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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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辉果然晚上才回来, 早已经准备好满桌佳肴的邓歆华和符臻德正在同韩秋闲聊着等他。
符辉対此一无所知,他着急忙慌换了鞋进来,突然愣住, “韩姐,你怎么在这儿?”
符晓侧身, 一条胳膊搭着椅子背, 慢吞吞地说:“以后改叫嫂子。”
韩秋听到符晓的话, 淡淡看她一眼, 没说话。
不远处, 符辉直接石化,“嫂, 嫂子?”
邓歆笑呵呵地说:“是啊, 你姐和小韩在一起了,以后就是一家人。”
符辉在裂开之前大步走过来坐下,说:“难怪上次吃饭, 莹莹说韩姐听你话, 原来你们真有猫腻啊。韩姐还说什么第一次见, 该她请。这都不是暗示, 是明示了,我的脑子被驴踢过才看不出来吧!”
符辉崩溃。
符晓听话听一半, 悠悠然用手指在韩秋下巴里勾了一下,说:“你听我话?”
韩秋反问:“不听?”
符晓动作熟练地拍了拍韩秋的头, 愉快道:“乖, 一会儿赏你鸡腿吃。”
符辉三观震碎,一脸凝重地看着韩秋, 说:“韩姐,这你都能忍?”
韩秋说:“不忍还能怎么办?”
两人默默无言地対视着, 脸上分别写着两个词——“一言”、“难尽”。
符晓气笑,一脚踢符辉小腿上,问:“史莹呢?”
符辉吃疼,弯腰揉着小腿说:“她不是做直播的么,说是公司搞什么年中活动,要求头部主播今晚全部在线,评出来个人气王,奖励20万奖金。”
符晓嗤笑,“20万块比未来婆婆的生日还重要?”
符辉尴尬。
邓歆华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又不是大寿,来不来无所谓。”
符晓没吭声,面无表情地拿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
气氛一时显得压抑。
韩秋在桌下握住符晓另一只手,轻轻捏了两下。
符晓怔愣几秒,反握住韩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笑着说:“爸妈,你们赶紧动筷子啊,我快饿死了。”
邓歆华和符臻德交换了个眼神,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吃饭,符晓一直刻意抓住符辉拌嘴,才没让那些低压情绪有机会卷土重来。
饭后,韩秋去帮邓歆华收拾碗筷。
符晓和符辉一坐一站,待在阳台上聊天。
“给史莹打电话呢?”符晓问靠在围栏上的符辉。
符辉“嗯”一声,眉头紧蹙,“她关机了。”
符晓说:“是不是还在直播,不方便接电话?”
符辉摇了摇头,“我去看过,她下播有一会儿了,还拿了今晚的人气王。”
“厉害啊。”符晓赞美的语气没有一点起伏,“她直播都干什么?”
符辉说:“唱歌,闲聊。”
“这就能当头部主播?”
“脸长得好看点,闲聊的时候嘴再甜点,内容劲爆点就有人买账。”
“……”
符晓突然很想飙几句脏话。
她从来不歧视主播,相反的,之前台里做助农公益,还是她陪着那两个特邀主播蹲直播间里,连轴转了四十多个小时。
这种直播有正能量,占据主要流量是大家乐见其成的结果,但対史莹这种靠嘴甜和爆料出头,下了播还要把一个人民警察呼来喝去的反面教材,她就很难不把话说得刻薄。
符晓转了一圈手机,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改天史莹直播了,告诉我一声,我去学习学习,好歹也算半个同行。”
“别别别,”符辉赶紧坐过来,说,“你一个拿真相说话的记者,去听她们那种上头了什么都敢往出说的爆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符晓靠着椅背,拿眼尾瞧他,“那我去打击造谣?”
“姐……”
“别叫了,烦死。”
符晓顺手拿了圆桌上的苹果砸符辉,被他稳稳接住,说:“韩姐家里是做什么的?”
符晓一愣,问他,“打听这个干嘛?”
符辉说:“莹莹那天除了说韩姐听你的话,还说韩姐不像普通人,我就突然有点好奇。”
“职业病吧你。”
“唉!不说就不说,怎么还恼羞成怒了?”符辉堪堪躲过符晓砸过来魔方,心有余悸地说:“我这不也是担心韩姐家条件太好,给你脸色怎么办。”
符辉说着声音低了下来,“我就你一个姐,不想你在感情上一再受挫。”
符晓心底有所触动,软了声,“她家确实和我们不太一样,但是她很早就离开家了,以后也不会回去,没你担心的这些事儿。”
符辉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啊?那我觉得你们其实还挺般配的。”
符晓唏嘘,“你一个异性恋,対同性恋的接受度要不要这么高?”
“我也不想啊,这不是早早就做过心理建设了么。”符辉上下扔着魔方,语速缓慢,“五年前周意不见,慕姐不是来报案了么,我当时问她和周意是什么关系,她说周意是她女朋友。”
符辉握着魔方,顿了片刻,才又继续,“慕姐说那句话的时候特别平静,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旁观者却像被人狠狠在心脏上捏了一把,又酸又疼的。就是那天,我第一次知道恐惧的尽头原来是极致的平静。也是那天,我突然知道一段感情可以不用区分性别。”
符晓靠着椅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转眼就五年了啊。
还好周意和慕青临最后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可经历过的那些伤痛一经提起,应该还是会让她们惧怕回忆吧。
符晓的心跳沉甸甸的,无端想起那个対着自己叫“韩冬”的韩秋,还有她肩膀上可怖的淤青。
“让她走吧,以后尽量少回来。”
这个念头从符晓脑子里快速闪过,她喉咙胀了一瞬,迅速拿出手机,在上面滑动。
“姐,你在干嘛?”符辉奇怪地问。
“没什么。”符晓熟练地点击几下,验证指纹,然后按灭手机,站起来说:“你明天还要上班,赶紧回去。”
符辉问:“你和韩姐呢?”
符晓说:“叫嫂子。”
“嫂子。”符辉対着过来找符晓的韩秋说。
韩秋应一声,问符晓,“现在走,还是等会儿?”
符晓说:“现在吧,我爸妈每天饭后都要在楼下走一个小时,雷打不动。一会儿家里都没人了,我们还待这儿干嘛?”
