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醉酒小魅魔
上次在麓山行宫中, 陌影吃了个闭门羹,没见到蔺如尘。
到了他门前,忐忑不安, 生怕又被拒绝, 好在蔺如尘亲自出门迎接。
他头上插着一根纤长的白羽,斯文俊秀, 飘飘似仙。
陌影安静得像鹌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到门边时, 一个不查, 被门槛绊倒了。
“当心。”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及时扶住陌影的胳膊。
“我我我自己来。”
陌影闹了个大红脸,尤为不好意思, 站稳之后立刻后退一步, 力求拉开与蔺如尘的距离。
蔺如尘眼中的冰霜更重,陌影却没有发现。
二人在祭师府的矮桌边坐下,桌上放着香炉,飞出一缕缕青烟。
气味与蔺雪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蔺如尘给陌影倒茶, 优雅如鹤。
陌影紧张得不得了,手紧紧捏着衣袖, 完全不敢乱动, 生怕自己一动, 就会顶不住压力做出什么出丑的事儿来。
相顾无言, 蔺如尘高冷如冰,给人寒凉刻骨的疏离感, 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陌影的脚趾已经尴尬得抠出了一座皇宫, 先前想的开场白像被水泥糊在嗓子里, 怎么也说不出口。
房间后是竹林, 凉风习习,舒适惬意,他的额头却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好久好久,他视死如归地闭了闭眼,试探道:“雪、雪姑娘呢?怎么不见她。”
蔺如尘喝茶的手一顿,“她出去办事了。”他沉默了会儿,薄薄的眼皮一抬,“皇上特意问起,可是想将阿雪收入后宫?”
“没没没!不是不是!”陌影吓得脸色一变,“朕朕朕绝不可能觊觎雪姑娘!”
喉咙都快烧起来,为了做点事情缓解绝顶的尴尬,他慌不择路地举着杯子,将里头的茶一饮而尽。
一杯下肚,他品了品,才发现不是茶。微微带着点酒味,甜甜的,口感冰爽。
蔺如尘手指一弯,又给他倒一杯。
“不、不喝了……朕答应过……”说到一半停住了。喝酒误事,他答应易丛洲不喝酒的事无需说给别人听,特别是三个股票男。这饮料不知是什么,虽然酒味很淡不至于喝醉,但在以蛊毒出名的祭师府,还是多个心眼比较好。
陌影没想到的是,这杯不起眼的东西比洞房那夜喝的烈酒还上头。
不一会儿他便有些头晕,视线总有重影。
他不清楚是酒有问题,还是自己酒量差到这种地步,总之情况不妙。
酒壮人胆,他咬了咬唇,开口问:“祭师大、大人,朕派人去北方调粮,蔺家发家于北方,根基深厚。可、可否请蔺家子弟配合征粮,率先垂、垂范……”
“皇上的旨意,不管是祭师府还是蔺家,都当义不容辞。只是……”
蔺如尘瞧着陌影涣散的眼眸,里头像含着春水。
皇帝穿着一袭水蓝薄衫,普通人压不住这种颜色,只会显得轻佻。可他一穿,水嫩青葱的绸衫将他衬得颜如玉,十成十的娇贵小公子。
蔺如尘手指一翻,一个中空的环形和田玉佩悬在他指尖。
玉佩小幅度左右摇晃。
陌影的注意力不自觉放在玉佩上,眼珠一左一右地滑动,头愈发晕了。
他一把捉住蔺如尘的手,“不许动!”
过了几息,他猛然意识到对面是谁,受惊地收回手,头低着,像犯错等责罚的小孩子。
“祭师大人,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的睫毛颤动着,声音低如微风,“你刚刚说只是什么,你想要回报是不是?”
陌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相反,蔺如尘提出条件才让他觉得踏实。
他来前在车上就想过该用什么打动蔺如尘,思前想后半天也没得出靠谱结论。
挠了挠头,他嘀咕道:“可是你又不缺钱,也没听说喜欢美人,伤脑筋。对了,我可招小虫子了,要不把我碰到的毒物都抓来送你,你说怎么样?”
他说完,抬头去望蔺如尘,但只看了一眼,便针扎似的缩回。
低头正襟危坐,低眉顺目,像听话的小媳妇。
蔺如尘注视着他,好一会儿,问:“若我和蔺雪都想要呢?”
此时,一条黑白环纹的蛇高高昂起头,尾部悄无声息地蜷缩在陌影后方,对准了陌影的脖子。
陌影头昏眼花,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他认真又苦恼地想着答案,很为难的样子,好久才说:“没办法,你是债主,只能先给你。我和雪姑娘是朋友,她那边、我再送别的东西。”
“朋友?”蔺如尘咂摸着,眼中的情绪晦暗难辨。
黑白环纹蛇往后退。
“吱呀——”偏偏这时,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易丛洲站在门口,面色铁青。
没完全退开的蛇猝然受惊,脖子直立,嘴唇大张,就要朝陌影咬下去!
蔺如尘脸色微变。
一片竹叶从易丛洲手里射出,穿透了蛇头,蛇软软地落在地上,死了个透彻。
“丛洲?”陌影揉了揉眼睛,“不是让你在外头等我吗,你怎么来了。”
一见易丛洲,他便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门边走。
蔺如尘一挥手,蛇尸被挪到了暗处。
“过来看看。”易丛洲见他面色绯红,眸光沉沉。
“我马上就好,你别过来。”陌影就算脑子不清醒,不能让小魅魔接触三大股票的铁律也不会忘,将人往外推,“你别进来。”
易丛洲岿然不动,陌影就像在推一面石墙。
脑子不灵光的他用头抵住易丛洲肩膀,抓住他的衣袖,将他往外挤。
模样特别可爱,易丛洲眼中的雷暴变弱了些。他捏住陌影的后颈揉了揉,手掌附在他的脖颈处,“不许动,回宫。”
“还没谈完事呢。”陌影也发觉自己状态不好,靠在易丛洲身上,冲蔺如尘歪头一笑,“那你算答应我了吗?”
蔺如尘扫过他的脸庞,视线最终落在易丛洲身上,冷若冰霜道:“嗯。”
“那好,我们先回了喔。”
“等等。”蔺如尘出人意料地叫住了他,“中原流言四起,祭师府便派阿雪与皇上一同去中原,尽一份绵薄之力。”
“那太好啦。”有舆论造势,事情会好办许多。
有易丛洲在,陌影的防备心骤降,对蔺如尘甜甜一笑,“谢谢你。”
余光见易丛洲从头到尾看着蔺如尘,陌影赶紧挡住他眼睛,“走,回家。”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醉得那样厉害,怎么上銮车,怎么回宫的都没映像。
想着还要叮嘱前去调粮的子夕一些注意事项,他想爬起来,却无论如何动不了。
“丛洲,我怎么了呀。”他不解地望着易丛洲。
长发铺散,中衣雪白,皮肤白皙更甚中衣。
易丛洲压住他的腹部,陌影蠢蠢欲动的腰便无法用力。
“答应我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瞎说,少主和小魅魔的约定怎么可能忘,这辈子都不可能忘的。”
易丛洲神色平静,“那怎么又喝醉了?”
“我没想喝,我以为是茶,不是酒。”陌影急了,想撑起来,可易丛洲的手掌如同五指山,轻轻压着他的腰他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丛洲,你相信我,我真的记着不能喝酒的。”陌影拉着他不断哀求,“你是乖乖的小魅魔,我也是乖乖的少主。”
眸中含水,娇憨清纯又撩人心弦。
易丛洲别开眼睛,“休息吧。”
“你也上来午睡。”陌影往旁边挪了约一指宽,“看,给你留了这么多位置,够你睡啦。”
易丛洲莞尔,就要依言躺下。
“睡觉怎么不脱衣服。”陌影嘟囔着,“好热的天,脱衣服才不热,我怕热。”
易丛洲脱了外衣,醉大发的陌影却还嫌不够,“全脱了才凉快。”
他自己也挣扎着要脱中衣,易丛洲眼皮一跳,按住了他作乱的手。
“好好穿着。”毫无办法,长平将军用上了恐吓,“要不然我走了。”
“别走,不脱,那你脱。”
易丛洲望着他狡黠的眼睛,眸色加深。
他微微舔了舔唇,面对陌影,极其缓慢地褪掉了上半身的衣物。
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
若是神志清醒,陌影又该心疼了。可此时看着,他忽略了伤疤,只觉易丛洲胸肌腹肌样样不少,身材好得不可思议。
他惊讶道:“你平日看起来弱不禁风,身材也太棒了吧!天啊,这比例,这腰线,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陌影赞叹着,不停点头。
易丛洲一步步逼近,坐在床边。
酒色误人,欲望无法掩藏。他默不作声地盯着陌影,哑声问:“只想看看吗?”
“能看就很好了,我发誓,丛洲的绝美颜值和绝佳身材由我守护!男孩子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你的身体不能给别人看见,知道了吗?”
有欣赏,有不加掩饰的赞叹,却没有□□。
易丛洲彻底坐实了自己的想法,乌沉的眼眸透不出一丝光亮,“我只是族人吗?”
“当然不是!”陌影说着说着有些困了,眼皮慢慢阖上,“我们还是好朋友。”
院外风声渐起。
易丛洲穿好衣服,站在床边,俯视着陌影无忧无虑的睡颜。
眼神沉静,如地狱最深处无法搅动的潭水。
这样的眼神,若跟着他的暗影在,会被吓得瑟瑟发抖。
疯子发疯前,总是毫无预兆的。冷静的疯子发起疯来,才最最丧心病狂,最最恐怖。
陌影翻了个身,面对着易丛洲,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可轻易能分辨,他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易丛洲凝眸盯着他的红唇,忽然转身,离开皇宫。
耳边风声呼啸,不多时,他回到自己府邸。
成亲那晚开始,他就察觉到了异样。陌影虽全身心信赖他,可没有半分逾矩举动。虽同睡一床,一丁点暗示也不曾给。
这不是钟意一个人的表现。
若真心动,只会如他一般,想将人拆吃入腹,想将人囚在笼中。
只是族人,却能得到他这样的呵护,这样的关爱,远甚于兄弟,同僚,夫妻。
可他易丛洲,并不是陌影口中的小魅魔。
自己是他错认的族人,冒领了原本不属于的他的、奢侈至极的爱。
若陌影真正的族人出现呢?
易丛洲杀心大起,飞出一掌,旁边一棵树应声倒地。
他回到房中,拿出岳黎送的春宫图,放入怀里。
院中一片狼藉,仆从皆不敢入。从外进来的岳黎看见断树,吓了一跳,“将军,怎么了这是?难不成和皇上闹矛盾了?”
易丛洲没有反应。
“有什么矛盾不能过呀,说实在话,皇上对将军真是好极,听闻璇妃触怒了将军,皇上就要因此解散后宫。这在咱们大承历史,乃至前朝历史,都是没有出现过的事!”
易丛洲面色稍霁。
岳黎说得愈发起劲,“皇上可真不一般,还要亲自下中原,那些老古董们都对他赞不绝口。他的诗也流传开了,卑职这个大老粗都觉得太有才情。”
他激昂道:“将军,皇上这么让人稀罕,可要运用各种手段,将他牢牢掌控在手心才好!”
易丛洲眸光一转,摸了摸手腕上裹着的初皮,缓缓道:“嗯。”
第32章 赈灾小魅魔
一觉睡醒已是夜晚, 陌影酒醒了。
他懊悔又后怕地拍了拍额头,暗道,蔺如尘竟拿出那样一杯茶给他喝, 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都是冷淡挂的, 还是雪姑娘更好,更有人情味。
易丛洲不在身边, 不知去哪儿了。明日便要动身前往中原,正好趁此机会和子夕说说话。
他将人唤进来。
子夕是未来皇帝,梳头更衣这样的事儿陌影是万万不可能让他做的。任由宫女给他梳着头, 他对子夕道:“此次调粮非同一般,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要、要不然中原百姓危矣。朕已、已和祭师大人说好, 蔺家不会阻挠。”
子夕鞠躬道:“奴才定当全力以赴。”
“那也不用啦, 征粮重要,但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危。若有危险,不、不可逞强。”陌影想了想,补充道:“江山不是朕的, 你是为自己在做事,懂吗?”
点道为止就差不多, 况且他在子夕面前也社恐, 除非对方昏迷, 否则他说不了太多话。
“等这件事办成, 朕便让你、你入朝为官,免了你奴籍。”
子夕跪拜道:“这可如何使得!”
位子都要给你了, 还有什么使不得的。
不仅如此, 等水灾过去, 他会在民间散布消息, 让大家知道功劳都是子夕的,是他暗中在推动这件事。
群众基础这不就有了,口碑分分钟树起!
