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幸福回响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周无归问。
萨迪道:“来见我的父亲。”
两人边说边上岸。
上岸后才发现整座鱼人岛的氛围十分古怪。往日里热闹非凡的街道此时却空无一人。周无归第一次来并不觉得如何, 萨迪却是立刻察觉出了不同寻常,忙加快脚步往鱼人大智者的宫殿而去。
萨迪身高腿长走路带风,周无归跟在他身旁, 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再说周无归这也是第二次走路,根本就不熟练,如今走还不稳就被迫小跑, 真如赶鸭子上架, 别提多别扭了。
这座鱼人岛是鱼人族为迎接他们的战神踏月回归而特地在东海设立的落脚点。如今负责管理岛上事务的是鱼人的大智者逆戟族的首领,也就是萨迪的父亲, 霍谷。而整座岛上的最强战力则是由鱼人的大勇者鲨族首领巨谷负责。他手下的鲨族兵将战斗力十分强悍, 与人族作战可以一顶百。
这鲨族的勇士们唯一的弱点就是无法抗拒人肉的诱惑。他们喜好血腥喜好吃人。但是在登上这座岛屿之前,鲨族的勇士本来并不贪婪人类的味道, 可这十几年来,在鱼人占领这座岛屿之后, 他们吃人仿佛吃上了瘾,在大智者明令禁止之下, 他们依旧控制不了自己,尤其是肉瘾发作时,那癫狂的样子与丁乙王妃如出一辙。只不过,丁乙王妃是馋鱼人的肉,而鲨族则是馋人族的肉。
对于鲨族来说, 人肉的诱惑相当于人类对罂粟的渴求。
那不是简单依靠戒断就能够轻易戒掉的瘾, 对于鲨族来说, 长时间不进食人肉, 他们就会丧失理智, 做出自己都无法估计的破坏行为, 也特别容易沦为战争的工具。
而近两年,随着不许吃人的禁令在鱼人岛上全面推广,越来越多的鲨族离开了鱼人岛重新回归大海的怀抱。至少在海洋里它们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不用遭受各种约束,当然导致这种结果的真正原因,所有人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
——回归海洋的鲨族,都是患有严重人肉饥渴症的鲨鱼。为了保持清醒,它们会定期捕食人类,缓解自身的症状直到生命的终点。
因此人肉在海洋生物中又被称为是‘欧地奥’,是来自神灵的考验。由于鲨鱼们犯人肉瘾的状况实在是太过癫狂,导致所有海洋生物对人类又怕又恨又好奇。
人族和鱼人族的矛盾就在这种明眼不可见的地方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关系的裂痕从一点逐渐变大。直到今天一发不可收拾。
今天千岛国都附近海域有两尾已经回归海洋的鲨族因捕食人类未果,反被人类捕杀,并且进献给了皇宫里的丁乙王妃食用。
据说丁乙王妃的鱼人肉瘾发作,正好用这两尾鲨族上供,缓解王妃的症状。同时,进献者也因此获得了丰厚的赏赐。
但是,此举却彻底惹怒了还留在鱼人岛上的鲨族大勇者以及鲨族的勇士们。因此他们在未向霍谷通报的情况下就直接出兵,向千岛国都发起了进攻。
大勇者几乎倾巢出动,鱼人岛守备空虚。对于蛰伏多年的倭岛人来说,这可是拿回岛屿控制权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此他们也没耽误,立刻拿起兵器向鱼人族的大智者逆戟族首领霍谷居住的宫殿攻去。
这才导致往日里热闹的街道空无一人。
周无归跟在萨迪身旁飞快奔向霍谷所在的宫殿。
可是已经迟了,冲突已起,战事已发。两人赶到宫殿,才发现宫殿里竟已空无一人。
萨迪当机立断,一把拉过周无归转身就往回走。也是到了此时,他才在发现周无归走不快,他低头往周无归的腿上看了一眼,便不由分说一把将周无归扛到了肩上,吓得周无归惊叫一声,忙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回去?”
“不回去不行。”萨迪严肃道:“你想过没有,十几年都没有动静的倭寇,为什么会选择今天动手?”
