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 91 章
恢复上班的第一天, 大家都尤为兴奋。
部门同事叽叽喳喳地聊天,分享封禁期间的趣事,猜测常吃的餐厅何时开门营业。
你擦拭了两遍桌面, 将死去的仙人掌盆栽扔掉, 用小刷子仔细地清理键盘缝隙的灰尘。做完一切后,你坐在工位, 心不在焉地浏览公司内网的新闻,回复微信群的消息。
“靓妹四人行”群里一大早便热闹了起来。封禁期间你没少帮她们写报告,郑姐、夏姑娘和李姑娘一听说解封,立刻往拉萨寄来特产。
一连几天你都不在状态,时不时盯着窗外发呆。
三个月, 足以让许多习惯形成。每天早晨, 洗漱完后的你拿毛巾擦着头发,走到岛台前伸手一捞,却只捞到一把空气,没有热牛奶。你抬眼望向电竞房, 那里只有一把空荡荡的椅子。
夜里电闪雷鸣,你迷迷瞪瞪地翻身坐起, 抱着枕头赤足走到电竞房前,推门的手却蓦然一顿。盼盼茫然地用尾巴蹭你的小腿。
睡觉前你总是靠坐在床头,将台灯拧到最亮,就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为你念书。
肢体记忆,太要命了。
解封的第二天,谢问东便回了内地处理事情。他让你等他回来,等他送你两件礼物。
你不知道他要送你什么, 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抗拒,便只是沉默。
半个月后, 他风尘仆仆地回到拉萨。
他带你去他家里,下车前,他往你眼睛上蒙了一条红绸。
“来,手给我。”他说,“不要怕。”
你把手递到他的掌心,闭上眼睛任由他拉着你往前走。秋雨后的青草地柔软而潮湿,鞋底踏上去轻而无声。谢问东轻声提醒你台阶,你放慢脚步,踏过六级台阶,进入室内。
他带着你经由螺旋台阶上到了二楼,走过一段铺着羊毛地毯的地板,他停下脚步。
他摘下你眼前的红绸。
你睁开眼。
你看见了文心。
这是一间近五十平米的书房,三面都是到顶的黑檀木书柜,整整齐齐摆着书,大多是竖版繁体的线装书,按年代与作者分门别类地有序排放。你一眼扫过去,看到了《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儒家四书五经,道家老子、庄子、列子三经,各位诗人、词人、文人的作品编年校注,苏轼的全集占了整整两排,后人为苏轼作的传又占了整整一排。此外还有数不清的古代闲书、杂书、小说戏曲。
右侧的书柜摆放的是外国文学,第一层属于俄罗斯。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普希金、契诃夫、布罗茨基、马雅可夫斯基、果戈里、布尔加科夫,他们的名字组成了俄罗斯漫长的边境线,那里有西伯利亚终年不化的冻雪,有从未停止的寒风。第二层属于拉美,映入眼帘的是马尔克斯的全集。
书太多,太密,仅仅是目光从头到尾扫一遍,都需要太长太长的时间。
新书的油墨味,老书的时光味,交织在一起,宛如无数个时空重迭。
谢问东的声音唤回你的意识。
“疫情耽误了很长时间。”他说,“再加上有一些老式线装书无法通过快递邮寄,只能飞过去取,所以现在才集齐,希望不算晚。”
你想,怎么会晚呢。
书房中央是一张三米长的大书桌,旁边的博古架上摆着笔墨纸砚。厚厚的各类宣纸、竹纸、雁皮纸、绢,一整排各种出锋长度、笔毛材质、笔杆材质的毛笔,一整箱松烟、油烟、朱砂墨条,有些老墨上呈现着明显的岁月痕迹。砚台也占了整整一层,首先是端砚,绿端,白端,紫端,宋坑一片红。然后是歙砚,金星,水波,眉子,罗纹。此外还有其他文房器物,笔山,笔洗,笔筒,砚屏,臂搁,各色毛毡,印泥,印章。
你望向窗边,沿着墙有一排小青松盆栽,托举着傍晚的残阳。
谢问东微笑说道:“这是第一件礼物。来,看看第二件。”
你跟着他离开书房,在门口顿住脚步,门框上方有两行哑光暗金的浮雕。
Per Aspera Ad Astra.
循此苦旅,以抵繁星。
谢问东拉住你的手腕,带你来到二楼尽头的房间。
他推开房门。
你看见了江湖。
映入眼帘的是一套夜行衣。黑衣,黑裤,黑靴,黑腰带,黑蒙面巾,黑包头巾,袖口绣着一朵金线莲花,领口绣着你的姓氏。
除此之外,整面墙的大衣柜里满满当当挂着各种古装。剑客的白衣,小二的粗布衫,刺客的黑衣。
右边是一个武器库。刀,剑,长枪,斧,弓箭。
谢问东拔出一把剑,握住剑柄抛了抛,笑得意气风发:“这屋里有一个暗室,剑谱都在里面,顾兄有空可以找找。”
你望着他。
“你说,150块钱一米的黑布击碎了你的江湖。”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绿色封皮的小本子,放入你的手心,“现在,我把江湖送你,希望不晚。”
你垂眼看向手心,这本诗集记录了你敏感又多情的心事,少年人的每一次心碎,每一次期许,都完完整整地记录在案。它遗失在涪江,隔着三年多的风霜与哀愁,回到了你的身边。
从很小的时候起,你便知道你是凉薄之人。这世间你真正在乎的东西极其稀少,说到底,不过是两样。
你的江湖与你的文心。
江湖碎在布店前,文心碎在南山的台阶。后来的你曾寻寻觅觅无数次,在书页中,在那曲的湖底,在深夜的无眠中。你找寻不见。
可是今天,在拉萨的第一场秋雨里,你再次看见了它们。
他赠你江湖。
他全你文心。
你微笑地抬起头,说:“这半个月,我很想你。”
谢问东眼神微动,静静地望着你。
你说:“谢兄,陪我喝酒吧。”
他一笑:“这情景似乎有些熟悉。”
你也笑:“不会的。”
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来到庭院,你终于明白他为何要用红绸蒙上你的眼睛。整座房子变得古色古香,宛如武侠小说中某个门派的庄园。
你们来到庭院对饮。
两人喝了三坛酒,老树根旁摆着一堆挖出的泥土。
谢问东说:“你知道,我没有催你,你不用觉得有压力。”
你微笑地饮完最后一口酒,说:“嗯,我知道。我会给你答复,但我需要时间思考。”
他说:“不急。”
接下来的一周,为了市国库招标的项目,你们部门加班了整整一周,靠着咖啡续命。周六晚上闲了下来,你跑了许多家商店,买到了一张老式电话IC卡。
如今,电话亭已是稀有物品。你开车转遍了城区,终于找到一个年久失修的电话亭,里面的台式电话虽然锈迹斑斑,但好在还能用。
你插入电话卡,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
电话接通了。
你用手指缠绕着电话线,听着对面的呼吸声,久久不语。
许久,他笑了起来:“又和我玩哑谜呢?顾如风,说话。”
你笑了起来,就像那年你跌跌撞撞地穿过宿舍走廊,又像那年你在酒店咬着被角无声哽咽,你像那些年一般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还能是谁。”
你倚着电话亭,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指尖抚过电话线上斑驳的铁锈,轻声道:“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所以,一切最重要的事情,我会先告诉你。”
在你面临重大抉择之时,你会想起他。你总是会想起他。在你一切最庄严与最卑下的时刻,你都会想起他。
他说:“告诉我什么?”
