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双头屠夫(完)
宛如天际有千万只的鸟雀飞扑进他的胸口, 鼓噪的心跳声盖住了脚步声,莫溪飞终于看见了——
苏醒的双头人眼中都浮现相同的雀跃,脸颊红润, 没有睡这么久的虚弱苍白, 健康得一如既往。
莫溪飞只觉得幸福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
双头人低垂着头伏在他的肩膀,双臂失控地发力,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但莫溪飞无暇顾及这一点闷痛,因为他的小双头人哭了。
紧绷的脊背和耳边断断续续隐忍的抽噎,让莫溪飞心软得不成样子,他只能不断抚摸他们毛茸茸的脑袋, 声音只有在面对双头人时特有的温柔:“木木,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是做了什么噩梦吗?还是在担心我?”
他只以为双头人因为沉睡前自己被带走而感到害怕。
“别担心, 我没有事, 我们还在家里。”尽管如此, 被人戳破身份的心悸此时此刻也仍旧需要遮掩才能瞒过敏锐的莫林, 莫溪飞再次庆幸地吐出一口气,“只是你睡了好久,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想带你下山, 可是我出不去……”
说到后面, 他的口吻里多了一丝无奈, 他往后退了一步, 认认真真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双头人:“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两颗脑袋整齐划一地摇摇头。
“哥哥,你受伤了。”
同一句话,但由不同声线说出来, 莫溪飞一怔,因为莫林莫森在除了叫哥哥外有一点默契, 其他少有这样统一的时候。
但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他说的受伤是自己一周前被人打晕:“我已经没事了。”
但两颗脑袋微微摇晃,然后握住莫溪飞的双手,掌心朝上:“有事的,流血了。”
“……”莫溪飞慢半拍地眨了眨眼,在又一次听见相同的话,垂眼看了看破皮的掌心,总算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木木?”
两颗脑袋抬头的时间都掐得刚刚好。
“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受伤了?”
两双眼睛露出相同的心虚和一点点迟疑,声音连音量都差不多:“哥哥,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喜欢我吗?”
“当然。”莫溪飞失笑道,但笑容很快一凝,继而目光开始古怪起来,因为从这短暂的相处中,再熟悉不过他的莫溪飞已经抓住了关键点,“木木,你变成了什么?”
他转头看着四周:“是雾,还是那白色的东西?”
双头人欲言又止,莫溪飞看着他们一样的面容、相同的动作,声音微涩:“莫森?”
右边的脑袋抬起头:“哥哥。”
莫溪飞提起的心在得到回应后缓缓下落:“你们的关系好像好起来了。”
两颗脑袋转向中间,各自的瞳孔里浮现对方的表情,随后还是如出一辙的嫌弃:“我才没跟他好起来,但是……”
他仔细观察莫溪飞的神色,声音放轻,像是怕他听见似的:“像是用同一颗心脏,我现在仿佛也跟他用同一个脑袋,他想什么我都知道。”
莫溪飞惊讶:“为什么会这样?”
双头人抿了抿嘴,再次重复那个问题:“哥哥,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喜欢我的,对吗?”
莫溪飞耐心回应:“会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说完,他握住对方的手:“所以木木,你睡着的时候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对吗?”
双头人点点头。
一开始,他的意识浑浑噩噩,耳边的声音在引导他的所有行动。
自己宛如幽魂在黑暗中徘徊,能记得的东西很少,但是胸口残留的澎湃怒火让他极度想要发泄出来。
“我看见了很多蚂蚁……”莫森说话通顺了很多,让莫溪飞有些不太适应,特别是一句话用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但一方面又觉得奇妙,因为他能从口吻里辨别是以谁为主体来讲述,“视线也很怪,我好像站得很高很高,下面都是蚂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些蚂蚁就很生气。”
“所以……嗯……”
莫溪飞主动翻篇:“后面的事情我大概知道,那在这之后呢?”
“我看到哥哥了。”两张脸笑了笑,开始变得活泼起来,“就像是刚睡醒一样,脑子虽然迷迷糊糊,但是意识越来越清楚,也发现我跟他的脑子好像粘在一起似的,想什么对方都知道。”
两颗脑袋急急补充:“我不喜欢这样!”
莫溪飞一边牵着他的手,一边往回走,静静听他讲述:“然后呢?”
“但是哥哥太小了,很小的一点,我眯着眼睛尽力去看都看不见哥哥的样子……”双头人微微弓着身体,想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后来我就一直跟着哥哥,不知道跟了多久。”
“哥哥不听话。”双头人委屈地嘴角下垂,“外面很危险,但是哥哥总想往山下跑,我拦了一次又一次。”
“你睡了太久了,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莫溪飞笑纳了这句不听话,好脾气地捏捏他的手,“我醒来后,只看见那么多人受伤,你也倒在地上,我怎么叫你你都不醒,你能想象我当时有多害怕吗?”
闻言,双头人脸上云销雨霁,有些为莫溪飞担心他而开心,也因为他的害怕而难受。
“对不起。”
双头人终于忍不住亲了亲他的侧脸,乖顺地被他牵着手,继续道:“后来还是一样,你想离开,我继续阻拦,但是哥哥太小,我好像让你受伤了,再然后我就睁眼了。”
听完他简单的讲述,莫溪飞大概也知道他是什么了:“白色的……是你。”
双头人难为情地点点头:“难看。”
莫溪飞听着他仍旧孩子气的发言低笑道:“不难看,挺可爱的。”
双头人仔细观察他是否有说谎安慰自己的可能,发现是真心的,又忍不住翘起嘴角:“真的吗哥哥?但我是、是他们嘴里说的怪物。”
莫溪飞停下,眸光闪烁,忽然清了清嗓子:“木木,不伤心,就算是,我也,最爱你。”
双头人愣了愣,为这一刻莫溪飞的促狭而害羞。
他认认真真地站在莫溪飞的面前,耳根还烫着,但声音却坚定:“我也最爱哥哥。”
*
在双头人醒来的第三天,周遭的雾气在他的控制下消散,莫溪飞没有再隐瞒自己的身份,掠过冗长的讲述只看结果,他又花了一些时间安抚情绪波大较大的双头人。
“所以我们必须要先舍弃这里一段时间。”莫溪飞给他们擦了擦眼泪,“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那个人有没有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不过我猜测他应该还未来得及,不然抓我的也不会只有这么几个人,但无论如何,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太显眼了。”
双头人哭得抽噎不断,忙不迭点点头,什么都听他的。
“以后尽量保持愉悦轻松的心情,等我们搬进镇里生活,藏在人群里你不会再那么显眼,我也不会。”
“我听哥哥的话。”
于是这次有了双头人的配合,下山非常顺利。
而双头人也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
——小镇周边的屠宰场里,一个沉默健硕的身影在最角落的台面前,他拿着水管给台上已经沥血的死猪冲洗,脚下是被稀释的鲜血。
这里的员工都是畸形人,但畸形人和畸形人之间也存在着差距,就比方可能两个人才能将猪头锯下,可双头人只用一把趁手的砍刀,手起刀落,流畅得不行。
“他怎么又不说话?”
“我约他等会一起吃饭也不理人,难怪还要家里人出面。”
“他哥哥还专门过来让我们照顾他一下,他哪里需要别人照顾啊。”
思维同步后只有一个好处,莫林想要骂人都不需要骂出口,脑子想一想对方就能接收到。莫森将砍下的猪脑挂在刺勾上,手上抹了一把台上的血水——那瞬间,一直等着回家的莫林瞳孔遽然一缩。
“你敢!”
和他的话一齐落下的,是抹在他脸上的脏血。
莫森没有说话,因为他也被迫在生气。
于是等莫溪飞来屠宰场接人回家,看见的就是低气压的双头人,他们好似刚洗过头,两颗脑袋都淌着水,湿乎乎的脸颊上浮现被怒意熏染的绯红。
莫溪飞立刻放下捂在鼻子前的手:“怎么回事?”
两张脸上都委委屈屈,看不出是谁先挑事。莫溪飞头皮立刻一紧,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按照以往的经验,现在应该进入告状环节。
“哥哥!莫森/莫林他把猪血抹到我脸上!”
两张脸气吼吼地凑过来,发梢还滴着水。
莫溪飞恍然,暗道现在告状完毕,应该是拉着他站队了。
“哥哥,你不要站到他那边!他绝对是故意的!”
莫林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他还在高兴!”
“……”莫溪飞干咳了几声,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嗯……是吗?太过分了,但是嗯……味道是有一些大。”
双头齐齐僵住,立刻低头嗅起自己来。
莫溪飞当即拉着他的手往家里去:“没事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我们回家吧,洗完澡一起吃饭。”
一听洗澡,想歪的双头人脸上的红意更浓了:“洗澡……还是和昨天一样吗?”
莫溪飞刚松的气又哽了上来:“……对。”
“那好吧,我不生气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闲聊。
“今天和大家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
“哥哥……”
“嗯?怎么了?”
“明天你还会来接我回家吗?”
“会的。”
双头人低着头,明目张胆地紧盯着身边的人看,忽然凑到莫溪飞耳边轻声说:“哥哥,我现在好幸福啊。”
莫溪飞也情不自禁看过去。
两人身后的太阳正进行一场盛大的落幕,影子越拉越长,莫溪飞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人吹了口气,又酥又痒。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莫溪飞甜蜜地吐了口气:“被你可爱到说不出话了。”
双头人得意地翘着嘴巴:“真的?”
“真的。”莫溪飞认真点点头,到了目的地两人停下,他率先上前几步打开门,笑着朝双头人眨眨眼睛,“木木,欢迎回家。”
第62章 死亡录像带
高骥哭着冲进屋里时, 单绪正在睡觉。
工作服被他扒拉下来直接丢在脏衣篓里,假发搁在床头的灯罩上,遮光窗帘站好每一班岗, 而床上的人将脸埋在枕头, 光着上半身背对找上门来的高骥。
“单哥,你不知道我昨晚被骂得多惨。”高骥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他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开了灯伸手就去推床上的人,“我穿女装怎么了?我发女装照怎么了?那个死变态先来勾搭我的,结果箭在弦上一摸摸到咱们的小弟弟——”
话还没说完,床上的人抬脚就是一踹, 结结实实将人踹下床。
高骥连忙改话:“好好好, 摸到我弟弟, 他个死变态就真提裤子走了!他真走了!”
说到这他口吻又带着哭腔:“妈的, 走就走吧我找其他人, 结果那死变态在微信上骂了我一晚上!”
他描述得有声有色, 床上的单绪却烦躁地翻了个身,一脚踢走盖在肚子上的毯子, 声音带着被吵醒的戾气:“你他妈怎么不从出生你老子给你把第一泡尿讲起?再讲不到重点就滚!”
“单哥, 帮我骂到他单删我行不?一句十块。”
高骥从地上爬起来, 伸手去拽单绪的胳膊。
这一摸就有些心猿意马了, 这胳膊怎么长的?又紧实又壮, 按下去硬邦邦,他按得正高兴,冷不丁对上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长得真带劲啊, 眉骨高挺,衬得眼睛深邃多情, 但是偏偏单绪又不是多情花心的性子,反而像个火药桶,不高兴了就压低眉毛板着脸,抬起眼睛随便你一眼——光这漫不经心的一眼就够外面的装逼男学一辈子了。
高骥悻悻收回手,眼睛还黏在他脸上:“行不,单哥?”
“打发叫花子?”
单绪被他哭哭啼啼的德行吵得再睡不着觉,干脆半坐起来,抓了把头发,从抽屉拿出眼药水仰头滴了几滴。
“二十?”高骥比了个二。
床上的人还没发话,高骥很懂眼色地继续加钱:“三十,发一句三十!”
单绪这才笑了笑。
他笑起来可真比生气时还要带劲,高骥心里默背乘法表都压不下那猛然一跳的心脏。
单绪接过他手机随便翻了翻这一晚上的聊天记录,对面一直攻击高骥男不男女不女,高骥也不争气,发的这都是些什么?
毫无威胁力。
单绪一边飞快打字,一边哼了声:“他骂你不男不女,你回壶嘴男,怎么回事?你嘴巴最近戒荤?骂这么素。”
高骥重新坐回床边兴致昂扬地盯着屏幕:“人总有发挥不好的时候——诶,单独句号不算钱啊!”
单绪停下来,就死死看着他,直到他改口:“……你少发单独的标点符号。”
【不男不女的,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他的脸都要被我扇烂(龇牙笑)】
——看到我都直接想到生儿子了,你可真骚啊
【?】
【死娘炮,你爸妈知道你这样吗?装女人吊男人,这么饥|渴骚的是谁啊(龇牙笑)】
——想知道答案裤子一脱皮炎冲着镜子你看看自己的就知道了
——装什么纯洁,昨晚不是抛媚眼给我看吗?
【你他妈满嘴放什么屁!】
——不如你满嘴男人的**
——昨晚跑那么快是去满足哪个男人了?
——皮炎还好吗?帮我问个好啊
——辛苦了,你嘴巴也辛苦了
单绪再发就已经发现自己被单删了,面无表情将手机丢给他:“数数,把钱转我微信。”
高骥翻来覆去地看,啧啧作响:“哥,你怎么回事,骂得好荤啊。”
“你凌晨五点下班六点睡觉早上不到十点就被人吵醒,你情绪也能这么饱满。”他索性起床,高骥满脸佩服地跟在身后,结果被拦在厕所门外。
学校旁边的二居室价格不便宜,为了分摊压力,单绪在校园板块发帖找了个舍友。一开始都还好,但是渐渐地,舍友的本性就暴露出来。
单绪站在门口,看着水淋淋的洗手台,洗手液滴在大理石台上,留下黏糊刺眼的淡蓝色痕迹。他又往里走了一步,脸色更臭了。
单绪就不是个好脾气,也因此和舍友之间小摩擦不断,要不是合同签了,房子不好出手,真是谁都不想多留一天。
高骥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日常刷刷校园论坛,结果才点开,厕所门就发出一声巨大无比的撞击声,让他不由得偏头看去。
单绪的脸色跟一分钟前完全两个样,眼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材又好,耍起狠来真是辣得不行,高骥再一次扼腕叹息,这人长得这么合他胃口,怎么就是直男!
“单哥,怎么了?”
单绪连余光都没给他,直接走到侧卧房门口,砰砰就是几拳头:“开门!”
门板被拍得战栗不止,高骥收起手机走过去。
“汪泉,再不开门我就踹了!”