“我不知道。”周无归如实答道。
萨迪叹息道:“那是因为他们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想要凭借此战夺回政权。”
“所以呢?”周无归眨眨眼。
“所以,”萨迪道:“千岛和大周必定也处于战火之中。”
周无归一怔,脱口而出:“那我爹和我阿父呢?若大周战乱,他们岂不也非常危险?”
“是的。所以我们现在要赶回大周。救出踏月。”萨迪毅然道。
“可是,我没有拿到元王的首级,”周无归说,“萧太后是不会放了我父皇的。”
“杀掉萧后,永绝后患。”
萨迪说完,周无归久久没有回应。
他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直到萨迪扛着他再度跳进海里,周无归才回过神,并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萨迪的话‘杀掉萧后,永绝后患。’
……
大周帝都。
踏月在收到水族的汇报,得知他的孩子周无归已经离开了大周境内,而千岛国的军队也全部撤离了大周的国土,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向帝都的鱼人们发出了攻打皇城的号令。
他说过他要救出周奈良,之前没有攻打皇城只是因为不想在千岛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令鱼人族和大周开战搞得两败俱伤,反倒让千岛坐收渔翁之利。现在千岛撤军了,周无归也平安回到了大海,踏月再无顾虑,为了自己的爱人自然可以放手一搏。
于是,帝都不过一日之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乌云遮住了日光,明明是白天,却像是夜晚降临。
雨水冲刷着帝都的街道,电闪雷鸣间百姓们不敢出门。空荡荡的街道上响起一串串整齐的踩水声,那是鱼人族的战士们路过的声音。
天上的云层不知是被谁操控,在皇宫之上飞快盘旋,不过眨眼间就形成了一个中空的圆筒,那中空的部分正对皇宫,雨水如珠帘般向四外撤去,空出皇宫的上空有一束光穿过云层照到宫殿上。
天降异象,非凶即吉,皇宫里人人感叹也人人自危。可随着一支鱼骨箭悄无声息地射中宫城上的一名御林军,所有人即刻明白今日这异象绝非吉兆,而是兵起萧墙的象征。
因为,鱼人来了,他们终于杀过来了。
大臣们匆忙进宫,与太后商议对策。
更多的人则是埋怨:“……早就说过那鱼人街就不该租出去……这是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
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现在是要商量出一条对策,如何应战。
偏偏这时候太后不在,只年轻的皇帝主持大局。不少太后党,当即就想到眼下的鱼人暴动会不会是皇帝为了夺回政权联合鱼人故意选在这时候发起的战乱。
如果这个前提成立,那么太后不在的原因可就不太好猜了。
因为会有太多种可能。
最坏的一种是太后已被皇帝控制,往后的朝政全都落回皇帝手里,那么他们这些往日的太后党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
所以,眼下可能是皇帝给他们的最后一个机会。若是抓不住那才叫蠢材。
于是,为了保命,往日那些太后党今天的表现就特别令人匪夷所思,他们竟然拼命赞美皇帝,不但皇帝提出的决策他们全都赞成,还一个个争抢着去杀敌。
满朝文武看得傻眼,就连看透他们心思的周无悔,也觉得可笑。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年轻的皇帝陛下并没有说破,反倒允了他们的请命。
于是,冲在最前面抗击踏月鱼人攻击的大周兵将全都是太后萧烈的人。而萧烈本人此时甚至还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他此刻还在地下那间巨大的囚室里,正怀着扭曲的心理等待着他和先皇的第十个孩子出生。
十三年来,先皇周奈良就在这个地下空间里为萧烈怀了八次身孕。这是他们的第十个孩子,这孩子生得尤其困难。周奈良已经昏过去三次了。每一次周奈良生子,萧烈都在一旁冷漠地看着。
他看着他痛苦哭叫,内心会产生一种诡异的快·感,这种感觉令萧烈上瘾。
之前的七个孩子生下来后就被萧烈抱走了,至今生死不明。但周奈良却因这些孩子们而不得不受限于萧烈。
十几年过去了,他没有反抗,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萧烈背着他都干了些什么。也或许是就算知道了,他已无能为力。
可事情走到今天,一切似乎都到了终点——
整座皇城暴雨倾盆,唯有皇宫火起狼烟。
大火是一道惊雷劈中楼阁引起,一阵风过,火就风势越烧越大,很快就蔓延到了整座宫城。皇宫里一时间兵荒马乱,本来应付鱼人攻击都捉襟见肘的兵力再分出一部分去救火,结果可想而知——
很快皇城被攻陷了。
踏月率领着鱼人族冲了进来。
皇帝周无悔手里没有兵符,因此他调不动援军。兵符在太后萧烈的手里,眼看着鱼人就要杀进金銮殿,所有人都急了,他们开始疯狂地寻找太后萧烈,因为他再不出现,援军再不来,所有人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而此时的周无归,正在萨迪的保护下沿着水路飞快地往大周而来。
鱼人在水里游行的速度到底有多快,那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出来的惊人神速。至少周无归和萨迪一起从东海的鱼人岛游到大陆内的运河,只用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周无归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在水里游得这样快,这还是才恢复人鱼身体不久,若是再给他几天时间,等他适应了人鱼的身体,那速度不得快到天上去?