“我可能要谈恋爱了。”你说,“你不用再等我了。”
那年你踏着渤海的浪潮,与他紧抱着在沙地上翻滚,定下约定。如果三十岁还没有结婚,你们就凑合过。
陈知玉说:“顾如风,你开心吗?”
“开心。”你微笑着说,“很开心。”
“那就好。”
夜里十一点,路上人声寂寂,不时有车疾驰而过,此外便只剩寂静。
你说:“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很长时间以来唯一的朋友。陈知玉,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什么程度呢……有些事情的第一次如果不是与你做的,我会不安。”
陈知玉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听你诉说。
“初中时候我和人网恋,发现对方是男孩,除了震惊,剩下的就是惶恐了……那时候我没有办法接受与男生谈恋爱,但我依然想的是,就算要与男生谈恋爱,第一次一定是与你……你能理解么?”
陈知玉嗯了一声,说:“我能理解,因为我与你一样,顾哥。”
“可是,我不能与你谈恋爱啊。”你说,“如果我们现在的关系是95分,谈恋爱后或许会更亲密,变成98分。可……如果不是呢?如果减少成80分呢?我怕啊,陈知玉,如果变成一地鸡毛,那我们之前的十年又算什么呢。如果没有那十年,我的过去真的连回忆也不剩了。”
“我知道。”陈知玉重复了一遍,“顾哥,我知道的。”
你说:“那么,我要去谈恋爱了,你不用再等我了。”
陈知玉说:“你在愧疚么?你觉得你耽误了我?”
你嗯了一声。
陈知玉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初中的时候你第一次对着我哭吗?你以为我去找王澜玩,不要你了,你哭得好难过。自那天起我就决定,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我愿意成为守候到最后的那个人。”
“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你说,“我会很幸福的。所以,你去谈恋爱吧,去试一试,去体验,去生活。”
他说:“嗯,好。”
你微笑起来,即使他看不到。
你拒绝与谁一地鸡毛,又选择与谁跳下轮船。
他说:“你一定要幸福。”
电话挂断后,你慢慢蹲下身。书包里有刚办下来的护照与签证,手机里有一条飞哈瓦那的机票订单。
蹲了一会儿后你恢复了些力气,拨通了第二个电话。
你依然没有说话,可他通过呼吸认出了你。又或者,这一周以来,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电话。
他声音温和:“你有话要说么?”
“谢兄。”你用手指一圈圈缠绕着电话线,“抱歉,这周工作很忙。”
“没关系。”
一辆车在路边停下,车主打着双闪开着车门,去便利店买东西,很大的音乐声飘荡在夜晚的街道。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曾沿着雪路浪游……”
你的手指在冷风中瑟缩了一下,你说:“太重了。”
太重了,重到你连略微想一想失去,都会撕心裂肺。
“谢兄,你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人。”你说到一半,又叹息般地说了一句,“太重了。”
谢问东说:“是我给你压力了么?”
“可我说过,送你的那两件礼物,不是因为我想送,而是你值得拥有。”他说,“我爱你,并非因为我爱你,而是爱如影随形相伴于你,你天生就拥有。”
“不是的,我很喜欢那两件礼物,非常喜欢。”你用舌尖舔去滑落至唇角的咸涩液体,轻声道,“我也非常喜欢你的爱,非常。”
你该继续解释的,可更多的液体顺着眼角与下颌滚落,你只好沉默。
因为见过太多次花落,见过太多次血泪,你不想再见到。你不想面对花落,于是你拒绝了花开。你不想面对心碎,于是你拒绝了心爱。
你该解释的,可你说不出话来。你寄希望于他能懂你。你还是这样的任性。
看啊,你明明在拒绝他,你却仍在恃宠而娇。
他问:“你在哭么?”