韩秋说:“那我去和叔叔阿姨打声招呼。”
符晓,“嗯。”
不久,两人开着车从小区里出来。
风已经没那么燥了。
符晓降下车窗,安静地看着道路旁千姿百态的人间烟火。
“韩秋,找个车位靠边停。”符晓忽然说。
韩秋偏头看她一眼,没有问为什么。
十点的市中心正是热闹时候,车位很难找,韩秋绕了一大圈,才终于等到一个要走的,把车停了进去。
韩秋问:“有事要办?”
“没啊。”符晓解开安全带,抬眼看着她,笑得一如往常,“刚才在家,我给你定了明天回去的机票,所以呢,今晚就是我们短时间内的最后一晚。出去转转吧。自打和你认识,我们之间的话题好像总围绕着上床,都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万一你这一走时间长,我连想你都不知道怎么想……”
“符晓。”
“叫小小。”符晓的手指抹在韩秋唇上,眼睛望着她,“今天难得有时间,我们单纯地处一处吧。”
韩秋不语,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一瞬不瞬地和符晓対视。
光线昏暗的环境容易惹人遐想,尤其是当那个人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全是你的时候。
符晓的手指刚刚掰开韩秋下唇,就被她捏在颈侧,吻了过来。
她手上带着点劲儿,轻微的窒息感刺激着符晓剧烈震颤的神经,她大张着口回应。
情.欲开始催烧空气。
一声鸣笛又让高涨的情绪戛然而止。
两人分开,一个脸色潮红,细眉微蹙,一个衣衫不整,呼吸厚重。
这要是放在往常,不做点什么可太対不起这么一幕恰到好处的撩人光景。
今天,符晓只是眼眸低垂,一点一点帮韩秋扣好扣子,摆正衣领,说:“下车吧。”
韩秋握住符晓的手,嗓音微哑,“为什么这么急着让我走?”
符晓抬眼,“不算着急吧,你本来该走了。”
韩秋盯看着符晓不语。
沉默的拉锯战一触即发。
符晓顶不住,举起另外一只手说:“好吧,我主动招认。去见你爷爷那天,我求了他一件事。”
韩秋问:“什么事?”
符晓说:“求他多心疼你一次,别再让谁有机会逼你什么。”
“小小……”
“爷爷肯定会帮这个忙,但也要我们自己配合。”
“韩秋,你走吧,以后尽量少回来。”符晓的声音沉缓坚决,“我和慕青临不一样,我没她冷静,也没她能忍,就像那天在医院,我只是猜测你可能出事,就把自己吓得乱了阵脚,你说你要是真有点什么,我还不闹翻天?所以走吧,一直不回来都行。”
韩秋握紧符晓的手,深色瞳孔里翻涌着的情绪壮阔而沉默,“我不回来,就要你两头跑。”
符晓的眼睛看着韩秋。
她也看她。
“我乐意。”
符晓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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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的好风景都是人造的,但人造的好风景里不乏天然的情感。
符晓和韩秋手牵着手,走过拥挤人潮,停在一家小酒馆前面。
“要不要进去坐坐?”符晓问。
韩秋说:“你不能喝酒。”
符晓笑道:“你喝。”
“那你呢?”
“我看你。”
也许是分别在即。
符晓一开口,总能说出来些让韩秋觉得窝心的词句。
韩秋的胸口起伏着,逐渐不再吝啬自己的笑。
“换个地方吧。”韩秋说:“这里太商业化了,也就外面能看。”
符晓挑眉,“你很懂?”
韩秋说:“韩定旸喜欢来这里玩。凡是他喜欢的地方,一定和金钱、女人脱不了关系。”
符晓回想起韩定旸人民币式的穿搭,果断拉着韩秋往外走。
走了没几步,她脑子里直直冒出来个词:冤家路窄。
不远处,明显喝大了的韩定旸正被同伴簇拥着往过走。
符晓用余光扫了眼韩秋,她波澜不惊的表情很明显就没把韩定旸放在眼里。
啧啧,这股子淡定劲儿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符晓默默在心里感慨,握紧了韩秋。
走到近处,形势突变。
有一个人规矩地叫了韩秋声“秋姐”,其他人纷纷跟上,听得符晓一愣一愣的,不禁偏头去看韩秋。
韩秋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嘴都没张。
气势有点到位啊,秋姐。
符晓心道,接着就看见回过神来的韩定旸脸绿了,“她都被赶出去十五年了,你们还用得着怕她?!”
旁边没一个人敢吱声。
韩定旸面子挂不住,指着他们大骂,“都给我滚!以后少他妈叫我出来喝酒!”
“旸哥……”有个人想劝韩定旸,差点被他踹倒。
韩秋没兴致看他们窝里斗,牵着符晓不慌不忙地往出走。
等两人走远,被韩定旸踹了一脚的方哲立刻拿着手机走到韩定旸旁边,说:“旸哥,你看看这两个人是不是你堂姐和她旁边那女的?”
韩定旸接过手机,阴郁表情很快变成了狰狞的笑,“今天就到这儿了,都散了吧。”
方哲压着声问:“你不打算做点什么?”
韩定旸咧着嘴角,眼神瘆人,“这么大一惊喜,当然是要马上回家告诉大伯了,哪儿轮得到我一个外人自作聪明。”
方哲没说话,暗暗朝韩定旸竖了根大拇指。
路边,符晓半个身子倚在韩秋身上,用眼神撩她,“秋姐——”
结果韩秋目不斜视,“叫得不错。”
符晓哼笑,“滚。”
“话说回来,韩什么旁边那几个人为什么那么怵你?”符晓好奇地问。
韩秋言简意赅,“家世。”
符晓了然,想到什么,她的表情又马上变得凝重,“我们刚才好像一直牵着手。”
韩秋说:“他们不敢在外面乱说。”
至于韩云谏那儿,他知道。
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只要不被人用“唯一的女儿是同性恋”这件事打脸,他其实更愿意和过去十五年一样,跟她不相往来,彼此相安无事。
毕竟,他清楚她的性格——真走到没有路的时候,她不介意破釜沉舟。
破釜沉舟必定会两败俱伤,韩云谏不会想看到这种结果,所以即使知道她又找了一个女人,也不过是用一句“回家,我就让你去见你爷爷”来和她交换,并没有采取任何强制措施。
他不敢。
因为那天在庄文茵家,她明白地和他说过一句,“她不一样,和谁都不一样,対我的意义也不一样。”
符晓不知道韩秋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沉沉地看着前面不见尽头的路,低声说:“还好明天就走了。”
韩秋平静的目光微紧。
她不喜欢符晓小心翼翼的样子。
“小小……”
“你家里应该有酒吧,回去喝?”符晓无意识打断了韩秋。
韩秋只好把嘴里还没有准备好的话收回去,应道:“好。”
符晓立刻拉着韩秋往车边走,半路,被台里一个电话打乱了全部计划。
“如果顺利,我明天应该能正常送你去机场,不顺利的话,咱俩现在就是最后一面。”符晓无语地站在路边说。
韩秋看了眼亮着一半灯的省台办公楼,说:“要不要我在这里等你?”
