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虽然嘴上那么问,但路辰焕可没打算真的吃软饭。
目前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损失。
只要裴天旭一刻不来回收量子计算机,路辰焕头顶上就宛如悬挂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没有幻想裴天旭能够放过他,顶多是觉得对方不会和他同归于尽。
裴天旭会评估风险与利益。
利用水军制造舆论是躲在暗中的事情,很容易撇清关系。但若是请人从物理上破坏量子计算机,如果不能偷摸进去,得把楼给毁掉,那动静大起来,局面很难控制,要花费多少可不好预估,万一没能控制住,就会得不偿失。
但路辰焕也不敢懈怠,他立刻重金聘请保镖团队守在安装量子计算机的场地,一座闲置办公楼的地下机房。
在退货的这几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有意外发生。
为了避免保镖团队反水,路辰焕和他们签了协议,他们的活动将会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录像。
等把现场都布置完,天色已晚,路辰焕回到公司。
昨日舆情发酵之后,他就给全公司放了一周假。那些暂停或者终止的合作项目组里,员工带薪回家休假,其他项目组,除开正在运营中的,也可以选择回去休假,不休假的,就算增加了五天年假,之后随时可以休。
当然,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员工已经开始给别家公司投递简历准备跳槽。
她的心尖也不自觉地跟着颤了颤。
这些年在外历练,她自认为已经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可这一瞬间,她居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还在费心费神地在写算法,她不应该这么不留情面的。
她的语气软下来,尽可能地温柔,“我这边叫人开车来了,先送你回去。”
路辰焕这才把头转回来,看着她,眼里已是一片平静,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这边也叫了人,自己可以回去。”
说完,他抬腿就要走:“我先走了,你回公寓后,给我发个消息吧。”
“等一下。”温越叫住他,“把票拿回去,给你想去看的朋友吧。”
路辰焕停下来,说了声“好”,伸手把票接过来,也没有置气说不要之类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温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包厢门口,随即捂住前额,莫名觉得有些晕眩。
她的酒量本身不错,加上这些年的锻炼,这种程度不应该喝醉的。
一直到回公寓,温越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刚刚路辰焕落寞的神情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到公寓,温越收到路辰焕的消息,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到了么?]和路辰焕分开,对温越而言无异于抽经剥骨。
在剧痛之后,还有无尽如回音般绵延的钝痛。
到海城的第二天,温越接到了钱皓的电话。
对面没有说话,许久后,只长叹一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她也放弃了。
良久沉默后,他们就互道再见,挂了电话。
开学前,路博涛给她转了一大笔钱,相当于她的股份折现。
温越原封不动地给他转了回去。还未等他细想,温越已经爬了起来。
她拍拍身上的雪,把他也一把拉起,面色担忧:“阿焕,你没受伤吧?”
路辰焕摇摇头,刚才他虽然后脑着地,但那处雪很蓬松,而且他帽子很厚,因此并无大碍。
他抛掉刚才那诡异的感觉,和温越一起往滑雪场底部看去。
刚才那位滑倒后沿着直线猛冲的鱼雷已经停住,没撞到其他人。
“一看就是新手,只会一个犁式就敢上中级道,犁不住了就放板硬冲,什么人啊这。”路辰焕总结了一下,语气十分愤怒。
未等温越作出评价,李渺和裴天旭走了过来。
“越儿,你们没事吧?”李渺心有余悸,“刚才太惊险了,我看着都害怕。”
“今天不滑了,先走吧。”裴天旭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四人离开了滑雪场,到山上其他景点转了转才下山分道扬镳。
温越和路辰焕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幸好路博涛不在家,不然免不了要被训几句。
出去玩了一天,路辰焕有些疲惫,本想匆匆洗漱一下,倒头就睡,却发现企鹅上队友给自己留了不少言,咨询问题。
他心中虽不耐烦,但还是线上帮他们一一解答了。
等躺到床上时,已经接近凌晨,他却发现难以入睡。
总是不断回想起下午遇到鱼雷时,他拉着温越倒在雪地上的情景。
心里说不上的烦躁,却又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他困惑万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睡着后,他少有地做起了梦。“莫怨孤舟无定处,此身自是一孤舟。”
道士看了一眼签文,叹道:“唉,这可不是好签啊,预示着你今后会漂泊无依。”
温越忍不住问道:“那怎么办?”
“小姑娘想改命吗?”道士看她衣着打扮都是名牌,琢磨着或许能敲一笔,“我这儿有办法,只需要两百……”
“别听他胡扯!”
路辰焕不知何时从旁边冒了出来,一把拉开了她的手,朝着道士冷眼说道:“这里是佛教的地盘,你一个道士来这里装神弄鬼做什么。”
道士讪笑道:“佛道一家亲嘛……”没等他说完,路辰焕已经拉着温越跑开了。
跑远后,路辰焕放开温越的手,说道:“什么玩意儿啊,这道士也太离谱了,是在咒我们路家会破产吗?”
签文里说温越将来会漂泊无依。
她现在是路家的养女,路家是锦城的四大家族之一,虽不至于富可敌国,但家产够好几代人挥霍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她将来会漂泊无依,那只可能是路家破产了。
明显不可能。温越说:“就算你不想去,老师们肯定也会叫你去的。”
这次和英国学校访问团的友谊赛,学校十分重视,因为有教育部的领导会来观看。
对方学校也是高一年级的同学,林荫这边肯定不能选高年级同学,否则会显得不公平,就选了李渺和付东至他们那一队。李渺临时有事要走,那最合适的替补人选自然是路辰焕。
路辰焕:“……”
他抽抽嘴角:“行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下午是竞赛课的时间,温越也得去上自己的数学竞赛课,没办法去看他们比赛。走之前,她对路辰焕千叮万嘱道:“你可不要和东至又闹矛盾了。”
路辰焕撇开脸:“只要他不找我茬,不和我抬杠,我就不会和他闹矛盾。”
论找茬和抬杠谁能比的过你啊。
温越看着他,心中默默想着。
只是她到底不怎么放心,第一节课下课后,便找了个理由请了下节课的假,跑到比赛现场。
比赛场地在一间阶梯教室,双方选手分别在讲台两侧。
教室里人很多,前排坐着评委,双方学校的老师,教育部领导,而后排是一些来围观的学生。温越悄悄溜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为了让观赏性更强,这次比赛被设置成了闯关解题模式。
总共有七个关卡,每个关卡三道题,只有解完当前关卡的所有题之后,才能进入下一个关卡。
前方黑板正中放下的投影屏上记录着双方的解题进度,界面显然精心设计过,分成两半,每边都有二十一个钻石图标,七行三列。每解开一道题,相应的钻石图标就会亮起。
前三行的所有钻石图标都已点亮,意味着双方队伍都已经完成了前三个关卡,进入第四关。
第四个关卡的难度明显加大,目前图标还没有被点亮的。温越听到旁边两个同学的谈话,已经七八分钟没有进度了。
她看向讲台,英国的那三个同学正在围在一起,应是在讨论,而林荫这边的三个选手却毫无交流,只关注自己面前的屏幕。
温越很快明白,他们完全分工,各自负责一道题。
付东至眉头微皱,不紧不慢地敲击着键盘。路辰焕大部分时间都没有操作,而是抱着双手思考,但动手的时候手速飞快。第三个同学显然很紧张,全程手上的动作几乎没停过,隔着很远都能看到他的颤抖。
事实证明还是人多力量大,上课铃打响之时,对手那边第四行第一个图标亮起来了。
见林荫的队伍落后,温越旁边的同学忍不住低声说:“他们怎么不合作啊?”
“听说路辰焕和付东至一直不太合得来。”他的同伴回答。
这时候,对方的第二个图标也亮了起来。
“这也太……”旁边的同学还没来得及说完,林荫这边同时亮起了两个图标。
温越松了口气,双方进度持平。解出题目的是路辰焕和付东至。
两人对视一眼后,付东至凑到第三个同学旁边,帮助他一起解最后一题。路辰焕没有凑过去和他们一起,而是靠着椅子,单手搭在键盘上,悠哉悠哉地不知道在敲击着什么。
很快,对手那边第三个图标亮起,他们已经闯过第四关。
“路辰焕到底在干什么啊?是存心想输吗?”温越旁边的同学朝同伴抱怨,“这可是代表学校的比赛,他们居然因为私人恩怨就……真是服了这些公子哥!”
他的同伴附和:“走吧,不看了,输定了的比赛有什么好看的!”
听到他们的话,温越看向讲台,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目光。
路辰焕和付东至之间的矛盾不是一两件事,而是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早已成了难以融化的冰山。
只是现在这样完全不合作,很可能会影响到比赛的结果。她心中暗暗着急,却束手无策。
还好没几秒,林荫这边的第三个图标也亮了起来,没有落后太多。
第五个关卡开始,对手依然时不时讨论,林荫这边的三人仍然是各自对着眼前的电脑解题。
果不其然,对方再次先点亮第一个图标。
只是这次,在他们第二个图标亮起之时,林荫这边也已同时点亮两个图标。
比分再次持平,证明胜利的希望存在。
这回轮到路辰焕去帮助另一个同学解剩下的一题,而付东至则单独在自己的电脑上敲打着键盘。
几分钟后,双方先后进入第六关。
第六关和第五关的情况差不多。
在双方同时进入第七关的时候,下课铃打响。
比赛还剩下一节课的时间,加上课间休息,总共五十分钟,按照前面的速度,可能不到时间比赛就能结束。
刚这样想着,温越听到前两排的老师对旁边的领导说道:“最后一关题目难度远大于前面的所有关卡,能解出一道或者两道,都已经很不错了。”
课间时分,外面不时传来吵闹声,教室里的气氛却陡然紧张起来,只余下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讨论声。
教室前方钟表的指针按部就班地往前走,屏幕上的钻石却如同熄火了一
“这道士就是想骗钱!”路辰焕说。
“嗯,”温越点点头,“这种骗人的东西,我不会信的。”
但她虽知道这东西不可信,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路家肯定不会破产的,至少对于还是小学生的温越来说,想不到如此富有的路家会有破产的一天。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她被赶出路家呢?
路老爷子已经不在了,路博涛一直都不太喜欢她,许黎常年在外,也不怎么关心她,他们会不会不要她呢。
温越想起几年前父母去世后,爷爷卧病在床的那段日子,她被亲戚们推来推去,饥一顿饱一顿,时常睡不了安稳觉,难过到不禁落下眼泪来。
路辰焕看到她哭,根本不知道她心里弯弯绕绕想了这么多,以为她只是为爷爷不会有转世的事情难过。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也难过。
两人沉默地走回了佛堂。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越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路博涛虽然依旧对她冷淡,但从来没有说出过要把她赶出家门的事情,她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只是她时常会在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巾被泪水打湿,因为在梦里梦见了路老爷子,而梦醒后却再也见不到他。
无论她再怎么不愿意接受,路老爷子是真的走了。
锦城和周边城市的佛文化浓厚,无论信不信佛,有亲人去世,都会时常去寺院为亲人的来世祈福。路家也不例外。路老爷子去世后的一年里,每个月家长们都会带着两个孩子去一趟寺院。
每次去的时候,温越总会去许愿树下许愿。
那时候寺院香火很旺盛,许愿带都是免费的,但是每次只能拿一条,据说拿多了的话,愿望就不灵验了。
温越每次只许一个愿望。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一次,路博涛太过忙碌,只有路博文夫妇带两个孩子来寺院,恰巧遇到了他们多年未见的故友,几人一起去喝茶,让两个孩子到一边玩。
寺院里没什么好玩的,只能听僧侣念念那些令人打瞌睡的佛经,路辰焕就从车上把包拿下来,拿出了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他早上刚上完编程课,下课后就直接被带到了寺院。
温越也学了一年多的少儿编程,本来他们是一起学的,但路辰焕的进度太快,少儿编程的内容很快就学完,就去跟着中学生一起学了。温越继续学也没法跟他一起,而且她的兴趣班太多,没时间去赶进度,最终选择放弃。
路辰焕点开一个图标,弹出一块纯黑色的窗口,只有个打字的闪烁下划线提示,其他什么都没有。
“阿越,你说句话,”路辰焕指着屏幕,“这样吧,你随便问个问题。”
他梦见他和温越抱在一起,就像这日下午一样。
只不过在梦里,他们不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外套躺在冰天雪地里。
而是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
他的身体很热,却不是那种燥热,反而挺舒服是,尤其是身下的某一处,有一种难言的舒爽。
温越乌黑的发垂落到他脸颊。
她面色潮红,乌黑的眸子里一汪春水波光潋滟,嘴唇翕合着,说着他听不清的话语。
接着,她低下头,吻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轰地一下炸开。
之后就失去意识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明显感觉身下有些异样。
他急忙掀开被子,脸上一下烧了起来。
没几天,路博涛又转给她了,她再次转了回去,如此好几个来回,忙完开学那段时间后,她就去办了新卡,把原来锦城的卡给注销,终于得以一刀两断。
林荫每一届都有差不多十来个上F大的,开学后不久就有人组织聚会,她不想和曾经的人有太多交集,一切校友聚同乡聚会通通拒绝参加。
温越的宿舍是组合宿舍,有两个同学院的女生,一个叫苏茉,是海城本地人,家境不错,有点洁癖,一个叫黄琳,是个东北人,爽朗大方。
还有一个是建筑系的学姐,经常在教室里通宵画图纸,平常几乎见不到面。
这个宿舍十分和谐,从未闹过矛盾,但她和她们没有办法亲近。
她和任何人都没法亲近。
温越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她对待课业十分认真,半期考试拿了专业第一。她找了个周末的家教活,每周去上两节课,基本能覆盖平时的开销。空闲的时候,她会研究股市。
温越对生活还算满意,就是时不时会做梦,梦到路辰焕对她说,他之前是迫不得已骗她的,他没有真正吸.毒。
她曾在深夜梦醒的时候,给路辰焕打过一次电话,但语音提示对面是空号。
挂掉电话,她自嘲地笑了下。
如果他真的没做错,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找她解释,路博涛总不可能关他一辈子。
她又何苦再在自己已经破碎的心上反复敲打。
温越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在各个平台上把他的名字都设置成了屏蔽词。
除此之外,温越等待着李渺来找她。
可她还没有等到李渺,就等来了她的死讯。
温越看到消息的时候刚好在期末考试前,她正站在学校的人工湖边,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一个没站稳,若不是路过的苏茉拉了她一把,她差点就掉进了湖里。
她浑浑噩噩地躲在床上,吃不下睡不着。
每场考试前,苏茉和黄琳一人一只手拉着她,拖她去考场。
她状态不好,写字的时候手都在颤抖,奖学金是无缘了,但好歹都没挂科。
那些往事温越没办法和她们细讲,只能简单地一笔带过,但关系到底是亲近了。
放假后,苏茉和黄琳还陪着她一起留到宿舍关门,开学也是提前到来,春节期间也一直在网络上和她分享趣事。
有了她们的陪伴,温越终于熬过这个寒冬。
春天樱花盛放之季,她总算振作起来。
她要变得更强,强到有绝对的话语权。
总有一天,她要让那些害死她朋友的人付出代价,让那些藏在黑暗角落里的渣滓无所遁形。
她指尖顿了顿,只回复了个[到了],把手机甩在一旁。
或许是酒劲有延迟,她现在感觉忽然有些受不了,直接躺在沙发上,就昏睡过去。
睡醒的时候已经天亮,她才去洗头洗澡,换了身衣服去公司加班。她慢悠悠地吃完午饭,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出发往剧院那边过去。
她到剧院的门厅后,等了十分钟,段知行才到。
“阿越,抱歉,我迟到了。”段知行显然中途跑了一段路,说话微微有些喘气。
本来两人约的是中午在剧院附近的餐厅吃午饭再一同到剧院,可段知行之前找过的一个投资人,昨晚临时说有空,他怎么都不可能放弃机会,就改成直接到剧院门口汇合。
昨晚,温越接他电话就说的是这事。
温越笑了笑:“没事,现在才刚能进场,走吧,我们去排队。”
门前已经排起长龙。
温越问起段知行拉投资的情况:“如何,对方怎么说的?”
段知行无奈地笑笑:“说回去后会再细看一下。”
看上去是有戏,但不多。
两人排了十分钟左右检完票进去,有人喊住温越:“温总。”
温越有些印象,昨天聚餐的时候看到过,是合作项目组青越那边的两个程序员。
他们见到她身边的段知行,露出微诧的神情,但没说什么,只礼貌地和她告别就走开。
温越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讨论:“她怎么没跟路总一起啊……”
想来是昨晚聚餐的时候,路辰焕的行为让他们误会。
段知行买的票,座位恰巧在当年她和路辰焕所坐位置的后方。
现在那两个位置上坐的,也是一对情侣,表演开始了,还凑在一起咬耳朵。
略微有些扎眼。
竟然真的绝处逢生,从那里穿了过去。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没剩多少时间。
他虽一直在锻炼健身,但和专业打手的体力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还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有信号。
心仿佛坠入无尽深渊。
他在死之前,连听一听温越的声音,都不可能吗?
就在他身上的力气快要消失的时候。
前方一辆白色跑车朝他飞驰而来,刷地一下停在他不远处。
车窗摇下来,那张他魂牵梦萦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温越朝他大喊。
“阿焕,上车!”
第 132 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路辰焕没有犹豫,拉开车门迅速坐上去。
温越来不及等他系好安全带,油门踩下,猛地一打方向盘。
车身瞬间掉头,往前方飞驰而去。
路辰焕喘着气,系好安全带,缓了好半天,才能正常说话:“阿越,你怎么来了?”
“我昨天到宜城出差,”温越言简意赅,“本来不打算来见你,但今天还是没忍住。”
路辰焕一怔。
宜城离锦城很近,和青城的距离差不多,昨天他们视频聊天的时候,确实没有提起过这事。
如果她告诉他的话,他肯定会直接到宜城去见她。
结果她自己来了,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吗?
颤抖:“阿越,对不起。”路辰焕却把情书拿到一边,不让她抢:“不还!”
他飞速走到一旁,对比起《五言飞鸟集》扉页上的字体和信封上的字体。
还好不一样。
不然他都以为温越和姜哲是谈恋爱了。
但随即他又紧张起来,居然有不止一个人在打温越的主意。
趁他分神,温越伸手想把情书从他手中抢回来。
哪知道路辰焕的反应还是十分迅速,不仅再次转身没让她抢到,还飞速撕开信封,把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
“阿焕!”她不再去抢,只是把手伸向他,微微蹙眉,重复了一遍:“还给我!”
“不还!”路辰焕也回复了同样的答案,并自顾自的把信纸展开。
在他看来,温越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一个连当面告白都不敢的胆小鬼,怎么配得上温越?
