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兴也扫了,琴曲也不想听了!”陆明隐心觉此地不宜久留,冷声道上一句,拂袖怒目而离,未留下丝许眷恋之情。
“本世子还是保命为上,无福消受此等美色,先告辞了。”
先前的一切努力付之一炬,面前之景如同滔天巨浪般翻涌在心,她忽觉可笑,却不知可笑的是这世子,还是她自己。
还想再挣扎着作些挽留,沈夜雪已见墨袍男子走了远:“世子爷请留步,方才确非玉裳之举……”
至此,彻底以落败告终。
看来只能前去宰相府寻玉石踪迹,她默然叹息,深觉素日对无樾是太过宽容了些,才酿成这不可收拾的局面。
回于庭院时,见无樾正皱紧着眉眼,似在思虑着何事,她冷笑一声,眼波无澜,浑身凛气横生。
“你怎就如此沉不住气,可算是坏了我的好事。”
无樾仍在蹙眉思索,想了又想,悠缓开口道:“龙腾玉已不在世子手中,你不必与他再耗着。”
“我可以让他再想计策夺回来,”沈夜雪觉他不可理喻,她所定的谋划,何时轮到他来评头论足,“诱引陆明隐可比惑诱傅昀远要容易得多,他适才显然动了情。”
想了半晌,束着马尾的少年又言:“他会夺了你的贞洁。”
“那又何妨?我对这些本不在意,我只想让公子快些好起来。”
她愤恨冷语而回,想那花月坊的势力皆在公子手上,待公子病愈,娶她为妻,她便可真正拥有这里的每一寸权势。
无樾再度抬眸,眉心未展,心上仿佛也有困惑。
“方才那一箭,不是我。”
闻言的瞬间,她霎那一怔,回首立刻行回那雅房。
房中空荡无人,唯有冷风吹得珠帘作响,短箭直扎于壁中。
沈夜雪走近细观片刻,抬手将箭支拔出,不由地蹙起了黛眉。
这箭支极其短小,却锋利异常,箭身暗红,刻着未见过的浮云纹理。
寻常姑娘家许是不知此物,可她知晓万般,此暗器名为袖箭。
“袖箭?”她困惑更深,忙问跟于身后的少年,“可有察觉有何人来过?”
无樾轻晃起脑袋,思来想去,迟疑作答:“未曾发觉,除非来者身手极高。”
这令她感到有趣了起来。
花月坊内布满了沈钦的耳目,若非行乐的来客,是无法探入其中,更何况无樾未有觉察,可见来者深不可测。
“去查,查个水落石出。”
递袖箭至少年手中,她凝起双眸,决意将此人探查而出:“我还是头一回知晓,有人能在这花月坊来去自如。”
“是,”无樾抱拳欲离,又忽而一顿,关切般低语,“夜色已深,早些歇息。”
几年前将此少年留于身侧时,她仅是想有人护着,如此便可不用成日提心吊胆,不必时时刻刻当心被人暗算。
她只想着让自己过得安稳舒适些,其余念想不曾冒出过。
可年复一年,这少年似是长大了,眉宇间多了几分俊朗,倒是比昔时更是沉稳。
与之相处得久了,她却觉有了相依为命之感。
珠帘被撩动之音清脆荡开,一秀影于屏风前站定,朝她微然行拜,来人是轻烟。
“公子唤你。”
沈夜雪轻微颔首,理上微乱的素白雪裳,穿过翠竹清幽的水榭院落,向暗道另一侧的轩房走去。
公子对这块玉石极为看重,亦是打听了许久,才得知此线索。
世子陆明隐大怒离场,公子定然失望至极。
她斟酌良晌该如何回禀,不知不觉已推了门扇。
夜色如水浅照,如冷玉般的身影坐着轮椅行来,面色苍白,眉目染上清寒。
她嫣然轻笑,觉察周围未有一名随从,房内唯他们二人。
“已入深夜,公子……还不安寝?”
身前之人眸色冷暗,眸中深潭愈发冰寒,似是当真生了怒,她犹豫未决,再次启唇:“公子不必烦忧,那龙腾玉定是花月坊的。”
“他碰了你?”紧蹙的冷眉不展,他一字一顿,缓慢问道。
原以为公子最为在意的是龙腾玉的下落,沈夜雪骤然迷惘,不明公子何故因这小事生了怒,慌忙作思,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百思莫解,青楼女子与来客亲近是为常有之事:“公子这是为何……”
“我可有说过,他能碰你?”
沈钦顿然打断话语,凛声又问。
已有太久未见公子如是恼怒,她见势徐徐跪拜,想着与那陆明隐终究是未行上欢好之仪,敛声相告。
“世子本想与我亲近的,被他人阻了。”
他闻语颤声作笑,双手握上其单薄玉肩,直望眼前清婉:“你何时会有这种念想?”
