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路啊, 川啊。
这都是孟礼以前喊过路秦川的称呼。
捡取姓名中的一个字后面加一个儿化音或者“啊”字,组成昵称,这样的称呼是亲昵而私密的, 也是随性而惬意的, 孟礼嘴里蹦出这俩字的时候不显得腻歪, 嗓音清脆, 尾音拖半拍不长不短, 既干脆又慰帖, 带点家乡腔调,特别好听。
怎么呢,路秦川嗓子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原来他也会这样叫别人吗。
他叫沈思闻都没只叫一个字呢, 怎么路贝阳就能只叫一个字?
又或许,路秦川手不知不觉紧紧掰住门框,私底下他是怎么叫沈思闻的,你知道?
他们的关系究竟到哪一步,你知道?
你知道个屁。
啊,不行。
路秦川手指头恨不得嵌进实木门框, 暴戾的念头像野火,春风吹又生,一茬一茬蔓延望不到头。又想绑人了。不行,要克制。
人如果不能遏制原始的冲动和欲望,那么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同样的, 人如果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再犯,不长记性, 那么和没开智的动物也是没区别的。
“你说什么?”
那边孟礼结束和路贝阳的通话,在椅子里转一个圈, “叫谁?”
路秦川神色如常:“叫你,我说我做好咖啡叫你,你没答应,我给你送上来。”
说着慢慢走进,自然而然把手里的马克杯放在孟礼左手边。
“哦,”
孟礼并没有在意,注意力被大容量马克杯吸引,“你家换杯子了?我记得以前清一色都是骨瓷,咖啡杯只有一口的量,哪来的这种马克杯?你不是一直嫌弃的吗?”
“谁说的,”
路秦川不承认,“咱们以前期末图书馆熬大夜,咖啡不都是喝超大杯?我什么时候那么矫情了。”
“嗯,你是没有矫情,”
孟礼认可,食指弹在马克杯杯壁,“但是这种?”
他抓起杯子塞到路秦川鼻子底下:“海绵宝宝?你认真的吗,这玩意儿跟你家里什么东西能配上套?”
路秦川转身,不想承认是专门照着以前他的卡通马克杯买的,只是说:“等会儿吃饭记得下来。”
“等等,”
孟礼叫住,“路贝阳托我跟你解释一下,他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别介意。”
“介意?”路秦川停下脚步缓缓转回来,“介意什么?”
“他的擅自行动吧,哎,这孩子害怕你路大总裁一个不开心把他给开了。”孟礼不知道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语气带着哈哈哈的意思。
路秦川可笑不出来,想一想翻出手机找到一个营销号的帖子,递给孟礼:“他们现在都说我是绿帽侠,我能不介意吗。”
“呃。”孟礼收起嘻嘻哈哈,接过手机看。
圈圈瓜先锋V:
孟礼路贝阳亲密同行,相识多年硬核真糖![图片]
企组第两百号☆:
大跌眼镜!仟夢太子妃秘密恋情曝光![文章链接]
圈里爆爆爆V:
头上哇哇绿?小编带你深挖路总绿帽史[文章链接]
娱乐第一阵V:
后院起火!回旋镖正中红心,沾花惹草终被绿![视频]
不得不,惊叹于现在有些营销号小编的想象力和八卦能力。
孟礼划拉几下看完,发表意见:
“我就说吧,以前你办公室挂的那个照片不吉利,现在好了,大家都这么传吧。”
路秦川眼神像是深渊:“你还能看见我办公室的照片?我还以为你看不见呢。”
“我又不瞎。”孟礼拒绝对视,喝一大口黑咖。
“是吗,”路秦川站在门边上,“那别的呢?你都看得见?”
孟礼抿一抿唇齿间黑咖啡又清爽又苦涩的味道,避而不谈:“要想摆脱绿帽侠的头衔很简单,把你办公室的合照摘掉,或者告诉狗仔咱俩没关系,就这么简单。”
“你吧,”
路秦川两只手又想掰门框,掩饰性地抱起手臂,“你这张嘴过安检仪器高低要响两声,真利。”
“我是说真的,你还要继续吗,”
孟礼脸上没有开玩笑的踪影,好像一杯黑咖原地看破红尘得道登仙,“咱俩就简简单单一个老板一个打工人,不好吗?我一定好好给仟夢赚钱。”
路秦川此时此刻是真需要掰门框,准确地说是需要扶门框,差点没给气得直接坐地上。
“还提这话呢?”
路秦川语气幽幽的,“狗仔不得说你奸情暴露被我扫地出门?”
孟礼表示怀疑:“会吗。”
“也许不会,”
路秦川鼻子里哼出声,“取决于他们信你腰上的路是哪个路,要是相信是我这个路,他们会说你枉费心机白忙活,说你刻字也爬不进路家的门。”
孟礼叹为观止:“仟夢的舆论组是你亲自抓的吗?业务挺熟练。”
“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路总吓唬人,“难听吧?”
“难听,”
孟礼又吞一大口咖啡,点点下巴颏,“和绿帽侠差不多吧。”
他抱着马克杯不撒手,吨吨吨不停。
某个吞咽的间隙里,眼睛越过杯沿看向门边的路秦川:“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正总要有个人被骂……”
“孟礼,”路秦川咬牙切齿,“你再说一句什么‘别替我挨骂’试试?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又想光明正大踹了我呗?”
路秦川一边说一边离开门边,往房间里走,孟礼反射性拉开距离:“你要干嘛?”
“干嘛?”
路秦川恶狠狠竖眉瞪眼,好像下一秒就会扑过来,但没有,只是一把从孟礼手里拿走马克杯,“我看你差不多喝完了吧?不得我洗吗,还指望你吗,进来48小时没出过房门。”
凶神恶煞抢走杯子,还在瞪眼睛喘粗气,出去的时候摔门摔得震天响,没两秒又推开门探脑袋:“记得下来吃饭。”说完再次摔一下门路秦川才算彻底消停。
其实刚才有一个瞬间,孟礼十分笃定这家伙会冲上来做点什么。
倒不是动手打人,开玩笑比划比划?看看是谁打谁。
孟礼刚才以为路秦川贼心不死,想要践行前两天晚上“我想绑你”的胡话,结果没有,只是过来收走马克杯。
话说,那个马克杯还怪可爱的。
好像有点眼熟?孟礼摸摸脑壳,没想起来,先不想。
他没有再开游戏,挂着号发呆,冲着门口的方向。他的猜测不无道理,搁从前他要是这样三番五次唱反调,路秦川一定会上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真搞笑,也不知道路秦川哪里学的,竟然改了。
这么一改,孟礼竟然觉得有点没劲。
嗐,有人上赶着挡箭还不好,暂且先这样吧。
啊,不知道中午吃什么。还可以的,路秦川的厨艺。不着急,孟礼伸个懒腰,决定再开一把再下楼吃饭。
不急。
同一时刻,楼下路秦川正在盯着烤箱。
准确地说是在盯着烤箱里面的东西,路秦川正在透过玻璃观察牛排的成熟程度。
牛排这个东西两个人有点分歧,路秦川爱吃七分熟,孟礼则必吃全熟,带一丁点粉的都不吃。
怎么不行?行的,牛排怎么不能吃全熟,只要牛肉质量过关,厨师技艺也过关,绝对不会出现咬不动的情况。
正在聚精会神看着,岛台上的手机一阵闹腾,路秦川抽空点开免提。
“路总,”严田的声音很是匆忙,“这波传闻您意下怎么办?”
