,足够他们日夜兼程赶回江阴,他们的行程顿时加速起来。
杜姜回到江阴,不再拖延时间,迅速便安排往北岸运钱、运粮、运人。
江阴城经了一次水淹,竟没有受到大的损失,短短半个月内便完全恢复了繁华生机,并在杜姜的命令之下高速运转起来。那次大水就像发生在梦里一般,但姬无瑕抚摸城墙中的青石时,眼前还能浮现出它们从山中依次飞来的奇妙场景。
“这次便直接运。”杜姜如一阵风般在宅子里飘来飘去,吩咐各项事宜,“咱们不怕楚王。”
“他最近在干嘛?”姬无瑕问。
随侍在旁的韦壶答道:“托您的侍卫的福,楚王麾下的士兵被杀得都怕了,好久没来骚扰江阴城,我们在江上行船他也不管。”
杜姜道:“他管不了,现在咱们手上有龙,还有一个法师,他哪里敢管?”
姬无瑕看到杜姜手上仅有四枚残破的戒指,道:“你还能用法术?”
杜姜道:“勉强可以,要么你给我升一下级?”
姬无瑕道:“好啊……哎,等等,你怎么知道升级的事情?”
姬无瑕不记得跟杜姜讲过此事。杜姜答道:“小月的笔记里面有这个游戏的玩法设计,我粗略看了一下,你是可以给我们几个升级的。”
姬无瑕:“咳咳,我可不是故意不给你升,我就是,没想起来。”
杜姜道:“现在升也来得及,有什么稀有材料吗?”
姬无瑕:“稀有材料是……让我看看啊。”他打开系统,念了出来:“……一本高等数学教材?”
“啊啊啊这什么鬼东西!”姬无瑕五雷轰顶了。
杜姜道:“你别说,顾小月的藏书里面还真的有呢?”
姬无瑕吐槽道:“你是个乙女游戏啊!不要让人想起高等数学这么痛苦的东西好不好?!杜姜,你把她留下来的书都看了一遍?!”
杜姜轻描淡写地说,道:“唔,没全看呢,赶路间隙在空间戒指里大体翻了翻。”
姬无瑕将空间戒指里的书往外狂乱一倒,顿时占满了整个屋子,韦壶被成吨的书挤到了厅堂门外。
他刚要翻找这本高数,杜姜就两指拈着,将其从书堆里捡了出来。
姬无瑕道:“你怎么认出来的?”
杜姜道:“这本书最厚最沉。”
姬无瑕翻开高数的扉页,发现上面顾小月的手写体:“纳闷为什么法师升级要用高数书?因为数学,就是魔法。”
姬无瑕:“……”
姬无瑕简直无力吐槽,杜姜问:“除了这个稀有材料,还用到什么?”
姬无瑕道:“普通材料……额,金子五两。”
杜姜道:“这个倒有得多。”
姬无瑕肉痛道:“这还是第一级,第二级就翻倍了。”
杜姜道:“没关系,咱们有的是钱。”
杜姜取了不少金子出来,跟不要钱一样,姬无瑕便坐在旁边给他哐哐升级,不一会儿,杜姜就升完了五级,并用高数书进了阶。
后续升不动了,只因需求的材料从高数变成了线性代数,而顾小月的藏书里面并没有这个。
姬无瑕道:“现在能放什么法术了?”
杜姜道:“小的火球冰剑不成问题,还能稍微在空中飞一飞,不过流星火雨那种禁咒还是放不动。”
姬无瑕道:“你还敢提流星火雨?!”
杜姜赶忙赔笑道:“下次不敢了。也不用给我升太高级,保护你打个仗够用就成。”
姬无瑕归心似箭,想要尽快解决皇位的问题,而公孙衡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在江南这么折腾,公孙衡也没收到消息,已等得有些心焦了,终于接到传讯后,他与杜姜迅速约定在济水入海口处汇合,再向西打回大周的首都洛阳去。
赶路半个月,好久没见到公孙衡了,姬无瑕本以为自己会有点胆怯,但一见面又忍不住扑上去,差点把壮实的镇东大将军都扑倒了。
公孙和跟着来的,在旁说风凉话:“哟,公主嫂子,又见面了。”
公孙衡有点脸红,道:“快别胡说。”
姬无瑕从不记仇,婚约的事情反正他自己想通了,便无所谓,管公孙衡心里还喜不喜欢他呢?
公孙衡能守诺,过来帮他打仗,姬无瑕已是感激不尽,断断不能再摆脸色给他看,大家就当从未有过婚约,也从未有过婚约带来的尴尬,也就是了。
“哎,”姬无瑕道,“谢谢公孙将军,也谢谢你,弟弟。”
他说完这句话,公孙衡的脸色反而变得难看了不少。
杜姜从旁过来,将粮草和账目给他们二人过目,示意都交接好了,剩下都是公孙衡的事情。
公孙衡道:“感谢杜先生带来的钱粮,若无先生助力,殿下断断无法这么迅速起兵。他日若殿下荣登大宝,定要重重酬谢杜先生。”
杜姜温柔笑道:“哪里哪里,我跟无瑕在江阴城仔细探讨过,单靠钱也无法买到镇东军这样的精兵良将,正需要公孙将军的协助,将来入住洛阳,公孙将军当记首功。”
姬无瑕听出了两人这看似客气的话语中的微妙之处,两人这都是把自己当姬无瑕的自家人,并把对方推出去称为外人,所以才会代表姬无瑕感谢对方。
姬无瑕神烦他们茶里茶气的,但场合如此,不得不跟着茶:“呵呵,大家都是自家人,应该不用这么客气吧。”
公孙衡与杜姜互翻白眼,大概意思是:谁跟这厮是自家人。
公孙和担心自家哥哥吵不过这伶牙俐齿的杜姜,于是道:“我哥将殿下托付给杜先生,目的是请杜先生给殿下介绍门亲事的,现在亲事有着落了吗?”
杜姜道:“殿下可是公孙将军‘亲手’把无瑕托付给我的,王妃人选我定然要用心好好挑选。”
这“亲手”二字念得特别清晰,明显是提醒他们,姬无瑕是公孙衡自己赶出临涛城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公孙和刚要接着呛,公孙衡反而看出来姬无瑕与杜姜的关系与过往大大不同,于是拦住弟弟,道:“那便麻烦杜先生继续留意了。”
公孙衡转头便走,公孙和“哼”的一声,也跟着跑了。
姬无瑕简直无语,他感觉杜姜对聂染就不错,但对公孙衡就各种挑衅,不知是不是不爱欺负瞎子,但壮汉就无所谓。
第一天汇合扎营,事情太多,姬无瑕想着晚上都忙完了,再找公孙衡解释一下。时过境迁,大家把话说开,有什么误会笑一笑就过去了。不过他跟公孙衡间确实也不是“误会”的事儿。
然而姬无瑕刚要出门,杜姜就往他的帐篷里钻,姬无瑕道:“哎哎,人公孙衡忙得要死,你怎么就这么闲?”
杜姜道:“我该出的钱都出完了,我现在是个大闲人,只能过来听你指派,陪你解闷。”
姬无瑕道:“你去听公孙衡指派去。”
杜姜小声道:“公孙将军吃醋着呢,我现在过去,他没好脸色给我,讲不定还要折腾我。”
姬无瑕道:“瞎说什么,公孙将军不会的。你上次在临涛城,他也没把你怎么样不是?”
杜姜道:“上次他是以大局为重,心里惦记着拥立你登基需要钱粮,才忍痛放你走的,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你。”
姬无瑕道:“他心里有我,你更不能被他见到三更半夜跟我在一起了,否则他一气之下跑了,不帮我打仗了,我怎么办?”
巧舌如簧的杜姜都被姬无瑕说了个哑口无言,只好吃了个闭门羹回去了。
姬无瑕心想,老子真的封心锁爱了,谁都别来勾搭我,早点登基早点完事儿回去,以后你们爱跟谁好,就跟谁好,反正别惦记我了。
夜里,外面巡逻的士兵有些吵,在外打仗总是没有在江阴城杜姜的宅子里住得舒服。姬无瑕捏了捏胸前拴着的哨子,在这心绪嘈杂的夜晚,他真的很想召唤来聂染,让他守着他,给他吹小曲儿听,就像之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但他不能。姬无瑕叹了口气,感觉到自己犯贱,人在身边时不好好珍惜,现在人不跟自己了,也不好好珍惜身边的杜姜和公孙衡。
他深刻地感觉到,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镇东军往济州行进,按公孙衡的计划,临涛城距离此处有些远了,镇东军最好占据一个稍大些的城池作为半长期的据点,也就此向洛阳城送出信息劝降,讲不定还有少打一仗的机会。
这方面公孙衡是专业的,姬无瑕只会背几句没用的“上兵伐谋”,肯定是全盘听他的计划。
他们沿着济水前进,即将到达济州城时,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一日午后,一队异族骑兵抵达济水一条支流的河对岸,跟他们遥遥相望,共同往西行进。
镇东军是骑兵步兵混编,带了不少攻城辎重,对面的骑兵理应跑得比他们快许多,但对面放慢了脚步,缓缓而行,保持跟镇东军隔河相望,显然是为他们而来。
公孙衡立时加强了河边的守卫,沿着河岸的步兵都带了长矛大盾。只因支流不如济水主干道深,若是有骑兵从水浅处强行渡河,便能用长矛戳,用盾牌挡,将其赶回河水里去,令其上不了岸。
但若对方没有敌意,公孙衡也不想在这个时刻多生事端。
姬无瑕来到河边观望看热闹,士兵们告诉他:“是乌桓人的旗子。”
乌桓人跟镇东军甚至还在塞外打过仗,彼此不说是世仇,多少也有些不合。姬无瑕看过去,隐约见到河的对面,有个熟悉的挺拔身影骑着马望向他。
那人脸上戴着金狼面具,炫光在夕阳下一闪。
姬无瑕扶额,就知道萧骁来了,这下可好,人都到齐了。
夜里萧骁也是驻扎在河水的另一边,星星点点的火把亮起来,萧骁骑着鹅黄直接渡河,被镇东军士兵拦在河边的卵石浅滩处。
萧骁一语不发,就骑马停在水里,直到姬无瑕吃完饭遛弯的时候看到他,站在河岸,让士兵们散开。
有士兵对姬无瑕的安全表示担心,姬无瑕道:“怕什么,对方是我故人,这次特地来找我的,我去跟他聊聊。”
姬无瑕要卷起裤脚下水,士兵们给他牵来马让他骑,并还是在他们周围虚虚围了半圈。
姬无瑕一看,牵来的马正是从乌桓族里骑出来的小红马,士兵们不知情,都以为这就是姬无瑕的马。
于是,小红马跟鹅黄在这样的场景下重逢了,小红马主动跟鹅黄打招呼,鹅黄倒是对它有点爱理不理的。
姬无瑕骑马涉水,道:“你来了。”
萧骁戴着面具,身上多了些配饰,姬无瑕感觉到他的装束似乎比先前更郑重了,还戴着一顶五彩的羽冠。
姬无瑕看了看那顶极为显眼,孔雀开屏一般的猫子,问道:“你是……继承了单于之位吗?”
萧骁道:“是的,我父王身体不好,退位休养了,现在是乌桓的单于了。”
姬无瑕毫无诚意地说:“恭喜恭喜。”
萧骁道:“塞外有传闻,说你跟刘皇后打了一仗,马上要夺回洛阳城复位了,我就来……”
萧骁停顿了一下,道:“我就来看看你,是否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姬无瑕多了三分真情实感,道:“谢谢。”
萧骁道:“不过现在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姬无瑕道:“确实。”
萧骁道:“那我就回去了。”
姬无瑕道:“走好不送,等我登基了再来洛阳玩。”
萧骁听到洛阳二字,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姬无瑕突然想起来,他曾经说过,小时候认识自己便是在洛阳的,那里对他应有些不同的意义。
但他认识的也是白璧公主,不是姬无瑕本人,姬无瑕对此毫无实在感,只觉得萧骁的伤感穿透了十年多的光阴,沉甸甸的分量压在心头,如同两人之间的济水一般,清浅,缓慢,但又无可逆转,无可抗拒。
姬无瑕静静地望着萧骁,见他缓缓转过身去,预备着再渡水回到对岸。然而突然间,萧骁勒马,转头沉声道:“过来!”
姬无瑕都准备回去了,闻言道:“谁会过来啊?!啊!!!”
他被马颠得一声惊叫。姬无瑕虽不想再跟萧骁走,但萧骁那句确是对着小红马说的,同时,鹅黄也叫了一声,小红马不听姬无瑕的话,被鹅黄一叫就跟着跑了。
姬无瑕:“哎哎哎——”
小红马踏着水,四蹄溅起水花,带着无上的热情径直冲向了鹅黄。
姬无瑕大叫道:“萧骁!你怎么一来就耍我?!”
第55章 姬无瑕:归程
危急时刻, 破风之声响起,公孙衡出现在岸边,一箭射向萧骁, 萧骁则拔出弯刀,将箭挑开。
周遭的士兵一拥而上, 在浅滩中将萧骁包围住, 并有人控住了姬无瑕的小红马。
姬无瑕虽不怎么害怕, 却着实被吓了一跳,静下来才想到,公孙衡可能是在岸边默默观察了有一会儿了, 现在眼见事态不妙才出手的。
内圈的士兵举盾, 外圈则纷纷上箭,不放萧骁回去,就等公孙衡一声令下,便要将这异族将领格杀在当场。
对岸的乌桓人明显也发现了此处氛围不对劲,也在岸边列好了队伍,只是萧骁独自被围, 他们投鼠忌器, 不敢轻举妄动。
姬无瑕赶忙道:“别伤他,他没有恶意的。”
杜姜在岸边摇扇子,远远道:“他要拐走你,这还没有恶意?”
姬无瑕道:“哎, 公孙衡不认识他, 你可以是认识的,不要煽风点火!”
公孙衡问:“无瑕, 这人不是当初在洛阳劫走你的金狼王子?”
公孙衡先前在临涛城的时候,就没详细问过姬无瑕被抢走后的情况, 不知是不是觉得问这个姬无瑕不太……不太方便讲。
不过实际倒没什么不方便讲的,姬无瑕大大方方道:“他是把我劫回去了,不过很快我就跑了,他对我也没什么不好的。”
姬无瑕言下之意是,他跟自己也没什么仇。
杜姜阴阳怪气道:“不仅没什么不好的,还相当要好呢。”
姬无瑕:“你别煽风点火。”
公孙衡也看出这明显是一笔糊涂账了,对着萧骁行礼,道:“不知王子殿下再次前来,可是找白璧公主有什么事?”
萧骁想了想,对公孙衡道:“我不会说汉话。”
姬无瑕道:“你瞎扯什么?!这句就不是汉话了?”
萧骁道:“只会这一句。”
姬无瑕高声道:“现在两句了!”
萧骁从面具下瞟了姬无瑕一眼,不言语了。
公孙衡也有点难办,萧骁先后两次意欲劫走姬无瑕,现在放他走明显不合适,但是即刻跟乌桓人开战,更是对他们夺回洛阳的计划大有阻碍。
姬无瑕道:“我觉得他真没什么恶意。”
杜姜道:“你看谁都没有恶意。”
公孙衡道:“慎重起见,还是……要不先把他关起来吧。”
这次杜姜和公孙衡倒是一致对外了,姬无瑕真该感谢萧骁,为他解决了两人互不相让的口水仗。
姬无瑕道:“你们关着他,才是让他在军营里惹事,到时候如一锅粥一般,放了放了。”
公孙衡不知是否是意识到,萧骁也是他的情敌之一,把他关在军营里就等于是让他待在姬无瑕身边。他想了想,挥手让镇东军士兵们放走萧骁。
“那便走好不送了。”公孙衡道。
“下次再见。”杜姜笑吟吟道。
萧骁保持了他不会说汉话的临时人设,回头看了姬无瑕一眼,便沉默着回去了河对岸。
次日,姬无瑕发现乌桓人并没有走,一直跟着他们跟到了济州城。
根据镇东军先前打探的消息,济州牧是皇后一派的人,看到姬无瑕他们到来,当即关闭城门,并发了一封信来,谴责姬无瑕身为公主,竟觊觎皇位,罔顾人伦,不听他母后的安排。
姬无瑕早有心理准备,道:“那就打咯?”
反正姬无瑕能救活人,也就不怎么怕死人,镇东军明显也不怕。济州城的守军则明显很忐忑,常常在城墙上暗中偷窥镇东军的队伍,可能是揣测传说中姬无瑕的复活能力到底当不当真,或者,姬无瑕还会不会复活敌军了。
毕竟济州守军还是怕死的。
公孙衡道:“济州也是一座古城,城墙坚固耐用,军士训练有素,要正面攻下来不难,但需要相当的时间。”
姬无瑕道:“听你言下之意,应该是已有了办法了?”
公孙衡道:“济水穿济州而过,水道没有封,可以考虑从水道潜入,趁夜半时打开城门试试。”
姬无瑕想了想,道:“派人潜入太危险了。”
公孙衡道:“只要是打仗,总会有些危险的,从水道进入已是最迅捷牺牲最少的手段了,何况,他们都知道你有复活的能力,上阵拼杀时必然悍不畏死。”
杜姜道:“你曾经哭活的大量的敌方士兵,现在也编入镇东军了,他们都不介意为你再死一次……”
姬无瑕马上把杜姜拉到角落里,威胁道:“你猜镇东军介不介意我告诉他们,之前在临涛城一战,杀死过很多人的流星火雨就是你放的?”