周无归光是想想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周无归正高兴着呢,萨迪告诉他:“人鱼族在水中的游行速度是所有鱼人中最快的。而且人鱼族的战斗力也是所有鱼人中最强的。当然,人鱼的数量也是所有鱼人中最少的,不过他们凭借着以一抵百的战力,依旧是这片海洋的霸主。”
周无归边听萨迪说,边默默开解自己:没关系,我虽然是半人鱼,但我是人鱼族的战神踏月的儿子,我的血管里流着踏月的血,所以我也是很强的。
我一定是很强的。
周无归这么想着,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心事重重。
萨迪一眼就看出他的顾虑,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就算你才变回人鱼不到两个时辰,你依然是踏月的儿子,你依旧很强。”
周无归的一颗心慢慢落回了肚子里。同时自信心一点点冒出头来。
他问萨迪:“我们现在回去,你有什么计划吗?”
萨迪道:“没有计划,我们见机行事。我本来以为这场暴动是倭寇策划的,现在看来它真正的策划者是踏月。因为只有他才能想出这样绝妙的计策。”
周无归:?
萨迪道:“用鱼人岛拖住倭寇;用鲨族拖住千岛;用暴风雨控制大周皇城,只留下一束光给皇宫,那是他和萧烈最终决战的舞台。”
这下,周无归听明白了。
他也知道他该干什么了。
他对萨迪说:“你一定要带我找到踏月,我知道我父皇在哪里。”
萨迪应了一声,立刻提速,向大周的皇宫飞速游去。
周无归紧随其后,速度不知不觉间又提升了一层。
此时的大周皇宫里,被数道雷电引燃的大火正在亭台楼舍间肆虐,人们慌乱奔跑,有救火的,也有逃命的。侍卫们根本抵挡不住踏月的人鱼军,面对鱼人的攻击,大周的抵抗顷刻即碎,皇宫几乎眨眼之间便沦为了鱼人族的屠宰场。
一时间,鲜血遍地,尸堆成山。
周无归和萨迪赶到的时候,整座皇宫处处都是嚎哭之声,凄惨无比。人们都忙于奔命,根本没人顾得上理会周无归和萨迪。
尤其是萨迪那一看就属于鱼人的高大身形,被踏月杀怕了的宫人们远远看到躲还来不及,又哪里会往他们跟前凑呢?