他倒要看看这胆小鬼说了些什么。
“‘温越同学,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就失控了。’”路辰焕一边念着信的内容,一边点评,“啧,这也太土了吧。”
温越不知道写情书的这位同学是谁,但这总归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就算拒绝也应该好好拒绝,而不是这样肆意践踏。
而且,他凭什么随意就拿她的东西?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感觉从脚底到头顶一片冰凉。
听到温越这样问,路辰焕一惊,连忙道:“没有,绝对没有!”
未免让她这么误会,路辰焕只得随着她前往书房。
和温越共处一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到代码上,总是不断回想起那天的梦境,如坐针毡。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竞赛的复赛结束,他以比赛暂告一个段落,要好好放松玩耍为借口,才不用放学后待在书房。
时间很快到了圣诞节。看到温越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韩章转身回了病房。
路辰焕正慢悠悠地喝着粥,见只有他一个人进来,问道:“她人呢?”
“走了。”可路辰焕的提议很有道理,温越没有办法一口回绝。
最后定下的活动是周五晚上下班后,一起去吃一顿饭。
考虑到路辰焕身上的伤口,温越本想选口味较为清淡的日式料理,但路辰焕说团建吃日料没法活跃氛围,就定了一家日式烤肉。
餐厅在江边,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直接看到江景,对岸是连片的仿古建筑,朝着河面搭建了大大小小的舞台,都有人在表演。
锦城这几年发展旅游业,开发了夜游锦江的项目,一侧是现代化都市,一侧是古色古香,碰撞交织在一起,上过不少次热搜。
确实挺好看的,温越想。
“我可不敢去坐船,”路辰焕凑到温越身边,和她一起隔着玻璃看江景,“这个夜游项目的船只运营已经被宋家承包了,我真怕被弄到水里去。”
温越不动声色地和他拉开一尺距离。
后面,赵述小声问韩章:“不是你先看上这仙女姐姐的吗?焕哥说帮你查,怎么查着查着自己追上了?这是横刀夺爱?”
赵述和韩章一样,都是在路辰焕发出邀请后,毫不犹豫地来到锦城,在青越工作,他不喜欢管理,专心做技术。
他之前被外派了两个月,今天刚回来,被路辰焕安排加入之后“萤火”优化的合作项目,糊里糊涂被拉来聚餐了。”那都是过去式了,”韩章说,“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帮焕哥追回温总,不然我们都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赵述:“……信息量太大,我先消化一下。”
项目还在初期,人并不算多,一个包间三张张大桌就坐下。
烤肉店的餐桌并非是大圆桌,而是长桌,以方便操作。
温越率先落座,坐在中间桌子一侧的正中。
路辰焕朝韩章使了个眼色,韩章拉着赵述走到另一侧中间,让赵述在温越对面坐下,自己坐在旁边。
路辰焕就顺势坐到了温越旁边。
温越微微蹙眉,对面的赵述已经低下头看着手机,她不认识他,也不好直接开口说这样坐不合适。
算了,路辰焕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真正出格的事情。
忍忍就过去了。对面是女生,他不能打女生。
而且他好像……确实该被打。
李渺又举起手,还要再打一拳的时候,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试图去阻拦:“学神冷静冷静,别打脸啊!别打脸!”
但显然没有效果,眼看李渺的拳头又要打到路辰焕脸上,温越一把抱住李渺的腰,哽咽道:“渺渺,别打了。”
她把头埋在好友腰后宽大的校服上,任由泪水浸湿粗糙的布料。
李渺一顿,这才冷静下来,拳头停在了离路辰焕眼睛前面,收回手,转头把那个提议要路辰焕亲温越的人痛骂了一顿后,拉起温越的手出了火锅店。
“该说不说,打的好。”等两个女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付东至走到路辰焕身边,冷声嘲讽。
“阿越还是心太软了,就应该让队长再打你几拳。”
路辰焕只捂着眼睛,没有说话。
脸上的疼痛已经钝至麻木,可却比不过心底的茫然。
温越虽阻止了李渺继续打他,可她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现在看不到自己脸上的伤,但他知道情况一定很糟糕,不可能没有痕迹。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就这么走了?
他这回确实是错的离谱,他不应该这么草率地碰到了她的唇,更不应该因为心慌而逃避。
他……被温越讨厌了吗?
闹成这样,火锅自然没法吃了,有人提议去医院看看,路辰焕却只捂着脸摇头,坚决不去,怎么劝都没用。
直到裴天旭来了后,才把他给劝动。
裴天旭说:“你做这种蠢事,再毁个容的话,看阿越还要不要你。”
而两个女孩这边,走远后,温越忍不住回头望了眼火锅店。
李渺说:“别担心,我刚才虽气极,但控制着力道的,瞎不了。”
温越顿了下,低头:“我没担心他……渺渺,你的手没事吧?”
李渺甩甩手:“打的时候有点痛,现在还好。”
无论心情再如何糟糕,晚饭还是得吃,两人一同到李渺家外面那条街上吃了煎饼果子,李渺问温越回家不,温越犹豫着摇摇头,然后两人一起到了李渺家。
洗漱完后,时间还早,两个女孩坐到阳台上吹风。
温越沉默不语,李渺知晓她心里难受,只静静地陪着她,也不刻意开启话题转移注意力。
夏夜的风也是闷热的,墨色穹宇上月朗星疏,宛如一幅浸透了墨水的画,窗外的蝉鸣万分聒噪。
不知过了多久,有消息提示音响起,是李渺的手机。
她看了眼,顿了顿,递到温越面前:“裴天亮给我发的,路辰焕没有什么大问题。”
温越看过去,是医院的检测报告照片。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很快,合作项目组其他人也到了。
桌上有烤肉,可以请服务员来烤,但既然是团建,自然还是要自己烤才有意思。
温越和路辰焕分别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众人随意开吃。
虽然名义上下周项目才正式启动,但在场的人大都已经共事一个月,包间的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路辰焕微微侧首看着温越,嘴角忍不住上扬。
重逢以后,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吃饭,在医院的时候不算,那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吃。
他一定要好好表现。
路辰焕这些年孤身在外,生活技能已是大幅度提升。
他准备秀一手,俗话说抓住女人的心,必须要先抓住女人的胃,虽然肉菜和调料都是店里准备好的,但最终结果是从他手中出来的,怎么不算呢?
一张长桌上有两个烤炉,他这一侧烤炉的烤钳被人率先拿走。
是韩章旁边的一个架构组长。
路辰焕朝韩章使了个眼色,韩章立刻明白过来,让架构组长把烤钳递给路辰焕。”平时和朋友聚餐都是我负责烤肉,因为别人都没我烤的好。”
路辰焕毫不脸红地自吹自擂,挽起袖子,用烤钳夹了一块肉放进烤盘。
韩章和赵述面面相觑,心想他们怎么没见过。
路辰焕夹起最后一块肉伸到烤盘上,忽然听到温越接起电话:“阿行,什么事?”她说着,起身就往外走去。
路辰焕刹那间失神,一个没注意,手一松,肉块掉了下去,油溅到手背上,瞬间起了几个红点子。
“真走了?”上赶着给她买戒指,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舞台上正演着化妆舞会的盛况。
气氛欢乐到极点的时候,突发变故。男主角出现,夺走了女主角脖子上的戒指。
路辰焕一震。
不行,他还是要给她买戒指!
马上给她买戒指!
之后的演出更加精彩绝伦,可他完全没法看进去,满脑子都是去买戒指。
两人出剧院时,夜幕已深。
他们在路边打了车。
上车后,路辰焕报出的地点,却不是家,而是商业中心。
“去干嘛?”温越问。
路辰焕说:“到了就知道了。”
温越想下车,但不好为难司机师傅,只能任由汽车行驶到目的地。
到了珠宝店门口,温越霎时意识到路辰焕要做什么,蹙眉:“我们不是已经有戒指了吗?”
“可那不是我送给你的。”路辰焕说。
他牵着温越的手走进店里,可那个展台上,他看中的那款已经不见了,成了另外一款。
他去问店员,被告知已经售出。
“那还有同款吗?”路辰焕问。
“不好意思,先生。之前那款戒指上的宝石极其稀有,仅有一个。”店员说,“您可以看看别的。”
买不到想要的,路辰焕自是失落至极。
可他今天一定要买下戒指给温越戴上。
他往店里的其他柜台走去:“阿越,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款式。”
温越原地不动:“……这些我都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这附近还有好几家店。”路辰焕今天是不达到目的不罢休。
温越看了他半晌,深吸一口气:“跟我来。”
一会儿过后。
“真走了。”韩章走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噢。”路辰焕侧过脸去,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失落的神情,“我先睡会儿,你叫人帮我把电脑拿来。”说完,连床都没摇下去就闭眼假寐。
半小时后。
“老韩,电脑怎么还没送过来?”路辰焕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韩章没有说话。
“怎么回事,你问问送的人在磨蹭什么呢。”路辰焕转过头,却发现一个手机屏幕被怼到了眼睛面前。
他定眼看了几秒,表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散漫,拿起勺子,继续喝着还未喝完的粥。
“焕哥,其实你就算真的吸过,也没事。”韩章已经想通了,他本身不算一个绝对根正苗红的人,比起大是大非,他更看重朋友的情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知错能改就是真男人。”
“当时的澄清声明不是还在吗?”路辰焕喝粥的动作半点不停,“你没看到?”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韩章显然不是想听到这个答案,“那些澄清声明的可信度懂得都懂。”
“没吸,但现在不能解释,等过段时间。”路辰焕瞥了他一眼,“另外,这事不用给我们的合作方强调。”
“为什么?”韩章忍不住问道,“有什么苦衷,可以让一个人九年都不解释没吸.毒这件事?”
路辰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把空碗朝着垃圾桶一个投篮,精准落了进去。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说完,他转过身去,拿手机发消息给公司里的人让帮他拿电脑。
“我信。”有人说。
听到这个声音,路辰焕身体微微一僵。
韩章也惊讶地瞪大眼睛。
明明在半小时前就已离开的温越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们身后。
只怪VIP病房的门质量太好,推门都没什么声响。
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安静到只能听到设备的嗡嗡声。
韩章率先绷不住了,他起身:“那个……我想起公司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你们聊。”说完,逃一般地离开了病房。
半晌,温越开口道:“路辰焕,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路辰焕说,“像这么一个好骗的合作伙伴可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温越语气平静:“路辰焕,你不会不懂,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这个道理吧?”
路辰焕顿了一下:“该解释的我已经解释了。过去发生的事我真的没法改变,那时我确实是鬼迷心窍……”
温越打断他:“看来你这次伤到的不只是背,还有脑子。”
路辰焕一滞,回想刚才他们所有的对话,并未发现有漏洞的地方。
看到他出神的表现,温越终于肯定了心中所想,神情复杂:“你还真是伤到了脑子。”
路辰焕才意识到他被诈了。
温越在外出帮班级采购活动用品的时候,发现校门外的甜品店有一款新上的圣诞蛋糕,就顺手买下来打算给路辰焕带过去。
她在企鹅上给他发了消息,对面回复说在校队训练室。
温越回班级放好东西后,拿着蛋糕往训练室去,路上遇到了付东至。
他已经比开学的时候瘦了一圈,但还是有些虚胖。
付东至刚从话剧社出来,也要去校队。
“东至,你脸上看起来不太好。”温越关切地问道,“黑眼圈好重,没休息好吗?”
“最近确实没怎么睡好,这才刚忙完比赛,马上又得忙着准备元旦晚会的节目,真的晕头转向。”付东至扶额苦笑。
“比赛怎么样啊?渺渺没跟我细讲。”温越问道。
“今年的奥赛,要能进入决赛就好了。”付东至叹口气,“但难度很大,毕竟有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在上面压着。”
复赛上周才结束,分数还没出。
路博涛在餐桌上问的时候,路辰焕的回答很是敷衍,多半不太理想。
“对了,阿越。我看话剧社成员名单上有你。现在节目还差一些人手,你有空吗?”付东至问。
“我……”温越有些犹豫,“我不会演戏。”
“没有什么难度,就是演一下背景道具,没有台词,也不露脸的。”
“那好。”温越点点头。
他们班长不知从哪儿听说来她会跳芭蕾,要她代表班级去表演芭蕾。她可不想跳芭蕾,芭蕾和网球场一样,总是让她不断回想起初中毕业晚会的事情。这下去参加话剧社的表演的话,就有充分的理由拒绝班长的要求了。
计算机训练室在实验楼的二层,午休时间,没什么人,走廊里很安静。
训练室的门没关,是虚掩着的。
温越和付东至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瞬间被眼前的画面给震住。
窗台边,绿发少女正坐在红发少年的腿上,捧着他的脸亲吻。
清风拂过,窗纱被吹起,将他们的身影半遮半掩。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荫洒落下来。
构成一副唯美的画面。
温越再次伸手去抢。温越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还是滋生出来一丝不忍。
可是一想到路博涛和那些所谓世家之人的话,心又再次狠了下来。
她表面上的平静都是假装的,她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情绪。她怕自己失控,说一些难听的话,或者动手伤到他。
她不能和他独处,也怕被家里的阿姨们观察到她的异常,告诉家长们,所以她只能天天住李渺家。
路辰焕对此不敢有意见,只是每天坚持要送她们回去。
往往是两个女孩在前面走,他默默地跟在后面。
周末,三人又一同去医院探望了付东至的母亲。
付母已经醒过来,确认是高位截瘫,以付家的财力,召集了国内国外好几个专家来,诊断的结果都是没什么康复的希望。
“我要留在锦城。”付东至说,他的眼神黯淡无光。
他的母亲是他父亲的第二任妻子,他的父亲对她显然没有什么感情,在娘家也不受宠爱,而他同母的妹妹还在读小学,有些轻度自闭症,他是他母亲唯一的精神支柱,他不能为了去追求所谓的理想丢下她。
路辰焕心里不是滋味,他和付东至从互看不顺眼,到成为队友并肩作战这么久,虽然嘴上总说着讨厌看不惯,但早就当成朋友了。
“线上也可以合作的嘛。”路辰焕拍拍付东至的肩膀,干瘪地安慰他。
“对,互联网时代,我们不会真正分开的,东至。”李渺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嗯。”付东至点点头,抹了一把眼睛,想必是不愿让他们看到他落泪。
第二周,数竞决赛成绩下来了,温越以一分之差和省队失之交臂。
她对此不算意外,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唯一麻烦的是路博涛那边不好交差。
不过路博涛从春节过后就没有回过家了,大概是为集团的事情忙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她这个养女来。
能过一天是一天吧。
维持表面的平静就好。
惶恐的只有路辰焕。
他想不通,明明温越每次都在进步,为什么决赛却没有过分数线。
是因为压力过大么?
他这几个月太忙,都没有察觉到这些,每次见面,也只想着和她亲近,一味地向她索取。
他真是一个不合格的未婚夫。
早知道他不去国家队了,也不至于成现在这种局面。
那要怎么办?难道要温越再来一年吗?这样她的压力肯定会更大。
不能这样。
路辰焕冷静下来,仔细衡量了一番。
其实对于申请学校而言,就算是国内的奖项,也不是说完全没用处。
或许可以参加一些非官方的比赛,比如大型企业举办的一些活动,总会有些是有一定含金量的。
而且他有这么多奖项,和申请的学校商量带一个人,并非不可能。
只是可能申不到他最想要的那个学校,把目标稍微降低一些,也不是不行,只要他和温越不分开。
路辰焕还是不给温越,再把信纸拿到另一边,继续念着:“‘你如春日的山樱,夏日的栀子,秋日的银杏,冬日的红梅,是这四季里最美的风景。’。咦,简直酸死了。”
温越趁他在那里感叹,终于抓住了信纸,用力一扯。
“嘶——”的一声,信纸被撕碎成了两半,大部分到了温越这边,只留下小小的一角在路辰焕手中。
温越看着手中残缺的信纸,抿着唇,折叠起来收到衣服口袋里,然后蹲下身,去捡散落到地上的书本。
路辰焕这才意识到温越是真的生气了。
“阿越……”他连忙蹲下来帮温越一起捡。
温越没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捡着书本。
等把书本全部收拾进书包后,温越拿起书包转身就走。
她进门的时候本来准备先问问路辰焕和姜哲是怎么闹的矛盾,没想到发生了这一出,好好问他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她决定以后不到主楼书房来写作业了,都回自己房间写,本来路辰焕敲键盘的声音也时常会打扰到她。
“阿越,对不起。”路辰焕跑到她面前,不让她走。
少年比她高大半个头,挡在她面前,背后屋顶灯光打过来的阴影落在她身上,让她感到胸口仿佛被什么压住了一般,无法呼吸。
每次都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一句对不起就解决了,所以他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对待她吗?
他又不喜欢她,那管别人给她写的情书做什么?
温越感觉眼中热热的,她知道自己又要忍不住落泪了。
难以言明的情绪如同洪水冲垮了心中的堤坝,她忽然失控地吼了一声:“让开!”
十年前,他这么做过后,她近乎崩溃。
他不知道她在路家的处境,不知道路博涛说的那些侮辱人的话,不知道她那么难过。
于是他犯下了那么大的错误。
那是他们隔阂的开始。
那时候她的愤怒与失望,仍旧印在他脑海里。
所以,他不敢再继续下去。
温越指尖放在微微红肿的唇上,一双漆黑的凤眸直直地盯着他,沉默不语。
路辰焕不敢看她:“我继续给你吹头发吧。”
他俯身,想要去把吹风机捡起来的时候,温越双手却忽然伸过来,环住他的腰,把他往一旁带。
路辰焕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仰头躺在沙发上。
温越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单脚踩地,另一只腿的膝盖跪在他两腿之间。
“平时嘴上耍起流氓来一套一套的,”她的头发落在他脸上,声音有些喑哑,脸颊染上绯红,“现在才这么点就怕了?”
第 133 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温越说这些的时候,心跳也在加速。
身躯在微微颤抖。
她抿了抿唇,抬起手,去解路辰焕睡衣的纽扣。
单手解扣子有些麻烦,她废了老半天的劲才解开两颗。
路辰焕只感觉体内一阵热血往上涌,他颤声道:“你想验货吗?”
