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终章
众臣工都松了口气, 这可不?单单是生了个孩子这么?简单,关乎大梁国祚,更关乎社稷稳定啊。
而产房内呢, 老来得子的皇帝蹲在苏月榻前, 额头杵着被褥,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辛苦了半日的苏月终于慢慢缓过?来了,偏头叫了声大郎, “你怎么?了?”
皇帝半晌才抬起头,红红的一双眼, 颤声说:“我对不?起你。”
苏月怔了下, 复又?失笑,“对不?起什么??孩子有一半是我的,也?不?全是为你生的。”
他说知道, “我那?一半, 也?让我觉得对不?起你。”
苏月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脸, 自己生孩子,自己没觉得不?平, 他怎么?还委屈上了。
太后和阿爹阿娘,抱着孩子看了又?看,太后抹泪不?止, “我们权家有后了呢, 这么?好的小子, 多结实!”
一高兴送来给苏月再看看,苏月瞧着这张陌生的小脸,看了半天也?没分?辩出他长得像谁。
反正现在丑点不?要?紧, 据说会越养越好看的。眼下首要?一点是名字,做阿爹的已经纠结了好几个月, 直到她要?生了,也?没见他作出决断。
苏月问:“想好没有,叫什么??”
皇帝方才下了决心,“我想过?要?他雄才伟略,要?他统天御宇,可在你苦苦生他的时候,我只想让老天保佑你们母子平安。这孩子就叫权佑吧,小字清诲。”
苏月喃喃念着这名字,问他:“出处呢?”
皇帝道:“承前王之?清诲,曰天道之?无亲。澄得一以?作鉴,恒辅善而佑仁。等他满月的那?日,我打算改年号恒仁,用以?庆贺孩子的出生。”
苏月嗟叹:“没想到你颇为用心,连年号都想好了。”
他伏在她枕边轻轻“嗯”了声,“苏月,你还疼么??你先前喊成那?样,我在外面心都要?碎了。”
他说着红了眼眶,看得出是当真?心疼她。
若说身上疼不?疼,那?是肯定的呀,这么?大个肉团生出来,是简单的事吗。可这份苦,好像吃得并不?懊悔,她生孩子的时候,满心都是希望,是有奔头的。她就想同这在她肚子里住了九个月的孩子见一面,想看他长得什么?模样,眉眼更像谁。
太后和阿娘抱着他来给她看,她累得头昏眼花,已经看不?明白了。据说眉眼像权大,鼻子和嘴像她,这么?一拼凑,应该丑不?到哪里去。
不?过?她实在睁不?开眼了,只觉一辈子积攒的力气都用光了,轻声对他说:“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你别走,要?守着我啊。”
她从被子底下探出手,向他摆动了一下。他立刻把她的手包进掌心里,温声道:“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保管一睁开眼,立刻就看见我。”
她微微点了下头,昏昏然?,睡了很久。及到后半夜醒来,见他还在床前坐着,一手握着她的,一手翻阅门下省送来的奏疏。
如此这般,心里是安定的。苏月没有说话?,唇角慢慢仰了起来。
他不?时会抬眼看看她,忽然?发?现她醒了,忙问:“饿了吧?阿娘给你准备了露浆鱼羹,你吃过?了接着睡,过?两日就恢复元气了。”
苏月问:“清诲呢?乳娘抱走了吗?”
皇帝说是,“就在西寝。怕有动静闹得你睡不?好,阿娘和岳母大人都在那?儿看顾着呢。”
苏月哦了声,支起身子想坐,边上的傅姆说不?能动,“且仰着用膳吧,等伤处长好了才能坐起身。”
苏月只好侧着身子,等皇帝喂她。这人哆哆嗦嗦的,手法不?娴熟,但已经在尽他所?能习学?了。
好不?容易喂完,又?伺候她擦牙净口,苏月道:“你也?累坏了吧?晚间不?用守着我,去外寝睡吧。”
他说不?,“我让他们搬小榻进来,你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苏月说不?用,“有这么?多人伺候呢,泰娘她们都在,用不?上你。”
他仍是摇头,“女?郎刚生产完,身上的阳气最弱。有我在这里坐镇,能斩妖除魔。”
苏月失笑,“你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
他却言之?凿凿,“以?前攻下上郡后,入城安抚百姓,在医馆听见那?些妇人说的。”
所?以?他就记下了,那?时候便在想着将来娶了辜苏月,要?这么?保护她吧!