也因此,周无归本想抓个人问一下踏月的所在,一时竟都找不到人。可他很着急,萨迪也看出了他着急,便一把扛起他,跳到了房顶上,两人举目远眺,很快就发现在熊熊大火之间,有一道幽蓝的光影在火焰中不断穿梭。
“那应该就是踏月。”萨迪指着远处那道幽蓝的光影。
周无归看清方向后二话不说,立刻就从房顶是上跳了下去。
萨迪似乎有话要提醒他,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哎呦’一声,周无归不出意外地摔倒了。
腿上传来一阵巨疼,周无归却顾不上管,挣扎着还想站起来。
好在萨迪及时从房顶上跳下,他蹲在周无归面前,捏住他的关节小心翼翼地来回推动了两下,才说:“好在关节没受伤,应该就是擦破了点皮,滴上蓝药水就可以恢复。”
“我没带蓝药水。”周无归说。
萨迪默默地掏出一瓶蓝药水,滴在他的腿上。
效果立竿见影,周无归立刻爬起来,大喊:“我要去找踏月!”说完就向前方跑了出去。
萨迪紧随其后。
两人往那道幽蓝光影所在之处飞奔而去。
可就在他们赶到的时候,那道光影竟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萧烈所在的地下巨大空间内,一颗如萤虫般大小的金色闪光浮在半空中,正在一点一点变大。
那一点金光渐渐变为一道金丝,浮在空气中好像是有谁用手撕开了这个空间,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凭空制造出了一道空间的裂隙。
这一刻,太快。
快到萧烈根本来不及回头去看,他的脖子已经被一只手给掐住了。
而那只手正是从那道裂隙中伸出来——十指的指甲又长又尖,如锋利的刀刃。手背上隐隐浮现出鱼鳞的纹路。
看到这只手的那一瞬,正在生产的周奈良突然泪崩。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踏月的手,虽然他们已经将近二十年没见,可是踏月身体的每一处特征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仅仅是踏月手背上的鱼鳞纹路,在周奈良眼里也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踏月!!!”
周奈良用尽浑身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仿佛生命最后一次的呐喊,人就那样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金色的裂缝在萧烈眼前不断扩大,一个人从裂缝中走了出来——
正是人鱼踏月。
此刻他的下半身不再是鱼尾的形状。他化成了人形,依旧高大,俊美。只是,他的脸上与数年前相比,没了笑容,多了一股阴郁和冷厉。
他单手掐着萧烈的脖子,直接将人拎了起来。随即他根本连看都没看萧烈一眼,就直接将他甩到身后。
整套动作,干净利落,仿佛被他扔出去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团无足轻重的垃圾而已。
萧烈被甩到阴冷的墙壁上,磕到了头,直接晕了过去。
踏月根本看也没看。
他此时整个人正处于震惊中,他僵硬地望着躺在床上的人,不敢相信这个苍白脆弱的男子的是他的爱人。
周奈良此刻摆出的是一个生产的姿势,形容狼狈,十分不堪。若非他昏过去之前喊了一声踏月,踏月甚至不敢多往他身上看一眼。
雪白的床单已被鲜红的血液染透。
周奈良的情形十分危险。
意识到这一点,踏月几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也顾不得多想,立刻化出鱼尾拔下一片鱼鳞,在掌心中碾碎,再将粉末一点一点送入周奈良的口中。
柔软的唇瓣卷着他的指腹,美好的回忆就如潮水般一浪推着一浪,前赴后继涌了上来。
踏月紧紧抱着周奈良,眼眶湿润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说:“奈良奈良你再忍忍,我一定会救你……”
金色的光再度出现,踏月抱起周奈良撕开那道金色的缝隙,迈了进去。
没人知道他把他带去了哪里,金光在这个空间渐渐消失,一如空气中那一抹潮湿的海风,渐渐化为了虚无。
周无归没能见到他的父亲们,他和萨迪甚至还没来得及赶到通往地下空间的大殿,天上的金色光柱便消失了。
暴雨顷刻而下,乌云厚的几乎像是就压在人的头顶上,连皇宫的屋顶也被一层厚厚的水雾吞噬了。
皇宫里的大火被暴雨扑灭。
萨迪扛着周无归在暴雨中站了两息,就对他说:“踏月离开了这里,他带走了一个人类。”
“那应该是我的父皇。”周无归说:“他一定是带走了我父皇。”
“我们追不上他的。”
片刻后,萨迪遗憾地说。
周无归没有回答,他似乎在考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小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去哪儿?”萨迪问,见周无归不回答,他叹息了一声,说:“我送你去人鱼之乡。”
“为什么?”