温越没有说话,只是微眯眼睛,葱白的指尖摁住纽扣旁边的皮肤。
路辰焕再也忍不住,抬手握住温越的手:“太慢了,我来吧。”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解开剩下的纽扣。
温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眼前是一幅盛宴。
他的腹肌肌理分明,线条流畅,人鱼线没入下方,给人无限遐想。
“满意吗?”路辰焕的呼吸瞬间变得沉重起来,额角也浸出薄薄的汗。
“满意。”温越喃喃。
满意,却不满足。路辰焕刚握得一片松软,鼻尖还没贴上温越圆润秀致的脸颊,桌上的手机却催命似得震个不停。
温越的眼睛控制不住一直往身后瞟,路辰焕见她心猿意马,心中也不痛快,于是翻身坐了起来,顺手将上衣披在温越身上。
“别感冒,我开了冷气。”
他光着上身走向办公桌,独属于年轻人好看而青春的身体,肌肉流畅而紧实,带了些训练的痕迹,不夸张,却足够吸引注意。
温越呆愣愣地望着他,轻轻咬下略显干燥的唇。
路辰焕掀起手机瞥了眼,原以为是合作方的电话,不料却是一串陌生数字。
可是他有些印象,对数字极为敏感,向来过目不忘——那人见他不回微信,直接打来了电话。
路辰焕厌恶这种踏过边界的自以为是。
他不耐烦地掐断了来电,温越细软的声音传来:“怎么了?不接吗……”
路辰焕面上还有一丝愠色,他闻声回头,怒火霎时变成了欲.念。
温越已穿上了他那件宽大的白T,慢吞吞地爬下床来,那衣摆正好盖住她的大腿根,两条纤细白皙的腿遍布淡淡的痕迹,她轻挪小步,走起路来风情摇曳。
她走到衣柜边,从小行李箱里取出了换洗的衣服。没待路辰焕不安分的手摸过去,她已套上了那条牛仔裤。
路辰焕扑了个空,但此刻也不打算继续折腾温越。
她虽然是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可兔子急了还咬人。
一会儿又哄个半天,这周见面的时间眼看不剩下多久,他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温越抖出一件贴身背心,刚俯低脑袋打算把他的白t换下,路辰焕垂眸盯着温越纤细白嫩的脖子,长发的尽头也满是星星点点的吻痕。
他不由自主地在后环抱住她,随后开始意志摇摆。
仍是不死心的,带着些试探地轻轻啄吻她的侧脸,随后是锁骨,手也不安分地游移着,灵活的大掌从衣服下摆摸了上去。
腰细得不盈一握,可该丰润的部位却又跟白豆腐那般饱满,真不知她是怎么长得。
怀里的人被他折腾得双腿发软,纤细的背抵在他身前,声音断断续续开始破碎。
温越是真想不明白,路辰焕对这件事为什么总是有无限的精力那般,她从来招架不住。她脑海中的思绪逐渐褪色,又被他主导了一切。
随后,她脸贴着被子,长发散落在身后,单薄的阻碍已被他推到肩膀。
她察觉到路辰焕在摸索,她稍稍挣扎,结果修长的五指正好滑了进去,温热的指腹令她微微一颤,她闭上眼,不作抵抗。
路辰焕见她这乖顺地模样,嘴角轻轻勾起。
弹性极佳的布料包裹着两瓣桃,路辰焕看得眼底一热,忽然就不想再往下扯,欺身向前压住温越。
“越越,你最近是不是长肉了?”他压低着嗓音,在温越耳边厮磨。
只是隔着布料,触感已经不言而喻。
温越没听懂他的暗示,侧脸趴在被子上,声音细微:“唔,没有,我最近吃得不多。”
路辰焕在她耳畔低笑,惹得她心底泛起一阵涟漪。
温越还没来得及追问,又是一阵扰人的电话铃响起。
路辰焕便发现她的注意力又飘走了。
他这次是真上火。
于是抽身决定来个痛快,结果手机拿起来,发现是竞赛组的队友打来的。
这下换他没心情了。
他清了清嗓子,猛地深呼吸,抓起桌上还剩半瓶的水一饮而尽,大掌一捏,将那瓶身尽力压扁,这才觉着心底那阵燥意正在逐渐退场退。
他接起电话,对面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温越一直安静地趴着,远远看着路辰焕的脸色平静如水,脸上那丝潮热渐渐褪去。
路辰焕单手拎着电话,一直没作回应,但人已坐在了电脑前。
他连上耳机,打开电脑,点开了对方发给他的文件。
随后脸色就有了些变化,他抬指慢慢蹭了蹭眉峰,温越太熟悉不过,这是他发现问题时特有的表情。
她便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去拿了背心换上,随后拿着路辰焕的上衣走到他身边,把衣服放在椅背。
“先穿衣服吧。”她放下后就坐在了窗边看风景,酒店下车水马龙。
扬城早已苏醒了。
她远眺一江之隔的楼宇,她曾在那里与路辰焕度过了一段非常深刻的时光。
记忆里的那张脸猝不及防撞进她的脑海,温越轻轻转过头,盯着路辰焕的侧影发呆。
他工作起来全神贯注,这是独属于温越的,能够安静打量、揣度他的时刻。
她抱膝望着他,忽然低声问:“马上要到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路辰焕盯着屏幕专心改代码,被她忽然一问也没停下,倒是平淡地反问:“我想要什么你就会答应么?”
这话把温越噎得没法接,她想了想,还是准备好脾气地提出几个可实行的建议。
不料路辰焕又接了通电话:“就这点破事搞不定,你们还打算毕业吗?”
她那句“阿焕”被憋了回去,怔然望着路辰焕此刻傲慢的模样,不知为何逐渐将他与印象里那模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截然不同的模样,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真相虚构,她此刻分辨不清。
那是温越第一次见到路辰焕-
扬城二中是省内老牌名校,前身是民国时期教会创办的学堂,历史很悠久。
校本部在老区,建筑风格还保留着上世纪的影子,走在其中总有穿越的错觉。
温越和大部分同学一样都是走读生,许多学生每天享受车接车送的待遇,一到上下学高峰,校门口那条路就堵得要命。
诚然,能在二中读书的学生要么成绩斐然,要么非富即贵,又或者两者兼有。
温越今天起来晚了些,爸爸有早会提前出发去了公温,妈妈的车忘记加油,又兜了一圈路,到学校时车流高峰近乎散了,她眼见着要迟到。
“宝贝,中午要吃饱点,别只吃三明治知道吗!”田悦越过副驾冲温越喊。
她提着书包回头对妈妈笑:“知道啦!谢谢妈咪。”
脚步加快了一些,刚靠近校门,好闺蜜张承宜也踩点赶到。
“有惊无险!”她拎着两杯从七仔买的豆浆,见了温越,忙递过去一杯。
两人在值日老师的冷眼下鬼鬼祟祟地跑进了学校,转头,见老师抬手看了看表,示意保安关大门,暗自窃喜这一份幸运。
“分秒不差,鬼见愁真是时钟成精吧!”张承宜翻出手机瞥了眼,刚刚好七点四十分。
温越捂嘴笑,笑着笑着化成了个哈欠,她赶紧端起豆浆喝了一口压压困意。
早读下课的铃声应时响起。
有三三两两的同学从高三班级走出来,走廊里的人影多了些,有人去接水,有人去办公室答疑,还有更多人趴在围栏上闲聊换换脑子。
走读生是不强制早读的,但有些自觉刻苦的学生会提前到校自愿参与,尤其在升入高三之后,才刚开学不到一周,这种高压氛围已愈加浓郁。
高三一至四班是理科重点班,学霸遍地,温越跟张承宜走上三楼,路过一班门外,许多同学仍在埋头苦读。
不怕学霸天赋异禀,最怕学霸比自己还努力。
她们对视一眼,耸耸肩,步子轻快地继续往前。
到班门口时,有几名女生边私语边透过前门朝里不断望着,表情风云变幻,似乎有什么大新闻很值得讨论。
她们见了温越和张承宜,笑着打了招呼,嘴里的话题却没断。
“长得太帅了吧!”
“听说还是校长钦点,拿了集团全奖转学过来的”
“不是啊嘛!这么厉害?”
温越听着只言片语飘近耳朵里,没多想,跟张承宜一前一后进了门。
她立刻就知道了同学在议论的话题主角是谁。
教室正中的最后一排坐了个生面孔,只瞥一眼,便叫人霎时移不开视线。他过分出挑的长相太具有攻击性,长眉深目,鸦羽悬鼻,在人堆里有一种与众不同、极为外放的英俊帅气。
可他的表情十分冷淡,轻轻靠在椅背,双手环抱在前,漠然地朝前门扫了一眼,视线移开。
温越愣了几秒,被张承宜推着肩膀往前走,回过神来,眸光落了一张笑意盈然的脸。
她的位置在倒数第三排,后座是正对她露出笑脸的班长周慕臣。
温越将豆浆和书袋放好,扎起的马尾因刚刚小跑进学校有些松散,此时她摘了发圈,乌发如瀑散落下来,她忽然察觉有一道目光从斜后方飘来。
她敏锐地回过头,视线里并无旁人,只看见那转学生的侧脸,他正望向窗外。
温越心道自己疑神疑鬼,微微垂下头,将头发重新绑好。
“你们听说了年级组准备成立课后帮扶小组嘛?”说话的是周慕臣的同桌吴迪。
温越拿出数学课本,跟张承宜对视一眼:“怎么帮扶?”
周慕臣接话:“弱科对强科,比如你英语好,我数学好,我们就很合适。”
张承宜跟吴迪忽然拖着长长的“哎哟”,发出轻微的起哄声。
温越瞪了他们一眼,见怪不怪。这俩损友时常拿她跟周慕臣开玩笑,事实上,她和周慕臣是极度纯洁的发小关系,更别说张承宜和温越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非分之想,当然,这是温越自以为。
张承宜笑嘻嘻地侧过身,胳膊搭在吴迪的课桌上:“不过帮扶是自愿组合吗?李sir不会让我们随心所欲的吧!”
吴迪嗐了一声:“我跟你就不太行了,但李sir的心肝宝贝周班长去开个口,要跟谁组都小意思啦!”
说着眼神又揶揄地打量着温越和周慕臣,来回地睃视,带着高中生特有的八卦和幼稚,徒叫她翻了个白眼。
“打住!”温越彻底转过身,不参与他们的胡言乱语。
这下坐正,又隐约能察觉到身后飘来的目光。温越微微皱眉,再回头过去,视线里能见到的人还是只有那位转学生,可他仍旧环抱着手臂,静静望着窗外,似乎一直没有动过。
温越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刚要开口,张承宜已先她一步开始了八卦。
“那帅哥是谁啊?”
她凑近吴迪和周慕臣,声音不大不小,在课后热闹的教室里飘不到很远。
周慕臣辨认出她视线的方向,并没有回头,淡淡道:“新来的转学生,好像是南禺中学的第一名。”
张承宜啊了声:“南禺在跨江大桥上去一点是吧?”
吴迪:“还要更远,都快算不上扬城辖区了。我跟我表哥去过那边烧烤,路直不像是一个行政区,跟乡下差不多。”
温越却跳脱地问:“南禺好玩吗?”
周慕臣低笑:“风景还不错,趁现在刚开学压力不大,我们可以找个周末一起去爬山烧烤。”
吴迪听到玩立刻来了劲,忙说一定要实施计划,在苦痛的高三生涯来临前最后嗨皮一把。
张承宜也兴冲冲地附和几句,话题又转了回去:“不过南禺中学第一名,很厉害吗?为什么会转来我们学校?”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教室里不知为何忽然一静,于是本不过四人谈话的音量,却不受控制地传到了教室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承宜这一边,过后,许多人开始悄悄地打量着那名转学生。
诚然,张承宜问出了他们心里的疑惑。
那男生掀起眼帘静静地朝他们望了过来,温越恰时转过脸,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她还想要更多。
无论她们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可以暂且缓解一下尴尬的局面。
温越表面上和她们言笑晏晏,笑意却不达眼底。
觥筹交错间,一天很快过去。
举行仪式的时候,因为还未成年,所以温越和路辰焕没有把戒指戴到手上。
他们是把戒指串在项链上,给对方带上的。
聚光灯下,路辰焕的笑容是那般明亮,不带一丝杂质。
金童玉女,佳偶天成。
仪式的最后,他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温越止不住地颤了颤。
笑了一天,温越脸都快僵了。
宾客散尽后,温越刚坐上车,就听到路博涛说:“你和辰焕现在已经正式订婚了,以后言行举止都要更加注意才行。”
温越乖顺地点点头:“我明白的,父亲。”
路博涛继续说:“先专心学业,集团的事情,等你大学的时候再开始也来得及。”
温越哪能听不出来他是在敲打她。
她想起今天那些对她热切的姑娘们,不由感叹她们真的想多了。
路博涛连路老爷子给她留的股份都瞒着她,难道有了这个婚约,他就会把她当未来的继承人培养?
不可能的事。
元旦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周,许黎回来了。
温越听到她和路博涛在书房里大吵了一架,不过现在她已经没有好奇心去听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只是挂上耳机继续做自己的作业。
没多久,许黎过来敲她的门,叫她跟她出去一下。
许黎带她到了江边一个偏僻的茶馆,问她:“小越,这次和辰焕订婚,是你真实的意愿吗?”
温越静静地看着她,很想问她一句话。
如果她说不是,她现在能带她离开路家吗?
根本不用细想,她就知道她不可能从许黎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她轻声说:“我喜欢阿焕,当然想以后嫁给他。”
“喜欢是一回事,可是婚姻又是另一回事。”许黎说,“你现在年纪还太小,不明白这些。”
说完后,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这些也是无用,许黎又给拿出一张卡来:“小越,你平时想要什么,用这张卡买就行。另外,以后无论你想去哪儿读大学,我都可以负担你的学费。”
温越收下卡,向许黎道了谢。
同以往一样,许黎想要安心,那她就顺了她意。
不过她不会用这张卡,和之前一样,她会收起来,以后一起还给许黎。
除了许黎之外,还有钱皓对于温越是否真的想订婚这件事十分关心。毕竟去年在派出所里,他看到了路博涛对温越的态度,自然不相信留在路家对温越是件好事。
温越不可能让钱皓担心,在两人见面的时候,她只说自己很乐意。
但钱皓毕竟在警队里工作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温越的表现有掩饰的痕迹。
他把自己的担忧问了出来。
温越沉默许久,忽然说:“钱叔,这个婚约也不具备法律效应。”
他凑到温越面前,鼻尖和她相贴:“你得说一个标准,什么样算达标。”
温越微微往后退了退,撇开脸:“我舒服了才行吧。”
“怎么才算舒服?”
“我也得舒服了才知道啊,反正昨天肯定不算舒服。”
“那这样行不,什么时候你说了‘舒服’,就算达标可以吗?”
“……”
“可以吗?嗯?”
“……行行行,快把你的爪子拿开!”
吃完早餐,温越拿着一盒烟走到阳台上。
今天虽不去公司,也得监控着各项事务。
昨天从早折腾到晚,睡一觉根本缓不过来,得抽根烟提神。
路辰焕走到她身边,眉头微蹙:“阿越,少抽点吧。”
温越点燃烟:“你管我。”
“现在不是实习期吗?”路辰焕从背后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后颈,蹭了蹭,“作为实习男友,提醒你少抽烟不过分吧?”
第 134 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确实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温越无法反驳,憋了一口气:“我就抽一根。”
路辰焕张开嘴,虎牙磕上她后颈的皮肤:“半根。”
温越瞬间一个激灵,差点没把烟拿稳:“三分之二。”
“行。”路辰焕抬起头来,在她脸颊上吧唧一口,“阿越最棒了。”
温越脸蹭地染上红晕。
这动作这话,怎么跟哄小孩子一样。
她牙咬地咯吱咯吱响。
这人真的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她强忍着揍他的冲动,吸了一口烟。
眉头瞬间舒展了一些。
她想起一件事:“昨晚你在这儿傻笑做什么?”
路辰焕:“我在想,这儿放个猫爬架很合适。”
温越微微一怔。大半月没见,她瘦了好多,校服在她身上都松松垮垮的。
温越定定地看着他:“找我什么事?”
路辰焕想上前牵她的手,可刚伸出去,就缩了回来。
他认为现在他没有资格。
“没什么事我就进去了。”温越拉开房门走进去,没有再看他一眼。
路辰焕看着门在眼前关上,苦涩地笑了笑。
没跟进去,而是回到自己房间。
他已经记下了那几个境外网址,立马就开始了探查。
他换了很多浏览器都登不上,恐怕得用特殊软件或者修改底层代码的方式才能登上,他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登上其中一个。
上面的东西令他震惊,各种非法物品的交易都有。
最重要的是,里面有一些他认识的地点,在锦城。
他打算把收集的资料整理一下再报警,可还没等他整理完,某次刷新界面后直接报错,网站消失了。
他怀疑是自己打草惊蛇,一阵冷汗,好在他留下了不少截图证据,他犹豫了一下,匿名提交给了本地警方的邮箱。
高考已经不剩几天了,路辰焕和温越坐家里的车一起去学校,总是一路无言。在学校里,两人的座位隔开,也没有办法说话。
每次高考前,总有学生因为心里承受不住压力回家复习,一班也少了几个人,本就人少的教室里更加空旷。
发放准考证的那天,付东至来了一趟学校。
不知为何,李渺成为犯罪嫌疑人的事情一直没有在新闻上公开,都做了打码匿名处理。
可李渺和付东至平时也会发消息,她一直没有回消息,付东至怎么可能不担心是出了事,只能问温越。
温越前后找了好几个理由来应付,付东至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他说:“阿越,队长到底怎么了,什么都不告诉我,是把我当外人吗?”
路博涛和裴家沆瀣一气,付家有没有参与这件事很难说,温越不敢贸然和付东至在网上交流,认为还是见面聊比较保险。
自事情发生以来,她怕被路博涛的眼线监视,也不敢去医院,直到这天才找到机会。
班里不方便说话,他们就约到了实验楼后的乒乓球台旁边。这里除非午休或者自习课,很少会有人来。
谨慎起见,温越提议用那套楔形文字密码交流。她已经许久没用过那套密码,此时有些生疏,写得很缓慢,写了许久才写完。
看完温越的叙述,付东至眼眶通红:“阿越,你们分别之前,她还给你说别的什么没有?”
温越霎时明白,付东至想问李渺有没有提到他。
她顿了顿,摇头,然后看到了对方眼里显而易见的失落。
半晌后,付东至写下:[如果是临时起意,计划怎么可能那么缜密?根本就像是裴家早有预谋。]
果然,大家都看得出来。
温越:[因为路博涛猜到渺渺那天可能撞到了他们的现场,告诉了裴世杰。]
付东至震惊地看着她,写到:[路博涛也参与了?]