唉,真?是个纯良又?一根筋的汉子啊。
苏月便没有推辞,容他在床前设了便榻。果真?他听来的民俗有些说头,她恍惚间做了噩梦,梦见有很多黑乎乎的人影追赶她。她吓得逃窜,但跑不?快,紧要?关头一只身披金甲的大鸟从天而降,紧紧把她护在羽翼下。黑影退散了,她感激地?抬头,发?现这大鸟长了大郎的脸,这一看不?要?紧,彻底把她吓清醒了。
总之?一夜醒了睡,睡不?多会儿又?醒,出了很多汗,把被褥都浸湿了。阿娘说这是人太虚,生个孩子,把力气全生空了,得慢慢进补,再一点点补回来。
不?过?她的月子做得极好,什么?都不?用操心,人养得白嫩,几乎能掐出水来。所以她开始跃跃欲试了,孩子虽有乳母,但她自己也?想亲自喂养,可每次都嘬得生疼,以?至于看见那张小嘴开合,心里就有点怕。
但是小小的权佑,实在长得太好看,太可爱了。糯米做成的娃娃,戴着早就预备好的虎头帽,简直男生女相。他想喝奶了不?吵也?不?闹,撅着小嘴作势吮吸。棉软的小嘴,嫣红的小舌头,卷起来嘬着,一下下撞进人心坎里。
苏月为了多看一会儿,也?不?着急喂他,趴在摇篮边上啧啧:“快看我儿,他多有意思,多可人疼呀!”
皇帝从外面进来,见儿子这么?多暗示,做娘的无动于衷,当即心疼不?已,“你再不?喂,朕就要?下奶了。”
好在左右见他一到,全都退出去了,要?不?然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定会惊着众人的。
苏月嫌弃他,“慈父多败儿,刚吃了不?多时,他一撅嘴就喂,岂不?是乱了规矩吗。”
皇帝道:“乱什么?规矩,饭还不?是想吃就吃吗。再说这么?小的孩子,你让他守什么?规矩。”边说边俯身抱起来,搂在怀里轻轻摇晃,“阿娘不?心疼,阿爹可心疼得慌啊。”
苏月无奈地?叹息,转身上一边看她的曲谱去了。
皇帝抱着孩子在地?心转圈,复又?告诉她,“我今日与两省商议过?了,清诲满月那?日册封太子,大赦天下。”
苏月迟疑了下,“他才这么?点大,就册封太子,是不?是太早了?”
他说不?早,“他是嫡长,皇位早晚是他的,早些定下了省心。”说着垂眼打量孩子,轻声细语道,“阿爹就盼着我儿赶快长大监国,阿爹就能放心和阿娘闲坐庭院了。算算时候,我再等十六年,十六岁想来已经历练得差不?多了,足可独当一面。”
总之?他怎么?决定都好,苏月横竖是不?会反对的。
那?么?接下来得谈谈更要?紧的事了,皇帝说:“你看,儿子都生了,莫如把我也?笑纳了吧,预备成婚怎么?样?”
苏月想了想,还是摇头,“再等我一阵子。”
“可是……”他失望地?说,“我们不?是有儿子了吗?”
苏月狠下心道:“我答应先生孩子,是为了让你后继有人,先安臣僚们的心,可没说一生孩子,就要?围着孩子打转。清诲不?是有你和阿娘吗,我阿爹和阿娘也?常来探望,跟前还有那?么?多伺候的人,不?会亏待他的。”
他惨然?又?不?屈,“孩子要?阿娘,我也?要?娘子啊。”
“那?要?是成了婚,我还能去梨园吗?梨园中可有四?五百男乐师,皇后缠绵梨园,你不?在乎,众臣不?质疑吗?”她笑了笑,“‘大娘子’受的约束,可比‘皇后’小多了。况且我有孕期间,太乐令和内令他们把梨园管理得很好,我想着再扶植一段时间,兴许就能抽身了。”
他又?燃起了希望,“真?的?说话?算话??”