一般人发狠话都是声音能多大就多大,单绪不一样,越是生气,声音就越是低沉,高骥一听就暗道不好:“哥,怎么了?消消气啊。”
伴随这声消消气,单绪猛地抬脚一踹,那动静让天花板都有了松动的错觉,高骥后退半步,有点不敢招惹。
没等来第二脚,屋内的人就开了门。
汪泉将自己裹在厚被子里,露出的一张脸用惨白都不足以形容。他显然是热极了,额头脸颊都是被捂出来的汗水,可是身体又显得很冷,不断打着哆嗦。
他的眼睛充血,眼下是浓重的黑青,嘴唇失去血色,干燥起皮,仿佛一咧嘴就能沿着唇纹裂出一道道的血痕。
高骥真是吓了一大跳。
他又不是第一次来这找单绪,自然不是第一天才认识这个舍友。但是印象中,这人还是趾高气扬,是敢当着单绪的面摔门而去的又一狠人,绝不是现在这样,活像是死人从棺材里走出来,光是看他一眼都觉得晚上要做噩梦的程度。
但是单绪只是抬了下眉头,表情不变,什么废话也没说,直接伸手拽住他的领子往厕所走。
“上厕所不冲,是想留着下一顿喝吗?”他将人往马桶一推,一百五十斤左右的成年男人就跟一张纸似的,轻飘飘跌坐在地上,让单绪嫌恶地拧了眉,又直觉他身上有点不对劲。
“冲干净。”
汪泉没像以前那样找理由,而是无声地用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拢了拢地上的被子,站起来冲掉马桶里的液体。
高骥没进去,就站在门口看,见他还用沾了厕所地面的被子,忍不住出声提醒:“诶,要不你先用别的,大热天的,盖点薄的吧。”
汪泉一言不发,低着头像幽灵似的又回到他的房间。
单绪再从厕所出来,沙发上的高骥已经将刚才的事全然抛到脑后,因为整个脑子都被新的刺激事物占据,连忙拉着单绪到沙发坐着,兴冲冲地给他讲:“我刚刚刷学校论坛,你猜——算了,你也不会猜。”
高骥做贼似的压低声音:“灵异事件!学校最近有灵异事件!哥你知不知道?”
单绪被迫接过快贴他脸上的手机,随便瞧了一眼。
上面的新帖子一个接着一个,但大部分标题都重复的字眼:电影社团、死亡录像带。
高骥看他点进去,以为他也感兴趣,立刻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他:“前段时间也有这事,但当时苦于没人相信,都以为是大学生晚上睡不着玩角色扮演的。”
他从单绪旁边伸手,去戳了戳自己收藏的帖子,点进去介绍道:“这就是第一个关于录像带的帖子。”
“帖主的身份现在已经被扒出来了,是电影社团的一个大一新生,入学那会儿社团招新,他就选了电影社团。帖子上也讲了,社团有活动,社员到教室观看电影当作团体活动,但是那天晚上观看的并不是电影——”
【社团的老成员说这是他放假的时候在网上买的录像带盲盒,和一些著名电影放在一起,也是好奇心作祟,于是还特意购置了市面上淘汰的录像机,连接在教室的电视播放。】
【那天晚上我们还准备了一些小零食,现场的人加上我一共有七个人,当时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开始是做噩梦,谁长这么大还不会做噩梦,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我发现梦太真实了】
【真实到什么地步呢?第一次开始做梦时,我身边有几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朋友,我和他们是在学校的走廊罚站,然后有一个着条纹短袖的男人,也就是我的老师出来训斥我们这些人……大概就是老生常谈了,说的就是那些什么好好学习的东西,但重点不在这里】
【身边的人非常、非常的真实,不是模模糊糊,醒来之后也只记得其中某个鲜明的特点——而是全部。我醒来之后,那些“朋友”的样子、声音,甚至女孩子头发飘过来的气味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我那时候只把它当作特别一点的梦,可第二天晚上,我发现自己又梦见相同的人,只是时间发生变化,一个场景也转换到另一个场景】
【我的朋友一共两男一女,第二次是梦见逃课,但是被之前的老师抓住,这一次有体罚。也是这一次,我才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梦境从普通的校园生活开始朝着诡异转变,我的手被一根很普通的教学尺打到鲜血淋漓,最后是半个手掌断裂,我根本没法躲开,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梦境里的痛感延伸到了现实中,等我痛醒,却发现左手手心出现了被打过的痕迹】
“帖主说他害怕了,因为他发现梦里的学校是录像带里出现过的,所以去找当时一起看过录像带的人。”高骥越说越兴奋,“但是死了——”
单绪朝他瞥过去:“都死了?”
“不是。第一个死的人是社长,一个女生,被发现死在家里,身子上半截塞进了电视机里,触电身亡的。”高骥搓了搓两条胳膊,延缓了身上汗毛耸立的感觉,“因为是死在家里,所以当时她的情况只在班级里小范围传播;第二个死的是个男生,不知道为什么情绪突然激动,跑到马路中央被撞死了。”
“你看看,这里帖主说了。”高骥划拉两下,指着这几段文字,“他觉得他也快死了,所以才发这个帖子,让大家一定不要观看不知名的录像带。人家好心的,但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也不相信,回帖的口吻都在玩梗。”
单绪仔细一看还真是,对比了前后帖主的口吻,也能明显看出他的状态越来越差。一开始讲述有条理,看得出虽然害怕但是竭力在忍耐,后面则有些神神叨叨,一大段文字没有一个标点符号,而最后发的话只有很短几个字:我知道我会死,你们也会的。
“我估计这里的你们,指的是一起看过录像带的人。”高骥猜测道。
“帖主呢?”单绪将手机递给他,对上他有些震惊的视线。
“不是,你是真不知道啊?!学校现在都传疯了,你以为这个帖子怎么忽然这么火,因为发帖人死了!”高骥的鸡皮疙瘩是按都按不下,“他自己吊死在宿舍里,被舍友发现,然后才发现他死前发了这个帖子。”
“今天论坛这么热闹,是因为有人爆料第四个人的消息,这次倒没死,但是休学了。”
单绪像是记起了什么,忽然转头看了看侧卧的房门,声音略带迟疑:“电影社团……汪泉好像就是那个社团的。”
高骥和他对视几秒,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猛地跳开半米远:“卧槽!”
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刚合租关系还融洽的时候汪泉有说过自己的社团,还想让他也加入,大家好一起玩儿,加深下感情,但单绪一切朝钱看,社团又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想进去还要给团费,他脑子抽筋才会答应。
“所以他看过?!”高骥声音发紧。
“这我不知道,但是这段时间他确实有些奇怪,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单绪摇摇头,要进屋换衣服,高骥着急地追过去。
“那你还住这啊?我知道你胆子大,但这事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前面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单绪无所谓笑笑:“没事,我阳气足。再说我又没看过那玩意儿,担心什么。”
他真鬼没见过,假鬼倒是天天见,恐惧阈值比普通人高,单绪真没放心上。
“走。”他换好衣服,点了微信上高骥发来的红包,心情顿时舒畅了,“吃饭去。”
第63章 死亡录像带
一顿饭的时间, 单绪听了一耳朵语重心长的劝告。
“你别不信,这才多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校死了三个人,现在汪泉疑似也是社团的人——他不会真看过吧?”高骥跟前的面已经坨成一团, 他根本没心思吃饭, 真想伸手戳在单绪脸上,让这个死脑筋听听劝,“管他看没看过,就今天他那精神状态,万一对你干出点什么事,后悔可就晚了!”
单绪扯了张纸擦了擦嘴巴,喝完水, 才抬起眼皮再自然不过地问了句:“吃完了?”
他站起身。
高骥连忙尔康手:“别!我这还没动呢!”
“那你先吃, 我回去再休息一会儿就得去打工了。”
“不是, 你不是说你今天五点才回来吗?”
单绪戏谑地看着他:“这你都信?谁家鬼屋开到凌晨五点?”
他摆摆手, 脸上浮现一丝倦容:“真走了。”
单绪走得潇洒, 徒留高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的背影, 长长叹了口气:“哎,孽子啊!”
*
休息完, 单绪踩点到了自己工作的鬼屋后台让人上妆。
这是他上大学找的第一份兼职, 当时根本没想过会干这么久, 也多亏了哪个客人偷拍了他一张照片, 让他小范围火了一把, 当初来鬼屋玩的人大部分都是冲着他。老板为了留下单绪,大开方便之门——兼职每周只能干固定时段?没问题!时薪太低负担不起生活成本,没问题!
单绪觉得这份工作真的挺好, 人多了吓吓人,没人了就摸会儿鱼, 只是身上的造型妆难卸,他晚上回去要洗半个小时到一小时不等。
今天的造型是杀人狂,身上脸上都是假血浆,在后台卸了一半,剩下的又得回家再弄。
他扯掉暗黑色齐肩的假发,直接顶着血淋淋一身的造型回家,只是走到门口,就发现房门大开,单绪用湿纸巾擦着脖子站在门前,往里一眼就看见了汪泉。
他穿着外套站在角落,如同一幅不会呼吸的人物画像,脸颊消瘦,显得眼睛无神微凸,一眨不眨盯着人看时,总会觉得他的眼神带着几近崩溃的癫疯。
听见脚步声,汪泉也没往这边瞧。
或许觉得他因为社团成员的死亡而受到惊吓,又或许是他终于要搬走,单绪的态度平静,没有早上的针锋相对:“你要走?”
汪泉慢慢地转过头——这一幕就像是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地变化,加重了他身上的诡异感。
他没有裹着被子,身上穿着秋季的外套,但是脖子上露出一截的高领毛衣让人看着就幻热。
汪泉静静地凝望他,眼白完全被血红色占据,单绪下意识皱起眉。
“我给你留了礼物。”他的声音给人一种蠕动的错觉,每一个气息的变化都让人生理不适。
但单绪只是笑了笑,侧过身让了让搬家师傅,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哦?是吗?谢了。”
“就在客厅。”汪泉看着他进入房间的背影,声音不自觉大了一些,像是指甲划在黑板上的刺鸣,让已经站在房间内的单绪回过头。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旁边都是整理好的杂物,汪泉又如同一幅色彩暗沉到阴森的画,从直勾勾盯着师傅到盯着他。
“你记得看。”
*
单绪成功忘记了。
他洗掉身上的彩绘,假血浆顺着下水道流下去,整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单绪就直接放飞自我,下面只系一条浴巾出来。
高骥真是踩着点给他打电话,一接通就是新一轮的鬼哭狼嚎:“这个世界能不能好了?!就问你能不能!又一个男的,我们都亲上嘴了,他摸到弟弟就穿裤子!他是男人吗?!”
单绪擦着头发走到阳台收了晾干的衣服,随手在路过客厅时丢在了沙发上,没有对他的诉苦作任何表述,因为知道对方没有自己的回答也能继续往下。
果然,高骥嚎叫了几声,又不太自信地问他:“你说我要不要真去做个手术?”
“呵。”
单绪大喇喇敞开腿,靠在沙发上,余光中忽然瞥见放在小桌中央的东西——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录像带。
单绪讥讽的笑声停顿了一秒,随后自然地接上:“做什么手术?弟弟消失术?你怎么不让你那脑袋也动动手术,放掉里面的水或者干脆直接换个脑袋。”
一边说着,他站起身,走到小桌边拿起这个忽然出现的录像带。
上面没有任何字眼,旁边也没有留下任何纸条。单绪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汪泉的话:我给你留了礼物,就在客厅。
就是这玩意儿?
他又抬起眼睛四处看了看,发现电视机下面还多了个配套的录像机,甚至还贴心地连接好了声道线,就差直接将东西放进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不放?
单绪思索了一秒就讥笑出声:孬货。
他重新回到沙发边,翘着腿,手里一边把玩着这卷录像带,一面听着电话里高骥白痴的发言,最后忍无可忍道:“别人不想上你,你去上别人不就行了?这圈子不是挺缺1的?”
录像带被他晃得咔咔作响,单绪没见过坏得这么明显又这么蠢的人,想用一个录像带吓他?
单绪讥讽之色更盛,但是不得不说,他对这个闹得外面腥风血雨的录像带很感兴趣——说好听点的,是拥有人类美好本质,喜爱探索新鲜事物。说难听点的,就是想作死了。
他在鬼屋工作了几年,什么造型都做过,再惊悚吓人的音乐声配上再突然的贴脸杀,他心里都毫无波动,鬼杀人,怎么杀的?
单绪拿着东西走到录像机边。
这东西淘汰了好多年,他只在自己小时候碰过,生疏地摁下按钮,将录像带放进去,下面录像机的小屏就开始显示时间。
“哥,性向是天生的,0当不了1。”
“你都想男当女了,还不能0当1?”单绪看了看电视,发现已经有图像出现,起身站在电视机边,一面看着上面的画面,一面毫无停顿地嘲笑高骥。
屏幕只有最初一秒的黑屏,然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物。
单绪坐回沙发,饶有兴趣地看着上面的学生——环境太熟悉了,摆放整齐的书桌,泛黄老旧的桌椅,从窗户外投射的阳光,最上方黑板上没有擦掉的字迹……而镜头摇摇晃晃,一个画外音出现。
【周子燃,这次你考多少分了?给我看看】
画面里是个穿着青白色校服的男生,长相是长辈最喜欢的一挂,看起来聪明,性格温顺有礼貌,他坐在椅子上,抬手挡了一下镜头,没有出声。
一时之间,除了吵吵闹闹青春洋溢的画外音,只剩下一点点可见的视角,而单绪也只能看见对方露出的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直直对上镜头,单绪都能看见在阳光的折射下,瞳孔周边显现剔透的深棕色。
“单哥,你别说得0变1这么简单,当0的滋味你想象不到。”高骥听起来有些愤愤。
单绪不为所动:“当1的滋味你能想象得到?”
