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深秋,轿撵为了保暖围上了一层厚重的帐子,乌希哈抱着保成坐在轿撵中,慢慢轻抚他的背,保成在这狭小独处的环境中终于平复了心绪。
一抽一抽地向乌希哈告状,“坏介介和坏妹妹说保成的大脑斧丑,呜…,明明四她们的丑哇…”
乌希哈掰正保成的身子,面对面耐心地询问,“那保成真的觉得姐姐和妹妹的小老虎丑吗?一开始的时候保成不是只是觉得比起姐姐妹妹有蝴蝶和花花的老虎,你更喜欢你的咆哮老虎对不对?”
保成揉了揉眼睛,不甘不愿地应了声,“嗯”,又紧跟着反驳道,“但是嘟的脑斧就是比她们的好探。”
“所以保成可以告诉妃娘娘你不喜欢姐姐和妹妹的小老虎哪里呢”,乌希哈循循问道。
“脑斧明明就是跟保成一样威呶八七,怎么可以有小福迪和花花,才一点也不好探嘞”,保成抱着胸气鼓鼓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保成你听妃娘娘说”,乌希哈正视着保成的眼睛,“你和哥哥都是男孩子对不对,所以你们喜欢的东西就比较一样啦,就好像你们都喜欢这个老虎咆哮的样子,你刚刚和姐姐妹妹们吵架的时候不是也说哥哥的老鼠抱酒葫芦也很好看吗”
“但是姐姐和妹妹都是女孩子呀,跟保成和保清是不一样的呀。我们女孩子会比较喜欢花花和蝴蝶,当然有些女孩子也会喜欢不一样的东西。你看妃娘娘的裙子上是不是有很多花花和蝴蝶。”
正好今天乌希哈穿了一件红色的蝶戏百花洒金旗袍,她展开裙摆,示意保成低头看看。
保成仔细看了看,还用手撑开来辨认,“灰娘娘的衣服有好多花花和福迪。”
“对啊”,乌希哈看着保成微微松动的样子又接着放招,“保成等会儿到景山的时候可以看一看姐姐和妹妹们的小裙子,是不是也有许多花花。”
乌希哈记得清楚,和敏穿的一身湖蓝暗花玉兔折桂云锦百褶裙,和雅是一身粉色彩绣芙蓉桂花蜀锦琵琶襟。
只要保成去看了,保证他就能理解女孩子对花的偏爱。
“但四,似介介和妹妹先说保成的不好看的,是她们的错,她们不乖。”保成哼哼唧唧地依旧有些不愿意原谅她们。
“而且多多也不想原谅她们的”,还补充了和自己一个阵营的保清的看法。
乌希哈看着保成嘴硬的样子,觉得可爱又搞笑。“那保成可以先问问哥哥,告诉他姐姐和妹妹们不是故意的,再看看哥哥愿不愿意和好,可以吗?”
“哼”,保成抱着胸撇过头去,“那嘟就威呶八七一点原谅她们好了”。
长长的仪仗队蜿蜒着出了神武门,景山园前等候了许多宗室王爷。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纯亲王隆禧、简亲王喇布、安亲王岳乐等人都在两侧静候。
康熙率先落轿,先绕到后侧搀扶太皇太后,才命众人起身。
乌希哈将太子交给前来接应的梁九功才跟在太皇太后身后慢慢游历。
康熙将保成和保清带在了身边,一同侍奉两宫太后一一参拜佛像,时不时还停驻一会儿,观赏风景,让太皇太后歇息一二。一行人慢慢悠悠地爬上了万春亭顶峰,从高处眺望整个紫禁城。
康熙站在最前端,他看着视野中清晰可见的乾清宫,看着京城四处的人声鼎沸,看着他的万里江山。
心中豪情万丈,脱口而出,“云霄千尺倚丹邱,辇下山河一望收。凤翥中天连紫阙,龙蟠北极壮皇州。烟生沆瀣春初丽,露湿芙蓉翠欲流。却向闾阎看蔀屋,崇高还廑庙堂忧。”
太皇太后率先喝了一声彩,“皇帝好志气!”