这些现在还不方便对子夕说,陌影简短道:“小伙子,你的福气在后头。”
子夕神色极其复杂,可他低着头,陌影看不见。
他不复往日温和,深沉道:“谢主隆恩。”
他离开后,陌影用过晚膳,召魅影军团回来汇报。
一说不得了,情势比闵亦玉报上来的更严重,更急迫。
灾情最严重的安西县已全是难民,整个县城弹尽粮绝,就要成为一座死人城。
既然做事,就要釜底抽薪,直击痛点。
陌影当下决定,就去安西县。
快马加鞭赶到中原,他才体会到民情如火,形势更为严峻复杂。
一路走的官道都被洪水冲了不少,几寸厚的淤泥让他们寸步难行。马匹泥足深陷全被困住,更别说拉车。
乌云压城,天空如同倒扣在上方,极为压抑。
偶上一座山头俯瞰,视线范围之内,浑浊的土黄色洪水滚滚而流,淹了百姓的田地,地势低矮的村庄也已彻底浸在水中。
甚至还有不少随洪水漂流的浮尸。
目之所及,皆是天怒人怨的惨状。
随行官员劝陌影坐镇州府,陌影执意前往安西县。他只带一支精锐禁军陪同,找来旧衣作商人打扮,爬山涉水,淌过淤泥,抵达城外。
蔺如尘送来了蔺雪及祭师府的人,陌影本想让她与大部队一同前往州府,可她非要跟。陌影只能找来一身粗布衣裳,乔装一番,带她进入安西。
本以为灾情严重,安西县会封了城门,谁料城门大开,一个兵都没有。
饿得面黄肌瘦,穿着破烂的难民从城外一直蔓延到城中,见了陌影一行人便如饿狼见到兔子,眼冒绿光。还好他们穿着朴素,禁军气势也极为惊人,难民不敢妄动。
大热的天,不少难民就摊着布睡在路中间,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有几处被黄黑的布盖得严严实实,远远地便闻到一阵尸臭味。
饿死了,却无人收尸,乱糟糟,臭烘烘,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绝望到顶点。
再多的纪录片也拍不出真实世界的残酷。
州府官员听闻天子要来安西县,连着两日开仓放粮,依旧被眼前的人间地狱场景震到说不出话。
陌影一言不发,陪同的州官胆战心惊。
本想在县衙落脚,到了一看,县衙已被民众占领,县官早已逃走。
有实力的乡绅也都已逃走,只留强壮的打手看家。街上店铺紧闭,禁军一排排敲过去,一个开门都没有。
“皇……公子,咱们去州府吧。”州官又劝。
陌影警告地看他一眼,让禁军继续敲门。到尽头处,总算有一家客栈的门开了一条缝。
“何人?”
禁军上前道:“我们是路过此处,往北方经商的商人,可否在贵店投宿一夜?”
老板半信半疑,“我的店里没有米粮,住店可以,饭食没有。”
“无需饭食,还请老板行个方便。”
老板看了看陌影与易丛洲,叹了口气,将门打开。
放他们进去后,他又极快地关上了房门,若换个场景,妥妥的黑店无疑。
“客官有所不知,现在谁还敢出门接客,抢粮的、杀人的,什么人都有。我也不是为了挣几个银子,命都没有,要银子何用?只是为后人积德,能帮一点是一点罢了。”
禁军道:“还有多少间上房?”
“没有了。”
原来水患发生后,客栈老板将乡下亲眷都接来客栈,此时住的都是家族亲人。有两个娃娃年纪尚小,可以挤一挤,最多让出两间房,一间天字房一间地字房。
州官当场就要发火,被陌影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边让雪姑娘住那间天字房。”陌影和善道:“我与……我与哥哥同住地字房便可。”
易丛洲扫了他一眼。
“这可如何使得!”
“按我说的办。”陌影拿出气势,官员哪敢造次,迅速分了房间。
蔺雪住三楼,陌影与易丛洲住二楼,其他人住一楼通铺。
将蔺雪送到房间,在二三楼拐角处,她清冷特殊的声线从后响起。
“公子不必如此的,阿雪在二楼即可。”
“你、你是姑娘,出门本就诸多不便,理应被照顾,自然要住最好的。我与……哥哥两个男人,挤一挤没什么。”
蔺雪不解道:“为何非要在安西县落脚不可?”
“若我与其他人一、一样,那些人准会以为我好糊弄。不震慑一二,如何办事?”陌影不愿多说,易丛洲又在身边以眼神催促,他点点头道:“雪姑娘有事便、便叫我们。”
目送他们离开,蔺雪眉头微蹙,眼神一片冰冷。
到了房间,易丛洲迅速查探一番,确认房间安全才让陌影坐下。
易丛洲该领兵平叛,送完陌影,今夜就该动身启程。
二人吃了点干粮,夜色已悄然而至。
“丛洲,这一路见到的难民都一副要吃人模样,不敢想象叛军会有多么疯狂。我不想让你涉险,可身边着实没有可用的人。”陌影忧愁极了。
“没有危险。”易丛洲从怀里拿出茶叶,给陌影泡了杯茶,“喝口水缓缓。”
陌影没想到他出来还带着茶叶,清香的茶一喝,果然让人放松不少。
“你可别骄傲自满,想想你手臂上的伤,那是闹着玩儿的吗?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陌影也给易丛洲倒了杯茶,“叛军灭是要灭的,可他们都是走投无路的百姓,劝得动的话就劝一些回来。反正咱俩要跑路的,差不多就得了,不用那么拼命。”
“好。”
夜色已暗,太晚又没有灯,路况复杂,可能碰到更多危险。
陌影将易丛洲送到一楼,在楼梯口碰到老板。
“公子这是上哪儿去?”
陌影挠挠头,不知如何回答。
易丛洲道:“去参军。”
中年老板肃然起敬,“真是少年英雄!昏君昏庸无能,官服层层盘剥,腐朽不堪。若不是还有亲人,我谭四也去参军了!”
老板絮絮叨叨开始说叛军事迹,活脱脱社交牛逼症。
陌影一副假笑男魔表情,又不知如何打断,还是易丛洲说了一句赶时间,老板才恍然大悟,退到一边。
“那我便去了。”
“一定要平安回来。”
眼见着易丛洲到了门边,陌影叫住他,从怀里拿出布包的油炸糕点,“这个给你,你带在路上吃,不容易坏的,可好吃了。”
易丛洲拿上糕点,没走一步,陌影又小跑上前,从衣袖里拿匕首,“这匕首可锋利了,你也带着,防身用。”
易丛洲开了门,他又叫了一声,可左摸右摸都没有东西可带了,欲言又止。
老板谭四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二位公子感情可真好呀。”他对易丛洲道:“你弟弟多心疼你呀,什么好的都想着你。家里有这样一位温良懂事、容貌无双的小公子,你家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媒婆踏平了吧。”
这话将陌影说得极为不好意思,他摆摆手,“没什么了,走吧。”
易丛洲开了门,就要走出门外。
陌影心空落落的,面上都是不舍。
易丛洲忽然将踏出的左脚收回,负手走到陌影身边,微微弯腰,靠近他说:“别担心,哥哥不有事的。”
陌影呆若木鸡。
易丛洲见他这副模样,眼里露出极为稀有的笑意。
陌影表情更懵,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人走出好远,他才回过神,不服气地上了楼。
微乱的心跳恢复正常,陌影自言自语道:“这小魅魔,给两分颜色就开染房,哼。”
介绍时,他总不能说易丛洲是他妻,说弟弟好像也不合适,权宜之计说是哥哥,易丛洲还当真了。
虽然他魔生确实只有二十来年,比易丛洲小,可哥哥什么的,他才不认!
少主面子必须保住!
易丛洲摸黑骑马到达驿站,将岳黎唤到身前。
“将军,怎么了?”
“你不必跟着平叛,暗中跟上皇上,保护他安危。”
“真的吗!”岳黎眼睛睁得老大,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好好好!属下保证将皇上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谁都不许接近!”
眼皮子底下看着,岂不是寸步不离?
看他如此兴奋激动,易丛洲面色一冷,“算了,你跟着我,皇上那边我另有安排。”
“啊,将军,末将想要保护皇上……”
“你说什么?”
被夺走美差的岳黎被易丛洲的眼神吓了一跳,苦兮兮道:“哦。”
作者有话说:
岳黎:下属难当。
第33章 赈灾小魅魔
没有易丛洲, 陌影竟有些不习惯,第二日醒得很早。起床的动静被守候在外的禁军听到,他进来禀报道:“公子, 闵大人醒了。”
“即刻去州府。”陌影来安西县主要是为了敲山震虎, 让贪官污吏看到他的决心,并不想在危险的地方待太久。
而且, 在这里待着对事情也没有多少帮助。
让禁军留了银子外,还在客栈留下一小袋米,并不声张, 从窗户离开。
去州府倒很顺利, 只把沿路的惨状又看了一遍,看得陌影眉头紧缩。
安西县所在的庆州州府情况好得多, 偶尔看到逃难的难民, 都被妥善地安置在临时搭建的棚中。
店铺虽关了大半,米店竟还开着,一问,价格分文没涨。
路人惨死无人闻, 大费周章只为逗天子一笑。
先前心情有多么悲凉哀愁,此刻便有多么愤怒。陌影一口气压着, 表情已不能用肃穆来形容。
“吾皇万岁万万岁!”
进入州府后, 闵亦玉携庆州地方官下跪迎接, 陌影一挥手, “直接议事。”
地方官不敢直面天子,到了议事殿, 他们见到坐在主位的陌影, 面上皆是掩不住的惊诧。
除了州府的一二把手, 其他人没有面圣的权利。皇上竟是这样一位唇红齿白, 形貌无双的佳公子,和传言的昏庸完全联系不起来。
不少官员当下想,这绣花枕头模样,随便打发一下便是了。
陌影社恐,本不想直面众人。可出来赈灾,最好以真面目示人。
他以为自己会说不出话,在众人面前会胆怯,可真正到了这一步,他想的皆是安西县外的女童麻木的眼神,心里的火被点燃了。
“先说存粮,太守报数。”他简短道。
太守还未发话,一旁的都尉先开口了,“皇上,事情要议,可殿中还有一位姑娘,恐怕不太合适。”
舆论是赈灾不可缺少的一环,陌影让蔺雪跟着,结果一上来就被挑刺。
他静静看着都尉,平静反问,“那又如何?”
太尉似乎很是为难,“姑娘虽是祭师府的红人,可到底是一介女流,难登大雅之堂。”
蔺雪脸上覆着黑纱,直视前方,冷着脸未说话。
陌影「啪」一下摔了桌上的茶杯,“雪姑娘是朕让跟来的,都尉有意见?你有这鸡蛋里挑骨头的精力,不如朕让你去安西县做父母官,为百姓出一份力?”
事不办事,屁话还一堆!
都尉诚惶诚恐地跪下,提心吊胆道:“皇上饶命,是微臣失言,微臣愿意领罚。”
陌影懒得在这样的鸡毛蒜皮上浪费时间,头偏向蔺雪,神色缓和了些,温声道:“雪姑娘,若有任何见解,你都可畅所欲言,无需顾忌。”
蔺雪点点头。
陌影一上来便镇住了州官大臣,太守边擦汗边说庆州受灾人数,去年与今年上半年的存粮数,一计算,得出结论:“本州的存粮还可发放二十天。”
都尉被拂了面子,急于在陌影面前表现,免得自己真的被罚,“庆州之内绝无叛军……”
“闭嘴,朕没问你。”陌影打断他,“太守,先不说受灾人数是否有虚报,你刚刚说的存粮,除去受灾人数,远不止二十天。”
太守脸色一改,连忙叫属下拿过算盘一拨,果然少算了十天。
他心下一惊,其他人也惊得说不出话。要知道,太守报数时,先将庆州七县的数目都报了一遍,最后计算总数。并未给皇上提供任何书面材料,他仅仅听了一遍,便能准确无语地指出错误,此等聪慧,旁人鞭长莫及!
蔺雪望着虚空的目光落在认真严肃的陌影身上。
“是真的计算错误,还是说,太守把盘剥的银子也计算在内?”
陌影轻轻一句话,庆州官员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有魅影打探消息,陌影知道的内幕不少,一出口就在点上。他暂时不想动这些小虾米,转而看着大病初愈的闵亦玉,“闵大人可有想法?”
闵亦玉临危受命时,只觉皇上像是变了个人,今日更像是重新认识了皇上。
他大为振奋,抱拳道:“皇上令各地调沙采石,挡住决堤口,阻挡洪流。又带来了太医,在各州平价收购药材,药物不缺。继而去北方调粮,解燃眉之急。依臣看,民心安抚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暴力镇压民众,反而会导致民怒更甚。”
“闵大人所言甚是,朕亦认为民心所向,便是为官者努力之方向。雪姑娘,祭师府可在庆州活动过?你可有想法?”
蔺雪望入他坚定的桃花眼,“只要皇上需要,祭师府人员都可安排来中原四州。民女以为,既要安抚民心,便要告诉百姓天佑大承。”
都尉又抢道:“这怎么够,圣上的圣明贤德才是百姓最该感恩戴德的事。”
“你若再多说一句,朕即刻革去你的官职。”陌影衣袖一甩,在桌上重重一拍。
马屁拍在马腿上的都尉战战兢兢,面白如纸。
“雪姑娘说的是,不过形势如此严峻,光说天佑,没有几个百姓会相信。若上苍真的保佑,那么多百姓祈祷了那么多次,水患早就该没了。他们要知道的,是天不救人,但人可以自救。”
陌影早在安西县时,便想好了该怎么做,语速并不快但十分有条理地说道:“第一,尽力救人,房屋冲毁没关系,把人命放在第一位。广发告示,从各地征集治水能臣。
“第二,告诉民众朝廷已去北方调粮,北方尚未受灾,粮一旦调来,便能救百姓于水火。”
“第三,每日按人头发粮,朕会安排微服私访的禁军到各处查看,一旦发现有中饱私囊的,就地将贪官斩杀,下官犯错,上级官员一同受罚。”
“第四,灾情过去后,朝廷帮助灾民重建家园,雇灾民中的青壮年在地势高处建房,有力出力,做工给粮。家中没有青壮年的,朝廷发粮到灾情过去后两月,若家中无粮,朝廷无息借粮。”
“第五,闵大人,安西县逃跑的县令何在?立刻追回,在安西县斩首示众,尸首悬挂于城门。听闻先前百姓自救,死了一批热血百姓,给他们立牌匾,即刻带上奖励的粮食与牌匾送去。”
一条条极为清晰,声音不大,却直直叩问在每个人心底。
蔺雪作为民女,直视天子为大不敬,可她的目光一次次投向陌影。
闵亦玉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除非控制不住,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极为激动,脸都涨红了,连声道:“皇上高瞻远瞩!”
方法不难想出来,怎么去落实才重要。
陌影又问:“安西县父母官你们可有人选?”