高骥情绪顿时卡壳,这句顺畅的反问让他有一秒的动心。
“挂了,我这有事,以后为了那点糟心事就别再打电话了。”单绪冷淡得有些不近人情,“哦,除非你真去做手术了,做完到我这让我长长见识。”
“见识下新时代傻逼长什么样。”
说完挂断电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但是录像带里的内容太无聊了,就是一些枯燥的话题。单绪啧了声,从沙发上找到一条干净内裤,直接扯掉浴巾当场穿上。
【周子燃?】
画面里有人叫了两声,正弯腰穿内裤的单绪抬起头,和屏幕里的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有那么一秒,单绪觉得自己真和他对上视线了,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一下——说害怕也不对,就是很奇妙,有种假李鬼遇上真李逵的诡异感。
时间过去了三秒,单绪已经危险地眯起眼睛,正当他要出声时,镜头里那个看起来就没逃课早恋过的乖学生,率先尴尬偏过头,细软的黑色发梢都带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抬起手,彻底将全部的镜头都遮住,声音也带着无奈:“真的别拍了。”
屏幕黑下去,单绪穿好裤子走到屏幕面前,伸手拍了拍电视机,又蹲下身看着时间还在继续走的录像机,心道这录像带是有点东西,他刚才有一秒真怀疑过里面的人能看见自己。
单绪重新放了一遍,但不知道内容是只有这么多还是出现故障,来来回回都是相同的一段,他没了兴趣关掉电源,回到房间罕见登录了学校论坛。
单绪靠着枕头,一手枕在脑后,一手点进帖子里。
事实上都不需要他输入关键字进行查询,里面几乎十分之九都是围绕录像带和社团的帖子,他就这么一个个点进去。
【事情看起来是真的!学校那边删了几次帖子但是都删不掉,删一次又忽然冒出来!太恐怖了】
【真话,我收藏的录像带帖子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但是下午我再登录,发现它又出现了,现在看到里面每一个字,甚至标点符号我都觉得汗毛直立!】
【所以都有灵异事件了,离我能筑基还有多远?】
【所以都有灵异事件了,明天四节高数我能逃课吗?】
【所以都有灵异事件了,离我女神看上我还有多远?】
……
下面都是些没营养的跟帖,单绪叉掉,选了个标题看起来劲爆的。
【一共七人,剩下的三人都在哪里?这种情况下怎么自救】
【众所周知,观看录像带的一共有七人,现在按照不完全统计,死去三人,一人休学回家,还剩下三人,他们现在还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现在一起玩的同学死的死的死,外加一个休学,就是心态再好的人也扛不住】
【点了,要是换作是我,也忍不住疑神疑鬼】
【我现在真的连恐怖片都不敢看了,真怕什么时候看见个真的】
【所以要怎么自救?】
【其实我觉得有办法,但是比较缺德。水鬼听过吧?找人当替死鬼一类的,那些社团成员的死法一个接着一个而不是一起死亡,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顺序一类的说法,但是人到绝路了我感觉什么都能试一试,万一呢?】
【听出来了,能替死的替死,不能替死的也能让鬼杀一杀,延缓下自己死亡的进度是吧?是挺缺德的】
单绪看到这里,又有些明白了汪泉的行为,好像并不是单纯看不惯他,想留下东西让他也去死,像是利用他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
“还真挺缺德。”单绪刚嘀咕完,就看见下面这个帖子:【观看的录像带现在都在哪里】
【学校那边已经在帖子爆火前找到观看录像带的人了,毕竟一连死了几个,警察速度挺快的,一下就找到几个人的交集点,我跟其中当事人是一个宿舍的,具体是谁就不说了。】
【当时他情绪很不好,晚上经常做噩梦,说那些录像带一共三卷,都被收上去了,所以大家不用担心自己会看见不该看的。】
单绪“嗯”了一声,有些疑惑地盯着这一行字。
要是都收上去了,他今晚看的是什么?
难不成是汪泉还有点良知,用普通录像带吓吓他?
单绪又继续刷了半小时,这才心大的放下手机准备睡觉,看那些帖子无一例外都说当天晚上会开始做梦,他隐隐有些好奇。
电影里鬼吓人不过那点招数,那录像带是假的还好,要是真的……单绪睁开眼睛。
他自己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特别是在鬼屋里将那些顾客吓得落荒而逃,最开始干这工作觉得叫声太刺耳、环境太昏暗,但是慢慢的,他开始感受到一点微妙的满足感。
真鬼也这样吗?
单绪不知道,他重新闭上眼睛。
——然后一觉无梦地睡到了天亮。
单绪:“……”
此时,外面门砰砰作响,单绪冷着脸穿着裤衩去开门,路过客厅时脸色更不好看,迈向大门的中途忽然转道去了录像机跟前,取出录像带丢在小桌上。
“哼,浪费老子感情。”
第64章 死亡录像带
单绪打开门, 就又是看见一张哭兮兮的脸,他抹了把脸,半靠在门框上, 真是连骂都懒得骂了:“你到底又想干什么?”
“哥, 你怎么换密码了,我输了两次,一直报错。”
高骥的情绪都随着这声报错给带偏了。
“看不出来吗?专门防你的。”单绪伸手要关门,结果一个灵巧的身影直接从他胳膊下弯腰跑过去,他大清早的真是被气笑了。
甩上门,单绪压着眉头看着情绪极度分裂的高骥。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点哭过后的淡红,但是神情又有点躲开拦截的小得意, 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着单绪, 刚才的得意一下垮掉:“哥, 我——”
“嘘。”单绪声音还算平静, 他朝着高骥摇摇头, “立马走。”
高骥也不害怕, 从自己的小钱夹里抽出五张现金——这年头用现金的人少,高骥也可以给单绪转账, 但是经过他细心的对比, 发现对方在看见现金时眼里的亮光比收下电子红包时, 要格外明显, 而且更好说话。
他将五张百元大钞递过去, 单绪收下,单边眉毛一直好心情地挑着,直到迅速数完, 眉峰才放下来:“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高骥给钱的动作很干脆, 但是回问题就显得扭捏:“单哥,昨晚……你说得我有点点动心,你再劝劝我,我昨晚想了一夜也没下定决心,我觉得我现在就差被人推一把,我希望这一把是你来。”
“我昨晚说什么了?”单绪昨晚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录像带上,站在原地仔细回忆了一遍,“弟弟消失术?还是让你过来让我看看新世纪傻逼?”
他说完“嚯”一声,忍不住笑出声:“你这点上还真是听话。”
高骥黑着脸,伸手要把钱抢回来,单绪不留余力一巴掌拍将其拍下去:“行了行了,知道你说的什么事了。说来说去你脑子里就只有跟男人上床那点事,不就是0跟1嘛,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单绪也坐在沙发上,语气淡淡道:“0当得艰难就试试当1,条条大路通大床。”
“你有什么损失?大不了试了不喜欢再考虑你那个白痴计划。”
高骥:“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只能当1和只能当处男,选一个吧。”
高骥眼睛骤亮:“神医啊!”
他挪了挪身子坐过去,想再说点什么让这五百块钱花得更值一点,结果往前一动,余光里就闯进来一个乌漆嘛黑的东西,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遥控器,但是很快脑子里的神经就先一步拉紧,脸上的讨好之色僵住,整个人都在发抖。
单绪察觉他的异常,顺着看过去发现那卷录像带被他大喇喇摔在小木桌上,他伸手一按,然后将东西塞在抱枕后,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看什么呢,遥控器。”
“……”
单绪用手撑着下巴,手肘就压在抱枕上,打了哈欠:“说完了就走吧,门在那里,不送。”
“哥,我虽然人傻钱多多多,但是我不瞎。”高骥不知道是先因为单绪还愿意骗他而受宠若惊,还是因为他再次被看低智商而生气,“你!你——”
他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向直来直去的单绪开始撒谎,也侧面认定了他不好的猜测。
高骥大惊失色,迅速逃离小木桌,大声质问:“那东西怎么在这!”
“你怕什么?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录像带。”
“放屁!”
单绪眼神危险:“你再说一句。”
“我在放屁!”高骥梗着脖子,“你快把它丢了!这玩意儿怎么到你这了?汪泉——绝对是汪泉!”
说着他杀向侧卧,还没敲门就被单绪叫住:“汪泉昨天就搬走了。”
“什么?”
高骥愣住:“这东西不是他的?”
“是他的。”单绪点点头,指尖抵在录像带的硬壳上,百无聊赖地转着玩儿,一身的懒散惬意,衬得紧张兮兮的高骥像个反应过度的疯子。
“昨天回来正好碰上他搬东西离开,临走前还说留了个礼物给我。”单绪说着说着自己笑了,“在客厅,还让我记得看。”
高骥气得脸红:“太他妈恶毒了!”
他看着面上毫无恐惧之色的单绪,一个荒唐的猜测袭击式而来,他的舌头都在颤抖:“我靠!你他妈看没看!”
单绪停下动作,那小小的录像带就被他捏在手里,过了好一会儿,口吻里依然是让人气得牙痒痒的漫不经心:“看了。”
“我靠靠靠!”高骥连骂了一分钟的脏话,最后才以跺脚结束,“造孽啊!”
“你昨晚看的?”
单绪点点头。
“那发生什么事没有?比如做噩梦?”高骥想走过去,但是看见他手上的东西,停在半路伸长脖子问道。
“没有,我昨晚一夜无梦。”单绪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拿着录像带往前送了送,“就是个普通录像带,那人存心想吓人玩儿,可能觉得我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吧。”
“真是居心叵测!”高骥见他脸上没有撒谎的痕迹,猛地松了口气,敢坐在沙发扶手上了,“学校的电影社团已经封了,我来你这的路上在论坛刷到的。”
“所以你别不信,都有学校间接证明这次的灵异事件,你别明知故犯。”说到后面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单绪没有表态,只是直接将录像带抛在小木桌上,高骥见状,立刻扯了数张抽纸,忍着心悸隔着厚厚一摞的纸去捡起那黑色录像带:“我离开时顺带把它丢下去。汪泉这么阴毒,你嘴巴也别闲着,骂到他去死最好!”
他的脸像焉掉的橘子皮,皱巴巴一团,小碎步跑到门口,就这样了,还不忘回过头雄心勃勃的将话题拐回来:“单哥,我决定了!我决定以后当1!”
单绪不走心地点点头:“上了床才说当1当0,先把到男人再说吧。”
“哥,等我消息!”
说着,脸上的情绪又割裂开,一半是对录像带的惊恐,一半是对晚上猎艳的期待。高骥离开了,只剩下屋里的单绪掏出手机,对着高骥的电话号码想要拉黑,但是最后还是头疼地哎了声。
造孽啊。
他回到屋里,今天没课也没兼职,索性躺在床上玩了一天手机,等到了晚上八点,肚子发出叫声,才回过神犒劳了自己一顿烧烤。
等了半小时,外卖敲门声响起,单绪才从床上起身,用手抓了抓不长也不短的头发,趿着鞋走到门口接过晚饭。
他顺着肌肉记忆走到客厅,直接坐在地毯上,将烧烤和点的冰啤酒放在小木桌,但是放置的动作悬空了——单绪看着本该在垃圾堆里的录像带再一次出现,他第一反应是将它扫开。
出租房中介学什么ins风,配的沙发地毯小木桌——桌子就巴掌点大,搁点东西就占完了。
单绪将东西扫在地毯上,又用脚勾过来,一面将外卖放在桌上,一面捡起脚边的录像带,翻来覆去地看,最终确认是自己那卷。
解开食物的包装袋,单绪罕见地主动给高骥打了个电话,那头几乎立刻接听,不等高骥说话,他单刀直入道:“早上你把那东西丢哪了?”
“哥,你问这个干什么?不是还想着去捡吧?”
电话那头吵吵闹闹,高骥似乎在移动,声音从模糊到清楚,避开了燃爆天的音乐走到安静的角落,不放心回:“别想了,我丢到小区大门口的垃圾桶里的,一天下来那么多垃圾,你怎么找?”
得到肯定回复,单绪一颗心奇异地落了下来,随之是一种意料之内的“果然”。
“那没事了,你慢慢玩。”他这次好脾气且有礼貌地说完问候语才挂断电话,撕开烧烤外面保温的铝箔纸,脸上有不太明显的笑意。
他屈指,用指节敲了敲录像带硬邦邦的外壳,“我知道你想吓我,但是先等一会儿。”
说完,单绪起身,先拿出透明玻璃杯,捣鼓一些冰块放里面,然后又关闭客厅的大顶灯,只剩下绕着一圈的氛围灯,这才不紧不慢地将录像带放进去。
单绪看到时间正常走动,回到座位上,一面打开易拉罐将冰啤酒倒进冰杯里,一边挑了一根烤五花肉吃,神情悠闲得不像是观看让外人闻风丧胆的死亡录像带,而是再正常不过的电子榨菜。
知道这是那鬼东西,单绪显然对它多了很多的耐心,就算是看五次六次,他也能咽下这些干巴巴的画面。
又出现熟悉的抖动,镜头对准窗外时,画面内有大量充足的光线,让氛围不会显得压抑和阴森,所以单绪以“同行”的身份开始逐帧挑剔,觉得作为一部死亡录像带,它的前奏太平缓、太枯燥也太正常了,一点无法调动他的恐惧。
——但也说不准是为了欲抑先扬,前面太正常也一定程度上能降低人的警惕,放松他的心神,以此衬托后面瘆人的画面,达到让人尖叫惊恐的目的。
他之前看了太多次,单绪已经能掐秒地准确说出人物对话。
当熟悉的好学生不知道第几次出现在眼前时,单绪的声音几乎和屏幕内的画外音一同响起:“周子燃。”
于是,在这一次重新放映中,画面终于有了些许不同——屏幕中的主人公在他的声音落地时,身形停滞了一秒,也因为这一秒,惹得单绪压不住上扬的眉头。
他放下玻璃杯,里面的诸多冰块撞在内壁上,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单绪沉默了小会儿,在看见他抬手遮挡大片镜头,又只能看见剔透的深棕色瞳孔时,他的恶趣味成功从人类身上移动到真鬼身上。
他的唇角缓缓上扬,声音带着一半的戏谑,一半的命令:“周子燃,把手放下来。”
第65章 死亡录像带
可能这么说有些不准确, 毕竟对方只露出来一只眼睛,可单绪就是有些莫名地笃定:对方生气了。
要去判断一个人——哦,不对, 一个鬼的情绪, 大概和怎么去判断人是一样的,需要看他的眉眼。
表情生动的人委屈时眉毛会成八字堆在一块,生气就会忍不住眉头倒竖。而下半张脸,唇角也会随着情绪做出相应的调整,所以单看眼睛,一般人是拿不准别人情绪的。
但是单绪就是有一种敏锐的直觉——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的那种。
因为本该在画外音的加持下放下遮挡镜头的手, 这一次却因为自己的话而迟迟没有落下。
单绪和那一只眼睛对视, 心想着不知道刚才自己哪里惹人生气了, 是那命令式的口吻, 还是略带戏谑的表情, 又或者是这一套组合拳?