她说算话?呀,“其实我也?想过?,不?回梨园去了,若是园中有事,再让他们回禀我。可是我又?怕,怕自己一心扑在清诲身上,以?前立下的志向就都不?算数了。到最后不?想过?问园中事物、不?关心新曲的编演、不?想改革,也?不?再执着于《音声六十四?部》,彻底变成了一个相夫教子的庸常妇人……想想真?可怕。”
她说这些的时候,眉头紧拧起来,看得出也?很彷徨。没有理想的人不?懂她的忧心,更不?懂得惰性的可怕。要?做成一件事,就得心无旁骛,你若想兼顾,最后可能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半途而废。
皇帝叹了口气,“罢,我就挂靠在儿子身上,你总不?见得去父留子吧。”
两个人约定好,等权佑三个月大时,苏月再回梨园,忙她没有完成的事。
就是断奶对她来说不?容易,孩子倒是有乳母继续喂养,自己却得使劲憋回去。有时候很后悔,何必自讨苦吃呢,但再一想,这也?是人生必经的阶段,尝试过?,什么?都没落下,就没有遗憾了。
好在她是个定下目标,就坚定不?移向前进发?的人。等再回到梨园,各部原先的曲风大刀阔斧进行了改革,很多小调流传进民间,让前朝时期一度贫瘠的礼乐,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忙虽忙,和孩子的相处倒也?并未减少,清诲还小的时候,她几乎隔日就往徽猷殿跑。等到他八个月时,皇帝便带他去官舍,一干伺候的人全带上,官舍内僻出专门的地?方,既可就近看孩子,又?不?耽误他们两个人团聚。
苏月有时修编曲目,会钻进牛角尖出不?来,所?幸有个精通音律的郎子,在一旁陪她和弦奏乐,一遍又?一遍地?尝试。他有他的见解,忽然?的神来一笔,会开辟出她从未想过?的明路,让打结的脑子豁然?开朗。
她高兴了,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印上密密麻麻的口脂,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我前阵子得了一个孤本,上面有十八首上古遗音。这些曲子已经试奏过?了一遍,只要?稍加修正,就可以?拿来用。”
皇帝惊喜不?已,“那?你的《音声六十四?部》有望编成了?”
她点了点头,“忽然?多出这些曲子,比之?前预计的时间,起码提前两年。”
皇帝几乎要?感动流泪,上苍没有负他,他挖空心思从四?处搜罗来的古曲谱,还得以?不?经意的形式送到她手上,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
可是他不?说,男子汉不?能什么?都放在口头上,要?沉得住气,才显得有深度,厚重可靠。
苏月那?双眼睛停留在他脸上,微微含着笑,缓声说:“这两个月我慢慢放了手,发?现就算我不?在,她们也?有很多好点子,能保证梨园曲目常演常新。”
皇帝的眼眸骤然?明亮,不?敢相信好预兆来了,只是沉着地?点点头。
苏月又?说:“我这两日泛酸水,吃不?下东西了。”
他一听急了,“没有召见太医吗?为什么?,可是吃坏了肚子?”
她摇了摇头,“肚子没有坏,好着呢。这胎和怀清诲时不?一样,若是没料错,应当是个小女?郎。”
权大彻底呆住了,颤抖的手在她肚子上摸了好几下,“小女?郎……里面有个小女?郎啊,我有女?儿了?”