杜姜撇嘴,只好结束他一整天的阴阳怪气,走了。
姬无瑕留下跟公孙衡以及其他镇东军将领继续开会。
他们开始研究济州城的水闸,怎么才能无声无息地撬开,要派多少人,进城后攻打哪里,怎么从内部打开城门。
姬无瑕插不上嘴,托腮在一旁看。军事会议冗长,过不久,姬无瑕竟然睡着了。
醒过来,其他人都走了,营帐中只剩下他与公孙衡,公孙衡在一旁写写画画。
姬无瑕看到他在一张水道的草图上做标记,便问:“这道闸门是不是很难打开?”
公孙衡道:“是的,铸铁的,这么多年过去,只怕都锈死了。”
姬无瑕总觉得自己从和光峰上带下来什么跟水很有关系的道具,想着想着,突然灵光一闪道:“有办法了!我有一条黑龙啊!给你看看?”
公孙衡顿时吓得头发毛都炸了,侧目道:“无瑕,这可万万使不得!”
姬无瑕道:“哎呀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就是普通黑龙,长了一点粗了一点占地方了一点……”
公孙衡紧张道:“不不不这于礼不合……”
姬无瑕手一动,公孙衡立刻双手捂脸,并把眼睛紧紧闭上了。
姬无瑕:“?”
姬无瑕:“不是那个,是真黑龙,又黑又龙的黑龙。”
公孙衡闷声道:“不要。”
姬无瑕去扒拉他的手指,道:“你睁开眼看看啦……”
公孙衡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的鱼腥味,这才半信半疑地放下手。
这只黑龙自从跟了姬无瑕,已经非常习惯在室内盘旋了,它非常知道怎么让自己不占地方,不把主人的屋子营帐等搞塌,并且跟人类玩耍时,也会注意收起锋利的龙鳞和牙齿。
公孙衡震惊地仰望着它,道:“无瑕,你怎么收服一条黑龙的?等等,它从哪里进来的?这么大一条龙进入营地,竟无人发觉?”
姬无瑕炫耀道:“这是个空间戒指呢。”
公孙衡看了他的手指,没有说话,似乎是认出了这本是杜姜手上的戒指。
姬无瑕则没注意到他的心绪,接着说:“你看这龙,乖乖的一条呢。”
黑龙应声乖巧点了点头。
姬无瑕道:“它的力气也很大,能抽非一条客船,你看这肌肉——”
黑龙从盘旋的身体底下抽出一根爪子,对公孙衡秀了强壮的肱二头肌。
公孙衡:“……”
公孙衡忍不住道:“这是……杜先生的龙吧?”
姬无瑕道:“不会不会,是我的龙,它听我的。就这样,让它代替士兵,从水道偷偷潜入进城去,制造一点混乱,顺利的话,还能把城门顶开。”
公孙衡疑惑道:“它能有这么聪明,还能会开城门?”
姬无瑕只好实话实说:“大部分时候不太聪明……我试试吧,但一条龙出现在城里,已经足够混乱了,何况这龙还这么蠢,讲不定能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当晚,他们就把龙带到济水边放了下去。这龙好久没在宽敞的水里游玩了,顿时开心得不行,尾巴啪啪啪打水花。
姬无瑕道:“看到那座城了没,进去啊,把这扇门打开。”
他给龙出示了一张城门的简笔画示意图。
黑龙似懂非懂地继续玩自己尾巴,姬无瑕再喊,它便把头凑到姬无瑕面前,要舔他的脸。
“太臭了!”姬无瑕怒道,“不许舔!你这蠢龙,去,快去。”
姬无瑕扳着龙角,让它往济州城的方向看,龙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公孙衡遥望着龙远去的背影,道:“我总觉得会出一点意外……”
姬无瑕道:“意外也并不总是坏事,让士兵们准备好吧,万一城门真的开了呢?”-
黑龙在夜色中,奔着济州城的水道而去,公孙衡点了两队士兵,一队下水,远远跟着黑龙,如果龙能成功把水闸撞开,就趁机潜入城去,另一队骑兵则在城门外丘陵的树林里蹲守,待城内混乱一起,便伺机攻城,也不见得一定要龙给他们开城门。
姬无瑕也等在城外,公孙衡请他回去休息,姬无瑕便道,龙是他的龙,关键时刻,可能还要他下令。
这时,就听到济水下面传来“铛”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正是龙在撞击水闸。姬无瑕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水闸足有三里远,这声音从水下出来还这么响,足以证明黑龙撞水闸用了多大的力气。
“成功了吗?”姬无瑕紧张道。
马上,更为沉闷的另一声音响起,仿佛地震一般,响在他们脚下。
姬无瑕:“???”
当时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水闸附近的河水好像突然水位陷下去一截,激流狂卷,城内传出士兵们恐惧的呐喊。
那呐喊声一路穿过济州城,姬无瑕道:“它进去了?”
跟着龙的另一小队派人来报,道:“殿下的黑龙撞不开水闸,还用力过猛,被水闸上的铁刺划伤了鳞片,当时便狂性大发,不撞水闸了,改为用尾巴狂甩水面上方城墙,现在那处城墙已经塌陷了!”
虽然不是姬无瑕期待的方式,但殊途同归啊!
公孙衡当机立断:“骑兵都跟我走,从城墙塌陷处进城,让营中准备着的步兵都起来,攻城门牵制守军力量。”
姬无瑕忙道:“我也要去,带我带我。”
把姬无瑕扔在城外也很放心不下,公孙衡只好带着姬无瑕一起进城去。
济州的城墙莫名其妙就塌了,此时城中大乱,好多百姓从睡梦中被巨响惊醒,卷着铺盖四处逃窜。
“不要伤害平民!”公孙衡马上道。
进城便是黑龙横冲直撞开出来的一条路,它发起狂来,根本不沿着正常的街道前进,而是遇到什么建筑,就是一头撞进去,夷平出一条与正街斜斜交叉的新路。
公孙衡带骑兵冲上主路,道:“擒贼先擒王,随我去州牧府上捉人!”
他抱着赶紧结束战斗的想法往前冲,可姬无瑕骑马本事不行,加上这条怪路到处是残垣断壁,很快就跟不上了。
州牧府门外正对着济水上的一座桥,公孙衡进入府内抓人,留下一队十几个士兵照顾姬无瑕,沿街慢慢走。
姬无瑕道:“我这座桥下面躲着,你们快去。”
公孙衡很快便出来,下了河堤,道:“州牧逃走了……”
他的话语停了,看见一名刺客,用匕首夹在姬无瑕的脖子上,而保护姬无瑕的士兵横七竖八地惨死一地。
姬无瑕脸上的神情似乎还挺震惊的,刺客来得太快,他自己也没注意到怎么回事。
刺客背对着济水,道:“都别过来,我知道你们的龙在江水里,让它也离远点。”
此时龙早跑没影了,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劫持了。他又有点怀念聂染,若是聂染在身边,定不会放任自己被抓的……
姬无瑕小声道:“聂染。”
刺客道:“你说什么?”
他没持匕首的手捏着姬无瑕的脖子,道:“这杀人可是个精细活儿,一个错手,马上血溅五步,你们可当心不要吓到我,我害怕时,手就会抖。”
刺客匕首一偏,姬无瑕被迫抬起头,匕首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公孙衡马上拦住众人,道:“你想要什么?咱们可以谈谈,不要伤害公主殿下。”
远处传来喧哗,好像是城门被攻下了,镇东军正在进城。城破后,杜姜也骑马进来,站在公孙衡等人的身后,手指微微动了动。
姬无瑕都没怎么感觉到痛,就是有点,脖子上凉凉的,血流下来时有些发痒。他想着,杜姜会用法术救自己吗?但法术也有些慢,冰箭火球飞过来不要时间吗?足够刺客杀了自己了。
杜姜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皱着眉头,冷冷盯着那刺客。
刺客冷冷道:“你们怕什么?你们的公主殿下不是能复活所有人吗?只不知道万一她死了,能不能复活自己?我还真的很好奇呢。”
公孙衡道:“阁下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只不知是哪派的人,留下个名号吧。”
刺客道:“别套我话!我就是纯粹地恨她而已!等会儿,我就把她丢到江里去喂鱼,这下你们总不能复活一堆被鱼啃干净的白骨吧?”
姬无瑕心道,不好意思,若是换了别人,一堆白骨我也复活得了。
公孙衡和杜姜都是真心为他着急,姬无瑕不免有些感动,他自己反而没他们这么急。
毕竟在这个世界的生生死死,都是如此儿戏。
姬无瑕不知道的是,刺客这句话音刚落,萧骁从他们背后的河道里探出头来,公孙衡&杜姜:“!!!”
两人虽面上不动声色,心下都是巨震,公孙衡不确定萧骁会不会救姬无瑕,杜姜却是笃定的。
萧骁浑身是水,像个水鬼一般,伏在河岸上,距离刺客只有一丈远。
他上岸时头发上的水滴在岸边,发出微小的声响,杜姜赶忙对刺客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刺客:“!!!”
杜姜说这句话只为掩盖声响,转移刺客的注意力,其实并不知他是谁。
但话已经说出来,必须接着说下来,不能让萧骁被发现。杜姜心念电转,道:“你不是皇后一派的人,你若是她的人,早些攻打临涛城的时候,你就该来了。”
刺客眯起眼睛,道:“猜得不错。”
杜姜的神情豁然开朗,敲掌道:“啊,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刺客警惕地看着杜姜,姬无瑕也期待地看着杜姜,指望他像柯南一样,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一刻萧骁将弯刀一挂,从后方拨开刺客的匕首,只因他使的是弯刀,那刺客发出惊呼,一时调转不了匕首方向,情急间将武器扔了,又从腰间掏出另一把匕首,捅向姬无瑕的胸口。
姬无瑕“啊”的一声,萧骁也把刀随手扔了弯刀,一手护住姬无瑕心脏,另一手空手抓向刺客的匕首。
刺客用力,但匕首在萧骁手掌中不得寸进,鲜血从他手掌中不断流下,转瞬间便在姬无瑕脚下积成一小摊。
公孙衡马上拔剑,从河岸高处俯冲,指向刺客背心。
刺客感觉到风声,立时弃了第二把匕首,扎进济水里,潜往水下逃走。
公孙衡扑到姬无瑕身旁,撕下袖子给姬无瑕按住脖子上的伤口,姬无瑕则捂着萧骁不断流血的手掌,杜姜过来无人可按,只得在旁边看。
萧骁满手鲜血根本止不住,四根手指还被白骨连着,算是没断。
姬无瑕心痛,道:“我马上给你治!”
他推开公孙衡,便努力开始哭,公孙衡也很无奈,只得吩咐人在河中搜寻那逃跑的刺客。
折腾了大半夜,后来黑龙才从远处游了回来,它已经从济州城的另一道水闸撞出去过了,回来时眼冒金星。姬无瑕赶紧安慰了它,让它躺在戒指的空间里休息一会儿。
众人休整,又有专门的一队人,拿着姬无瑕的眼泪出去,救活战争中死去的双方士兵和民众。
萧骁的伤好了以后,独自坐在姬无瑕的营帐里发愣,姬无瑕柔声跟他说话,给他水喝,他便沉默地喝了。
公孙衡怀着敌意过来看了一次,突然醒悟过来:“不对,你明明会说汉话的,我第一次在洛阳城遇到你,你还在城下说了话!”
姬无瑕道:“算了算了,人都受伤了,装聋作哑一下又能怎么样呢?”
公孙衡道:“至少不能住在公主的营帐中,像什么话?”
姬无瑕:“你也看到了,聂染现在不要我了,我确实需要一个人在身边保护我。”
于是,原本最不吃香的萧骁反而住到了姬无瑕营帐里,跟他同吃同住。
这次若没有他,姬无瑕也没法平安回来,公孙衡也只得捏着鼻子,留下了这位“不会说汉话”的情敌。
好在只有萧骁一个人在镇东军军营里,其他乌桓人都跟在大军后面,跟随姬无瑕开往洛阳的整个队伍越来越长。
第二日,他们收拾收拾入住济州城,这里官最大的济州牧跑了,剩下的人也不抵抗,让姬无瑕等人白捡了不少粮食装备,还收编了少量的济州军。
“那刺客究竟是谁的人?”晚间开会,姬无瑕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杜姜道:“我根本不知道,我当时是乱说的,故意遮掩金狼王子上岸的声音。”
他看向公孙衡和杜姜:“你们二位跟他短暂地交手过,他的功夫好吗?”
公孙衡道:“说不上。但根据护卫姬无瑕的军官的说法,他当时在桥底下刚发现刺客,不到一秒就失去了意识——他的头被干净利落地削了下来,事后才救活。”
姬无瑕没想到自己的复活术还有这种额外效果,能得到现场的第一手情报。
杜姜道:“也就是说,刺客的身手很不错,还擅长潜水,否则也无法从济州城里逃脱。”
萧骁站在姬无瑕背后,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说法。
公孙衡道:“他是冲着无瑕来的。我们攻打济州几乎是公开的消息,若是有心人在州牧府附近蹲点,多半可以蹲到合适的出手时机。而且他也知道无瑕的复活能力,可见也下过功夫打听调查。”
杜姜道:“那什么人会想要杀无瑕?”
在场三双眼睛都看向姬无瑕,那人选可就太多了。不说别的,大周的政局现在一团乱,各地自立为王的屡见不鲜,姬姓外姓都有,首先这些人就都有动机,还要加上皇后,以及楚王之类被姬无瑕一路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
姬无瑕道:“我是什么香饽饽么?”
杜姜安慰道:“你是先帝唯一的子嗣,先前四处躲藏也就算了,现在正式起兵夺回皇位,免不了树大招风。”
姬无瑕道:“真是够了,你们存点我的眼泪啊,别真把我玩死了。”
杜姜又道:“不会玩死的,另外眼泪保存久了药效会丢失。”
公孙衡道:“我们会保护好你。”
萧骁则在他的背后,拍了他的肩膀。
姬无瑕道:“我就有点担心,万一我要是死了,是不是魂魄会直接飞回另一个世界?”
“什么?”公孙衡有些惊讶。
姬无瑕道:“毕竟我娘是仙女嘛,我跟杜姜研究过,真有一定的魂魄飞了的概率,这样用眼泪也救不活了。”
姬无瑕无所谓地摊手。公孙衡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顿时眉头紧锁,道:“咱们行军的路线是一定的,还是要把那刺客找出来,否则太危险了。”
杜姜想了想,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刺客说话好像有一点熟悉的口音,就像……蜀地那边?”
“好像是的!”公孙衡马上醒悟,“就跟聂染说话有点像?”
姬无瑕腹诽:怎么听出来的,不都是普通话?
“但是刺客并不可能是和光派的人,和光派也没几个人,而且刺客也并不会什么奇奇怪怪的法术。”姬无瑕意指杜姜。
杜姜道:“难道是白帝城陆家派来的人?”
姬无瑕头痛,只因势力实在是太多了,猜谁都合适。
“反正不是刘皇后的人。”姬无瑕乐观地说,“好歹排除一个选项。”
“不管怎么说,”公孙衡道,“后面都得有人日夜不断守着无瑕了。”
姬无瑕道:“哎,萧骁会守着我嘛。”
公孙衡礼貌地说:“后面打到洛阳附近,金狼王子少不了还得带乌桓骑兵作战,而且照顾人也是个苦差事,我们几个人就轮流吧。”
姬无瑕挺无语的,看三人定好了排班,三班倒。公孙衡带兵已经够辛苦的了,还要挤出时间来陪姬无瑕。
夜里,姬无瑕翻来覆去,一会儿想着聂染不跟自己了,有些失落,但确实承诺不了他什么,一会儿又疑惑那蜀地口音的刺客来历,万一真跟和光派,不,万一真跟聂染有什么瓜葛呢?
公孙衡打着地铺,闭着眼睛躺在房间地上,道:“你想他,就吹竹哨。”
姬无瑕道:“倒也没怎么想。”
公孙衡道:“这世上人人都是口是心非,就连你也不能免俗。”
姬无瑕索性道:“那我还是吹一个吧。”
第56章 姬无瑕:归程
竹哨姬无瑕一直随身带着, 从怀里摸出来便吹,不一会儿,晴天一道雷劈, 钟长老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窗子外面,把姬无瑕吓了一跳。
姬无瑕大惊:“我是吹错了哨子?怎么来的是你啊, 师祖?”
他还记得辈分, 钟小红是顾小月的师父。
钟小红道:“聂染不想来, 又怕你有什么危险,让我代替他过来。李掌门也让我过来,他想要讨那条龙筋。”
姬无瑕从空间戒指里扒拉出一根筋, 给到钟小红, 钟小红爬进窗子来接,差点踩到地上的公孙衡。
她淡淡道:“你这不是有别人保护?既然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姬无瑕问,“你们和光派,除了聂染之外, 还培养过别的刺客吗?”
钟小红道:“和光派门人弟子又不是批发来的, 小月写了几个就是几个,不能随意增加。除非小月在外面还收了徒弟。”
姬无瑕道:“谢谢,不是怀疑你们的意思。麻烦给聂染带句话,就说我很想他。”
钟小红瞥了眼地上坐着的公孙衡, 道:“你想他, 就自己回去跟他说,带这种话算什么呢, 让他回来继续倒贴你?”