你望向街边,车主仍没有回来,歌已切换。
“想不想看花海盛开,想不想看燕子归来……”
你闭上眼睛,用手背擦去眼泪:“谢兄,言不尽意,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信很长,写了很久,很认真,我想说的话都在里面。”
歌声在继续。
“你说别追啊,
又依依不舍。
所以生命啊,
它苦涩如歌……”
你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滚烫的泪水顺着下颌滴落。
爱是什么呢,爱是早晨十点钟岛台上的热牛奶,是傍晚醒来时身上的薄毯,是刷得一尘不染的小龙虾,是每一杯不同的调酒,是闪现给治疗。是雷雨夜下意识停在次卧的脚步,是一日三餐,是论持久战。
爱是想触碰又缩回的手。
你不再掩饰哭腔,断断续续地说:“谢兄,你不要难过,忘了我吧。”
车主回来了,开着车扬长而去,可音乐声仍被留在了空中。
你说别爱啊,又依依不舍。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
第092章 第 92 章
飞机穿过深夜的云层, 天空与大地都在沉睡。
机舱昏暗,鼾声此起彼伏。你坐在靠窗的位置,借着阅读灯的些微光亮, 读着一本书。
出门在外时, 你总爱带一本游记,这个习惯从很早就养成了。
你带的书是《蓝色天堂》。作者买了一张环绕地球一圈的船票, 途经几十个国家,用时114天,以散文随笔的方式记录了她的旅行。
时隔多年后第一次捧起一本书,你安静地翻看着,指尖划过书页, 沙, 沙,若虫食木叶。
你天生一副凉薄冷淡的面相,不笑时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或许以为你在抗拒、不耐烦,但, 不是的。台灯下他念的每一字每一句,你都在认真聆听, 默默思索,厚厚的六册毛选念完,你看到了自己的浮躁、软弱与矫情。你知道你会重新开始,可不知道具体时间,他没有逼迫你做出决定,于是你拖延、懒怠、恃宠而骄。
你正在翻看的这篇文章,名叫《每一支哈瓦那雪茄都清白》。
古巴盛产雪茄, 雪茄是天赐古巴的黄金。
游记的作者来到了古巴的首都哈瓦那,听导游介绍雪茄的制作与形成。
一片雪茄叶要成为雪茄, 中途有漫长的道路。
在田野晾晒50天后,雪茄叶需要经历为期30天的第一次发酵,等烟叶的颜色变得纯正后,进行加湿,让叶脉变得柔韧。然后是为期60天的第二次发酵,口感、气味都会变得醇厚。紧接着是整整一年的窖藏,某些特殊口味的烟叶,甚至需要两年以上的窖藏。好比美酒,时间让它变得醇厚。
窖藏结束后,再一次加湿,再一次干燥,去除经脉,进行分级与卷制,一支雪茄才最终诞生。
这与普洱茶的制作非常相似,摊凉、晒青、炒制、揉捻、挑拣,每一步都融入了月光与风声,经过茶人的手揉捻出的普洱茶,它不是茶,是真心。
茶是真心,雪茄亦是真心。
高三时你便读过这本书,它是你在苦累学习之余的栖息地,让你飞越过狭窄的教室,去看广阔的世界。那时的你身边并无吸食雪茄的人,可现在不同。
你一字一句慢慢地读过去。他从不用打火机点燃雪茄,因为汽油的味道会污染雪茄的香气。他通常用壁炉中橡木燃烧的火引燃配套的雪松木条,等火焰平稳燃烧,再用雪松木点燃雪茄。你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烟火气息。
“我带着23支身世清白的雪茄走出古巴。”你轻声念道,声音在鼾声起伏的机舱里微不可闻。
在作者写这本书的年份,古巴海关只允许携带23支散装雪茄出境。黑市上的雪茄烟只有正价的1/10不到,出于对雪茄的尊敬,作者一支也没有买。23支雪茄烟,每一笔买卖都有正规发票,她带着23支身世清白的雪茄走出古巴。
高三晚自习上的你读到这一段,久久触动。你觉得雪茄的形成太美了,你想着,等你以后谈恋爱,你要给对象买雪茄,买23支,每一支都有正规发票。
你合上书,看向窗外。
经过几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你到达哈瓦那。在酒店睡了十几个小时后,你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去买雪茄。
你在柜前挑挑选选,各拿了几支他常抽的口味,很快就超过了23支。你恋恋不舍地分了一些出来,付钱离开。
在回酒店的路上,你与不同肤色、不同口音的人擦肩而过,心不在焉。《蓝色天堂》的作者来到哈瓦那是2008年,十几年过去,海关的规定是否有所改变呢?你顿住脚步,转身回到商店,又挑了许多支。你不想管那么多了,能带走也好,不能带走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想买。
剩下的时间,你在酒店发呆睡觉。
你早已预料到饮食与水土不服会让你生病,提前准备了常用的药。可第二天的凌晨,你仍然在卫生间吐得撕心裂肺,直到胃里的最后一丝东西都吐了出来,你才稍微舒服些。
凌晨三点,你扶着微烫的额头从卫生间出来,嗓子已哑得如砂纸摩擦。
你有气无力地坐在床边喝热水,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跳动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最近你总是会流泪,发呆时流泪,梦里也流泪。有时半夜醒来,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
你擦干净眼泪,踩着地毯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会儿。
手机屏幕只亮了一次,对面的人很有耐心,并未催促。
你深吸了一口气,拉开房门。
谢问东站在门口。
如同那夜他在崎岖无人的山路找到你时,风尘仆仆,披星戴月。
你回到床上坐着,拉过被子盖住身体,低着头用眼睫毛遮挡住眼里的湿意。
谢问东拖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开口道:“我读了你的信。”
他的声音依然沉稳悦耳,不疾不徐。于是你发现,你们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
他又说:“你的信被眼泪打湿了。”
你低着头说:“重要的是信的内容。”
“不对。”他说,“上一次你拒绝我时,你是笑着的。可是这一次,你是哭着的。而且,你没有卸载软件,你想让我来找你,对么?”
你说:“对不起,你一定觉得我很麻烦吧。”
你享受着他的温柔,却又回避他的感情。你拒绝了他,却又依依不舍。
谢问东说:“没有。”
你吸了吸鼻子,说:“骗人。”
谢问东笑了一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们理工男就是这样,头脑简单,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瞻前顾后。”
眼眶酸意难忍,你用手掩住脸,感受着温热浸湿手心,低低地说:“可我已经拒绝你了。”
“是么?”他轻声问,“桌上的雪茄,是你为谁买的呢?”