都尉安静得像鹌鹑,生怕点到自己。
闵亦玉试探道:“皇上可有意向?”
“庆州有一贤士,广开学堂,带出不少学子,十里八乡美名传。”
闵亦玉道:“皇上说的可是伊芷松?”
“正是。”承朝世家盛行,打压民间学堂,伊芷松此人却能将学堂开得遍布中原,才名极大。
陌影在池霖的记忆中便见过此人,魅影也回来报告过,确实是一个了不得的人才。
其他州官想反对,扫过地上的瓷片渣子,话便囫囵吞入了腹中。
“臣即刻去请,请他去安西县就职。只是素闻他不问政事,不愿入朝为官,不知能不能请他出山。”
“那便看闵大人的本事了。”
外头已点起灯盏,夜晚再度来临。
昨天这时候,他送走了易丛洲,一天了还没得到任何消息。
虽在西郊密林中见识过他的功夫,知道他实力不弱,陌影还是担心。
小魅魔是他来到这世界的唯一理由,易丛洲要是出了任何事,他追悔莫及。
该说的说了,他只不过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其他主要看闵亦玉。
他借口离开,蔺雪也起身告辞。
州府为蔺雪安排了其他住处,二人的房间并不在同一个方向。
半路分别,陌影忽然听蔺雪说:“伊芷松名声传遍中原四州,可只要皇上想,您的美名可传遍全天下。”
可他就是不想呀,谁没事当皇帝,责任那么大,下面还有那么多不省心的,累都能累死。
陌影腼腆一笑,回道:“只要你想,雪、雪姑娘也能有一番大作为呀。”
他急着召见魅影问易丛洲情况,不愿多聊,匆匆作别。
蔺雪看着他的背影,黑纱下的唇绽放出一抹浅笑。
回到房间,四下无人,陌影手指一动,魅影便出现在他面前。
不出所料,易丛洲没事,上午到军营,一天时间就把懒散的中原兵管得服服帖帖。
“那当然,咱们族的小魅魔可是最棒的。”
陌影放了心,又想,他能知道易丛洲的情况,对方也定然担心他的情况。
也要把自己的安危告诉他才好。
本想让魅影带话,临了改了主意,找到笔墨,写了一句话卷成一团,让魅影送去。
“丛洲,我在州府,一切都好,只是州府的官太气人,我小小敲打了一下。笑死,那个都尉被我吓得腿都抖,要是你在场,也会佩服本少主哒!对了,听魅影说你可神气啦,一上来就管教了刺头,不愧是你!”
才过几分钟,魅影便把回复带来了。
陌影迫不及待地拆开,上头的字龙飞凤舞,劲瘦而有风骨,特别好看。
欣赏了一会儿易丛洲的书法,陌影才想着看内容,上头写着:“地方官无可救药,阿影不可为他们动气,太亏。练兵是武将必备,不算什么。”
陌影回:“当然,我为他们生气干什么,我时刻提醒自己,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你怎么可以说练兵不算啥,你就出去看看,谁练兵能练得像你这么好,大名鼎鼎的戍边三卫诶,那可不是吹牛的,吓死敌军的哦!咦,让我看看是谁这么会打战还这么谦虚呀,啊,原来是我家小魅魔呀,那没事了。”
奋笔疾书地写完纸条,他又在后头画了一个萌萌的笑脸,看起来特别喜感。
易丛洲拿到那张纸条,眼角不受控制地弯了。
给易丛洲拿统计文书的岳黎知道将军今日练兵心情极差,忐忑地走进去。本以为会得到将军的黑脸,却见他嘴角含笑,说一句春暖花开都不为过。
“将军,这是中原军的情况。”岳黎将纸卷递上去,却见易丛洲极快将手上一张纸条收了起来,眨眼间又变成了先前的可怕模样。
他硬着头皮道:“将军,我给你汇报一下……”
“不用,出去。”
“??”岳黎满头疑惑,将军不是一向要听汇报的吗?
算了,累了,男人的心猜不透,他厌倦了。
岳黎一走,易丛洲提笔写字。
“刚岳黎来了……”写了五个字觉得不对,他换了一张,改成:“刚下面的人来谈军务。”
陌影回:“啊,那你先忙。对了,我是少主,你才不可以在我面前自称哥哥呢!”
易丛洲回了一个好,心里却想,比起哥哥,他还有更想听的称呼。
作者有话说:
魅影:我是打探情报用的,不是拿来传纸条的。
#轮魅影的错误用法#
第34章 赈灾小魅魔
传完纸条, 闵亦玉深夜求见。
陌影刚好有事忘了说,让他进来,叮嘱道:“朕在安西县所见所闻, 百姓对朝廷已失望透顶。想要短时间收揽民心, 作为平定水患的最高指挥,你要将自己与、与朝廷割裂开来, 树立自己的口碑。”
说的冠冕堂皇,实际目的是给子夕做嫁衣。闵亦玉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他是子夕的人, 功劳不就是子夕的?
只要嫁衣做得好, 早日让位少不了。
陌影想着未来跑路的情景,感到一阵喜悦, 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然而, 那微笑在闵亦玉看来,带着无穷的苦涩。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苦心孤诣地蛰伏, 等待时机。他的机会等来了,那皇上的呢?
作为臣子, 他又能为皇上做些什么?
他想了想, 郑重道:“皇上, 臣有要事启奏。去年中原亦有水患, 朝廷拨款,池霖作为刺史奉旨修建河堤。竣工不到一年, 今年洪水一来, 河堤顷刻被冲毁。不仅如此, 这几年池霖主导修建的其他河堤, 也都冲毁了。”
闵亦玉义愤填膺道:“十年前的河堤安然无恙,新河堤却软如豆腐,若河堤坚固,中原怎会陷入生灵涂炭、百姓家毁人亡,民不聊生的地步!”
池霖做的这些事陌影当然知道,现在有人提出来,他便可大做文章。
“爱卿的意思是,修筑河堤大有内情,池霖极有可能做出中饱私囊之事?”
“正是。皇上,臣从不信口雌黄,乱扣帽子,臣有池霖与四州太守秘密往来的证据。地方官相互勾结的证据臣也掌握了一些,请皇上定夺。”
没想到闵亦玉如此能干,他能一下拿出证罪证肯定不是这两天的事,而是一直暗中收集。
“闵大人刚经历火灾,还如此殚精竭虑,实属民之大幸。此事非同小可,朕即刻下诏将池霖押来庆州,朕亲自审理。”
廷尉审不出个所以然,那他便亲自上阵,不信锤不死池霖!
敢对易丛洲动手脚,差点害死他,又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不处理了还等着过年吗?
闵亦玉激动得连连磕头,“皇上圣明!”
第二日一早陌影亲笔修书,让玄衣卫快马加鞭地送回宫,不愿浪费一丁点时间。
易丛洲不在,闲得无聊的他被迫营业,不停收着魅影军团的报告。一旦发现有克扣粮食、殴打百姓的,立刻叫禁军前去查处,当场处置了一批官员。
只要他令下,绝不会打空枪,仿佛开了通天眼。小兵犯错,上级就要被处置,一时间人人自危,不少等级不低的官员甚至亲自督导发粮之事,就怕被神通广大的皇上查到。
夜晚再度来临,陌影简单吃了点东西打算回院,在竹林的转角处碰到了蔺雪。
她一袭红衣,凭栏望月,气质比刚直不折的青竹更胜一筹。
“雪、雪姑娘。”
陌影寒暄了一句,挠挠头道:“今晚月亮真圆呀。”
月是故乡圆。
已到了七月,不知不觉已在小世界待了一月余。不久前在京城中,罕见地碰到晴日,晚上有月,易丛洲带他飞上高楼俯瞰,刺激又畅快的感觉记忆犹新。
“这样好的月色,就该在高处欣赏。”忆起往昔,陌影情不自禁地感叹。
他以为高冷如蔺雪不会回答,可对方看了他一会,冷冷道:“那边的高塔看见了吗?可以上去。”
“朕、朕只是说说,没想上去啦。”主要他翅膀还未恢复,暂时还没有飞檐走壁的实力。
“跟民女来。”
蔺雪转身,在前方带路。
“雪、雪姑娘!”陌影叫她,可她速度极快,根本叫不住。他想说就算去了,他俩没工夫也上不去,不过是徒劳,可蔺雪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夜晚怎能让女孩子独自出门,太危险了。眼看红影消失在竹林边,陌影赶紧跟上。
蔺雪从不起眼的小路出了府邸,在岔路七绕八绕,不一会就到达了塔下。
陌影搞不懂她怎么能走这么快,要不是半路化作魅影加速,他险些跟不上。
见她停下,陌影一喜,微微喘息道:“雪、雪姑娘,这怎么上去,朕、朕就随口一提——啊!”
蔺雪足尖一点,在塔上起落几次,眨眼间到达了塔顶。她飞出一根长长的浅红丝带,从上而下卷住陌影的腰,将他直接提了上去!
身边风景加速下坠,陌影害怕得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站在塔顶。
蔺雪并未收回那条丝带,另一头依旧握在她手心。
陌影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膛,见蔺雪已在上翘的屋檐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佩服道:“你、你的功夫真厉害。”
“此处够高吗?”
陌影忙不迭道:“够了够了。”
这是一座寺庙中的高塔,总共五层,是庆州最高的建筑。
陌影也在青瓦上坐下,在月光下往远方的灾民棚看了一眼,感叹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他们应当没有心情赏月的,哎。”
在夜色中,看不到彼此,只能闻到蔺雪身上的熏香,陌影没那么紧张了。
“皇上为何有这样悲悯世人的情怀?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容易的呢?”
若平时,社恐的陌影不会主动聊起话题,但或许因为蔺雪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或许因为月色柔软了心扉,他破天荒问:“雪姑娘可有什么不易之处?”
说完他觉得唐突,结巴道:“朕没、没别的意思,不想说可、可以不说。”
二人间陷入安静,除了虫鸣,只有风声。
陌影不自在起来,如坐针毡。
“没什么不能说。”蔺雪出人意料地开口。
“等等。”陌影往蔺雪左边挪,“这边风大,我坐你左边能稍微挡一下风。”
蔺雪微怔,凝望着圆月,缓缓道:“世人不能容忍我的怪癖,除了我娘。”
怪癖?喜欢蛇虫毒物吗,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吧。
不过也能理解,这是古代,她又是女孩子,这种爱好会被当成另类吧,自己刚开始不也吓了一跳。
“父亲娶了小妾,以癖好攻击我,我与母亲陷入家族斗争。小妾下毒手杀了母亲,父亲知情,却将母亲尸身伪装成上吊自杀,我也被他们下了蛊,九死一生。”
什么?!
陌影震惊了,一上来就是这么大的瓜!雪姑娘的爹也太渣了吧,杀妻杀女,这要上法制频道的好不好?
雪姑娘真不是一般人,这种经历她能以那么冷淡的语气说出来,就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
陌影想安慰,可社恐真的不知从何下手。
“父亲不想我死,想控制我为家族卖命,成为他的傀儡。他想对我做的事,我最终在他身上做了。软禁他,杀了他小妾,有关的人全被我复仇。”
“从小,想靠近我的人,都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想利用我,我便掌控他们。”
蔺雪冷如蛇瞳的眼转了过来,“你现在还觉得我好吗?”
陌影被她的眼神冰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他使劲将后背发凉的感觉压下,思索片刻,道:“俗话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没理由受了欺负还笑着回报,圣母病要不得。”
他由衷道:“你、你一个弱女子能在家族站稳脚跟,能掌控命运,挺厉害的。你没有错,人有癖好那是个人自由,旁人如何能横加指责?以后会、会有一种朝代,喜欢做什么都只与你有关,是你的自由。”
蔺雪若有所思。
陌影觉得因为喜欢蛇虫闹到杀人属实夸张,又道:“别说只是喜欢毒物,哪、哪怕想变性呢,也会得到别人的支持。”
蔺雪瞳孔一缩,骤然回头。
陌影从认识她没见她反应这么大过,一时想自己是不是哪说错了。他只想摆出比痴迷蛇虫严重得多的例子,想来想去也就变性招人非议比较多。
“若不想改变性别,只想改变外表呢?”
陌影想了想,“你说异装癖吗?那、那个不要太常见,女子喜欢穿男子衣服,男子穿女装,都没什么呀。你不知道还有、有个词叫女装大佬吗,扮相好看的女子会很有人气的。”
说完,他感觉到魅影的召唤。
他留了魅影给易丛洲,想来是对方又找他聊天了。没有特别的话能开解蔺雪,他也怕多说多错,又急着想知道易丛洲那边有没有急事,他起身告辞道:“雪、雪姑娘,该回去了。你、你能把朕放、放下去吗?”
蔺雪静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月光落入她眼底,透不出一丝光芒。
陌影被看得心里发毛,正在想要不要多在塔顶待一会儿,腰上一紧。
他顿时失去平衡,从塔顶坠下。
心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紧张得无以复加,到了半途,腰上的丝带又勒了勒。
反复几次,他安然无恙地与蔺雪一同落在地上。
陌影:飞得很好,下次别飞了。
蔺雪又疾行在前方,陌影赶忙跟上,回到府邸时,红色的身影已看不到了。
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多想,赶紧进了房间。
果然是易丛洲找他,问他事情是否顺利。
“一切都好,对了,我刚回消息晚是和蔺雪姑娘聊天去啦,她功夫真不赖,能把我提上五层楼的塔顶!她挺不容易的,就因为癖好不同常人,就要得到不公正的对待。”
那边过了一会才回:“她很危险,不要靠近。”
陌影深以为然,最后蔺雪看他的眼神简直叫人毛骨悚然。而且她是蔺如尘的师妹,也绝不会简单。
“好,知道啦,听你的。”
易丛洲看到回复,眉头并未放松。
独自站在夜色中,他眸中的情绪深沉似海。
他叫来了岳黎。
“你连夜赶回庆州,贴身保护皇上。”
睡眼惺忪的岳黎立刻精神了,“啊?好好好,属下这就去!”