姬无瑕哑口无言。
钟小红走了,姬无瑕躺回床上, 道:“我还是相信和光派,不会背后暗害我。”
公孙衡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没去过,但若是顾神医出身的门派,我也相信断不至于明里一套暗中一套。”
杜姜道:“你没去过我去过啊,我也觉得李掌门他们人不错。”
姬无瑕:“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姜:“从你‘口是心非’那时候就来了。”
姬无瑕:“你偷听我们说话?!”
杜姜:“换班时间早到了,是公孙将军想留下来偷听你跟聂染说话,才拖着没有走。”
公孙衡争辩道:“我给无瑕出的主意,总要陪着他听听结果的!”
“你快起来吧,”杜姜声音道,“哎,这地铺铺得不错,你回去睡松软的鹅绒大床了,应该不介意我睡你铺上吧?”
公孙衡:“……”
杜姜的嘴皮子杀伤力巨大,一句话就干脆利落把公孙衡挤兑走了。
姬无瑕道:“你觉得刺客是哪儿来的?”
杜姜道:“还真不是和光派的人,但白帝城陆家……其实你在白帝城的时候他们下手更容易。我怀疑钟长老说得对,是顾小月在外面培养的人。”
姬无瑕:“嗯?”
杜姜道:“我比你们都了解顾小月,顾小月办事既温柔又潦草,留下任何奇怪的东西都是正常的。”
这刺客的事情,暂时只能当作一桩悬案了。三人都用心守护着姬无瑕,至少没让他再出什么差错。
仗就这样打打停停,七月初,他们打到了洛阳附近。公孙衡使人往洛阳送了战书,但洛阳八门不闭,皇后回信说:“公主殿下要回宫,回来就是了,有什么非得拒之门外的?”
这个答复比较出人意料。杜姜看了皇后的回信,道:“先前还打得要死要活的,现在又不介意了,可能是城中的政局又有什么变数。”
姬无瑕道:“也可能是打算把我诓到城里抓起来?再逼我结婚什么的,这事儿又不是没有过。”
公孙衡道:“镇东军属于地方军,按大周律令,是万万不能进都城的,若不想双方撕破脸,只能在城外候命。假如她真存着抓无瑕的心思,进城相当危险。”
杜姜道:“不行便御龙冲出来?依我看,皇后在洛阳的根基也不稳,可能她也需要城中形势增加一些变数。”
杜姜是赞同进城的,公孙衡则明显不赞同,萧骁不说话,戴着个面具出神,最终还是得姬无瑕拿主意。
姬无瑕道:“不过能少打仗总是好的,我也不怕她,咱们就进去吧!”
于是,洛阳尚在勉强运行的大周朝廷,摆出最隆重的仪式,大开城门、宫门,迎接白璧公主这位大周先帝唯一的子嗣。虽然是公主,但他们也没有王子了。
皇后甚至还向他示好,给他送了一身公主祭拜先祖时穿的繁复的礼服出来,以及一整队的宫中女官。
“殿下,是我啊!我是冯嬷嬷,您不记得我了吗?!”其中一名老妇哭着抱住姬无瑕,姬无瑕完全不认识她,只得敷衍道:“唔唔唔……”
冯氏道:“我是您的嬷嬷啊!”
姬无瑕:“……”
冯氏:“当年您的母亲,顾娘娘亲手挑选的我,让我从小照顾您的长大,怎么就被天杀的乌桓人劫走了呢?!”
冯氏开始痛骂不知礼义廉耻的乌桓人。临涛城一战之后,皇后对外公布了消息,说公主是乌桓人劫走的,她知道此事倒也非常正常。至于皇后有没有污毁白璧公主名节的心思,就另当别论了,不过姬无瑕倒也不在乎。
萧骁冷不防迎头遭了一通痛骂,在队伍后面沉默地摘下面具,假装自己不是金狼王子,什么都不知道。
姬无瑕躲在营帐里,在一群宫女的帮助下套上那礼服,他换衣服时穿着一身素白里衣,胸虽然极度平坦,却无人敢当面质疑。
难道还能说,公主殿下,你胸像飞机场一样平哦?
他换衣服的同时,洛阳外官道上,出城迎接的队伍已经按官阶等级迅速排好了。等他从营帐里出来,听到外面的队伍齐齐抽了一口凉气。
先前只闻白璧公主容貌倾国倾城,没想到她在外流落了半年,居然容貌愈发娇艳,甚至举手投足间,还多了三分高贵矜持的气质。
迎接的队伍交头接耳,姬无瑕耳朵尖,似乎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公主驸马”的人选。
“不知是谁有幸配得上这么美丽的公主!”有人道。
“本还想谁娶公主都是高攀,但好歹还要挑挑才貌,这下才貌都高攀了。”又有人道。
“公孙将军护着殿下回来的,岂不是说当初顾贵妃许下的婚约还作数?其他人干脆就别妄想了。”最后有人道。
我根本不想嫁人好吗?姬无瑕心道,你们讨论这个也没有用。
“若是入赘皇家成为驸马,是不是有机会登基为帝?”
“哎哟那要看各家角力的结果咯,这可说不好!”
“对对,不是还有那个,运州侯姬彻嘛!也算是个天家的血脉了。”
姬无瑕也想不起这个姬彻是谁了,杜姜过来,在他耳边道:“是舒太宰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你的远亲,太宰是外姓,总得有个人拥立,不能直接自己登基吧?”
姬无瑕想起来了,只因这人是唯一一个也姓姬的,他不免留了点意。
他乘上专门预备好的八驾马车,沿着皇城的主干道前行——就是当初萧骁抓着他,被挤进洛阳城后跑的路线,现在又重走。萧骁、公孙衡和杜姜各自骑马,在车后头形成一个松散的扇形,护卫他前进。
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男男女女,议论的焦点迅速从白璧公主的美貌,转向了公主面首们的潇洒风姿上面。
“唉,分我一个也好啊。”姬无瑕听到有围观者大声道。
姬无瑕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们看什么看,这三个都是我的。
马车一路进宫,闲杂人逐渐少了。刘皇后亲身站在金銮殿门口迎接,见姬无瑕下车,皮笑肉不笑地道:“皇儿回来了。”
姬无瑕本没答话,被身后的冯氏戳了一下,才清了清嗓子,不情愿地叫道:“母后。”
刘皇后:“哎,进屋再说吧。”
她向姬无瑕伸出手,姬无瑕便只好携着她的手,两人在侧殿里坐下。
宫人来来往往,上茶上点心,给姬无瑕捧了毛巾来。刘皇后道:“可算是回来了,先前派人去临涛城请你,还请不动呢。”
姬无瑕道:“母后派的人太多了,反而办不成事,有些人也随着公孙将军的队伍回来了呢。”
公孙衡给皇后行礼,笑道:“名册已写好了,还是将他们还给羽林军,重入编制。”
刘皇后撇撇嘴,道:“从临涛城回来的人,被公孙将军教导过,本宫也不敢要啊。”
公孙衡道:“娘娘言重了,他们还是忠于大周的。”
刘皇后眼神飘到杜姜和萧骁身上,有气无力地问:“这两位又是谁?”
杜姜答了自己的名字,自称是江南商贾,顺便又告知皇后,萧骁是个来历不明的哑巴。
刘皇后道:“已为公孙将军收拾出临时官邸,请往官邸休息,其他江湖人士、闲杂人等,护卫公主归朝的,重重有赏。”
稍后,她补了一句:“拿了赏钱就出宫吧,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姬无瑕马上就不高兴了,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怎么就不能住在宫里?”
刘皇后也有些不悦,道:“外人住宫里,不合规矩。”
姬无瑕道:“有太监净身没净干净,在宫里秽乱宫闱,也挺不合规矩的。”
刘皇后:“……”
当初姬无瑕被萧骁掳走之前,跟皇后假扮成太监的情夫在床底下打过照面的,当时还有段太宗,他们两个事后多半会告诉给刘皇后。
刘皇后显然明白姬无瑕指的正是此事,阴沉着脸,似在犹豫到底怎么处置杜姜和萧骁,还要不要强行赶人,给姬无瑕一个下马威。
姬无瑕盯着她的双眼,突然发现,刘皇后似乎生病了,至少是长期心绪不宁,她的气色比先前见到时差了不少。
此时段太宗求见,皇后显然跟他甚是亲近,直接放他进来了。
段太宗一瘸一拐地进来,一见刘皇后与姬无瑕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便道:“娘娘息怒,咱们此时正是要跟公主结盟的时候,公主多几个青年才俊助力,咱们该开心才是。”
姬无瑕心道:我知道了,你这是派兵打不过我,只好捏着鼻子跟我结盟。看来舒太宗和那个姬彻那边给了挺大的压力的。
但姬无瑕最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便问:“请问太宗大人这腿脚……”
段太宗悲愤道:“半年前被家里的恶婆娘使人打的!”
姬无瑕:“……”
姬无瑕满眼同情:“这是家暴啊!休妻了吗?”
段太宗道:“她她她有她哥哥替她撑腰,直接便回娘家了,我休书送进舒家,直接被撕碎了扔出来……”
段太宗说了一半,快气得撅过去了,旁边宫女赶紧给他拍背顺气。宫女那姿势自然又熟练,显而易见练过挺多回了。
“还有那姬彻,”刘皇后不知为何,紧接着也咬牙切齿地说,“辜负了哀家多年的恩典,是个不忠不义狼心狗肺的小人!”
姬无瑕听着这句怪怪的,段太宗骂自己老婆,刘皇后怎么突然共情了?她为什么情绪这么激烈?难道跟姬彻之前就认识?
刘皇后骂完这句,似乎突然便想开了,对姬无瑕道:“你的这几位……朋友,那便一起住下吧,东宫里有的是地方。至于当前政局,我们明日再详谈。”
这情形太奇怪了,姬无瑕的人住满了空置多年的东宫,而皇后还雷打不动地住在她的西宫里,两拨人泾渭分明,但又井水不犯河水。
姬无瑕问:“这姬彻有什么说法吗?”
杜姜道:“我使人出去打听了,不过时间尚短,也没打听到什么。”
公孙衡道:“皇后与段太宗一派,舒太宰与运州侯姬彻一派,皇后攻打临涛城失败后,应该是落了下风。而且你不来,她就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耗下去对她全无好处。”
杜姜也道:“舒太宰拥立姬彻,则完全没有理由跟咱们结盟。”
姬无瑕点头,明白自己现在反而跟皇后是一帮的,要对抗太宰了。
东宫里换了公孙衡亲自点的镇东军的侍卫,前来通报,说运州侯姬彻求见白璧公主。
“他来干什么?!”姬无瑕很是意外。
杜姜道:“后面免不了斗来斗去,事先见见也好,熟悉一下其行事风格。”
姬无瑕于是在东宫主位端正坐好,把方才狂吃点心水果蹭掉的口红补了,端庄娴静地等待他名义上的远房堂兄进来。公孙衡等人各自持剑带刀,在他身后簇拥,严阵以待。
姬彻进来时也没带几个护卫,但姬无瑕一见他马上就惊呆了。
“卧槽你不是那个?!”姬无瑕指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喝道:“皇后的情夫?!”
姬彻道:“哎你小点声!我又不是名字叫情夫,我本名就叫姬彻好吗?!我家祖上十二代的祖奶奶,是高祖陛下的婢女,高祖跟祖奶奶生下我十一代的祖爷爷就没管了,他就流落民间,只留下一个完全无用的姬姓。”
姬无瑕道:“那你怎么跟舒太宰一伙了呢?你本来不是皇后的人吗?”
姬彻道:“就是那一次,你和……”他抬头看了看姬无瑕背后神色不善的萧骁,道,“你们把我抓出城去,刚回来,太宰便疑心我跟他的妹夫,就是太宗大人通奸,便使人去查了我的来历,顺便翻了宗谱,发现我真是姬家人。”
姬无瑕完全不信:“你真是?”
姬彻:“货真价实,而且还是男的。”
姬无瑕怀疑地看着他:“那你进宫当什么太监?!”
姬彻道:“哎假的啦,其实我跟皇后青梅竹马,但她爹一定要把她嫁给先帝,我们没办法,才整了这么一出,把我也搞进宫里来。”
“正好太宰需要一个姬家血统的人,你就投靠了他?”
“是这样没错,”姬彻道,“但我也是因为想做出一番事业啊,想有自己的身份地位,总不能一辈子靠女人吧?靠女人很容易挨揍的。”
姬无瑕想起来,上次遇到他确实是挨揍了,不禁对他追求自由恋爱被棒打鸳鸯的事实也有点同情。
姬无瑕道:“不过,她看起来挺恨你的,应该是觉得被你背叛了吧。”
姬彻叹道:“难免的嘛!其实等我当上了皇帝,我还是会娶她做皇后的。”
姬无瑕:“你跟她说了?”
姬彻道:“说了,她不信我。”
姬无瑕心有戚戚焉:“换了我也不信你。”
姬彻道:“但我会做到给她看的!你看,我现在是运州侯了,这个侯还是刚封的呢。”
姬无瑕道:“哦,那你今天来找我,是来炫耀你的爵位的?”
姬彻:“倒也不是,就是想劝劝你,你看你也抓过我出过气了,我也不容易,你能不能就放过我,不要跟我争这个皇位了?”
姬无瑕:“这个不行,皇位对我很重要呢。”
姬彻:“能有我挽回老情人的心重要?”
姬无瑕:“你若是不伤害她,她也不会跟你离心啊,说起来还是利欲熏心造成的不是?”
姬彻道:“好吧,你也看不起我,那咱们便各凭本事斗一斗,走着瞧!”
姬无瑕:“走着瞧!”
两人互放狠话别过,姬无瑕道:“想不到竟是他。”
他看了看萧骁,萧骁沉吟片刻,开口道:“早知道当初还是杀了他,省去好多麻烦。”
姬无瑕道:“算了,他实在也没做错什么,罪不至死。不是他,还会有别人,舒太宰总归找得到一个顶替我的姬家人。”
杜姜道:“怕也没那么容易。”
姬无瑕道:“现在局势稍微明朗些了,舒太宰有姬彻这个继承人,皇后与他水火不容,但手里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只能指望我……”
杜姜道:“我看未必,她指望的,应该是你将来的夫婿以及子嗣。她该不是想找个自己人嫁给你吧?”
姬无瑕道:“她也只能如此,只不知她合意的人选是谁。”
公孙衡道:“但咱们的目标是让无瑕登基,等于说,皇后实际上也与咱们是对立的。”
杜姜道:“不错。这样至少有三方势力了,咱们,皇后与段太宗,还有舒太宰与姬彻,加上朝堂上其他目的不明的官员,局势还有浑水摸鱼的余地。”
“现在来初步分析一下,”姬无瑕道,“咱们与皇后姑且结盟,皇后控制着宫里的上上下下,段太宗也听她的,但舒太宰又掌握着朝堂走向……”
“而你除了一个公主身份什么都没有,”杜姜道,“空手套白狼。”
姬无瑕翻了个白眼,道:“我与先帝的亲缘关系近啊。”
公孙衡道:“我觉得也不能说一无所有,咱们其实还有几点优势。首先,就像无瑕说的,正统血脉方面,无瑕是先帝唯一的亲生子嗣。”
杜姜看了一眼姬无瑕,道:“只是阴错阳差在宗牒上上成了公主。”
“但无瑕其实是一位王子,”公孙衡道,“在我看来,开诚布公地公布身份,名正言顺宣布继位即可。”
姬无瑕道:“那就必将立刻失去皇后的支持。”
公孙衡略一思索,道:“确实也是个问题。”
姬无瑕道:“皇后虽然接触不多,但可以看出她的脾气很有些任性,若是发怒起来,把咱们关在宫里关门打狗也很正常。”
杜姜道:“哪有人说自己是狗的。”
公孙衡道:“那就要把握好揭露身份的时机。”
姬无瑕:“记下了,我会妥善考虑。”
“第二,”公孙衡道,“局势混沌不明,但百官之中,未必没有可以争取的对象。”
姬无瑕道:“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是个大问题。”
公孙衡道:“虽说能不打仗尽量不打,但兵权仍有决定性作用。除公孙家之外,另有两位上将军控制着两支地方军,袁家原本就是支持大长公主的,他们暂未进洛阳;陆家的老太师则已经年逾古稀了,不知会不会出来掺和这趟浑水,他们常驻白帝城,过来也需要相当一段时间……”
这蜘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关系,简直让姬无瑕头皮发麻。
杜姜道:“但其实也没那么难懂,首先,皇位就是最大的利益,所以各派要么不站队,要么就非得捏着鼻子先拥立一个候选人,等他成功登基之后,才能再开始争权夺利。按这个思路,再怎么也不外乎拥立运州侯、无瑕、无瑕未来的驸马这三派。”
公孙衡道:“对了,还有一事,大长公主还健在,无瑕若无事,这皇位如何也轮不到大长公主家,但若无瑕出了什么事……”
杜姜道:“哎,公孙将军说得对呀,讲不定孟家才是最想干掉无瑕的,有重大的行刺嫌疑。”
姬无瑕道:“办法没想出来,黑名单小本本倒记了一长串。”
他给两人看他手上写写画画的纸,现在有三派敌人,分别为舒太宰(拥立姬彻)、皇后与段太宗(挑选白璧公主驸马)、孟家与上将军李家(刺杀我),另外还有立场不明的白帝城陆家。
公孙衡补充道:“陆老太师无子,但满朝文官武官不少是他的学生,影响力极大。”
姬无瑕用笔杆指了指他,道:“我本来以为你是要说我的优势的,结果反而说了一大堆困难,还不赶紧补充点好听的?”