苏月说是啊,崴过?身子枕在他腿上,“你说的,将来要?十里红妆嫁女?郎,我怎么?能不?满足你这老阿爹的希望。”
他欢喜不?已,搓着手道:“小女?郎,一定和你一样聪慧,一样漂亮。”
这个孩子来得也?确实是时候,生清诲那?会儿她要?忙的事没有忙完,也?不?能确定梨园交到小姐妹手上,她们能不?能完全胜任。所?以?这大半年来她一直在观察,一直在试探,等到确认接班人都调理出来了,她总算能够功成身退了。毕竟这回不?能不?给权大交代了,这种事有一就行了,不?能有二?有三。
所?以?她告诉他,“我要?回掖庭,当你的皇后了。”
听得皇帝直愣神,“你是认真?的,没同我开玩笑吧?”
苏月说认真?,“我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总让你这么?没名没分?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听完了她这番话?,他仰头无声地?笑起来,那?模样真?有些瘆人,最后大喊一声:“我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既当爹又?当妈,要?说皇帝陛下确实不?容易。苏月心里很感激他,也?只有他,能有这么?大的肚量,放任她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她的《音声六十四?部》,如今只剩三四?首没有编录,这个不?着急,可以?等乐府交出新的曲目,再慢慢挑选。还有今年的霜降日,含嘉城选拔乐工,大批的应试者蜂拥而入。她那?时站在廊上看着,内心感慨良多,庆幸终于彻底扭转了梨园在世人眼中的固有印象。
如今的梨园之?于爱乐者,就像太学?之?于读书人,不?需要?强行征用,便能吸引乐师们自愿加入。有了新人,会带来更多新的理解和创造,她知道,即便她不?在,梨园也?会越来越辉煌。自己与颜在早前的笑谈成真?了,现在回忆起来,恍如做梦一样。
主意打定了,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皇帝回去准备大婚事宜,苏月把剩下的零星事物处置妥当,她在圆璧城内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四?下望望,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一草一木,都到了告别的时候。大家站在廊下送别她,明明仍在一座宫城内,心情却莫名有些沉重。
苏月见众人都耷拉着眉眼,不?由笑起来,“我又?升官了,你们不?为我高兴吗,怎么?都愁眉苦脸的?”
云罗说:“虽是升官了,但离我们大家也?越来越远了。你做了皇后,往后想见一面都难,诚如朋友远行,怎么?能不?伤怀。”
苏月便安抚大家,“朝中有庆典时我都在,你们要?找我也?并不?难。梨园终究是要?托付你们的,我不?在,你们反倒可以?放开手脚大胆施为。咱们都振作起来,各奔前程吧。”
是呀,轰轰烈烈地?各奔前程。虽然?开局并不?理想,每个人都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痛苦哀伤,但如今脚下的路变得越来越宽坦,小人物也?可以?有大前程了。
从方诸门出来,皇帝在她的专属巷道里等着她。两个人牵着手南行,又?是快入冬的时节了,挨着廊道外的那?一溜走,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地?。
皇帝转头看她,手上握得紧紧的,“女?郎,你以?后夜夜会同我睡在一起,再也?不?会抛下我了吧?”
苏月讥嘲:“满脑子光想着一起睡觉?”
他“嗯”了声,“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日夜和你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苏月发?笑,快到而立之?年的人了,依旧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
“过?去没有遇见我的日子,你是怎么?过?的?”她笑着说,“没人陪你吃饭,没人陪你睡觉,你孤零零的,甚是可怜。”
他迎着日光,慢慢眯起了眼,“可不?就是很可怜吗。但我知道,等我功成名就时,一定能让家书上的那?位女?郎陪我到终老。果然?,多年的积淀,就是为了等待与你重逢啊。”
苏月很感动,“大郎,你愈发?会谈情说爱了。”
他暧昧地?冲她眨眨眼,“所?以?你知道了吧,我是厚积而薄发?,定能一辈子让你幸福。”
惹得她揍了他两下,这人不?说些不?正经的话?,好像一天就过?得不?美满似的。
不?过?若论心迹,苏月还是很喜欢他对她永远一副眼馋肚饱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魅力无穷。这场迟来的大婚,虽然?颠覆了所?有人对婚嫁的认知,但于她来说不?早不?晚正好。不?该是婚姻催赶着她,是她觉得自己需要?婚姻时,才去选择完成它。
辜家呢,嫁女?是照着姑苏的老习惯来的。
亲迎当天,辜祈年最后一次清点陪嫁的抬礼,足足二?百零八抬,把跟在屁股后头的三房都看傻了。
辜颂年说:“阿兄,你是打算把家底搬空了,送女?儿出嫁?”
