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憬，去关一下窗户。”女人温柔的嗓音远远地从饭厅传来，落到洛憬的耳朵里：“饭也做好了。”
“王阿姨，你去休息吧，放着我来就好……”但还没来得及继续催促，她又被别的事吸引了注意力。
洛憬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刚结束，正是放寒假的时候，一家人遵循着习俗一起搬回了老宅住。
一款时兴的对战游戏在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孩之间很流行，他现在正在跟他的发小吴立进行一对一的战斗。
在这局游戏开始前，两人慷慨地作下了输的人要给赢家五块钱的约定，此刻激战正酣，洛憬操纵的角色血量快要见底，而他正藏在草丛里，准备给吴立致命一击。
“洛憬，不要让我喊第二遍。”女人做完手头的事回头一看，见自家小儿子一点不听话，于是将手中的盘子放到餐桌上，有点生气地道：“你这个寒假的手机不想要了吗？”
林雪是南方人，性格温婉，一般这种连名带姓地喊人的情况下就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因为冷，洛憬的手指都蜷进了衣袖里，只靠着指尖支着手机在打游戏，被妈妈忽然拔高的嗓音吓了一跳，手上的手机没拿稳，瞬间掉到了地面厚厚的绒毯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赶紧伸手捞起来看画面，大概是慌乱中误触，操纵的小人从草丛中走出来了一点点，被眼尖的发小瞬间发现。
然后小人倒下了。
洛憬盯着屏幕，看着它由亮转暗，复活倒计时也随之出现，上方的消息弹窗弹了下来。
吴立：【哈哈哈哈哈你输了】
“妈妈，关了。”洛憬干脆退出游戏界面，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然后扭头眼巴巴地看向自家母亲。
“嗯。”林雪基本满意，起身去叫其余家庭成员吃饭。
洛憬松了口气，打开聊天界面，爽快地转了五块钱给对面，并备注：【这次让让你】
然后收到了对面发来的一个问号。
洛憬关了手机屏幕，眨了眨因为吹了太久冷风有些干涩的眼睛，然后把好不容易保下来的手机珍重地放到口袋里，打算去厨房坐着等开饭。
今天是姐姐回来的日子，据她说还带了个男朋友回来。
洛憬其实一直很难想象自家姐姐和哪个男生在一起的样子。
从出生到小学，洛憬对姐姐的印象一直是一个对外看起来不太爱说话，但是很爱欺负他的，来接他的时候经常会被同学悄悄夸漂亮的坏蛋。
变故发生在洛枫上高中时的某个周末，她忽然说自己要去理个发。
然后她回来的时候洛憬就不认识了。
那天洛憬正坐在客厅写作业，顺便开着电视悄悄看，听到房门打开的瞬间眼疾手快地关掉了电视，扭头看过去，就跟自家留着鲻鱼头的姐姐对上了视线。
洛憬愣了愣，然后冷声质问：“陌生人，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洛枫笑了一声：“小屁孩。”
后来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父母都很担心她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结果得到一句留长发影响学习。
洛憬：……
不理解但只能尊重。
后来姐姐就在变帅的路上越走越远，慢慢的，偶尔去接他放学的时候要她联系方式的不再是男同学，而变成了女同学，甚至还会有没看清的人隔天来找他感慨他哥哥好帅。
他哪来的哥？
不过如果真的是哥哥也挺好的，还能带他打游戏。
他同桌就有个哥哥，打游戏很厉害，所以他同桌的游戏段位很高，他特别羡慕。
正漫无目的地想着，院外大门口出现了一些响动，洛憬愣了愣，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打算去看看姐夫长什么样。
院外，洛枫半扎着头发，正在把行李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来。
淮淡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开口问：“要帮忙么？”
“不用了，帮我开个门吧，没手。”洛枫头也不回地道。
和她大包小包的阵仗相比，淮淡的行李就显得轻便很多，只有一个行李箱。
他闻言点点头，也没坚持，拎着手上的箱子走到门口打算推门。
大门忽然自己打开了。
门里面，一个裹着棉服，半张脸缩在外套领口，像是被冻狠了的小孩正急匆匆地窜出来，在见到他的瞬间又停下了脚步，好险没撞上。
洛憬一推开门就被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
面前这人比他高一个头还多，要仰视才能看到脸。
这个身高好像不是他姐。
他下意识顺着看了上去，就和一个男生对上了视线。
这人的五官很好看，此刻半垂着眼看人，长睫下面是冷淡疏离的眼睛。
虽然有点生人勿进的意思，但是由于实在好看，又能弥补这一点小小缺陷。
洛憬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果然如他所料，和他姐姐一点都不登对。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风格迥异的各个类型的男生，一时间竟然觉得好像没一个和他姐站在一起能像情侣的。
于是他在心底安慰了这个帅哥一句，不是哥哥你的错。
男生伸手虚虚抵了一下洛憬的肩帮他稳住了平衡，洛憬站好了之后，冲面前这个哥哥笑了笑，就打算开口叫人。
“姐……”
“你要是敢喊出来，我今天就把你扔到马路上过夜。”清冷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是他那个坏蛋姐姐没错。
洛憬紧急刹车：“？”
“那我喊什么啊？”他从男生的身前探出头，看向许久未见的姐姐，神色里带了些幽怨。
“喊哥哥。”
“噢。”他应了一声，又挪回身子，微仰着头看向男生，脆生生道：“哥哥好。”
“嗯。”淮淡应了一声，对好友这个显得有些过分活跃的弟弟并没什么恶感。
他有些不适应地寒暄了一句：“多大了？”
洛憬：“……”
其实能听出来这个哥哥是想尝试用亲切的语气和他说话，但他的字典里显然没有这两个字，于是硬生生被他说出了一种考场外老师问有没有带小抄的架势。
好在洛憬性子外向，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对于这种情况也适应良好，很快地接道：“我现在初三了。”
