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似是跟着一名侍卫,朝那墙角望了又望,犹豫着也未踏出步。
“这后院有哪个外人敢入内……公子所布的云罗天网根本不会让人进到此地,八成是你听错了。”
“去瞧瞧又不碍事。”向那一隅幽暗之处再望了一眼,那婢女压低了语调。
“我是怀疑……有人在偷欢。”
侍卫惊讶非常,捂上嘴忙朝四周观望,悄声回道:“你是说,咱们这的姑娘藏有情郎?这可是大忌,若被公子知晓……”
见无人敢去一探究竟,婢女轻叹作罢,思虑着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谨慎转身行远:“也罢,兴许是我多心了……”
耳闻二者步声渐远,周遭恢复寂静,沈夜雪听着花木间虫鸣作响,浅松一口气。
“你跟着我,莫要出声。”
院中恰巧无人行经,未作多想地扯上其袖衫便往雅房中带去,她恍惚间觉自己太是胆大妄为,竟敢带着外来男子藏入房内……
倘若真被公子闻知,她必然死罪难免。
坏了花月坊的规矩,便是藐视公子之威。
然而身后随行的身影却破天荒地顺从着,乖顺地跟她步入雅间,如琼林玉树垂手而立。
离声细想适才听得的窃窃私语,微拢眉心,似在为她叹上一息。
“你们这儿的规矩真是多啊……”
眼下已无心关切坊中规矩,龙腾玉已被他偷窃到手,她便要使得浑身解数要来。
“把玉石给我,否则你今夜走不出这里。”
“我很好奇,是何人让你如此急切相救……”红衣公子有意避之不谈玉石所藏之处,似仍在琢磨着那一番言论,忽然问出几字。
“小情郎?”
想来这枚玉石是一时半霎拿不到了,还是先将此人安抚为妙……
沈夜雪望他胸口处依然淌着殷红,便一把将他带至桌案边,取出纱布与止血膏药,戏谑道:“是啊,我就是她们口中的那个……私藏情郎之人。”
闻言,他微蹙起眉,若有不解:“他能带给你什么?”
“你别动,我替你包扎伤口。”
无奈摆正了这道身姿,她柔缓地解开锦袍,细心处理起因她产生的伤势。
边包扎着伤口,沈夜雪边轻缓作答:“他能带给我想要的一切,你不会明白。”
离声再作沉思,问出之语令她有一瞬哑口无言:“身处青楼,连偷欢都不可?”
分明知晓她并非普通风尘女子,也知这花月坊并非寻常青楼楚馆,明知故问,他显然是故意的……
“有些人可,但住此院落的女子不可,”她轻咳一声,心平气和地与他缓缓相道,“使命在身,最忌讳与他人生情。”
既是有这等规矩,眸前姝色还敢妄生私情,离声却似疑惑更甚。
“那阿雪……还敢行此举?”
她见势勾唇一笑,调笑般反问:“若是你,你敢吗?”
他薄唇微扬,言语堪称傲然:“我未有忌惮,自是敢。”
“你敢,我为何不敢?”沈夜雪不禁嗤笑,只觉此人是愈发荒谬,令人费解。
在她定神之时,身侧清冷蓦地又开口。
“弃他选我,你不会后悔。”
“我要你心上有我……”薄唇落下几字,他徐缓倾身,在她耳畔低沉再言,“你若能做到,我就把玉石给你。”
这是她听过最为荒唐的话。
偏是得她美色不够,还要让她归心属意,他简直是白日做梦……
况且她本就不信情念,如何能确保心上有他人之影……
沈夜雪嗤之以鼻,此番一来,只能连哄带骗,换取那欲得的物件了。
她忽地娇笑,佯装神秘地回语:“那可要让你失望了。你都还不知我主上是谁,他不会应允。”
对于那人不甚在意,离声微微一顿,而后缓慢说道:“无需知晓这些,我只听你一人之言。”
眼前这疯子透出的诚恳与几日前在相府内所说相差无几,她再次心生好奇,此人究竟是为何对她痴情至此,究竟是为何紧追不放……
“我一向计较得失,若我弃他择你,你能给我什么?”
沈夜雪敛起轻蔑之意,只手抬着下颔,眉若新月弯起,欲将他深藏的心思瞧得彻底。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他言笑晏晏,仍然回得风轻云淡,“我说过了,这天下之物,我都会为你夺来……”
“只是你不信。”
言尽之际,她恍若瞧见了身前人影的落寞,一闪而逝,转瞬消散。
明眸中笑意不减,她只当是听了个笑话,抬袖捂上丹唇,随之一打哈欠:“你可去问问这普天之下的姑娘,有谁会信?”