你维持着掩住脸的姿势不动,泪水从掌心流到掌根,浸湿衣袖。
他说:“我以为你会劝我少抽烟。”
“我希望你快乐。”你说,“而且,你是懂得节制的成年人。”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嗯。”
“你知道了我的立场,我不会改变,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他问,温柔而耐心。
整个手心都盈满了眼泪,你低低地哽咽了几声,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腿上,说:“我只是,替你不值。”
你明明是一块巧克力、一滴眼泪就能哄回来的顾如风,却也是他用无数的耐心与柔情、用上千个日日夜夜、用文心、用江湖也哄不回来的顾如风。你觉得他吃了好大的亏,他太不值了。
而在你漫长的二十多年人生中,你头一次这么想给一个人最好的你。可造化弄人,此时的你能给他的,却是最差最差的你。
你哽咽着重复:“你吃亏了,谢兄,我不值这么多。”
谢问东并没有说什么长篇大论的道理,他只说了三个字。
他说:“我愿意。”
你咬着膝盖上的骨头,泪水一下子决堤。
他一字一句:“千金难买我愿意,你理解么?”
你压抑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可付出与希冀是成正比的,如果以后你发现,我不值得那些付出,我给不了你那些满足,你后悔了,怎么办呢……”
如果相处到最后彼此生厌,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会是多么痛苦。你不愿与陈知玉一地鸡毛,难道你就愿意与谢兄一地鸡毛么?
你一点也不愿意。
谢问东说:“是我那天送的两样礼物给你压力了么?我对你没有期待,也并不追求所谓的‘满足’。我说过,我爱你,并非因为我爱你,只因为爱如影随形,长在你身上。”
你从膝盖上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望着他,不顾形象地哭腔道:“可是……期待太高终究会失望的,就像……费尔南达直到最后,也给不了奥雷里亚诺第二远赴三十二座钟楼之城寻找她时所梦想的满足……”
你哭得直抽噎,断断续续地又说:“你走了那么远的路,翻过山越过海,就算你无所求,我也想给你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你的付出……可我没有任何能给你……”
谢问东微微前倾,专注地凝视着你,语似叹息:“我的上帝……”
只一个话头,你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你哭得更厉害了。
“……整整一分钟的无限幸福,难道还不足以令人享用一生吗?”
你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咸涩的眼泪如泉涌入口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是……你知道……我很铁石心肠……”
谢问东叹了口气,诚恳地说:“宝贝,你知道你现在哭得很厉害么?”
你勉强擦干净眼泪,小声说:“你过来。”
谢问东眼神一深,向你靠近。
你抬起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第093章 第 93 章
“所以, 我不相信地狱。但我相信天堂,我所笃信的天堂,它不在天上, 只在尘世。人间本该是天堂。”
在回程的飞机上, 你不顾谢问东的反对,顶着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从书包里拿出《蓝色天堂》, 对他念出序言里的这段话。
发着烧又刚哭了一场,你的嗓音又低又哑,语速慢吞吞,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人间本该是天堂。”
“嗯,我知道了。”谢问东合上书放在枕边, 拉过被子将你裹住, “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到家了。”
你睁着通红的眼睛看他:“你有什么感触没有?”
“有。”他俯身用指尖抚过你的唇角,“这是时隔三年后,你第一次为我念书。”
在几乎察觉不到的细微颠簸中, 飞机平稳起飞了。
一个小时前的酒店,在那个激烈又咸涩的吻后, 你趴在他怀里哭得惊天动地,滚烫的泪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西装与衬衫。泪水如雨季的瀑布般落下,前几年攒的所有眼泪一股脑倾泻在他怀中。哭过之后你心里舒畅了许多,就像是堵在胸前的陈年石头被搬走了一般。
擦干净眼泪后,你坐直身体,平静地说:“我想回家,现在。”
谢问东道:“行。”
他打了两个电话, 金钱的力量立刻彰显。二十分钟后,一辆车停在酒店门口, 载着你们直达停机坪,上了一架大型飞机,你们是唯二的乘客。
去机场的路上,你昏昏沉沉地靠在谢问东的怀里,听到了他与车主的闲聊。车主是他的大学同学,这些年一直在哈瓦那做雪茄生意。谢问东平日抽的雪茄,就是由这位同学的公司专供的。
你略微一动,谢问东就低下头,在你耳边轻声道:“怎么了?难受么?”
他一直稳稳地揽着你,不时摩挲你的脊背,力道和温度令你心安。你蹭了蹭他的下颌,仰头看他:“那我是不是白跑一趟了。”
谢问东明白了你的意思,微笑了一下:“怎么会?这会是我三十年来吸过最美味的烟。”
你说:“你还没吸呢。”
“雪茄是真心,不是么?”
你吸了吸鼻子,又问:“急着想回家,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车窗外光影交错,谢问东在明暗变换的光影中凝视着你:“对男朋友这么客气么?”
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们已经不是兄弟,是情侣。
你久久不答,谢问东眼神一深,搂在你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你想反悔?”
你被他箍得嗷了一声,忙道:“没有反悔。只是想说,我第一次给男人当男朋友,不足之处,请你担待,也请多指教。”
“那么,对男朋友可以不用这样客气,不用说‘请’,也不用担心麻烦了对方。”
“哦。”你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乖。”谢问东揉了揉你的头发,冷不丁地又问,“你方才说,这是第一次给男人当男朋友。那么,你以前的二三十次恋爱对象都是女孩吗?”
他特意加重语气强调了“二三十次”。
“……”你将滚烫的额头磕在他肩膀上,闷声道,“我头疼,胃疼。睡着了。不许和我说话。”
去机场的路程一路平坦,你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你被谢问东扶着下车,困顿地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打呵欠,听到他在和同学告别。
风很大,同学说的话隐约飘入你的耳朵,“老谢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哈哈第一次见你这么慌吧”、“接电话的时候听你那语气还以为是什么政治任务”……
直到上了飞机,你才想起来问:“什么政治任务?他为什么说你慌?你怎么会慌?”