路秦川蹲在地上专心看宝贝牛肉:“不怎么办。”
手机外放里的声音停一停,严田犹豫:“意思是放任自流?”
这回路秦川空的时间更长一些,好一会儿才说:“是。”
“不如还是考虑考虑吧?这次的传闻和上次说您风流成性完全不一个性质。”严田劝说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想说什么?”路秦川的眼珠子好像钉在烤箱门上,心不在焉。
“我想说的是,”
严田由衷劝说,“您要是逮着一个男的骂风流,有些三观不正的人说不定以为你在夸他呢。可能所有男人都不介意当西门庆,但一定没有男人愿意当武大郎,您真的不介意?”
路秦川付之一笑:“你最近俏皮话挺多。”
安静一瞬,
“你是担心他们骂我武大郎还是担心他们骂孟礼是潘金莲?”路秦川问。
“您说笑了,”
严田的声音听起来彬彬有礼,“男人谁不看重脸面?事关尊严,并且越看重脸面的人越是这样,越是喜欢大权在握俯瞰一切的人越是这样,掌控欲越强的人越是这样。您说是吧?”
楼梯上,正在慢悠悠往下晃的孟礼身形一顿。
严助理呐,你简直在报路秦川的身份证号呐。
烤箱手动叮地一声,路秦川的牛排大作新鲜出炉,扑鼻的香气里,路秦川面无表情冲着手机“呵呵”冷笑两声然后按掉。
吃饭的时候,一片和谐,间或还开开玩笑,一点看不出刚才在楼上俩人揪着一只马克杯较劲的火药味。
孟礼咽下一块滋啦冒油的牛肉,忽然说:“有烧饼吗。”
路秦川瞅他:“你够洋气的,牛排配烧饼?”
孟礼摇摇脑袋:“没有就算了。”
“有,”路秦川起身回厨房,“葱油烧饼行吗祖宗。”
这个家里真有,是黄油葱油饼胚子,孟礼歪着脑袋说行,路秦川毫无怨言开火。
餐桌边上,孟礼若有所思。
行,又忍了。
不可理喻的要求,能忍,被全网嘲戴绿帽,能忍。
或许路秦川头顶忍字已经有一段时间,婚礼被鸽能忍,孟礼联合严田搞路崭岩也能忍。明明最要脸,最不容别人忤逆,当时孟礼把他一个人扔红毯上,他能忍住不问,现在被人指着鼻子笑话,还能忍。
川川,你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你能忍的?
孟礼饶有兴味,送一口喷香的牛肉到嘴里。
很想知道呢,期待。
第92章 第 92 章
除了给仟夢赚钱, 孟礼还想借仟夢的名气做点别的事。
开玩笑,只谈付出不谈收获?谁呀?又不是活雷锋。
这天孟礼接到导演邀约,是之前武僧片子的班底, 说在筹备一部武打片, 有个角色想请孟礼试试。
老实说, 孟礼很吃惊, 就他最近风口浪尖的架势, 还能有片约?
这个疑问和李渐冶聊, 李渐冶为他解惑,说一个演员只要演技硬,演得好角色、扛得住票房,不愁没有回头约。
“只有一种情况会让你没戏拍, ”
李渐冶略带深意,“就是如果你们路总放出话要封杀你,那铁定不敢再有导演上门。”
这个货,网速贼快永远活跃在吃瓜第一线。
“开仟夢的路总啊,可不是开健身房的路总哦,嘿嘿。”
孟礼声音里的冷气足以穿透屏幕:“去死。”李渐冶哈哈大笑。
放下手机孟礼心想, 诶?还真别说,就算最疑神疑鬼觉得路秦川在卯足劲憋招的时候,他都没想过路秦川会干脆封杀他。
搁以前路秦川是会的,用个把资源拿捏他,现在早就不会了。
怎么了?被偏爱还不有恃无恐, 傻啊?
和李渐冶聊完以后孟礼出发去S市,去见导演试戏。
试完以后, 孟礼戴着口罩和墨镜溜达到悦晴楼底下。他约了人,就约在悦晴附近的餐厅, 不是别人,他想见的人是丁效丁大律师。
两人长谈一番,很快定下章程,约定两周后Z市见。
出发前路秦川提出送孟礼去机场,孟礼没拒绝,不过当路秦川试图打听他跑Z市干什么,他的嘴好像贴封条,一点不肯透露。
“你那部武打片不是还在筹备吗?这么早去Z市干嘛呢?”
先前路秦川给孟礼预留的班底已经开机,只是还没轮到孟礼的戏份。
路秦川殷殷询问,孟礼鼻子里蹦出一个音节,介于“嗯”和“哼”中间,拒不配合。
路秦川说:“别介啊,是不是去影视城?我让他们给你留房间。”
孟礼敬谢不敏:“你们酒店床不行。”
仟夢酒店上半年正式挂牌,收购现成一家五星级酒店,就在影视城附近。其中抽出两层会议室改造成办公室,顺道把仟夢分部迁过去。
没别的,以前分部的选址不好,出过不开心的事,路秦川大笔一挥,搬走,必须搬。
“行吧,”路秦川下车给他拿行李,“没指望你领情。”
孟礼接箱子的手顿一顿,抬着下巴:“什么意思啊?”
“往里走吧,”
路秦川不撒手,拉着箱子一边走一边嘀咕,“我敢有什么意思?我说酒店生意没意思,也就餐饮赚点小钱,能平流水就不错了。”
“卖惨哭穷?”
孟礼不吃这套,“我可是听说了,源风在长年包满两层的房间,单这一家会员费一年多少?除了源风还有多少经纪公司包会员?”
路秦川跟他算账:“能收多少?象征性收一点,都是看着仟夢的招牌才入会,我好意思多收么?收的越多我这张脸值的越少。”
“喔,”
孟礼要笑不笑挑眼睛,“意思是没得赚是吧?是我又让您路大总裁赔钱了?”
“得了得了,”
俩人在贵宾候机室入口站定,路秦川举双手投降,“我错了行吧,我多余提。”
孟礼脸色昂扬:“还东问西问吗。”
“不问了不问了。”
路秦川摆摆手,孟礼干脆利落接过箱子,走进候机室的背影显得特别跋扈,突出一个大摇大摆,路秦川抱着手臂目送他进去,直至身影看不见,一片衣服角都再看不见-
到Z市,丁效带着资料等候多时,两人在影视城附近另一家酒店碰头,看完资料孟礼感慨:“还是丁律效率高啊,一个人干一个组的活。”
丁效睁着看起来常年没睡够的小眼睛嘻嘻嘻:“真的吗,那我是不是也该拿一个组的工资?”