因为镜头内的主人公久久没有进行下一步, 所以画面陷入故障——像是演戏时主演罢工,导致接下来的画面都无法进行正常的播放, 雪花逐渐淹没了那只眼睛。
但是很快, 镜头又重新对准了那个好学生。
刚才真切发生在现实的对视消失, 转而聚焦的是他的侧脸。
单绪有些失落, 这个鬼的反应真是有意思, 甚至他想着再生气一点对方会不会从电视里爬出来——他想了想那个画面。
不是长发迤地的白衣女鬼,用红色长指甲扣着地板缓缓爬动,而是一个穿着青白色校服的短发男学生, 哦,还得着重强调是一个看起来就是好好学习、不捣乱不惹是生非的乖学生——从电视里爬出来, 别说害怕恐惧一类紧绷的情绪,单绪甚至有些手痒,想按着他脑袋将人塞回去,然后再冲着人,不对,冲着鬼说一句:“学点好的,还要不要考大学了。”
这么一想,单绪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喝了几口酒才将脑子里越来越夸张的画面咽下去,一双眼睛老鹰似地抓着屏幕里的鬼不撒手。
画面移动,从正面转到主人公的侧面,于是露出应该和他成绩一样优秀的侧脸。
单绪不知道第几次评价这个录像带,真不像是见鬼的东西,像是哪个小女生拍心上人,虽然没有满屏的暧昧和粉红色爱心,可就是将那好学生拍得……怎么说呢,初恋感。
单绪为这个词满意地点点头。
终于用除好学生外的形容词去贴在他身上,这种看起来成绩好性格好长相还出挑的男生,一看就是很多女生的初恋。
【周子燃,这次你考多少分了?给我看看】
很快,画面走到了之前黑屏的位置,单绪都已经准备起身要重新播放,但是下一秒——
镜头对准了课桌上几张展开的试卷。
这是新的画面!
单绪撑在地毯上的手松懈下来,惊讶之后,两条眉毛都为意料之外的新镜头抬了抬。
“别闹。”好学生不紧不慢地拒绝道,手伸过来拍了拍,从电视内传来镜头被拍打的哐哐声,随后画面在桌上和好学生的脸来回切换,最终还是停留在试卷上。
这是有年代气息的录像带,也意味着里面的主人公放到现在,年纪不知道比单绪大多少,而课桌并不是和现在的一样整洁平整,上面有些刻痕凹槽很正常,而纸张也有种做旧的感觉。
但是并不影响上面的分数清晰明了。
单绪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直起身,瞪大眼睛。
最初,他没有怀疑对方的真实实力,反而是觉得自己喝酒喝花眼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喝这么点不至于喝醉。
他当啷一下放下杯子,真忍不住走到电视机跟前,贴脸凑过去认真看。
鲜红的45分跃然纸上,带着杀伤力不高但侮辱性极强的劲风一巴掌呼在他的脸庞。
单绪看看分数,又看看画面重新对准的好学生的脸:“……”
“以貌取人……以貌取人……”单绪沉痛地摇摇头,“我终究还是犯下以貌取人的大错。”
这声嘀咕的侮辱性也不亚于单绪感受到的,主人公刚刚还冷清的脸上骤然浮现一丝淡红,他很快绷着脸,将桌子上的试卷一张张折起放在桌子抽屉里。
【哇!】
此时的画外音像是单绪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发出类似的感叹:【怎么才考了这么点分数?你这样可能要再复读了。】
好好好。
单绪情绪已经有些麻木,原来还是个复读生。
他坐回桌子前,咬下一块烤牛肉,然后迅速拿起手机搜索:早年高中数学满分还是150分吗?
但是想想就算一百分,那不是连一半都没到吗?
单绪又关掉手机,放弃追根究底,不管早年间高考数学总分多少,都改变不了自己将一个学渣误认为是学霸的事实。
他重新看着电视,画面已经不再局限于一个教室,而是教室外的走廊里。
擦得干净的窗户里还有一群人拿着书本大声朗读,但是书都快抵在山根了,也遮挡不住里面的人看热闹的目光——好学生——单绪心念一顿,有些不太适应地改掉才起不久但是叫顺口的外号。
周子燃。
他心里叫了一声这个名字。
此时他站在教室门外,后背抵在发灰的墙壁上,单薄的身影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味道,单绪起哄似地“哦~”了一声,就看见镜头下的周子燃偏过头,只留下一个骨相饱满的后脑勺。
还是个有脾气的鬼。
单绪似笑非笑地将视线从后脑勺转移到教室内,从窗户望过去,只能看见有限的人物。
他不知道这是一群鬼,还是一个鬼过去的幻影,但是此刻,在他还没有显露狰狞时,里面的一切都平常得让人觉得温馨。
教室里的早读,站在教室外的学生,看热闹的一双双眼睛,以及密密的交头接耳声……终于,讲台上的老师忍不住大喝一声:“读你们的书!”
这个嗓音中气十足,一路从讲台移动到门口,单绪便看见一个地中海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朝着周子燃走过来,拿着的教学尺从身侧边缘冒出一小截来。
“作业怎么没写?”
老师的发问才落下,电视外的单绪倒先皱起眉。
怎么还不写作业?
数学考了45分的复读生怎么还能不写作业?
男人的口吻带着老教师特有的严厉,但是总体态度还是很温和的,毕竟就连单绪对上周子燃极具有迷惑性的长相,态度都能温和一点点,更不用提其他人。
而被询问的当事人微微低着头,仿佛是从后门偷拍的,加上他正对老师,画面内看不见他的正脸。
“对不起。”
周子燃没有对自己的错误多解释什么,只是态度诚恳地道歉。
男人重重叹了口气,双手终于伸到面前,晃了晃手上的教学尺:“手伸出来,我打你几下,这个你没话说吧?”
周子燃摇摇头,乖乖伸出手。
男人一共打了三下,而三下之后,单绪都没看见周子燃的反应,镜头就陡然一转,场地由教室外的走廊变成操场。
这一次镜头前不止有周子燃一个人,还有个男生感情好地攀上他的肩膀,一面冲着镜头比了个耶,一面询问周子燃关于今早被提溜到教室外,被打手心的感想。
周子燃的情绪不太对劲,但还是冲着镜头笑笑,没有回答,他继续沿着跑道往前走,背影显得孤寂和无声的难过。
【周子燃】
画外音冲着他的身影叫着名字。
单绪看着镜头里越来越渺小的主人公,单手撑在脸颊,因为内容有些太无聊,他开始不耐烦地打着小哈欠。
啤酒已经喝得只剩一口,烧烤也已经冷掉,他看着像是文艺片男主角的“好学生”,又忍不住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态度散漫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周子燃。”
这一次他的声音很轻,但是画面在迅速地回应他——陡然由明转暗的画面终于带上一丝阴森,而急促的鼓点断断续续,紧迫的节奏像是一根钢丝绞在了人脖子上,配合它的韵律一拉一松,让人呼吸不畅。
单绪眼睛一亮,刚才懒懒散散的神态顿时消散,他的手放在膝上,上半身更不由得前倾。
在音乐声猛然停滞的瞬间,一张脸紧紧贴压在镜头上——皮肤产生被按压的圈印,使得那张毫无杀伤力的脸在角度刁钻的打光下,终于朝着大众印象里鬼该有的样子靠近。
他的双眼变得漆黑一片,更衬得皮肤像是死人一样苍白,而更让人胆战心惊的是,这双眼睛透过一层薄薄的屏幕,正毫无感情地凝望自己。
单绪又忍不住“哦”了声,他没有大叫着然后从地上站起来跑向门外,这跟以前他吓的人一点都不一样——周子燃绷着脸,稳了稳心神,继续直勾勾盯着。
“周子燃?”
单绪仿佛找到了什么开关,不厌其烦地再叫了声,并且信心满满地准备欣赏接下来的惊悚画面。
“……”
一张脸被贴得有些变形,在一声声不明所以的呼唤中,屏幕上的真鬼开始张开嘴。
不同于正常状态下如风如水一样柔和的声音,现在的嗓音像是每个字都被电流击过,带着粗粝和失真,且音源不仅从电视机的声道发出,还有耳边。
“我在你身边……”
这句话像是贴在他的两只耳朵边讲出来,单绪本能地朝着两边转头,但是预想中的贴脸杀并没有发生。
他站起身,绕着不太大的客厅走了一圈,期间那双黑眼睛一直追着他转动。
检查没有多出什么东西后,单绪又走到屏幕跟前,等了片刻,又拿出手机确认了下时间,然后百思不得其解,冲着镜头还没离开的鬼脸迟疑着:“就这样?”
众所周知,鬼屋吓人的招式大部分都是从电影里学来的,不仅需要在造型上花心思,环境的搭建和最不可缺的音乐也同样重要。
毕竟假鬼吓真人,打得就是出其不意。
什么开门杀、贴脸杀虽然快被用烂了,但是挡不住效果好,单绪特别喜欢这种,看着刚才还冷静沉稳的男女下一秒就花容失色,尖叫声从细细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的心情也就仅次于拿到钱的满足。
——但是上面的这些招数全都出自人类,所以单绪很好奇真鬼吓起人来是有哪里不同。
干巴巴无聊的前奏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他一点也不关心那些学生嘴里的八卦或者给哪科老师起了外号,好不容易等画面终于有了森然的暗沉,而真鬼开始露出他的獠牙——单绪兴冲冲地等待着。
十分钟过去了。
就这?
单绪的内心快被这两个字刷屏:就这就这就这?我等了这么久看了这么多次的裹脚布结果得到的就——这?!
他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失望和嫌弃,而这样的神情对鬼来说简直就是挑衅!
人可忍,鬼不可忍!
于是,画面又变成雪花,电视机开始闪烁不休,每一次短暂出现的画面都在变化——单绪点点头,忍下心头的失望回到座位,充当它唯一的观众。
闪烁的画面终于停下,而镜头内的景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极简色的沙发、需要经常清洗的地毯、正被使用的小木桌和屈膝背靠沙发沿的单绪。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镜头前自己的身影。
屏幕上方添加了拍摄时间和闪烁的指示灯,每一秒的走动都像是一根手指去撩拨本就紧绷的神经,带来肾上腺素分泌的压抑下的刺激和毛骨悚然的恐惧。
单绪并没有去寻找屋内是不是有摄像头,他的眼睛略带兴奋地眯起,看着画面有不稳的电子波纹闪过,安静的一幕没有诡异的配音,但是空气本身都仿佛死亡的沉寂也算是另一种恐惧。
该来了。
单绪评估着。
于是,他没有离开过屏幕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
他和镜头里的自己面对面,而本该空荡荡的右侧出现一个陌生人,他穿着熟悉的校服,露出的皮肤比身边的自己白出一个度,已经脱离了正常人该有的肤色,光是看着就能想象摸上去是如何的冰凉。
他的头靠在单绪右肩上,低垂着,镜头里看不清他的模样,这种如鬼缠身的画面终于让单绪毫无波澜的内心出现一丝涟漪。
他没有立马转头去确认自己的右肩,因为那里能清楚感受到一丝重量,还有刺骨的冷意透着单薄的衣料传递而来。单绪喝掉酒杯里最后一口啤酒,才缓缓偏头。
黑软的头发散发着不祥的寒意,贴在肩头的脑袋逐帧上扬。
“我在这里……”
他说完,正常的瞳孔一点点在单绪的目光下向周遭扩散。
“我就在……你身边……”
第66章 死亡录像带
单绪见证了这双眼睛的变化过程。
中央深棕色的瞳孔在室内接近黑色, 而氛围灯下,他倚靠在自己的肩头。
明明是相互贴近的姿势,但是因为扩散至全眼的瞳孔而毫无一丝暧昧。
从他身上散发的凉意和夜晚楼下凉爽的晚风不同, 仿佛大开的冷冻箱, 单绪已经能感觉到自己肩头的皮肤开始变得麻木。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观察这个突兀出现的男鬼。
他的皮肤在屏幕内呈现死白色,但是在现实中,在这面对面的几秒后,肤色由白色转为更加诡异的淡青色,血管从看得出死僵的皮肤下鼓出来,从脖子延伸到他的下颚处。
失真的声音包裹着杂乱的电流声,在他张口的刹那, 裹挟着阵阵寒意朝着单绪的脸庞袭来——然后被他抬手挡在中途。
周子燃的眼珠子开始摇颤, 像是这个动作超过了他的预想, 以至于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但好在单绪善解人意, 不用他去思考下一步动作, 自己放下手。眉骨高挺, 顶上投射的光线让阴影罩住那双深邃的眼睛,他微微低着头, 仔仔细细去观察那双漆黑的眼睛。
然后又像是之前一样, 等了一会儿。
他看着屏幕里没有中断的画面, 自己和一个男生挨得太近了, 只需要稍微低下头都能亲上, 单绪不知道鬼是不是都这么没有分寸感——哎,都是鬼了,怎么会有分寸感呢?单绪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从鬼出现到现在, 黄金三分钟已经过去,单绪实在失望, 右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食指有节奏地点触着。他乜了一眼死赖着不走的男鬼,缓缓叹了口气:“就这啊?”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身体微微朝着右侧偏过,双眼直视回去,不带有丝毫对超现实事件的恐惧,反而有种似曾相识的严厉。
周子燃不由得开始想要往后退,但是单绪略带轻佻和不屑的“就这”,让他硬生生停止这样会让他颜面扫地的动作,反而散发出更阴寒的气息。
“你是新鬼?”单绪一双眼睛将他从头打量到尾,让周子燃不由得蜷了蜷脚趾,一时间进退两难。
怎么不怕?
他怎么能不怕?
我的样子还不够吓人?
但我以前就是这么做的——不是我的原因,周子燃很快劝慰完自己,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的原因。
“死多久了?”单绪见他不说话,不耐烦地抖了抖肩膀,将脑袋搁在他肩头的周子燃也跟着他的动作被迫抬头——落下——抬头——落下,单绪忽然停止,定定看了他一会,像是不经意发现好玩的东西,肩膀抖动的频率加快,周子燃都没反应过来,整个脑袋就无辜的上下颠簸。
“……”
单绪也觉得幼稚,干咳了一声,重新板着脸:“问你话呢,死多久了?”
“……”
周子燃缓缓坐直身体,肤色已经完全成为青色,皮肉下的血管也成了暗红,密密麻麻像是攀附扎根在血肉中的荆棘,头顶的灯光在他压低脑袋、向上翻动眼珠子时瞬间忽闪,终于惹得单绪脸色大变!