谢问东扶你躺下,将热毛巾敷在你额头上,说:“任务是带你回家。”
他解释:“成为你的合法男朋友之后,你对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希望能立刻回家,我怕完成得不够完美。”
你眨了眨眼睛,说:“我并不是一个苛刻的男朋友。”
谢问东笑了笑:“嗯,我知道。”
你说:“很完美。”
在今天之前,你从来不知道飞机上有豪华双人套间,里面的陈设一应俱全,比酒店也丝毫不差。有钱人的生活果然无法想象。
飞机向东方飞行,几乎没有颠簸,你睡在万米高空之上,就如同睡在地面一样平稳。谢问东躺在你身边搂着你,轻抚你的脊背,不时探探你的额温。
在古巴的这两天,你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勉强吃进去的也吐了干净。担心刺激肠胃,谢问东没有让你吃退烧药,只在离开酒店前喂你吃了胃药,又用酒精为你擦身体。
此时额头上敷着热毛巾,你感觉温度降了一些,脑子却依然如醉酒一般混沌,于是埋在他胸口胡言乱语:“要吃你做的蛋炒饭。”
“不是说我做饭难吃么。”谢问东理了理你的额发,温柔说道,“等下飞机,我让餐厅送。”
你坚持:“要吃你做的。”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问:“是在撒娇,还是在给男朋友安排第二项任务?”
你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诚实地说:“不知道。”
“怎么这么乖。”他用额头贴住你的额头,鼻尖相抵,“好可爱。”
你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与他在咫尺间对视。
他又问:“为什么要急着回家?”
你避开他的视线,闭上眼睛:“也不知道。”
他揉了揉你的腰身,酥麻感从脊柱蔓延至四肢,你闷哼了一声,就听他慢悠悠地说:“男孩子不可以说谎。”
你说:“不告诉你。”
“行。”他为你掖了掖被子,在你后背轻拍,“那睡觉。”
你闭眼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沉香味,近乎自语地说:“如果我还是考不上怎么办。”
谢问东说:“你连狼都能灌醉。”
你不满地说:“以后不可以再提。”
他低笑出声,震动透过胸腔传到你身上。
你惆怅地叹了口气,说:“就算考上,我的年纪也太大了,已经老了。”
“烧糊涂了。”谢问东松开你,弹了弹你的额头,“你是个青春叛逆离家出走的小男孩,离长大还远着呢。”
你睡得浅,眯了一会儿后,又突然醒来,说:“在你面前出丑好多次,以后如果分手,你要全部忘掉。”
“我穿过虫洞去几十年后看过了,我们一直没有分手,白头偕老。”
“怎么去的?”
“自己造的虫洞。理工男无所不能。”
你低低地笑了起来,又说:“不可以抱紧些吗。”
一个天旋地转,谢问东抱着你的腰,将你整个人翻转过来趴在他身上。有力的手臂紧紧环着你的腰身,你们从头到脚都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你说:“会不会压着你,我很重。”
谢问东说:“不重。”
你喃喃地说:“不应该啊,之前坐陈知玉腿上,他龇牙咧嘴地说我重。”
箍在腰上的手臂收紧了,谢问东平静地问:“坐他腿上?”
你委屈地说:“谢兄,喘不过气了。”
他松开你的腰,又问:“什么时候?”
你把脑袋埋在他肩颈处,小声说:“忘了。”
“不许忘。”他又捏你的腰。
你吸了吸鼻子,竹筒倒豆子似的坦白:“就是在上海的时候,他带我去渡江,船上没有座位了……”
你立刻加了一句:“但那是在我和你看完江之后,我说过的,你是第一个与我看江的人,不要吃醋好不好。”
谢问东叹了口气:“睡觉,眼睛都哭红了。”
你说:“那你还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他说,“宝贝,还记得约法三章么?”
“是四章。”
“我要加两条。不可以坐别人的腿,也不可以听别人叫你宝贝。”他又补充,“别人指的是除你男朋友之外的任何人。”
你趴在他胸前,拿他的手贴在额头上降温,说:“你之前,都不抱我,也不和我说话。”
“什么时候?”
“疫情结束后的那半个月。”
“我错了。以后都抱,可以么?”
他又说:“宝宝,诚实回答,你是怕鬼还是怕打雷?”
你说:“可不可以都怕。”
谢问东笑了起来:“在撒娇么?”
你委屈地看着他:“不可以撒娇吗?”
“当然可以。不过,等烧退后,不能因为害羞而躲着我。”
你更委屈了:“我什么时候躲你了。”
“喝醉后看黄浦江的那次。”
“我忘了。”你啃了啃他的手臂,更更委屈地说,“谢兄,你在欺负病人。”
他从善如流地道歉:“我错了,好不好?”
“嗯。”
你烧得迷迷糊糊,又说:“理工男可以把小龙虾变肥吗,要多多的虾黄。”
“你太小看你男朋友了,顾卿卿。”他声音温柔地哄道,“等你病好,保证让你吃到肥胖多汁的小龙虾。”
你严肃地点头:“嗯,这是考验之一。”
半睡半醒中,你感觉到他用热毛巾为你擦身体,喂你喝了一点热水,动作轻柔地扶你躺下。
睡过去前,你听到他在你耳边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急着要回家?”
你往他怀里靠了靠,梦游一般含糊说道:“之前打雷,你都没有抱我。我想让你,在电竞房的折迭床上……抱着我睡觉……”
你感觉到他低头看你,看了很久很久。他说:“我知道了,安心睡吧。”
“你也休息。”
“我之前告诉你,我体验过两次极度的惶恐,一次是你消失时,一次是重逢后你不愿与我相认时。那么现在是第三次,我怕一觉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温热的唇贴在你额头上,一触即松,“让我多看看你。”
低沉和缓的声音从耳朵一直钻入你的梦境。你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做了封禁结束后的第一个好梦。
第094章 第 94 章
你痛痛快快地流干了这些年的眼泪, 又踏踏实实地补上了这些年缺的觉。
飞行的全程你都在沉沉地昏睡,谢问东每隔几小时会扶你起来喝水,只清醒几分钟又会睡过去。落地拉萨时是个黑夜, 下飞机时短短清醒了半个小时, 上车后又睡过去。躺到床上后更是睡得六亲不认,针头扎入皮肤的痛感也只令你醒了两秒。
当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你睫毛上, 你茫然地睁开眼,感觉已经睡了一个世纪,不知今夕是何年。
身后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腰上松松环着一条手臂。你转头去看,谢问东正闭眼安静睡着, 清浅的呼吸落在你的耳畔。
你一动, 他就睁开眼醒了过来。
“睡得好么?”他摸了摸你的额头,“不烧了。胃好些没有?”