天啊,谁干的好事改了将军的主意,真是大好人呐!
第35章 赈灾小魅魔
叛军多利用对地形的熟悉, 盘踞在山林中。虽已发展了一个多月,但由于缺食少粮,整体实力并不强。对付被虫驻了的地方军还行, 在易丛洲面前, 口号喊得再亮也打不过。
不过几日时间,易丛洲就端了叛军一个重要据点, 正往庆州北面的叛军老巢赶。
庆州位于两个据点之间,距离不远,岳黎骑一匹快马, 不到一天时间就到了。
陌影看到他, 又惊讶又欣喜,“岳副将, 你怎么来了?丛洲呢?是他遣你过来的吗?”
那可不, 他就是被将军送来盯梢,啊不,保护皇上安危的。
瞅瞅将军,小心思藏得多深, 临走了才板着脸告诉他,必须看紧蔺雪。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就算出自祭师府, 又有什么好防的?
不过是怕皇上被抢走的借口罢了, 懂, 他都懂。
“岳副将,你、你快给我说说丛洲打叛军的细节, 听说兵不血刃就让叛军心服口服地投降了?”陌影笑容满面, 桃花眼弯弯, 好看极了。
岳黎愣愣地看着, 露出傻乎乎的憨厚笑容,直到陌影叫他,他才如梦初醒,赶紧低头。
将军神通广大的很,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盯着皇上发呆就麻烦大了。
岳黎添油加醋地把易丛洲的丰功伟绩说了说,从剿灭叛军说到打得胡军哭爹喊娘,陌影听得啧啧称奇。
“我家小……丛洲真厉害。”
岳黎笑容一僵,什么?这是他能听的吗?
皇上说将军小?将军长得那样高,手脚都细长,怎么会小?
岳黎风中凌乱,又想,小就小了,反正无用武之地,在龙床上将军也用不上。
“既然要往北去,定会经过庆州。都好久没见过丛洲了,朕要写信给他,让他过来见一面。”
陌影冲岳黎阳光一笑。
岳黎又感叹,皇上是什么绝世好夫君,可给将军碰着了。不仅不嫌弃将军小,还如此宠爱,几天不见就说好久,一刻也离不开的样子。
一入夜,陌影便叫魅影传信,易丛洲回复说,等到了庆州府附近会回来一趟。
几天时间眨眼而过,玄衣卫押送着池霖过来了。
抵达时是黄昏,只能第二日再审。陌影已和闵亦玉梳理过一遍罪证,但怕夜长梦多,决定亲自去牢里看看情况。
池霖被关押在庆州密级最高的死刑大牢中,牢房后边有一道暗门,可通过小孔窥探牢中情况。
带着岳黎进入暗房,没过多久,传来了池霖醉口齿不清的声音,听着醉醺醺的。
“把、把我关在这里又如何,我爹是当朝第一文官,几十年的丞相,他会有办法。”
透过小孔一瞧,几个狱吏正好吃好喝招待着池霖,不仅没给池霖戴镣铐,还将他奉为座上宾。
他的手伸得太长,不仅深入京城,也染指到了地方。
池霖满足地喝了口酒,晃着酒杯嘲讽道:“区区一个闵家,也想撼动我?皇上又如何,不过一个傀儡,王喜没死之前,都能将他拿捏得死死的。还以为他娶易丛洲是为了扳倒易丛洲,如今看来,易丛洲没事,有事的是皇上自己。谁都能轻易咬死的漂亮小兔子,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来动我。”
这些大不敬之语让岳黎气愤地上前一步,被陌影挥手制止了。
“易丛洲也是,身体那副鬼样子,也没几天好活了吧?短命鬼,拿什么和我拼?”
陌影沉着脸走出暗室。
岳黎怒气冲冲道:“池霖竟如此狂妄,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杀了我们戍边三卫那么多兄弟,还敢口出狂言!”
就是,死到临头了,还说他家小魅魔!池霖说他这个昏君没问题,可说易丛洲,绝对不行!
心里堵着一口气,陌影第二日特意起了个早,清早提审池霖。
宫中来了不少管刑狱的官员,廷尉与中原四州的官员列席旁听。
池霖被押上来时,不停打着哈欠,懵懂而无知。
陌影看到这不把别人放眼里的自大样子就来气,给池霖的灵魂施加了一道痛咒,池霖立刻痛不欲生,在地上疯狂打滚。
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披头发散,神情恍惚,鼻涕眼泪混着灰黏在脸上,狼狈极了。
他平日嚣张跋扈,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了一回疯,哪还有先前的春风得意。
有些官员暗暗看好戏,也有些紧张地捏住了袖子,不停擦着冷汗。
陌影停了手,不再折磨他。能量恢复之后,他能随心所欲地掌控池霖的灵魂,不费吹灰之力让他认罪。
可那样太便宜池霖了。
做了那么多恶,果也要他亲自来尝。
闵亦玉来到大殿中央,向陌影行了礼,面对着池霖,正义凛然道:“池霖,你这些年奉旨在中原修建堤坝,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与地方太守狼狈为奸,这些年加起来侵吞了朝廷上百万两!罄竹难书,罪恶滔天,还不快快招来?”
池霖擦了擦脸上的脏污,头疼地甩了甩脑袋,轻蔑道:“皇上未下旨革职之前,本官官职比你高,见了本官还敢不跪?哪来的黄口小儿,敢在圣上面前信口雌黄,害群之马,应当斩立决!”
闵亦玉不甘示弱:“戴罪之身,还痴人说梦。皇上,请允许臣拿出池霖贪赃枉法的证据。”
他叫人捧上一本厚厚的账目,写的全是池霖与其他官员勾结串通的明细。
闵亦玉翻开第一页,念道:“去年修坝,池霖于五月二十五日收受庆州太守李章礼金五万两,都尉礼金三万两。”
前几日还与陌影一同议事的太守、都尉扑通跪下,“冤枉啊冤枉,皇上,冤枉!”
“还敢说冤?”闵亦玉接着传供应石料及负责修坝的官商。
每出场一个,太守与都尉的脸就白一分。
那日都尉还找蔺雪的茬,今日便落到这一步。
官商们一五一十将太守等官员克扣银钱,他们只能以次充好之事道出,索贿、霸占沿线的良家妇女之事更是层出不穷。
铁证在前,庆州太守与都尉面无血色,重拳之下,啼哭着认了罪。
“罪臣是被逼无奈,罪臣上有老下有小,此举绝非罪臣本意……”
石料官商与修坝主事已被策反,坚定地咬着池霖不放,可陆续认罪的中原四州官员,无一人敢指认池霖。
这情况大大出乎闵亦玉预料。
他暗中谋划这么久,折损了不少心腹,才拿到这样一本账册,以为一定能断了池霖后路。谁知,地方官的嘴这么紧。
没有官员指认,仅靠石料商,证据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无论他如何质问都没有效果,现场陷入胶着状态。
陌影却能理解李章等官员,毕竟周添荣猝死的案例在前。
周添荣咬着池霖不放,最后先死的是他自己。
还有,法不责众,这么多人贪了,官员们准会以为惩罚不会太重。水患未平,到处需要用人,官场不能乱,他们还有将功抵过的机会。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池霖也看出闵亦玉后继乏力,下巴高抬,盛气凌人道:“不过几个不值钱的刁民,暗藏祸心想对付我,编出这么多所谓的账册。闵亦玉,我池霖行得正坐得直,坦坦荡荡。可你呢?你与宦官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以为我不知道吗?”
糟糕!
不仅没锤死池霖,还要被他倒打一耙。
在这样浑浊的官场上混,若要保全自身,怎么可能干净清白。闵亦玉背后的人是子夕,难道池霖知道了这一层关系?
倘若他真的抖露出来,这便是子夕一生的污点,还怎么让他接班?
达咩,得赶紧打住!
“是吗?”一直未开口的陌影施施然道:“前有周添荣,后有石料商人,你觉得这样还不够吗?要怎样你才肯面对现实?”
池霖装模作样地哀嚎道:“皇上,您可千万别被无耻小人蒙蔽双眼!闵亦玉的账册是假的,若是真的,你问问他,我贪了这么多银两,那银两藏在何处?”
闵亦玉脸色一白。
他拿到账册的手段本就不光彩,而池霖做事干净,叫人藏了金银后便全部杀光,完全无法下手。
怎么办?皇上给他交付了全部的信任,可他不但没能打倒池霖,还把皇上置于凶恶的境地。
一片寂静中,陌影轻笑一声,“若朕知道池大人赃款藏身之处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面面相觑,闵亦玉、池霖皆是震惊抬眸,连一旁保卫的岳黎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吧,不是真的吧?皇上昏庸,又被摄政王架空权利,兵权也无,如何能够知道这么隐秘的消息?
“来人。”陌影从高台桌后起身,“禁军分为九组,立刻出发,到朕所说的地点,务必将所有赃物全部查获!第一组,啸月山庄南面喷泉底,第二组,庆州锦记钱庄暗格内……”
一组组说完,池霖脸色煞白,宛如被抽掉了脊骨,跌落在地。
“不可能,不可能……”他捧住自己的头,“怎么可能,所有的经手人全都死了,怎么可能……”
陌影不想与这种人渣废话,沉痛道:“最后一组,去城东太守私宅,被抢来的民女都在那里。”
最后这句如晴天霹雳,当场让池霖傻眼。
闵亦玉从池霖的表情便判断出皇上所言句句真实,赶忙催促禁军出发查证。在望着陌影时,他的眼里已是不加掩饰的尊崇。
皇上竟闷声掌握了如此多罪证,还能隐而不发,此等心性魄力,非常人能及!
昏庸的皮他披了二十年,实际上,他早就成为不得了的头狼,收敛了所有锋芒,深藏不露。
这才是国家脊梁,百姓希望!
闵亦玉心情澎湃激越,略略狂热的目光焊在陌影身上,眼睛都舍不得眨。
陌影黑人问号,闵大人这是咋了,这愣头愣脑的模样,怎么和岳黎有点儿像。
池霖势力不容小觑,不到最后一步随时可能有转机,他得去现场盯着。
给岳黎递了个眼色,谁料对方冲他露出迷之微笑,像是在梦游。
他正想大声叫醒岳黎,忽听外头有人通传道:“长平将军到!”
陌影眼睛亮得惊人。
丛洲回来了!好久不见的小魅魔来了!
他哪还管岳黎,小跑着走出殿外,一路来到大门前。
易丛洲就在面前。
他骑着一匹普通棕马,穿着银色铠甲,与不穿军装时的翩然俊雅截然不同。
脊背挺拔如松,气势敛于无形,狭长的眉目一转,显露出一点点藏不住的威严。
他翻身下马,宝盔上的红穗迎风飞扬,潇洒无边又锐利无匹。
陌影心跳的频率又乱了,易丛洲一步一步不像走在地上,而像敲在他心坎。
第36章 套路小魅魔
易丛洲抬手取下头上宝盔, 扎好的发丝飞舞,面容无双,俊逸无端。
“阿影。”
呼唤低沉而清雅, 如同清溪流过心扉。
陌影回过神来, 灿烂笑道:“丛洲,你赶回来了!累不累?可有伤着?”
刚从殿中跑出, 他的额上都是细汗。易丛洲忽而从铠甲中抽出一条手帕,将他的汗擦去。
后头的岳黎大大咧咧道:“这算什么,怎么可能累……”
易丛洲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岳黎讪讪噤声。
“是感觉有些疲惫。”易丛洲收好手帕, 揉了揉眉心, “也伤着了。”
岳黎:?
陌影急道:“哪儿伤着了,快让我看看!”
易丛洲手一伸, 手背上一条长长的红痕, 已然有些肿了。
陌影葱白的手抓着他的手腕,心疼道:“疼吗?”
岳黎:就这?这估计是树枝之类的东西挠出来的吧,这算得上伤口?将军可是背后、手臂中刀,还一声不吭杀敌的硬汉, 硬得不得了的那种,绝不可能因为这点猫挠似的小伤喊疼!
易丛洲:“疼, 刺疼。”
陌影低头给他吹了吹, “是呀, 这么大的伤口, 肯定疼。跟我回去,我给你上药。”
岳黎:??这么大的伤口?有事吗?他看着紧挨在一起的两人, 忽然觉得, 自己好多余。
“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正事要紧。”易丛洲斜了眼原地自闭的副将, “情况如何了?”
陌影将大致情况和他说了,易丛洲当即派出亲兵,让他们跟上禁军。有了监督,就算池霖打通了禁军,也断然不敢在这种节骨眼上毁灭证据。
易丛洲拉着陌影进了殿,其他官员依旧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铠甲反射的光芒晃了池霖的眼,如惊弓之鸟的他抬起头,一看来人是易丛洲,眼中闪过恶毒阴狠的算计光芒。
“易丛洲,你别太得意,你整个家族都已毁于一旦,你一个光会打战的又算什么,给我提鞋都不配。”
到了这一步,竟还不知悔改。这些年池家父子顺风顺水,池霖不管去哪儿都是贵客,被捧得太高,根本不知什么叫低头。
无可救药的人,陌影不想浪费时间。等待的间隙,他传了太医过来,给易丛洲处理好伤口。
赃物陆陆续续被送来太守府。
一箱一箱从外往里送入后花园,箱子之沉,连身手了得的禁军都气喘吁吁。
日头渐升,后花园摆满了大大小小不同的箱子,逐渐放满了,竟还有箱子源源不断地送来。
被陌影钦点点数的官员在烈日下开箱,刺目金光反射而出,那里头全是各种金银珠宝!