“好。”对面的男生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顿了顿，应了一声。
于是气氛好像又沉寂了下来。
“愣着干什么呢，过来帮我搬行李，或者带他去房间。”姐姐忍无可忍的嗓音再度响起。
洛憬愣了愣，迅速作下了决定。
“哥哥我们走。”他扯了扯淮淡的衣袖示意。
淮淡没什么意见，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就跟在前面这个小孩的身后往里走。
洛憬在前面尽职尽责地带着路，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姐夫不帮姐姐拿行李。
但转念一想，这也可能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吧，洛憬也确实有些难以想象自家姐姐小鸟依人的样子。
……想想就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胡思乱想着，没多久就到了家门口，洛憬熟稔地推开门。
屋内开着暖气，客厅的窗户被关上之后房里就温暖了不少，身上的寒意被逐渐驱散了开来。
爸爸还没回来，妈妈可能是去叫爷爷奶奶吃饭了，此刻客厅里空无一人，饭厅餐桌上的饭菜独自散发着热气。
淮淡顺手带上了门，洛憬带着拎着行李的人站在客厅中间，却有些犯了难。
姐夫住哪里呢？
于是他扭头看看男生，又看看楼上，踌躇着朝楼梯走了几步，还是上了楼。
淮淡跟了上去。
走到了一间房门边上，小孩犹犹豫豫地搭上门把手准备开门。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把手的刹那，楼下由于提着重物导致稍微有些气息不稳却又意外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站我房间门口干嘛呢。”
洛憬愣了愣，条件反射收回了手——小时候因为乱进姐姐房间导致被制裁多次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回过神来，他刚想说话，妈妈的嗓音响起：“小淮你来啦，家里的客房还没来得及收拾好，今天先跟弟弟一起睡可以吗？”
“阿姨好。”淮淡跟女人打了声招呼，对自己的房间分配并没有什么意见。
洛憬懵懵地回头，后知后觉地接受了今天晚上自己的房间里要被塞个人的事实。
*
饭桌上，家里所有人都对这个新来的哥哥很客气，妈妈一直热情地示意他要吃什么自己夹，不用拘谨。
洛憬一边吃饭一边拿着手机回消息，看起来很是繁忙，被妈妈用筷子敲了一下手背才老实。
他的同桌正在找他约架。
游戏里的那种。
中学生放假无聊，于是最近游戏里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玩家数量急剧上升，洛憬也是其中一员。
同桌最近每次找他单挑他都输，哪怕是拿着自己最擅长的角色也赢不了。
在平时，他们的游戏水平不相上下，洛憬不太相信自己的同桌是忽然觉醒了什么天赋变得特别厉害，他直觉是同桌那个玩游戏很厉害的哥哥给他代打。
但他没有证据。
可是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胜负欲最强的时候，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好像只差一点就能赢了，于是越挫越勇。
洛憬欣然应允了今晚的对决邀请。
*
淮淡收拾洗漱完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小孩正盘腿坐在床上拿着手机，一脸严肃。
洛憬的房间整体设计主要是蓝色和白色，整体很柔和，是很适合，也很标准的小孩子的房间。
他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放置整齐，和淮淡印象中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太一样。
听到门响，洛憬抬头看了一眼来人，然后往自己睡的位置里挪了挪，给淮淡让出了位置。
“哥哥，这个是你的被子。”他指了指自己边上放着的叠得整齐的浅蓝色被子道：“刚洗过，很干净的。”
“嗯，谢谢。”他应了一声，回身关上门后走到床边坐下。
“你现在打算睡觉了吗？”男孩的嗓音响起，带了点礼貌和局促。
“还没，怎么了？”淮淡看了眼时间。
“我一会儿要跟朋友语音打游戏，耳机最近坏了，新的还没到，我怕吵到你。”洛憬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不影响，玩吧。”明明是自己来借住，面前小孩的紧张劲倒像是他才是房间的主人。
于是淮淡想了想，揉了把小孩的头发表达善意。
洛憬于是放下心，点点头，然后接通了同桌打过来的语音。
不多时，另一道小孩子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音量不大，不会让人觉得吵闹。
手机刚开机没多久，正孜孜不倦地震动着，淮淡按亮屏幕，看到满屏的消息，很轻微地皱起了眉。
他无视了大部分，只挑了几个重要的回复，不多时好友就发来了消息。
叶霖：【终于舍得回了，电话关机这么久哥们还以为你出事了】
叶霖：【你跑哪儿去了？】
淮淡：【别烦】
对面那人是他的发小，和他关系不错，每天都在吐槽他这脾气以后谁受得了。
一句话堵得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始洋洋洒洒地发送充满怨念的消息，淮淡顺手开了免打扰，开始清理别的信息。
同样的话看多了，他的眼底难免浮现出一丝烦躁。
“你是不是让你哥哥代打了。”可能是怕吵到他，边上的小孩一直很安静，基本不怎么说话，回应朋友也大部分是以单音节字代替。
这句话说得稍微有些没控制住音量，不设防地落入了他的耳朵里，淮淡莫名从中听出了一点气忿。
“是啊，有哥哥干嘛不用。”电话对面的男生承认得很大方，语气里还带了点骄傲：“怎么样，我哥哥厉害吧。”
洛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于是淮淡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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