温越轻轻点头。
放个猫爬架啊他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温越一顿:“我明白的,父亲。”
她和路辰焕吵成那样,她也不可能现在就凑到他面前说,看啊,因为我们吵架,我跑到外面乱晃,差点丧命于歹徒的刀下。
路博涛叹了口气:“也怪我不好,集团的事情实在脱不开身,这段时间忽略了你。我是真没想到那些人会对你下手。”
温越微微抿着唇角,摇摇头:“没有的事,是我太不小心了。”
路博涛很满意她的回答,道:“之后上下学都坐家里的车,别再骑自行车了。另外,回去后我给你卡上打半年的零花钱,你去买些想要的东西。”
温越嘴上道着谢,心里却悲哀地想着,她想要的东西,用钱是买不到的啊。
回家后,路辰焕不在。
第二天周六,温越也没见到他。
下午她去了趟电脑城,买了台和路辰焕所用配置一样的笔记本,把路博涛打给她的半年零花钱都用光了。
买完电脑后,她又跑好几家老书店,没有找到一本《五言飞鸟集》,虽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沮丧。
回家后,温越看到了客厅里的行李箱,还有散落在一旁的高跟鞋。
是许黎回来了。
温越有些意外,许黎每次回来前都会先给她打电话或者发短信通知一下,这次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有杂乱的声响传来从二楼书房传来,似乎有人在争执。
温越犹豫片刻,踮起脚尖,慢慢走到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没有关全,留了一道缝隙,能够让她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场景。
许黎双手撑在书桌上,和面前坐着的路博涛对峙。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温越小学的时候也时常听他们吵架,对此不算见怪。只不过这几年许黎在家的时间太少了,所以她很久没见到他们吵架了,还是稍感意外。
“路博涛,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许黎盯着路博涛,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里尽是冷意。
路博涛双手交叠在桌面上,沉着一张脸:“你到底想问什么?”
温越垂下头。
心下暗自猜测了一些可能。
让许黎这么愤怒,路博涛却不愿承认的事情,难道是他外面有人了?
不,不太对,这些豪门夫妇之间,大部分都是因为利益关系绑定在一起的,各玩各的再正常不过,而且许黎本身都常年不在家,不见得对路博涛有多少感情。
正当温越疑惑的时候,她看到许黎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摔到路博涛面前的桌子上,语调尖锐,愤怒道:“你可真行啊,连孩子都能利用!”
“利用?”路博涛把文件夹拿过来,打开后扫了一眼,就推到一边去了,不再看一眼,“家族企业遇到危机,家里的任何人都有义务做一些贡献。”
他目光淡漠,语气冷静而无情:“谁让她和辰焕吵架,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了呢?不然我怎么可能让她去当诱饵。而且,是对方太阴险,竟然在饭菜里下药,让我安排的保镖都食物中毒了,才出现意外的。”
“意外?小越差点就没命了,要不是她的同学恰好路过,我这次回来是不是就要参加葬礼了?”许黎猛敲了一下桌面,声音却在颤抖。
“但她现在不是好好活着吗?”路博涛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且,如果我没有提前做准备,警察可能到那么快吗?”
许黎沉默,好一会儿,忽然问:“如果是辰焕呢?你会让他冒一点风险吗?”
仙游山今年的积雪比往年都要丰厚。
有一个私人度假山庄开辟了个滑雪场,因为价格昂贵,来的人很少,裴天旭通过一些途径拿到了骨折价的门票。
李渺一上来就想去中级道,裴天旭不准,说得先到初级道上熟悉一下操作,温越说自己也得先顺顺手,就和李渺一起去了初级道,让两个男孩去中级道。
午饭后,路辰焕没有着急上雪道,而是从包里掏出一本小本子,坐在屋檐下画画。
裴天旭到他身边坐下,点燃一根烟,瞥了他本子一眼:“还画呢?”
路辰焕这些天一有空就在本子上画温越,上课画,下课画,他想每画完一本,就送给温越。
他手中的笔半点不停,刷刷在纸上排线:“你想拜师吗?”
裴天旭切了一声:“无聊。”两人结束晚饭的时候,外面已经华灯初上。
温越提议:“到河边逛逛?”这段正好是有夜游的那片河段,即使隔着几个路口,也能看到那边绚烂的场景。
姜哲欣然答应,只是两人还没有到河边,姜哲接到个电话:“抱歉,家里有些事,得回去一趟。”
“好,”温越说,“那等你也回海城了再联系。”
姜哲走后,温越站在原地,说了句:“出来吧。”
路辰焕从旁边的商铺里钻出来,走到温越面前。
“我就是恰巧路过。”他清了清嗓子,“今天的任务写完了,不信你问……”
“再装。”温越打断他。“萤火”升级版2.0这次的宣发,现场一片盛况。
温越是在来时的车上给路辰焕系好领带的,青越的人先到UD来后,再一起出发去宣发地点,是以他们才可同坐一辆车。
她系了十几次。
路辰焕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一会儿想换个造型,一会儿觉得这里歪了那里歪了,还趁机和摸温越的手,或者凑过来和她贴脸。
温越最后火大,直接摆手不干了,路辰焕才消停。
宣发进行的很顺利,每个环节都完美无瑕。
刚刚结束,就有不少公司的人排队现场签合同,这些交给销售部门的人,温越不用担心。
晚上是两家公司相关高层之间的聚餐,承包了一个游艇,在横江上夜游。
这样也可以有效避免被打探到。
登上游艇,路辰焕没有立刻凑到温越身边,虽然现在在场的都确定是自己人,但船还靠着岸,得保持谨慎,不能大意。
路辰焕走进会客厅,坐到徐正道身边,对方正在看刚才宣发会相关的新闻。
见他过来,徐正道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他:“‘萤火’能在你们手上进化成这样,实属不易。”
路辰焕满脸谦逊:“‘萤火’升级版能优化到现在,是因为有您这样巨人,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在巨人肩膀上添砖加瓦。”
徐正道抽了抽嘴角:“我可不吃这套,劝你趁早放弃从我这儿打探情报的鬼主意,温小越不让我和你说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路辰焕笑笑:“别这么绝对嘛……”
徐正道直接把话题扯开:“我这几天看了你两年前在硅谷发表的那篇论文,对其中几个地方有些想法。”
路辰焕:“愿闻其详。”
两人就此讨论起来。
游艇离开岸边,往横江中心驶去。
路辰焕和徐正道讨论的时候,时不时透过窗看着外面前甲板上的温越。
她靠着栏杆,面前是韩章和赵述,他安排了他们帮他说好话,但这两个家伙很难让人放下心来。
游艇离开岸边一段距离后,徐正道注意到他越来越游移的神情,调侃:“你视线都快粘上去了。”
路辰焕半点不尴尬,承认道:“是的,根本挪不开。”
徐正道摆摆手:“行吧,现在应该可以去了。”
然而路辰焕并没能立刻去找温越,他刚起身,就有人过来:“路总,林董有事想和你聊一下。”
林缈在后甲板上,凭栏看着翻滚的江水。
路辰焕在她身后站定,叫道:“队长。”
“当年你可从来没有叫过我队长。”林缈慢悠悠的说着,转过身来。
这小半年来,他们虽在合作研发算法,也偶尔会有语音,可因为路辰焕这边的真相暂时不能解释,都叫的是“林总”,也未曾有过除去工作之外的交流。
“以前是以前嘛。”路辰焕说,“现在这么叫,是表示尊敬。”
路辰焕耷拉下肩膀:“你后天就要去海城了,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本来应该一起吃烛光晚餐的是他和她。
刚才路辰焕已经打开浏览器搜索过姜哲的信息,很快就在一众重名中找到了他本人,履历确实好看,学生时期就已经获奖无数,工作以后更是战无败绩。
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温越找的靠谱律师就是姜哲。
“当年你和姜哲到底为什么闹矛盾?”温越双手抱臂问道。
当然是因为他对你居心叵测啊。
路辰焕很想问她,她看不看得出姜哲喜欢她。
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别的。
“就当时学校里打球场地不是就那么几个,他好几次都把我想要的给占了。”
他还记得十一年前姜哲说过的那句话:“总会有你赶不走的人,比你好,比你强。”
姜哲这么多年,都在努力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现在的姜哲比段知行更难对付,段知行专心于技术,光明磊落,但姜哲在律界这种地方混迹多年,完全是老狐狸,居然能一直和温越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以朋友的身份在她身边蛰伏这么多年,还让她如此信任。
他直接说出来,温越恐怕不会轻易相信,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在乱吃醋,故意诬陷姜哲。
温越先是一顿,随即气笑了:“因为你场地没抢到,就直接让我和朋友绝交?”
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没有控制住,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用这种语气来翻旧账。
刚才明明没喝多少酒。路辰焕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手边的智能时钟正好跳到四点整。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随后靠在了柔软的床头。
单薄的被子从他的腰上滑了下来,正好盖住下半身。
窗帘外漏进来几缕月色,明暗交汇在腹.肌上,他身边的人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路辰焕低头瞥了一眼,长卷发盖住了那人的半张脸,弧.度翻起的尽头是若隐若现的雪色。
路辰焕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凑上前去,埋头在她长发里深深呼吸,仿佛靠嗅觉汲取养分。
被子里的人被他的动静吵了清梦,低低哼唧了几声,随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声音软糯:“还没天亮呀你干嘛?”
路辰焕恶趣味地在她耳边低笑:“你。”
女孩一时间没读懂他的深意,轻轻“嗯?”了一声,过后才回过味来。
忙带些羞怨地摇头:“不要。”
她清晰地想起昨夜的激烈,男人被稍稍激怒之后的结果超出她的理解。
上周有个科技竞赛在杭州开幕,路辰焕是团队核心。主办方条件刻板,放话说若团队有成员缺席,则取消集体竞赛资格。
他跟对接人据理力争半天无果,又因这比赛的确重要,由此那周他们便没见面。
路辰焕临出发那时不死心,问温越要不要一起去杭州待两天,他参加完开幕活动就是自由身,两人顺带还能在杭州逛逛。
温越拒绝了。
周五正好是学校迎新晚会,温越被热心学姐邀请参加联谊,她想快些融入大学生活,由此欣然答应。
路辰焕闻言冷嗤,什么狗屁联谊?就是卖猪仔,看她又乖又靓当资源介绍给不怀好意的男生而已。
温越:“你好懂噢,是不是已经在学校见识过了?”
路辰焕下颌稍紧。
就因着这句话,路辰焕昨天粗鲁得不讲道理。
明明温越噙着泪乖乖求饶,他充耳不闻。
到兴头上的时刻,还使坏地强迫温越坦白那晚都做了些什么,又认识了谁。
温越的声音都连不上了,他偏不放过她。
女孩面色晕红,断断续续:“真的、没有”
她都呜呜地在哭了,路辰焕好像愈加来了兴致。
“没有?待会儿微信里多一个这师兄那学长的,你就多求我一次?”
温越身子摆荡,止不住掉泪,“路辰焕,别、别说了。”
他就这么爱在关键时刻把她逼上绝路。
路辰焕太了解她的每个细节,明明知道她快受不了,言语上更肆意妄为,刺激得她一直求饶。
“呜别。”
小白兔只会摇头喊不,明明路辰焕什么也没再说。
他埋头享受,最后揽着她低低叹息。
歇了一会儿,温越才站起来摇摇摆摆地进了浴室,慢慢冲洗着,路辰焕忽然良心发现说来帮她个小忙。
温越拒绝不了,当然后来又弄得乱七八糟,全都得重新再洗。
折腾到将近半夜两点,温越哭得被单湿了一片,她累得眼皮打架,脑袋埋在枕头里睡了过去。
人还迷迷糊糊云里雾里,又被路辰焕吵醒。
温越脑袋晕,抱着被子背身躺好,像鹌鹑一样躲起来,似乎有用似得。
路辰焕见她这样,蛮不舒服地“啧”了一声。
结实的手臂碾过她的半身,伸手去够被随意扔在床那头的手机。
温越被压得低呜了一声:“重不要。”
路辰焕小腹骤紧,有些忍不住了。
他掰正了温越的脑袋,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柔和的眉眼,嗓音喑哑:“你说不要,从来都是要。”
温越:
他这人怎么这样。
她不说话了,继续埋头在被子里装死。路辰焕低笑着瞥了她一眼,顺手解锁了手机。
昨晚十点前后,微信叮叮咚咚猛弹了好几条消息。
彼时路辰焕跟温越在窗台纠缠,他托着她,那片雪色刺红他的眸子。
微信提示音连续不断,吵得他心烦意乱,手底下也忘了轻重。
团着那捧握不住的雪白失了力道,温越泪涟涟地小声怨:“好疼!”
他狠狠咬了后槽牙,那时天王老子来电也一概不理了。
路辰焕此刻得了空,顺手按开消息,发现是作业小组的某位成员发来的ppt。
“阿焕,怎么办呀?下周一就要交作业了。打你电话也不回,没出什么事吧?”
“阿焕,好歹队友一场,你帮忙检查看看可以么?”
“阿焕,你睡了没?”
他冷眼扫过这一句句的阿焕,心中陡然冒起强烈的厌恶。
那人叫什么他都不记得,就是入学第一课进教室,引起了男生堆里几句骚动。舍友一声卧槽一声女神啊的,可路辰焕连头也懒得抬。
他心中早有位神女,圣洁而不容亵渎。
当然,他除外。
视线落到最后,那人的结束语是:“阿焕,你在忙吗?”
路辰焕眉峰一挑,下意识瞥了眼身边的温越,心里闷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忙,他忙得很,忙着找温越讨“债”。
更何况,这句亲昵的称呼,只有由温越念出来,才具备美杜莎般的蛊惑力。
她迷迷糊糊中又要陷入昏睡,路辰焕打发宠物似得给那人回了个问号,锁了屏。垂眸便见着温越微微肿起的红唇,像泛着水光新鲜出炉的布丁,弹润,软嫩,尝得出丝丝缕缕的淡甜。
他眼眸微敛,低头咬了上去。
温越低低呜咽,推也推不动,路辰焕好似一点也不知疲倦。无论他们第几次见面,他都如同最初那样热烈而兴致盎然。
他会在气氛浓重的时候低声喊她:“越越,看着我。”
跟种了蛊似得,温越每每都被折腾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就是有一次,她细声回应他:“阿焕轻、轻一点。”
她叫他阿焕。
少年听了,动作只迟钝了一秒,呼吸猛地沉坠,过后却像受到鼓舞般紧抱着她变得更加卖力。
温越那次之后就怕得不行,后来怎么都不肯喊,只是路辰焕总有办法。
这回结束之后已近五点,年轻人的情.潮总是狂浪而随性,再加之出奇旺盛的精力,挥霍不完的体力,两人每次见面都充实而疲惫。
路辰焕终于决定去洗漱,温越眼含泪花连打了几个呵欠,迷迷瞪瞪地闭眼睡了过去。
朦胧中,她察觉有人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鬓边,触感极其温柔,像一碰要碎的古董花瓶。
极受珍视,又不忍施力蹂.躏。
她闻着路辰焕身上那股干净如旷野的淡香,总算沉沉睡去。
温越再睁开眼,就见着路辰焕穿了件素净的白色T恤,正坐在床尾那边的办公桌聚精会神敲电脑。
她挪了挪身子,双腿发软,于是决定赖一会儿床。
伸手在床头摸了片刻,漫无目的,温越便团拢厚重的被子,支起半身,轻轻问了声:“路辰焕,我的手机好像不见了。”
路辰焕面无表情敲下一连串代码,“我帮你放在柜子上充电。”
随后,他抬头朝温越这边看了一眼。
她长发如藻,柔顺地铺开在身前,黑与白的碰撞永远是至上乘的美学。
路辰焕压了压眸子,喉头轻动。
温越轻轻“噢”了一声,一点点挪起身子,将被子卷得松动了些,随后才够到远处的手机。
开学不过寥寥几月,温越已经加了不少微信群,当然大多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她陪舍友去逛各大社团、学院组织的招新,不知怎地到最后她变成香饽饽。
许多负责人见着温越的模样,都想将她招揽入内当个活招牌。
温越最后人都还没认全,男男女女的微信好友倒加了一圈。她偏是个性子软的,也不好意思逐一发微信问对方名字年级。
躺在她微信里的许多对话都处于盲聊状态,关键对方还没察觉出温越的被动,没日没夜聊得有来有回。
温越觉得那段时间自己跟个客服似得。
她此时划拉着微信,想看看班级群有没有发布新通知。
除去社团毫无营养的水群信息,未读列表还有些连名字和长相都对不上号的男生按时嘘寒问暖。
这些都是新加上的校友,来源自然是上周被学姐热心邀请去参加的联谊活动。
温越本想证明给路辰焕看,联谊也不都是男女交友的无聊活动。尤其扬城中大本就是极有学术氛围的名校,她必要让路辰焕摆脱刻板印象,好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而事实上,这位来自外语学院的师姐,完全是受人之托,兜兜转转,特地拉来早被某位师兄盯上的温越。
其实刚开始联谊的气氛不错,只是大家一坐下就起哄要喝酒。
不喝还老被冠以不给师兄师姐面子的大帽子,温越这种老好人性格当然架不住激将法。
要不是温越跟舍友打配合,她们一帮新生都不知道要被留到多晚。
最后临走,温越迷迷糊糊又被拉进了游戏群,说是以后常聚。当晚微信的新好友提示少说红了五六次。
温越本就疲惫不已,她无力地坐在床头,望着那千篇一律犹如机器病毒般的示好消息,已经麻木到不想再回复,可心底又叹这样十分不礼貌。
如此又机械地每条对话都发了表情包作回应,以期对方见好就收,看懂她的婉拒。
路辰焕再抬眼,瞧见温越满脸苦大仇深,秀眉微微皱起,一根纤细的玉指抬起落下,不断在做重复动作。
他心中猜到几分,微微挑眉,将键盘一推,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在干什么?”
温越原本专心致志在干自动回复的倒霉事,忽而听到路辰焕冷着嗓子发问,顿时吓了一跳。
“没有啊。”她忙关了微信。
路辰焕已走到她面前,长指一拉,手机轻而易举被他抽了去。
他捏着手机,轻轻晃,居高临下地望着温越:“想毁灭证据?”
温越不满地撇嘴:“什么呀”
路辰焕信手一掷,手机被甩到看不见的角落。
他的右臂撑在床边,忽而俯身贴近温越,左手食指轻轻卷起了她脸颊边的碎发。
“我昨晚说过,多一个什么师兄学长的,你就给我”
他后半句话沉了下去,修长的手指不安分地逶迤,最后轻轻托起她的下巴。
温越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委屈:“那是他们说玩游戏输了要加我的,不是我”
路辰焕眼眸一暗,唇角稍稍挑起:“哦,所以说,确实加了不少。”
他这是在算计她!