公孙衡不禁笑了,道:“你想听吗?第三,嗯,无瑕秉性真挚,心思纯善,难道不能作为登上皇位的一项优势?”
姬无瑕道:“谢谢夸奖,但大可不必硬夸……”
杜姜道:“我倒觉得这还真是一大优势。”
姬无瑕道:“公孙衡说这话我还有点开心,换了你说,我总觉得你在讽刺我。”
杜姜大喊:“冤枉啊主公!”
姬无瑕小笔记记得差不多了,于是按照排班,把公孙衡和杜姜打发去睡觉,留萧骁陪着他。深夜里,他又忍不住取出聂染的竹哨来。
萧骁道:“这不是当初那一只了。”
姬无瑕:“你怎么看出来的?”
萧骁答道:“这个聂字应是手刻,两个竹哨上不完全一样。”
姬无瑕道:“你是不是挺恨聂染的?他把我带走了。”
萧骁道:“是你自己要走的,我要恨也该恨我自己留不住你。”
“哎?”姬无瑕从床上探头,看地铺上的萧骁,问,“那你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主意,来中原找我了呢?”
萧骁仰面躺着,枕着自己强壮的手臂,道:“是我的心自己改变的,我也不知道。”
姬无瑕想,心是会自己改变的吗?
萧骁缓缓道:“我之前总想着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所以才失去了你,我从没问过你怎么想。现在看来,你要拿到手的东西,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姬无瑕道:“其实我也没有这么固执……只是皇位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萧骁道:“不必说。我反思许久,你不来就我,难道我就不能来就你?从此我面具也不再戴,金狼王子乌楼渐的名字更不再提,就只在你身边做一个萧骁便可。”
姬无瑕叹了口气,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牺牲?为他牺牲自己原本的人生轨迹,又真的值得吗?
萧骁道:“现在只要你想怎么样,我都支持你,仅仅做你出鞘的一把刀也无妨,你开心就行。”
姬无瑕凝视着他。除了杜姜之外,萧骁与公孙衡并不知道姬无瑕要回现实去的心思。这使得姬无瑕内心产生了极大的愧疚,他们来帮他,他却最终会辜负他们的心意,离他们而去。
但若是向他们照实说,他们会不会就此抛弃他……就像聂染一样?
姬无瑕手上玩着哨子,萧骁也道:“想吹就吹,别犹豫了。”
于是,姬无瑕还是吹了下竹哨,不好听,驴叫一般,他倒也习惯了。
这次来的还是钟小红。钟小红一来,就站在床前,道:“谢谢,我也很想你。”
姬无瑕:“???”
钟小红道:“上次你说想聂染,这是他让我给你带回的话。”
姬无瑕:“……”
姬无瑕道:“为表诚意,我这次写了一封信给他,手写的。”
钟小红也不避讳,拿过来展开一看,道:“字有点丑。”
姬无瑕叹道:“不会用毛笔,其实我钢笔字还可以的。”
钟小红道:“写得也挺短。”
姬无瑕道:“纸短情长。”
钟小红道:“那我就去送信了。你近日有危险吗?我觉得还是没有。怎么床前又换了一个壮汉?”
萧骁道:“听说您是仙家中人,若是觉得我碍眼,我也可以走开。”
钟小红道:“免了。”
这时公孙衡带着铺盖进来了,萧骁便真的卷铺盖走人了。
钟小红道:“下次尽量别在换班的时候叫我成不成?”
姬无瑕道:“一定一定!”
钟小红也走了,公孙衡躺下,道:“无瑕,你若是需要人陪,我还是可以陪你的。”
姬无瑕在临涛城的旧恨涌上心头,淡淡道:“上次是你赶我走的,我只能感激不尽了。”他还待再说几句风凉话,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惨叫!
姬无瑕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东宫外墙上,一道清冷月轮勾勒出聂染的轮廓。
姬无瑕一见那剪影便认出来,大叫道:“聂染!”
聂染还是来找他了!姬无瑕心情激荡,不管不顾就要去爬墙。
聂染归剑入鞘,从墙上向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另一手提着一个昏过去的人。姬无瑕才发现他这次没系蒙眼的丝带,而是戴了一副墨镜!
古风美男戴墨镜!那画风极其诡异,姬无瑕简直哭笑不得,道:“你来了就下来,陪着我,怎么戴墨镜了?”
“顾小月的东西。”聂染意味深长地说,“你没拿走,就是不想要。”
姬无瑕道:“我拿人女孩子的墨镜做什么?!”
聂染不答话,反而道:“这个刺客我带走了。”
姬无瑕:“哎哎哎,我给你送的信——”
他未说完,聂染已经提着捉到的刺客一溜烟地跑了。
第57章 姬无瑕:归程
聂染走了姬无瑕也睡不好, 琢磨着聂染是不是其实一直守在他身旁?至少上次在济州的河边应该是没有的,否则他也不会被那不知名的刺客抓住。
那现在呢?姬无瑕恨不得再来个刺客验证一下,又转念一想, 自己上个吊、投个井,聂染是否也会跳出来救?
这念头折磨着姬无瑕, 姬无瑕的翻来覆去又折磨着床底下的公孙衡。两人都睡着没多久, 便被皇宫里的钟声敲醒了。
晨钟暮鼓, 这声音乃是通知各位大人以及皇帝本人,该上朝了。
“无瑕,醒醒。”公孙衡道。他尝试了一会儿, 实在叫不起来姬无瑕, 只得自己先走了。
换了杜姜坐在姬无瑕床边,剥那个毛毛虫一样的被子卷,一边剥一边叫道:“心肝儿,你再不起来,就只能嫁给我咯。”
姬无瑕一惊,唰地睁开了眼睛。
就算贵为帝王, 也会非常痛恨闹钟吧?!但姬无瑕现在不得不勉强起床, 只因今日他必须首次在朝堂上正式露面……或许只正式,并不露面,毕竟后宫女眷上朝还有专用的珠帘。
姬无瑕带着杜姜大摇大摆地从后宫走向大殿,不出所料地被侍卫拦住了。
“公主, 公主, 容臣等先去通报一声……”
姬无瑕不耐烦地将侍卫们扒拉开,看见刘皇后坐在龙椅背后、珠帘围成的小空间内, 那里只有一张椅子,其他手捧帕子拂尘什么的宫女们都站着, 簇拥着她。
刘皇后还是周身矜贵气质,对着朝堂娇滴滴地道:“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此事不必等公主殿下自己首肯……”
姬无瑕:“不必我首肯什么?”
他将珠帘一挑,步入其中,满朝文武顿时鸦雀无声。
姬无瑕使了个眼色,想让杜姜给他搬个椅子过来,然而杜姜马上打手势,示意他大殿的御阶之上只有皇后坐的一张椅子,总不能把皇后赶下去?
姬无瑕愣了一下,看到刘皇后嘴角讽刺地勾了勾。
他转头四顾,发现墙角放着一个大鼓,似乎是在上朝时维持秩序用的,姬无瑕便费了点力气,把鼓搬进了珠帘里,高矮刚好坐下。
但那毕竟是个鼓,坐下时难免响起了“咚”的一声。
刘皇后的脸立刻气成了猪肝色,对他怒目而视,不知是因为姬无瑕强行分享了她专属的珠帘,还是因为姬无瑕坐的鼓比她的椅子还高一截。
姬无瑕一笑置之,转头便又看到殿内前排站着公孙衡正在嘴角抽搐。
姬无瑕于是对公孙衡露出一个真诚又得意的微笑。
随后,姬无瑕肆无忌惮地开口:“诸位卿家在讨论什么?接着说啊?”
然而他们又不说了,皇后是气的,其他人则是不合适先开口。
此时,有一位老大臣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公主殿下,初次觐见,臣乃陆静。”
这老人说话不紧不慢,不讲自己的家世官衔,只说名字,既矜持又胸有成竹,仿佛这世上人人都该知道他的名字似的。
姬无瑕不禁对他多看了两眼。
“这位就是陆太师。”杜姜小声提示道,“陆家控制着白帝城已逾五百年,在三大世袭的上将军家族里面,排名犹在公孙家之前。”
杜姜也挤了进来。这珠帘后面的空间有限,坐了姬无瑕与皇后两个人,站了一大批侍女以及杜姜,顿时就有点拥挤。杜姜想了想,干脆单膝跪在姬无瑕脚旁,大家像一群高贵冷艳的珍珠鸡,挤在珍珠帘子里。
姬无瑕点头,和气道:“老将军可是刚到的洛阳?”
陆静道:“不错。”
姬无瑕和颜悦色道:“坐下慢慢说吧,这个座位……”
他从屁股下抽出那个鼓来,想了想似乎将其让给老人家也不太合适。
陆太师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胡子颤巍巍,道:“别人都喊老头子太师,只有殿下喊将军,为了殿下这称呼,老头子也不能在大殿上坐着,没得让人瞧不起,以为老臣骑不动马带不动兵了。”
姬无瑕道:“人生在世,有没有被瞧不起,倒也不在于坐着还是站着。”
陆太师道:“也不在于是否坐在鼓上。”
这一老一少仿佛对上了一种奇怪的电波,相视一笑。
陆太师道:“臣从白帝城过来时,听人说过,殿下心思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乃是十分有趣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姬无瑕心道,你听谁说的,这么有道理?他嘴上道:“好说好说。”
姬无瑕转向皇后,捏着嗓子道:“母后,到底什么事情不需要儿臣首肯,说来听听啊?”
刘皇后“哼”了一声,道:“正讨论公主殿下的驸马人选。”
“喔!”姬无瑕道,“母后想把我盲婚哑嫁给谁?”
刘皇后虽然现在理论上讲与姬无瑕是结盟的,却经不起他这么一激,马上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母后发怒了好可怕哦,”姬无瑕后怕地拍着胸口,道,“那儿臣可不敢待在这洛阳城里了,说不得只好赶紧出城去,免得再惹母后生气。”
“你!”刘皇后马上明白了姬无瑕的意思,是说如果自己硬要强逼他嫁人,他便再次跑路,失去了合适的继承人的皇后是万万斗不过舒太宰的。
刘皇后无言以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殿内舒太宰出列道:“不若为公主公开择驸马,让有意的青年才俊都来报名,再由臣等组成评选团,评出文才武艺最佳的驸马候选人,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姬无瑕不认识舒太宰,但杜姜给他做了口型,姬无瑕便认识了。他心里想着,你这是要选秀呢?你又想把我嫁给谁?
转念一想,舒太宰的意思也不难猜,若姬无瑕嫁给了他的人,他直接便少了最大的威胁,胜券在握了。
皇后既说不过姬无瑕,也说不过舒太宰,两边受气,不禁有点急了,脱口而出道:“公主婚事乃皇家家事,后宫的事自然由本宫做主!”
舒太宰嗤笑一声,道:“娘娘的见识只怕难以当此大任……”
刘皇后与舒太宰眼神如斗鸡一般,马上便要开始争执,陆太师捋着胡须往前一站,挡在两人中间,道:“娘娘与舒大人都听老头子一言罢!若是普通的公主婚配也就罢了,白璧殿下是先帝唯一血脉,其驸马与子嗣也是继承大统的合适人选,说是皇家的家事,其实也是天下事,怎能不广泛征询众位大人的意见?”
“何况,”陆太师又转向殿内群臣,道,“公主本人也继承了先帝的胆识,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何不让公主自己也挑挑呢?”
姬无瑕眉毛一挑,发现这陆太师显然是来帮自己的,至少今天是,只不知道他的善意是从何而来。
而且这个方案也算是在皇后和舒太宰中间取了个平衡,两人都默默无言,于是陆太师道:“那便由老臣去安排,请皇后和公主殿下都放心。”
散朝之后,众人告退,姬无瑕将帘子一掀,几步穿过大殿,追出殿外。
“谢谢老太师仗义执言!”姬无瑕跟在陆太师后头,大声道。
身旁大臣纷纷侧目,不过姬无瑕做的出格事情本来也不少,也不多这一件,而且,他此举算是尝试跟陆太师当众结盟,对方若善意回应了,便成了半个自己人,即便他不想跟姬无瑕一伙,旁人也会这样认为。
这道理姬无瑕知道,陆太师怎么可能不知?
所以陆太师停步时,姬无瑕便自然而然地笑了。陆太师道:“殿下又不喊我将军了?”
姬无瑕道:“我没怎么念过书,太师这头衔该是天家的老师的意思吧,正值多事之秋,正要邀请太师多多教导。”
姬无瑕将手一摆,示意请他借一步说话,但陆太师却不移步,而是仔细端详了他的面容,姬无瑕有些忐忑,他是在找自己脸上顾小月的痕迹吗?
姬无瑕道:“我……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稍后,陆静摇头笑道:“殿下气宇轩昂,朝气蓬勃,没什么不对劲的。”
他这句话显然是形容少年人的,不是形容公主的,姬无瑕稍有些意外,心中闪过一丝不太明晰的念头。
随后,公孙衡走到姬无瑕身边,本只是想护着他,但陆太师又转向公孙衡,礼貌道:“公孙将军。”
若是排资论辈,陆静算是公孙衡长辈,公孙衡连忙拱手行礼。
陆静道:“公孙将军一路护送公主殿下辛苦,到了洛阳,总可以松一口气了,不必天天紧跟着。”
姬无瑕:“?”
陆太师这话说得古怪,且对公孙衡像有些敌意。
公孙衡倒是心态平和,道:“陆太师教训得是。”
陆静道:“那老头子便告退了。”
“哎哎哎陆老太师,”姬无瑕虽然也会打哑谜,本性却是个有话直说的现代人,见状赶紧道,“您到底是有什么吩咐,请明言。”
陆太师笑道:“殿下是很好的,也无甚大事,明日殿下便知晓了。”-
姬无瑕一回到东宫里,便问:“他啥意思?”
刘皇后也好,舒太宰也罢,加起来都不如这位陆太师令人困惑。
这问题显然谁也回答不了,姬无瑕自言自语道:“他说从旁人哪里听说过我,是谁呢?”
杜姜进来,像看傻子一样看他,递给他一张单子,姬无瑕打开看到密密麻麻一大串名字,顿时就晕了。
姬无瑕用手指提着那张镂空雕花坠金丝的单子:“这是什么?!”
杜姜道:“陆太师使人整理送来的,你的相亲名单。”
姬无瑕:“知道的以为是相亲,不知道的以为是群面呢。”
他不以为意,也没想到第二日这群人便来了。次日他午睡起来,发现东宫的前殿里头吵吵闹闹,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人。
“哎哎哎你怎么就直接出来啦?!”杜姜赶紧拦着姬无瑕,把他往后殿兜,“至少等我先放个屏风啊。”
杜姜和萧骁住在东宫里实在身份尴尬,连刘皇后都看不下去了,给他俩安了个头衔,一个是公主少师,一个是公主少保,今日刚下来的旨意,还说这两个官衔是自古就有的。
姬无瑕心想,这肯定是策划瞎编的,给玩家搞点福利,到底哪朝哪代有给公主比照皇子,安排幕僚班底的啊?!
至于公孙衡情况更复杂一点,他是姬无瑕十来年前的未婚夫,虽然双方现在绝口不提这婚约,这种场合也多少要回避一下。
其实外面也一直有议论,白璧公主都拒了公孙衡的婚,公孙衡为什么还要一路保护她回洛阳城呢?除了两位当事人,只怕没人知晓了。
今日相亲这种场合,安排在东宫里,合该新任的公主少师杜姜安排,杜姜令人搬了屏风过来,姬无瑕道:“这些人都是来跟我相亲的?!”
杜姜道:“是啊,不过还有随从,世家公子出门前呼后拥很正常。你别探头看,太明显了,矜持一点好不好?从屏风缝里看。”
“哈?”姬无瑕道,“这么多?”
杜姜道:“嗯呢,传统的七大家贵族都派了人,就连舒家都来了个侄子,还有陆太师义子。你想,谁万一被你看上了,那不是一步登天?”
姬无瑕道:“这跟菜市场似的,怎么挑啊?”
杜姜凑他耳边,小声道:“你还真挑啊?!我要吃醋了!”
姬无瑕:“你说句正经的!”
杜姜道:“你想挑就挑,不想挑就打发回去呗?我以为你要看美男,才把他们都留下的嘛!”
杜姜与姬无瑕嘀嘀咕咕的,挤来挤去抢着看屏风外面的人,把屏风都挤歪了。萧骁站在外面,踢了屏风一脚,将其正过来。
姬无瑕这才好好坐下,清了清嗓子,殿前顿时静了,都等公主发话。
姬无瑕静了一会儿,小声道:“这隔着屏风也看不清啊,哪个是美男……”
杜姜道:“我替你看过了,至少都相貌周正,不缺胳膊短腿。”
姬无瑕:“那你这标准也太低了。”
杜姜指了指自己:“全殿最美的在你眼前,你都视而不见,其他的好看点难看点又有什么要紧?”
姬无瑕道:“你也就一张脸值得称道,心里还不知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满屋子人等着姬无瑕问话,结果他倒是跟杜姜打情骂俏起来了。
于是有人便不耐烦,当众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道:“公主殿下,我们来都来了,请您还是挨个相看一下吧。”
姬无瑕只觉得声音很耳熟,惊道:“怎么是你?!”
刘白白道:“我也不是心甘情愿来的,是我大姐逼我来的。你这母老虎,一想到要娶你,我心里都发毛。”
姬无瑕大怒:“你还嫌弃上了?!”
姬无瑕要转出屏风去揪刘白白,杜姜赶紧扯住他,道:“殿下,注意点跟皇后的关系!”