“好很多了。”你看向床头堆的文件,问,“你几点睡的?”
“睡了大概两个小时。一开始睡不着, 就让秘书送了文件来。”
“为什么睡不着?”刚问完,你就明白过来, 耳朵微烫地移开视线,坐起身来,“我饿了。”
谢问东微笑着说:“还想吃我做的蛋炒饭吗”
你惊悚地望着他,立刻摇头:“不想了。”谢兄的手艺实在是差,那份蛋炒饭靠着火锅红油的加持才能勉强下咽。现在你的肠胃还没完全恢复,估计是咽不下去的。
谢问东笑出声来,坐起身拿过床头的手机:“想吃什么, 我让餐厅送。”
你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说:“想喝我自己熬的瘦肉粥。”
“行。”谢问东拿过床头的睡衣递给你, “起来活动活动也好,我帮你切姜末和葱丝。”
“我想先洗个澡。”
“洗淋浴吧,你现在身子虚,泡浴缸容易缺氧头晕。”谢问东下床披了件睡衣,去衣柜里找来浴巾和换洗衣物,又打开浴霸的暖风,“去洗吧。”
饥饿和体虚让你的脑袋转得很慢,索性大脑放空,乖乖地听他指挥。直到站在花洒下面,任温热的水流打湿身体,你才慢慢地恢复知觉。
慢吞吞地洗完澡和头,又刷牙洗脸剃须,你终于重获了精神气。
“宝贝。”浴室门被敲响,“浴巾忘给你了。”
你小心翼翼地将浴室门推开一条缝,伸出一只手去,打算接过浴巾。哪知门直接被推开了,暖乎乎的浴巾直接裹住了你。
你震惊地看向谢问东,他一脸光风霁月,推着你往床边走去:“裹紧,别着凉了。”
按着你在床边坐下后,他站在你身前用毛巾为你擦头发,手指不时拂过你的下颌与耳垂。
刚洗完澡的身体敏感无比,他的指尖像过了电,在你的皮肤上带出一阵阵细小的颤栗。
他突然停下,抬起你的脸,摩挲你滚烫发红的耳朵,轻声道:“宝贝,你的脸全部红了,耳朵更红。”
你抬头看他,他神情从容淡定,看上去像个正人君子,可眼底却埋藏着一缕笑意,你便知道他是故意的。
你问:“你在撩我吗。”
他说:“是你在撩我。”
你瞥了一眼旁边的镜子,浴巾松松垮垮地被你拢在身上,露出肩膀,几颗水珠依附于形状完美的锁骨之上,顺着骨头缓缓下滴。你感觉脸更烫了,忙不迭地裹紧浴巾,申辩道:“我没有。”
谢问东擦干你的头发,又从旁边那一堆换洗衣物中精准地拿出内裤,指尖落到你的浴巾上。
你震惊地拽住浴巾往后一缩,结结巴巴地说:“啊……谢兄,我、我可以、自、自己来。”
谢问东挑了挑眉,道:“之前还给我看腿,现在不让了么?”
“……”你张了张嘴,艰难地说:“没有不让。”
谢问东说:“是么?”
“晚、晚上看好不好。”你欲哭无泪,“谢兄,你不要逗我了。”
谢问东愉悦地笑出声来,揉了揉你的头发:“形状很漂亮。”他起身离开了卧室。
你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什么的形状漂亮?骤然反应过来后,你羞耻地低嚎了一声……苍天啊……你飞快地穿衣服,心想他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你明明把浴巾裹得很紧!哦,想起来了……上回他为你洗去小腹到腿间的血迹时,自然能看到。
你在卧室磨磨蹭蹭,却抵不住腹中饥饿,只好扭扭捏捏地去了厨房。案板上摆着艺术品一般的姜末与葱丝,肉末放在玻璃碗中解冻。
谢问东洗完澡后熟练地顺了一件你的衣服穿,来到你身后抱住你的腰,看你做饭。
油热后关小火,下入瘦肉末,再倒入姜末与小葱末翻炒,香味很快飘了出来。
谢问东在你耳边道:“真香。”
你们身上同款薄荷沐浴露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他说话时热气喷洒在你颈侧,如羽毛轻拂般的痒意令你下意识颤了一下,转头看他,他趁机在你脸上亲了一下。
你将锅里的肉末盛出,倒入已经熬了十分钟的粥里,说:“谢兄,你不要打扰我做饭。”
“行。”
他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意思,依然环着你的腰身,寸步不离。
你无奈:“谢兄。”
他无辜:“我并没有说话打扰你。”
你:“…………你顶着我了。”
谢问东松开你,大大方方地说:“早晨的自然反应,见谅。你太好闻了。”
他一脸从容。
反倒是你耳朵发烫,替他羞耻。
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你移开目光匆忙地往冰箱走去,身后传来他的轻笑。你胡乱地在冰箱里翻着,思绪却飘远了。迟早会有身体亲密接触的一天,可是……你还没有准备好,毕竟在遇到他之前,你从未想过会与男人谈恋爱。
高压锅的气阀xiuxiuxiu地转着,唤回你的意识。你找出一块三文鱼排,关上冰箱门,道:“我再给你煎个鱼排吧,只喝粥不够你吃。”
等待三文鱼排化冻的间隙,谢问东又搂住了你的腰身,把你困在了灶台前。你饿得有点低血糖,脑袋昏昏,直愣愣地问:“要亲亲吗?”