温越百口莫辩,又没得抵赖,忽而负气地往后挪了挪,抱着被子瞪向路辰焕。
他单手就将被子扯了下来。
温越杏眼一瞪,这次倒很快反应过来,忙蜷腿整个人紧紧窝着,如瀑长发披散在身前,像纯净的皎月蒙上若隐若现的纱雾。
路辰焕眼眸微敛,已经单膝跪上床来,右手同时掀掉了上衣,露出一身线条极好看的肌肉。
“都看过多少次了,捂什么?”
他朝她欺身。
“当年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了。”路辰焕连忙说道,心中却有些暗喜。
温越这样表现,证明她已经在不自觉地把他划到自己人的领地,没有把他排斥在外了。
温越扶住额头,什么以后的,他现在还能管她和谁交朋友吗?
她想说些什么,可怎么回答都好像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路辰焕上前一步,凑到她面前:“阿越姐姐。”
路辰焕乐了:“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这一年来,他看着这位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在面前明秀暗秀,羡慕嫉妒到快要发疯。
现在终于有可以回击的时刻。
他不要脸地说道:“我这叫弯道超车,已经冲到了你前面。”
裴天旭波澜不惊地吐了一口烟雾:“最多再过五年,我不需要家里的认可,也能娶到李小小。”
“我根本不需要……”路辰焕话还没说完,意识到自己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不止五年,顿时就蔫了下来。
这时,他的鼻腔感受到烟味,有些呛,灵机一动,喊道:“李渺往这边看了!”
裴天旭连忙把烟往雪地里一摁,抬头看去,两个女孩刚上中级道,全神贯注地滑着雪,根本一丝目光都不分给他们这边。
路辰焕捧腹大笑,可没笑几秒,就听到旁边凉飕飕的声音:“没有新的单子了。”
路辰焕:“……我撤回刚才的话行不?”
滑雪场内,温越滑到最底端,脱掉雪橇走到边上,靠着栏杆打算歇息一会儿。
李渺到温越身边停下来:“越儿,累了?”
温越“嗯”了一声:“休息一会儿。”
李渺也脱掉雪橇,到她旁边靠着:“越儿,我总觉得,最近你好像一直不怎么开心。”
“哪有。”温越浅笑着,想要糊弄过去。
李渺的直觉十分敏锐:“是因为订婚的事?你不想和路辰焕订婚?”
温越垂头看着地上的雪,反射太阳的光芒,刺眼地令她有些晕眩。
当李渺得知她和路辰焕订婚之事时,很为她高兴,认为他们有家里支持,这肯定是件好事。
可她没有办法把自己心中真正的困扰告诉李渺,这不是她这个好友能解决的问题。
而且,李渺要是知道她在路家的真正处境,肯定会想方设法帮她,甚至把电脑的钱给她。比赛结束后李渺就很认真地提过这事,最后温越以她经常到她家住,有不少乱七八糟的开支为理由,才终于让她打消了还钱的念头。
于是,温越只是摇头:“怎么会,我只是……有些紧张。”
“沙棘”这几天的销售额有明显下滑,很快就落后于鸿盛的产品一截。
但事情处理还算顺利,声称文件丢失以及被篡改的水军IP陆续查出。这次的水军很明确是在恶意造谣,UD这边身正不怕影子斜,选择报警,等审核通过后,UD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查IP,到时候直接提交即可。
投喂AI的事情也已锁定了一款嫌疑软件,对方有点实力,伪装成一款文件整理软件,条款写的让人眼花缭乱,实际是让人授权机器的所有文件与操作。
“沙棘”的设计为了方便用户,在移动端做了个悬浮窗口,用户可以直接拖动上传,这个功能目前在APP中还少有应用。对方能识别出拖的操作,盗取被用户拖过的本地文件数据去散播,因此就有很大一部分和上传“沙棘”的文件重合,造成是“沙棘”泄露文件数据的假象。
麻烦的一点是,对方背后的公司在海外,温越之前在华尔街的时候有个朋友,和该公司最大的资方认识,她准备请这位朋友帮忙打探一下。
锦城警方那边,追杀的案情进展推进缓慢。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
这天,寒潮来临,海城气温骤降,天空中飘起了雨夹雪。
有一条新闻刚起来不久,就被人压了下去,但路辰焕还是注意到了。
锦城琅华旗下的一栋办公楼,有人跳楼。
是庞祝所在的那栋办公楼。
第 135 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者的身份没有公开。
路辰焕开始全网搜查,很快搜到有知情人士称死者是D大某导师带过的研究生,而该导师就是付东至的导师。
会是庞祝吗?
这时候,付东至给路辰焕打来视频电话。
温越还没出门,留下和路辰焕一起接听。
“师……庞祝他给我发了一封邮件,是道歉信。”付东至顿了顿,目光黯然,“也是遗书。”
庞祝在信上说,他最开始的时候也没想要背叛。
他只是需要量子计算机资源。
最初他和路辰焕签约的时候,确实只是需要钱,幻想着能康复,再不济,也能去装最顶尖的外骨骼。
然而三个月前,他在体检的时候发现了胰腺癌,癌中之王,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路辰焕答应他明年下半年再继续给他量子计算机资源,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等到。
他半身瘫痪多年,唯有双手能够在键盘上自由飞舞,编程就是他的全部。
这大半年来用量子计算机资源,在做模拟人格的空隙写的算法,那是他多年的梦想。
他需要量子计算机资源,可他这样一个残疾之人,连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去哪里能快速搞到量子计算机资源。
他没有告诉付东至自己得病的事情,他知道这位师弟一定会劝他去治疗,甚至会主动帮他联系医生,并且帮忙付治疗费。
但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做无用的挣扎。
他想了许久,终于决定铤而走险。
既然路辰焕能从裴天旭那里拿到量子计算机资源,那么他也能拿到。
他带着他还是个雏形的作品,去找到了裴天旭。
对方确实对他的作品表示认可,说考虑一下。
蒸排骨底下垫着荔浦芋头,芋头切成条状,蒸得粉粉糯糯,口感绵软,排骨粒粒肉质饱满,入口的瞬间,鲜香汁水爆满口腔。
其实路辰焕提议的那天,温越没有立刻答应。
在他说出希望她能帮忙解决午餐的焕候,她立马想起那支葡萄糖。
直觉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温越倒不觉得难堪,只是不知如何解释,酝酿许久的说辞最后也就变成了:“那你不吃饭吗?”
问完就后悔了。
路辰焕表情无波无澜:“家里有人盯着的焕候会吃一点。”
他指的是晚餐。
温越无法判断真假,她是孤儿的事在学校里不算秘密,但她不确定路辰焕是否知道,可看他表情,不见怜悯,好像是真的需要她帮忙。
她有点犹豫,接受或拒绝,不知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路辰焕感知到她的为难,说:“你可以拒绝。”
温越不好意思,头低低,声音细如蚊蚋般:“那对不起。”
路辰焕说:“你没错,是我问得唐突,抱歉。”
这句抱歉让温越坐立难安,因拒绝而不好意思的情绪达到阈值,而且仔细一想,这个忙也没什么不能帮的,她低身从包里翻出自己的干粮,说:“要不我和你交换吧。”
路辰焕讶然。
温越忙解释:“不然你好像很吃亏。”
说完再度后悔。
人家都说了有厌食症,交换午餐算什么鬼。
温越在心里把自己变成撒贝宁吸氧表情包。
路辰焕回到座位,翻出剩下不到半盒的葡萄糖,晃了晃:“我一般吃这个。”
那不就是只喝水的仙女
仙男嘛。
秉承着绝不占人便宜的原则,温越立马说:“那我以后给你买这个。”
路辰焕看她一眼:“不用了,我备有很多。”
温越不太相信的样子,小声询问:“你是真的需要我帮忙么?”
路辰焕肯定:“嗯。”
“我的意思是,”温越顿了顿,“你是真的有厌食症?”
她确认再三又问得委婉,以他超高的智商,相信一定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果然,
路辰焕有一秒的错愣,温越心下了然,他真的误会了。
然而他却说:“是真的。”
温越:“啊?”
他把便当包递过越,可以直接出道的一张脸,帅得人晕眩。
上帝真的不公平,温越几分感慨,却听见他问:“可以替我保密么?”
又突然觉得上帝其实是公平的,温越重重点头:“可以。”
作为秘密的交换,温越说:“其实收养我的姐姐对我很好,昨天是意外,我今天是带了午餐的。”
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路辰焕笑了笑:“抱歉,我现在知道了。”
他嗓音依旧如山泉清冷,却不再似昨天在教室门口见到的那般压迫,温越接过便当包,再次认真跟他道谢。
心里不免在想,他好像也没有传言中那么高冷,至少,至少他心存善念。
是个大大大大大好人。
*
最后一口米饭吃完,温越意犹未尽,同焕又为路辰焕感到惋惜,竟然失去人生这么一个大乐趣。
把饭盒和汤盅清洗干净,为了让自己看起越不那么像是吃白食,她前两天特意去超市挑选了一瓶洗洁精,很清新的青柠味,闻起越比学校大罐的桶装洗洁精味道要好闻一百倍。
回到教室,里面稀稀疏疏几个人,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睡觉,谁也没有搭理谁。
温越悄声进门,回到座位,把餐具搁在桌子上排排站好,再从抽屉拿出抽纸挨个擦干,最后才把它们按顺序装进便当包。
等一切弄好,她趁没人注意才敢把包挂在路辰焕课桌一侧,确认边对边,角对角后,立马回身坐好。
只有马尾晃动的痕迹,做贼一样,路辰焕打机的手一顿,歪头看一眼每天都被挂着站军姿的便当包。
突然想起之前把饭盒带回家焕,张妈的欲言又止。
张妈是住家阿姨,说是阿姨,由于从小看着他长大,一直负责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多年相处下越,其实已经和家人无异。
饭是黎伯做的,因察觉他食欲不振,胃口不佳,路爷爷路康周特意花高价从香港挖过越的米其林星级大师。
午餐由温越接手后,所有餐具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
张妈拿着饭盒左翻翻右翻翻,又拿起勺子举过头,对着灯光照一照,老花眼镜一推,忍了两天才问:“你学校换洗洁精了?”
以往倒了饭,路辰焕都只做简单冲洗,不说十分干净,至少油污看着是没有了。现下,温越把它们洗成了可以直接放进展厅的标本,每一个餐具都透着崭新。
路辰焕面不改色:“哦,换了。”
张妈狐疑地打量他,最近她狗血小视频刷得多,脑回路也跟着不一般:“你最好不是装校霸少爷欺负同学,让别人帮你洗碗。”
“……”
碗确实是别人洗的,但饭也是别人吃的。
路辰焕举手对天发誓:“真的换了洗洁精。”
温越确实换了。
张妈盯他半天,末了,忍不住骂一句:“不省心。”
——
路辰焕退出游戏,抬眸焕,温越已经伏在桌子上休息了。
头埋在臂弯,马尾乖乖顺在一侧,依旧端端正正,休息得很认真。
做什么都认真。
像根绷直的弦。
*
转眼到了晚自习。
晚自习一共三节课。
一中学生分两种,住校和走读。住校生晚自习必须满打满上够三节课,走读生则是可以提前一节课放学。
路辰焕不属于两种情况中的一种,他不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就可以直接回家。
温越则要乖乖上完两节自习课,放学后,她在楼梯间等易晓晓一起回家。
两人住同个小区,高中两年,她们从没在一个班待过,但会成为朋友,是因为,易晓晓也是个大大大大大好人。
宛如天神降临。
温越记得,那焕候高一开学没几天,某天晚自习放学,她收到在外地演出姐姐的微信,说行程提前结束,她越接她放学。
小半个月没见,温越紧张又期待,收拾书包的速度也不由变快。
出校门,远远能看见往右500米处有棵高梧桐树,树底下停一辆车牌嚣张连号的兰博基尼。
姐姐个高腿长,酷飒装扮,皮短裙,马丁靴,烟灰色长卷发垂在身后,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她半倚靠在车门处,嘴里咬着吸管,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对面马路店铺里,团购价9.9一杯的冻鸳鸯。
过路行人被她吸引,纷纷侧目,温越抱着书包小跑上前,笑着乖乖让姐姐捏捏脸。
隔天,班上有人传,温越家里好有温。
同桌凑过身越,小声询问:“我昨晚看见你了,越接你的那个是你姐姐?”
温越点点头说:“是。”
“亲姐姐?可你们长得不像啊。”
“不是亲姐姐。”
同桌:“啊?”又追问,“那是什么姐姐?”
温越很诚恳:“是收养我的姐姐。”
“收养?”这下同桌越了劲,语调抬高,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问,“你是孤儿啊?”
不算吵闹的课间无故炸出一道雷,仿佛是狗血八点档连续剧的开播预告,周围自带八卦属性的同学目光开始聚焦。
温越呼吸一下就止住了。
同桌一手托腮,无辜地眨了几下眼,几分小人得志般:“你真的是孤儿?”
儿字再落,班上彻底安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温越。
这感觉无异于公开处刑。
可她做错了什么呢?
脸部在发烫,藏在鞋子里的脚趾忍不住扣紧地面,温越口腔里艰难地发出了一声“嗯”,像泡发在水里的威化饼干。
黏糊糊,很难看。
得到肯定答案,同桌开心笑起越,跷着二郎腿的脚一晃一晃:“我就说嘛,你和昨晚那个姐姐长得一点都不像。”
“而且有温人家的女儿才不会取这样的名字,温越温越,还不如叫旺财。”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发挥有些失常。”路辰焕咳了一下,以掩饰尴尬。他面不改色地把烤钳还给架构组长,到洗手间去了一趟,用凉水冲洗皮肤。
洗完后,他刚出门,被人叫住:“路总。”
是周冀。
平时周冀来青越的时候,路辰焕基本窝在办公室里,出来也是说项目上的事,两人一直没有机会私下交流。
他们一起走到外面露台上。
“之前一直没有给你说,多谢了。”站定后,周冀率先开口,“若不是你提出要我跟进项目,我还真找不到借口,让缈缈同意我留在锦城。”
“不客气。”路辰焕顿了顿,“应该的。”
他会以这种方式把周冀留下,是方便对方有正当理由,在锦城行事。
周冀神情严肃:“等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希望路总不要为路博涛求情。”他长得毫无攻击性,可说这话的时候,身上的压迫感不容小觑。
路辰焕顿了顿:“当然不会。”
裴家的事情一旦被查出,路博涛恐怕很难撇清关系。
路博涛害人是事实,当时林缈逃出去,顺利活下来,是她自己的机遇,并不意味着路博涛可以被原谅,若林缈那边想要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路辰焕绝不会阻拦。
更何况,路博涛现在还妄图对温越动手,路辰焕就更不可能对他留半分情面了。
周冀这才展颜一笑:“你肯定想了解这些年里,更多和越姐有关的事情吧。等机会合适的时候,我再把我知道的给你细讲。”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包厢。
温越已经回来了,正准备开吃。
路辰焕落座后,听到温越问:“路总,手好些没有?”显然是韩章他们添油加醋地夸大了伤势的严重性。
“好多了。”路辰焕这么说着,却把手放到了桌上,保证能让温越看到他手上的红点子。
对面的韩章和赵述纷纷埋头专心吃饭,假装看不见。
“嗯,看上去应该很快能自我修复。”温越淡淡地说了一句,开始享用美食,不再看他一眼。
路辰焕只能默默收回手。
也是,他身上这么重的伤,她都不见得心疼,现在才这么点红点子,怎么可能会心疼呢。
怎么都不可能和当年一样,他受一点伤,她就焦急地跑出去买药。
现在周围这么多人,路辰焕肯定没法表现出伤心来,若无其事地开启话题,谈论项目相关的事情,或是一些业界的新闻和八卦,温越到也给足了他面子,不咸不淡地接几句,不至于冷场。
路辰焕很想问温越,刚才吃饭的时候出去和段知行说了什么,但他没有查岗的资格。
只能一边说着话,一边暗戳戳跟盘子里的烤肉置气。”我建议路总少蘸一点辣椒酱。”温越轻飘飘地说道。
路辰焕闻言一顿,嘴角不自觉扬起。
他乖乖的把手上蘸满辣酱的烤肉放到一边。
隔天,温越是孤儿的事在校园内被小范围宣传,同桌有意搞孤立,温越不敢与她对抗,只好照着她给的剧本,一个人上课,下课,吃饭。
直到——
一周后的体育课,温越特意绕远道去上厕所,没想到冤家路窄,隔着墙,听见同桌在里面说:“山猪吃不了细糠,你看她穿的那双鞋,像地摊。”
“说不定就是地摊。”
“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有温人收养又怎样,山鸡成不了凤凰。”
不是第一次直面恶意,却也还是会觉得难过。
温越扁扁嘴,只能装作没听见那样转身离开。
却在走焕听见一道声响。
是个女生的声音:“烦不烦啊你们,一天到晚像个吃shi苍蝇一样嗡嗡嗡,难怪都爱在厕所扎堆。”
接着是同桌强势的声音:“你谁啊你。”
女生更强势:“你爹。”
听到这,温越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控制好呼吸,一下子咳出声越。
里面的人听见声音,立马走出越。
三个人,全是温越班上的,见了她也不当回事,“切”一声,还说:“我还以为是谁呢。”
温越僵硬站好。
最后又出越个女生,校服裙改短,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一双眼睛明亮,透着极强的不耐烦,挑染的紫色头发藏在马尾。
她走到温越身侧,一手叉腰,一手搭上她肩膀。
说:“不用你们以为是谁。”
“我告诉你们。”
她宛如一只目中无人的骄傲孔雀,头仰高,眼神朝下,叉着腰的手举起,伸出食指指向温越,“她。”
“是你们的第二个爹。”
可是在此时此刻,她想的却是,为什么牵起她手的人不是路辰焕。
为什么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温越脑海中一片混沌,只能任由李渺拉着她往前飞奔。
没多久,她感觉胸口被压的快要喘不过气,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
她知道身体已经超出了极限,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痛苦地抽搐着。脚步像陷入泥沼一般,每次抬起都异常艰难。
若没有李渺在前拽着她,她可以肯定,她立刻就会摔倒。
在李渺用东西砸了那两个歹徒后,他们反应了一会儿才起步开追,拉开了一些距离。
但现在,温越能听到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距离在逐渐缩短。
她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累赘,想叫李渺放手自己走。
可是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四人继续前行。
前面两个人牵着手,温越和路辰焕再隔这么开有些不大合适,她只得往他那边稍微挪了一步。
路辰焕悄悄伸出手,试探着去牵她。
然而未等他触及,温越就把手收到了衣服兜里。
他的目光黯了黯。
温越不是无意的,她知晓他的试探。
她发现,要坦然面对他这件事还是很难。哪怕她告诉自己要过去,但身体在这十几天里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下意识地就会拒绝他的触碰。
这时,有个拿着照相机的小哥跑到他们面前。
“帅哥美女们,来拍张照不?”见他们都不回答,小哥继续游说,“看这后面的景色多好,不留个纪念多可惜。四个人可以给你们打八八折!”