点数的官员一边数一遍拿账本记,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中原四州其他官员,其中不乏贪污极多的,看到这种大场面,也震撼得说不出话。
紧接着,前去营救被池霖抓去享乐的良家少女也进来了。
长相都很漂亮,脸上神情不一。她们有的面色麻木,有的看到五花大绑的池霖喜极而泣,有些叩拜苍天,脾气泼辣的则捡过石子,扔到五花大绑的池霖身上,“畜生,给我去死,畜生!”
更触目惊心的是,其中还有抱着幼儿的。
她一骂,其他姑娘都哭起来,哀恸至极的哭法,叫陌影一阵心酸难受。
她们中很多看着面孔还很稚嫩,却被掳来,在别院中囚禁,永无宁日。
这只是庆州一处,池霖所到之处,定然会打造一个别院,专门抓年纪轻的少女。陌影在他记忆中看到时已怒过一次,如今见到活生生的人,那一双双饱含热泪的眼睛,让他心如刀割。
易丛洲瞥见他红了的眼眶,微微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陌影重重握了握拳,略略带着鼻音道:“将姑娘们带下去好生安置,务必确保她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感慨而沉重的闵亦玉赶忙叫近侍将十几个姑娘带走,“臣遵旨!”
陌影深呼吸几次,视线落在李章等官员身上,一字一顿道:“怎么,太守们藏宝之处也要朕说出来吗?”
中原四州官员刚经历过如此多金银财宝的冲击,抖得不成样子,又怕又绝望,头摇得像拨浪鼓。
“坦白从宽,主动将赃款全部上交者,朕从轻发落。若有一点隐瞒,池霖之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他故意顿了顿,“至于你们的证词,想清楚了吗?还坚持原来的说法吗?”
庆州都尉在此刻倒最识时务,他张战兢兢道:“都都都是池霖,罪臣送金银财宝给池霖,都是他暗示的,若不送财宝,罪臣的官职不保!”
他的话如同在滚滚洪流中开了一道闸,洪水奔流而下,其他官员争先恐后开始指控。
记录案情的小官奋笔疾书,都跟不上他们招供的速度。
铁证如山,再如何也抵赖不得。
陌影看向一旁面色惨白的廷尉,轻轻问:“廷尉,你掌管刑狱,你说说,该怎么判?”
廷尉重重磕了三个口,好像这样就能将他先前说池霖被别人蛊惑的判决磕走似的,“贪污数额巨大,强占民女,索贿受贿,数罪并罚,罪当凌迟。”
“好,好一个罪当凌迟。”
池霖到这时方才醒了美梦,知道大难临头。他声泪俱下地忏悔道:“臣知错了!臣知错了皇上!不是他们这些下贱货说得那样,我不会输!爹,来救我,爹!”
这种时刻还叫他身居高位的丞相爹,不知该说可悲还是可笑。
送佛送到西,陌影冷冷道:“有你这样的好大儿,还愁你爹没牢饭吃?你在京中藏银之处已被朕控制,池厚德还管得住吗?不如你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等他,图个团圆。”
池霖双目圆睁,身体猛地僵硬,倒在地上。
在他身边的闵亦玉低声道:“怎么,是谁刚在本官面前说是我上级,骂我黄口小儿的?现在再狂妄一下试试?”
“此时日头正高,择日不如撞日。”陌影怕迟则生变,扫过易丛洲宽阔的背影,“凌迟之事,由长平将军主理,不得异议。”
池霖要了那一千将士的命,就让易丛洲亲自报仇。
依旧如那次说收敛民心之法时那样,他雷厉风行,掷地有声。那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官员再也不敢生出一点看低之心,只有敬畏。
闵亦玉与岳黎更是掩饰不住的神色激动,震惊不已,也敬佩崇拜不已。
搞了一上午,陌影身心俱疲。易丛洲看在眼里,低声道:“阿影,你先回去,其他事有我,不会出岔子的。”
陌影点点头,由岳黎与闵亦玉护送,走下高台。
经过池霖身边时,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陌影的脚。
岳黎眼疾手快,抬脚重重踩在他的手背,池霖一声尖叫。
陌影见他痴癫的模样,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朕是傀儡吗?谁都能拿捏吗?到底谁是短命鬼?”
疯疯癫癫的池霖骤然安静下来,怔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等陌影走入院中,他才爆发出一声悲怆的啼哭,“我完了……完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陌影回到房间,侍女请他移步饭厅,他揉揉太阳穴,摆了摆手。
“皇上,您一天没吃东西了,会饿坏身体的。”
岳黎在一旁劝道,陌影却摇摇头,“不是不想吃,真没胃口。”
中午只喝了几口汤,黄昏时分,岳黎又过来劝陌影吃饭,还是没结果。
看着陌影有气无力的样子,岳黎揪心得不得了。
这可咋整,皇上吃不下饭,太愁人。犯错的是池霖,皇上却放不下,到头来弄坏的自己的身体呀!
“岳副将,你去看看池霖的行刑完毕了没。”
岳黎领命而出,飞快地打探了情报回来。
“皇上,将军已将池霖拖至闹市口,当众凌迟,上千百姓围观行刑。池霖那龟孙每次晕过去,便用盐水将他泼醒,足足一千多刀才毙命。将军把他的首级悬挂在城门之上,不到一个时辰,就被百姓用烂泥泼得看不出样子。”
易丛洲赶回来时,正好听到了岳黎后半句话。
他铁青着脸道:“下去。”
岳黎挠挠头,也没说错啊,细节都很到位啊?
可将军有令,他只能不解地撇嘴,站在外面。
陌影起身来到易丛洲身边,“还顺利吗?”
“嗯。”易丛洲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想到陌影频频看向池霖糟蹋过的姑娘,猜到他茶饭不思的原因。
他略略思索,道:“中午赶路回来,并未用午膳。”
“啊,一天了到现在还没吃饭?那可不行,快,传膳!”
种类丰富的珍馐摆上桌,陌影给易丛洲夹了一块党参炖鸡,他却没有动筷。
“怎么了,天气太热不想吃吗?”
守在外头的岳黎暗想,什么天气太热,不存在的。行军那么累,给将军几块硬得要命的干粮,他都能就着水眉头不皱地吃下。
正这么想着,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将军的回答:“不太想吃。”
岳黎:??
他透过窗户上破了的一块蚊子大小的缝隙,往里看。
陌影伸筷子尝了尝,“味道可以呀,庆州的厨子很可以的。”说着,给易丛洲夹满了一碗菜。
易丛洲不置可否,也给陌影夹了许多菜。
岳黎心道,将军咋回事,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看不出来皇上胃口不佳吗,夹再多菜人家也不爱吃。
然而,陌影夹起最上面的菜就开始吃。
“丛洲,我吃一块你吃一块,这样才公平!我吃完这些,你也把那碗吃掉哦。”
易丛洲点头。
在岳黎不敢置信的偷窥下,陌影就这样吃完了活活一碗菜加一碗饭。
岳黎:??还能这样?
将军,你变了,面对山珍海味都能睁着眼睛说吃不下,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纯朴战神了。
陌影不知外头的岳黎瞳孔地震,他确实没什么兴致,想易丛洲多吃点才一起吃。
可大约美食有种独特的能量,他吃着吃着,心情好了不少,没那么失落了。
夜幕降临,陌影的笑重新挂在了脸上,与易丛洲到院中散步。
夜风吹来,刮来一道黑影。
魅影来无影去无踪,可随意跟踪任何人,不可能被发觉,挖掘信息的效果极高。他们传递消息不用口头说,而是脑内交流。
这次说的是跟踪胡月人的后续。
陌影听完汇报,眉头微皱,对易丛洲道:“魅影查了,有一小队胡月国人,不仅在京城,在庆州也有活动。他们在庆州边界处挖山,往里头埋东西,不知在搞什么。”
“何物?”
“不清楚,魅影去查,可东西早就被包得严严实实,分辨不出,也找不到源头。”
易丛洲与陌影对了对挖山的地点,将周围的地势捋了捋,道:“他们大概想搞什么大动作,不容忽视。”
“嗯,我已多放出一些魅影,让他们查出更确切的消息再来报。”
易丛洲中午回来,此时已是深夜。他并未让军队停止,而是自己脱离队伍,算算已有几个时辰,该跟上去了。
每夜都传纸条,联系从未中断过,可到了这种时刻,陌影还是觉得不舍。
“希望这边一切顺利,咱俩可以早日摆脱这烂摊子,纵马长歌。”陌影捏住易丛洲一点点衣袖,小幅度摇了摇,“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快点回来。”
他眼尖地发现易丛洲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十分疲惫。
之前相处的日子,哪怕小魅魔病弱,精神也没这样不济过。
“丛洲,怎么脸色不好,累了吗?需不需要我传些能量给你?”
“不用。”
“可你这样深夜赶路,我不放心。”
易丛洲注视着他的眼眸,想说什么,又偏过头,似乎难以启齿。
“想要什么你但说无妨,我都给你做到!”
易丛洲微微蹲了蹲,与陌影平齐,低低道:“我想摸摸少主的小角,可以吗?”
就这?
“这有什么不行的。”陌影豪气一挥手,将发带解开,墨发披散。
易丛洲的右手落在耳尖上,一路往上。
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小角,先前后左右细细地描摹形状,继而在小角凹陷处用小指轻刮。陌影不由自主地一颤,他便摩挲着小角的根部,指尖勾起一小簇发丝,缠绕在小角上头。
手法比先前更细腻多样,陌影全身的感官都被牵动,呼吸发烫。
他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红色。
与此同时,易丛洲抱住他的腰,身体一转,将他放在树荫后的暗处。
搂着他,完全挡住了他的身形,不被飞跃在上空的蔺雪看到。
蔺雪低头,扫过易丛洲的背影。视线一路往下,看到了陌影的衣角,表情顿时冷若霜雪。
陌影察觉到她存在感极强的目光,生怕她飞下来询问。好在雪姑娘不爱交际,不多时被窥视的感觉便消失了。
“好啦,她不会看到啦……”
陌影拍拍易丛洲的手臂。
易丛洲依言退开。
小角上传来软软的触感。
陌影当即一个激灵,不止脸,连皮肤下的血液都跟着烫起来。
尽管那触感一闪而逝,可小角何其敏感,不可能感觉错。
易丛洲在放开他时,嘴唇不小心亲到了他的角。
“你……”陌影嗓子发紧,局促不安地挠着头,支吾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了?”夜风中,易丛洲的声音一改以往淡漠,听起来格外温柔。
陌影怔怔抬头。
乌云飘走,月光慷慨地从树叶间隙落下。
光芒那么微弱,却点亮了陌影白皙的脸庞,也照亮了他羞怯的、含水的眸子。
易丛洲喉结上下浮动,与陌影对视了好久,才缓缓道:“等我回来。”
第37章 套路小魅魔
陌影看着易丛洲离开的背影, 脸上的热度迟迟降不下来。
还问怎么了,他总不能说小角被易丛洲的嘴唇误触了吧?
回到房中,陌影无头苍蝇似的来回在房间打转, 心乱如麻。
是亲了吗?还是他记错了, 根本没亲到,只是被风吹了?
易丛洲离开时态度那么坦荡, 完全没提这一茬,或许压根就没察觉到。
没错,易丛洲是直男, 亲小角什么的一定是无意为之。
小魅魔对自己那样尊敬, 他却想歪了,实在要不得!
陌影自我谴责着, 脑中却忆起上午易丛洲翻身下马的场景。
那样平凡的棕马, 因为易丛洲的存在,变得尤其不凡。
马都夺人眼球,更何况骑马之人?那熠熠生辉的铠甲,那镇静的眼眸, 那肃杀的气场。
陌影躺上床,不停在上头打滚。
啊啊啊!他宣布, 他家小魅魔就是最帅的!
心情激动不能自已, 好久好久, 他才安然睡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 水患之事渐渐顺利。
庆州太守等人招供后,也被当街斩杀。
如此震慑, 又有魅影监督, 其他官员人人自危, 哪还敢乱来。
更别说闵亦玉事必躬亲, 殚精竭虑。亲自监督官兵悬挂太守首级上城门,又亲临发粮现场。百姓刚开始怀疑谩骂,慢慢变得信任,将闵亦玉奉为青天大老爷。
他还创造性地提出要将抄家抄来的银子发一些给百姓,以平他们之愤。
陌影准许之后,从贪官府邸拉出来的赃款,按人头一人发二十文银子。
一时之间,闵亦玉深得民心,被称为活菩萨。
陌影乔装一番,与岳黎一起去街上逛,但凡闵亦玉出现之处,都会在百姓中引起轰动。
他们行至角落,有俩啃包子的大妈正在唠嗑。
“听说闵大人还要给我们重建家园,建房的话会给我们发粮,是真的假的?”
另一位大婶说:“当然,闵青天的话哪有落空的!听说去北方调粮的车收获很大,一车车粮往回拉,咱们今年都不愁了!”
“是啊,这么多年,遇到这么多次水患,哪经历过这种事啊。”
“对,闵青天和上面一点都不一样。”大婶指了指天,“他是大清官,大好官啊!这么年轻的后生,不知道家里可有妻妾?我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呢!”
陌影听得一阵好笑,等闵亦玉汇报完工作,他调侃道:“闵大人干得不错。”他眨眨眼道,“好些人家想嫁女儿给你呢。”
闵亦玉怔愣地看着他揶揄的脸庞,晒得黝黑的脸都红了,攥紧了衣袖下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捷报便是在这时候传来的,玄衣卫信使持一封子夕亲笔信,递给陌影。
陌影看完喜出望外,连连叫好,“子夕好样的,第一批粮已经调到,不日便会送来!太能干了,不、不愧是我看中的子夕。”
闵亦玉见他笑容纯澈,眼中闪过复杂之色,小心翼翼地问:“皇上,臣听闻您在调粮之前见过祭师大人。”
“怎么了吗?”