孟礼笑笑,点开平板里的一份合同当面发给丁效,合伙人薪酬赫然比两周前商定的数目多一倍,丁效眼睛放光,嘴上说:“哎,你瞅瞅你,是不是见外?你太见外。”
“行啊,那你改回去吧,按原定的来。”孟礼假装说。
丁律光速点接收捂紧手机:“不兴吃了吐!”
俩人闹几下,孟礼收起开玩笑样子,正经说:“这不是赚钱的买卖,总不能让你白出力。”
“世界上怎么还有你这么好的老板,”
丁效戏精上身,假装抽抽噎噎,“呜呜呜,太感动了,给钱的时候大方,平时的时候甩手不管,真是太好了。”
孟礼斜一眼:“呵呵。”
“不过确实是赔钱,”
丁效话锋一转秒变正经,“这里的影视城还好,群演协会刚办,风气还可以。我听你意思后面还想去H市也做起来?”
“对,”孟礼捏捏鼻梁闭上眼再睁开,“要去。”
丁效啧啧:“H市影视城多少年了,关系盘根错节,难。不过也有办法。”
“是么,”
孟礼眼睛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正好我也有个办法,咱俩对对?”
“哎呀都督,”
丁效又开始作妖,吊着嗓子说,“微臣有一计‘借东风’或可为都督解忧……”
孟礼:“说人话。”
“叫你老公帮忙,”丁效说,“这件事如果由仟夢出面牵头,事半功倍。”
孟礼听见老公两个字的时候整张脸僵住,不过很快调整,若无其事:“和我想的一样。不过路总多忙啊,到时候请严助理出面就行吧。”
丁效张大嘴巴:“你俩商量好了?路总真同意?这买卖纯赔钱,还赔面子,说不定还得罪人。”
孟礼很镇定,指指不远处耸立的高楼:“他投酒店难道很赚钱吗?别的公司在他这订房间也是看着面子吧。”
这里说是Z市市郊,实则已经出西六环,亟待开发,高楼并不太多,两人从窗户望出去,仟夢旗下的酒店赫然在目。
“也是,你们两口子权当做慈善呗。”
丁效露出赞同的表情,说着在手机上点几下,重新整理的合同和其他一些文件整合完毕发给孟礼。
“Z市羊肉面一绝,咱们去尝尝?”丁效边说边站起身,却发现孟礼坐着一动没动。
不仅没动,他眼神还直勾勾的:“你也说你老板是我,咱们这回一丁点小事,你就不必和路秦川汇报了吧。”
丁效身形顿一顿:“……什么意思?路总没同意?”
“他没有不同意,”
孟礼神色如常,看架势好像在说哎呀今天天气真不错,“他同不同意关系不大。”
“赶情儿路总压根不知道啊?”
丁效嘴巴几次张开又闭上,最后问,“那咱们去H市,严特助能一起来吗?”
孟礼非常肯定地点头:“能。”
他镇定的目光投向丁效,“那就这么说,还有问题吗?”
“没没没,”丁效摊开手,“你是老板你说的算。”
……
孟礼没想干什么出格的事,真的。
他只是想和丁效在Z市开一家法务咨询室,就在影视城边上,也不给那些大剧组、大公司走经济合同什么的,只是想给没背景也没钱的底层演员提供一点帮助。
钱啊钱,只要能赚钱,赚大钱赚快钱,多的是人愿意铤而走险游走在灰色地带。世界上难道只有一个魏越天?
自己淋过雨,当然要把别人的伞也给撕了——
不是不是,送伞,送伞好吧,孟礼至今想起以前那帮魏越天公司的难兄难弟仍然心有戚戚,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他衷心希望这个行业里像他们一样的倒霉蛋越少越好,最好一个没有。
要想杜绝乱象,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法律,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可是律师费多贵啊,当时孟礼他们,但凡能凑出一份律师费或许就会有转机。
在Z市孟礼和丁效推展还挺顺利,这边的影视城刚刚兴起,池子刚刚开始注水,还算清澈,和群演协会的负责人一拍即合,正巧他们在发愁没有靠谱的律所背书呢,当即给一个合作位,办公室放上丁律的名片,网站上也在醒目的位置添加他们的介绍和链接。
当天孟礼带着丁效,跑遍影视城周边,和大大小小的群演中介打招呼,和演员们搭话,能签下多少委托合同两说,先混个脸熟,刷足存在感,让大家有个印象,哦有这么一家法律咨询,便宜,愿意替大伙打官司、维权,行呗先记下,加上就加上,也不嫌多嘛。
随后丁效留下一个合伙人和两个助理,跟孟礼登上南下的航班。
事情和他俩预料的差不多,H市影视城的工作要难上几个级别。
第一天丁律单刀赴会到当地群演协会谈,扯皮大半天进展为零,连负责人的面都没见到。
私下里丁效劝孟礼,说别人本来有合作的律所,孟礼用人不疑,先前讲过他自己在魏越天手底下的经历,丁效含蓄暗示:都督啊,您说您从前被贼人掳到营中受苦,沿途怎么没有忠义之士解救您呐。
孟礼勒令说人话,丁效干巴巴地说:“你说魏越天压榨你们,那些剧组真不知道吗?那些选角导演不知道?群演协会……”
是啊,魏越天干的勾当没人知道么?肯定知道啊。
“剧组有廉价群演可以用,我们这帮人又老老实实跑组不会惹事,”
孟礼声音很沉,“在协会眼里属于特别便于管理的一群人,他们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丁效拍大腿,“是非之地,三十六计走为上,都督啊咱们还是麻溜跑回江东老家吧!”
孟礼额头上就差挂三条竖杠:“你挺懂历史是吧,那你知道你这种阵前劝降的奸臣都是什么下场吗。”
他比手刀作出抹脖子的咔嚓动作,属于是用魔法打败魔法,丁效终于安生。不一会儿又忘了疼,期期艾艾:“咱援军什么时候来啊?”