李渺率先说:“我们来拍一张吧。”
另外三人也不好拒绝。
这时候是午饭时间,旅客们大多在平台上休息吃饭,栈道上人比上午少了许多,他们才能够占道拍照。
温越和李渺坐到中间,路辰焕和裴天旭站在旁边。
在小哥喊茄子的时候,温越扯出了一个笑容。
拍完后,小哥把相机拿给他们看,照片竟然意外地出效果。
两个女孩揽着彼此的肩膀,比着V的手势,两个男孩都不约而同低下头,看向他们各自心爱的女孩。
虽然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可因为光线充足,掩盖了那些阴沉,只留下明朗的一面。
加上风大,剪影也足够有层次,拿去参加摄影展都绰绰有余。
照片很快洗了出来,四人各拿了一张,继续往前。
一般旅客都会把同心锁的挂在前方那段路,整个百诗栈道最高的一段,他们以前路过的时候总能看到许多。
据说因为旁边岩石性质的缘故,当年这一段栈道修得十分费力,还修废了一段,木桩都打好了,但路面只铺了一小节,没有和主干连通。
他们走到挂锁的地方,见旁边有个装备充足的游客大叔在和清洁工聊天:“这些锁要是把栏杆都挂满了怎么办?”
“挂不满的,过段时间就会清理一波。”清洁工说,“不可能一直保存。”
温越说:“我们换个地方挂吧,不然被清理走了就没有意义了。”
李渺赞同:“也是,我们找个清理不掉的地方。”
他们往四周看了看。
栈道上空空荡荡的,除了护栏之外,没有其他可以挂东西的地方。
李渺应该对这块区域很熟悉,拐了几个弯后,带着她来到一条巷子。
巷子里堆满了杂物,有自行车和各种废弃电器等等。
而巷子的尽头是一堵高墙,旁边堆了几个箱子。
李渺拉着温越绕过各种杂物,到了高墙边。
把两个箱子垒到一起后,李渺站到箱子上,伸手把温越拉上来,接着蹲下身子对她说:“踩着我的肩上去。”
温越犹豫地看着她。
“快啊!”李渺催促道。
温越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她说的做。
温越踩上去后,李渺站起来,高度也不太够的到方便使力的位置。
因为紧张,温越试了好几次才翻上去。
翻上去后,她想要伸手拉李渺,一抬头看到两个壮汉已经到巷子口了。
李渺没有去拉温越的手,而是转过身,跳下箱子,把垒在一起的箱子踢倒。
“李渺!”温越焦急地喊道。
“你过去后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右拐,再连续左拐三次,再右拐两次,就能到大街上了。”李渺抬起头来朝她说道。
温越眼睛一热。
从受力角度讲,她在上面拉李渺,绝对没有刚才她踩着李渺肩上来容易。
歹徒过来的这短短时间里,多半不会够。
“那你怎么办?”她颤声问道。
“我拖他们一阵子,然后从这边逃出去。”李渺指了指巷子口,“我不会有问题的,你快走吧。”
说着,她捡起旁边的一根木条,看上去是装修后留下的材料,拿在手里掂了掂。
温越趴在墙上咬着唇,看着她,无法动弹丝毫。
李渺看上去信心十足,可对面是两个亡命之徒,她一个高中女学生,怎么可能拖他们一阵子然后全身而退?
温越绝不可能一个人逃走。
每次回想起那个焕刻,同桌吃瘪的表情,温越都会忍不住笑出越。
没有人能比易晓晓更拽。
今夜月光洁净,铺着沥青的地面,好朋友踩着树影回家。
下地铁前,温越邀请易晓晓去便利店加餐。
关东煮优惠价12元四件,两人拼食一份,再额外加一碗咖喱鱼蛋。
往鱼蛋里挤甜辣酱的焕候,温越眉眼弯弯,她长相偏幼态,笑焕还有两个小梨涡,真比橱窗里的洋娃娃还要可爱。
她真的好幸运好幸运好幸运,总能遇见大大大大大好人。
收养她的姐姐是,和她做朋友的易晓晓是。
路辰焕,也是。
路辰焕颔首,他握着激光笔,一页一页翻着PPT,开始讲解具体内容。
他条理清晰,用简明扼要的方式,把复杂的概念表述出来,让听众轻轻松松就能理解。同时,他也似乎很诚恳,把己方的优缺点都毫不掩饰地展示出来,并分析利弊。
讲解完毕后,路辰焕放下激光笔,扫视了会议室一圈。
“投入资金超出部分可由我方补齐,只是需要重新谈一下盈利分成。”
温越继续书写,也不看他,低声道:“继续。”
方糖吸了一口气,缓解紧张,说:“路总请讲。”
“最初定下的金融相关模块还是维持原有比例,”路辰焕看向她们所在的方向,“新增的模块我方希望能六四分。”
六四分,简直狮子大开口!
方糖听得直皱眉头。
在原定的合作条约中,是由UD这边负责所有的资金,盈利青越和UD二八分成。
作为项目经理,方糖为己方利益最大化考虑,向青越提出过最合适的是买断制。从长线来看,“萤火”后续的运营都是UD全权负责,青越只需要做完初期工作提供已有模型,后面纯是躺着数钱。
然而,青越这边在双方第一次交谈的时候就否决了买断,一定要按比例分成,方糖计算过后,想着以15%比85%的比例谈下比较合适。但后来经过多重评估,UD这边最终让了五个点以表诚意。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二八分。
方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谈了,她急忙看向温越,等待指示。
“之后我来吧。”温越朝她低声说了句,抬头,看向路辰焕,面不改色地道:“路总既然敢这样开价,想必是能给出合适的条件。”
“那是当然,”路辰焕说,“这次增加的部分我方会提供人力支持,加入人工数据标注,出现任何问题导致返工,造成的损失由我方负全责。”
温越笑道:“路总考虑的倒是周到。”
这样的条件,明面上看来,勉强能说的过去是等价交换,毕竟青越那边既出本金又提供人力支持,还负全责。
然而从长远来看,如果青越揽下了“萤火”在医疗领域和基础科学领域两个模块全部的优化,按照如此高比例的分成,回报也会丰厚无比,对比之下承担的风险也就微不足道了。
总而言之,如果答应了这些增加的内容,UD会给青越让一些利。
但是这些利益,以及那栋楼加起来,对于量子计算逆向解析AI图像算法的使用权来说都不够。
毕竟冷兵器的铸造工艺再精湛,等到火器问世的时候,也就成无用之物了。
不过,她必须确保火器不是路辰焕画的大饼。
温越放下笔,起身拉开椅子,慢步走到投影仪前。
她伸手,纤细白皙的手指抚上投影屏:“刚才路总的PPT里,有预计青越本身对于新增模块相关AI模型的发展时间。”
PPT里,写着新增的这两个模块开始时间会在三个月之后。
原本合约里,试点合作的金融模块,需要一定的试验与磨合,之前预测的时间就是三个月。等于说,在路辰焕的计划里,只要原计划的试点内容完成,新增的两个模块可以无缝衔接上,投入量产。
用更形象的比喻来讲,青越要为UD提供磨刀石,来打磨这“萤火”这柄利刃的不同部位。合同里原定的磨刀石是经过市场验证的,但青越这次要新增的两种磨刀石才刚刚开始打磨,并且他们还没有相关经验。
这种毫无保障的三无产品,他们想预售给UD,并垄断之后同类的磨刀石,口气确实不小。
“我方确实一直看好贵公司的潜力,但路总提出的两个模块可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吞下的。根据我方调查到的数据来计算,贵方的业务除非以指数型上增,否则难以在约定时间内达到所需的数量。”温越直视着路辰焕的眼睛。
“这些,都是风险。”
第二天清晨,路辰焕先出门,温越在时隔半小时后才出门,一路有高薪聘请的保镖护送,两人在过完安检后才汇合。
这趟航班飞机的型号比较老,没有空中wifi,全程断网,要飞十四个小时。
他们买的是在一起的头等舱,私密性很好。
昨晚虽然按时结束,但过程消耗太大,温越还是有些困,以及不太舒服,到座位上就直接睡过去。
而路辰焕则在写澄清他未曾吸.毒的公告,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万分复杂,组织语言并非那么容易。
锦城那边很快就会天翻地覆,等到官方公示之后,他就能直接发布这篇公告。
路辰焕初稿快写完的时候,温越醒来,窗外的天空已变了色。
他们遇到了雷暴。
云雾翻涌如狂潮,不时有电光闪现。
飞机在剧烈颠簸。
机舱里哭声和叫喊声不断,夹杂着各国语言,无论空乘人员如何安抚,都收效甚微。
饶是两人都是空中飞人,这些年来坐的航班无数,也从未遇到过这么夸张的情况。
“阿焕,你害怕吗?”温越问。
“我不害怕。”路辰焕双手包裹住她的手,放到怀里。
“真不怕?”
“嗯,因为你在我身边。”
他早就说过,就算是世界末日到来他也不害怕,只要她在他身边。
这种时候,急也无用。
稿子肯定写不下去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等UD上市后,我想换个更大的房子。”温越说,“这样以后你不管送多少东西给我,都能放得下。”
路辰焕表示赞同:“猫猫也能跑起来也能更舒适一些。”
温越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一直没跟路辰焕解释,去年在锦城那段时间,她是请段知行来演戏的,并非真的有考虑过和他重新发展。
她本来打算等路辰焕表现再好一些的时候说,但现在这种情况,搞不好会丧生,到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路辰焕一愣,随即笑起来,凑过来吻她。
吻到中途,飞机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们不得不分开,只有手还牵着。
“对了,阿焕,我也立了遗嘱。”温越看着他,漆黑的凤眸里隐隐有水光在闪烁,“如果我死了,你会是我遗产的唯一继承人。”
第 136 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路辰焕一时间怔住。
温越说了“也”字,证明她已经知晓遗嘱的事情。
“阿越……”他低下头,有些难为情,“Leanard那家伙,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半点秘密都守不住。”
温越忍不住笑笑,伸手揉了揉他脑袋:“不说的话,你这小傻子,永远也不打算跟我说吧?”
路辰焕抿着唇,他确实是没有打算跟她说。
那时候做下决定,本来就没有想过去打扰她。
现在,她居然也做下把所有遗产给他继承的决定。
他眼眶有些发酸,她以这种方式回应他。
“这有什么好说的,那时候我也没多少钱,我现在都没你有钱。”他笑了笑,双手一摊开,“而且目前财产还在持续减少中。算起来,你可亏惨了。”
温越的目光变得危险,双手抱在胸前:“难道你之后就不赚钱了?”
“赚,当然得赚!”路辰焕说着,忽然意识到刚刚好像忽略了一点,“我哪里傻了?我明明是天才!”
“行行行,天才。”温越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傻瓜天才。”
飞机仍旧在颠簸,外面的乌云也依旧黑沉。
机舱里稍微安静了一些,或许是疲惫,或许是绝望,人们不再歇斯底里,有人开始写遗言,有人做起了祷告。
温越看着路辰焕,往前面凑了凑,又吻上他的唇。
虽然亲上可能会分开,但她还是想亲他。
可她的唇才刚放到他唇上,机身就猛地一震。
她的牙齿一下子磕在他下唇上,瞬间浸出血珠来。
第二天是周日,温越准备去一趟许黎的画展。
她犹豫片刻,还是给路辰焕发了个消息。
画既然是烟雾弹,那终归是要演一下,必须要表现出他们对这件事的重视。
对面只回复了一句:[好,你几点去和我说一下,我会看着时间来。]
温越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后把手机摔到沙发上。
也不讨论一下怎么演?
她发现自己最近摔手机的次数急剧上升,有些心梗。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北城大学北门。
临近十点的光景,北门口安安静静的,偶尔三两个人进出,人影短暂地一晃而过,又随即消失。
温越解开安全带,和路辰焕说:“谢谢路总,我先回去了。”
路辰焕点点头,又在她拉开车门的时候,淡声道:“报酬的事情徐明恒会联系你。”
她背影似乎僵硬了下,下一秒又松展开,回过头和他说:“好,谢谢您。”
下了车,她双手拎着托特包站在路旁,有种要等他车开走了她才离开的意思。
路辰焕思索两秒,到底没降下副驾驶的车窗,打转方向盘,驱车离开。
开出一段路,他抬头看向车内后视镜,镜子里,是温越站在原地朝他个方向驻足了一会,才慢慢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夜色沉沉,道路两侧路灯幽微,她的身影透着几分孤凉。
路辰焕没再多看,敛回视线,目视前方。
回到住处,家里灯火通明,不用想,是徐明恒不请自来了。
他在玄关处换好鞋,刚经过客厅过道,就看见徐明恒从沙发上爬起来,趴在沙发背上,说:“你总算回来了,快讲讲怎么说服那老头的?还有什么叫问我自己?”
他不答反问:“你先前买那幅画花了多少钱?”
“二十万。”翌日清晨,云层灰蒙蒙地堆在天边。
温越休息一夜,身体轻松不少。
脑袋没那么沉了,也没那么怕冷,就是嗓子还干得难受。
温越捞起床头的水喝了一口,屐着拖鞋下床。
打开衣柜门,望着一堆衣服发愁。
她的衣服大都是剪裁精致的裙装或套装。
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件米白色的,款式相对宽松的衬衣外套。
宁县二中一向有班级轮值的规矩,今天正好轮到高二六班。
早自习过后,劳动委员安排卫生。温越和一个女生负责打扫操场南面的空地。
早晨的操场空旷安静,风很轻,扑在脸上幽凉幽凉的。
温越拿着工具过去,将衣袖挽起一截,露出细瘦白净的胳膊。操场每天都有人打扫,没什么垃圾,只是一夜过后,场边的香樟树掉落一地的叶子。
温越拿着扫帚,埋头扫落叶。
倏忽间,鞋尖方向出现几道影子。
她抬起头,面前来了三个人——
叶铭茜,刘梦,还有一个经常跟进跟出,叫不出名字的女生。
昨天的事虽没闹大,但影响力不小。
一同做卫生的女生不想惹麻烦,低下头,提着簸箕匆匆离开。
温越无暇思考其他,站直身,握着扫帚的手指缩紧。
“哟,亲自打扫卫生呢?”“我到了短信上写的地址。”温越如实说,“可是好像弄错了,36号附3号是一间麻将馆。”
“这就到啦?你等着。”那头声音响亮。
温越听得一头雾水,片刻间,玻越门“哗”的一下拉开——
“你就是阿越吧?”
一个不到四十的短发女人走出来,眼角落下几道笑纹。看得出皮肤底子很好,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
她脸上笑盈盈:“我是路琳,你叫我琳姨就可以。”
温越听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路琳见她的反应,笑容微顿,但很快恢复自然:“到了打个电话就是,我去车站接你嘛。”
“诶,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长得可真漂亮。”她喋喋不休,热情地帮着温越推行李,“这一路上累坏了吧,吃晚饭没?”
温越心里沉得说不出话,只摇头。
来之前她就知道,居住条件肯定不比从前,说不定还会艰苦。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地方。
徐丽媛真狠啊。
把她往赌窝里塞。
屋子里乌泱泱的一堆人,声音吵得像自由市场。还有牌友探头出来围观:“老板,家里来亲戚了?”
路琳笑着抬下巴,热情道:“诶,远房亲戚。”
“多漂亮的小姑娘。”
“皮肤好白啊。”
“她们都是附近街坊,看个热闹。”路琳又去帮她拿行李,“我帮你提吧。”
“没事。”温越侧了下身,声音低低,“不重的。”
路琳察觉出她的抵触,试着套近乎:“以前我去北城的时候还逗过你,那会儿你才几岁。”
“我不太记得。”
温越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完全没印象。
就算记得,也不代表能跟这个女人熟络。不是她没礼貌,实在是接受无能。她才到宁县不到一天,认知已经被刷新了好几层。
“当年你爸爸帮了我们大忙,他是个好人啊。”路琳领着她往前走,又回头问,“哎,案子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
温越曾听徐丽媛说路琳受过父亲的恩惠,具体交情多深就不得而知。她只在心里嘀咕,有进展自己就不会来这麻将馆了。
“你爸爸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度过的。听说你爷爷也是咱们宁县的,可真是有缘。”
大厅充斥着烟味,和浑浊空气的异味。
温越护住身后的琴盒,侧身穿过一众麻将桌,眉头越蹙越紧。
路琳察觉到她的僵硬,拉住她的手,聊以安慰说:“琳姨这儿环境确实不好,可是楼上还是很宽敞的,坐北朝南采光好,床单也都是新的。你就当自己家一样啊,别拘束。”
温越扯了下嘴角,脑袋瓜都快运转不过来了。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问:“楼上…不会还有包间吧。”
“没了没了。我侄子住三楼,你就跟我住二楼吧。”
“啊?”温越一愣。
“我侄子路辰焕,跟你一边儿大。”路琳带着她往里走,笑道,“他也读二中呢,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同学。”
温越这次就是要转到宁县二中,徐丽媛帮她把手续都办的差不多了,不过她对这事并不上心。
对她来说,读二中还是二十中都没区别,她压根儿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想吃面条还是馄饨?琳姨给你煮。”
“我想先洗澡。”
温越确实饿,可是比起肚子,她更想先处理这一身污糟。鞋袜粘腻,说不出的难受劲儿,说不定都能路到臭了。
走到楼梯口,有牌友喊:“老板,机麻怎么卡住了,骰子盘升不起来啊。”
“来了!”
路琳喊了一嗓子,转头对温越说,“你先上二楼,我去看看就过来。”
温越点头,提着行李箱上楼。
刚才大厅全是人,她眼睛都不想抬。这会儿才发现地砖是大理石,楼梯扶手是实木的,墙面贴着浮雕花纹的墙布。
在这样一个小破县城,洋房的装潢算是不错了。可是保养不当,台阶缺了几处,墙布都已经发黄脱落。
好好的房子,竟然沦落成麻将馆了。
刘梦先开口,“怎么不喊宋淮来帮你扫啊。”
温越拧眉。
她知道叶铭茜是顺不过那口气的,只是没想到还击来得那么快。
她们今天借口都懒得找,趁着人少直接过来堵她了。
温越心里没底,站在原地,神经紧绷着。
跟班女生斜睨着她,轻蔑的语气:“校服不穿,穿个白衬衫,装什么清纯。”
刘梦哼了一声,“不装纯一点,哪有男生愿意帮他挡枪啊。”
“哈哈哈”
温越不说话,也不看她们。
叶铭茜优哉游哉走过去,直直盯着她的脸:“不是一口伶牙俐齿吗?不是高傲娇贵得很吗?”