谢问东说:“我教你。”
你诚实地说:“不用教吧,我吻技还挺好的,之前谈恋爱也会天天……”
谢问东忍无可忍,封住了你的唇。
你很快缺氧喘息,站立不稳,身体发软,被他一手按腰一手扶臀地抱起放到了岛台上。
吻持续深入,唇舌交缠。
五分钟后,他站在身前扶着你的腰背,你像一滩泥般伏在他肩颈处喘气。
他在你耳边轻声道:“宝贝,以后不可以再说你自己吻技好。”
你双目无神地盯着他,心道,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这一次去古巴,你在考勤系统里申请了五天的年假,连着前后两个周末,一共九天。来来回回折腾这两趟,假期还剩四天。
本想在家好好休息,哪知第二天你就被谢问东带去了医院。
等待叫号时你忍不住问:“你偷偷给我挂了号,不怕我生气么,你知道我最讨厌医院。”
“先完整地检查一遍身体,我才知道之后怎么把你养好。”谢问东向你解释,又微笑说道,“我现在是你的合法男朋友,持证上岗,要为你的健康负责。”
电子叫号器叫到了你的名字。
谢问东凑到你耳边,低声道:“生气也没关系,回家再揍我,现在先去检查,宝贝,乖。”
你咬着唇忍着笑,起身往诊室走去。谢问东拉着你的手腕,跟在你身边。
其实你并不是讨厌医院,你只是讨厌一个人去医院。只要有人坚定地站在你身后,你便可以无畏地去对抗全世界。
你极度软弱却也极度坚韧,只要有一个锚点、一个支撑,你便能挺直脊梁,坚持到最后。可遗憾的是,高考时的你没有,考研时你也没有,你厌倦极了孤军奋战,只好无止境地坠落。
庆幸的是,不早也不晚,现在你有了。
感受着手腕上的温热与力度,你推开诊室门,微笑地和医生点头示意,坐到了椅子上。
再后来,谢问东带你去书店。你买了许多想读的书,塞满了他为你准备的书柜。
书桌很大,你读书,他办公。一开始你仍会哭,常常不自觉地泪如雨下,趴在他腿上哭湿他的裤子。他会安静地为你擦眼泪,告诉你没关系。
后来你哭得少了,渐渐能全情投入。读到妙处,你研墨写在纸上给他看,他含笑着提笔回复你。窗外阳光正盛,盼盼欢快地在草地上追逐蝴蝶。
年底,陈知玉从互联网大厂辞职,开始做自己个人风格的设计。你隐约知道他的想法,在一次连麦打游戏的时候问起他,他笑着说:“说起来挺复杂的,但也没那么复杂——”
你说:“长话短说。”
他想了想,道:“就像玩英雄联盟,就比如凯隐吧——召唤师让我变红凯,是为了更好打团。可我变蓝凯是为了离影流更近一点。”
你瞬间理解了他的想法,点头表示赞同:“嗯,月亮总是比六便士更吸引人。”
陈知玉笑骂:“顾哥,我没文化,不要和我文绉绉地说话。”
你想起一茬,第三次提醒他:“对了,你别再把我当文件传输助手!!!”
这人天天拿你作备忘录,发无数条消息,诸如“12号妈妈生日,千万不能忘记!!!谨记!谨记!谨记!”、“两对五号电池”、“牛肉煮五十分钟盛出备用,加盐、鸡精、花椒粉调味,萝卜在出锅前五分钟放即可。”、“6号拿快递”、“昨天忘了,7号拿快递”、“操,又忘了,8号一定拿快递!!!”
一开始你被他烦得不行,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哪知他当晚就打电话质问你为何不回他消息。你只好取消了免打扰。
接下来便是强迫症的痛苦人生——你经常半夜梦中惊坐起,给他拨去午夜凶铃,问“你给你妈妈说生日快乐了吗?”、“快递拿了吗?”、“给猫铲屎了吗?”、“萝卜炖牛肉不需要那些奇奇怪怪的调味,出锅加盐和香菜就很鲜了。”
你再三要求他停止这种行为,他都严词拒绝。
如同此时。
“就不。”他说,“操,先杀面前这个啊!你怎么杀后面的去了!救我一下我还能活。”
你看了眼他0-8-3的战绩,呵呵冷笑:“你现在连100块都不值,救你干什么。”
陈知玉说:“顾如风,你个重色轻友的玩意儿。”
你莫名其妙:“我是为了团队经济最大化,和重色轻友有什么关系。”
“咱之前同吃一份炸洋芋,现在呢?你谈恋爱了,连给我当文件传输助手都不肯。”
你操作着游戏人物拿下三杀,更莫名其妙了:“你说的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呵呵。”他说,“你就是怕你老公吃醋,才不肯给我当文件传输助手。”
你:“……”
谢问东绝对是世界上最能吃醋的人。自从陈知玉拿你当传输助手后,手机一响,谢问东就默默地看向你,酸溜溜地说:“连下雨收衣服都要你提醒?”、“喂猫都需要你提醒?”、“提醒他拿快递不应该是快递员的事情吗?”
然后你会被他按在床上亲得喘不过气。
你无奈极了。
陈知玉:“怎么不说话?你心虚了吗?”
你语重心长:“你还记得我送过你一把84键的机械键盘吗?每一颗轴,都是我挨个拆开,在台灯下手润安装的。三天三夜,眼睛都弄伤了,连续几天看不清东西,手也破皮了,疼得拿不起筷子……”
“顾哥,顾哥。”陈知玉无奈地打断你,“别说了。我错了行不。我现在就在用这把键盘打游戏呢。”
你嗯了一声,又说:“那你别把我当文件传输助手。”
“哦。不。”
你笑骂:“你他妈……”
当晚电闪雷鸣,你躺在电竞房的折迭床上,“聆声听音”软件在枕边运行。出差在外的谢问东为你念书,低沉悦耳的声音飘荡在你耳边,你抱着熊猫靠枕,闭眼聆听。
年底他非常忙碌,去各个地方出差,为项目的事情奔波。年底银行的工作也非常忙碌,你们白天几乎没有时间交流,晚上才能说上几句话。
枕着他的声音入眠后,你睡得却并不安稳。迷糊中翻来覆去许多次,被一道惊雷震醒后,你倏地坐了起来。
床头的夜光小台灯显示03:18。
你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拨通了谢问东的电话。他说过,你可以找他,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他很快地接起,声音里有一点睡意:“宝贝,怎么了?”