辜祈年斜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家。”
“不?是……”辜颂年道,“她嫁的是皇帝,又?不?是小门小户,还要?靠娘家接济过?日子吗?”
对于这种两眼只盯着脚尖的人,和他多解释一句都是浪费唾沫。辜祈年转身走开了,三房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跟在后面啰啰嗦嗦,说他打肿脸充胖子。
辜祈年嫌他多嘴,回头瞪了他一眼,“让你帮忙,不?是让你提意见的。你呀,活了五十多,活在狗身上了,正因为嫁的是帝王家,才愈发?不?能被人看扁,懂不?懂!我家虽是商户出身,但女?儿就得有娘家给的底气,不?管她嫁皇帝还是寻常百姓,这些嫁妆一早就给她预备下了,少一抬都不?成。”
辜颂年被骂得讪讪摸鼻子,和妻子数落长兄好大喜功,石头往山上搬。
三夫人也?不?耐烦他,“别人家的事,就你话?多!有这闲心,不?如操心操心自家女?儿,苏意又?滑胎了,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有苏情,上回我在街市上看见她,打扮得妖精似的,见了我也?不?打招呼,你说气人不?气人!”
辜颂年无能为力,最后劝妻子,“儿孙自有儿孙福,过?好你的浪日子就是了。”
嘴里刚说完,抬嫁妆的杠夫进来了,一对对很快站好了位置,看样子年轻力壮,不?像家里的家仆。再仔细一打量,穿的是官靴,原来都是官家调遣过?来的禁军啊。
辜颂年忙扯了扯妻子,“陛下来亲迎了。”
夫妇俩前脚跑出小院,后脚一抬抬的嫁妆鱼贯而出,把他们冲到了一旁。等到他们赶至大门外时,浩荡的队伍早就走出去半里远了,只有身旁的陪嫁接连往外运送,好像总也?走不?完似的。
那?厢坐在金根车里的苏月挺了挺腰,早知道大婚不?是件省力的事,明明礼节已经尽可能缩减了,也?还是让她腰酸背痛。
皇后入主掖庭,原本有一套专门的流程,从端门穿过?南宫,接受百官朝拜后,还要?入乾阳殿受礼,有冗长的封后大典要?进行。但太后同主持大典的宰相和尚书等人知会过?了,说皇后身上不?便,一切化繁就简。宣读了封后诏书,交托了凤印和金册,受封就算完成了吧。
臣僚们是能够体谅的,太后怎么?吩咐怎么?承办就是了。毕竟陛下娶个亲是真?不?容易,太子都能站了,陛下才好不?容易争取到自己应得的名分?。
早前朝堂上言官曾催促,劝说陛下不?可始乱终弃,梨园使育有皇太子,陛下应当对梨园使有交代。那?时陛下满脸惆怅,无奈地?对言官们表示,让他们去劝梨园使,一时让所?有人嗒然?了。
所?以?大礼能成就行,不?要?在乎那?些细节。毕竟当初陛下为了证明皇太子是梨园使所?生,只好把婚书掏出来作为凭证,细想一下,简直心酸。为了顾全皇后的凤体,能省的步骤通通省略掉,挑重要?的几句话?念完了,就把帝后送进洞房吧。
好在皇帝不?必像普通新郎官那?样,揭完了盖头还得出去应付宾客。宫中的婚宴由三公九卿们代为周全,他可以?留在洞房里照顾他的皇后。
苏月坐在床上翻看她的金册和凤印,然?后取出皇帝给她的那?枚小印章,并排放在了一起。
坐在一旁的皇帝垂眼看,“你我定情的东西并不?多,结果你居然?还漏了一样。”
苏月说没有啊,“这枚小印不?是在吗,我时刻带在身上。”
“还有那?个香囊呢?就是你塞在胸脯里的那?个。”
苏月直翻眼,“这个还要?翻小账吗,眼下又?不?是端午。”
可他却从袖袋里掏出了五色丝和簪花编成的手串,放到她面前说:“有关你的东西,我都是随身携带,哪像你这么?没良心!”复又?取出那?七枚铜钱,往前推了推,“看来我永远集不?满十枚了,有些遗憾,但也?不?要?紧,反正我的愿望已经实 现了。”
苏月打量这些铜钱,用红色的丝线穿着,收纳得井井有条。
她笑着问他,“你的愿望,就是娶我为妻吗?”