任凭他怎般一往情深,她沈夜雪自是绝情寡义,唯有那枚玉石能让她欢愉上几刻。
“与你这样绕着没意思,你若言说不清,我也无心与你享那醉生梦死,雪月风花之欢。”
从然起身欲放好纱布与膏药,门外陡然传来叩门声,她茫然一怔,心底莫名乱成一团。
“夜雪,你歇下了吗?”
那语声轻柔儒雅,还带着浅淡的执拗。
此时此刻,是公子来此处探望。
偏偏于这时候前来,世上的荒唐事仿佛皆被她碰了上……
她未敢动弹分毫,深知二位都是不好招惹的主,断然不会轻易开门。
随着叩门之声不断响起,她左右为难,心慌意乱地回首看向屋内男子,飞速思忖该如何与他作解。
面前向来冷静淡漠的娇颜竟会慌乱成这样,离声寂然微滞,忽而笑了起。
“所谓的情郎?”
“你快避……”她欲凛然下着命令,反倒被桌旁之人带入清怀中。
不顾那落下的伤势,她使劲全力起身,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公子撞见此景。
若被望了见,公子定当将她逐出花月坊。
不……
公子从未这般好心,入了这阁楼后院的女子,未有一人能从此处安然离去,公子绝不会让他人带着花月坊的隐秘之事离开。
对于公子而言,她们个个都是死士。
如有叛主之心,必定会死得极其惨烈。
“我求你了……”纱布上渗出的殷红逐渐加深,沈夜雪力敌不过,只得故作娇嗔道,“你先避一避,我不想让他瞧见……”
他如同看好戏一般,薄唇微勾,仍透着清冷疏离:“你在害怕?”
实在与这疯子言说不通,她镇静下心神,央求般微垂眼眸:“你若躲好,我收回方才的话。”
“你因为他慌张成这样?”离声一念间收回笑意,略为凝肃地问着。
“他是你什么人?”
这一问她似也答不上。
她只知沈钦是她的主,她于情于理要为之效命。
惹恼了公子,她没有丝毫好处可言,还会因此丢了性命……
年复一年,她费尽心机去讨好这一人,只为让日子过得舒坦,这一切她早已习惯。
她沉默良久未作回应,如同深思了好一阵。
好在这捉摸不透的人像是妥协了,默不作声地走向轩窗旁。
下一刻,这道残枫孤影从窗边一跃而出。
与此同时,叩门声似也止了。
沈夜雪忙理了思绪,将房门轻盈打开,望见的是沈钦作势欲离的背影。
“公子为何这时辰到访?”
她浅笑着向上指了指天幕,意为寻常姑娘家都该歇下了。
可花月坊本是他一人的,此地的姑娘哪敢多语上半句……
只有她恃宠而骄,在他面前时常不成礼数。
沈钦悠缓地望向房内被风拂起的柔帷,盯了半刻,沉声启唇道。
“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公子自然是随时可来,这里的一切人和物皆是公子的,”她弯眉灿笑,随后轻推着轮椅,边走边言道,“我只是困惑为何是今夜……”
目光停留于窗台一霎,沈钦神色渐柔,与她轻声诉说,像极了已是成婚的佳偶:“夜不能寐,寝不安席,见时辰尚早,便想寻一人话夜……”
“左思右想,只想到了你。”
偷瞥向一侧帘幔,想那离声能来去自如,行踪应不会让人有所察觉……沈夜雪如是而想,倏然听到咕噜声,才惊觉是自己腹部发出的。
“还未用膳?”沈钦闻声不觉蹙起冷眉,回首瞧向房外伫立的轻烟,“轻烟平常是如何服侍的?”
轻烟被吓了正着,像有万般委屈萦绕在心,颤抖着赶忙退下:“公子息怒,轻烟这就去端膳食。”
这轻烟素来惧怕公子,此般许是要将她记恨。
沈夜雪暗自一叹,低声为其说上一言:“是我方才食欲恹恹,这下好似又想进食了,怪不得轻烟。”
“食欲不佳?可是被我病染了?”沈钦打趣般低语,伸手拉她至身旁,“那正好,之前是你陪我食膳,这次换我作陪。”
作思了几念,他又平静道:“亦或是……你住我那儿去。”
静望这抹温和月色,哪还有花月坊之主的架子,她毫无忌惮地凝望着,见他柔和望来,忙垂下眼睫,避过这令人浮想联翩的视线。
“这太不合规矩,旁人见了是要妒恨的。”她安分守己般轻声作答,悄然将几番妄念淡然抹去。
那曾经想成婚的可笑念头,已被那将她送入相府的薄言凉语冲散了……
她如今只想快些,再快些,得到这里的一切。
沈钦不甚在意,轻笑一声,抬手将她的纤指握紧:“你也说了,此地皆归我所有,还管他人的心思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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