孟礼神情落一落:“就来,就来。”
晚上孟礼思考再三,发一句语音问严田方不方便请假,又补一句,“路秦川当领导不至于干涉下属休假吧”。第二天最早一班飞机,严田在H市落地。
有严田出面,协会负责人总算露面,对方不情不愿,说出几个公司名字,就是,不那么遵纪守法的那种,和魏越天走一个路子的公司。
管你情不情愿,有线索就好,当晚三个人合计,事不宜迟,严田就48小时急事假,明天立即分头接触受害人。
送严助理和丁律出去,孟礼独自在房间晃悠一会儿,换上T恤做训练。
俯卧撑,单手俯卧撑,卷腹,平板,深蹲,高抬腿,差不多心率蹦跶到一百五,孟礼停一停,走到窗边歇口气。
累,他感到一种疲惫,比吃不透某个剧本的角色或者以前还不上魏越天的钱的时候还要累。
他在撼动一座冰山,他力所不能及,他心里很清楚,这事儿不是好管的,牵扯到好多人的利益。
这也是他没事先告诉路秦川的原因,路秦川会和丁效一样,劝他别管。
他捞过手机看一眼,随后看向窗外夜景,嘴边泛起一丁点笑影。他没打算一直瞒着,瞒不住的,风声迟早传到B市,先斩后奏而已,这个事,路秦川管也要管,不管也要管。
啊,手机好安静啊,还没听说吗?路秦川。消息有点慢哦。
等到孟礼洗完澡,时间来到十二点差一刻,手机还是没响,房门倒是咚咚咚地响起来,孟礼去开门,看见门外路秦川冰冷的一张脸。
路秦川活像偏瘫,说话愣是上下两片嘴唇不动,全靠牙缝里往外呲风:“孟礼,你挺能耐。”
“差不多吧,”孟礼一笑两排大白牙见牙不见眼,“进来吗。”
他的发梢滴着水,他的领口脖子和他的眼睛一样湿,他的浴袍从来没有很周正,他的嘴唇张着,说着邀请的话。
路秦川愣在原地。
第93章 第 93 章
一天前。
接林隽涯电话的时候, 路秦川正在看背调。
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整个组,导演、编剧制片、搭戏的演员, 等等, 都要看。
孟礼新接的片子, 哪哪都好, 导演是武指出身的武打片专业户, 就是两个字, 专业,班底也熟,路秦川想办法拿到整张演员表,挨个看看, 风评都可以。
就是原作的作者吧,有点小争议。
路秦川不打无准备之仗,将来片子拍完走宣发,谁知道会不会被挖出来做文章,要先做好准备。
正在这时候秘书说源风林总电话接进。
“接。”路秦川吩咐。
林隽涯声音带笑:
“老路,这样的好事怎么不声不响?也带上源风么, 我们共襄盛举。”
两人认识久,路秦川一边眉毛挑起:“赖话好说是吧,说吧,什么事?”
“该是我问你,”
林隽涯收起笑意,
“我不知道,仟夢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行业风气了?砸钱给底层群演提供法律帮助, 你做公益呐?”
路秦川迷惑:“什么?”
“还装糊涂,”林隽涯带着责怪, “咱们两家现在深度合作,你还要藏着掖着到什么时候?”
灵光一点福至心灵,路秦川恍然想起孟礼出发去Z市前的守口如瓶。
又想起严田的突然请假,这人一百年没请过假,这么巧有急事。
结束通话,路秦川阴着脸让秘书调严田的航班。
先开始听说并没有去Z市而是去H市,路秦川还松口气,等到他发现孟礼带着小胡也在H市的时候,他真是说不清该作何感想。
路秦川又不傻,立即猜到十有捌玖是这俩人搞出来的事。
牵扯到法律服务,路秦川转念一想,联系丁效。
事实证明路总眼光很毒,下手稳准狠,丁效的誓死不屈大概坚持有两秒吧,很快投降,一五一十像倒豆子一样倒干净,并且带路党带得十分彻底,把和孟礼俩人鼓捣出来的资料、律所备份等等一股脑发给路秦川。
下飞机的时候,路秦川已经麻木。
也有些迷茫,不知道哪一样更让他难以忍受:
孟礼做事又双叒叕背着他,
还是孟礼居然又双叒叕勾搭上严田。
赶到酒店,上电梯,过走廊,每一步都重逾千斤。
有一个很关键的点,路秦川竟然,竟然拿不准他是不是有资格生气。
又不是背着他真的勾搭。
哎就算是真睡了,他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要不然,孟啊,你真的去睡别人吧,给个痛快,好过现如今钝刀子割肉,深陷泥沼踟蹰难前。
敲门的时候,路秦川又想到,不会。
暂时这个阶段,孟礼做事不会太绝,不会再次撇下他抛弃他,因为啊,人家要用仟夢的招牌呢。
路秦川猜,孟礼没再吵着要公开宣布分手,不外乎也是这个原因。
“你挺能耐,孟礼。”
门开以后见到孟礼,路秦川后槽牙咬得死紧,丁效给的资料怼到孟礼眼皮底下,“你提前跟我打声招呼能怎么着?我就问你能怎么着?”
“要进来吗。”
孟礼避而不答,语带单纯神色天真,仿佛这个邀请无比诚挚。
“你少来,”
路秦川甩甩脑袋试图保持清醒,“你至于吗?瞒着我,专门喊来严田,你让我怎么想?”
孟礼打断他:“严田可从来没进过我房间。”
“……什么?”
“你真的不进来吗?”
孟礼摸摸湿漉漉的耳朵,“那么有什么事我们明早再聊行吗?我要吹头发,水滴下来挺痒。”
耳、耳垂,被孟礼胡乱搓一把,蹂躏之下迅速冲血,一点粉红的颜色扩散攀援,很快盈满耳廓,整只耳朵血色殷殷热气腾腾。
像是,新鲜刚出锅的什么东西。
反正很好吃、很招人馋的样子。
在路秦川脑子作出反应以前,他的身体率先反应,一个箭步蹿进房门,单手推着孟礼按到墙上。
“哎,”孟礼轻声抱怨,“头发湿的呢。”
一边抱怨一边稍稍仰起脸,露出漂亮的颈部和耳朵,任由路秦川含住左边耳垂舔舐撕咬。
“别沾枕头,”
摔进kingsize大床垫的时候,路秦川小臂垫在孟礼颈后,“当心着凉。”
“哼。”孟礼闭着眼没搭理。
刚才专攻孟礼耳朵的东西扩大战图,改换目标攻其他地方,路秦川整个人显得很卖力,带着一些不必要的凶狠表情。
看得出他还是很气,怒火一点没消,但是对待小孟礼倒嘴下留情,很殷勤很周到,孟礼很快交出来。
我去,孟礼看他一眼,他没吐。他咽下去了。
后面路秦川拽着孟礼的爪子合握严实,要做坏事,孟礼就不太好拒绝。
再后面,路秦川给孟礼吹头发,一边吹一边恶狠狠吐气:“这事没完 。”
孟礼抬抬眼皮:“木已成舟,你还想怎么样。”
“你,”
路秦川瞪眼,放下吹风机扯过被子给孟礼盖上,“别光着说话。”
又说:“反正没完。”
“我无所谓,”
孟礼上下打量两眼,满脸揶揄,“倒是你,你三十了,还能行吗?少说得歇俩小时再说吧。”
啪,路秦川一巴掌隔着酒店空调被拍在孟礼屁股上,咬着牙黑着脸:“就会闯祸,闯完就会用床上这点事糊弄我。你是无所谓,我敢吗。”
孟礼拖着语气:“那你还要怎么样。”
路秦川没着急回答,细细致致给吹干头发,然后起身坐到外间落地窗前的其中一个小沙发里,冲孟礼招招手。
“能躺非要坐,什么毛病啊。”孟礼拖着脚步挪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看手机。”路秦川言简意赅。
孟礼抽出手机:“看什么?”