姬无瑕稍微冷静一点,便能想明白,刘白白出现在此处实属再正常不过了,皇后打算把他嫁给她的自己人,后续便好控制,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她弟弟更自己人呢?
但皇后打算皇后的,姬无瑕显然自有盘算。
姬无瑕道:“你这怂包,打仗不行,还指望靠裙带关系上位,谁给你脸了?!”
下面的其他相亲者明显也是听过刘白白率军攻打临涛城,不仅仗打输了,还赔了五十万两白银的故事,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刘白白道:“那五十万两就当聘礼了,你要是不嫁我,就把钱还给我啊?!”
姬无瑕大怒道:“你信不信我再揍你一顿,让你再多出点医药费?!”
他卷起袖子又要去揍刘白白,不过萧骁动作比他快得多,见刘白白出言不逊,便一语不发,拔出弯刀便逼向刘白白,刘白白顿时排开其他相亲者,在大厅里抱头鼠窜。
其他相亲者被他挤来挤去,不停有人喊:“别踩我的脚!我今天穿了白鞋!”又有人叫道:“啊啊啊刀拿远点啊我晕血!”
大厅里的氛围像菜市场一样,杜姜道:“算了!乌楼渐!”
这局势乱得连杜姜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叫了萧骁的乌桓名字。萧骁停步,将弯刀脱手掷出,刀刃的闪光在殿内不断回旋,堪堪擦着刘白白的发髻,削下了他的几缕发丝,一声破风锐响钉在东宫的门框上。
刘白白:“啊啊啊啊啊啊!!!”
姬无瑕:“萧骁,打得好!”
刘白白:“你给我等着,我回去要告诉我大姐,好好治治你!”
刘白白放完狠话,转身跑路了,被他这么一闹,其他相亲者也都不太敢招惹姬无瑕,缩头缩脑地在殿内坐着。
杜姜的神色也惨不忍睹,道:“算了,按顺序相一遍,相中哪个回来再说吧。”
他开始挨个念名字,念到名字的,便上来给姬无瑕看,姬无瑕也不知该问什么,只好按照面试的套路,让对方先自我介绍一下,好空出时间来看看单子上的简历,背景是谁家的子侄,高考,不,科举考了啥名次,后来当了啥官、有啥功绩之类的。
除了主要看脸,其他流程其实就跟面试没什么两样。
姬无瑕道:“看不中,我一见他,就想起舒太宰那张苦瓜脸来。”
杜姜道:“这是舒太宰侄子,长相类似说明是亲生的。”
姬无瑕道:“舒家人更不行,打发走吧。”
杜姜高声吩咐宫人:“给舒公子备礼。”这便是打发他走的意思。
“看不中也要送礼?”姬无瑕不满道。
杜姜道:“咱有的是钱,送个礼还是送得起的,就一罐茶叶,别这么小气。前面刘皇后的弟弟你都没送呢。”
姬无瑕道:“怎么没有呢?萧骁赏了他一把刀,现在还钉门框上呢,只是他没带走罢了。”
杜姜哭笑不得,两人本来也不想把姬无瑕嫁出去,跑流程一下午,拒了足有几十人。所有人都满怀希望而来,指望着公主眼瞎看上他们,好一步登天,却各个失望而归,其中许多人还不满意,便留在东宫院内,打算看看公主到底能看上啥样的,以便回去八卦。
于是午后一屋子的人,到了快日落,还是一屋子的人。
“最后一个了。”就连念名字的杜姜都有点厌烦了,“陆太师的义子——怎么没写名字?请上前来,人呢?”
下面的人互相对视,发现屋里人都已经上去介绍过了,再没有其他人了,于是不少人小声道:“都快结束了人还没来啊?这么大架子,放公主殿下的鸽子?”
正在这时,一名黑衣青年骑着一匹黑马,带着两个随从,就这么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骑马径直闯进东宫里来。他身形俊秀,袍带飘飞,引来一阵黄昏时清爽的晚风,在殿前将马一勒,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
“来晚了。”青年道。
青年神采飞扬,黑衣白肤,眼珠颜色非常浅淡,近乎银色,令人见之难忘。
姬无瑕漫不经心地往屏风外一望,这次谁都没来得及拦他,他直接将屏风一推,站起来大喊道:“啊啊啊啊怎么还有你啊?!”
“这位是陆太师的义子,聂染聂公子。”随从跟着青年人跑都来不及,赶紧介绍道。
聂染走进殿中来,看没有留他的座位,一瞬间似乎想要跳到某个他专属的位置上去,好歹是努力按捺住了,只微微抬了抬头。
好在他的随从带了垫子,给他排开众人,铺好坐下。
这世家公子版本的聂染既没有戴蒙眼的丝带,也没有戴墨镜,反而像一般的闲散公子哥似的,带着笛子和玉佩。他就这么微微睁着淡色的眼珠静静坐着,看着渺茫的远方,睫毛像小刷子一般刷在姬无瑕心上。
随从站在旁边,一本正经地介绍道:“聂公子向来病弱,自幼有目疾,不会舞刀弄剑,平时只爱写写画画。”
聂染点头,道:“是,我很少出门。”
围观的相亲者既心折于聂染与众不同的脆弱风采,又嫉妒他出场便获得了姬无瑕的极大关注,不由得鼓噪起来:“不是吧?!太师是不是故意的,这样的病秧子也介绍给公主殿下,岂不是刻意为难她?!”
“公主快将此人乱棍打出去!”
“但也没听说陆太师有义子啊。”
随从彬彬有礼地答道:“少爷是我家老爷刚收的义子。”
“刚收的?什么时候?”姬无瑕疑惑地问。
“前天。”聂染答道。
姬无瑕发觉,聂染这次是专专过来跟他作对的了。但是他怎么又成了陆太师的义子了?现在想来,陆太师说有人跟他提起过姬无瑕,定然是聂染了,怪不得他话里话外似乎知道姬无瑕的很多事,还非要安排姬无瑕相亲,原来便是为了聂染的请托。
姬无瑕现在骑虎难下,心里有一百个问号想要问聂染,还想揪着聂染又亲又踹,却无法当众施为,这一屋子的人、陆太师义子的身份,反而成为他们对话的障碍。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聂染这周身贵气的打扮,比起他做江湖人士时的刺客装束,另有一番好看。本已打定主意相亲只看不买的,姬无瑕却感觉拒绝聂染,比拒绝其他人的话更难说出口。
杜姜端着一罐茶叶在手上掂了掂,正是姬无瑕拒绝别人时要送的礼物。
聂染的目的不明,但显然他已有了他自己的想法,不再是姬无瑕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不再是姬无瑕的影子了。
姬无瑕想了想,还是压住心中的激荡,道:“聂公子远来辛苦,也请收下我从江南带回的礼品吧,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
聂染鼻子动了动,道:“茶叶?江阴城的茶叶虽不错,我却不想喝。”
姬无瑕失笑道:“嗯,你不爱喝茶,那我送你一只竹哨如何?”
聂染:“嗯?”
姬无瑕道:“这竹哨是我朋友送我的,现在朋友没了,只剩下竹哨了。”
聂染道:“是把我当那位朋友的意思吗?我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却不想做别人的替身,也不想再当别人的朋友。”
他话里有话,姬无瑕道:“那你想做什么?你来跟我相亲,却不要我的礼物就走了?”
不想聂染说:“我身有残疾,本就配不上公主殿下,是央求着义父非要过来见上一见的,便是公主没看到我,我躲在暗处看看公主殿下,也足以令我心满意足。”
聂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看”,姬无瑕简直哭笑不得。
聂染道:“假使……假使有幸也能入得公主殿下的眼,聂染想做殿下的情人。”
大庭广众之下示爱,这句话换个人说出来一定油得不行,但聂染气质清淡,说这句话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真诚,姬无瑕的话便有点接不下去了。
聂染又道:“哨子殿下还是留着,天长日久,总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姬无瑕:“……”
天色暗了下去,公主相亲不比选秀,本来也不会当众宣布公主看上了谁,就这么把所有人打发回去也不为过,只是今日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只有一个人在公主心中是特别的,那便是聂染。
杜姜当晚便指示江阴城跟来的人:“回去送信,多喊几个人来,尤其是要会探听消息的。让洛阳商会的人进宫来,我有事情吩咐。”
姬无瑕问:“有什么事?”
杜姜道:“你今日直接露了面,城里的传言要翻天了。我本来带的人只打探舒家和长公主驸马家,现在还得使人打听陆太师和聂染的事情,忙不过来。”
姬无瑕道:“唔,是得打听一下……”
“而且,”杜姜神色愤愤不平,“他们两个出身尊贵,都有带兵来就算了,现在连聂染都有自己的人了,凭什么我不能带?我的人又不比他们差。”
姬无瑕道:“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吧?!”
杜姜叉着腰,道:“我嫉妒怎么了?”
姬无瑕道:“关键是,他怎么勾搭上陆太师的,他们又究竟对我是什么态度?”
相亲完,躲出去的公孙衡也回来东宫了,在旁淡定道:“对你总是好事。”
姬无瑕道:“我看陆太师言辞中对你颇有意见。”
公孙衡道:“只要于你有利就好,等你登基完,我还是打道回府,回去临涛城,他怎么想我又不重要。”
姬无瑕:“哎你说这话真绝情!”
姬无瑕心中一团乱麻,不仅没有因为见了聂染而得以解开,反而越来越乱,得用快刀斩了。
他相亲时看中了周太师义子的消息,都还没到第二日便全城皆知了。吃过晚饭,夜里刘皇后派人请他过去叙话,一上来便说:“听说殿下今日相中一个漂亮的瞎子。”
姬无瑕答道:“好说,陆太师义子,也不是一般的瞎子。”
刘皇后道:“我那弟弟……”
姬无瑕礼貌地说:“您弟弟绣花枕头一个,傻得很,就别拿出来丢人了。”
他本以为刘皇后要暴怒赶人,结果她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也这么觉得。”
姬无瑕:“……”
姬无瑕马上对她态度就有点改观,刘皇后叹道:“我本也不想让他来相亲的,他对付不了你,也不想让他带兵打仗,还不如安稳在家做个富贵闲人,是我父亲和段太宗非说他行,我才不得不同意的。”
看来皇后也有皇后的难处,皇帝老公死了,太监情人跑了,三代单传的弟弟不争气,姬无瑕简直也想替她叹气。
刘皇后伸手拍了拍姬无瑕的肩膀,道:“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姬无瑕出神道:“我觉得,倒也未必如此。”
第58章 姬无瑕:归程
“什么?”东宫内, 除了姬无瑕之外的全家都大惊失色,“你这就要公布身份了?”
因着那句“男人靠不住”的共情,姬无瑕从皇后那里捧回了一篮子荔枝, 正吃得津津有味,点头道:“是啊, 我想公布, 你们觉得呢?”
杜姜犹豫道:“要么还是再看看形势?你这一公布身份, 不就立刻变成众矢之的了吗?”
公孙衡也道:“皇后和舒太宰两派都会立刻想方设法除掉你,而其他观望的朝臣会被迫在短时间内站队。长公主还没来,态度也不明晰, 看起来, 会支持你的只有陆太师。依我看,是否再建立一点班底再说?”
萧骁道:“我无所谓,大不了搞砸了,我还带无瑕回乌桓去,天高皇帝远,谁也抓不住我们。”
姬无瑕道:“说得好, 赏你吃荔枝。”
杜姜道:“那敢情好, 把我和公孙将军也带过去?”
杜姜明显在说反话,姬无瑕道:“你们真是够了,我也明白现在公布会有很多问题,杜姜自然是为了我好, 但我不想闹剧再反复重演……”
杜姜道:“你这么在意聂染?”
姬无瑕道:“我不是在意他!只是厌烦了这说话要藏着掖着的环境!”
杜姜道:“你就是在意, 昨天你还没主意,今天便要公布了, 明天是不是又要上和光峰出家?”
姬无瑕道:“……等等,上和光峰也不算出家吧?!”
公孙衡:“你都上过和光峰了?顾神医她人还在吗?”
姬无瑕道:“不在了……不, 不是那种不在了。你吃个荔枝吧,很甜的。”
公孙衡脸上悲戚的神情一僵,姬无瑕道:“跑题了!总之,我想开诚布公地说话,又有什么话不能说呢?如果他们觉得我不合适做皇帝,就改变他们的想法,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一时间场面沉默,姬无瑕道:“既然大家有不同的意见,那便投票表决!”
场面很明显,两票对两票,萧骁支持姬无瑕要公布的想法,其他两人则不赞同。
杜姜道:“现在人是双数,这也没法决定啊?是不是还要把聂染喊回来?”
萧骁道:“无瑕是主公,本来就不需要征询其他人的意见。”
公孙衡:“……”
公孙衡:“他说得对,我要改成支持无瑕。公布身份说不定会突然打开僵持的局面?”
杜姜难以置信:“你们这是孤立我?!我说错了什么吗明明就是……”
姬无瑕刚好剥好一颗荔枝,便直接塞进了杜姜的嘴里,道:“没人孤立你,也赏给你,吃罢。”
于是杜姜也大体上消了气,几人开始商议要在什么场合公布,其他各派又会有什么想法和意见,谁又可能会支持姬无瑕。
“你这是要跟满朝文武打个遍。”稍作讨论之后,杜姜总结道。
“就没有支持大周正统的吗?”姬无瑕道,“故事里不是都说,一旦占据正统和大义的天子登高一呼,便会义士云集,八方来援?”他自己是没有什么正统的自觉的,但是故事的套路都这么编。
杜姜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道:“你话本看多了,这既然是个真实的世界,当然人人为己,哪还有什么义士?”
“万一矛盾急剧爆发,”公孙衡道,“镇东军还在城外,乌桓骑兵人数虽少,机动力却极强……”
萧骁向他略点了头,公孙衡便接着说:“还有陆老太师带来的一部分西南的白衣军,不知指望不指望得上,从聂染的关系上来讲……得看无瑕自己的手段了。”
姬无瑕道:“他麾下的兵士为什么叫白衣军?听起来很穷的样子。”
公孙衡被他逗笑了,道:“西方属白,所以叫白衣,不是一穷二白的意思。”
姬无瑕道:“他们夜间作战一定很明显……”
公孙衡:“会换衣服的!不知白衣军来了多少人?”
杜姜:“已打听过了,比镇东军人数还多一些,公孙将军带了五万人,但白衣军足有八万。”
姬无瑕:“他带那么多人干什么?”
虽然双方都暂时进不了洛阳城,但带八万人来,一定有比较大的战略意图。还好皇后放姬无瑕进来了,若是不放,陆家又站在洛阳一边,这仗还真的不好打。
“你处理好跟你小侍卫的关系,”杜姜道,“人家现在是八万人的小少爷了。”
话题又转回到聂染,姬无瑕再吹哨,来的还是钟小红。钟小红怒道:“你又没事儿吹哨,下次吹我可就不来了!”
姬无瑕连忙安抚:“钟长老来回辛苦,给你吃荔枝。请教一下,你们和光派跟白帝城的陆静有什么关系吗?”
“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不认识!”钟小红道,“走了!”
她揪了一串荔枝,又比划了个手诀,一秒便消失了。
没有任何线索能够表明聂染怎么变成陆静义子的,姬无瑕道:“总不见得是来洛阳的路上遇到,一见如故,所以……”
萧骁指了指眼睛,示意好像瞎子也没法一见如故。
姬无瑕道:“啊啊啊不管了,便择日不如撞日……最近有什么场合……”
杜姜道:“七夕节。”
姬无瑕纳闷道:“啊?这就要七夕了吗?”
杜姜道:“嗯呢,今日初六,就是明日。”
他隐约还记得,这游戏是个乙游来着,既然是乙游,七夕就多半会有大的活动收割一波流水。
但姬无瑕最近在这个世界过得太沉浸了,什么游戏的规律,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一般,朦胧而不可触及。
公孙衡道:“七夕与其他节日不同,各种仪式活动都以女子为主。每年都会由当时的后宫之主出面,在宫内宴请群臣及其家眷。”
姬无瑕道:“你被请过?”
公孙衡道:“小时候有幸参加过一次,当年还是由顾神医主持的。”
第二日,姬无瑕便向皇后询问,这七夕的宴请公主本就有份,而且是作为宴席的主人出场,皇后也没有名目阻拦他,直接扔给他一份菜单。
不过姬无瑕倒也不是为吃菜,而是为了自曝去的,于是杜姜操办,给他准备了一套皇子的礼服,男装。
临到晚上,姬无瑕的社恐病又有点犯了。七月初还是盛夏,王宫池塘的莲花开得热烈,宴请用的宫殿刚好在水边,风从水面上吹来,掀起殿外围的白纱,带来阵阵薄荷似的清香,并将彩线穿着的精致巧果吹得四处摇晃。
姬无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见大殿正中皇后坐着,矜持地接受各官员和家眷的道贺。
他因为换了一套男装,出去肯定会被众人瞩目,心里暗暗盘算等下被问到了要说的话。
正当他打算就这么走进去,径直坐到皇后身旁时,殿内异变突生。
“你这泼妇竟还敢来?!”是段太宗的声音,嗓音颤抖,显然悲愤至极,姬无瑕生怕错过了八卦,赶紧探出头,隔着轻纱往里看。
大殿中排布着不少座位,各自摆放着茶水小吃,但中间是空的,段太宗站在正中靠前的位置,看似刚向皇后行礼完毕,就一眼见到前排舒太宰带来的家眷——他休也休不掉的老婆、舒太宰的妹妹、名义上还是太宗夫人的舒氏。
“怎么?只有你能来,我不能来?”舒氏也不看他,嗑着瓜子反唇相讥,“哟,一个人吗?怎么不带你的小妖精们来啊?现在是男的女的小妖精,怕带出来让我看到?”