他说是啊,“娶你,生几个孩子,扶植儿子成器,风光把女?儿嫁出去。然?后我们一起活到白发?苍苍,等我很老的时候,你还在我身旁,我就觉得这辈子没有遗憾了。”
一早就说过?,他不?会说好听的不?要?紧,真?诚最为打动人心。
她婚前想好的,不?能在新婚夜掉眼泪,一定要?笑着。可听到他的话?,她的鼻子就发?酸,“女?儿还在肚子里,你就预备送她出阁了,想得真?长远。”
他很是得意,“因为早在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已经把这辈子规划好了。不?过?我得先给你一个下马威,这女?郎和她全家都看不?上我,我得拿出帝王的威严来,让她知道什么?叫君心如铁,深不?可测。我要?对她强取豪夺,先夺她的身,再夺她的心。接下来让她爱我彻骨,再冷落她,让她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再复宠,再冷落,再移情别恋,让她知道我不?是非她不?可。”
苏月起先的感动化作了一蓬烟,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没想到你的想法这么?多,够梨园八月十五编成一场燕乐大曲了。然?后呢?”
这个然?后问得很好,他的嚣张气焰一下熄灭了,尴尬道:“然?后没有成功,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见你冷,我就想脱下身上的斗篷给你,看见你冻得脸色发?白,我就忍不?住心疼。”
又?来了,又?开始煽情!
苏月吸了吸鼻子,垂眼嘟囔:“可见我是个多招人喜欢的女?郎,别说你,升平街上的少年郎君都倾慕我。”
多少人钦慕她都构不?成威胁,只能证明他足够优秀,脱颖而出了。
当然?他也?很愿意听她吹捧,打算给她一个机会,“那?你第一次见到我,心里怎么?想?想过?就此向我示好,依附我,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吗?”
苏月回忆了下,托腮道:“我看见一个故作深沉的大个子走进帐中,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开国皇帝的时候,那?股小人得志真?是跃然?纸上。那?时我飞快瞄了他一眼,瞄前还曾胆战心惊,瞄后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皇帝问为什么?,“你也?对我一见钟情了?”
苏月尴尬地?笑了笑,“倒也?不?是,我瞄见他的鞋底刻意加厚了半分?,鬓角抹了头油,眉梢有描过?的痕迹,要?是没料错,脸上还擦过?一点粉。”
她说完,身旁的人就崩溃了,“辜苏月,你辱我!”
苏月吓了一跳,忙靠过?去搂住他的脑袋安抚,“好了好了,虽然?你娇柔造作,但还是郎艳独绝。你是我见过?最俊俏的男子,尤其你的嘴长得好看,天生适合亲吻。”
说亲就亲,撅起来,响亮地?对嘬了一下。
这时听见廊上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说下雪了。苏月忙趿上软鞋下床,推开窗看,红墙碧瓦的远景,衬出大片大片飞坠的雪花。
她还记得离开姑苏前,阿妹引她看后院的麦田,月下的麦苗刺破积雪,绵延向远方。那?时看见的不?光是麦苗,还有希望。
而今也?是下雪的日子,自己扒在窗台前,身边还有个和她一样姿势,并肩看雪的人。人生路漫漫,忽然?就不?寂寞了。因为有了带给她更多希望的郎子,即便大雪纷飞,也?感觉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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