“请问您是如何说服蔺家的呢?”闵亦玉心知肚明,蔺如尘掌控的蔺家是一块铁板,就算是摄政王,也动不了北方。
陌影笑眯眯道:“就是投其所好啦。祭师府不、不是喜欢研究毒物吗,朕承诺找毒蝎、毒蛇之类的给他。”
闵亦玉大感震惊。
怎么可能?祭师府最低级的蛊虫,其毒性都远胜于蛇虫,蔺如尘怎会被区区几条蛇打动。
他大为不解,下意识担心中间有什么阴谋,忽听陌影关切道:“闵大人这段时间日夜不分,如此劳累,可要注、注意身体才好。若闵大人倒下了,那中原四州的百姓可怎么办。”
闵亦玉心头一震,只觉眼睛酸涩,感动盈满胸膛。
原来他做的一切,皇上都看在眼里。也是,能提出那样详实周密的抚民计划的,怎可能是泛泛之辈?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闵亦玉只觉他聪颖、智慧、有大才。该果决时从不留情,又能体谅得力的下属。
得此明君,夫复何求?
“对了,朕听说安西县逃跑的县令追回了。”
“正是,明日臣到安西县视察民情,监督斩首。”
陌影点点头。
安息县的一幕幕触目惊心,好几次出现梦中,让他深感忧虑。
易丛洲走后这十多天虽然下雨不多,但上游水流经过此处,水位仍高居不下。
陌影想来想去放不下,没和闵亦玉打招呼,偷偷叫上岳黎,大清早便出发去安西县。
他们装作灾民模样,穿着粗布衣服,头上和脸上缠着遮阳的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来到闹市口,台上一滩血迹,看来斩首已经完成了。闵亦玉在台上坐镇,他旁边坐着一个头发乌青,胡子却发白的人,想来就是民间大贤伊芷松。
雨水一停,三伏天天气燥热,蚊虫疾病肆虐。发药者、发粮者井然有序,无一人争抢,发粮士兵也不曾克扣,陌影大为满意。
不期然间,人群中的他视线与闵亦玉对上,他眼角弯弯,赞赏地冲闵亦玉一笑。
闵亦玉静止了一瞬,肉眼可见地变得激动起来,三两步站到前方,大声道:“乡亲们,本官要宣布一件事!”
陌影还以为他要激励民心,并未放在心上。
谁料闵亦玉振臂高呼:“乡亲们今天得来的这一切,其实都是皇上下旨的,救人、调粮、发银、发药、灾后重建,都是皇上提出来的,皇上忧国忧民,用心良苦啊!”
这一招让陌影措手不及!
闵亦玉你怎么回事!不是提醒了你那么多次,让你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吗?每次见面都说,为什么今天搞这么一出?
你的主子是子夕你忘了吗,给子夕做的嫁衣被你亲手撕破了!
群众一片哗然,面面相觑,似乎并不信任,还有的开始骂骂咧咧。
陌影一喜,不相信就好!还好昏君的形象深入人心,百姓心中还是有杆秤的。
然而,闵亦玉身边的伊芷松也站了起来。
他能压住民怨极重的安西县,又是极受百姓敬重的大贤,一站起,嘈杂的喧闹声就小了不少。
“我也相信闵大人。”伊芷松摸了摸胡子,“能作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诗句的人,必然铁骨铮铮,心中定然放着百姓,定是明君。”
陌影傻眼。
不是,伊芷松老前辈,你不觉得自己太草率了吗?光凭一句诗就能定人好坏?
而且,这句诗是他剽窃人家文天祥的,他哪有作这种绝世名句的实力!
都是误会啊,误会!
闵亦玉与伊芷松对视一眼,肩膀一沉,朝陌影的方向指来,“这些天,皇上亲自在庆州坐镇,安西县来过好几次,心系着每一位百姓。皇上,您体察民情,爱民如子,给您的子民说几句话吧!”
陌影做梦也想不到,闵亦玉把他抖落出去就算了,竟还当众点名要他发言!
……闵大人,我真的服了你这个猪队友。
一双双眼睛看了过来,有探究,也质疑,有怨恨。可陌影摘下布巾后,全变成了惊愕。
陌影尴尬到了极点,腿肚子都有些发软。还好穿越之后他总在群臣面前发言,社恐没有以前严重,勉强镇定下来,硬着头皮说:“大、大家都是我承国子民,是国之未来,是、是国之根本。民为重,君为轻,请坚定信心,一定可以度过难、难关。闵大人,朕先走一步,你继续。”
要命,社死。
一股脑说完,他拉着岳黎,火烧屁股地逃走。
岳黎功夫不错,几个百姓想来追,没几下就甩开了。
陌影离开后,乌压压的百姓陷入一片寂静。
他觉得「民贵君轻」的观念很平常,可他不知道历朝历代从未有人提过这种理念,他的话对闵亦玉与伊芷松来说不啻于山崩海啸。
伊芷松一遍遍回味着那句「民为重,君为轻」,豁然开朗地一笑,“不仅是明君,更是贤君!”
百姓中,一个不敢置信的声音接着响起,“那,那位贵公子是皇上?他来我店里住过店。”
发声的正是客栈老板谭四,他始终记得漂亮小公子与他哥哥的情谊,“各位相亲们,你们不知道,约一个月前,皇上敲门来投宿,一点都没有架子,总共两间上房,他让一位姑娘家住了天字房,自己则住地字房。其他天字房住的都是我的亲人,皇上特别和气,没提让我们腾出房间。最重要的是,他们悄悄离开后,不仅把房间收拾得紧紧有条,还留下了银子和米粮。”
谭四沉浸在自己竟与当朝天子近距离接触过的梦幻感觉中,颤抖道:“我相信闵大人与伊大人的话,那样有礼貌不滥用权威的皇上,定是为民着想的好皇帝!”
谭四在安西县有一定的号召力,是忠孝两全的表率。他这样一说,加上闵亦玉在民众中高大的形象,众人纷纷倒戈。
“闵大人不可能骗咱们,没想到,皇上在庆州待了这么久,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
“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你懂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能改了就是好人,你也犯过错,还不允许天子犯错吗?”
星火燎原,舆论的火苗一旦燃起,便如风吹麦浪,将浪一层层传向远方。
陌影还未回到庆州,便感觉肩胛骨处发热发烫,能量回归的充盈感传到四肢百骸。
他的能量全部回来,他的实力恢复了!
方才的社死都不算什么了,他倍感振奋,第一个便想与易丛洲分享。
有了!他能量充沛,可直接化作魅影去与易丛洲见面,呼吸间便可到达。只留两道魅影在此处,若有风吹草动,他可立即回来。
可调用的能量太多,魅影军团一查,便能确定易丛洲的位置。
他火速来到易丛洲的住处。
易丛洲率领军队在山顶扎营,他正在帐篷中看兵书。一条熟悉的黑影从帐缝中钻入,他以为陌影又给他传来了纸条,直接伸手。
黑影却抓住了他的手,化作人形。
“丛洲,我来啦!”
易丛洲一愣,手指一曲,捏住了他的手心。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恢复啦。只要我想,翅膀我也能变出来了,本少主厉害吧!”
喜气洋洋中还带着些微的得意,特别神气,眼睛也格外亮。
“厉害。”
易丛洲给陌影倒了杯茶,他一口气喝了,神秘兮兮地靠近易丛洲,“我是偷偷出来的哦,岳副将都不知道,还以为我在歇息呢。”
一缕发丝落在易丛洲肩膀上,陌影不知怎的,想起那夜易丛洲摩挲他头发的触感。
忽而有些羞赧,他退开了些,坐在易丛洲旁边。
想起闵亦玉那只猪,他双手握拳,气呼呼道:“丛洲,你不知道,闵亦玉今日在安西县,把事实都说出来了,说平水患都是因为我。要了老命了,我本来想把功劳塞到子夕身上的,气人。”
易丛洲并不意外,“阿影是他的恩人。”
“什么恩不恩人,愚忠,该死的愚忠。好气,给子夕的嫁衣说没就没。”陌影摇晃着易丛洲的手臂,“丛洲,我嫁衣呢,郁闷……”
易丛洲见他这样,噗嗤一声笑了。
他平日不苟言笑,陌影只见过他抿唇过几次,勉强算得上微笑。而这次,易丛洲是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的笑,露出一口白牙,眼角长出一两条细细笑纹。
陌影看呆了。
心又狂跳起来,脸不听话地染上了云彩的粉红,说到一半的话也卡住了。
第38章 套路小魅魔
美色误人, 美色误人。
咋回事,自己明明不是颜控,难道在自家小魅魔这要破例了吗!
吐槽闵亦玉的话说不下去, 陌影以一句「铁憨憨」作为结尾匆匆结束话题,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偏过头去。
“阿影为何突然恢复能量?”易丛洲问道。
陌影想了想, 道:“任务是明君替代昏君,国泰民安。平了这次水患,应当符合后半句, 大概是小世界给的奖励。”
他回头想偷瞄易丛洲, 却见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如同犯了错被抓个正着的小学生,陌影两手放在膝盖上端坐好, 强自镇定。
就这样坐了好一会儿, 腿都要开始抖了,易丛洲的视线还如影随形。陌影的右脸连带着耳朵快要燃烧,生出一股强烈的逃跑冲动。
“那很不错。”被注视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陌影有些气喘,这才发现刚刚一直屏住没有呼吸。
“阿影准备何时回京?”
“差、差不多了吧, 你这边如何?”
“叛军大多数都劝返,还有一小群顽固分子, 这几日也可铲除。”
“那咱们过几日就回吧。”陌影想直视易丛洲说话, 可不知为何不敢看他的眼睛, 腾一下站起, “我、我先回去了。”
易丛洲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幽黑而深邃。
本以为自己能在小魅魔身边待到晚上, 实际只待了一炷□□夫。
离开易丛洲回到州府, 却又想念得不得了, 还想再回去。
陌影不懂自己这矛盾的心态是怎么了, 颇为苦恼地漫步在路上。
一抹红影与他擦身而过,停在他侧后方。
“雪、雪姑娘?”自那日塔顶一别后,陌影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
天灾降临,庆州的吃穿用度种种都比不上京城。跋涉来这么远的地方,一待就是一个月,对姑娘家来说确实有些辛苦。
“马、马上就能回京了,便不用这样劳累了。回去之后,姑娘可、可得好好修整一番,朕遣人送冰去祭师府。”
“嗯。”蔺雪说完便走。
陌影百思不得其解,之前才与她深谈过,怎么这会儿对他更冷了。
但想到易丛洲提醒不要与蔺雪太过亲近,他强自压下了好奇,不再深想。
三日之后,子夕又调到一批粮食,好消息传到陌影这儿来,他大感欣慰。
不愧是未来皇帝的料,做事果然靠谱。洪涝已接近尾声,闵亦玉做事滴水不漏,他可以回了。
叛军那边,劝返的能享受灾民同等待遇,他们早听说灾民日日都能分到粮食,负隅顽抗的很少。加之易丛洲名声在外,有些举棋不定的怕死,也投降了。
极少数的叛军头子解决完之后,易丛洲从北面出发,与陌影在半路会合。
出来时带着物资和军队,回去时轻装出行。队伍行进一日之后抵达庆州边缘,前方便是魅影情报里提到的山。
胡月人与接头的汉人都极为警觉,且说话都用行话,相当于加了一层密,不是内行人翻译不出来,强悍如魅影都没查到具体细节。
不知胡月人在山里埋什么东西,总之不像是好事。来这时间不长,遭遇的暗杀却不少,陌影的警惕心也高了,下令绕开前面的官道,绕远一点走另外一条路。
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来到一处山谷,两侧都是高山。
按理说,这也是庆州通往各地的必经之路,理应修成官道。以小见大,连如此重要的交通要道都没弄好,可见官员多么失职。
岳黎骑马行在陌影旁边,四处打量,“此处地形易攻难守,若是埋伏在高山之上,瓮中捉鳖,很难逃掉。”
话音刚落,五感敏锐的陌影便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
岳黎也闻到了,脸色大变,高喊道:“停!”
陌影感到不妙,撩起帘子去看。
前方有一条拳头宽的火蛇,由远及近往队伍的方向烧来,停在前方不到百米的地方,而后火团陡然变大。
岳黎经验丰富,凝重道:“里头藏着油。”
“轰隆隆!”
突如其来的可怕巨响打断了他。
土壤从下爆裂,威力极大,前方一匹马的马腿直接被炸飞,马车倾斜。
陌影吓了一跳,终于明白魅影军团没查出来的东西是什么——火药。
来不及思考更多,岳黎当机立断将陌影从车中拉出。
前后脚的功夫,陌影所在的马车被炸了个四分五裂,灰尘漫天,血迹到处都是。
这还不够。
带火的箭从山上飞下,射入路中。地上不知藏着什么易燃物,点燃之后引爆更多炸药。
一时间,烟火四起,轰隆不断。
震耳欲聋的声响下,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轻易便能夺走人的行动能力。
不亲临现场,很难形容那种绝顶的恐怖。未及时撤走的人非死即伤,反应不及的甚至包括功夫高强的玄衣卫,陌影能勉强跟上岳黎已算相当了不起。
岳黎带他躲在山边凸出的一块石头之下,将他藏在最里。陌影余光瞥见一抹红色,蔺雪也跟上了他们,他赶紧将人拉过来。
轰隆轰隆不断,地震山摇,烟灰将嗓子和鼻子熏得生疼。
好一会儿,动静逐渐小了,斜后方一条谁都没发现的小径中,冲出一队刺客。
他们连面都没蒙,不知该说是态度嚣张,还是觉得陌影一行人必死无疑,没有蒙面的必要。
这些都是小事,棘手的是,他们并不使用武器攻击,而是点了一捆捆炸药,大力将炸药飞过来。
据陌影所知,这个朝代的炸药还不成气候,很少用在战场上,不知胡月国怎么掌握了这么超前的技术。
若近身作战,岳黎武功高强,能以一敌十。但他们只能近程攻击,敌人却是远程,简直犯规。
他们太吃亏了。
这种生死攸关的场合,一点点劣势就能要人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炸药已飞至眼前。不知从哪飞出一个灰扑扑的影子,他冲到三人前面,抓住炸药丢回。
岳黎反应极快地抓着陌影撤退,轻功一用,在山脚下极快穿行。
“嘭!”陌影忍不住回头看,丢回的炸药炸在敌人中,立刻炸死了几个。可敌人扔过来的远不止一个炸药包,冲上来的高手在须臾之间并不能接好几个,炸药包落地之后,他也被炸得四分五裂。
敌人中有一个长相特征很像胡月国人的,看着像是首领。他翻出一把弓箭,朝他们的方向射来。后撤的蔺雪被封住前路,慢了一点点,没避开炸药的余波。一块比拳头还大的石头嵌入她肩膀之中,血流如注。
就算是绝顶高手,在这样残酷的攻击下也无一战之力。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胡月国人处心积虑地混入京城与中原,设下圈套。他精准被狙,那易丛洲呢?