周子燃不免得意地翘起嘴角,可弧度还不明显,就被对方接下来的动作硬生生给按回去。
单绪只觉得这个小男鬼真是不让人省心,吓人就吓人,捣鼓灯做什么?
他一掌拍到这个小男鬼的肩膀。
可能是没来得及做充分的心理准备,又或者处于现在这个场景而言,单绪的行为都充满了未解之谜——总而言之,呆坐在他身边准备露出獠牙狠狠吓他一跳,以此来吸食恐惧的周子燃被一巴掌拍到身形不稳,发出一声尖细鬼叫后,身体就歪在了一边,额头猛然杵上了柔软的沙发上。
单绪:“……”
他收回像是被千万根针刺过的手掌,缓缓落在膝盖上,随后又啧了声,用小男鬼能听见的声音幽幽道:“这房子不是我的,东西人为——鬼为损坏,是要赔的。”
他说完,看着身体莫名其妙颤抖的小男鬼,有些嫌弃地指导:“你是新死的小鬼吗?吓人不是这么吓的,没有别的鬼教你?”
“……”
单绪将空易拉罐丢进垃圾桶,一转头,就看见本该趴着小男鬼的地方已经空荡荡,他下意识朝着电视上看去,就见上面已经没有自己和鬼的身影,只是被故障产生的雪花淹没。
他先是垂眸检查了一下手心,只是碰了对方一下,手心现在还残留刺骨冷意,真字面意思,阴冷气息仿佛顺着骨缝挤进去。单绪忍不住甩了甩手,心里暗道,小男鬼吓人的功夫虽然不到位,但是这身上还是真有点东西。
可单绪这人是记吃不记打,手上的异样还没下去,他就又起身到录像机跟前,取出录像带,没有一秒犹豫就又放进去,点击播放按钮。
但大受刺激的周子燃死活不出现,画面的雪花成为新的主角。
单绪不知道第几次取出录像带,用力甩了甩,录像带再次咔咔作响:“把你丢了你还要自己找回来,现在怎么不出来见人?”
雪花终于消失,可随之而来是黑屏,然后在单绪抬头望来的刹那,一个血淋淋的“滚”字浮现。
单绪嗤笑:“你不是才滚回来,又想滚到哪里去?”
他半蹲着,右手搁在大腿上,对头顶打下的暗红色光毫不在意,最后一次将录像带放进去,但还是没看见鬼。
单绪嘴角往下一压,站直身体,因为这一晚毫无收获而摇头,不高兴的表情让他更难以靠近。
他转身将桌子上的垃圾收拾好,准备洗个澡休息,但是脚步蓦然一顿,堪堪停在电视机旁边。
单绪想起了第一次播放录像带时发生的对视,他回过身,一手插在裤兜里冲着血字蹙眉:“你之前是不是看见我裸‖体了?”
裸‖体两个字在他嘴里平淡得像是讨论今晚的天气,但是这对于小男鬼似乎极具冲击性,连血字颜色都变淡了不少,单绪没注意这点颜色变化,他又屈指敲了敲电视机屏幕:“肯定看见了。”
血淋淋的大字消失,又变成了熟悉的雪花。
“记得给钱,谁都不能占我便宜,鬼也不行。”单绪走到桌子前,拍了拍桌面,对着屏幕看不出丝毫开玩笑的意思,“钱就放在这,明早起来我要看到。”
“当然你也能不听我的。”单绪明明已经笑了出来,但是气息却比刚才危险,“没收到我应得的,我就在校园论坛里发帖子,标题就写《周子燃看我裸体不给钱》。”
话没落地,准确来说,是单绪才对着屏幕说完“周子燃看我裸体”画面就开始闪烁不休。
刚刚沉寂下去的屏幕再一次出现稳定的画面,还是只有单绪一个人,和现实中同步动作,一手撑在桌面,和电视内的自己面对面。
而和刚才不同的是,电视内的单绪在发现被另一个自己注视后,面容缓缓勾出一个阴冷的笑容,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水果刀……
电流波纹疯狂闪过,单绪漠然地扫过“自己”,然后蹲下身,没去看那些毫无伤害力的小把戏,直接拔下电器插头——录像机的屏幕顷刻熄灭,电视上即将自杀的单绪也消失。
他丢下插头,半警告半不满道:“少浪费电。”
“……”
*
第二天早上,单绪穿着背心头发还没梳,就打着哈欠趿着鞋开门,目标明确地走向客厅,他眨了眨因为熬夜玩手机有些干涩的眼睛,垂眸看去,小桌上干干净净,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不见踪影。
刚才还因为自然醒而心情愉悦的单绪猛地沉下脸,他掀起眼皮漫不经心扫过录像机,先是接通电源,确认录像带开始播放,才出声质问:“钱呢?”
没有回话,连雪花都没有。
单绪冷笑点头,察觉对方的态度,什么废话都懒得讲,直接拿起手机,背对电视,让手机上的画面能让躲在屏幕内的小男鬼清清楚楚看见。
他熟练点进校园论坛,无视新出的帖子,点击左上方的发帖标志。
单绪的拇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真是一点犹豫都不带的,几个字不出十秒就已经打完,点击发送连一秒也没花到,再退出去,就见论坛版面多出了个混在一系列围绕灵异事件新帖里的讨债帖:《周子燃偷看我裸‖体不给钱》
十秒时间,有一半是纠结小男鬼的名字是哪几个字,他随便挑了顺眼的字,反而还阴差阳错输正确了。
单绪满意地眯着眼睛,冲着已经变成黑色雪花各占一半的屏幕,当着小男鬼的面点进去——
论坛因为近些时间的那些事情,活跃量是几年来最高的,所以才发送的帖子已经有几个人回帖了。
帖子首楼只有单绪写的给钱。
底下已经有人不断起哄了。
单绪一条条用平稳的嗓音读出来,明明没有抑扬顿挫,可就是能听出里头暗藏的揶揄:“周子燃是谁?帖主把他艾特出来,让大家一起来讨伐他!”
“大学生怎么能做这种事?支持帖主报警!”
“开玩笑还是真事?帖主是男是女?”
“周子燃为什么偷看帖主裸‖体,他喜欢你还是他是惯犯?”
“变态,帖主一定不要放过他!”
将几条读完,单绪回过头,恰好和已经受不了的小男鬼面对面。
他显然是被单绪的厚脸皮震慑住,没有步入社会,死在了最青春洋溢的那一年,可能一辈子连同龄异性的手都没牵过,哪里能承受这些。
小男鬼双手按在屏幕上,还是淡青色的皮肤,但是脸上硬生生被气得有些青里透红,一双眼睛倒是正常的,深棕色眼睛里怒火盎然。
单绪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好整以暇地垂眸俯视回去,那部黑色手机被他夹在两根手指间晃来晃去:“周子燃,你出名了知道吗?”
怒意磅礴的小男鬼被他脸上的笑容点燃了整具身体,他急火攻心地将脸狠狠压贴在屏幕上,鼻尖都因为大力的按压而微微歪在一侧。
周子燃双眼通红,失真的声音爆吼而出:“你不要脸!”
第67章 死亡录像带
单绪确定了, 这个小男鬼不仅不会吓人,连骂人都不会。
你不要脸。
这能是骂人的话?高骥便秘骂得都比这句脏。
单绪看着挤压在屏幕上的脸,视线微微下移, 落在他校服的领口, 上面白净整洁,并没有沾上灰尘或者鲜血。
小男鬼死的时候还在读书,复读一年,不过也才十八、九岁……他虽然为人有些许道德瑕疵,但也不会太过欺负一个小孩儿,还是不知道死了多久的高中生——虽然以生前的年龄计算,他不比对方大多少, 但再怎么说, 连人都不会骂和小学生有什么区别?
——有些小学生骂得都比他溜!
当然, 发帖子在单绪看来根本无关痛痒, 算不上欺负。
再说了, 他讲的难道不是事实?
这么一想, 不管眼前的小男鬼怎么愤懑,单绪都不为所动:“你什么时候给钱, 我什么时候删帖。”
周子燃气得不仅身体开始滚烫, 连带着眼睛也不争气地冒出血水来, 活像是重新被人给气死一次, 他的五官稍微变形, 但长相优越的人就是再狰狞,总还是赏心悦目的。
周子燃鼓出的血管仿佛又膨胀了一圈,他脸色青红, 咬牙切齿时嘴唇掀起,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你不要——”
“脸嘛。”单绪像是逗鬼逗上瘾了, 一手撑在挂墙电视机的上方,低着头冲着里头的小男鬼挑眉打断道,“谁说我不要?这么帅的脸我不要便宜你吗?你算盘打得倒是响,不愧是变成鬼还要偷偷摸摸看帅哥裸体的变态,色中饿鬼!”
如果将听见这话的人换成高骥,或者其他什么人,看单绪的表情也能知道他是故意在戏弄人,可小男鬼听进去了,也认真了。
“是你自己脱的!!”因为单绪的站位在屏幕一侧,周子燃不得不贴得更紧,视线斜着捕捉过去,脸不知道是被他露骨的话羞红的,还是因为愤怒而憋红的,眼眶中的血水似乎下一秒就要顺着脸颊流下。
单绪一眼就看见他眼睛的异常,愣怔了半会儿,又皱起眉。
“我没有偷看!”
“是,你没有偷看。”单绪将视线移开,凉凉道,“正大光明看的,趁着别人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明目张胆地占人便宜。”
小男鬼一噎,梗着脖子:“我根本就不想看!谁稀罕看你的裸——身体!”
“别以为我忘记了。”单绪似乎在讥笑他这句话有多言不由衷,“你要真不想看,瞥一眼就该避开,我可记得当时我们对视时间三秒往上了。”
“……”周子燃耳朵爆红,连刚才的怒气都被另一种情绪替代,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话反驳,单绪就已经蹲下身拔掉了插头,但是仰头一看,他还在电视里,颇感意外低头去确认电源状态。
“哼!”刚刚想说什么彻底忘记,转而是让单绪吃惊的得意,周子燃放下撑在屏幕上的手,后退了几步,露出了脖子和肩膀,眼睛里的血水还是因为太激动而没有忍住,滑过脸颊后滴在翘起的领口上,白色的布料顷刻出现刺眼的红。
“你还有这本事?”但很明显,单绪的思维偏离了,根本没注意小男鬼的得意,或许注意到但全然无所谓,他手上捏着插头,又看看电视机闪烁的电源,不禁抬手蹭了蹭自己的下巴,沉吟道,“行吧,钱可以不给。你要是能让空调断电还能运行,我就删帖,不然我每天都发一条,要么就给钱,要么就让断电空调运行到九月底,怎么样?”
他态度强硬,且说完这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毫不脸红,小男鬼的血水流不停,露出的身体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颤抖得多厉害。
“你——你——”他似乎想蹦出什么杀伤力强的脏话,但很显然,他失败了。
就在他颤抖时,单绪点开手机,对着画面里的小男鬼咔嚓拍了张照。
周子燃顿时僵住:“你干什么?!”
单绪看着手机里新出炉的照片,口吻依旧淡淡:“没什么,给你拍张照片。之后不给钱又不当劳工还钱,我不仅每天发帖子,我还把照片贴上去。”
他眯着眼睛朝后悔不迭跟过来的小男鬼笑着:“变态嘛,人人喊打。”
说完,他丢下插头往洗手间走去,准备收拾收拾出门,不顾身后传来的失真怒骂——
“混蛋!”
“你去死!”
“我要吓死你!”
“你简直不要脸!!”
刷牙的单绪余光都不带给的,但是耳朵却还是认真听着一句又一句。
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鬼?他心里暗道,吓人吓不了,骂人也骂不过。
啧,真是可怜。
*
踩点到了教学楼上了两节课,单绪就准备在食堂解决午饭,吃完饭休息不到半小时,他还得继续赶公交上半天班。
正是饭点,下课的人潮齐齐涌向食堂,单绪站到队列尾巴上打饭,手上却点进了论坛里。
自从那录像带出现在家里,单绪不知不觉看论坛的次数加起来比去年一年的都多。
很多比较火的帖子已经被删掉,甚至现在电影社团和录像带都成为了违禁词,可已经死去的当事人那一条是怎么也删不掉,底下不断有人回帖顶在首页上。
这种事本就充满刺激,一贯捂嘴只会让人更加叛逆,于是录像带和社团等词被禁不久,就衍生了其他称呼。
【动物园是哪家网店淘来的?如果那些动物园还有其他人购买,不是还会出事吗?】
因为录像带谐音有鹿有象,其他人就用动物园来代表它。
【不知道,但是警察能查到吧,这个不是一看购买记录就能知道吗?】
【你别说,有些不怕死的也在到处找这些动物园,听说还是其他社团的人】
【知道,灵异社团那些人嘛,真够勇的,也真不怕死】
【现在还有三个人没消息,到底有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情况?这些天我一直在论坛里蹲后续呢,休学就能避开吗?之后会不会死啊?】
【不敢说吧,而且都休学了,人都没在学校怎么知道?现在又有谁敢接触他们,不怕被鬼盯上?】
单绪看到最后一条,才后知后觉想起搬走的汪泉,按照他的状态和留下的录像带,百分百是七人中的一员没跑了,但就是不知道他还在没在学校。
紧接着,另一个问题又来了——单绪神情严肃地点开删不掉的帖子,看着里面一开始的求助到最后神经质的发言,实在无法想象那个骂人都不利索的小男鬼是怎么能杀这么多人。
他怎么杀的?
单绪低头注视了会儿自己已经恢复正常的右手心,或许他还是低估了那个小男鬼,毕竟不是活人,死人的手段总是比活人的多。
可不管他怎么劝服自己,小男鬼气得脸上充血的模样总是让他升不起一丝警惕畏惧之心。他胆子比常人大一点,都这么去惹怒鬼了,得到的待遇总不会还没有那些人高。
但现在他还好好站在这——是时间还没到?
他看着帖主发帖时间到最后发言的间隔:三天。
所以鬼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限制,所以第一天不能直接杀人?至少还要等三天?
单绪想不通,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今晚回家,让小男鬼出来好好聊一聊。
思绪从家里的鬼收回来,单绪才准备联系一下汪泉,对方跟自己不是一个系,但因为合租这么久还是有交换微信,正准备找人发消息,高骥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单绪一看见熟悉的号码,嘴角就忍不住下压,立刻挂断,继续在联系人列表找到汪泉的头像。
正在输入中,手机上方就弹出了新聊天框。
【搞基】:哥哥哥哥哥!你怎么不接电话!