拜见皇后的队伍都停了,大部分人都想看这热闹,传菜的宫女磨磨蹭蹭不肯走,就连皇后自己都竖起了耳朵。
舒氏道:“这半年我不在,你舒服了吧?自由了吧?日子开心得很吧?”
段太宗反唇相讥:“没你这泼妇,我自然舒心快乐!早知道你要来,我就把休书带来了,当面甩你脸上!”
“你还配甩我脸上?!”舒氏大怒道,“我都没甩你脸上!皇后和我哥都在此处,你让众人评评理,是不是你出去乱搞,才毁了我们好好一个家的?!”
“你莫要血口喷人!”段太宗吹胡子瞪眼,“说话要拿出证据的!”
“证据?我眼见你跟一个衣衫不整的太监一起,从床底下出来的,还要什么证据?!”舒氏愤怒道。
姬无瑕心道,这都半年了,这事儿还没说开?
皇后明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她总不能跳出来说,那太监是我情人,不是段太宗的情人,于是她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波澜,保持表面上的沉默不语。
舒氏开始哭了,道:“我从十六岁便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仅在外乱搞,还搞男人,完事儿还要休妻,我这一辈子都错付了!”
段太宗见状也要哭了,道:“你看看我这腿!”他还拄着拐杖,“这不是你使人打的?半年还没好!”
这场景十分诡异,双方都在哭诉,但又没什么诡异的,只因天下怨偶多半如此,古今中外都难以幸免。
等等,姬无瑕心想,偷情的太监等于运州侯姬彻,等于舒太宰的拥立对象,这么说起来,目前她岂不是跟她的假想敌住在同一屋檐下?!她半年都没见过姬彻吗?
姬无瑕惊恐地看了看舒太宰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皇后似乎也想起她的情人,面上若有所思。
此时,有太监扯着公鸭嗓子,在外喊道:“运州侯到——”
姬无瑕、皇后:“……”
在最紧要的关头,此次宴会集齐了互相怨恨的老夫老妻、心怀不轨的大舅哥、被冤枉的奸夫和奸夫实际的老情人,众人和和美美、齐聚一堂,姬无瑕觉得自己这公主是男人这消息都不劲爆了。
姬彻进来,打扮得花枝招展,左顾右盼便要向皇后行礼,似乎还打算给她抛个媚眼来着,完全没注意到现场僵直的气氛。
“天杀的!”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舒氏第一个认出来了,“你还真敢带这狐狸精出来!你又是怎么给他搞了个侯爷的位置的?!”
舒氏从座位上跳起来,提着桌上的酒壶就去泼姬彻,姬彻也不认得她,马上抱头鼠窜,绕着大殿跑,嘴里狂喊“舒太宰救我”“皇后救我”。
刘皇后毫无办法:“哎哎哎……”
舒太宰也解释不了,一脸“你们不要问我我耳朵聋”的神情。
一场七夕宴会马上变成闹剧,请的戏班子都不用唱了。姬无瑕心想,这不行啊,我要公布身份的事情虽然可以放一放,但这一对怨偶因为误会冷战半年,真的没问题吗?
姬无瑕躲在柱子后面,高声喊:“不要打小三啦,小三又没跟你成婚啊,先揍老公!”
他喊完马上换了根柱子,也没人注意到是他喊的,但是舒氏听了之后,一想也对,便放过了姬彻,来追段太宗。段太宗腿不好,被她一追就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舒氏便骑在他身上,把酒壶扔了,继续大哭,皇后神色戚戚地看着她出神。
姬无瑕清了清嗓子,从柱子后走出来,道:“几十年夫妻,就不能互相容让,这么点小事便闹半年。”
舒氏哭道:“怎么能说是小事呢?这在我心里是天大的事!”
皇后诧异道:“无瑕,你怎么穿这么一身衣服?”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舒氏那里,转到了姬无瑕身上。姬无瑕这身衣服是杜姜挑的,以蓝白色为主,坠着银边,戴碧绿色的玉佩,款式既雅致,又显出他少年人跳脱活泼的气质,不由让人多看两眼。
姬无瑕先不理会皇后,走到正中,对着舒氏道:“你不是疑心那日,段太宗到底在床底下干嘛吗?”
舒氏泪眼蒙眬,道:“是啊!”
“我给他作证!”姬无瑕道,“只因那日,我也在床底下!”
满堂皆惊,啊?你也在床底下,那得多大的床啊?!
姬无瑕陈恳道:“那日先帝驾崩,金狼王子追着我逃入宫中,段太宗则是进宫向皇后报丧的。”
舒氏疑惑道:“你怎么证明?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跟他一伙的?”
姬无瑕道:“我为什么要跟他一伙?不过证明方面,我另有办法。”
姬无瑕从怀中掏出玉玺,道:“你看,那日先帝驾崩,段太宗是想拿这个玉玺给皇后,这是我那天晚上从他身上顺来的。”
其实不是顺来的,是抢来的。
皇后、舒太宰:“……”
这半年里,无数人都找过玉玺,只有他们两派隐约知道玉玺在姬无瑕手里,不想姬无瑕就这么当众轻轻松松地拿了出来。要知道牌拿在手上才是牌,打出来之后,便无法再做任何威胁和交换了。
杜姜站在白纱帷幕后,对姬无瑕翻了个白眼,同时比了个大拇指,不知是夸他还是骂他。
舒氏听完姬无瑕的话愣了一会儿,显然有点信了,毕竟谁会拿出玉玺给偷情这种小事作证呢?
姬无瑕之前也万万没想到,这玉玺没在他的夺嫡路上起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反而是用在段太宗的家庭和睦上。
姬无瑕适时诱导:“你看,你这么揍他,他都没反抗,难道不证明他对你的爱吗?”
舒氏道:“确,确实啊,我误会了他,可他还这么爱我……呜呜呜……”
段太宗本来腿脚就不好,被她骑着,可能确实也没法反抗,道:“你你你先下来。”
舒氏:“哦。”
“那段太宗,你还爱不爱你老婆呢?”姬无瑕又问。
段太宗还端着架子,道:“只要她肯认错……”
姬无瑕痛心疾首,道:“你们男人啊!心里就只想着自己的面子!给老婆认个错,道个歉,又能怎样呢?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老婆帮你操持家务几十年,你对得起她吗?!”
段太宗:“哼。”
舒氏哭道:“你的腿啊!我记得你的老寒腿这两年一直便也不太好,这下可是再也好不了了啊!”
姬无瑕:“你看,你这么对她,她还关心你的腿!”
段太宗的脸色就有点变了,犹豫了一会儿,道:“其实我的腿也没啥事儿,我快好了,拄拐只是来卖惨的!你看看,我走得挺好的,这一顿打还把我老寒腿的经脉打通了!”
姬无瑕:“……”
你们倒也不必如此便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了啊!
姬无瑕面上慈爱道:“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误会,还是一起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段太宗夫妻二人听了他的话不禁抱头痛哭,痛心疾首地诉说这半年来互相间的思念之情,段太宗又道:“这家里还是少不了你啊!”
两人行礼,谢过姬无瑕,又谢皇后举办了这次七夕的宴会,给了他们和好的契机。刘皇后简直目瞪口呆,道:“啊,那就,如公主殿下所说,好好回家吧。”
夫妻二人饭也不吃了,宴会也没心思参加,双双携手归家,出门时还小心地绕过了躲在门口,随时准备逃走的姬彻。
他们算是皆大欢喜了,但姬无瑕的身份问题还是没解决。
皇后欲言又止,看了姬无瑕的少年皇子装束,又看他手里拿的那块玉玺,刚要盘问,就见姬彻走上前来,先向她行礼。
皇后:“……”
姬彻:“请娘娘将公主殿下借给我,我有几句话想说。”
皇后出神道:“你帽子歪了。”
方才被舒氏追了许久,还泼了壶酒,姬彻本来精致的装扮搞得乱七八糟。听皇后这么说,他便整了整帽子,还对她笑了笑,带着姬无瑕出去。
姬无瑕跟他走到湖边,倚着栏杆,面对着湖里成片的莲花,道:“你又有什么事?咱俩可是政敌,不好这么私下说话的。”
姬彻道:“你要么,也给我说和一下?”
姬无瑕:“跟谁?”
姬彻:“还能跟谁?”
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殿内的主位。
姬无瑕一个头两个大,道:“你真看得起我,她算是我后妈,你想做我后爸?”
姬彻道:“你连吵了半年的段太宗夫妇都能说和,我和皇后还没吵这么久呢,我看你行。”
姬无瑕道:“段太宗没长嘴,你也没长嘴?自己说不行吗?”
姬彻道:“她不听我的。”
姬无瑕:“那我也能帮什么忙?要么我登基之后,给你俩盖个玉玺大印,让皇后改嫁?”
“哇,那敢情好,”姬彻马上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答应舒太宗篡位啊?就是因为篡位后能娶先皇后啊!”
姬无瑕扶额道:“你这种也不叫篡位吧!别乱说话,要杀头的,撑死了就是个夺权。”
姬彻道:“嗯嗯夺权。”
姬无瑕道:“你就为了这个夺权,大可不必啊!”
姬彻道:“你若是真能保证将她赐婚于我,我不夺权也行!皇位就让给你!”
“你说真的吗?”姬无瑕又道,“你还不如不要搞这出,就好好跟着她,有没有那个名分又能怎样呢?”
姬彻道:“名分倒是不重要,否则我也不会进宫当太监了,只是总这么偷情,几十年如一日,让我觉得我跟她是不平等的,真爱出自平等,你懂吗?”
姬无瑕心中忽然一动,想到了自己跟聂染。聂染是觉得不平等吗?不能跟自己平起平坐?
姬无瑕停了一会儿,道:“你们虽然不平等,但她心里有你的,否则她为什么恨你呢?恨就是爱……”
姬彻陷入沉思。
姬无瑕又道:“你想想看,她心里没有你,你就像路边一棵树,宫里一只凳子,她看都不看你一眼。”
“你说得对。”姬彻终于道,面现喜色,“她心里有我,有我的!”
姬彻开心起来,差点在湖边狂喊,姬无瑕心道你有病吧,满朝大臣都在殿里呢。
还好他最终忍住了,姬无瑕又想,自己这是干嘛来的啊,好像是来洛阳夺嫡的吧?怎么秒变老娘舅了?
不过他嘴上还是接着说:“我不反对你寻找平等,但你得先安她的心,不要伤害她。”
姬彻道:“她也不跟我说话,我没机会表明心意啊……”
姬无瑕道:“你傻啊,写封信,写个字条也行,我给你送!”
姬彻恍然大悟,当即便摘下一片莲叶,问路过的宫人要了笔,靠着湖边栏杆,在莲叶上写了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姬无瑕心中酸酸的,心想莲叶上写字,还挺风雅的,怎么都没人给我写。
他接过莲叶,转身就进了殿内,把莲叶献给刘皇后,刘皇后不明所以,打开莲叶看了一眼,赶紧又包好了,故意左顾右盼。
姬彻这才进殿里来,坐在角落,姬无瑕则坐在主人位,皇后身旁。
折腾这许久,开宴的时间都延迟了。皇后说了两句场面话,起身祝酒,杜姜给姬无瑕倒酒,顺便小声道:“你怎么进进出出的,又看上谁了?”
姬无瑕:“没有!”
杜姜显然也只是开个玩笑,顺手在姬无瑕手背上拍了一下,示意他不要紧张。
姬无瑕的心思又回到了自曝身份上面,坏了,这好像当众论文答辩啊,等下怎么说啊!
正在这时,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聂染也来了。陆老太师的瞎子义子坐在暗处,但整个人秀美得就像在发光一样。宴会开始后,不断有大臣的家眷找他搭话,尤其是姑娘小姐们,简直络绎不绝。
聂染坐着,能笑一笑的,便不开口,不得不开口时,便简单答两三个字,更显得文弱温润。
“笑了笑了!”有姑娘道。
“他一笑我的心都化了!”又有人跟闺蜜议论。
姬无瑕竖起耳朵,甚至听到:“啊他好温柔好美,气质又楚楚可怜,好想照顾他……”
姬无瑕心道,他一点都不需要你照顾,拔出剑来能在几万人中来去自如,况且,以前可都是他照顾我的,走到哪里都背我去。
他的身旁,皇后在祝酒的间隙,不停地低头看那片莲叶。姬无瑕今晚大略是撮合了两对怨偶,自己腹中却满是怨气,甚至还有一丝丝嫉妒。
如果自己登基为帝,是不是真像他们所说,就能得到爱人的认可了?能得到几个呢?
“诸位大人,”姬无瑕起身道,“各位姑娘小姐,请先让让,我有话要讲。”
下面的大臣们神色各异,围着聂染的小姐们倒是让开了。
姬无瑕举起酒杯,做了个祝酒的手势:“今日借着这节日的时机,想向众位坦白一件大事。”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看了他的装束,又看皇后。皇后心思都已不在这里了,正在出神,别人看她,她只好也去看姬无瑕。
第59章 姬无瑕:归程
姬无瑕端着酒杯, 接着道:“诸位大人想必猜到了,无瑕不是公主,是先帝的皇子。”
全场哗然后, 开始议论纷纷。女眷们较少来宫里走动,但对八卦更为敏感, 马上便有人议论起姬无瑕的容貌风度, 怎么看也不像个女孩儿啊?
公孙衡今日没有入席, 而是持剑守在殿外,以防万一;杜姜在帘后不远处,手持着姬无瑕的酒壶方巾;萧骁则稍微远些, 也在关注着他;聂染坐在席上, 双眼虽不聚焦,却直直看向姬无瑕的方向。
有个老大臣颤颤巍巍道:“公主殿下,此言不好乱讲,这七夕佳节,可是来耍我们开心的?!”
姬无瑕道:“自然不是。无瑕本打算以公主的身份逍遥一辈子,但现在大周没有合适的继承人, 说不得我就必须站出来, 肩负起天下的责任来。”
舒太宰起身道:“除了殿下之外,倒还有运州侯可以继承大统,殿下这番话大可不必。”
姬无瑕道:“运州侯长于乡野,有些道理, 生在这深宫之中才能明白。”
众大臣无不陷入深思, 姬无瑕又道:“何况,运州侯已与我说好了, 他会退出皇位之争。”
“这!”舒太宰大惊失色,但是转头去看姬彻, 姬彻却毫无反对之意,反而对着姬无瑕微微颔首,显然已被买通了。
舒太宰道:“男男女女的,荒唐!”
姬无瑕道:“是男的荒唐,还是女的荒唐?舒太宰妹妹与夫君吵架归家,太宰大人不说和也就算了,哪有资格嘲笑替你说和的天家的子嗣?”
舒太宰:“……”
姬无瑕道:“无瑕作为天家子嗣,自然有义务保护这万里江山及其上的百姓们,也包括段太宗夫妇。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脱不开干系,从这一意义上来说,皇子公主都是同样。”
舒太宰叹了口气,其他在座的王公大臣们倒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姬无瑕见得到了初步的认可,便笑道:“这第一杯酒,就敬过往,敬大周开疆扩土的先祖血脉传承,若无先祖披荆斩棘,也无我们今日相聚于此。”
有不少人起身向姬无瑕鞠躬,将杯中的酒喝了。姬无瑕也一饮而尽,杯子一放,杜姜便给他舔满。
有个穿皮甲的中年人不悦道:“年少无知,还引经据典、谈论先祖,未免轻浮可笑。”
姬无瑕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臣垚城袁毅。”
“袁将军。”亏姬无瑕还记得他是三位上将军之一,似乎与大长公主有旧。袁家从未露面,这次还是登场了,可见背景故事没有白白交代的。
姬无瑕点头,道:“不知袁将军您可曾年少过?”
众人失笑,只要是人,自然年少过。
姬无瑕道:“高祖起兵于草莽之时也才十八岁,无瑕比他还虚长两岁呢。不知将军年少时,是否发过什么誓言,说过什么大话,现在后悔了不曾?”
袁毅突然一震,陷入沉思。姬无瑕心道,我瞎蒙的,你还真有年少往事啊?
姬无瑕柔声道:“少年时敢说敢做,胆大妄为,好高骛远,都是自然而然。然而没有高祖的好高骛远,便没有我大周朝建国,可见年少轻狂倒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袁毅迟疑道:“不错。”
宫中饮用的酒味道清甜,唇齿留香,姬无瑕不禁越说越快,道:“第二杯酒敬当下,各位大人年少时寒窗苦读,现下为官多年,当初的梦想是否还在,是否还能坚持初心,还是被权力腐蚀成一地鸡毛,这是无瑕初登朝堂最想要了解的。”
老头子看不起年轻人,但又都年轻过。姬无瑕说这话,便是想要激起在场这些老头子们与胆大妄为的自己共情。众人都听得此言,多少都想起了年少时光,这次几乎所有人都将酒喝了。
陆太师放下酒杯,替众人问了个关键问题:“不知当初,先帝与顾贵妃,为何要隐瞒殿下身份,当作公主来养?”
姬无瑕真诚道:“只因我娘爱我。”
陆太师失笑道:“此话怎讲?”