符晓怒目,“搁这儿耗一晚,回去路上再折腾二十多个小时,你不要命了?!”
“赶紧走。”符晓催促。
韩秋只得上了车,在她地注视下离开。
约莫二十分钟,韩秋回到了家。
她没开灯,借着朦胧月色一步步走到客厅静坐着。
真要走了。
在这之前,她已经经历了两次死别,一次是母亲,一次是爷爷;也经历了一次生离,和庄文茵。
她还以为这三次处境各不相同的经历足够把她的心磨平、磨钝,让她变成一个凉薄的,不擅回望的人。
到现在,她突然发现,她只是一直没能遇到那个再次让她变得有血有肉有念想的人。
符晓……
她不止想为她回头,还想为她在原地固守,只是……
突然亮起的屏幕中断了韩秋的思绪,她倾身去拿桌上的手机。
来电是一串未知号码。
庄文茵找她那天就是用的这个号码。
韩秋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滑动接听,“喂。”
韩云谏愠怒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不想让那个女人和她弟弟被单位开除,就马上给我滚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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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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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台这边的事情比想象中简单很多, 符晓只用一个半小时就搞定了。
她忙完过来,同事用眼神指指她随手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说:“有电话。”
符晓道了声谢,坐下来看。
电话是韩秋一个小时前打的, 看她没接,转而发了微信。
【小小, 我回家一趟。】
【不用担心, 天亮之后我去省台找你吃了早饭再去机场。】
符晓盯着短短两条信息,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猛跳, 手开始抖。
如果没有第二句, 她也许不会这样。
在她的认知里,知道可能会有问题才会事先安抚。
韩秋的第二句很明显就是在安抚她, 而且, 回家?回去干什么!
符晓立刻切回通话记录,给韩秋打电话。
一连四个,均没有人接。
反倒是慕青临的电话见缝插针打了进来。
符晓握着手机, 稳了稳呼吸, “慕主任, 这都十二点多了, 您老还没睡?”
慕青临声音很沉,“韩秋真是韩家十几年没出现过的大女儿?”
符晓抿紧唇, 气息乱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慕青临说:“网上铺天盖地全是你和她在书店接吻的视频。”
符晓脑子里嗡得一声, 耳边陷入死寂。
书店, 接吻……
好像是有这回事。
遇见庄文茵那天,她发现自己已经把韩秋放在了心上, 实在忍不住要去吻她。
可她如果没记错,她们应该有好好躲在书架后面才对, 怎么还是被拍到了?
符晓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冷静地问:“现在什么情况?”
慕青临说:“有个娱乐主播今晚直播的时候放出来的爆料,声称韩家大女儿是同性恋,当时没人信她,说她是在故意博眼球,争夺公司奖励,她为了自证,在直播间放了你们接吻的视频。”
符晓鼻子里沉沉地出了一口气,说:“主播是不是叫史莹?”
慕青临惊讶,“你知道?”
符晓冷笑,“她是小辉的女朋友。”
难怪她和符辉说上厕所,却和她们说是不见她们回去,特意去书店找的;
难怪她从书店走得早,却比她们回去烤肉店晚;
难怪她和符辉说了她的不是,却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不悦;
难怪她下了播,突然开始关机。
呵。
一段视频换20万,算盘打得够响啊,现在全网都知道她和韩秋是同性恋……
“韩秋!”符晓失声。
十五年前,韩秋只是当着几个外人的面出柜就落了个痛失至亲,负伤远走的下场。
这次是全网。
符晓像是被冰冷的河水没顶,一阵一阵冷得骨头疼。
慕青临还在那边说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到了出租车上。
司机嫌她要去的地方在郊外,太偏僻,不愿意拉。
符晓拿出手机扫付款码。
“一千够不够?”
司机解释,“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两千!”
“唉你!”
“五千!”
“别加了边加了,我打表走还不行嘛。”
司机怕了符晓,骂骂咧咧地打开计价器,看着后视镜变道。
符晓靠住座位,脑子里的画面很跳,心里却很静。
她还以为自己会和在医院那次一样方寸大乱。
可能真就像符辉说的,恐惧的尽头是极致的平静。
她现在想见韩秋,只想见她,想看她平安无事。
路上,符晓的手机响个不停,父母、符辉、慕青临、王和靖……认识她的人几乎都在给她打电话,发微信。
她没什么好解释的,只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当是回复。
【网上传的是真的。
我和韩秋在一起。
我会带着我全部的爱情去到她驻足的地方,和她一直在一起。】
图,符晓用了韩秋坐在那头已经死去的黑犀身上,弓身低头,无力又在极力克制悲痛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她从万千里那儿要的,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好像是在第一次离开营地那天早上,好像更早。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现在无比确定,对韩秋,她动心的时间远比她承认的时间要早出很多。
所以韩秋,你务必要像在微信里说的那样,不让我担心。
你要完完整整的,毫发无损的回到我身边,知道吗?
符晓死死握着手机,在心里祈祷。
韩秋仿佛有所感应。
韩云谏的拐杖再一次抽到身上时,她撑不住扶在地上,终于出了声,“上一次,您打我,我受着,是因为我亏欠爷爷,这一次我还受着,是因为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我要还。还完之后,我和您,和这个家再没有一分关系。”
韩云谏怒不可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韩家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还敢顶嘴?!我最后问你一次,我给你选的人,你嫁还不是嫁!”