对胡月国来说,易丛洲才是真正的敌人,杀了他们那么多将士,是真正的仇敌。他们这里被围剿,易丛洲那边极有可能发生不测,甚至比他们这更严重!
四肢乱飞的血腥场面搅动着陌影的神经,他双手握拳,嘴唇一咬,能量聚集。
黑影自前方、上方凝结,山谷这一小片地方顷刻乌云压顶,从烈日高升的白天变成黑夜。
同时,他分出魅影,让他们速速找寻易丛洲踪迹,给他通风报信。
“岳黎!”陌影悄声道:“听声辩位,解决他们!”
虽然黑云出现得诡异,可岳黎心理素质了得,叮嘱道:“皇上,你先走,我殿后。”
时间有限,陌影悄无声息地找到蔺雪的位置,将人背上就走。
他能在黑云中视物,而且只要在阴影之中,魅影便能为他探路。
他飞快找到山谷一条被杂草挡住的出路,判断地势不高,一跃而下。
到都是高高的杂草,比人还高,在里面寸步难行。
陌影一口气往前疾行了不知多远,草才低矮了些。
刚背上蔺雪时还能听到她的呼吸,这会儿呼吸变得很弱。
左边不远处有一颗茂密古树,陌影将人放在树下,清理出一片区域,将蔺雪放在上头。
石头楔入的伤口极深,血没停过,蔺雪额上都是冷汗。
“雪姑娘,你有没有带伤药?”
蔺雪蹙了蹙眉,低声道:“腰间。”
陌影依言取药,万幸的是,蔺雪东西带的齐备,还有纱布。
“我要把石头弄出来,给你止血,可能会很疼,你忍着点。”
这里没有烧水的条件,陌影怕洗伤口反而会导致伤口感染,不做多余的动作。
“得罪了。”他这样说着,撕开蔺雪的红衣。
石头嵌入的位置有些下,陌影力气又不小,一不小心,将蔺雪的衣裳撕出一个大口子。
“对、对不起……”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蔺雪袒露了一半的胸膛——平平整整,与自己一样。
战况激烈,蔺雪眼下围的薄纱掉了一半。风一吹,她的脸完完整整的露出来。
眼睛上着妆,很有欺骗性。可下面的五官和凸出的喉结骗不了人,他是男人。
不是别人,正是蔺如尘。
天啊,他做了什么,他竟和第三个股票男在高塔上望月,相谈甚欢?
陌影打了个寒噤,灵光一闪。
上次蔺雪……不,蔺如尘在塔顶说的不被家人接受的癖好,越来并不是喜欢蛇虫,而是女装癖。
陌影整只魔都要裂开,手不受控制地一动,触到一手的黏腻。
他猛然回过神来,见蔺如尘面色极其苍白,刻意凝出的冰冷都维持不住。
不管了,人命关天,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陌影趁其不备,下手极快,将石头一下拔除,迅速在他的伤口撒上伤药。
蔺如尘疼得快要昏厥。
陌影有些不忍,只能尽快将他的伤包好,缩短他痛苦的时间,“忍忍,雪……祭师大人,你这么厉害,一定能挺过去的。”
处理完蔺如尘的伤口,他自己也出了一身汗。被撕开的红杉还敞开着,蔺如尘既然喜欢穿女装,大约是不会喜欢暴露在人前的。
陌影便小心翼翼地将撕开的衣物前后打结,让衣服不至于脱落,又重新帮他把面纱戴好。
他想为自己的莽撞道歉,可面前之人若是蔺雪他还能说出话,是蔺如尘……算了吧。
包扎伤口的短短功夫,陌影又听到了爆炸声。
他不禁为岳黎捏一把冷汗。
他想救人,可魅魔自保能力远大于攻击能力,他此时也没有办法。虽有魅影军团,可黑夜才是魅影的主场,日头正高时影子无处遁形,魅影去不到太阳底下。
何况,魅影的主要本领是消息传播,最多携带一些轻便的诸如纸条布巾之类的物品,让他们退敌也不现实。
他绞尽脑汁想着还能有什么方法,忽然听到枯枝被踩断的尖锐刺向——有人过来了。
稍早之前,易丛洲带着军队,在庆州边界行进。
他离与陌影约定的地方已不远,越近,想见面的冲动便越是迫切。
经过某片平坦地界,多年的战场直觉让他停了下来。
前方地势虽平,却有些低,一侧是山坡,另一侧是浑浊的滚滚河流。
不太对劲。
旁边有林,他下令队伍在树荫下方修整。斜方叶子一动,他似有所感,来到大树背面无人的角落。
一道不起眼的黑影触碰到他,瞬间,一道焦急的声音直入易丛洲大脑:“丛洲,有炸药,小心埋伏!”
易丛洲脸色倏地一变,沉声道:“他人呢?”
可这并不是传纸条,他也不是魅魔,魅影的传话是单向的。
没人给他回音。
易丛洲从树后走出,可怖而强大的杀意让近处的几位官兵立刻跪倒,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出。
杀气一闪而逝,易丛洲收敛了气场,整个人如蓄势待发的利剑,只等出鞘那一刻。
他沉沉望着前方,忽然斩断缰绳,重重抽打马屁股。
受惊的马往前狂奔,易丛洲耳朵微动,捕捉到山坡另一侧传来的异响。
他率领一队人马纵身飞至坡后,将还未来得及点火的刺客抓个正着,尽数斩杀。
易丛洲本人则抢过属下一匹棕马,朝陌影的方向快马加鞭地赶去。
第39章 套路小魅魔
一双与承国布鞋迥然不同的尖头鞋停在陌影面前。
为首的胡月国人带着几个承国刺客, 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关键时刻,陌影大脑飞快转动。
岳黎不在,不知是壮烈牺牲了, 还是为了将敌人引开, 逃到另一条路去了。
蔺如尘失血过多,伤口再动必然导致二次出血, 伤势会加重。
而他先前调用巨大的能量召唤出无数魅影,才得以让那一块地方变成黑夜,此刻断然没有再来一次的能力。就算有, 他不能解决敌人, 让天变黑也没有用。
摆在他面前的,成了一个死局。
若刺客是三大股票任何一方派来的, 他也许还能斡旋一二。可这是敌国的细作, 国仇家恨,他们是不会听他说话的。
那头领见陌影沉着冷静,既感到意外,也觉得惊艳。
他用胡月语道:“不是没有胆量的草包, 更动人了。难怪这张脸让权将军念念不忘,确实是万中无一的美人。既然终归要杀, 不如给我玩玩再死。”
说完, 对身后几人道:“你们上去, 把后面的女人弄死, 将你们的皇帝绑到我这里来。”
陌影面无表情,暗地里戒备到了极点。
他决不能让这些人杀了蔺如尘。
几个承国人并无任何狎昵之色, 像无情的杀人机器, 举刀便来。阳光通过树叶的罅隙倾斜, 落在刀背上, 反射出一道刺目亮光。
被陌影挡在身后、奄奄一息的蔺如尘忽然双指一弹,几条蛊虫精准地落在他们脖颈处。
更有三条蛊虫往刺客头领的方向飞去!
那头领反应极快,灵活一跳,避开了几条蛊虫。
中蛊的几个属下则立刻倒在地上,不停抠着自己的喉咙,面色青紫呼吸不畅,脸上青筋暴起。
蛊虫游走于面皮之下,不一会儿他们便痛苦地气绝身亡。
“祭师府的人,果然不能小觑。”头领对几个随从的死亡不以为意,表情一狠,几枚毒镖从袖口滑落手心,就要朝蔺如尘飞来!
“不要!”陌影挡在蔺如尘面前,“我和你走。”
后方的蔺如尘眸光一凝。
就算蔺如尘是股票男之一,到底也是一条鲜活生命,怎能眼睁睁看他死。
只要保留有生力量,就能想办法逃走,这里只有一个敌人,比刚刚几十上百个好多了。
头领看穿了陌影的想法,只觉他不自量力。这小皇帝脚步虚浮,细胳膊细腿,一只手都能捏死。祭师府虽然蛊毒一绝,可后方不过一个娘们,又失去行动能力,也不可能掀起风浪。
他大可以享用完绝代美人,再将二人杀掉。
陌影见头领始终保持着三四米距离不肯过来,强行镇定,走过去道:“不要在此处,到无人处,可以吗?”
他很想发挥魅魔本色魅惑头领,然而在一个刽子手面前,他既紧张又胆怯,什么招数都用不出来。
如小鹿的清澈眼眸撞入心扉,头领出人意料道:“行。”
他拉着陌影的手臂,将人往密林深处带,寻到一块石头,将人甩过去,禁锢在石头之上。
头领倾身往陌影的方向,解开他的头发,手指深入发丝中,面露陶醉地嗅他的气息。
陌影强忍着恶心,迅速释放魅魔特有的情素。
他们这一族天生为迷惑他人而生,释放的情素可让人意乱情迷,暂时让人麻痹。
头领眼中闪过震惊之色,往下一倒。
陌影赶忙从他怀里钻出,才刚跑了一步,脚腕突然一疼。
低头一看,一个环形铁圈束缚在他的腿上,另一头捏在死死捏在头领手里。
没想到此人如此强悍,倒下的最后一秒,还能放出暗器攻击!
陌影第一个想法便是将铁索抢来,等到了安全地方再拆铁环。然而,铁圈里有一圈密密麻麻的铁齿,深深刺入他的皮肉之中,一动就巨疼无比。
血沿着脚腕流下,陌影不敢再动。
他往头领的方向看去,那人的眼神极为狂热,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可只与陌影对视了两秒钟,头领便转过头不再看他。
不好,这人太警觉了。他挡在蔺如尘面前时,想吸引头领的目光对他使用魅瞳,但对方很少注视他的眼睛,更别说现在。
不用魅瞳,便不能控制他。
听长老说,魅魔的声音也能控制人心,可他回族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学。
他与头领陷入谁都无法动对方的僵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陌影不敢声张,也不敢大声呼救。虽有魅影监视周围情况,可暗杀者各个武功高强,神出鬼没,要是魅影有所遗漏,敌人找上门来,等待他的必然是灭顶之灾。
日头逐渐西斜,这时,陌影又听到了很轻的脚步。
他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心砰砰直跳,紧绷到无以复加!
那人来的速度极快,无法判断是敌是友。
陌影下意识逃跑,可铁齿刺得很深,挣扎一下得来的是钻心疼痛,登时让他冷汗密布。
脚步明明到了身边,陌影却没看到人,而是听到了锁链断裂的刺耳声响。
他怔愣抬头,易丛洲就站在他后方。
去了铠甲,着一身合身黑衣,头发高束,眉目冷肃。
“丛洲,你来了!”
易丛洲前跨一步,拦腰将陌影抱起,“我来晚了。”
陌影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余光却捕捉到一道寒光。
“小心!”
这声提醒已经晚了。
头领偏偏这时恢复了行动力,鲤鱼打挺地站起,向他们重重挥刀。
他的刀太快太快,虽易丛洲极为迅速地抱着陌影闪避,刀尖依旧在易丛洲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丛洲!”
“没事。”易丛洲左手抱人,右手夺刀,一刀封喉,解决了头领。
他将刀扔在一边,不顾自己流血,将陌影放在草地上,捧着他的脚,细细查看铁圈。
“丛洲,我不要紧,你手臂伤口好深,快止血。”都能看见肉皮和里头的肌理,头领那一下让他伤得不轻。
易丛洲置若罔闻,对着铁环研究片刻,找到一个暗扣,缓慢一旋。
深入血肉的铁齿收回,留下几个环形血洞,已结痂的伤口又崩出了血。
深红的血自细白的脚踝上流下,尤为触目惊心。
易丛洲斜眼看了看那头领的尸体,眼中涌动着暴戾。
只顾着查看他手臂伤口的陌影一无所觉。
“丛洲,你的伤口也要包扎,要不然天气太热,很快会感染。”
易丛洲点点头,撕了一块衣服想绑,陡然间脸色一白。
两人的伤口挨得极近,一条蠕动的虫从易丛洲的伤口钻了出来。
这一幕让人头皮发麻,陌影既觉得不敢相信,又觉得惊悚至极。
这蠕虫,与蔺如尘射出的蛊虫一模一样。
“唔……”易丛洲唇色如纸,豆大的汗珠如断线珠子般不停下落,双脚脱力,滑坐在陌影身边。
陌影见过他发病,却没有一次这样严重,他急得六神无主。
“丛、丛洲,这是什么,你身体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本是劫后余生,可易丛洲又陷入危险境地,陌影担忧又害怕,带上了哭声。
“没、没……”易丛洲抬手想摸摸陌影的额头安慰一二,手到一半便颓然掉下。
“丛洲,坚持住!”陌影想找蔺如尘拿纱布伤药的想法烟消云散,他蹲在易丛洲面前,将人背在背上。
不往后走,反而往密林的前方行进。
太危险了,不管三大股票中的哪一个,对易丛洲来说都太危险了。小魅魔受了这么多苦,他绝对不能再让他回去受罪了。
已到下午,到处都是树荫,方便魅影探路。
陌影暂时找到一处开阔地带,将易丛洲放下,忍着痛将腿上的伤口弄大了些,靠近易丛洲的伤口。
柔软的虫在他满是伤疤的皮肤下蠕动,场景尤其可怕。它们全都往一个方向,冲手臂的伤口处爬。
一条、两条、三条,每出来一条,陌影的心便更痛一分,忍着恐惧将蛊虫扫落,一脚踩死。
过了约半个时辰,伤口处没有动静,所有的蛊虫都出来了。
陌影一数,竟有数十条。
血管中养着虫子,虫子以血为食,每日在血管里穿梭,可想而知易丛洲平日遭受着多大的痛苦。
这不听话的小魅魔,默默地扛下了所有,始终沉默,一个字也不和他说!