“因为,我估计踏月最后会回去。”
萨迪并没有告诉周无归,人鱼之乡之所以被鱼人们如此命名,只因那里是人鱼陵园。
而周无归只是听说踏月最后会回到人鱼之乡,便答应了萨迪。
两人返回东海,根本没有关注千岛国和鱼人岛两处的战火,也自然就没有关心谁胜谁败。
周无归听说丁乙王妃被元王绞首示众的消息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此时,周无归已经和萨迪来到了人鱼之乡,面对这片黑色的海域,周无归只有一个感觉——阴冷。
然而在这样阴冷又黑暗的海水里竟然孕育出了世界上最大的一颗水晶球,足足有一间房子那样大。这颗水晶球可以预知未来,查看过去,深受热爱占卜的人鱼族喜爱,被他们叫做人鱼族的‘三生石’。
而能操控这颗水晶球的人鱼叫做追月,他既是人鱼族陵墓的守墓人也是踏月的哥哥,还是人鱼族的现任大族长,深受人鱼们的爱戴。
因此当萨迪将周无归带到这里,追月仅看了周无归一眼就断定他是踏月的孩子。
追月打量周无归,看了许久后,才感慨万千地道:“没想到,你真的长成了人鱼。”
周无归自己也没想到他真的长成了人鱼。他也一肚子感慨,只是眼下他却顾不上,只急急地问追月:“我父皇和踏月有来过吗?”
追月摇了摇头,说:“他们没有来。事实上,人鱼只有预感到自己快要死去,才会提前来到这里。”
“预感?”周无归皱眉。
追月说:“水晶球会给我们提示。”
周无归点点头。
见他又低头不语,追月也没再多说。转而问萨迪:“你来这里是想知道鱼人岛的情况吗?”
“是的。”萨迪说:“我想请你用水晶球占卜一下鱼人岛对战的最终结果。”
“最终结果?”追月意外道:“用逆戟族的推演之术竟然推算不出来?”
“是。”萨迪叹息道:“事实上,几日前,水族便再也没有送来有关鱼人岛对战的消息了。”
“那好吧,你们随我来吧。”
追月转身冲进那片黑水深处。
萨迪紧随其后,也一头扎了进去,只留下还在发怔的周无归。
直到片刻后他清醒过来,才连忙追了上去。
追月带着他们来到一扇黝黑的巨门前。巨门的中央镶嵌着一颗巨大的水晶球,流光溢彩,缓缓滚动。
周无归赶到的时候,水晶球在追月的催动下,正呈现出一片火海。周无归看着赤红的火海中那些被焚烧的街道,认出那里正是鱼人岛。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萨迪双眼含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唯有追月还能冷静地道出真相,他说:“大智者和倭国虫蛊对战,不用火攻无法取胜。但是,火可克蛊也可克鱼,这是玉石俱焚的法子。”
周无归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在津州太守府时,那个浑身缠满红绸的女人。他听元王说过,那人很可能是丁乙王妃的祖母,是丁乙家唯一活下来的蛊人。要烧死那个女人,想必一般的火焰恐怕还不行,所以——
“这是什么火?为什么用海水都泼不灭呢?”周无归望着水晶球上鱼人岛民拼命救火的画面,心里很不是滋味。
追月也叹息了一声,才道:“这是天雷引燃的天火。那天踏月引天雷袭大周的皇宫,这火也是在那时落到鱼人岛上的。”
周无归忙道:“踏月呢?这水晶球可不可以告诉我他在哪儿?”
追月还没来得及回答,水晶球上的画面突然一变,竟出现了踏月那憔悴又焦急的脸庞。
追月显然是没想到水晶球竟然会脱离他的掌控,不由愕然地向周无归看去,严厉问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周无归摊手。
“那你怎么抢走了我对水晶球的控制?”追月双目微凝,似是不信。
周无归听他这么说,只觉得莫名其妙,说:“我真的没有要抢水晶球的控制权,我只是在心里想着‘踏月’,这水晶球的画面就变了。”
“难道……”追月不敢置信地问:“你会‘窥心之术’?”
提到这个,周无归便不再隐瞒了。他将自己的情况如实告诉了追月。
追月似乎极其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族已有近千年未出拥有‘窥心之术’的人鱼了。”
周无归:“……”
他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水晶球上的画面又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条几近腐烂的鱼尾,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它在海水中奋力摆动,沿途留下一串串腐肉的残屑以及鲜红的血液。
周无归看得揪心,他知道那是踏月的鱼尾,而鱼尾之所以会烂成那副样子,全是这些年在大周的皇宫中被日复一日地拔掉鱼鳞所致。
而那些被拔掉的鱼鳞全都被萧烈享用了……
往事不堪回首,周无归甩甩头,问追月:“他这是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你不能去。”追月十分严肃地点了点水晶球,说:“他已经在这扇门里了。”
“什么?”萨迪先是一惊,随即感慨万千地说:“不愧是踏月,也只有他才能如此自由地进入圣地了。”
“他应该是为了救他的伴侣。”追月盯着水晶球的画面,无奈又带着无限遗憾地说:“可惜他的伴侣不是人鱼。”
“那,能救活吗?”