韩秋直起身体,一字一顿,“我只认符晓。”
“愚蠢!”韩云谏用尽全力的一拐杖下去,韩秋又一次扶住了地,“现在只有你和男人结婚,才能保住韩家的体面,你到底知不知道?!”
韩冬崩溃大喊,“大伯,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韩定旸掐住韩冬的胳膊,一把将她甩开,“大伯家的事,你少管!”
韩冬猩红着眼,忍无可忍,“韩定旸,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韩定旸两手插兜,戏谑地看着跪都已经跪不住的韩秋,“我遭报应之前,她会先被打死。有时候想想,她真挺可怜的,小时候我们还能玩的时候,她的每一秒都在学习超出年纪的东西。妈早早死了,爸固执守旧,自己好死不死还是个同性恋,偏又生在一个脸面高于一切的家里。呵,我竟然有点佩服她的勇气。可我更厌恶她从小就看不上我,任我怎么讨好都不为所动的偏心!”
韩定旸阴狠的目光紧锁着韩秋,笑容阴森恐怖,“她不是清高么,我就看她跪着还怎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够了!”韩冬猛地撞开韩定旸,跑到韩云谏跟前替韩秋挡了一下,“大伯,求您别打了!”
剧痛瞬间在脊背上铺开。
韩冬疼得闷哼,强撑着去扶韩秋。
韩秋抬手,和十五年前一样推开她,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
看到她脸的那一秒,韩冬失声惊叫,“姐!”
韩秋脸上全是冷汗,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她将咬出来的满嘴血水咽下去,平静地看着韩云谏说:“现在摆在您面前最好的选择是告诉记者,韩秋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那样,您只需要摆平视频就能一劳永逸。”
韩云谏怒气冲天,“韩秋,你敢威胁我?!”
“您不是也威胁我了?”韩秋垂眼,控制不住发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我知道您有的是办法逼符晓和符辉犯错,让他们被单位开除,我拦不住,但在此之前,请您先衡量衡量,这个结果和韩家长女被逼死在家中造成的舆论影响孰轻孰重。”
韩云谏惊愕,“你想干什么?!”
韩秋抬头,手里多了一把水果多。她走的时候,在厨房里拿的。
韩冬一愣,哭喊尖叫,“姐,你不要冲动!”
韩秋没有看她,“我不会冲动,我答应天亮之后去找她,就一定会去,死都会去。”
韩云谏的脸在抽动,“那个女人脾气大,家世差,还怀着别人的孩子,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我,咳!咳……”韩秋剧烈咳嗽,扯动脊背上骨头相连的疼,她不得不弯了腰,把那声呻.吟咽回去,气虚到无法正常断句,“她,可能不好,但我又有,什么好?我连,自己,的人生,都决定不了。”
韩云谏立刻说:“只要你回来,乖乖结婚,我以后再也不过问你的事!”
韩秋攥着刀,一点一点,艰难地直起了身体,“十五年前我,就说了,我是同性恋,不可,能和男人结婚。”
韩云谏,“那就做做样子,婚后随你!”
韩秋静了几秒,忽然笑出声来,“您这是要把我,变成和您一样的人,娶个不,爱的,耽误她,再找个爱的,委屈她?您难道不觉得三个人,的感情太拥挤了吗?”
韩云谏说:“享受了这个家带给你的好生活,就要做好为这个家牺牲的准备。”
“可我并不打算回来。”
“你爷爷你也不要了?!”
“我去见过爷爷,他会安心走。”
“那她呢?她和她弟弟的前途你不管了?!”
韩秋的冷汗湿透了衬衣,“就是要管,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韩云谏,“你想怎么管?”
韩秋说:“这由您决定——是留一具尸体去和您看中的人结婚,还是当韩秋死了,从此再没人给韩家抹黑。”
韩云谏不可思议地看了眼韩秋手里的刀,暴怒道:“你敢!”
韩秋的眼神静似雨后初晴,“我敢不敢,您不清楚?”
话落,韩秋一刀子滑过小臂,血流如注。
“姐!”韩冬崩溃大哭,却没有一点办法靠近韩秋,她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刀,想以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
韩云谏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沙发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韩秋,我是你父亲,我还能害你?”
韩秋说:“您不会害我,您只是不够爱我,所以总想着禁锢我。”
“禁锢……这个家里的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母亲不是,小叔也不是。”
“所以他们一个死了,一个永远回不了家!”
“我也不打算回家。”
“冥顽不灵!”
“韩定旸!还不把她的刀给我抢下来!”韩云谏斥道。
家丑不可外扬,偌大客厅里现在就前来“通风报信”的韩定旸和半路遇到的韩冬,这件事韩云谏只能让他来做。
韩定旸就等这话,他兴奋地走过来,压着声说:“韩秋,别赖我,要怪就怪你以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韩秋静静地看着韩定旸,话却是对韩云谏说的:“您应该知道,她是个不错的记者,拿过很多奖,只要我开口,她应该能把韩家的儿子给亲姐姐下药的新闻写得很好。”
“你说什么?!”
“大伯,我,我没有!”
“你有!姐当时带我做过血检,我还有录音!”
韩冬掷地有声地说。
韩云谏大怒,“怎么?你还想和你姐一起把这个家拆散?”
韩冬一愣,眼泪出来了,“十五年前我就该这么做。”
“好!好!你们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了!”韩云谏胸口剧烈起伏,抖着手指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比直身形的韩秋说:“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回不回来!”
“我只给自己两个选择,”韩秋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楚,“或者我死,等她来为我写一篇新闻稿,让整个韩家为我陪葬,或者我生,以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韩云谏看着韩秋手里的刀和她胳膊上的血,怒火中烧。
他笃定韩秋不舍得死,但他堵不起一个被逼急了的记者手里那支笔。
韩云谏愤怒的双眼死盯着韩秋,良久,他一把将拐杖甩在韩秋身上,吼道:“你今天走出这扇门,就和韩家再也没有关系!”
韩秋挺直的脊背有一刹晃动,被她不动声色地藏起来,淡淡地说:“求之不得。”
韩云谏怒目切齿,“滚!都给我滚!”