【搞基】:说好了不拉黑的!我上次已经给了钱了!
【搞基】:有大事情!真的正经事不骗你!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啊!
单绪看着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心想着小男鬼能学到高骥一半的功力,他估计就能见他就“害怕”地溜走。
正想着,电话重新响起来,这次单绪慢悠悠接通,没开口,对面就叽里咕噜开始不带喘气道:“汪泉退学了哥!!不是休学,是直接退学!”
单绪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退学,他一边回高骥,一边继续给汪泉发消息,但是得到的只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什么时候退学的?”
“就是搬家那天!我托人问的,刚才得到消息,我才这么急着给你打电话!”
高骥似乎在街道边,电话里有些叫卖声。
打饭的队列排到自己,汪泉的消息并不影响他填饱自己的肚子,单绪点了两荤一素,顺带去打了碗汤,找了个地方坐下才问:“怎么直接退学?”
“不知道,这得问本人,对了,你还有他电话吧?”
“没有,留的都是微信,刚刚发消息,发现他把我删了。”单绪不冷不热,也没有想加回来问清楚的意思,照他看来,从汪泉那边得到的消息还不如直接问小男鬼来得清楚。
“这小鳖孙!他绝对是心虚才把你删了,怕你找他麻烦!”高骥想着还来气,随口一问,“对了单哥,你现在还好吧?没出现什么鬼影、噩梦一类的?”
单绪的筷子一顿,小男鬼气急败坏的脸和丝毫没有杀伤力的咒骂齐齐浮现,说来也怪,可能是他的恶趣味在一个真鬼身上得到了异于普通的满足,导致他光是想想对方贴在屏幕上的模样心情都明媚起来。
“还行。”他眉毛抬了好一会儿才落下,心情好得连电话那头的高骥都能体会一二,“有滋有味的。”
第68章 死亡录像带
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 单绪身上又带着新的造型,一身只有脸上干干净净,脖子上还有被画出来的黑色血管。
他进屋一开灯, 双脚就定在门口不动了, 因为地上已经铺散了一些红色纸钞——他弯下腰将背包随意放在脚边,捡起一张,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浮现就彻底消失。
好消息:有钱。
坏消息:死人用的。
单绪鹰隼般的双眸一下就朝着电视机看过去,电源灯没有发光,但是底下的录像机小屏幕显示正在进行中。
他背过手关上门,提着背包带着一身低气压走过去:“出来。”
电视机还是黑屏状态,单绪空欢喜一场, 本就一般的心情更是笼罩一层阴影, 他走到屏幕跟前, 上面反光投射出他的胸腹。见鬼不出来, 他又拍了拍电视的硬角:“周子燃, 出来。”
小男鬼终于舍得出现, 但一出来就看见近在咫尺男性的胸膛,忍不住往后一退, 谨慎地没有开口说话。
单绪转身到桌上抽出一张纸, 擦了擦身上的汗水, 指着地上的冥币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男鬼看见他离开, 才慢慢靠过来, 几根手指从屏幕里伸出来,双手撑在电视机边缘,单绪一下就注意到暴露在空气的几根手指。
他撩起眼皮, 目光从手指移到他的眼睛:“怎么不说话?”
单绪大步一跨,本就不算远的距离骤然缩短, 周子燃只觉得眼前一变,光线被高大的身躯压暗,他还来不及抬头看单绪的脸,一只手就伸了过来。
他浑身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带着阴寒的气息,已经很久没有感知到热度了,也忘了自己还活着时身上有多温暖。
不管什么东西,他靠近时都会沾染上他的寒意,于是能接触到的一切也变得冰冷。
但是在这个活人靠近的那一瞬间,巨大的温差让他还是感受到了——他惊奇地瞪大眼睛,可下一秒在发现单绪的动作时,所有的惊奇便化成了羞愤。
单绪掐住了小男鬼的脸,往外又扯又捏,语气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选择性耳聋是吧?”
“你才——”周子燃怒目而视,可对上那双眼睛,小动物似的敏锐直觉轰隆作响,立刻改口道,“放开!”
不知不觉,小男鬼的脸顺着他手上的力道渐渐从屏幕里穿出来,没有机器包裹,他的声音总算不再失真,生气时尾音总是上扬,忍不了气,又发不出来,嗓音都带着火星子,听得单绪的心情奇迹般得好起来。
“地上纸钞怎么回事?”单绪才没那么听话,让放手就放手,手上还捏着冰冷的皮肤,就是这么一会儿,他的手又开始被针扎似的,但他面不改色,还非要明知故问。
他当然知道地上的冥币是这个小男鬼给自己的“赎身费”,但是他一个大活人,要冥币干什么?提前给自己做死后的资产规划吗?
小男鬼双手并用去抓单绪捏他脸的手,于是那股阴寒从指尖瞬间蔓延至整条胳膊,终于让单绪不适地蹙起眉,但莫名被激起的胜负欲促使他就是不撒手。
发现这招没用,小男鬼又像头倔牛一样双手撑着电视边缘往后退,脸直接被捏变形,急得嘴里又冒出和正常说话时大相径庭的鬼叫声:“放开!”
“回话。”单绪垂着眼睛看他,仿佛在欣赏对方脸上痛恨他又拿他没办法的绝望表情。
小男鬼紧闭着嘴巴,似乎觉得太屈辱,血水又不争气地分泌出来,他立刻眨巴眼睛想要将这股鼻酸憋回去:“钱……”
压低的声音就和他此刻的表情一样,逗得单绪嘴角忍不住上挑。
但是不等弧度翘起,主人就和没事人一样将其压回去,抬了抬下巴,单绪声音冷漠,又带着令人讨厌的支配感:“说清楚点,钱怎么了?什么钱?”
许是单绪装得太像,周子燃狐疑地看向他的脸,真觉得他是忘记了。
“给你钱,你……你把之前发的话删掉!”
“我要的不是这个钱,我一个活人要死人钱干什么?”
周子燃脸上又恨恨:“我是死人当然只有这个钱,你爱要不——”
没等他说完,脸上传来的拉扯感又陡然增加,他的话一下就落不到地上。
“好好说话。”
“……”
血水又出现,单绪微微歪头,伸手去扒拉了一下小男鬼眼下的皮肤,还以为他要袭击的周子燃一下闭上眼睛。
“睁开。”
这个活人的口吻听不出来好坏,但是周子燃就觉得现在最好乖乖听话,但是——但是——他才是鬼!
单绪就见自己面前的一张鬼脸又狰狞起来,他嘴角顺利翘了一点点,再说了一句:“把眼睛睁开。”
小男鬼颤巍巍睁开眼睛,嘴唇嗫嚅,似乎在无声地破口大骂。
单绪指腹放在他的左眼眼下,轻轻扒拉一下,眼眶里的血水露出了少许,极速颤抖的睫毛上也沾了一点,他仿佛只是为了看这一眼,几秒后就放下手,声音又不冷不热:“憋回去。”
周子燃的牙齿摩擦出咯咯响声。
单绪贴心地补充完整:“把眼泪憋回去。”
小男鬼深吸一口气:“我只有这个钱……”
“那就给电器通电。”
“做不了。”周子燃也被他抠门的话震惊到,“我只能短暂地使用这种能力,根本没办法一直……用。”
他的话随着单绪打量的眼色变得微弱起来,上一次他这么看自己,还是想让他当劳工,这次……果然,仿佛为了印证周子燃想得没错,单绪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不明显的笑容:“那就当清洁工总行吧。”
不是疑问的语气,他终于松开手,已经冷到僵硬的右手垂在身侧,在他放开的下一秒,小男鬼就一个闪身躲进电视里,虎口脱险的庆幸还没浮上表面,外面的单绪就用左手敲了敲屏幕,偏头示意道:“今天就先把地上这些……”
他眼里闪过一丝可惜:“你的钱收拾干净。”
说完,顾不上看小男鬼脸上精彩的表情,单绪直接走向厕所,关上门检查起自己的右手。
他摸了摸皮肤,像是摸到了一层冰霜,手指到手腕处都蔓延一种不正常的红。单绪打开水龙头调了下温度,才将手伸到温水下冲了几分钟,慢慢恢复过来。
鬼就是鬼,看起来好欺负,但是真欺负起来,还是要吃点小苦头。
单绪又看向镜子,他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带着汗渍的工作服,这一幕瞬间将思绪拉回来。他几下脱掉身上的全部衣物走到花洒下,温水才刚打湿他的身体,闭着眼睛准备洗头的单绪就敏锐察觉到有异常。
他睁开眼,发现头顶的水变成浓稠的血液,单绪额头青筋暴突:“周子燃,你又偷看我裸体!”
血水陡然间变得清澈干净,伴随着水流的变化,屋外传来被距离削弱的急躁怒吼:“我没有!!”
卫生间的水声戛然而止,好一会儿,里面的笑声转瞬即逝:“小鬼……”
*
单绪洗完澡出来后,客厅地板已经没有纸钞,他下半身只围着一条浴巾,肩上搭着毛巾,已经被看光几次,他对露不露的已经毫不在意。
出来第一件事情,单绪先检查了纸钞是否还有遗落,才拿起放在木桌上的手机,看见订单已送达的消息,就这么一身打开门取了放在门口的晚餐,重新回到小桌前。
他随便擦了几下头发,发梢没有滴水的程度就扯掉脖子上的毛巾丢在一边,给电视插上电,像是敲门一样召唤小男鬼。
“出来。”
单绪打开包装,是一碗清汤馄饨,他取出勺子,见上面还是雪花,重新垂下眼睛,口吻不徐不缓:“三——”
雪花开始像海面一样起伏。
“二——”
小男鬼出现了,这一次他的外形更加逼近录像带里正常活人的样子,皮肤是一种健康的白里透红,甚至脖子上的血管也是青色,浑身充斥着一种虚假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他学着单绪绷着脸、压低眉头,但却是不一样的气质,更贴近生人勿进的高冷而不是“别来招惹我”的凶神恶煞。
单绪看乐了,这种长相和性格毫不匹配的反差还挺好玩儿,他并没有戳破对方不成熟的模仿,想起要问的内容,舒展的眉头又皱起:“那些人是你杀的?”
周子燃斜着眼睛看过去,为话题突然变得正经有些愣怔,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脸上的迷茫之色消失:“对,是我杀的,迟早我也要把你杀了!”
“年过花甲的老太太也是你杀的?”
单绪说完这句,清楚看见小男鬼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但是很快又恢复刚才的模样:“对!也是我杀的!”
他点点头,算是清楚了,人不是他杀的。
单绪喝下一口热汤,不紧不慢道:“像你这样的录像带还有多少?”
周子燃觉得斜视太辛苦,纠结了几秒还是转过身,语气很不好:“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单绪又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明天的帖子我取个什么标题?《周子燃死性不改,趁我洗澡再次偷窥》?”
“我没有!”小男鬼急得在里面拍得屏幕啪啪作响,他的肤色不再呈现死人的淡青色,就更衬得脸红时血气上涌得有多厉害,“……我真的不知道。”
单绪盯了几眼,满意颔首,放下手机再问:“那汪泉呢?”
“谁是汪泉?”
“我舍友,你上一次吓的对象,我从他那得到的你。”单绪话一顿,越想刚才的表述越觉得有些奇怪,慢悠悠补上一句,“——所在的录像带。”
周子燃摇摇头:“上一次我出来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没见过你说的人。”
单绪不太信,又低头开始扒拉列表的朋友圈,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扒出一张汪泉和别人的大合照,他将照片放大给周子燃确认:“就是他,没见过?”
“没有。”周子燃飞速扫了一眼,笃定道。
“那你怎么会到他那里?”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单绪不满地打量他,毫不掩饰的嫌弃让态度刚平和下来的周子燃再次咬牙。他盯着这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想到什么忽然笑出声,“怪不得数学只考了45分。”
“!”
无数个被揉成纸团的冥币从电视里头接二连三地丢出来,狠狠砸在单绪那张讨人厌的脸上——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第69章 死亡录像带
汪泉一直联系不上, 家里的小男鬼也指望不了,单绪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卷录像带,说留下吧, 毕竟是鬼, 这些天他也发现对方的能力一天一天在增强,第一天可能只会在电视里吓吓人,可现在已经能在大晚上幽幽站在他床边,用那双死人眼睛静静注视着他。
单绪不怕鬼,但也不意味着他能愿意在深夜半梦半醒时看见一个鬼影在枕边飘荡。
但是处理……要怎么处理?
看着不知道第几次被他用发帖威胁捡地上纸团的小男鬼,躺在沙发上的单绪就心情明媚,但是这种明媚不会表现在脸上。
“你用手捡得捡到什么时候?没能力吗?”
背对着他的周子燃窝窝囊囊地闭嘴不说话, 这么多天他已经摸清这个活人的脾性, 比鬼还恶, 让鬼死不如死。
见他不说话, 单绪偏过脸, 看见沙发边还有个纸团, 直接捡起来,瞄准半蹲着的周子燃的后脑勺, 轻轻一抛就打在他脑后。
他力道轻飘飘的, 纸团也不重, 但是周子燃却仿佛遭遇了一场他难以承受的重击。
小男鬼猛地转头——鬼转头不和活人一样, 而是一百八十度, 脖子上的皮肤都拧成了螺旋皱褶,甚至离得近的单绪都听见了骨头错位的嘎吱声音。
但是他的视线和纸团一样轻飘飘往他扭动的脖子上拂过,随后又拿起在学校借阅的漫画书看起来, 漫画书也巴掌点大,只挡住了他上扬的嘴角, 声音还是让人牙痒痒的漫不经心。
“没有鬼能力,就去拿扫帚,一个个捡要多久。还有洗衣机的衣服,怎么现在还没洗?”说着说着单绪放下书,一手撑着脸看过去,“周子燃,小学数学的合理安排时间没学过吗?”
“烧水需要五分钟,洗碗需要两分钟,整理……”
“你闭嘴!”
周子燃手上塞满了纸团,风风火火走到沙发前,怒火攻心到甚至想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这个该死的活人的嘴里!
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嘴巴怎么这么坏!
自己遇到的是个人还是个鬼!
人鬼不如的家伙!
“想干什么?”单绪动作都不带换,表情危险的和他对上视线,声音低沉,“想再死一遍吗?”