陌影又心疼又害怕,也有种掌控不住生死产生的愠怒。
可易丛洲虚弱到极点,呼吸都软弱无力,种种复杂感情便都化成担忧。
他想带易丛洲找大夫,折返了几百米,猛然停住。
不对,不该回去。
此时对他们来说,是绝佳的跑路机会。
闵亦玉的功劳能推给他,自然也能再推一次给子夕。元皎炎封地的事情还没解决,家里起火无暇顾及宫里,少了一个强大的阻力。
若他这个皇帝再失踪,便是天时地利人和!
子夕此时不夺位,更待何时?
陌影复原能力强,血止住了,能量也极快地回到自身。
打定主意失联,造成皇帝死亡的假象,他将昏迷的易丛洲藏在山洞中。自己则化作魅影,呼吸间便到庆州城内买好药与纱布,回来将易丛洲背上,与往皇城相反的方向赶。
天边浮现大片火烧云,黄昏已至,光线越来越暗。魅影开路,陌影综合路况信息选择最安全最近的路,终于寻到一间山间小屋。
能量充足时他可随意穿梭在小世界任何地方,加上力气大,背上易丛洲完全不是难事,很快到了小屋门前。
将暗未暗的天色中,一支烛光分外亮眼,像在迎接迷途的旅人。
第40章 套路小魅魔
近了才发现, 点燃的烛光不在房中,而在房前的地里。
一个黑黢黢的背影低着头不知在地里翻着什么。
这场景莫名瘆人,陌影犹豫了会儿, 才磕磕绊绊道:“这、这位大哥, 我、我与大哥在外游历,碰到一伙贼人, 受伤逃离。哥哥受、受了伤,无法赶路,能否请大哥行个方便, 让我们在此处借宿一晚?”
好在这一路在庆州他都没穿龙袍, 便服不会惹人注意。
那人头也不抬:“不行。”
既然要跑路,不能往人多的地方去, 陌影硬着头皮再求:“就一晚, 明日一早我们便走,我有银钱可付你。”
那人抬头,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看清陌影的脸,表情柔和了些, “院子西侧的偏房给你们住,不过不能弄脏。其他的用具, 院里有的可以拿。”
带着点儿北方口音, 听着不像庆州人。
陌影再三道谢, 不再打扰屋主, 进入偏房。
房里很空,有一张竹床, 没铺被褥。
陌影从柜中找到被褥铺上, 将易丛洲放在床上。找到一只蜡烛却不知如何点燃, 只好去找屋主, 点了蜡烛用手挡风,小心地拿进来。
未回归魅魔一族前,他自给自足,家务都会干。在院里找到一只壶,架在火上好好煮了煮,端着热水回房。
轻手轻脚地给易丛洲擦干净伤口上的脏污,再将买来的药粉洒在伤口上,绑好纱布。
易丛洲还没醒,但面色看着好了许多。
满头大汗地忙完,见屋主已然回房,没有过问他们的意思,陌影蒙面,化作魅影来到皇宫之中。
为了确保子夕顺利登基,他打算给子夕留一份「遗书」。
大体意思是知道子夕是表哥,是皇室一族,他膝下无一子半女,皇位便交由表哥子夕继承,并恢复子夕的本名元尔夕。最后还写了池厚德贪污的线索及藏宝之处,算是送给子夕最后的大礼。
用原主的字迹写好,翻出玉玺盖了。
想想还是不太保险,他又给元皎炎和薛忠国分别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子夕的真实身份,请他们辅佐新皇登基。
差魅影将信送去,“遗书”则留在御书房中。皇宫被玄衣卫掌控,要不了多久一定会被发现。
最后,他来到寝殿,打开暗格,取了不少元宝。还有许多财物,等他与易丛洲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再回来取。
万事俱备,只等退位。
别看活儿不起眼,等他从皇宫出来,天已泛起鱼肚白。
他片刻不停地忙了这么久,早已疲惫至极,回到易丛洲身边,沾床便睡。
再醒来,易丛洲已起身。听到他的动静,易丛洲转身坐到床边。
“丛洲,你好点没?”陌影撑着坐起。
易丛洲点点头,“蛊毒一解,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不是虚言,他脸色比之前红润不少。
陌影放了心,抛出在心底藏了一夜的好奇,“这蛊虫……谁给你下的?是蔺如尘吗,还是其他人?”
易丛洲表情平静,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吗?”他捏着易丛洲的衣袖,“这些蛊毒在你身上吸血,你平时是不是特别疼?笨蛋,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
“没什么,习惯了。”易丛洲伸出另一只手,展示手腕上系着的透明初皮,“何况有了阿影的初皮,发作起来不怎么疼。”
也就是说,从前很疼。
陌影心酸至极,不管不顾地拥住易丛洲,“以后再不许自己一个人承受了,听到没?有我在,我也不会让你受伤了。蛊虫看着就可怕,还在血肉钻来钻去,该多疼。”
易丛洲听见他瓮声瓮气的鼻音,手放在陌影身后,重重搂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背:“我答应你。”
声音格外温柔。
得到了保证,陌影将他松开,压住低落的情绪,“丛洲,我给子夕和元皎炎都留了书信,只要装作假死,咱俩就能跑路。子夕能力那么强,让国家富强昌盛只是时间问题,咱们找个地方隐居,过几年脱离小世界就好。”
易丛洲深沉的眼眸不表露一丝情绪。
“我还从宫里拿了元宝换成银票,带在身上,吃穿不愁!这里风景那么美,我们也游遍大好河山,好不好?”
“只要阿影想,什么都好。”
这么快就能完成任务,陌影倍感振奋。他干劲十足地收拾完屋子,去找屋主致谢,见对方又在门前的地里忙活。
昨夜光线差没注意,在日头下才发现,此人的瓜果蔬菜都种得极好,包括一些本朝并不时兴的豆类。
右侧还有一大片开垦出来的稻田,绿色稻苗葱葱郁郁。
再往远看,前方坐落着几座巍峨高山,山脊绵延向远处。天蓝水清,山高静谧,一屋一人,真真是世外桃源。
陌影走近,发现屋主在对比两株幼苗的茎。
好家伙,这可是不得了的绝世高人。
“大、大哥,你真厉害。”陌影由衷地敬佩道,“你在观察不同性状吗?”
屋主来了点兴趣,“何为性状?”
陌影想来想去不知道如何解释,“就是生物表现出的特点吧,比如同一种豆类,有高茎有矮茎。”
“看来是同道中人。”屋主一改冷淡,惊喜道:“来,我们到院里细说!”
屋主煮了茶,殷勤地先给陌影倒了一杯,“在下屠冬,这位小公子可对种植有研究?”
“谈、谈不上。”社恐魔哪受得了别人这样的热情,接连喝了两杯茶,才觉得没那么心慌,“略了解过一点。屠、屠大哥,你在地里那样细致地照料,是为了提高作物产量吗?”
“正是,公子对这方有何见解?”
从常识来说,想提高收成,只能从基因,土壤肥力,避虫害这几个方面着手。古代社会太落后,改善基因太难,后两点实操性比较强。
陌影努力回想着从历史纪录片里看来的知识,“若想提高肥力,可以秸秆还田,倒茬轮作。若要避虫害,则可培养天敌,或者焚烧秸秆用高温杀死虫卵,也可用硫磺、石灰、□□之类的自制农药。从耕作者收益来说,可养水稻鱼苗,稻田养鸡。”
屠冬双眼放光:“何为倒茬轮作,何为秸秆还田?”
陌影一一给他解释,见对方满脸崇拜,心虚地想这都是古人千百年累积的智慧。他说的都是这个朝代可以达成的技术,若是杂交水稻之类的,岂不是会让屠冬震惊得不得了。
“公子,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竟然懂得如此多,是屠某肤浅了,请公子海涵。公子,还请在屠某这住上一月,让我好好招待,也让我向你多学学。”
“我叫陌影,大哥直呼我名字即可。”盛情难却,何况今年水灾这么严重,必然导致粮食短缺,急需一批这样的能人,提高粮食产量,改善百姓生活。
陌影有意将屠冬介绍给子夕,让他去朝中任职,推广种植技术。
将自己那点粗陋的知识传授,也许真能点拨一二,为民造福,也能让他快点离开小世界。
刚好易丛洲伤未好,不适合奔波,陌影便在山中住了下来。
魅影时时为他打探消息,人在山中却能知天下事。
蔺如尘被玄衣卫救了下来,引敌离开的岳黎也还活着。闵亦玉知道他失踪后心急如焚,将消息压着一直未放出。
他不太关注这些琐事,日日与屠冬在田间地头忙活,屠冬将他视为知己。
一日后用过午饭,屠冬下山采买,易丛洲迟迟不从桌边起身,偷瞄陌影一次又一次。
他明显有话要说,陌影问:“怎么啦,有事的话就和我说。”
易丛洲依旧欲言又止。
陌影拉着他的小臂摇,微微嘟嘴,“丛洲,说嘛,你就说嘛。”
易丛洲别开脸,“天有点热。”
陌影不明所以,“当然热呀,这还是夏天。”
“我……我想沐浴。”
陌影恍然大悟。
屋子后面不远处就有天然泉眼,四周也有溪流,随处都可以洗澡。陌影复原快,伤基本好了,洗澡没问题。易丛洲伤口深,伤还没完全愈合,不能下水。
这两天只要出去活动,回房之后陌影都会用盆打水,让易丛洲自己擦身。
天气到底闷热,爱干净的小魅魔想要洗澡很正常,是他忽略了。
陌影一时懊恼,拍拍脑袋,“看我,这都忘了,太不应该。”他拉着易丛洲起身,“后方有泉,水特别清澈冰凉,走,去那边吧!”
没几分钟到了地方,陌影大喇喇道:“你受伤不方便,我给你脱衣。”
易丛洲嘴唇抿了抿,任由他动作。
陌影全然不觉得有什么,先解了腰带,解开中衣带子,手捏着衣襟往外一剥,脱了没受伤的手后,一点点脱另一只。
他怕弄到伤处,尤为小心,为了方便,他还将伤处的口子扯大了点。
终于脱完,他从侧面转回正面。
易丛洲偏偏在这时转身想入水,二人碰个正着。
陌影的鼻子撞在易丛洲胸膛,没觉出痛,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柔软的触感。
一定神,漂亮的两块胸肌就在眼前。
一股热浪向陌影席卷而来,他的脸一下爆红!
脸烫,耳朵烫,心也烫。
怎么回事,又不是第一次见易丛洲的身体,这次是怎么了?
他清楚地记得,喝了蔺如尘酒的那一次,他脑子不清醒,让易丛洲脱衣服再上床睡觉。
易丛洲脱了,上半身他也全看了,当时只觉得身材好,脱衣有肉。
纯粹的美学的欣赏,半点杂质都没掺杂。
这才过了多久,再次看到,他竟脸红心跳,甚至有种压不住的冲动。
很想上手摸一摸,看是什么感觉。
达咩!陌影你怎么这么禽兽不如,对着族里的小魅魔,竟起了这样见不得人的歪心思!
“摸吧。”
易丛洲说的两个字让陌影心里一惊,“怎、怎么,我我我说出来了吗?”
啊啊啊让他找个地洞钻出去,想摸别人还大言不惭地说出来,这是什么史诗级社死场面!
“你没说。”易丛洲的话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就不能看出来吗?”
“那就好,原来只是看出来……”陌影戛然而止。
更社死了,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这都能给看出来?
易丛洲现在肯定把他这个少主当成色魔了吧,啊,啊啊啊!
“到底要不要?”
咋还问,就不能稍微闭一下嘴吗,平日话那么少,今日怎么话这么多。
不,陌影,稳住,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陌影明明脸红如苹果,手也抖着,却还是装出一副老司机模样,以带头大哥的口吻说:“没没没错,摸就摸!”
他粗放地将手按在易丛洲胸膛上,却进退两难地卡住了。
完了,接下来要怎么样?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豪放的话都放出去了,必须做点什么,要不然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他眼睛骨碌碌转着,不敢直视前方也不敢抬头看易丛洲,低头又显得很没底气,犹豫着,踯躅着不知该往哪儿瞧。
“捏一捏,揉一揉。”
陌影听到易丛洲的指示,又在心里土拨鼠尖叫。
他凶狠地瞪了易丛洲一眼,“我、我知道,我都不知道摸过多、多少,还要你教。”
深吸一口气,他曲起手指抓了抓,总觉得不太得劲,轻柔地抚了抚,按了按。
看起来那么硬邦邦,实际上确是软的,手感还挺好。
陌影摸了左边又摸右边,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右边胸肌更大一点。
正欲细细比较,易丛洲略略低沉的声音响起,“摸够了吗?”
陌影倏地收回手,“摸、摸够了。”
带头大哥再次上线,“也就那样!”
易丛洲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扯出一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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