“皇上心胸开阔、抱负远大。臣愿为陛下手中青锋,效犬马之劳。”
这是愿为贤王的裕亲王。
“景山好风光尽在皇上诗中了,臣弟佩服。”这是素来爱给康熙歌功颂德的常宁。
只有十六岁的纯亲王隆禧在认真地做阅读理解,“皇兄这首诗景山秀丽、江山壮阔、满腔抱负尽在不言中,气势磅礴有李太白之风,用词绮丽如李后主,襟怀抱负不输范公岳阳楼。臣弟以为可为景山一绝。”
静立在太皇太后身后的乌希哈低头忍笑,这位纯亲王说他谄媚,又实在是一脸真诚。说他赤子之心吧,乌希哈在侧边已经能看见康熙的眉眼也抽搐了两下。
恐怕也被夸的尴尬非常。
正在这时刚刚说了一大段话的纯亲王咳了两声。
也许是因为万春亭上没有遮拦,四面吹来的秋风确实有些瑟瑟寒意。
而且据说纯亲王的身体一贯虚弱,咳了一阵脸上并无半分红晕,反而满脸苍白。
乌希哈就见身前太皇太后扶着拐杖不自觉地挪了两步,康熙也十分担心,命令众人进殿。
康熙坐在上首,两宫太后分坐两侧,太子坐在太皇太后下首。
宗室王爷和王妃们坐在右方坐席上,后宫妃嫔则在左边坐席上顺序坐下,除了保成的所有阿哥格格因为年纪还小都坐在各自的额娘身边。
乌希哈坐在第一列的第三个坐席上,旁边是佟妃和带着和婉、长生的马佳氏,对面正是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气的隆禧。
康熙坐在上首,看着幼弟面色苍白不住咳嗽的样子心中忧虑,忽然示意梁九功,“去你永寿宫主子那问问可带了她亲制的雪梨枇杷膏,朕记得海金给朕呈了一罐,平喘止咳很是有效。”
梁九功一边走向乌希哈一边。内心腹诽,哪里是海大人呈给您的,分明是您蹭着海大人喝了觉得好抢过来的,海大人哪里敢不呈。
乌希哈听了梁九功的传话内心惊诧,康熙怎么会知道她每年秋天都要做雪梨枇杷膏的?
她今天还真带了一小瓷瓶,只是已经让鸢尾拿去冲泡了。
这一路爬上来又没少说话,嗓子干痒的厉害,她寻思着自己吃独食也不好,叫鸢尾问了一圈后妃,索性都冲了。
“梁公公,不知皇上可说了要做什么,本宫倒是带了一小瓶,只是已经叫人都冲了,打算给我们姐妹分一分。”
“倘若皇上要喝的话,也是有的。”
梁九功也不知道皇上问这个要做什么,便告罪回话去了。
康熙没想到迟了一步只得作罢,“罢了,原是想着舒穆禄氏制的枇杷膏药性好,想着给你七爷匀一份,去叫永寿宫妃的婢女多冲泡一点,给太皇太后、太后、太子还有隆禧都呈一盏。再让万春亭的宫人冲一点给宗室王爷们送去。”
“是,奴才遵旨。”
梁九功刚出了门,就见永寿宫娘娘身边熟悉的那个大宫女带着好些个眼熟的小主们的贴身婢女端着茶盘走来。
鸢尾笑着福身行礼,“见过梁公公,公公可是有什么差事?”
“鸢尾姑娘,杂家可正要找你。皇上吩咐了,这枇杷膏有劳姑娘给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和纯亲王都上一份。不知这里可足数?”
鸢尾听到皇上吩咐时紧张的神色瞬间放松,“梁公公请放心,咱们主子早有了吩咐,宫里的大小主子俱都有的,昭妃娘娘和佟妃娘娘先时传话说不要,正巧匀给纯亲王殿下。”
鸢尾身后是马佳氏的大宫女双韵,也笑吟吟地接话,“永寿宫娘娘带的枇杷膏不够这么多人的,主子们担心对面的王爷们觉得咱们宫里吃独食儿,还特意嘱咐了茶水房冲了枇杷膏,马上就上来了。”
梁九功一拍掌,赞不绝口,“主子们正是蕙质兰心,杂家正是奉皇上的令叫茶水房给王爷王妃们也上枇杷膏呢,姑娘们可省了我的劲儿。”
一行人进了殿,梁九功亲自端着一盏枇杷膏去复命,康熙挥了挥手,“隆禧你脸色不好,喝一盏枇杷膏润润嗓子。”
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少年起身谢恩,嘴角还扯着一抹笑意。
众人心中感慨,皇上对纯亲王果真是恩宠有加,连自己的枇杷膏也要赏他一份。
隆禧也只以为是皇兄担忧他,才急着叫他喝些枇杷膏缓一缓,没想到刚喝下去便觉得与以往喝的截然不同。
嗓子处的瘙痒和方才咳嗽时胸口的抽痛感隐隐被抚平,一直聚不齐热意的身上竟也微微出了汗意。
隆禧仰头一饮而尽,让身后的宫人给他续杯,没想到后上的却没什么效果,与他幼时在宫里喝的枇杷膏一般无二。
抬头看了看上首的皇兄和对面新入宫的小皇嫂,方才带着队进枇杷膏的好像就是小皇嫂身后的那个宫女,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奥秘。
乌希哈看着梁九功捧着端给康熙的枇杷膏去了纯亲王那桌,明白康熙是为了纯亲王讨的枇杷膏。
他倒是会做人情,借花献佛玩得挺好她掺了三滴灵泉的枇杷膏一共就得了三罐子,他就要送出去一罐。
罢了,看在纯亲王与她大嫂好歹算是姑表亲,老太妃也为她废了大力气安排人手的份上,她便送纯亲王一罐子。
谁让十六岁的小少年长得怪清俊的,她心软也不忍心叫他过两三年便因病去世,看看能不能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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