单绪要对付这个稚嫩小鬼的手段太多了,能肢体接触就可以用武力镇压。如果对方躲进电视不出来,只需要当着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但还拥有羞耻心的小鬼的面进入论坛,他就会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来抢夺手机——然后又回到了上一步。
看着小男鬼脸上只有被驱使的羞辱和愤怒,单绪暂时压下处理的想法。
第二天一整个上午都有课,单绪一大早就要往学校赶,临走时拍了拍电视:“下午把冰箱的肉解冻了。”
点了太多的外卖,偶尔还是要自己做做改善一下伙食。
和一大波早八学生赶到教学楼,教室里后排位置被占得差不多,单绪只能往前坐,离上课还有一点时间,他又开始刷论坛。
但是这几天都没有什么新鲜事,论坛也不如之前那么活跃,偶尔日经贴被顶一下,大多询问那些还活着的社团成员近况怎么样。
但单绪没想到,自己会亲眼看见一个学生自杀未遂。
意外发生在第二节课堂上,单绪晕晕欲睡,眼睛已经是半阖状态,忽然却被一声尖锐的叫声吵醒,他和其他人一样下意识朝着声源看过去——后面的人多,有异动时后排的人全部站起身,所以最开始他无法确认目标。
但是当众人不约而同后退,被人群包围的中央终于腾出了一片真空地带,使得双手死死掐着自己脖子的学生显得格外瞩目。
单绪缓缓放下支撑脑袋的手,凝神望去。
那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生,穿着灰白条纹的短袖,皮肤偏黄,眼镜因为他的挣扎已经滑下来,粗粗挂在脸上。
周围的学生已经被他的动作惊得不停后退,他弓着腰,自己的手就这么掐着自己的脖子,因为用力,双臂浮现暴突的血管。而更让人惊恐的是,他脸上对生的渴求和几乎凝为实质的求助,与他双手对自我的扼杀相矛盾。
“救、救——”他的呼救声在一叠高过一叠的尖叫中被淹没,整张脸已经呈现不正常的紫红色,嘴唇大张,眼睛充血。单绪看得心里咯噔一下,正要上前就发现有人比他还快。
讲台上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下来,双手使劲掰着男生的两条胳膊,周围的人见状,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也围了上去帮忙。
掉落的眼镜被谁的脚底踩碎,四肢被人压住的男生开始像一条鱼一样板动。
“来了——”
他忽然大喝一声,让阻止他自杀的人心脏都陡然一跳。
“来了!”他脑袋开始急速地、不停地往两侧转动,很快,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固定在一个位置,眼睛直直盯着虚空的某处,似乎在那里,有一个只能他自己看见的存在。
单绪也靠近,循着他望向的地方——那是围上来的人墙,大家震惊、惶恐又好奇地靠过来,但是不敢离得太近,每一张脸都是大差不大的表情,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单绪只是站在原地思索了几秒,随后掏出手机对准人群,来来回回拍了几次,确认没漏掉什么才收回手机。
男生太激动,嘴里不停喊着“来了来了”,老师腾不开手,让其他人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周围桌面一片狼藉,书籍笔袋散落一地。男生的十指因为大力扣着水泥地而指甲翻翘,可当事人却浑然不觉疼痛。
“哈哈哈哈哈……”
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他陡然转变的情绪震得大气都不敢出。
“要死了……我要死了……”
有人从他的反应和嘴里的话猜出了什么,立刻拉着自己的朋友往后退。
“是录像带……”
“他难道是——我的天,我们不会有事吧?”
“他是第几个了?”
“我还以为不会死人了。”
“原来是真的,没看见之前我一直持怀疑态度的!”
被人议论、害怕到开始疏远的男生,刚才有力的暴喝仿佛只是昙花一现,他挣扎的身体开始发软,瞳孔颤抖,声音也气若游丝一般,仿佛已经被降临的死亡完全笼罩。
“我要死了……你们也会的……”
*
如果说之前的死者要么死在校外,要么死在人不多的宿舍,引起的讨论只在论坛里,那今天在这么多学生都在的选修课上,一个疑似电影社团成员的自杀,带来的影响和讨论就不用说了。
当时混乱中拍的照片开始病毒式传播,紧跟着就是拍摄的视频……单绪一路上已经看不见一个闲人,都是拉着人讨论的,或者一个人走在路上也要打电话给朋友家人的。
单绪走到食堂,以往他优越的身高和长相气质,不说是人群的焦点,但总是少不了该有的注视,但此时不剩一点。
在这种紧张刺激的八卦面前,帅气已经不值一提。
“是真的!当时我人都吓傻了,那人就隔着我几排坐,忽然就伸手要掐死自己!”
单绪眼神微动,看向斜对面一个兴奋到唾沫飞溅的男生。
“他是真的要掐死自己,脸都是紫色的,要不是别人去救他,他真的会死!”
“他是哪个院的?”
“不认识啊,但大教室那么多人,肯定有认识他的,看论坛吧,估计身份今天就能被扒出来。”
“他最后说的那话,不就是……我靠,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早起来了!现在都还有,太可怕了,最可怕的是,世界都这样了,我竟然还在学校!”
“下午数分还上吗?”
“不想上,想吃瓜。”
“他要是死了,算上他就已经死了四个人了,那还活着的那些人……太惨了。”
单绪听到这里难得没什么胃口,他翻出自己拍的视频,反反复复看也没看出里面有什么异常。
没关系,活人看不见的东西,死人或许能看见。
*
周子燃没料到单绪中午就回来,立刻从沙发上起身,伸头就往电视里钻,但双手才撑在电视机边缘,就想起了单绪离开前让他解冻的肉,瞬间身上汗毛都快立起了。
当鬼这么多年,他久违感受到惶恐和一丢丢的害怕。
他想折身回去,可无奈大门已经打开。
单绪还在门口就叫了声小男鬼的名字:“周子燃,出来。”
结果关上门刚走几步,往身侧一看,小男鬼已经身形笔直地站在客厅,惹得单绪的目光多停在他身上几秒:“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他走周子燃面前。
单绪的身高逼近一米九,气势上带着的压迫感让周子然得硬着头皮才能仰视回去,更不用提他的长相还是不可多得的浓颜系,他的帅是浮在表面的,是一眼就能抓住人眼球的,和偏向淡颜系的周子燃完全两个极端。
极具冲击性的脸朝着自己凑过来,周子燃紧张得不敢喘息——哦,他后知后觉憋了会儿,才惊觉自己已经不用喘气了。
他不自在地后退半步:“干什么!”
“今天怎么……”单绪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稍微有些严肃,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让周子燃提心吊胆得厉害。
“什么怎么了?”
单绪没有回答,只是往电视那边走,一眼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插着电的插头。
“还偷上电了。”因为身高原因,周子燃发现这个活人看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垂着眼睛,这让他对这人的情绪把握不准。
他忍不住呛声:“你换一个词!”
周子燃发现对方的唇角有微末的变化,但是转瞬即逝,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觉。
单绪将背包放在沙发,真听他的话换了一个:“死变态,不偷窥改偷电了。”
说完,这次是真的笑了。
他笑起来和不笑的时候才真是给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身上跳跃的暴躁气息消散,转而是洋溢在眉宇间的轻佻风流。
周子燃只觉得轰隆一声,脚下窜起一片大火,让他站立难安,急切想要逃离这里。
单绪没听见身后第一时间传来的怒吼,好奇回头,就看见脸色爆红的小男鬼瞪大眼睛,像是已经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这才满意。
“怎么样,换的词满意吗?”
周子燃只觉得今天被气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安静的胸口宛若有心脏在重新跳动,他按在心口,好似真的能感受到震动一样。
我竟然被气成这样?!
周子燃大受震撼。
他伸出的手指哆哆嗦嗦,贫瘠的骂人语录令他好半晌才骂回去:“放你的狗屁!”
第70章 死亡录像带
单绪听见这不痛不痒的咒骂笑得肩膀抖了两下, 随后拿起手机朝周子燃走去。
小男鬼后退、再后退,惊疑不定以为对方要对他出手,转身就扒着电视机, 屏幕被外物穿过而产生的光圈蔓延到他的脖颈, 但转瞬就被人打断。
单绪揪住小男鬼的后衣领,稍稍往自己这边一带,怀里霎时就像是搂住了一块冰,他还没有因为这扑面而来的寒意皱眉,小男鬼反应比他还大,身体倏地硬成了石头,脖子往外疯转, 导致嘴巴蹭过单绪露在外的胳膊上, 惊得他立刻往里撇, 可是又仿佛投怀送抱一样。
周子燃舌头都快打结一般:“你放开我!”
单绪的一条手臂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穿过他的喉间, 勒住小男鬼的脖子, 手掌按在对方的肩头, 以一种霸道的姿态让他的视线只能盯准某个范围。
“给你看个东西。”
单绪另一只手点开视频,将手机凑到小男鬼眼前:“好好看, 里面有什么说给我听。”
周子燃不配合, 闭上眼睛:“不看!”
单绪弯下腰, 本来想用老一套威胁他, 可总是同一种手段未免无趣。
他看着脸色微变的周子燃, 忽然冲着他耳朵轻轻吹了口气。
“!”小男鬼猛地一下睁开眼,甚至瞳孔开始失控地扩散,他想转过头, 可单绪动作不变,脸离得实在太近了, 他只能直直看着前方,话也断断续续,“你、你干什么?”
“我早就想问了……”单绪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不退反进,这下周子燃的后脑勺不得不紧紧贴在对方的肩膀来避开一点点凑近的脸,“鬼也会脸红吗?心脏都不会跳动了,血液也不会流动,怎么你还会脸红?”
这句话不知道是戳到他哪里的痛处,周子燃抬手去推单绪的脸:“你管我!我不仅会变红,我还会变青变黑!肉块哗啦啦往下掉只剩下一个骨架子我吓死你!!”
说完身上果真开始出现尸斑,黑软的头发也顿时枯燥无光,单绪惊讶地躲开那一双冰爪子,仔仔细细看他转变的过程。
“有尸斑了,那会有尸臭吗?”单绪低头闻了闻,发现没什么异味的同时,躲开新的攻击,他拍开在眼前晃动的手,刻薄点评道,“还不够真实。”
“你烦不烦! ”周子燃简直对这个活人束手无策,怎么吓都吓不出恐惧,他肚子已经饿了很久,但是这个活人给的恐惧太吝啬,他饥饿又虚弱,偏偏录像带还在他身边,走也走不了。
这么一想,他顿感鬼生无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里面只有虚假的内脏和真实的饥饿。
单绪注意到他的动作,更加惊讶:“你还会饿?”
周子燃闭着眼睛,只专心致志地散发寒意,准备干脆冻死这个抠门又无耻的活人。
“你没人祭拜吗?”单绪说完又一想,这种住在录像带里的估计是游魂野鬼,没人祭奠很正常。他沉吟半晌松开禁锢他的手臂,改为抱臂站在他身边,投以怜悯地注视,“还是个可怜鬼。”
“你才可怜!你全家都可怜!”
“行了,看看,看完告诉我。”
周子燃还想说什么,就见跟前的单绪表情一变,明知对方是故意绷着脸吓他,可自己就是没出息真低着头看过去。
视频也就不到一分钟,很快就看完,单绪打量着小男鬼的神色:“里面有鬼?”
周子燃还生着气,声音也瓮瓮的:“有。”
“在哪?”
他伸手指了指人群的上方,手指戳在画面上一点,然后在单绪的注视下划出一道弧形,弧形的终点就停在男生的脑袋上方:“这里,一个女鬼。”
“划出的线是什么意思?”因为人群离当事人很远,这段距离已经超出一个正常人的体型,单绪不由疑惑问道。
“身体。”周子燃咂咂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配合,“我指的这里是她的胯部,然后上半身一直延伸到他头顶,头发很长,发尾扫在了这个人的脸——”
周子燃的话蓦地一顿,引得单绪拧眉看过来:“怎么了?”
“她朝着镜头看过来了。”周子燃声音轻轻的,带着鬼的森然,也偏头看向单绪,有些遗憾他不能亲眼见证刚才的一幕。
“现在呢?”
“消失了。”
单绪握住手机认真拉着进度条,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刚才指出来的地方,盯得眼睛发酸也没看出什么来。
他一边拖进度条一边朝着卧室走去,走到门口记起什么,回过头对着还站在原地的周子燃叮嘱道:“冰箱的肉别忘了,晚上我要吃。”
周子燃在他背过身进门的一瞬间就晦气地闭上眼睛深呼吸,安慰自己:他死了肯定比自己还惨,下地狱的那种!
*
整个下午,单绪对着视频研究了好一阵,又进论坛浏览了其他人放上去的视频,都没有看见有周子燃说的鬼影。研究无果后,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才起身,走到不怎么使用的厨房,看见池子里的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冻。
他低头轻笑了一声,直接洗手开始做菜。
屋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做菜也只做一荤一素。
爆炒的香味萦绕在开放式的厨房,单绪会做些家常菜,手艺还非常不错,但是鲜少有人知道——他刚将红椒炒肉盛出来,门铃就响了。
单绪开门接过外卖小哥递来的东西,门关上,他就将袋子里的东西摆在小桌上。
里面是一些祭拜的香烛和小香炉,他将廉价的小香炉摆在桌上,开始拿起打火机点香——几线白烟飘飘而上,单绪将三根香随意插在香炉里:“周子——”
燃字还在舌尖上,电视机就冒出了一颗头。
小男鬼的动作偷偷摸摸的,白瞎了他那一张初恋脸,手扣在边缘,直露出肩膀,在看清单绪在做什么后,活像是重新死了一样不可思议。
他看看单绪跟前点燃的香,又转头逡巡四周——没错啊,现在屋里死人就只有他自己一个——所以可能、大概和也许,他是给我点的香?!
周子燃被自己的猜想惊得当场捂住嘴巴,话都抖不利索:“你、你、你……我我……”
单绪看活宝似的看他,又转过身回到厨房,端来盘子和两碗米饭:“结巴鬼,过来吃饭。”
周子燃扯了扯衣摆,抬头看看灯,又低头瞧瞧地,因为膨胀的疑惑脸都要憋红了,他的上半身完全伸出来:“真是给我点的香?还让我吃饭?”
他怀疑地打量单绪,小声嘀咕:“今天怎么这么……”
他咽下“好”字,手摸了摸电视的硬角,装出一幅毫不在意的模样:“喂,你今天怎么这么正常?”