这是周无归最关心的问题。
“当然可以。”追月说:“圣地的七彩池水有无限的能量,可以滋养世间万物,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救活。”
周无归终于放心了。
关于圣地、关于七彩石,他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所关心的也只是他的两位父亲而已。现在,他得知父亲们没有生命危险,便打算告辞离开。
但追月显然不准备就这样放他离开,就说:“你知道‘窥心之术’该如何运用吗?”
周无归摇摇头,道:“我只会观心。”
“那你就留下来吧,我来教你。”追月说。
周无归看向萨迪。
萨迪道:“我不能陪你,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
两人就此道别。
萨迪离开了黑水海域,直往千岛国而去。
经过了数天的战乱,千岛国都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丁乙王妃的势力被彻底铲除,连她的儿子千岛的太子也因此下狱。
千岛国王已经透露出要改立元王为太子的意思,这两天正在与群臣商议。
海风萧萧,海浪喃喃。
百羽元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望着在夕阳照耀下的金红色海面,风吹起他的发丝,也吹涩了他的眼。
但他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海面,好似哪里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似得。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踩在礁石上,带起水泽的回响。
“你来啦。”百羽元没有回头,他知道来人是谁,因此他的声音中才会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来者听出了这种失望,微微叹息,在百羽元身旁坐下,略歉意地说:“有一些事情耽搁了,他还不能回来。他托我转达给你一句话,‘人类的寿命很短暂,去过你的日子吧,不要浪费’,他——”
“我知道了。”百羽元打断了萨迪接下来的话,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得。
两人一阵沉默。
又不知过了多久,百羽元吸了吸鼻子,终于看向萨迪。
他难得友好地笑一次,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再之后,他站了起来,低头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他揉了下眼眶,再回首,见萨迪还在原地,只是担忧地望着他,他终于准备将一直藏在心里的那句话说出来,哪怕让萨迪转达呢——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之间整个海岸地动山摇。
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往高处跑去。
萨迪跑得快,见一个巨浪来袭,眼看就要将百羽元吞没,忙又折返,捞起百羽元的胳膊,架在肩膀上,带他一起跳往高处。
震动停了。
夕阳渐渐沉没,海天一线处,却突然出现了一片耀眼的鳞光。
“那是——”
两个站在高大悬石上的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叹。
是的,那是一群人鱼。
“是他!”
百羽元激动地说。
至此,他终于不在忍耐,放任泪水流了下来。
萨迪望着他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百羽元激动地向越来越近的人鱼群挥手,萨迪却纵身一跃直接跳下悬石,落到了白色的沙滩上。
人鱼群们上岸来,脸上是喜悦的笑容。
百羽元的目光却只落在其中一人身上,依旧挥着手,边哭边笑,高兴得不像往日的那个元王。
周无归回头看向追月,追月却轻拍他的背,自己走向一旁。
周无归双手拢在唇边,冲悬石上的人大喊:“别动!我去找你!”
他现在有了人鱼的力量,不过几个纵跃就跳到了百羽元身边。
百羽元一把抱住他,早已顾不上自己什么形象了,只伏在他肩上,凑在他耳边不住重复一句话:“没有你,我的日子似乎过不下去,现在说爱你还来得及吗?你快告诉我,还来得及,好不好?”
周无归笑得眼睛弯成了两道缝,故意‘嗯’了一会儿,才点头,又担心只点头这傻瓜没看见,便一把搬过他的脸,轻轻贴上了他的唇。
夕阳彻底沉落。
明月自海平面上升起,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银亮的圆盘里映出一对恋人热烈亲吻的轮廓。
远处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海,以及,人鱼们在唱歌。
萨迪远远望着那银亮圆月上的一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学着周无归将双手拢到唇边,对百羽元大喊道:“原谅我刚才的自作主张。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于是,这个黄昏,整个海滩上都充满了‘……你们一定要幸福……’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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