韩冬立刻去扶韩秋。
她还是躲了。
“姐……”
韩秋把刀递给韩冬,和很多年前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帮姐姐把它处理掉,以后和你先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结婚那年,姐姐其实回来了,虽然没当面祝福你,但远远看过一眼,他是个好人。确认这点,姐姐才舍得这么多年不给你打电话。打了,你就总得惦记着,可能还会为了姐姐和父母闹得不愉快。”
韩冬崩溃大哭,“姐,我还以为你怪我。”
“有个瞬间,姐姐怪所有人;后来冷静下来,只怪自己;现在……”韩秋笑了笑,说:“姐姐该去找她了。”
“我……”
“你不要跟着。姐姐好不容易才彻底离开这里。”
韩秋转过身,走出客厅和大门。
外面的风已经很凉。
她抬头看着遥远的夜空,轻声说:“小小,以后,我们自由了。”
符晓听不见,她才刚刚下车,正被保安拦在门外。她硬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低声恳求,“我就去找个人,找到马上出来。”
保安无奈,“不是我不让你进,你能来这里肯定知道这里是谁家,你也不想想,谁都能进的话,这里还会姓韩吗?”
符晓眼睛血红,“再晚一点,她会没命的!”
“越是大户越怕丑闻,你放心吧,你说的人不会有事。”
“可她会受伤……”
和上次一样,一疼就是很多年。
符晓扶着门柱,另一手死死抓住胸口的衣服,鼻息粗重。
保安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符晓张着嘴大口呼吸,拇指死死掐着关节,“进不去,我就在这里等她。她会出来。她答应过我陪我吃明天的早饭,她……”
“小小。”树影下,韩秋安静地拐出来,说:“我不会食言。”
符晓猛地抬头,眼泪掉了出来,“韩秋……”
韩秋说:“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哭,希望是最后一次。”
“会是!”符晓胡乱用手背蹭了下眼睛,大步跑过来想抱韩秋,却在她走进光里那一秒狠狠愣住。
她的脸怎么会白成那样,路也走得慢,晃晃悠悠的……
“韩秋!”符晓接住韩秋,嗓子扭曲到多任何一个字都发不出音来。
韩秋绵软无力地趴在符晓肩上,声音很轻,“对不起,这条路有点长,我走得太慢,让你久等了,但是,咳,以后没有人再能逼我什么。你求爷爷的事,我配合他做到了。以后,我想你了,随时可以回来,回来多久都行。”
符晓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摇头。
她一点也不希望韩秋回来。
她已经找到了“她不回来,她们怎么见面”这个问题的办法。
可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无力和恼怒充斥着符晓,她只能用尽全力抱住韩秋。
紧到她自己都察觉到了窒息。
不远处,还在路边等着司机看到韩秋身上的血,吓得急忙跑过来说:“走!我送她去医院!赶紧的!”
符晓后知后觉,抱在韩秋背上的手摸到了粘稠的液体。
符晓立刻低头去看手心。
……血?!
符晓定在那里,不敢想象过去这两个小时,韩秋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不是比上一次挨的打多?
是不是,又没一个人帮她?
符晓的手控制不住抽动着,忽然觉得盛夏夜的风也能冷得人心口发麻。
“没事,我们去医院,会好的,会好……”
符晓将韩秋的胳膊架在肩上,嘴里不断重复。
韩秋虚弱地咳嗽一声,偏头在符晓耳边,“小小,谢谢你来了。这次,有人抱着我。”
一瞬间,符晓慌乱的声音戛然而止,眼泪却在疯狂往下掉。
她控制不住,索性不管,架着韩秋把每一步都走得扎扎实实。
“以后,你想了,我就抱你。”符晓说。
韩秋笑道:“好。”
————
急诊外面冷清空荡,刚好适合符晓打一些电话。
第一个给王和靖,她说:“主任,谢谢您这么多年的栽培,以后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记得在省台的这几年。我想辞职了。”
第二个给邓歆华,她们聊了很久,最后,符晓说:“妈,昨天我说好坏她是我选择的,我有数。现在我还是这句话,我选她,不论平穷富贵,还是生死离别。”
邓歆华没有犹豫,“妈说了,你觉得对的,妈和你爸就不怕人言可畏。”
————
后来夜深,韩秋被转到病房。
符晓坐在床边,握着她没有血色的手臂,柔声和她说话。
“小秋,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天亮之后,我带你私奔,去那个你热爱的,充满危险,但也无忧无虑的地方,过只属于我们的生活。”
“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的名字,我也想好了,叫小野。”
“她会在你守护着的那片平野上尽情撒野。”
“我们就在后面看着。”
“看到她长大,看到我们变老。”
“……”——
作者有话要说:
宝,明天最后一章嗷。
副CP为了过审不太敢写,为了压缩篇幅情节粗糙,整体感觉非常不好。
当时真不应该写。
呜呜呜,宝,有没有突然理解我为什么老坑副CP了?因为JJ不让,因为我的脑洞都带有狗血,曲折又离谱,五六七八章根本写不完,但又不想把篇幅拖得太长,喧宾夺主。
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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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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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繁忙的都市还没有完全睡醒,韩家就发布了声明,证实韩秋已于十五年前病故, 视频里的女人并非韩秋本人,韩家将对造谣者追究到底。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天中午, 史莹所在直播公司表示会撤销她的“人气王”称号, 并进行违约索赔, 索赔数额高达百万。
随后, 她的抖音、微博、小红书等个人新媒体账号被全部封禁, 想再翻身绝无可能。
失去经济来源,符辉就成了史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马上找到正在出警的符辉, 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对他乱发脾气,恳求他不要分手。
符辉态度坚决,“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 除了我姐, 任何事我都能忍, 可你非要一次又一次踩雷。我们好聚好散吧。你该庆幸我姐没事, 否则我绝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心平气和地说话。”
史莹抓不住这根稻草,怒极动手, 被符辉同事拍个正着。
她的行为虽然不构成犯罪,但违反了治安管理, 将从重给予治安管理处罚。
符晓听到这个消息, 什么都没有说,她全部的心思都在韩秋身上。
韩秋背上的伤很严重, 从后半夜开始高烧不退,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了。
“晓, 你回去休息一会儿,韩秋这儿有我和小九。”慕青临说。
符晓迟钝地摇摇头,说:“没事,我还撑得住。”
慕青临蹙眉,“你撑得住,你肚子里那个呢?”