“不白让你帮忙。”单绪拿起筷子,懒懒地抬头扫了他一眼,“吃不吃?不吃我一个人吃。”
“吃!”察觉自己这声破了刚才的伪装,小男鬼懊悔地抿了抿嘴,终于抬出一只脚踩在地上。
单绪就坐在他正对面,看他穿着一身校服从电视里钻出来,真应了自己之前的幻想,手也开始痒痒。但现在要是真上前将人给按回去,估计对这小男鬼怎么威逼利诱也不会再出来,只会偷摸着在背后扎小人骂他……哎,再等等,又不是仅有今天这一次。
周子燃故作从容地学着他盘腿坐下,鼻尖动了动,吸了口空气中醇厚的线香味。
鬼以人类的恐惧害怕之情为食,周子燃吃饱肚子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因为社会发展,录像带早被新的电子设备淘汰掉,如今几乎没有人再使用录像机,所以周子燃一直饿着。
他再能装,面对桌上算得上寒酸待人的菜肴,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鬼是怎么吃饭的?
单绪很快得到答案:用嗅的。
他能看见空气中很淡的“烟雾”被小男鬼吸食进去,随之而来的,是小男鬼更加红润健康的面色,喉咙里也发出一阵细细的鬼叫声。
他本来也饿了,可难得一见鬼进食的画面,让单绪放下筷子,微微歪头认真地看着他。
“你有多久没吃过正常饭菜了?”
现在的小男鬼简直不要太好说话:“忘记了,反正很多年了。”
“你为什么会在录像带里?那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他一直不解的地方,如果是电影,导演大概会拍出一部前传仔细讲讲录像带的来历和第一代恶鬼,但是现在,他只能由眼前这个小男鬼解惑。
“我也不知道。”
周子燃满足地舔了舔饱满的嘴唇:“我也是被拉进来的,对这个录像带也不了解。”
“拉进来?”单绪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重点,“被鬼拉进来?”
“嗯。”小男鬼发出一声哀叹,“也不知道死了被拉进来,还是拉进来才死的。”
“那拉你进来的鬼呢?”单绪很懂鬼片的操作,小男鬼的死很符合水鬼找人当替死鬼的做法,“消失了?”
“……你真聪明。”周子燃阴阳怪气,随即郁闷道,“之后就再没看见了。”
单绪大概了解了他的情况,但还剩最后一点问题:“你为什么和别的鬼不一样?”
他想想出现在教室的鬼,又看看成天只能待在家里的小男鬼:“别说杀人了,你连这个房子都出不去。”
“还不是怪你!”周子燃声音一扬,可看着面前的饭菜,又只能勉强压下他的不满,手指拨了拨跟前放在桌子上的筷子,闷闷不乐道,“鬼的能力来源于人的恐惧,心灵越脆弱的人产生的恐惧越多,鬼吸食他们的情绪后能力也能得到大幅度增强。”
“能力增强,录像带对鬼的束缚力就变弱,他们当然能离录像带远一点!”
他幽幽看着单绪:“你怎么一点也不怕我?”
单绪用手蹭了蹭下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工作的吗?”
周子燃顺着他的话问:“干什么的?”
“鬼屋知道吧?我在里面当npc的,专门当鬼吓人。”单绪拿起筷子,夹起肉丝放进嘴里,下一秒就吐在纸巾上,眉峰一压沉着脸数落小男鬼,“贪心鬼,也不知道给我留一点。”
现在两盘菜只剩下色香,味全没了,他又不想浪费,只能起身调了一小碗蘸料将就吃。
周子燃耳根一红,支支吾吾转移话题:“哦~原来你是个假鬼啊,怪不得呢。”
怪不得这么不是人。
“假鬼又怎么样?你是真鬼,一个人都吓不到。”单绪将蘸料碗放在手边,一抬头又看见对面的小男鬼开始一阵狂吸。
“……”
他面无表情地“啪”一下将筷子搁在碗沿上,发出风雨欲来的声响。
周子燃头皮一紧,依依不舍地中断:“那是因为遇到的是你!”
“说明你运气不好,既不会吓人,又这么倒霉,实力还弱,甚至数学也才考了45分。”
周子燃嚯地起身,梗着脖子:“不吃了!”
“吃吧,运气和实力都这么差,谁知道下一顿是在什么时候。”
单绪稳稳坐在地毯上,看着明显被气抖了身体的小男鬼一头扎进电视里,哼哧哼哧只对着他露出一个圆润的屁股和一双匀称的长腿,这一幕让单绪的眉毛一扬,不仅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
小男鬼身上的校服是夏装,短袖长裤,布料肉眼可辨的粗糙,但是松垮垮裹着一双腿,却显得春情盎然。
“脾气真大。”
电视机前已经没有小男鬼的身影,屏幕也黑了下去。
单绪才不紧不慢吃着晚饭:“真不吃了?我请客可不是常有的事。”
一个憋红了的脑袋瞬间探出来,嘴唇翕张,但是想到什么的小男鬼急急伸出手,对着坐地上的单绪竖起一根手指。
周子燃兴奋地脸都在打颤,认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局,但是他认真盯着单绪的脸……怎么回事?他怎么还笑了?
周子燃就这么一手搭在边缘,另一条伸出的手臂打得笔直,傻愣愣地由狂喜变成迷茫,终于,探出的脑袋又往外冒出一小截:“你……你傻了?看不出我现在是在骂你?”
单绪忍无可忍,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他只觉得这个小男鬼真是个活宝,又傻又倒霉。
单绪后仰着,双臂搁在沙发沿上,胸腹随着他的大笑剧烈起伏,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被取悦后的满足:“蠢鬼,骂人竖的是中指,你比的是什么?”
他低笑着轻斥一声:“把你的食指给我收回去!”
“!”周子燃一愣,脸陡然像火烧一样烫起来,亡羊补牢地重新竖起中指,可这次看也没看单绪的反应,自己就先低着头慌慌张张逃走,这下刚平复的笑声又断断续续响起。
“哈……真是个蠢鬼。”
*
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放在鬼身上也一样。
周子燃睡在锈迹斑斑的床上,这地方就是高中的宿舍,因为年久失修,床上的人一动架子床就咔啦作响,斑驳的墙面上贴着几个红底白字:好好学习。
正对面墙上贴着相应的:天天向上。
他的睡姿很标准,身体笔直,双手放在腹部。周子燃睁着一双眼睛,鼻尖也不知道今晚第几次动了动,仿佛那股烟火气还萦绕在鼻下。
“他一个人吃得完吗?”小男鬼小声嘀咕,“那么多菜,他也吃不完啊。”
而且他当时只吃了个半饱,还给他留了一些,自己没夹到怪谁呢?
周子燃拍了拍肚子,意犹未尽地咂摸嘴巴,想到单绪又一股脑烦躁:“说是不白帮忙,我就多吸了两口还不乐意,抠门!”
他辗转反侧,终究还是食欲战胜一切。
小男鬼在黑暗中伸出半边脑袋,发现外面已经深夜,客厅没有人影他才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他又皱了皱鼻子:“我怎么还闻到线香的味道?”
周子燃钻出来,循着味到了厨房,发现台子上还摆着小香炉,香炉上的三根香快要燃尽,他忙不迭凑过去,双眸死死盯着香炉旁边摆出来的几盘菜。
这比晚饭时丰盛多了。
“肉丸子、竹笋炒肉、酸辣土豆丝……”周子燃只觉得胸口又有了动静,他双手撑在台面,刚要开始进食,却冷不丁瞥见一张纸条。
他拿起纸条,打开灯,光线一充足上面的字迹就争先恐后挤进小男鬼的眼睛里:【老鼠不准偷吃】
兴奋的红晕霎时退却,周子燃啪一声将纸条重重拍在台上,刚要生气,又见纸条背面还有字,他还是怒目睁眉的模样,低头看去,发现也是简短的一行字:【但是数学只考了45分的贪心倒霉鬼可以】
*
翌日,单绪睁眼,眼角有点充血,放在枕头边充电的手机嗡嗡振动,他转头扫了一眼发现是陌生号码,随后直接挂断,可刚闭眼准备睡个回笼觉,屏幕又重新亮起。
他挂了两次,等第三次拨来,单绪才不耐烦地接听:“说话。”
“……滋滋……”有微弱的电流声淌过一般,单绪下意识将手机拿远,他看了看来电地址,是本市的号码。
“说话。”这一次声音不悦地低沉着,单绪按着额头,准备再不说话就挂第三次。
“单绪……”对面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单绪一怔,放下抵在额头的手,但双眉并未舒展。电话里头的声音似乎很近,给他的感觉就仿佛有人冲着他的两只耳朵吐息,声音也低低的,像是自顾自呢喃,“我快死了……”
单绪猛地一下坐起,终于顺着这股熟悉感摸清了对方的身份:“汪泉?”
对面的声音又被那种若有似无的电流冲击得破碎不全:“我送你的礼物,喜喜喜喜——”
声音卡顿,怪异地重复这个字,单绪直接点了外放,电话那头的人丝毫不觉自己刚才声音的异响,仍然低语:“喜欢吗?”
“你的录像带哪里来的?”单绪一边录音,一边想从他那里得到不为外人所知的讯息。
“你看了?”汪泉似乎很高兴,声音也开始病态地提高,“你看了是不是是不是——”
“啊对对对。”单绪抓了把头发,不走心地敷衍道,“我好害怕,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好歹我们舍友一场——所以那录像带你从哪里来的?”
对面传来森然的笑声:“录像带是在我这里下的单,我给的社长,我建议在晚上大家一起看……出事以后,我问了商家,但是打包的东西里根本就没有这四卷录像带!”
他声音隐隐带着癫狂:“忽然出现的!它们就忽然出现的!来杀人了——要死——都要死!看过的都会死!”
情绪激动的汪泉又开始哭泣:“我不想死在鬼的手里。”
单绪听见他冷静下来的声音,一股不祥之情油然而生,心跳得有些快:“汪泉,你在哪里?”
“呜呜……”那不知道是呜咽的风声还是人的抽泣,电话里又是一阵明显的滋滋声,汪泉的声音更近了,简直就像站在他面前一样——
“单绪,这里好黑,这里也好冷。”
明明是早晨,可单绪就是觉得屋里冷得不正常。
“我快死了,你也会的……”
“嘟”地一声,那令人不适的声音戛然而止,单绪还保持刚才的动作,目光在不大的屋里扫射一圈后,才点看通话界面。
可上面没有记录。
单绪的目光骤然凝结,他又迅速翻找出刚才的录音文件,可和通话记录一样,也是不见踪影。
——嗡嗡!
振动又开始了,可这一次不是陌生号码。
单绪掀开被子穿上拖鞋,接通了高骥的电话。
“哥!”让人安心的鬼哭狼嚎声从另一边传来,单绪走到厨房,点开外放将手机放在一侧,将昨晚摆在台上的饭菜逐一放进微波炉,然后将香炉放置在冰箱上方。
他才堪堪将东西放好,高骥就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单哥!汪泉死了!”
“我现在在去你家的路上,刚才警察来学校了,你知道的,现在学校氛围多紧张,警察一出现就有人开始在论坛直播!大家觉得肯定是谁又出事了!”
高骥的声音都在发抖:“有人爆料出现了第四人,一开始都觉得是昨天那个男生,但是不是——”
他好像到了一个信号不好的地方,好几秒都没有声音。
单绪垂眸看着微波炉里的食物,一下就没有食欲。
“……消息我不知道真不真,但是名字确确实实已经挂在论坛上。”
高骥哼哧哼哧喘着气:“哥,我快到你家了,开开门。”
伴随着他话落,门口传来敲门声,单绪放下取出来的菜,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帖主的身份存疑,但是里面的细节一般人编不出来——”
单绪打开门,刚准备关掉手机面对面讲,但是在看清门口的人时,他的动作停滞在半途。
汪泉还穿着离开时那一套,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从床上起来,外套里的高领毛衣让人看着就幻热,他是垂着头的姿势,双手不自然地紧紧贴在两侧。
“……是汪泉啊哥!你那合租的室友!名字院级都对得上!”
高骥的声音响彻廊道,仿佛听见有人在叫他,面前的人缓缓抬起头。
嘎吱。
单绪听见了让人牙酸的骨头错位声,而也是抬头了才发现,他的脖子逆时针绕了几圈,血液从皮肤里、褶皱间浸出来,下巴处沾染了一星两点的血红,剩下的全被高领毛衣遮挡住。
他的脸色惨白,眼底的黑青比之前只重不轻,脸颊凹陷得厉害,衬得颧骨高高隆起。
“哥,你怎么不说话?”
“你在哪?”单绪一只手还摸着门把手,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异样。
“等电梯呢,马上就到了,你要还在床上,现在就可以起来帮我开下门。”
“先别来。”单绪声音和往日一样懒懒散散,“去小区外面的超市带点东西。”
“哎呦,怎么现在才说,电梯都下来了。”高骥一边抱怨,一边往外走,“要买什么?”
汪泉的眼眶里只剩下眼白,肆意蔓延的血丝纵横交错,他嘴角带着一种狰狞至极的笑意,普通人光是看一眼心脏就承受不住地狂跳。
但是单绪还能一心二用。
“随便买点零食、啤酒,再带几包烟,到了再发消息,挂了。”
他挂断电话,看着跟前还站立在门口的汪泉,想了想有些不解:“你都要来为什么还要打电话?”
汪泉嘎嚓动了下脑袋,在单绪的眼皮底下重新绕了几圈。
“什么时候死的?打电话那应该已经死了吧?”单绪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能除了最开始合租和搬家那阵,就是现在对他的态度较为和缓,“眼睛里只有眼白,看得见我现在的动作吗?”
汪泉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整条楼道迅速降温,站在门口的单绪感受到最大冲击的阴森。
“这招对我没用。”单绪嘲讽地笑笑,“不是跟你说了我看了录像带吗?现在家里有鬼了,养不起第二个。”
“单……”汪泉张开嘴,粘稠的血水从嘴里滴下,“单绪……”
单绪看得直皱眉头:“生前不爱干净,死了也邋邋遢遢……算了,你都死了,这点缺点我就不说了。”
他眉毛一扬,微微偏头冲着室内喊道:“周子燃!”
吃人嘴软的小男鬼哼了声才从电视机里冒头,因为房间布局他看不见门口的情景:“叫我干嘛?”
单绪半靠在门上,目光落回汪泉身上:“过来,替我送送你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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