路秦川:“社交媒体。”!!孟礼如临大敌:“你又跑到网上瞎说什么了?!”
孟礼火急火燎点开平台,首页关注推送第一条是仟夢官博的最新博文。
仟夢文化传媒公司V:
奉行法治社会,维护行业生态,我司在此郑重倡议:【文章链接】
是一封倡议书,孟礼匆匆扫完,手机捏在手里,捏紧又松开。
倡议书最末写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仟夢宣布在全国多个开设无偿法律咨询室,和当地影视服务中心合作,面向行业内所有同仁,诚邀共勉。
“你……真的假的?”
孟礼犯嘀咕,“你是没看见前两天这边群演协会的嘴脸,你这样是要得罪人的。”!!!
下一秒孟礼:“咳咳咳!我是说势单力薄,你这个倡议书小心变成一纸空文。”
路秦川拿过手机点两下,源风的官博主页出现在屏幕上,也同步发出倡议书,和仟夢一模一样的文案,一看就是事先早已商量好。
孟礼看看,发现好几个娱乐公司转发附和,几个中影的大拿发声力挺,Z市群演协会也跟进转发。
再看看广场的风向。
还好。
以前路秦川整过一个星光计划,和仟夢有接触的群演不在少数,这封倡议书在他们中间呼声也很高。
哎呀,这这这,一时间好一副河清海晏盛世太平,人人拥抱行业新风争做法治楷模。
“得罪人,”路秦川问,“你不就是想让仟夢替你得罪人么?不就是想让我替你得罪人么?”
他说着,上身微微前倾,双肘撑在腿上。
正常来看这是一个很常见的、休憩的姿势,可是他浑身肌肉紧绷,分明是进攻的、蓄势待发的姿势。
孟礼没否认,捏着倡议书叹口气:
“这事儿吧,要是我得罪人就能办成,我还真的不拖你下水。关键是,我就是把各个协会得罪完,也没用啊。”
语气顿一顿,孟礼终于说:
“谢谢。”
“谢谢?”路秦川似乎怔住,喃喃地重复。
“是啊,”
孟礼细数,“可不得谢你吗,源风无缘无故帮忙么?你肯定不少让资源吧。还有行业里那些人,都是利字当头,你让他们放弃廉价劳动力,总得在别的地方补偿他们吧。”
“孟礼,”
路秦川没接这茬,眼神十分古怪,“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谢谢’。”
他给孟礼安排资源,孟礼没谢他。
他主动顶住舆论的风头挨骂,孟礼没谢他。
他出钱出力稳住悦晴,孟礼没谢他。
他亲手送老爹进橘子,孟礼没谢他。
现在孟礼说谢谢,为什么?
大概之前那些都是他应该做的吧。
路秦川快乐起来,有这么多事,孟礼默认该他来做呢。
不是别人,是他路秦川该为孟孟做的。
“你路大总裁稀罕我这句谢是吧,”
孟礼眼角一横,“那我多谢几次,谢谢谢谢谢谢谢……”
路秦川摇头:“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永远不用跟我耍心眼,道理是一样的,你也永远不用向我道谢。”
孟礼双唇几次开合,最后说:“你不是说没完吗。”
没完?当然。
路秦川眼神凝定,是没完,他该做的事还能更多。
一千件一万件,永远没个完。
“后续要做的工作很多。”
路秦川开始汇报计划,他说凡事讲究上行下效,否则永远事倍功半,只要上面有管文娱的头头愿意配合,抓几个典型,像魏越天一样重判,这件事才好办。
“无缘无故他们会配合吗?”
孟礼吸气,“违法乱纪的事情别搞吧。”
路秦川:“什么话,别人也需要业绩嘛。”
又说:“你别操心了,你有两个组排队呢,还不够忙吗。”
孟礼哼一声:“都让你操心呗,你是能者,你多劳呗。”
路秦川笑笑,悄无声息站起身:“我也不操心,林老板交游广阔,能者多劳,让他去谈。”
“孟礼……”
他绕到孟礼身侧,手掌贴上孟礼后脖子。
孟礼光速变脸:“我要睡觉,你房号多少?赶紧回去。”
路秦川:“不是你邀请我进来的吗,请神容易送神难,这道理你不知道?”
说着擒住孟礼后脖颈薅到床上。
刚刚还大大咧咧不穿衣服让人出头发的青年,态度大变,抓着被子不松手,
路秦川:“酒店空调不是开玩笑的,你想让我冻感冒?我病倒了谁给你跑腿办事?”
孟礼:“你可以回你房间,一整张被子都是你的。”
“卸磨杀驴?”路秦川下巴一扬,狠劲拽一把被子。
“你也知道你是驴吗?自我定位挺清晰。”孟礼卷着被子转身,死死压住。
路秦川弯腰贴在他耳朵边上说:“你不就喜欢我这点吗。”
“没有没有,不信谣不传谣。”孟礼大摇其头。
“好,我换个说法,”
路秦川抢到一隅被子,爬到床上,“我就这点用处,行不行?”
过很久,孟礼啧一声:“行吧。”
身底下被子松开只有两寸,最后路秦川隔着被子抱着孟礼睡一晚上。
……
第二天一早,路秦川先醒。
到洗手间收拾整齐,又迅速又悄无声息,回到床边,路秦川思考一件事。
早餐是叫直接酒店的呢?还是点外面的呢。
H市有家早茶很有名,应该合孟礼的口味。
只是送过来未免会凉,像生滚粥之类讲究火候的餐品,外送的话美味程度也会大打折扣。
还是叫客房服务吧。
孟礼起床,情绪一般。
酒店枕头的通病,看起来又鼓又嘭,实际上特别软,一压就变形,特别不受力,并不太能让人睡得舒服。
等到切着鲍花的小米粥端到床边,盖子揭开,喷香的味道飘来……
诶嘿,心情这不就好起来了嘛。
吃完饭路秦川催孟礼回B市。
“你过两天要进组,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我保证完成任务。”路秦川说。孟礼瞅他两眼,罕见地没呛声也没阴阳怪气,说:好吧。
第94章 第 94 章
昨晚无事发生, 这实在出乎意料。
之前孟礼还在猜这孙子到底能忍到什么地步,原来真的这么能忍啊。孟礼私联严田密谋这么大事,他让步, 要知道他们这一闹腾的动静, 要动用仟夢多少资源, 还是只赚吆喝不赚钱的买卖, 他都可以配合。
啧。
孟礼望着廊桥感慨一番, 登上飞机。
确实也想回B市了。
B市北四环再往北有块风水宝地, 依山绕水,被某医疗集团承包,开设的医院主营预防医学,也收治一些需要康复疗养的病人。
沈思闻手术以后转回国, 就住在那。
趁着进组前好好休息?不存在的,正好路秦川不在B市,孟礼打算去陪陪老朋友。
沈思闻其实要比孟礼还早两个多月回国。
要不是最初诊疗就在O市,记录都在那,沈思闻这个手术不如回国做,技术真不差到哪。
当时选择留在M国还有一个原因, 毕竟离得远,能更好地瞒住孟礼。
现在不再有这个顾虑,沈思闻跟家里一合计,回来吧!吃点好的,亲人朋友小伙伴离得近, 说不定还能康复快点。
这天上午,沈思闻约两个制作人聊半天, 刚送客,将进午餐的时候护士进来说又有一名访客。
“姓孟, ”小伙子眼睛发亮脸颊发红,“是那个明星啊。”
“你知道他?”