“是啊,符晓姐,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周意蹲在符晓面前,扶着她的膝盖说:“万一秋姐醒了,你却病倒了,她还要反过来心疼你,你舍得吗?”
符晓怔住,片刻,她低了一下头,藏匿起眼底翻涌的情绪,扶着墙站起来,说:“那就麻烦你们了,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周意,“好。”
周意把车钥匙递给慕青临说:“妍妍,你送符晓姐回去,不用着急过来。”
慕青临听懂周意的意思,接住钥匙,和符晓往出走。
路上,符晓一直偏头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慕青临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真决定辞职了?”
符晓回神,笑得一如往常,“电话都给老王打过了,还能有假?”
“为了韩秋?”
“显而易见。”
符晓说完,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我以前其实不能完全理解你对周意的感情,你说她都把你折腾成那样了,你不打不骂不凶,还处处给她找理由,给自己找台阶,舔不舔啊?别这么看我,我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作为旁观者,我能忍住不说已经很给面子了。”
慕青临说:“没切身感受过她的好,也不知道她离开的前因后果,这么想很正常。”
“嗯,”符晓应声,搭在身上的手无意识摩挲着,“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喜欢一个人很容易脑子发热。每到那个时候,别人眼中的‘牺牲’在你看来不过为她做的再细微不过的改变,根本不值一提。”
慕青临了解,但还是要提醒,“韩秋未必会答应。”
符晓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不答应也只会是一时的。她那个人吧,心比身子软得多,她想被爱,而我,想爱她。”
慕青临没再多余的话,她们都是爱过的人,谁能不懂。
慕青临把符晓送到韩秋家后一直在客厅里等着,直到傍晚,周意的电话打过来,“妍妍,秋姐醒了,你带符晓姐过来吧。”
————
医院。
周意靠在病房外,给韩秋和她小叔韩云生留出空间说话。
韩云生疼惜地看着趴在病床上,满脸苍白的韩秋,说:“断了关系也好,以后想干什么全凭自己喜欢。”
韩秋轻咳着,声音虚短无力,“小叔,谢谢您。”
韩云生苦笑,“十五年前我没在,昨天我还是没在,有什么好谢的。”
韩秋说:“周意改名和户口的事。麻烦您了。”
“一句话的事,谈不上麻烦。”韩云生叹了口气,嗓音艰涩,“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多给我找点事。”
“小叔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也忙得顾不上领养孩子,心里记挂着的,始终也就你一个。”韩云生想起韩秋母亲临终前的托付,心里五味杂陈,“你母亲怕我老来无所依才托我照顾你,也嘱咐你要亲近我。这十五年,我每天都盼着你能打个电话回来,可你呢,不是遇到没办法的事,你谁都不找。小秋,小叔早就离开那个家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韩秋抿紧唇,忍过背上突然而至的闷疼,艰难道:“不是不放心,是怕您帮了我,会被那边的人找麻烦。”
“我一个吃公家饭的,还会怕他们?”韩云生沉声,“再说了,我这些年南北调任了多少次,人都不在江坪,他们怎么找我麻烦?”
韩秋不语,没彻底离开那个家之前,她冒不起一点险。
她身边的人本来就不多,少搭进去一个是一个。
韩云生明白韩秋的顾虑,没再逼问她,而是缓下语气,问了她一个问题,“小秋,对外面的人来说,韩秋这个人已经没了,可你总得有个身份继续生活。小叔的意思是,把你的户口放到我名下,一是手续好办,二是小叔的一点私心。你母亲走之前,放心不下的也就你这个女儿和我这个视同弟弟的小叔子,我们要是能多层父女关系,以后凡事有个照应,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会安心。你觉得呢?”
韩秋隐忍地看着韩云生,良久才说:“小叔,对不起……”
韩云生笑道:“小叔接受,那你是不是也听小叔的话一回,户口的事就按小叔的意思办?”
韩秋说:“好。”
韩云生很忙,今天过来纯粹是挤的吃饭时间,和医生了解清楚韩秋的情况后,他就匆匆离开了。
符晓迟几分钟过来,刚好没有碰到。
病房里静悄悄的。
符晓走到床边坐下,指尖轻柔地触摸着韩秋鬓角的汗。
“来了。”韩秋睁开眼问。
符晓手指轻颤,改为用手掌覆着韩秋退烧后,冷冰冰的脸,“怎么样?身上还疼得厉害?”
韩秋说:“有点。”
“我去找护士要止疼药。”
“小小。”
韩秋抓住符晓的手腕,抬眼看着她,“忍得住。”
符晓被韩秋唇上的干涩刺痛,头偏向一边。
韩秋握着她,低哑嗓音里多了一丝笑,“又哭了?”
“放屁!”符晓冷哼,“我符晓活到这把年纪,什么风浪没经过,怎么可能跟十几岁的小女生一样的动不动就哭。”
韩秋说:“昨晚,我看到了。”
“……”符晓沉默几秒,坐回椅子上,看着韩秋的眼睛说:“感情里的风浪是第一次经。”
“以前那些呢?”
“最多是当时合适,没到刻骨铭心。”
韩秋的手滑下来,握住符晓的手,问她,“我呢?”
符晓说:“是我决定放弃一切,一起去流浪的人。”
————
韩秋前后休养了一个月,赶在春天到来之前回了营地。
符晓轻装简行,跟她一起。
走之前,符晓卖了自己的房子和车。
卖来的钱,一半给父母,一半带走,和韩秋在那边置办了房产。
后来的日子。
符晓满世界跑的时候,韩秋就带着符小野住到营地,教她识字,陪她长大。
她回来了,她们就晚上回家,白天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享受自由。
这份自由远离亲朋好友。
有时,距离会将思念无限放大。
可思念之余,一家、两代、三人足够将爱情和亲情完美延续。
当然,完美之余也不乏互看不爽的时候。
主要表现在符晓和符小野。
————
符小野两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很野了。
具体野到什么程度呢?