“这回怎么不出声了?”
她俯近温越的耳朵,气音伴着笑声,“害怕啦?”
旁边两个女生跟着笑起来,肩都在抖。
温越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到底什么事?”
“嚯哟,还这么淡定啊?”
叶铭茜得意说完,抱胸绕到一旁,对刘梦使了个眼色。
“没什么事。”
刘梦笑着走过来,突然揪起温越的衣领,“把昨天那一巴掌补回来。”
刘梦力气大,揪着她的衣领猛地一推,温越跌坐到花台上,后背抵上树干。
她“嘶”了一声,手掌磕到了什么东西,刺得肉生疼。
“松开!”
温越抬手握住刘梦的手腕,却挣不开。
刘梦抬起一只脚踩在花台上,死死摁着她。
“看你今天还怎么狂。”
“诶,等一下。”叶铭茜出声,笑着从兜里摸出手机。
“我录个像。”
他脱下西装外套,略作思考,说:“今晚温小姐的薪酬你打二十万给她,再用同样的价钱买下她手里另一副画。”
徐明恒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她带画过去了?那画还起作用了?”
他点点头,边挽袖口边朝盥洗室走去。
徐明恒追上:“不是,她怎么知道那老头喜好的,还恰好有画?”
路辰焕将今晚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徐明恒听完,顿时乐了:“没想到陆平这人倒可以啊,我还以为他跟我推荐人是为了攀关系套近乎,没想到人家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一个多越前,国内一家工业级3D打印设备龙头企业华通科技找到他和路辰焕,就收购德国一家3D打印设备制造商LIM一事进行商谈。(*1)
随着高科技的迅速发展,如今制造业已从传统模式转向高质量发展。作为十大重点领域之一的新材料,华通科技响应国家政策号召的同时,为了扩张国际市场提供自身竞争优势以及技术革新,它将目光转向了多年的合作公司LIM。(*2)
几次交谈下来,LIM公司始终不松口收购事宜。此次,趁着LIM公司的CEO菲利普夫妇到国内出差,路辰焕和华通高科的董事长两次带着诚意上门拜访,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徐明恒更是千辛万苦找来菲利普喜欢的画作,对方还是不肯松动。
今晚上门拜访,本是想在菲利普夫妇回国之前再争取一次,两人根本没抱希望,不想,却是柳暗花明。
徐明恒说:“我看那老头早就心动了,但是想争取更多的利益,一直吊胃口罢了,今晚温越那幅画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路辰焕不置可否。
徐明恒又说:“原来谈好的五千块我先给,至于你说买画的事……我改天再找她谈谈。”
闻言,路辰焕搁放毛巾的动作一顿,朝他看来。
那目光,多少有些冷漠。
徐明恒作摊手状:“没办法,我天生怜惜有能力的美女。”
路辰焕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经过。
他跟在后头,嘴巴跟跑火车似的:“不是,你自己清心寡欲就算了,兄弟我可是精力旺盛,十分留恋红尘。”
路辰焕倒了杯水喝,对此保持沉默。
“你真的就没对谁动过心?”徐明恒实在匪夷所思,“这些年你家里给你相过不少对象吧?你就没看上过谁?哪怕一秒?”
路辰焕冷冷看他,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别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的事总得解决吧,我跟你说……”
打断徐明恒侃侃而谈的是一道来电铃声。
路辰焕搁在中岛台上的手机响了。
温越揉着酸疼的手,埋怨道:“你让我明天怎么处理工作。”
路辰焕心满意足地把她抱在怀里,哼了几声:“用脚处理。”
温越:“……我还是用脚踢你比较好。”
路辰焕咬咬她的耳垂:”你一般多久来一次,上次,上上次是什么时间?”
温越:“一般就三十五天吧,具体时间只记得个大概。”
“以后我帮你记着。”路辰焕起身,就要下床,“我去给你买药。”
温越却一把拉住他:“不用,我现在不吃了。”
这些年她的身体素质要好了许多,平时也不怎么痛经,不吃药,日子也记得不是很清。
路辰焕回来抱住她:“好,你需要的时候跟我说。”
这个夜晚,温越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他们各自远程处理了一些工作,温越为合作会谈做了些准备。
第三天,合作谈的很顺利,之后温越和路辰焕在纽约又逛了一天,坐晚上的飞机回海城。
这几天锦城那边,警方在迅速行动。
裴天旭自首交代的,周冀那边协助指导组查出来的,涉案面积之广,据说锦城的机构彻夜灯火通明。
可是,却发生了一件意外。
裴世杰死了。
在警方来逮捕他之前,在家中投毒自杀。
并且还带走了他的好几个兄弟和心腹。
结果就是,从头到尾。
没有人把路博涛供出来。
第 137 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锦城裴家曾涉黑的案件,在官方发布最终通告之前,温越他们这边就已经提前得知判决结果。
判刑人数高达三位数。
裴天旭判了十年。
包庇家族涉.黑,买凶杀人未遂,每一样都是重刑,但因为自首减轻了些。
海城,横江边上。
路辰焕背靠着栏杆,看着不远处的琅华大楼,语气感慨:“十年,比我们分开的时间还要长。”
“这是他罪有应得,”温越掐灭手中的烟,冷笑一声,“判的时间太少了。”
裴天旭当年的背叛,不仅害了林缈,也间接导致她和路辰焕离心,而后分开。
前些日子,还对路辰焕下杀手。
她恨不得他在里面待一辈子不出来。
“确实少了。”路辰焕看了她一眼,眼里含笑,“阿越真棒,不用提醒都知道提前把烟掐了。”
温越:“……”好想打人怎么办。
这时候,一只流浪狗从他们面前路过。
路辰焕半蹲下来,伸手把刚从便利店买的烤串递到它嘴边。
“在我们认识之前,我五岁那会儿。”他的眼神里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怅惘,“有次我和他,还有几个同伴在外面玩,在路上遇到了一条发疯的流浪狗,朝我扑过来。”
“他冲到我面前帮我挡住了那条狗,自己却被咬了好几口。我现在还能想起来那场面,鲜血淋漓,肉都差点被扯下来。”
“他回去打了好几针,住了半个月的院,可他却说,这种小事不算什么,没必要一直记着。”路辰焕说,“但我从那以后,就喜欢跟他玩,每次遇到事,总想着去问他,觉得他能给我指点。当时我向家里为我们要婚约,也是他鼓励我自己先把事情解决。”比赛艰难取得胜利,申请公主出站履行诺言,特意批了火箭班整个晚自习的假,路辰焕也没有提前回家,而是随着大部队,在霓虹初上焕一起往校外的美食街。
美食街被柏油马路一分为二,左边多为早市店铺,每到饭点,坐在外围的塑胶板凳小圆桌,经常能听见粉红色围裙阿姨顶着一头又做失败的爆炸卷,愤愤一扯布帘,对着厨房撒气大喊:“聋的吗,哈哈了13号台不要葱啊喂。”
热到冒烟的开襟衫阿叔也火爆,竹升面往滚水里一捞,漏网勺托起,反手扣进大瓷盘,再淋一勺热汤推出:“这么鬼多意见,拿双筷子自己挑出不吃就是啦。”
吵闹每天都在上演,温没有挑过葱,她从不挑食,以往都要饿肚子,那些躲在剩菜汤汁里的香葱捞捞饭,也能很好吃。
而在柏油马路的右边,则多做夜市大排档,门口堆两个通电冰箱,过道搭个炒菜的围炉,烧烤架往炭火边一放,每到傍晚六点才开始跟人哈哈早安。
火箭班的目的地,就在右边,那间夜晚冒最浓的烟的地方,聚缘烤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沿途经过一条铺着灰色透水砖的半瘦小路,那里躺着许多摔倒的木棉花,温左避右避,得小心翼翼。
它们从树上摔下已经很惨了,摔得漂亮的还要给阿姨捡回家洗干净煲汤,她不能再让它们粉身碎骨。
路辰焕跟在她身后,康康她避避,白色帆布鞋鞋尖轻点地面,身后的马尾跟着一扬一扬,在夜晚成串玻璃灯的照射下,她避成一颗色彩斑斓的跳跳糖。
很可爱很可爱。这熟悉的声音,是陆彬。温越抬头,只见他带着黑色的马术头盔,额上滴着汗,身上一件红色的马球服,显然是方才在场上酣战的八位马球手之一。
他按住她肩膀的手有点用力,这猝不及防的肢体动作,让温越产生强烈的身体抗拒。
真是越不想见到什么人,便越会见到什么人。
港城这么小,她早有预感会再次见到陆彬,却没想到这么快。
“陆先生,我来这里学马球。”温越试图后退一步,躲避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
“学马球?”
陆彬上上下下地将温越打量一番。她穿着紧身的马球衣和马球裤,头上还带着圆圆的头盔,脸色因为激动而绯红,双眸炯炯有神,清澈美丽。
紧身的球衣和球裤更凸显出她身材的窈窕,完美的S形曲线。
他是在这个冬天遇见的温越,她一直都以穿大衣的形象示人,他没有想过她身材有料,没想到竟然这般有料。
好一株清冷又热烈的玫瑰。
心里的某处又泛起剧烈的痒意。这个女人,总有办法让他心被猫抓了似的。不知是不是没有彻底得到她、还被她以学业为由拒绝了的缘故,陆彬发现,自己对她的兴趣丝毫没有减少。
反而越来越强烈。
“不是说想要以学业和工作为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陆彬将双臂一抱,几近于步步紧逼。
这处马球场,只对马球主开放。能进到这儿来的,绝非等闲之辈。温越又是怎么进来的?一瞬之间,陆彬心中就有了别的猜测。
敢情没看上他这根“高枝”,看上别的了。
温越感觉到陆彬身上强烈的男性凝视,心中一阵反感。
“是谁带你进来的?给自己找了个糖爹是吧?我这种大好青年你放着不要——”陆彬存心要找回那天被奚落的场子,不住挖苦她。
她越是不回答,就越是坐实陆彬的猜测。
“妹妹,明码开个价吧,给谁睡不是睡?对不对?”他凑近她。
他满意地看到,因为这句轻佻的话,她脸上染了一层薄红,伶仃的锁骨有微微的起伏。脸上的表情既羞又怒,像是被人轻薄了一样。啧啧,看来她的裙口很紧呢。估计还没被人得手过。
说起来,温越也算是撞枪口上了。陆彬这几天赌场失意也就算了,他画大价钱买回来的马,原本预备着要在赛场上好好赢一笔奖金,没想到却节节败退,得了个倒数的名次,不光让他赔钱不说,脸也丢尽了。
这场马球赛眼看就要输掉,陆彬心中郁了一股火,想找个人发泄出来。
她就成了那个枪口。
陆彬的手就要放上她的脸,忽然,陆彬的手被人紧紧攥住,接着一阵剧痛,手指几乎要痉挛。
“是谁敢——”陆彬叫了起来。
一阵逼人的气势挟风迎面而来,陆彬下意识地甩开手,却完全甩脱不了。
陆彬抬头,对上路辰焕的眼睛。路总焕眼睛极冷,成了一柄锋刃,好像要将人剐掉。这让陆彬心里一阵胆寒。
“你离她远一点。”路辰焕一字一句地说,同时手上用力,握住陆彬的手部骨骼,用劲。他的手劲很大,捏得陆彬一阵呲牙咧嘴。
原本陆彬就对路在学校礼堂拂人面子一事非常不爽,又都是太子爷,谁让过谁?
想到这里,陆彬虎着一张脸道:“你就是那个糖爹?我正要找你,你自己就找上门了。怎么,路三,你要护着她人么?你可别忘了,当初你说,你对她不感兴趣的。”
一旁的温越不知场面何时成了这般样子,她伸手轻轻拍打陆彬方才按着她肩膀的地方,蹙起一双远山眉,看眼前事态的变化发展。
“是,她人我护着。”路辰焕冷声。
他说这句话时,并没有放低声音。冷冷的、低沉的声音在球场中央响起,引起不少围观。
原本正致力于将翻转的草皮踩得更平整的人群,忽然就停住了脚步,纷纷变成吃瓜群众,围着这三人形成一个圆。
人群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交头接耳,都感到诧异。
诧异是因为路辰焕。路辰焕性格懒痞,为人处事总是一副倦怠模样,除开在赛场上攻击性极强外,极少表现出不友善和攻击性强的一面。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路三,陆二,你们别闹了,都自己人,自己人,咱来打马球,讲就是一个和气生财。”
“就是,就是,都是自己兄弟,犯得着为一个女人这样动手动脚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道。他边笑边打量着这场事件的女主角,眼中有精光在闪。还真别说——这是哪儿来的嫩模?这脸蛋这身材怪好看的。
“就是嘛,女人如衣服,你穿过了,给我再穿穿,不正合适?”
显然,在场了不少人都把这当成一场桃色事件。
温越自然也听到了中年男人的话,不由得咬住嘴唇,心里一阵凉意。她被羞辱了,被看成一个挑起纷争的“红颜祸水”,这轻飘飘的话语,似乎在这些上层阶级男性眼中,所有的女性都是玩物。
“闭嘴。”路辰焕斜斜看了眼那两个出声的中年男人,眼神冷冷。
李渺不甚在意:“复赛还有三个月呢,少训练几天而已,影响不到。”
就这么过了一周,这天傍晚李渺电脑出了点问题,去电脑城修,不在家吃晚饭,让温越自己解决一下。
温越简单给自己煮了点面条吃,洗完碗后,收拾好垃圾出门。
他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地想伸手,抓住那根属于她的,沾了橘子味道的发丝。
到了烤吧,申请公主出站大手一挥,一个包厢坐不满,大家分开没意思,他索性让老板再搭两个大圆桌,火箭班加上他刚好51个人,大家挤挤,哈哈最好能一桌坐下17个。
同一个班,大家基本没什么不能和谁坐一桌的矛盾,座位便取就近原则,蓝色塑胶凳一拉,纷纷开始坐下。
温脚步踌躇,她故意让步子变慢,私心里,她是想和路辰焕一桌的。
可是,唐敏琪在拉着她,把她拉到了前方的空位,抬手往她肩上一按,把她按在了那把疯狂摇头的工业大风扇旁。
大风扇“呼啦”“呼啦”“呼啦”。
唐敏琪哈哈:“这里人这么多又没空调,待会吃饭可能要热死,这可是绝佳大宝座。”
可是…温悄悄地嘟起嘴,变成一只被截断线的失落风筝,呆呆挂在凳子上,大风扇吹不,她蔫蔫哈哈:“你想的很周到哦。”
唐敏琪一脸骄傲:“那是。”
也没有很想夸你啦,唉…温肩膀塌下。
突然身侧的椅子被拉开,一股海盐薄荷味道的气息传,跟着的是路辰焕清冷的嗓音,他问:“这里有人坐么?”
听到这话,温倏地侧眸,坐直身,立马双标的认为风筝就应该要牢牢挂在凳子上才对,于是她拼命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哈哈焕迟那焕快出,摇摇头哈哈:“没有。”
路辰焕:“嗯。”
唐敏琪的手仍搭在温肩膀上,对着路辰焕问:“徐子谦呢?”
趁着问题,温目光偷偷移过,假装好奇的样子。
哦,难怪他身上会有沐浴露的味道,原是已经洗过澡了,不再穿比赛焕的球衣,也没有穿上学焕的校服,而是换上课余休闲的白色T恤。
那应该是很好的料子吧,康康起是垂垂的质感,衣服上没有一丝皱褶,质量肯定很好。
然后他的头发应该也是洗过的,没有完全吹干,正软趴趴地垂在头上,让他康康起比平焕少了几分冷感,有一点点乖呢。
温目光收回,再次拼命咬住下唇。
不能再偷康康了,再偷康康,把下唇咬烂她就没办法吃饭了。
然而视线还是忍不住变成飞速旋转的摩天轮,载着她的小心思,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路辰焕没有把她的摩天轮叫停,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抬手拆桌上的餐具,筷子往塑料膜上一戳,他哈哈:“后边,被女生拦着要微信。”
这下唐敏琪可不乐意了:“什么玩意?就他那张破脸?”
路辰焕拿起桌上的大毫升印花塑料茶壶,用里面滚烫的五花茶熟练地烫起了餐具:“嗯,就他那张破脸。”
唐敏琪yue一声,坐到了温的旁边,也跟着一把戳破了套着餐具的塑料膜,八卦哈哈:“怎么不问你的,你可是学校里公认的男神耶。”
这话响起的焕候,温正盯着路辰焕指骨分明的手,他杯碗烫得仔细,纤细而又修长的手指捏住杯身在滚水水面划过,而他冷白调的皮肤在劣质白瓷杯的衬托下,有如玉一样的质感。
他动作自然,回答得快速而又平静:“我不会随便给别人微信。”
还没得及为“他肯定也经常被人要微信”的想法感到难过,他的回答已经立马让温高兴起。
但细想又不对,温想起那张被她装在秘密盒子里的淡黄色便签纸,只是不会随便给别人微信,不代表没有给别人微信吧。
心里装了个酸柠檬,温在不停地把它们切成片,一片是可能他也给过别人的,一片是像给她那样的给过别人的,柠檬还有好多好多好多片。
温高兴不起了,也跟着拿起桌上的筷子,“砰”地把面前的成套包装餐具戳破。
她把塑料膜撕下,两手认真把废弃的膜卷成圈圈,卷到变圆,才把它放进装烫碗水的塑料兜里。
连塑料膜都要被军训,路辰焕忍不住叹气,把烫好的杯碗移到温面前,而后换她新拆的。
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到就像只是绅士风度地在照顾旁边的女生。
这让温顾不上心里的酸柠檬,手指下意识微微抬起,立马捏住杯子的边缘,她康康向路辰焕,而杯子上面残留着滚烫的温度,正迅速灼伤她的皮肤。
她慢慢红起了脸,小声哈哈:“谢谢。”
温越一怔。
好几次,徐明恒见他一次次被家里人催着相亲,安排对象,也曾问过他。
路辰焕对此的回答是没兴趣。
十年如一日的一句回答,没道理临时变卦,或者途中发生意外。更何况他和温越认识才三个多越,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来的日久生情?
说是一见钟情更有说服力一些。
可路辰焕会是一见钟情的类型吗?
徐明恒的回答是否定。
他看着路辰焕和温越,疑辰重重。
这边温越和孟安安说着话,偶尔能察觉对面的徐明恒不时看她,等她看过去时,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移开目光。
她虽是不解,但也猜到了一部分原因。
恐怕他也没想到再次见面,她和路辰焕会从最初的陌生人变成了夫妻关系。
吃过饭,姚崇景和余浩各自的工作上临时有事,接完电话就急匆匆走了。
两个最会搞气氛的走了,剩下她们四个人,坐了一会,路辰焕和徐明恒到隔壁的会议室谈工作,留下温越和孟安安坐在露台,一边看风景,一边吃水果。
午后,气温相对早上的要暖和一些。
孟安安咬了一口苹果,突然问:“招越,和我哥哥结婚是一种什么感觉?”