“皇子生在这世上,自幼又要读书,又要习武,明枪暗箭中长大不易,长大了还要争权夺利,实在是太苦了。”姬无瑕摇头感叹,“我娘想让我活得自由自在。”
“但女子在宫中也不见得轻松,”姬无瑕转头看刘皇后,“这皇宫对女子来说,也像监牢一般,只有将我作为一个普通女孩子嫁出去才成,离皇宫越远越好……”
他看到刘皇后转过身,用帕子遮住脸,稍后转回来时,眼角发红。
“不过最终我还是没有按她的意思远嫁。”
公孙衡神色平静,从殿外与姬无瑕对视一眼。
姬无瑕道:“假使这皇宫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大监牢,也需要一个人来改变它,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我呢?”
“假如这世界真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由我来戳穿?我想关照所有人,无论是宫人还是大臣,将军还是黎民百姓。为此,从今日起,无瑕也将加入皇位的角逐,我想,选择这条路,才暗合我娘对我‘自由自在’的期待。”
姬无瑕站起来,再次祝酒:“诸位大人中洛阳本地人不多,大多背井离乡,到这洛阳城为我大周效力,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也该回家看看家中的老父老母了。顾小月已故去,但各位的老父老母还在,莫要错失光阴,事后追悔莫及!”
下面文武大臣的神色都戚戚然的,显然是被他激起了对故乡和父母的思念。
“我也想我娘了。”姬无瑕眼眶中泪水打转,“这最后一杯酒,就敬生我们养我们的父母亲。”
姬无瑕唇间酒液闪烁,将眼一闭,杯中温酒泼在大殿之上,转身走了-
片刻后的东宫里,公孙衡:“无瑕,你没事儿吧?”
姬无瑕呆坐了一会儿,道:“无事,就是想家了。”
杜姜走过来,捧了毛巾给他擦脸,道:“你的演技也太精湛了,换了我也演不成你这么逼真……”
姬无瑕顿了一下,坐在榻上,突然就捶着床号啕大哭起来。
他哭得像个一百来斤的孩子一样,萧骁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姬无瑕便把脸埋在他胸前,把大把的鼻涕抹在萧骁衣服上。
公孙衡慌了神,道:“怎,怎么,别哭,你还有我们陪着呢!”
姬无瑕一边哭一边哽咽道:“我没事儿,真没事,就是编瞎话把自己也编进去了,我妈还在外头等我呢呜呜呜哇哇哇……”
公孙衡:“???”
姬无瑕这一刻确实想起了自己还在现世的妈,妈妈也不知道怎样了,有没有因为自己的失踪伤心欲绝。
杜姜只怕姬无瑕说漏了嘴,讲出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的秘密,赶紧岔开话题:“公孙将军安定下来之后,也得将明泽郡主早日接过来尽孝才是。”
明泽郡主就是公孙衡的母亲姬玲琅的封号。公孙衡猛然醒悟,点了点头。
杜姜又转向姬无瑕:“别哭了心肝,今天是七夕,洛阳城里有得好玩,咱们出宫玩去?”-
姬无瑕走后,一群大臣酒喝了一半,既迷幻又清醒地坐在座位上。他们的公主殿下在一场酒宴之间变成了皇子,并扬言要登基为帝。
众大臣相顾无言,一般这种场合,都会等皇后或者舒太宰开口定调,两人甚至常常会直接吵起来,但在这七夕之夜,牛郎织女相会之日,他们似乎都在神游太虚。
皇后失神地攥着手里的荷叶,舒太宰心里则装着他的妹妹,反而是陆太师开了口,道:“不知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他虽未明说,但人人都知道问的是姬无瑕的事。
袁毅道:“这公主殿下,我倒敬他是条汉子。”
百官:“……”
“百善孝为先。”陆太师屯接道,“依我看,白璧公主,不,太子殿下,倒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舒太宰开了金口,道:“不错。”
陆太师道:“这些日子,老头子一直心中惴惴,只因先帝死得不甚光彩,更是被外族骑兵长驱直入到都城,可见我大周国运已现出些不祥的迹象。”
这话只有他这种三朝老臣敢讲,一般人是不敢说的,众人目光都落在陆太师身上,他又道:“该如何作为,才能将大周重新推回正轨,老头子近日总在思考这个问题。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咱们大周已有半年无君了。”
“这么久居然朝廷还在运转,还开得出七夕的国宴来,皇后娘娘居功至伟。”陆太师道。
刘皇后这才回神,向他微微颔首。
陆太师道:“不知皇后娘娘属意何人继承大统?”
刘皇后想了想,道:“本来没什么合适的人选的……都是勉强……”
“不错,”陆太师道,“几位继承人都很勉强,大长公主有子,但非正统血脉,运州侯的亲缘又太远,而且,这两位都未显露出有什么特殊的才能。”
舒太宰也不得不点点头。
陆太师道:“唯有公主……不,无瑕太子殿下,他心思聪敏,能言善道,又是先帝唯一子嗣,正合继承大统。”
陆太师环视四周,又道:“而且,他甚至还宅心仁厚,宽容忍让,拥立一位这样的帝王有不少好处,至少在座诸位,不必担心后路。”
有大臣问:“太师大人,此话怎讲?”
陆太师道:“你说说你们,太宰大人,你拥立运州侯,若是别人登上皇位,你定会担心被事后清算,是以现下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肯放权;皇后娘娘呢,又担心你得势之后被你清算。大家心里都是一样,何尝不是另一种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众大臣若有所思。
陆太师道:“有了这些前提,他手里有没有玉玺都不重要了,玉玺只显得他更是天命在身……依我说,还不如大家各让一步,一起拥立个仁德君主,在座的都能安心过完下半辈子,为国家社稷做更多的实事。”
“一退便是一进。”陆太师环顾四周,道,“老头子言尽于此,我拥立无瑕殿下。”
皇后道:“太师大人说得是。”
殿内静得针落可闻,久久的沉默之后,舒太宰叹了口气,道:“也只得如此了。”
宴散,陆太师快步走出大殿,对身后跟着的聂染道:“你确定他需要你保护?他这招釜底抽薪,玩得可真老练娴熟啊。”-
同一时间的东宫里头,杜姜哄姬无瑕出去约会未果,姬无瑕又哭又闹,还不停地要酒喝。
姬无瑕:“可乐……再上十桶!最大桶二十五升的,劳资有的是钱……”
公孙衡解释:“宫里的酒太甜,入口没什么感觉,喝完过许久酒劲才上来。”
杜姜:“那也只喝了两杯啊,他这是怎么了?”
萧骁:“撒酒疯?”
杜姜:“我看是失心疯吧!”
公孙衡:“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格外容易醉。”
杜姜:“跟个小孩儿似的,喝多了找妈。”
姬无瑕躺在床上,先是叫妈妈,过了一会儿又叫家里名唤“欢欢”的狗。
公孙衡:“欢欢是谁?他养狗了?”
杜姜:“只养了一条和光派的瞎子狗,你们又不是不认识。”
这“瞎”字不提还好,提了姬无瑕顿时被带歪了,朦胧里有人过来给他换衣服、盖薄被,姬无瑕拉住那人的手,喊道:“聂染,聂染。”
那人不说话,把手抽了,姬无瑕扑上去拦腰抱,道:“看你今日在席上冷冷淡淡的样子,我真有点心痒……”
手再次伸过来,像夏日里的一块冰,弹了弹姬无瑕的脑瓜子。
姬无瑕闭着眼笑道:“你怎么?要罚我吗?我输给你了?”
他把脸伸出床铺外,噘着嘴搂着那人便要亲,说时迟那时快,一瓢冷水“啪”地泼在姬无瑕脸上,姬无瑕大叫一声,从酒醉里醒了。
“不是我泼的!”杜姜跳开三米远,“我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你就算拿我当替身死死抱住我狂喊别的男人的名字还要跟别的男人亲嘴我也不至于泼你啊!”
姬无瑕抹了脸上的水,又横了萧骁一眼,萧骁也道:“不是我。”
最不可能做这事儿的就是公孙衡,公孙衡对所有家里人,脾气就像一团棉花,对姬无瑕更是百依百顺。
姬无瑕道:“扯淡!肯定是你们两个!给我老实交代。”
“冤枉啊!”杜姜大喊,萧骁则有点生气了,把头别过去。
杜姜道:“你去外面看看?”
姬无瑕走到院子里,看到公孙衡提着一个水瓢和木桶,坐在门槛上发呆。
竟真的是公孙衡泼的?别人总不至于把水瓢塞他手上啊?!
然而公孙衡能做出这种事来,明显是动了真火,姬无瑕小心翼翼道:“衡哥,你生气啦?”
他好久没这么喊了,公孙衡像被雷击中,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姬无瑕讨好道:“正事儿办差不多了,要不我带你出去逛街?”
公孙衡:“……”
稍后,杜姜目瞪口呆,看着姬无瑕扎起乌黑长发,挽着公孙衡上街了。
杜姜:“早知道我也耍小脾气?”
萧骁:“那你会被他直接扔进井里。”-
公孙衡出门时甚至还有点不太情愿,但走出来看到这满街灯火,脸色顿时柔和了。
天色晦暗不明,但城中的花灯次第点亮,挂在屋檐下的,提在女孩手中的,流淌不息。还有无主风灯直上云霄,飘向天顶璀璨的银河。
人间的灯,天际的星,倒映在姬无瑕的眼眸中,形成一道斑驳陆离的绚丽画卷,所谓的万丈红尘也不过如是。
两人走到西市,公孙衡掏出几个铜板,给姬无瑕买了一盏兔子灯拎在手上。
姬无瑕道:“有钱了?”他还记得公孙衡一直都挺穷的,衣服盔甲都很旧。
公孙衡道:“出门在外,讲究一个穷家富路,就连我娘那么抠门,也得给我点路费。”
姬无瑕笑道:“她也只对你抠门……”
公孙衡道:“就算了,一切都会好的,我现在也不介意那么多。”
灯火流转,姬无瑕道:“现在都快下半夜了,居然街上还有这么多游客和商贩。”
公孙衡道:“七夕节日期间不宵禁,差不多要持续十四日。”
“这么久?”姬无瑕诧异道,“过七夕要过俩礼拜吗?”
公孙衡道:“七夕自古都是办整整十四日的,你小时候不过七夕吗?”
姬无瑕:“……”
姬无瑕:“那春节呢?”
公孙衡:“春节也是十四日,刚刚好半个月。”
姬无瑕倏然意识到,七夕,是乙游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甚至与春节的分量等同,是广大游戏厂商收割骗氪的绝好时机。
而七夕卡池好歹也得开两周,哪有开一天就关的啊?!
姬无瑕扶额,道:“那咱们做任务去?有抽卡吗?”
公孙衡茫然道:“抽什么卡?我正要带你去月老庙。”
两人穿过西市,尽头是一间小庙,虽然已是夜半,庙里还是灯火通明,挤满了求签的年轻女孩子。
姬无瑕挤进铺着彩绸的签桌前,发现桌上有两只签筒,一只写着“X1”,另一只写着“X10”。
一名道姑在招揽生意,姬无瑕问:“你家的签筒,能抽到什么?”
道姑将拂尘一摆,道:“抽到故事。”
姬无瑕疑惑道:“故事?故事也能抽到?”
道姑:“你不信?姻缘就是故事,故事就是姻缘,你来月老庙,难道不是为了得到一段故事?”
姬无瑕若有所思:“那就来一发十连!”
公孙衡尴尬道:“没钱了十连,只能抽一张。”
公孙衡与他交握着的大手张开,给了他一枚银锭。
姬无瑕:“诶这签还挺贵的,没关系,一张就一张吧。”
姬无瑕心道,正经应该是我为你氪金的,用你的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道姑道:“不不不这签筒不能用凡间的钱抽,只能用另一个世界的钱。”
姬无瑕一脸疑惑,道:“冥币?”
道姑:“……”
姬无瑕道:“别人游戏开活动都送抽,你们难道一抽都不送吗?”
道姑:“送,送的吧?”
她无奈地从桌下掏出一张金色的花笺,道:“把这个从签筒里塞进去,就会出签。”
姬无瑕:“唔。”
他依言而行,签筒果然自动跳出来一张紫光闪烁的竹签。虽说是竹签,但并不算小,足有大臣们上朝用的笏板那么大,顶端刻着两个英文字母:SR。
姬无瑕:“……”
看来单抽并没有出奇迹,翻过签子,背面写着:“七夕特典剧情《刺客之夜》其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首次指定男主抽取,可赠送专属礼品”。
“啥?”姬无瑕茫然道,“我抽到了一堵可以翻的墙?”
他试图将签子递给道姑换取奖励,签子却化作一股金色的香烟,消散在夜风里。道姑说:“奖品别找我,你等下出门自然会得到。”
姬无瑕:“这么玄的吗?骗钱的吧?”
道姑示意“你说话注意点”,将他轰走了,开始招待别的女孩子。
姬无瑕愤愤不平:“别人抽签给银锭怎么就可以?!”
公孙衡道:“抽到一根就走吧,别得罪月老。”
两人开始在城里瞎逛,走上正中的主干道时,一辆马车从他们面前驶过,车窗的窗帘以华贵丝绸刺绣而成,显然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车。
“哎等等,”姬无瑕道,“这车夫怎么这么眼熟?”
公孙衡道:“袁将军。”
姬无瑕想起来,先前在宴会上见过的,那位袁毅将军还质疑过他。现在袁将军脱了甲胄,换上一身素色黑衣,在花灯烂漫的夜间丝毫不起眼,就像是位普通车夫。
姬无瑕:“怎么是他?以他的身份,为什么会给人驾车?”
公孙衡道:“那要看车里的人是谁,应是大长公主殿下到了洛阳。”
姬无瑕:“我姑?她跟袁毅有什么关系?”
公孙衡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方才在七夕的宴会上……”
姬无瑕:“大放厥词,怎么了?”
公孙衡道:“你说人年少时,总说过大话,发过誓,正勾起了袁将军的伤心事。”
姬无瑕:“他发过什么誓?”
公孙衡道:“他曾求娶过大长公主,但是当时的皇帝陛下……也就是你的爷爷,要求战胜西南的滇人才肯许婚。他发誓三年必横扫滇国,让大长公主等他……”
姬无瑕道:“后来自然是没成?”
公孙衡道:“五年才归来。滇国山高路远,军旅中传讯不便,回来时大长公主已嫁了别人。”
姬无瑕想起来了,道:“她嫁给了西昌侯孟氏。”
姬无瑕站在马路当中唏嘘,这袁将军都这个岁数了,还是对大长公主念念不忘,她来洛阳,他便马上去为她驾车。
这袁将军竟然是个舔狗!
不过也得大长公主的驸马没意见才行啊?难道是她一个人来的?
等等,在这个八方汇聚风起云涌的节骨眼上,大长公主到洛阳来,多半有什么目的,难道是……要跟姬无瑕争夺帝位?
姬无瑕立马提着兔子灯豪爽一挥,道:“咱们跟上去看看!”
第60章 姬无瑕:什么修罗场?
大长公主的马车行驶得飞快, 为了不被甩下,公孙衡几乎是提着姬无瑕在跑,姬无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车转了两个弯便停下来。
大长公主与袁毅进入一间宅院,自然有仆从来处理马车, 牵着马从侧门进去。公孙衡指给姬无瑕看, 宅院门外挂着“袁”的牌子, 应是袁将军在洛阳的宅邸。
姬无瑕笃定道:“他们俩有一腿。”
公孙衡尴尬道:“这倒也未必……”
姬无瑕:“你尴尬什么?偷情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公孙衡脸色惨不忍睹,岔开话题,道:“要进去吗?”
姬无瑕道:“那岂不是正看到他们偷情?”
话虽这么说, 姬无瑕却忍不住往宅子的门口挪步, 躲在马车后面。
仆从牵着马,马突然一声长嘶,吓了仆从一跳,连连呵斥。
姬无瑕趁乱便钻进马车去,连着公孙衡一起,被带进了宅院。
公孙衡手长脚长, 大长公主又在车里摆了太多东西, 绣团锦盒茶壶应有尽有,导致他很不自在,又不敢乱碰,只得缩手缩脚老实坐着。
姬无瑕:“哎, 这个青瓷茶杯好漂亮。”
公孙衡小声道:“别乱摸人家东西, 回去我给你买。”
马车在后院里停下,姬无瑕道:“出去看看。”
公孙衡扯着姬无瑕上房顶, 姬无瑕道:“去那边,那边是主卧!”
两人趴在主卧上面, 揭开一片瓦,公孙衡看了一眼马上道:“别看了,里面只有大长公主,非礼勿视。”
公孙衡试图阻止姬无瑕,但姬无瑕还是探头看了看,她正在对着灯发呆,房间里床铺是铺好的,但并无其他人。
姬无瑕发现他这名义上的姑姑,居然长得很美!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姐姐,说起来已逾不惑之年,岁月却无损于她纤细的五官容貌,尤其是举止间带有一种温婉气质,就算看着灯台,神色也是淡淡的,我见犹怜。
姬无瑕不禁生出欣赏之意,赞叹了片刻,道:“再去那边看看吧。”
两人又来到厢房顶上,公孙衡道:“袁将军在这里……别揭瓦,他警醒得很,很容易被发现!”
他带着姬无瑕绕路到后窗附近,姬无瑕倒垂下来,从窗缝里看了一眼,道:“确实啊,他们俩也不住一起?”
公孙衡道:“看来是话还没说开。”
姬无瑕道:“好的,是我错怪他们了。哎,有什么话说不开呢?不就是阴错阳差地已婚了吗?”