一晚上醒来六七次,一次至少折腾半个小时。
……
哭声又一次从婴儿床上传来,符晓崩溃地大叫一声,对已经坐起来,正在开灯的韩秋说:“把她给我扔到野地里去!立刻!”
韩秋回头,“你舍得?”
符晓微笑,“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在这个家里,你只能选一个留下。”
祸水东引,韩秋边往婴儿床边走,边问:“关我什么事?”
符晓说:“你是我老婆,她后妈,不关你事关谁事?”
“那我两个都选。”
“韩秋!”
符晓愤怒地盯了一手抱着符小野,一手从保温箱里给她拿奶瓶的韩秋几秒,声音突然变得娇软暧昧,“已经两个月了。”
韩秋把奶瓶喂到符小野嘴里,回身看向符晓,“什么两个月?”
“我生完你的漏风小棉袄两个月了。”符晓靠在床头,细白指尖从锁骨上缓缓滑过,剥掉了一侧肩带,“你就不想我?”
韩秋靠在桌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是说涨得疼,不让动?”
“今天准你一次。”说话的符晓起身站在地板上,手一抬,将另一侧肩带也拨了下去。
睡裙应声堆落脚边。
韩秋即使有心理准备,也还是在看到的那一秒,手难以控制地抖了一下。
怀里,符小野叼着奶瓶吃得正香,韩秋不能松手,符晓却已经走到她身后,软似无骨的手臂环着她腰,正欲偏头吻她的脖子。
“小小……”
“嗯?”符晓吻上去,声音变得含混,“说,你是选她,还是选我?”
韩秋身体绷紧,呼吸微乱,“选你。”
“那你回头吻我啊。”
“小野还没有吃完。”
“那你就还是选了她。”符晓的情绪低落下来,身体也一样。
韩秋垂眼,尚未看清就猛地捏紧奶瓶,有好几秒没有发出声音。
符晓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拇指不带一丝阻力的在食指上来回摩挲了几下,仰头看向韩秋,表情戏谑地说:“我这好像还没怎么呢,你至于?”
韩秋双眸漆黑,沉沉地看着符晓,说:“继续。”
符晓勾唇,和韩秋对视着,轻轻吻了上去。
……
符小野喝饱瓶瓶奶的同时,韩秋的头颅稍稍抬起,长吐出一口气。
符晓施施然起身,略替她整理,回去之前还不忘赞美一句,“味道不错。”
韩秋不语,仔细将符小野放回婴儿床里,关了灯,躺回去,听着符晓不那么平稳的气息,说:“小小,我之前说过一句话。”
符晓侧身过来,趴在她肩上问:“什么话?”
韩秋转头,和她在寂静的月色里对视,“四个月总会过去。”
符晓回忆起来,目光里多了一丝挑衅,“还超了两个月,但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落我手里了。”
韩秋抱住符晓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答应过不会对你食言,还是要尽可能说到做到。”
说话的韩秋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
符晓一愣,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韩秋给翻过去,腰提起,变成了跪趴。
符晓错愕,“是我反应慢了,还是你背着我偷偷学了两手?”
韩秋的膝盖挨着符晓,一寸一寸往开顶,“你反应没慢,我也没背着你偷偷学,之前让你用压脉带绑了是我没留神。”
“你他妈骗鬼呢?!我怎么不记得你上次有这劲儿?”符晓气急败坏地吼道。
韩秋俯身,亲吻她耳后潮热的皮肤,“我一个当兽医的,手上没点劲儿,怎么给它们做心肺复苏,又怎么让它们乖乖躺下给我治疗?”
符晓惊呆,“艹!我和你那些动物之间是等号?”
韩秋说:“我没有这么怪异的癖好。”
“你……”
符晓话到一半,头深深埋下去,嗓子里很快溢出哀哀地呜咽。
这道声符小野后来常听,以至于她在对亲妈做评价时总会用到一个词——“爱哭鬼”。
符小野忘性大,两岁之前对符晓的印象就这么点,完全不记脸。
符晓每次一出去个把月,再回来总会被她堵在门口,警惕地盯着,说:“你是谁?”
符晓恨不得一把给她的头按回肚子,“你妈!”
符小野被按得跌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嗷嗷大哭,“你这个爱哭的坏女人又打我!”
符晓气笑,“这个坏女人差点在你两个月的时候把你扔出去喂狼,你知道吗?”
符小野愣住,几秒后,头一仰,嘴一张,嗓子一扯,哭得惊天动地。
符晓觉得自己耳朵快聋了。
她快步走到沙发上坐下,塞了耳机给韩秋打电话。
韩秋还在回来的路上,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能到。
符晓就不得不肩负起哄某人的差事,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真哭出来个好歹,韩秋还不跟她拼命。
“嗯?”
符晓疑惑地托着下巴想,这俩事儿之间好像没什么因果。
符晓烦躁地走到符小野旁边,踢了踢她的屁股说:“别哭了。”
符晓泪眼婆娑地盯符晓一秒,哭得更加大声。
符晓头大地抓了抓头发,跑去行李箱找来周意专门让她带给符小野的彩色铅笔,往她脑袋顶上一立,说:“你小小姨送给你的。”
符小野的哭声戛然而止,“小小姨还记得我?”
符晓怒目,“她都五个月没来看你,你竟然还记得她?”却不得我!
符晓想抽人。
符小野已经爬起来,抱着铅笔屁颠屁颠地跑了,小背影笨笨的,瞧着么……
符晓侧身靠在墙边,得意道:“不愧是我生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说完,符晓突然冷脸,“如果是个哑巴的话。”
符晓刚在外面飘了两个月,有点累,想着在沙发上躺一会儿,等韩秋回来。
谁知道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再睁眼,太阳都快落山了。
符晓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转头去放的时候看到坐在桌边的韩秋,她愣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秋抬头,“三个小时前。”
“干嘛不叫我?”符晓迅速起身往过走,口气恶劣地说:“咱俩见一面得绕地球飞半圈,多难的,你一下子浪费这么长时间赔得起么你。”
韩秋被撑在桌边符晓挑起下巴,意味深长地说:“赔不赔得起,你不清楚?”