沈夜雪只觉无意触怒了公子,但始终不得而知,分明只是一种诱引手段,为何他人可以,她却不行:“属下愚钝,不明公子之意。”
“你宁愿与别家公子有肌肤之亲,也不愿与我靠得近一些……”说至此处,沈钦猛然一咳,唇角涌出一抹殷红,苍凉滴落在地。
“到底还是因我这病弱之身,咳咳……”
他眉间藏着悔恨之意,溢出无力与虚弱,指尖使力,将她肩头攥得紧,似要捏碎这软媚肩骨。
此刻已顾及不住肩处传来的疼痛,她赶忙从壶中倒了盏茶,递于男子手中:“公子先喝些水,敢问汤药放于了何处?”
“服了这么些年,一点起色也没有,那汤药不喝也罢!”
沈钦漠然砸下杯盏,不领她一分好意,眸光瞥落于他处,“你给我出去,今日之事,罚你闭门思过,未想清所犯过错,不得踏出闺门一步!”
“这几日无需再接客。”
这些小罚于她而言不足为道,可公子像是对她寒了心。
沈夜雪忽感迷茫,长此以往,失了公子的信任,怕是会遭这整个花月坊的冷落……
从此她受得的待遇便由他人顶替,到那时,她势必会活在讥嘲与讽笑之下,随时会再回到饥寒交迫的处境。
“可那块玉石……”她缓声开口,望公子已不作理会,咬了咬牙,将原本欲说的话咽了下。
“听从公子之命。”
走出暗道时,寒夜清朗,月辉倾注而下,她吹了几许凉风,倏而不想回闺房。
既然已被公子禁了足,不知何时才能重获自由,倒不如趁此时机去附近透透气来得畅快。
公子予她的惩罚,从不遣人扣押而行,全看她自觉行事。
此前她皆是乖顺为之,今夜她偏是不愿遵循,莫名心闷意烦。
已至更深夜阑之刻,各处红窗映出幽烛暖光,来往宾客稀少了下,沈夜雪倚至堂前槐树旁,自寻惬意般阖目思忖。
曾几何时,她极是欢喜能被公子收留,有了可归之处,不必再做流离失所,无处安身之人。
可日子久了,那寄人篱下,受他人摆控之感如同枷锁将她死死缠绕,她愈发有了贪念。
她要做这花月坊的主,她不欲一世为他人卖命。
有跫音由远及近飘来,一妩然韵姿的女子,风髻雾鬓上戴着芙蓉发簪,华贵不俗,透着妖媚之态。
“难得见你被公子训斥了。连一向待你宽宏大量的公子都被气恼成这样,看来你是当真令人厌恶。”
沈夜雪微睁了眼,朝其轻瞥而过:“你是来瞧笑话的?”
韵瑶是为花月坊中能与她相较的唯二女子,妩媚妖艳,深得常客喜爱。
若不是她占着花魁之位多年,兴许韵瑶早已成了头牌。
“那你可就猜错了,我是奉公子之令来瞧看你是否真心思过,哪知你却在此地吹夜风……”慵懒般往树边一靠,韵瑶勾唇媚笑,漫不经心地端量着这抹皎丽。
容色无喜无悲,沈夜雪默了片霎,淡声回言:“我稍后便回去。”
韵瑶打量未止,随后事不关己般悠闲道:“随你的意,我会向公子如实禀报。”
“真不知你有哪点好的,能让公子记挂在心……”
似是细观终了,韵瑶啧啧摇头,凤眸闪过一丝羡慕与妒恨之意:“坊中多少女子想得公子欢心,你倒好,处处惹他不悦,将他拒之千里……也不知那些姑娘们对你有多怨恨。”
“我的事,用不着你烦忧。”她浅落一句,甚是不在意其语,悠步行去院墙外。
“好好好,谁让你玉裳是花月坊的花魁呢……”韵瑶挑了挑柳眉,言语略显出酸涩,傲慢地走入里屋去。
“小心坐久了这花魁之位,哪日跌落了,受不住那失落之感。”
如若真要得此花月坊,嫁与公子是最宜之策。
她不想知晓,也不屑于知晓所谓情爱,只为安身立命,只为脱离这日日如履薄冰的局面。
如今公子最是惦记那龙腾玉,她若夺得,必定能让公子再赏识上几番,大婚之日可因此再拉近一些。
沈夜雪寻思了几瞬,樱唇浅浅勾起,只感一切皆在掌握中。
好在这副姣好皮囊能让众多男子倾倒浮生,她可借此逃离出万千困境。
沿着高墙穿行于巷陌间,她不经意走入一处空旷之地,四周杳无人烟,仅有几棵花树于荒地上随风摇晃,被夜风刮得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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