温越顿了一下,说:“感觉挺好的。”
“真好。”孟安安说,“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真好。”
这句话说到温越心里去了,但一想到这段婚姻的实质,她心里又变得苦涩。
过了一会,孟安安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说:“上次要和你说的秘密还想不想听?”
那天两人的悄悄话因为路辰焕的出现而突然中断,温越本想着之后再问,结果这些天忙着论文课题的事便忘了还有这茬。她点点头:“你说。”
孟安安故意卖了个关子:“你有多喜欢我哥哥?”
温越突然睁大眼,同时捏紧手里的纸巾。
见状,孟安安抿唇笑:“看来是很喜欢了。我哥哥真是幸运,有你这么喜欢他。”
温越低头不说话,耳朵却悄悄变红。
孟安安没继续调侃她,说:“那天跟你说的话是真的,你确实是哥哥带回家的第一个异性。”
温越问出自己的疑惑:“他以前没和人交往过?”
“嗯嗯,这么多年,他一个亲密的异性朋友都没有。以前有好几个主动追他的,人家可热情了,我哥却冷脸把所有可能都掐掉了。”
这倒是出乎温越的意料。
毕竟他样貌能力都出色,在硬性条件不错的情况下,他那份疏离淡漠看似是不近人情,让人有距离感。可也偏偏是这份距离感为他增加了层层滤镜和神秘感,从而吸引人去接近他,了解他。
很难想象,他过往的感情履历中会是一张白纸。
孟安安说:“我不是帮着我哥骗你的哦,在遇到你之前他确实一直是一个人。不然这些年家里人也不会想方设法给他安排对象了。”
温越犹疑数秒,问:“他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过界了,或者是困扰住了孟安安,她没像之前那么侃侃而谈,反倒是有些为难。温越正要说话,被她先一步问:“我哥和你说过家里的事吗?”
温越摇摇头:“没有。”
她说:“家里情况有些复杂,既然哥哥没和你说,可能有他的考量,我就不多嘴了,以后时机成熟他应该会和你说。”
温越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结,反问道:“以前追你哥哥的人都是怎么热情的?”
孟安安愣了好一会,有些不明白:“招越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别误会,我哥真的没正眼看过那些人。”
温越忙摆手,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稍作停顿,她说,“我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热情的,如果你哥反感这样的,我以后尽量避开。”
温越没追过人,也不知道追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自从父母离婚,她跟着爷爷生活之后,除了读书以外,其余休闲时间全部被各类兼职占据,至于那些风花雪越的事则跟她全然没有关系,她也无暇参与。
可现在又不一样。
或许是孟安安的话给了她勇气。
既然路辰焕以前一直是一个人的状态,那么突然选择和她协议结婚,除了那会两人遇到的困难可以互相帮忙解决,除此之外,温越又萌生了一个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念头。
她对他而言,是不是多少有点不一样?
不然他有那么多选择,为何偏偏选择了她?
孟安安说:“招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和我哥,肯定是你爱我哥多一点。”
她想,可不是吗。
“那看在我更喜欢你哥的份上,你能告诉我吗?”
“没问题,我跟你说……”
*
清晨醒来,温越浑身仿佛被车碾压过一样一般,几乎使不上力气。
不禁懊悔昨晚太过放.纵。
她废了好大的劲才拿起手机来,查看消息。
有无数凌晨给她发过来的祝福。
她挑了重要的人回复并且补上道歉。
理由当然不能说真的,只能说最近疲惫,昨晚春晚看乏就先去睡觉了。
但还是有几个姐妹,揶揄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温越连忙否认三连。
[越儿,你们到锦城的日期还没定吗?]
是林缈发来的消息。
不,应该说是李渺。她这回洗清冤屈,恢复了原本的身份,跟着周冀去青城见他父母,不然肯定会和温越一起过节。
温越:[还没定。]
路辰焕已经给路博涛发了希望交易的信息,但路博涛还未给出回复。
路博涛在锦城多年,即使和裴家切割,自己也总有些势力,他们不得不防。
李渺让她定下来后立刻告诉她,好帮她安排保镖。
温越回说好。
温越根本起不了床,早饭和午饭都是路辰焕做好端到床上来吃的。
一直到下午,才勉勉强强能下地。
她咬牙切齿地对路辰焕说:“画的事情解决之前,你都不准再碰我了。”
“好。”路辰焕这回没有讨价还价。
确实现在还不能完全放松,他们随时都可能出发。
温越也就休息了半天,下午恢复些后,远程处理了一些工作,又开始看股市和业内新闻。
节后若路辰焕这边还没法澄清,对“萤火”合作项目的影响,就得开始走明面上的赔付流程,这笔资金她不能不准备。
路辰焕也在工作,优化那个新型AI集成系统的架构,他在杭城峰会上讲过的。因为这次风波,之前购买的用户基本都退货了。他正好有个新的想法,干脆做一个全面升级,到时候重新推出,价格也能提的更高一些。
当然,UD这边肯定还是按照原价。
两人一直等到了大年初三晚上,才收到路博涛的回复。
路博涛那边说同意路辰焕提出的条件,但要他带着温越一起到他指定的地方当面交易。
初四清晨,温越和路辰焕坐上了去锦城的飞机。
第 138 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飞机落地后,温越和路辰焕直接坐上预约的专车往路辰焕公寓那边过去。
温越看着窗外:“去年刚回国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堵了。”
前面的司机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唠嗑起来:“你们不知道,这里都堵好几年了,前面那条路旁边的小区,说拆迁拆好几年了,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前两天官方才发布正式公告,说从年后第一天就开始施工。”
温越微诧,轻声笑了笑:“这不是挺好。”
“可不是嘛。”司机话闸子一打开,就根本关不住,“我听别人说是那涉黑的裴家和某些伞勾结在一起,才让这里一直不拆的,现在被揪出来了……也不知道这一带是不是有什么藏了现金的地下室,电视剧里都是那么演的。”
温越只是“嗯”了一声:“或许吧。”
她望向李渺家所在的那栋楼。
那里曾是她高中时期的避风港,每次她在路家受到什么委屈,和路辰焕闹了什么矛盾,就总是往那儿跑。
不过现在,她不再需要任何避风港。
她自己就是自己的避风港。
她也可以成为别人的避风港。
能扶持着好友走过这段困难的日子,她由衷地感到高兴。
路辰焕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太执着于外物,就是本身没有信心的表现。”
温越倏然间想起了什么,测过头来睨了他一眼:“你那批发戒指呢?”
路辰焕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即眉眼弯弯:“阿越,你这是愿意接受我了么?”
温越垂下眼睫。迟疑片刻,咬牙跟了上去。
“那一起打。”这评论在她脑中闪过,倏忽一瞬。
她到底在想什么??对着陌生男人的手想入非非?温越在心里恼怒地对自己一哂。
这时,男人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但她没听见。
温越略有些疑惑,把目光从他手上挪开,疑惑地“嗯”了一声,心中想的却是,幸好这男人不是吸血鬼,不会读心术。
“把笔给我一下。”握着她插画本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温越一边在脑中驱赶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不作声地把笔递给他。
男人接过,中指挨靠着拇指的地方,最上方指节有茧,想来是常年握笔形成的茧。
温越看到他的茧,不觉用大拇指摩挲了下她右手中指上的茧。
他们握笔的姿势一样。砰砰,砰砰。
像那荒原之上悠远的擂鼓之声。
最后,吴清扬对温越说道:“我看过程峻山的作文,水平很高,不比你差,这次作文竞赛你们俩会对上,你好好准备一下。”
吴清扬讲完事情,放他们回去。
看完热闹的李多多把卷子递给路辰焕,让他拿给物理课代表发一下。
卷子第一页就是路辰焕的卷子,温越一眼就看见了,全是红勾勾,一道叉号都没有。
她不信他连最后一道题也能做对,掀开一看,终于明白为什么班里的同学个个对他盲目崇拜了,他做了全对,真变态。
陈江潮:“五哥的物理每次都考满分,数学也是接近满分,很少丢分,就是作文是个大短板。”
路辰焕偏了下头,他的嘴巴没说话,他的眼神在说,你一个年级第二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说年级第一不好。
陈江潮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嘿嘿一笑:“我作文能拿五十五分。”有资格吧。
“晚自习你真不去阶梯教室吗?”
路辰焕:“不去。”
温越看了看路辰焕,怀疑他是不是被一个叫作文的怪物咬过。
回教学楼的路上经过一个人工湖,温越指了指湖面,语气突然变得很害怕:“你们听说过吗?”
吱吱同学吓得肩膀一抖,声音都有点打颤:“什,什么?”
温越抱着吱吱同学的胳膊:“听说”
吱吱同学:“啊啊啊,好恐怖!”
温越:“”你先听我讲完再叫。
陈江潮一脸问号:“你俩到底在干什么,咱们学校闹鬼?”
一阵裹挟着凉意的秋风吹过,地上的一片落叶被风卷起来,在空中翻卷了几圈,落在几人脚边。
吱吱同学:“我的脚,我的脚麻了,走不动路了!”
温越:“”感谢这位气氛组的同学,你不是走不动路了,是大家都停下脚步了,没往前走。
路辰焕转头看着温越:“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越:“每个学校都有鬼故事,咱们学校当然也有。”
路辰焕:“”编,继续编。
温越小声说道:“我听说,一到晚上十二点,这个湖里就会爬出来一个湿漉漉的女鬼。”
吱吱同学吓得花容失色,脸色煞白:“啊啊啊,我最怕鬼了!”
陈江潮听得津津有味:“女鬼出来找替死鬼,那她找男的还是女的,长得漂亮不?”
温越看了陈江潮一眼:“咱们这儿是学校,学校的女鬼和聊斋里的女鬼当然不一样。”
温越往路辰焕身前站了站,他的个子太高了,靠近之后她得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旁边有块石头,温越抬脚站在石头上,嘴唇刚好跟他的耳朵齐平。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他,错开他的脸,往他耳侧偏了偏,压低声音。
“到了半夜,女鬼就从湖里爬出来,会抓一个离她最近的人,拖进河里,让他写作文,写不满八百字不让走。”
离湖最近的路辰焕:“”
吱吱同学拍着胸口,用死里逃生的语气说道:“幸亏我作文好,不然就完了。”
一说到写作文,恐怖的气氛全无,陈江潮扶着路辰焕的肩膀,哈哈直乐:“五哥,看来这个女鬼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温越看了看路辰焕:“作文不是你的心魔吗,你一点都不怕?”
女孩靠得极近,呼出的气体又温又软,羽毛一般扫过耳廓。路辰焕往后退了半步:“看我长得像个二傻子吗。”
温越觉得他在嘴硬:“你都被女鬼吓得往后退了,还说没有。”
路辰焕单手拿着试卷,从湖边离开,踩着地上被风卷起来又落下的叶子,低声说了句:“那是被你吓得。”
温越:“没区别啊,是被我讲的鬼故事吓得。”
路辰焕没说话,拿着一叠卷子走进教学楼。
他人高腿长,喜欢两三个阶梯一起跨,蹭蹭几下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回到教室,温越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前排几个女同学围在一起,听吱吱同学讲那新鲜出炉的校园鬼故事。
明明是该注意他笔下线条走向的时刻,温越却注意到,红环铅笔笔身上,被她咬出的浅浅齿痕,正靠在他的虎口上,和他的筋骨紧密地挨在一起。
“好了。”
他添了几笔后,手指抓住速写本上方,递给她。
温越低头去看。
在她画的细节和动态上,他添加了手臂弯折处几笔,画出了因曲臂点烟的动作,衣服起了褶皱。
明明是寥寥几笔,他却画出了动态感,衣服束缚下肌肉的走向和动态,衣服褶皱和肌肤之间的相互作用力。
看了这几笔,温越对男人的印象又有所改观。
看着是个吊儿郎当的富家太子爷,画功还挺深厚。看他中指上的茧,付出的精力只怕不少。
红环铅笔重新回到她手中,兜兜转转一个圈。远处有个人叫了一句“Joseph”,似乎是在叫他。
温越下意识地记住他的英文名,等回过神来,
男人却已经单手插在柴斯特大衣的口袋里,走远了。
舞会结束,叶酩过来找她。
“越越,你自己回去可以吗?我今晚就不回宿舍了。”叶酩一边说着,一边朝温越露出暧昧的笑。
“可以。”温越对此没有意见。
“回到宿舍给我发条消息。”叶酩冲温越眨了眨眼睛。
别墅门口,潮湿的门汀前。参加舞会的宾客们正等着侍从将车从地下车库里泊出来。
温越想打计程车回去。她立在门汀处翻开DiDi,排队人数显示100多名。她按了排队键,一边无所事事地将目光投向从车库处泊出、有条不紊开至门汀前的豪车。
就怎么观察着,温越看出点门道。
最先泊出来的车,车牌号码更简洁,车型也更尊贵。
似乎在这场泊车中,也隐隐含着权贵至先的道理。
而最先泊至门汀处的,是一辆锃黑色的双R轿车,车型方正,车头的小金人十分瞩目。
之前她看到的那位穿柴斯特大衣的男人,一手闲散地插在大衣兜中,另一只手张开,随意对着门汀挥了挥,他那双隐藏在眉骨之下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所有人,又似乎谁都没有看。
“叶酩。”陈湘湘嘀咕了一遍叶酩的名字,看向温越的眼神中欲言又止。
叶酩在学校的口碑算不上好。作为学生会主席,她不好好上专业课,到处拉人脉找关系,据说,叶酩最初来港城时还有男朋友,后来她把那人踹了,火速攀上了商墨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陈湘湘有心想劝温越离叶酩远一点儿,但转圜一想,这话题未免太突兀。
陈湘湘便住了嘴,换了话题。
“你不是说要找实习?简历投得怎么样。”
“Tera杂志,一面过了,正在等二面。”
Tera杂志,港城第一大时尚媒体。在纸媒式微的时代,它迅速跟上风潮,在各大社交平台都有自己的官方账号,源源不断地散发影响力。
“真不错,我觉得以你的实力没问题,就是第一份实习不好找,大多要求有实习经验。”
“嗯。找第一份实习要求有实习经验,就跟要求处女有性经验一样,不是么。”温越轻声。
她说这句话时,黑水银一样的眼珠灵动,雾蒙蒙的。
她人看着内敛,却常常语出惊人。
路灯下,他挺括身躯投下的阴影,正好将她纤细的身段完全遮盖。这阴影极具压迫性,将她兜头罩住时,温越心如擂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一刻,他的身影笼罩着她,停留了几秒。
这短短几秒,就已足够让她心若擂鼓。
倏忽间,少女举着伞凑近。
滚滚热风中袭来一丝淡香。
天气太热,温越扎着高马尾,出门的时候换了清爽的T恤和短裤。
其实裤子不短,到了膝盖。但是不妨碍两条白花花的小腿在空气里晃。
阳光一晒,白得刺眼。
路辰焕呼吸稍滞,鬼使神差回想起刚才在卫生间,他捏过的那块少得可怜的布料。
胸口涌上一股难言的躁郁,有电流顺着尾骨往上爬,太阳穴猛地一跳。
路辰焕在心底“靠”了一句,移开视线,抬手挥开她。
“得了,谁特么打你的大花伞。”
温越不知道他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撇开眼。
“也好。”
温越知道他在讽刺洗衣机的事。
撇开眼,捏着裤管蹲下身,开始逞强:“你帮我拿一半就好,剩的我自己来。”
高马尾衬出优秀的脖颈曲线,一张脸精神又漂亮。
她将两个小包裹扔给路辰焕,自己又拿了两个,把遮阳伞放到最顶端。
不等她进行下一步,路辰焕“啧”了声。
“全扔上来。”
“这两个不重。”温越偏头说。
路辰焕皱眉,变得不耐烦:“叫你全扔上来,快点儿。”
声音大,凶得很。
温越“哦”了一声,把包裹全都垒上去。
外头太阳依旧很晒。蝉鸣声无休无止,树荫下也不凉快。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包裹不少,还重。路辰焕热得不想说话,只想赶紧回家冲个冷水澡。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浅白皮肤上。他的身形削瘦凌厉,却浑身是劲儿,手背青筋凸显,脚上一双人字拖。
奇妙融汇出一种少年气,和蓬勃的力量感。
温越打着伞,提半瓶可乐,慢腾腾走在后头。
她盯着少年的背,想起之前种种,弯唇笑了下。
来宁县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头一次这样放松。
路辰焕看起来混,还凶得很,其实本质并不太坏,还前前后后帮了她许多。
这要是换作刚来那天,简直想都不敢想。
回到家,路辰焕将包裹抱上二楼,堆在温越卧室门口。
“特么的热死了。”
他直起身,抹一把脸上的汗水。黑色T恤被浸湿,头发也湿了。
“剩下的自己弄,先去洗澡了。”路辰焕说完,转身要走。
“等一下。”温越叫住他。
受人帮助,当然得感谢。基本的礼是不能少的。
可是路辰焕不爱甜的,奶茶肯定不喝,送其他东西也不合适。
在这里她没有相熟的同龄人。如果单独请路辰焕吃饭,他不一定会答应。而且就他们俩,那画风也太奇怪了。
思来想去,温越挑选了最直接的方式。
“你手机号多少?”
路辰焕站定,眼皮一掀,“干什么。”
“给你发红包。”她轻声说,从兜里摸出手机,划开屏幕,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确实是许黎的真迹无疑。
她把画轴卷起来放回去,起身,朝路辰焕说道:“我们走吧。”
路辰焕看了眼路博涛,轻笑一声:“那大伯,我和阿越先走了。”
两人相携离去。
路博涛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一直笼罩在阴翳里。
放在桌下的手在微微颤抖。
温越和路辰焕刚刚走到包厢门口,路博涛的人已经守在那里,把手机还给了他们。
然后为他们指明了出去的方向:“少爷,小姐,慢走不送。”
温越和路辰焕检查了手机,功能和信号都正常,两人对视一眼,才往那边慢步走去。
一直到走到门口,都没有异常发生。
离停车场还有点距离。
这一带是属于郊区,建筑并不密集,他们刚走过两家店铺,旁边忽然有好几个人围上来,举着枪支对准他们。
“不许动!”
路辰焕目光一凛,立刻把温越护到身后,冷声道:“光天化日之下持枪,可是犯法的。”
“我们是警察。”为首的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证件,“刚刚我们接到举报,有人在这里发现毒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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