沈思闻温文地笑,小护士不好意思点点头:“看过他的电影,本人比大荧幕还帅呢。”
沈思闻还是笑,送走两位制片人,请人进来。
来人左手拎一大包外卖,右手捧一束花,粉粉的,脸上戴着大大的□□镜,露出的下颌画出精悍端正的一个弧。
精悍,同时也很精致,很有棱角的线条偏偏不知道哪里透露出一点脆弱意味,太窄了,他的脸盘太窄,再锋利也是小巧,沈思闻伸手比比,他的下巴简直一只手掌可以全权掌握。
帅吗?
当然。
沈思闻活到今年二十九岁,信奉孟礼的帅八九年,占去接近三分之一人生,用现在的话说叫颜粉,沈思闻一定是孟礼最早的颜粉头头。
可是啊,大概是看久了,好像,只是好像,也还好,不再有以前惊为天人不敢喘气的感觉。
“你的爪子在比划什么?”
孟礼放下花,拆外卖袋子,“你也不怕跑针。”
“别管,”
沈思闻收回手,“中午吃什么?”
“小米粥,好吸收,”
孟礼打开餐盒,“好香。”
沈思闻嗤笑:“我看你是自己想吃吧。”
孟礼摸摸鼻子没吱声,最近几天他是挺愿意吃这个。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着吃,也是很莫名其妙。
好像最早是在哪吃过一嘴来着?记不得。
沈思闻又问买的什么花,孟礼摸摸鼻子:“怎么?不喜欢?”
沈思闻注视他两秒,直接笑出声:“让店员选的吧?”
“我猜猜,”
沈思闻接过勺子,“‘我要去探病,麻烦您给选种合适的花。对,包好看点。’是不是?”
孟礼瞪一眼:“你嘴挺闲是吧?”
沈思闻:“我猜的不对?你就说哪句不对吧。”
“少一句,”
孟礼在床边坐下,“我还说要最贵最大的,没猜着吧。行了别贫了,吃饭。”
“好。”沈思闻从善如流。
俩人吃饭挺和谐,孟礼好歹是照顾过陪床的人,熟知沈思闻口味,带来的菜沈思闻都爱吃。
吃得开心,众所周知能解决人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还有百分之一大概是没吃够没吃饱。
沈思闻吃饱了,那百分之一的烦恼也不剩,仰在枕头上看孟礼收拾餐盒袋子。
突然说:“下次别买花了。”
“怎么了吗?”
孟礼很敏感,“太刺鼻了?对你恢复不好?”说着要把花束丢出去。
“没有,就是……浪费,”
沈思闻一点一点措辞,“这玩意儿能让我好快点吗?不能啊。”
“到底什么意思?”孟礼丢下花束,重新在床边坐下。
沈思闻:“你也没有真的很想送,我也没有真的很想收,干嘛呢?给花店刷业绩呢?听哥们的,下回别买。”
孟礼一脸呆滞:“你怎么的?住院人住傻了?在说什么啊。”
沈思闻:“你才傻,人傻钱多。”
“不对,”
沈思闻若有所思,“是你老公钱多。哇,你给我买花不会是刷你老公的卡吧。”
孟礼说滚。
“开玩笑的,”
沈思闻正经,“你老公不管你接戏吧?”
孟礼问什么戏,沈思闻羞涩:“我想拍音乐电影。”
“好事儿啊,”
孟礼也很开心,“我有个哥们,他们公司做过音乐电影,我推给你,你俩聊聊?”
沈思闻欣然同意,孟礼把李星漠的名片推过去。
又聊一些细节,孟礼表示他的唱歌功力顶多客串配角,沈思闻安静地笑:“没问题,没指望你主演,咱俩谁不知道谁。”
俩人相对傻乐。
“哎,对,”
乐完孟礼隐隐舒一口气,“你就该找点喜欢的事儿,忙起来,过两周不是每天来输液就行?搞事业啊,就你那些歌火的程度,你将来把脸露出去还得了?”
“对,”沈思闻赞同,“你说得对。”
过俩小时两人聊得尽兴,孟礼告辞,沈思闻瞧着娇艳欲滴的粉色公主藤蔓发呆。
护士小伙子进来换药,好奇:“沈先生和孟礼是朋友吗?”
“对,”
沈思闻不知想起什么,眼睛弯弯,“是朋友。”
是朋友啊,很好的很好的朋友-
探病回来,孟礼难受。
当然他很替沈思闻高兴,哥们吉人天相,恢复很不错。
但是沈思闻的病给孟礼留下一些很不好的后遗症,那就是每次只要进医院就会心跳加快心情低落,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那段时间,就是沈思闻手术前后吧,孟礼太焦心,每次都害怕听见坏消息,所以落下这种心病。
这次从医院出来,唉,一阵一阵的消极和焦虑,孟礼总感觉哪里不好,左右难以消解,孟礼一琢磨,上网给爸妈订一套全身检查。
算是,做了点什么吧。
好歹好受一些,孟礼休息几天直奔剧组。
进剧组当天,两条拍完,孟礼拎两瓶水找到导演。
孟礼:“宋导,喝水。”
宋导还在看镜,乐呵呵接过水:“谢谢啊小孟,演得不错。”
“是吗,”
孟礼不动声色开玩笑,“如果哪里不到位您可别吝啬指教。”
刚拍完的两条很顺,问题就是太顺,一遍过,宋导连一丁点改进意见也没提过,这是正常的吗?
孟礼秉承严肃活泼的语气:“听说您的组一向精益求精,您可别是觉得我水平低,降低标准。”
宋导严肃:“哪的话,你是我亲自挑中的人,能有错?”
“真没问题?”
“真没问题。”
孟礼谢过宋导,到一边坐下休息。
他倒不是对自己演技没信心,而是怕各个导演风格不同。真就不需要磨合一步到位啊?
“孟哥,菡菡姐那边订的奶茶,”
小胡走过来,“听说你健身专门给订的无糖无奶精。”
孟礼拿过精致的奶茶杯子,若有所思。
这个组,太不正常了!
不仅是宋导,和孟礼搭戏的演员也是,无论角色大小,无论是成名多年的老戏骨还是崭露头角的流量,都和颜悦色。
不不,和颜悦色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劲头,他们在孟礼面前一个个的简直说得上热络,亲热得不得了。
这个菡菡姐,人家是大花啊!为什么这么照顾孟礼。
孟礼还记得以前进组的经历,《海市口》除了李渐冶谁正眼看他?