他确实全无古人的贞洁观念,毕竟现代人离婚就像离职那么容易。
公孙衡突然摁住姬无瑕的头,把他摁在房顶上,几道黑影飘过,看来这袁将军的宅子,今晚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的不速之客。
姬无瑕:“哇!刺客!来杀谁的?”
这问题简直就是白问,这批刺客手脚不如公孙衡利落,马上袁将军就发现了。
“谁?”袁毅警醒地提着剑出来,几个刺客立刻上前拦住他,其他人则奔向长公主所在的主卧。
袁毅大声呼啸,但他是孤身住在此处的,并无他的侍卫出来帮忙。
在袁毅被阻住这短短的时间里,刺客们已风一般地冲向大长公主所在的正屋,正屋里传来一声尖叫。
“他们要杀我姑!”姬无瑕看不下去了,狂摇公孙衡。
公孙衡拔剑出鞘,道:“殿下稍待。”
他把姬无瑕独自留在房顶上,自己跳下来,迎面阻住正屋那一拨刺客。姬无瑕在房顶上小心观望,发现刺客们似乎没想到还会遇到其他敌人,互相对视一眼。
不知为什么,姬无瑕从刺客们进攻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丝犹豫。他们认得公孙衡?
他还不及细想,下面已经叮叮铛铛地打起来了,公孙衡守在堂屋门口,剑法丝毫不乱,游刃有余。
刺客们刚围攻了两轮,姬无瑕正待慢慢观赏公孙衡的英姿,远处宅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刺客们又像一阵风一样,全都飘走了。
我还没看够呢,姬无瑕心道。
此时阻拦袁毅的刺客也撤走了。袁毅站在地面上,看得远不如姬无瑕清楚,冲进堂屋门前时以为公孙衡也是刺客,黑灯瞎火的,一剑刺向公孙衡。
姬无瑕吓了一跳,但见公孙衡回剑一圈,竟借力打力,在一招之内将袁毅的剑引得脱手飞出。
袁毅那把剑只怕也是名剑,摔在台阶前一声清鸣。
袁毅惊怒交加,大喊着“冰莹快走!”,然后合身扑向公孙衡,竟是不要命也要保护大长公主,去撞公孙衡的剑尖。
姬无瑕趴在房顶,赶忙大喊一声:“袁将军!”
袁毅好歹刚在七夕酒宴上跟姬无瑕争吵过,认出了他的声音,这才停手,跟公孙衡一齐抬头张望。
姬无瑕:“别打了,谁先接我下来,这房子太高我不敢跳。”-
片刻后,姬无瑕坐在厅里,袁毅连连道歉:“不知殿下在此,多有冒犯。”
姬无瑕突然觉得挺有趣,这位袁将军虽然好像打不过公孙衡,气质却跟公孙衡挺像的,看来也是个老实人。袁毅心里清楚,这次要是没有姬无瑕在,他与大长公主是死定了,所以绝口不提姬无瑕二人怎么逛街逛着逛着,闯进他家里的事。
这赢得了姬无瑕的少许好感,所以姬无瑕也甚是礼貌,没有直接盘问大长公主来洛阳的原因,也没有纠结袁毅与她之间的关系,而是问了个相对和缓的问题:“我姑来洛阳城,怎么也不住宫里?”
袁毅道:“她人不太清醒,以我的身份,也不太好送她进宫……”
姬无瑕:“怎么说?”
袁毅爱怜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大长公主,她一直静静坐着,不说话也不动。
袁毅收回视线,道:“简单地说,她疯了。”
姬无瑕:“啊?”
袁毅道:“成婚之后不久就疯了,不说话,也不笑,每天就坐着发呆。”
姬无瑕看大长公主还挺正常的,刚才有刺客来时,她还叫了。不过疯子与常人本来就不见得有明确的界线。
大长公主闻言又干巴巴地叫了一声。
姬无瑕道:“那你怎么……怎么把她接过来的呢,毕竟她人本来在西昌吧?”
言下之意,她的丈夫难道不管她?
大长公主听到西昌两个字,倏然激动起来,紧张地左顾右盼。袁毅赶忙道:“冰莹,我在这里,没有西昌,不回西昌去。”
大长公主眼眶里泪水打转,喃喃道:“不回去……”
袁毅柔声安慰道:“不会回去的,我不放你回去。”
姬无瑕道:“她的婆家待她不好?”
“我……我不清楚……”袁毅道,“上个月她偶尔清醒的时候,写了封信给我,让我护送她回洛阳探亲,并跟我约定了汇合的地点,但到了此处,她的疯病又犯了。”
袁毅也的神色很无奈,大长公主姬冰莹清醒的时候少,疯着的时候多,他虽一直对她心存仰慕,也不知该如何救治。
姬无瑕端详大长公主,突然道:“她该不会是想跟你私奔吧?”
袁毅:“……”
公孙衡:“……”
姬无瑕:“你看,她孤身出来见你,连个侍女或侍卫也不带,只是现在傻了说不出话……”
袁毅大惊失色,道:“小殿下快别说了,袁毅只想保护殿下,其他心思是万万不敢有的!”
姬无瑕突然就心酸了,道:“怎么就不能有其他心思呢?”
后来,他们又问起来今日刺客的来历,袁毅表示确不知情。
回到东宫后,姬无瑕道:“他要是知情,就不会不带任何护卫,只单独跟大长公主住在那宅子里,连仆从都没两三个。”
杜姜:“你真信他们两个是私奔的,不是来跟你争夺皇位的?”
姬无瑕:“这有什么不信的?皇位又不是人民币,人人都爱。”
公孙衡:“我的人能进城的数量有限,只能拨几个人去保护他们。”
姬无瑕愤愤道:“我姑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为什么还有人刺杀她?说起来,这群刺客怎么都怕死呢?故事里都说死士,没有一打就跑的道理吧?”
公孙衡:“因为落在咱们手上,等于都留了活口。”
姬无瑕一想也确实是,可以严刑拷打好几轮呢。
杜姜道:“还是得查查这群刺客的来历。”
姬无瑕:“说起来,我觉得他们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萧骁:“普天下的刺客都长得一样,黑衣蒙脸,目的就是为了让人认不出来。”
“不,无瑕说得没错,”公孙衡道:“那些刺客的身法轻功真的有点熟,感觉像在济州城刺杀过无瑕的刺客同伙。”
姬无瑕:“什么?!”
杜姜道:“确定吗?他们在无瑕刚入主东宫的当晚又来过一次,不过这次没有跟我们交手,是被聂染抓走的。”
姬无瑕:“难道说,这帮刺客的目标是所有姬家人?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大长公主跟我的共同点啊!”
几人都陷入沉思,杜姜道:“这几日七夕,不得不出宫,出去时都小心点。”
这七月七日过得无比漫长,姬无瑕本打算就这么睡了,想不到公孙衡还请他借一步说话。
到了东宫的花园里,公孙衡这才将准备好的七夕礼物拿出来,正是另一只五颜六色闪着灵光的折纸小鸟。
姬无瑕想起来,他抽签时有提示说,还会附赠男主专属的礼物,于是道:“这也是送给我的?”
那小鸟跟原先姬无瑕那只差不多大,只是色泽更为虚幻,像是一出海市蜃楼的把戏,不像一件实实在在的物品。
“是的,”公孙衡道,“你原先那只呢?”
姬无瑕把怀里一直珍藏的折纸鸟掏出来,公孙衡道:“据说和光派有类似的法术,但我没办法上去,只能拜托郑叔,帮我去临涛城西北大山中的北寺去求。”
姬无瑕问:“什么法术?”
公孙衡道:“传音法术。”
他将新旧两只七彩小鸟往掌心中一合,再展开时,两只小鸟合二为一。七夕彻夜不休的灯火穿过东宫的院墙,照在七彩小鸟上,它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明光。
公孙衡又道:“以后你想传什么话,直接对着这只小鸟说,我就能听到,因为我把另一只灰色小鸟放在这里……”公孙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其实你跟杜姜离开临涛城后,我就有点后悔了。”
姬无瑕喃喃道:“晚了,你都不早点来找我?”
公孙衡道:“我去求了这个法术后,一直都犹豫着要不要送给你,今日见了袁将军与大长公主后,我的心里……”
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又道:“我心里不想像他们那样。”
姬无瑕:“哪样?”
公孙衡道:“一次错过,一生都难再相逢。无瑕,咱们是否还有再在一起的机会?”
姬无瑕凝神道:“我得仔细想一想。”-
姬无瑕怅然地把开过光的七彩小鸟收在胸口,回到寝殿里,只觉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袁毅与大长公主的事情,自己与公孙衡的事情,都在他脑海中反复打转。
“你干嘛?跟公孙将军谈恋爱没谈够?”今日杜姜守夜,在地铺上打哈欠。
姬无瑕无奈,只得跟自己这唯一的穿越参谋讨论起来:“你说这月老庙的抽签是怎么回事?”
杜姜道:“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抽卡吗?”
姬无瑕原原本本地讲述了自己今日的经历,杜姜道:“按你这么说,公孙将军的礼物难道不也是活动奖励的一部分吗?”
被他一说,姬无瑕恍然大悟:“对,这是活动点击就送……原来是定好的啊。”
在这一瞬间,姬无瑕心底生出异样的难过:这样珍贵的礼物和公孙衡的心意,原来只是游戏公司的抽卡赠品?
杜姜道:“你再怎么留恋,还不是要登基要飞升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少四处留情吧。”
姬无瑕心虚道:“还不知到底能不能登基呢……”
杜姜道:“这么谦虚?这话说得可不像你。”-
然而登基的事居然很快便有了答案。
第二日早朝,陆太师就正式上表,洋洋洒洒几千字,先歌颂了大周先祖、再歌颂了姬无瑕太子的仁德(虽然此仁德主要体现为说和了臣子破碎的婚姻)、最后反复证明他是天命所归,连玉玺都自动飞到了他的手上,哦对了,他甚至还有一条黑龙追随,这不是真命天子是什么?!
嗯?姬无瑕心想,这世界又没有八卦小报和社交媒体,你们怎么知道我有黑龙?
不过这不重要,陆太师就是知道!他念完了这又臭又长的八股文“劝进表”之后,诸位大臣,包括珠帘后的皇后在内,都一致表示赞同,并赞颂了陆太师绝佳的文笔。
实在很难相信,这“劝进表”是一夜之间赶出来的,姬无瑕很是满意,道:“那成吧,就择吉日登基!”
“陛下,”有礼官出列,恭敬道,“您是臣子拥立,不是先帝册立,不好这么快答应的,需得三请三让。”
姬无瑕翻了个白眼,不过走流程并没有妨碍大家实际做事,登基的日子马上就定下来了,安排在七月十八日,农历。
姬无瑕道:“这么急?今日是初八,只有十天了。”
陆太师笑道:“刚使钦天监看过日子,下半年就这天最吉利,可护佑我大周千秋百代,太子殿下福泽绵长。”
姬无瑕撇嘴,心道,千秋百代是不可能的,不过早日登基早日回家,假使不小心被炸飞了,可能也是一种另类的“回家”吧。
于是,虽未正式对外宣告,但礼官这就开始筹备登基典礼了,十日时间,简直忙得起飞。
这一日,无数裁缝手提软尺,飞奔前往东宫,给姬无瑕量身定做龙袍,以及符合规制的常服,登基穿什么、吃饭穿什么、逛花园穿什么、睡觉穿什么,仅仅是各种场合用的等级不同的礼服就有几十套。
姬无瑕考虑到自己真的要穿越回去了,做这么多衣服都浪费,道:“节俭持家,奢靡误国,有得穿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
杜姜在旁说风凉话,道:“哦哟,那可不行,你知道吗,如果你见一个妃子时,穿得比见另一个妃子好,妃子都会心里暗暗嫉妒,觉得你不重视她的!”
姬无瑕:“这么小心眼,这是你自己吧!”
杜姜柔弱地说:“你登基后记得要迎娶我啊!好歹得封个贵妃!”
姬无瑕也打趣道:“哎,记得了。”
他这几日都只让萧骁、公孙衡、杜姜等三人近身照顾,没用太监宫女嬷嬷什么的,但今日人多事杂,不得不让原本的宫人都进来帮忙。
那位“从小照顾他”的冯嬷嬷显然非常兴奋,将姬无瑕卧室的地板擦了三遍,又拎起他的床单来回翻动。
“这个不用洗,登基后用不着这床床单啦,要换明黄色的。”姬无瑕略显尴尬地说,床单上还有少量酒渍。
冯嬷嬷马上道:“用不着了吗?可以送给我吗?”
姬无瑕道:“送你是没什么关系啦……但你要这个做什么?”
冯嬷嬷道:“留作纪念啊!我好想要!我要终生收藏!”
姬无瑕:“……额,那就给你吧?”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冯嬷嬷道,“怎么上面也没有那种常见的白斑呢,哎有一点点遗憾……”
姬无瑕:“……”
“不过也不急,”冯嬷嬷又道,“等您登基之后,就可以娶四个了!我一直担心您要挑哪位大人做夫婿呢,是年轻力壮的,还是沉稳多情的,还是潇洒多金的?现在不用担心了!都娶了就好!大被同眠嘛!”
姬无瑕差点喷了:“你还真是个嬷嬷?!”
冯嬷嬷道:“对啊,我就是您的嬷嬷啊!”
她满脸幸福而满足的笑容,抱着姬无瑕的床单跑了。
姬无瑕被各种礼官和下人摆弄了一个白天,内心充满了对游戏世界的不舍,反而对登基倒无所谓。等他走后这群人、这个世界会怎样呢?七夕璀璨的银河、绚烂的花灯,是否就此淹没在虚幻的数据流里?
夜幕降临,姬无瑕抬起头,刚好看见萧骁打扮停当,挎了弯刀等在大殿外头,对姬无瑕道:“去抽签,走。”
萧骁的神情毫无疑虑,似乎就是想专心与姬无瑕约会,姬无瑕的心境顿时静了下来,向他伸出手去。
两人同样穿过西市的花灯之海,来到月老庙,此庙一如昨日,门庭若市。
萧骁也不给钱,只跟他说:“去抽。”
姬无瑕问道姑:“今日还送抽吗?”
道姑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这是签到呢,天天都送抽?”
姬无瑕道:“连个签到活动都没有,你们不要日活的?”
道姑道:“穷鬼别玩。”
姬无瑕:“……”
姬无瑕只得转回来,对萧骁道:“没有钱,他们不让我抽签,不抽签就没有剧情拿。”
萧骁略想了想,自己挤进人群。前方的姑娘道:“别挤,月老庙只接待女孩儿,你排队去!”
姬无瑕心道,你不让他进来月老庙,但是又让他排队,这合逻辑吗?
道姑道:“男女不限,但只要肯抽卡的。”
于是萧骁只好老老实实在女孩儿后面排队。姬无瑕顿觉有趣,问:“你不是没有钱吗?”
萧骁道:“确实没钱,我们乌桓人出门都不带钱。”
姬无瑕:“那你怎么抽签?”
此时正好排到萧骁,他彬彬有礼地等前面的女孩儿走远,然后站在供桌前,飞起一拳,顿时一声巨响,打爆抽卡的签筒。
姬无瑕:“啊啊啊我的签子!”
道姑:“啊啊啊我的筒子!”
姬无瑕佯怒道:“你们这抽签筒子里,只装一根签啊?!那抽出什么还不是你们说得算?这是欺骗玩家!退钱!退钱!”
道姑道:“你抽都抽了!不能退!”
姬无瑕于是顺势从地上捡起来这次的签,发现也是一张“SR”,上面果然也写着:“七夕特典剧情《刺客之夜》其二”“首次指定男主抽取,可赠送专属礼品”。
姬无瑕:“这次出门往哪边转?”
道姑:“往哪边转都行,你们快滚吧!!!”
姬无瑕出了月老庙,没遇上什么怪事,先对萧骁说:“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萧骁茫然地摇了摇头,姬无瑕道:“没有礼物?怎么可能,每个男主都有礼物的!”
姬无瑕把萧骁拦在大街上,上上下下地拍他的衣服,果不其然啥都没有。
旁边的路人见他们不知在干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不禁对他们指指点点,然而姬无瑕的性格就是如此,全无顾忌。
“无瑕。”
背后有人喊,姬无瑕一转头,看到黑衣的聂染闭着眼,手中拿着根杆子试探着,从街尽头慢慢走过来。
姬无瑕道:“怎么又装起来了?”
聂染道:“听说你即将登基,将整个天下握在手中,我前来恭贺。”
“谢了,消息还挺灵通的。”姬无瑕道,“也谢谢你的一路护送。”
聂染想了想,道:“我想为你庆祝一番,是否能插队给我一晚上的时间?”
姬无瑕还未说话,聂染银色的眼睛慢慢睁开,转向萧骁,萧骁道:“不成。”
聂染眉毛一扬,傲然道:“手下败将,你说了不算,把无瑕交给我!”
姬无瑕见他不仅忽视自己的意见,还欺负(自己的小老婆)萧骁,顿时不悦道:“我吹哨子让你来见我,你不来,现在凭什么又来找我?!”
“你吹哨子时我不能来。”聂染答道。
“为什么?!”姬无瑕问。
“因为,”聂染将手中杆子一扔,慢条斯理地说,“你要的是我跟你走,但我要的是你跟我走。”
姬无瑕:“这有什么区别——”
他话音未落,一道夏末的风吹过长街,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不由自主地被风吹退两步,让出街道中央,聂染正对着姬无瑕的一条通路来。
聂染起步,如一只俯冲的黑色巨鹰冲向姬无瑕二人,萧骁随即拔刀,拦住聂染冲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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