符晓挑眉,低头吻了下去。
“啧,轻点吧,舌头都快让你扽掉了。”符晓勾起一边唇角说。
韩秋靠向椅背,眼未垂,“轻点这话是不是该我提醒你?”
符晓用力揉了一把,跨坐在韩秋腿上,扯过她被翻乱的衣领,再次吻了上去。
短短数秒,寂静空气就被两人唇齿间激烈的搅缠彻底打破。
符晓说:“韩秋。”
韩秋应声,“嗯?”
符晓笑出一声,低声道:“天还没黑呢,忍着点。”
韩秋听出符晓话里的意思,抬眼看她,“你行?”
符晓说:“比你行。”
韩秋,“行你喘什么?”
符晓,“你没喘?”
“没有。”
符小野淡定的声音从桌子下面传出来,吓得符晓一个激灵,脸都绿了。
“我数三声,带好门,从我眼皮子底下消失!”符晓咬牙切齿地吼人。
符小野手脚并用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大眼睛里兜着一包泪,委屈巴巴地看着韩秋说:“秋妈妈,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也不要小野了吗?”
韩秋说:“秋妈妈和晓妈妈谈点事情,你在外面等一会儿。”
符小野变脸如同翻书,瞬间不哭了,转而抱着周意送她的那盒铅笔,垂头丧气地说:“好吧,你们要谈快一点呦,太阳一下山,小野的肚子就饿了,要吃……”
符晓面无表情,“三,二……”
“砰!”
符小野熟练地拉上门,把自己关在了外面。
韩秋无奈,“你怎么每次回来都要和小野掐?”
符晓低头,往韩秋脖子里吻,“她一占你就是两个月,我还不能不爽一下了?”
韩秋头向后靠,“能。”
符晓的吻迅速往下,在韩秋身前说:“现在让我爽一下。”
……
门外,符小野坐在台阶上,眉头紧蹙。
隔壁玩回家的小朋友看见,快步跑过来问她,“小野,你不开心吗?”
符小野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家晓妈妈又哭了,她实在太爱哭了,我都没办法说她,好丢脸。”
小朋友捂着嘴咯咯直笑,“小野也爱哭。”
符小野站起来,气呼呼地反驳,“我没有!”
“你有!”
“你别跑!”
符小野追着朋友跑远向了日落的方向,她们身后,被晚霞笼着的房子里,女人如泣如诉的声音持续很久才渐渐停歇。
韩秋帮符晓清理干净,吻着她软绵绵的肩膀,说:“要不要出去走走?今天一过,这个夏天就结束了。”
符晓浑身是汗,呼吸急促,“腿还软着,等我五分钟。”
韩秋说:“好。”
不久,符晓和韩秋手牵着手出门。
“韩定旸的事你听说了没?”符晓问。
韩秋“嗯”一声,淡淡道:“如果韩冬当年不拦着我报警,让韩定旸受点罪,可能就不会有后面这些女孩儿受害。”
“现在事情败露,整个韩家都让他拉下水了。”
“那个家守旧、腐朽,被推到风口浪尖是迟早的事。”
韩秋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和自己全无关系的事。
符晓无声笑笑,便没再继续。
两人顺着寂静的乡间小路一直走。
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在路边看到符小野和她的朋友。
“符小野,你杵那儿干嘛呢?”符晓老远喊人。
符小野恼地跺了一下脚,快步跑过来符晓跟前,悄声说:“你别叫我的名字!”
符晓冷笑,“你的名字是我起的,我还不能叫了?”
符小野偷偷摸摸往远处看一眼,脸红成了猴屁股。
符晓发现端倪,在她脑袋上拍了一把,问:“看上那个小姐姐了?”
符小野脸上更红,“她好白啊,跟我在爷爷奶奶家看到的雪一样白。”
说话的符小野一双小手背在身后,绞着指头,拧巴得不行。
符晓看乐,推推她的肩膀说:“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你这张脸不是都快赶上城墙拐角了么。”
符小野肩膀往后顶,生气地说:“讨厌!”
符晓,“讨厌也比你想交朋友却不敢开口有出息。”
符小野勾住手指抬头,“我真的很没出息?”
符晓说:“你今天要是不过去搭话,以后就改名叫符小没出息。”
“好吧。”符小野脚尖怼地,磨蹭半天,说:“我去了啊。”
符晓,“赶紧的。啊,对了,说中文。”
符小野点点头,说:“好的。”
“礼貌点。”
“好的。”
“声音小点。”
“好的。”
“笑得友善点。”
“哎呀,你别说了,我的脑袋还这么小,哪里记得住嘛。”
符晓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记得要叫姐姐。”
符小野眼睛一红,随时能哭,“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你还说。”
符晓抬手,在嘴上拉了一条无形的拉练。
符小野收放自如的眼泪憋回去,扯扯衣服,跺跺小皮鞋上的灰尘,鼓起勇气走到不远处那个站在路边等父亲修车的女孩子面前说:“姐姐,我叫符小野,我看上你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完啦!请帮我评个分哈。
下本写《对等关系》,文案在下面。
● 1v1,he,破镜重圆
文案:
秦越在孤儿院长大。
高中一毕业,她就去了附近的厂里做焊接工,每天工作时间超过14小时,收入依然少得可怜,还要把大部分钱寄回孤儿院,剩下那点只够她住巴掌大的房子,吃续命的饭菜。
按照工友的话说,她这种人活得不如老板家那两条狗。
活得不如狗的秦越有个秘密——任教名校,发表论文无数,科研成果卓越的沈见清是她的情人。
秦越升任组长那天,请几个工友吃饭。
地点选在沈见清任教大学旁边的商业街,抬头就是宏伟的校门,工友看着羡慕,酸溜溜地说:“能考上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吧。”
“也不是一路人,管他一不一般,是吧,组长?”旁边的人撞着秦越的肩膀问她。
秦越没说话,平静视线压住婆娑树影望向教三楼南边那片明亮的玻璃,一口一口喝着廉价的啤酒。
饭后,几个工友结伴离开。
秦越靠在灯杆下迟迟没动。
等玻璃后的女人终于走下讲台,消失在视线里,秦越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出去:【我在你们学校东门,出来】
#后来,我走到人前,以平等之姿与你比肩#
感谢在2022-10-31 22:00:00~2022-11-01 2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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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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