有些事孟礼不爱往心里去,不代表他没察觉。那时候“仟夢太子妃”的传闻已经传开,别的演员看他的目光难免异样,打量,鄙夷,嫉妒,戒备,不一而足。
咱就是说,冯曼语当年致力于拆散他和路秦川,嫌弃路秦川败坏他的名声,多少有几分道理在的。
现在大不相同,以前当着你面翻白眼“切”,现在争着拉着你手叫铁铁。
原本纹身那波舆论的余韵还在,孟礼还担心大家盯着他的腰议论,结果,连一个人一缕眼风都没有。
这就是主角和配角的差距吗。
“孟哥,”
大约看他脸色不好,小胡开劝,“您别介意,他们也不都是冲着路总的面子……”
孟礼呆滞:“啊?”
“我没觉得是路秦川的面子啊,和他有关系吗,外头传我是太子妃也不是一天两天。”
“那不一样,”
小胡摆事实讲道理,“以前路总是太子,那不是玄武门杀出来了吗?登基了!再说以前你哪是太子妃啊?你顶多是夏雨荷,现在,熹妃回宫啦。”
孟礼思路被带着跑,心想也对,路秦川入主正器,算是登基。
……不是,谁啊?谁是夏雨荷?谁是熹妃?
“孟哥你真不在意吗?”小胡期期艾艾又问。
“嗯?”
孟礼摇摇头,“真不在意。”
以前传他和路秦川的时候,也有小演员贴过来套关系,希望他能捎带手举荐举荐,但他们的态度和现在同事们的态度不一样。
热情和谄媚,总是不一样。
“还是咱们专业能力拿得出手吧,”
孟礼摸摸鼻子,脸上有点臊,“哥们怎么着也演过爆款,还拿过群玉最佳新人吧,热乎气还没过呢。”
再说宋导自己的招牌,自己砸了?不会,没必要骗孟礼,对戏时的顺利和大家对他的友善钦佩,假装不出来。
即便真是都在看路秦川的面子……
那咋了。
孟礼发现自己真心毫无芥蒂,只要拍戏顺顺当当,拍出来导演满意,看谁的面子有什么关系。
……等等。
为什么?紧接着这个要命的问题如同九天落雷,直直击中孟礼:
你为什么不急于和路秦川撇清关系了?
同志,怎么回事,思想滑坡啊,要不得要不得。
孟礼甩甩脑袋,决心摒弃这些有的没的杂念,专心投入到练台词和磨戏中。
同一时刻,风尘仆仆的路秦川赶回B市,没来得及回家先到公司。
一大堆事情呢,简单在办公室休息间洗漱一下算了。
这么想着,路秦川大步流星走出电梯。
走廊转角转过去,一个一身牛仔服的青年正斜靠在接待台旁边说笑话,逗得秘书姐姐大笑不止。
看见路秦川,他丰茂的眉毛和优美的唇角一并扬起。
“嗨。”
路秦川脚步一顿。
“沈思闻。”
第95章 第 95 章
严田早一步回B市, 此刻和年长的一名秘书一起站在休息室门口闲谈,看见路秦川,严田缓步迎来。
“路总。”
“我这VIP电梯谁都能上是吧?”
路秦川低声咬牙切齿, 迎面对上沈思闻秒切温文尔雅状态, “沈先生。”
严田很讶异的样子:“沈先生?这位是新晋爆火音乐人老P先生。”
“原来是音乐才子, ”
路秦川说出的话从牙缝里往外钻, “严田你提前发个信息会死吗。”
同时冲沈思闻伸出手:“久仰。”
沈思闻晃呀晃, 一只手伸过来好像是要和他握手, 眼看要握上……噌地抽走,撩上额发。
“都是老熟人,客套就免了吧。”
严田更加讶异:“啊,两位认识?”
“闭嘴。”路秦川低声咒骂, 严田笑笑退到一边。
路秦川捏着鼻子请沈思闻进去聊,
一个秘书上前询问沈先生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白开水。”
路秦川皮笑肉不笑,领头走进办公室。
两人在偌大的办公桌两端坐定,沈思闻扭头看西面墙上的装饰画,画上孟礼和路秦川两个人一脸假笑, 典型的商业活动现场营业照。
“怎么不放结婚照?”沈思闻饶有兴味。
路秦川阴着脸不吱声,沈思闻脸上笑容渐渐扩大:“忘了忘了,当时没拍成是吧?”
看路秦川的脸色,很像窗户外面B市十二月的天气,黑云压城城欲摧, 晚来天欲雪,能不能饮无所谓, 反正酒瓶一定要砸到姓沈的头上。
“你真是音乐人老P?”
路秦川慢慢开口,“找到我这里, 是?”
沈思闻:“不急。”
脸上笑容大大的,表情贱贱的。
“要不是怕你有病,”
路秦川脸色阴得滴出水,“怕把你打出个好歹,你猜我还能允许你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我病好了,”
沈思闻展开手臂上下示意,“哥们运气好,手术切完了,到现在一点没复发。”
坏掉的细胞和组织被切掉,好像很多别的一些多余的东西也切去了,焕然一新。
“哦是吗?”
路秦川面无表情,“慎言,B市地邪,说什么灵什么,你还是悠着点吧。”
沈思闻顽笑的神情收一收:“你是希望我赶紧复发病死吗?”
“不是,”
路秦川很直白,“上回你自己跑来警告我的话忘了?你要是人无了我才是一辈子没机会。”
“我希望你长命百岁。”路秦川阴沉地说。
“长命百岁?”
沈思闻似乎有片刻的失神,
“人真要能活一百岁,是不是也挺好?很多事情会变得无足轻重,很多迈不过去的坎,迈不过去就迈不过去,毕竟来日方长。”
“我不知道,你还研究哲学?”
路秦川皱眉,“还是你在那边儿医院里入教了?”
“没有,”
沈思闻回神,露出一个特别特别甜蜜的笑,“不说这些。”
“我是来告诉你,我的手术是四月份做完的,孟礼没参加你们的婚礼,实际上是陪我做手术啦。”
路秦川手掐进腿肉里又松开:“但他现在回来了。”
“是啊,”
沈思闻夸张地摊手,“到临挨刀子前,他也没说要爱我。”?路秦川不知不觉坐直:“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请孟礼演我的主角,”
沈思闻敲敲额头,“你们的合作伙伴,源风,要给我出音乐电影,让我在你们两家随便挑演员。”
“怎么,没人告诉你?”沈思闻歪歪脑袋。
路秦川一瞬间的哽住。
好你个严田。
好你个……孟礼。
孟礼肯定知道,但一个字没说。
不生气,路秦川抚一抚裤子边,不生气。
……确实没什么生气,原来是人命关天孟礼才选择缺席婚礼。孟礼不肯说,让他出丑,让他猜,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没听说吗,孟礼没对沈思闻说过爱,并且现在回到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还生气?你偷着乐吧你。
路秦川隐约意识到,今天姓沈的来找他,和很久前去网球场找他,目的不一样。
上次是宣战,今天是什么。
不清楚,好像也没什么,天马行空,沈思闻说完一堆有的没的起身告辞。临出门前哼起什么歌,路秦川假笑:
“真是悦耳。”
“哈哈,”
沈思闻挑剔地上下看看他,“你说人话的时候模样还算周正,勉强能配我孟吧。”
路秦川:。
继续哼着歌,沈思闻像在自己家一样横着走,优哉游哉踱步出去。
熟悉老P的歌迷肯定知道,这首是老P最经典最红的一首歌,其中有一句歌词是:
“怕你爱他,更怕你孤单”。
到门口,秘书姐姐也捧场,说沈先生哼歌真是好听,沈思闻眨眨眼:“毕竟很热爱,如果做不好,实在辜负。”
世界上有意思的事,多着呢。孟礼说得对,是该找点感兴趣的事情好好搞一搞。
万一真能活一百岁呢?谁又知道呢。
几个姑娘十分捧场,她们中有本来很喜欢老P的歌迷,沈思闻十分有风度地说谢谢,右手从脑袋边上划几圈落下,最终收在腹间微微欠身。
这是一个很夸张的摘帽礼手势,别人做来可能显得滑稽做作,沈思闻没有,还是啊,他的脸太能打,又是浓颜系,好像戏剧化一点的言行风格也很适合。
在一片称赞和嬉笑声中,沈思闻扬长而去-
人生为什么总有遗憾。像是那年冬天没下完的雪。
也好吧,不会冷不会化不会脏,那片雪花最美的样子永远留在你的臆想里。
第96章 第 96 章
这年的跨年路秦川没和孟礼一起过, 而是飞到S市处理一些特殊情况。
这事吧,还要追溯到之前孟礼给孟家老二预订的身体检查。
天地良心,孟礼真的是一片好心, 关山晴没说什么, 但是孟高曙不知道被戳到哪根敏感神经, 嚷嚷着孟礼这是把他们俩往医院送。
“巴不得咱们得绝症!”孟高曙大发脾气, 在电话里大骂一通。
为这事, 孟礼很是低落一阵子, 路秦川表面没说什么,背地里挺身而出,趁着元旦假期飞到S市,亲自领着二老到医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一通。
这是一家路秦川托朋友找的私立医院, 两个护士全程接待几人,检查结果也可以加急,路秦川领头在休息室坐下,一副不出结果不挪窝的样子。
“小路你看你,好不容易假期,”
关山晴坐过来, 语气温和慈爱,“也不休息休息,还跑过来忙前忙后的。”
路秦川颔首:“应该的。”
关山晴关心几句,诸如“工作忙不忙”、“身体还好吧”之类的话,孟高曙坐得离他们老远, 照例在那吹胡子瞪眼,不知道在不满个什么劲。
“老孟!”
关山晴语含责备, “人家小路亲自跑一趟,再说咱们这个岁数, 体检也是为咱们好,你好好的,啊?”
“你孟叔最近上火,”
见说服丈夫无果,关山晴冲路秦川堆笑,“我去说说他,小路你坐。”
路秦川安坐如山,关山晴过去坐到孟高曙身边开劝,零星一些字眼飘过来。
小礼……
不一样了……
还小……
看病……
上学……
呵,路秦川眼神高寒,这是意识到成年子女的用处了呢。
等到检查报告出来,二老身体都没大问题,偶尔几个小指标有异常但是都没大碍,关山晴再度表达感谢:“小路破费了。”
确实,这么一整套检查,还是在这么一家私立医院,确实不少花钱。
可能是看在这个面子上,有可能是方才妻子的一番话实在有理,孟高曙破天荒没再骂骂咧咧,粗声粗气也说一声小路辛苦。
“别忙说,”
路秦川微微一笑,关山晴去找医生询问某项异常指标,此刻周围只有他们两人,路秦川笑意变冷,
“稍微付诸行动吧,报告你们主动发给孟礼,行吧?”
孟高曙哼一声。
“孟礼平时也不来打搅你们两位,”
见状路秦川压一点威严在嗓音里,“通话、发消息的时候客气一点,亲切一点,很难吗?”
这时关山晴归来,路秦川的笑容再度变得亲和:“医生怎么说?”
关山晴眼睛很弯,透露着放松:“没事,说是正常的。”
“那就好,”
路秦川一欠身,“我刚才和孟叔说呢,孟礼一直挂心您两位的身体,这样的好消息不如您二位亲自告诉他,他也放心。”
关山晴满口应下,电子版都有,动动手指的事,孟高曙不情不愿点点头。
出去的时候,路秦川和孟高曙先上车,孟高曙说:“看不出来,你倒是照顾我们两口子。”
路秦川脸色很冷,轻飘飘瞥一眼。
“悦晴的财报您每个季度都收到吧?”路秦川问。
孟高曙神色略微僵硬:“你们好好干,别糟蹋了我和山晴的心血——”
“不劳您操心,”
路秦川截口打断,“有财报看,有分红拿,您还操心什么?”
关山晴开车门上车前,他一个字一个字告诉孟高曙:“要不是照顾孟礼的孝心,我搭理你们?我给你留分红?悦晴早就姓路。”
孟高曙像是被噎住一样一个字说不出。
“该讨好谁,该指着谁过日子,需要我说第二遍?对孟礼态度好点,需要我说第二遍?”
路秦川逼视,孟高曙眼睛微眯嘴唇哆嗦,最终点头答应。
……
过年的时候,孟礼近一段时间都心情很好的样子,答应路秦川搭伙守岁的请求。
两个人还是邻居,不过不再住在世斐,路秦川在花园路北段购置一套别墅,当做年终奖送给孟礼,孟礼也没有非要立牌坊的意思,大大方方入住。
年夜饭路秦川没点酒店的饺子,俩人自己和面、调馅,忙活一晚上,酸汤和蒜的香气蓬勃地蔓延,一直到深夜。
孟礼说,哎你知道吗,我爸妈最近可稀罕我了,经常给我发信息,嘿嘿。
路秦川:哦是吗,那挺好。
俩人坐在二楼小露台窗户里看烟花,孟礼扭头看路秦川:
“你爸最后判了几年?”
经济案审理周期久,最后判的时候孟礼在国外,并不知道最终结果。
路秦川:“该几年就几年,法律说得算。”
哦。
许久。
“明天去看奶奶吧。”孟礼提议,路秦川说好。
又许久。
“今年清明,我去看我爷,你来吗。”
孟礼问,路秦川依然说好,神色平常。
偏过脑袋的时候,眼泪在粗短的睫毛上沾不住,滑到脸上。
路秦川的眼泪是什么颜色?
彩色,因为折射出窗外的光,多神奇,就那么一丁点,很快被路秦川掩饰过去,却依然映射出那么多的颜色。
砰——砰——五颜六色,绚烂满天。
新的一年来了。
.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