“哥哥。”你轻声喊,脸和耳朵立刻发起烫来。你将脸埋入枕头,用更轻的声音又喊了一遍,“谢哥哥。”
他的呼吸一顿。
“嗯?”
你揪着枕套的边角,说:“我想你了。”
谢问东说:“项目很快结束,我很快回来。”
他又说:“好好睡觉。”
你很乖地哦了一声,并没有问他“很快”是多快。
挂断电话后,你调了两小时后的闹钟,接下来你睡得很安稳。
闹钟响起时,窗外漆黑如墨,风雨呼啸。你穿上厚衣服,拿上雨伞,开车去了机场。
在机场的停车场等了五分钟后,你接到了他。
只为一句想念,他披星戴月,你风雨兼程。
你开车去了他家。风声雨声中,你们在门口便拥吻起来,一路拥吻着上了螺旋楼梯,进了那间堆满摇篮的屋子,身体紧贴地倒在沙发。房间没有开灯,只有不时划过的闪电能让你们看清对方。谢问东脱去外套,单膝跪在沙发上,用手撑着沙发靠背,你便被困在沙发与他之间。
他身上是一件深灰色衬衫,扣子解了两颗,他一边低头吻你,一边松领带。
你被狂风暴雨般的吻弄得呼吸困难,他松开你,直起身开始解衣服。电光火石之间,某种令你震惊的猜想划过脑海,你蓦然坐直身体。
他的嗓音比往常更低沉含糊:“怎么了?”
你坐直的动作拉近了你们的距离,滚烫的枪从你的下颌划至喉结。
“谢兄。”你深吸了一口气,笃定地说,“我是上面的。”
谢问东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而后他震惊地望着你。
你与他相识多年,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优雅从容,情绪稳定。这是你第一次见他露出毫不掩饰的震惊。
你重复道:“我要在上面。”
谢问东缓缓吐出一口气,俯身吻你的额头,用近似哄骗的温柔语调在你耳边说:“乖,辛苦事交给哥哥,行么?”
你任由他吻你,甚至主动回应他的吻,却在他说完后坚定摇头:“不行。”
谢问东直起身,沉默地望着你。
你也沉默地望着他。
他眼里的震惊逐渐变成纠结与愁苦。
你第一次在他脸上解锁这么多的丰富表情,觉得有趣起来,轻声又喊:“谢哥哥。”
他声音沙哑:“宝贝,别折磨我。”
你纯良地笑了笑,指尖隔着布料弹了弹那处,他身体紧绷,眸光深沉。
“谢总——”你轻言细语,“哥哥在生意场上金口玉言,一锤定音,没人会违逆你。可是今天,无论你怎么劝怎么哄,我的回答都是——不行。哥哥不用再试了。”
谢问东一脸不敢置信,神情宛如看见鱼在地上跑,猪在天上飞。你从未见过他如此不敢置信的神色。
满地摇篮,不同尺寸,他看向地上那个最大的、能容纳两个成年男人的摇篮,神情纠结,甚至比签10个亿的投资合同之前更为纠结。
第095章 第 95 章
冬日温煦的阳光洒落, 你睁开眼睛,立刻深深地皱起眉嘶了一声,捂着脑袋坐起身来:“啊……”
身边的床铺已经凉了, 你披了件外套向书房走去, 跨过“循此苦旅,以抵繁星”的牌匾, 便看见谢问东坐在书桌前。
你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埋在他肩颈处含糊地说:“怎么不叫我起床啊……”
宿醉令你反应迟钝,隔了几秒才感觉到他握住了你的手腕,亲了亲你的额头,却少了平素会有的搂腰。
你耳朵一动, 捕捉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滋滋, 麦克风的电流声,嘶嘶,倒抽凉气的声音……?
你迟钝地抬起头,电脑屏幕上横亘着十几张神色各异的脸, 其中几张看起来很是熟悉。公司部平措总,法律部老总, 财务部老总,等等……中间那个秃头地中海,看起来怎么像你们银行的黄行长?!
“宝贝,我在开会。”谢问东说,“和你们银行。”
你眼前一黑,迅速把脸埋回去,绝望地咬住他肩上的肉。
他吸了一口凉气, 而后拍了拍你的手背:“好了,摄像头和麦关了。”
这下子你可醒酒了, 绝望地问:“他们没看见我吧?”
谢问东说:“没有。”
那为什么屏幕上的人都瞪着个铜铃大的眼睛!!!
你欲哭无泪:“都怪你,不叫我起床。”
“嗯,我的错。”谢问东从善如流。
你泄气:“不怪你,是我自己喝太多了。”
谢问东笑了一下,道:“可以怪我。”
他又问:“酒醒了么?”
“刚才没醒,现在醒了。”
他说:“壶里有冲好的蜂蜜水,喝一点,解酒。”
你闷闷地哦了一声,倒来两杯,他一杯,你一杯。这一次你非常小心地避免出现在镜头范围内。
谢问东的神情有些憔悴,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各端着一杯蜂蜜水,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同时笑了起来。
昨夜你们谁也不愿意让步,僵持了几分钟后,一致决定喝酒定胜负。谁能清醒到最后,谁就是胜者。酒柜里的酒被你俩喝了大半,说话语调拖得又慢又长,生怕咬字不清晰被判输。最后双双去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抱在沙发上睡得死沉。
你的酒量还算可以,在各种聚餐场合都不曾喝醉,就连在谢问东面前喝醉的那两次,也是醉得条分缕析、有理有据。可是这一次,你醉得排山倒海,毫无逻辑,彻彻底底。
谢问东的酒量便更不用说了,此人在生意场上浸淫多年,谈笑间喝翻一片,从不知醉为何物。仅有的一次微醺,表面看起来醉了,却还能暗中算计令你答应“约法三章”,活脱脱一个奸商。可是昨夜,洁癖入骨的人连衣服都没换就与你一起挤在沙发上睡死过去,醉了个十成十。
你第一次被人喝成这样,他也第一次被人喝成这样,你俩的第一次互相给了对方。
男人的尊严,着实是一种非常神圣的东西。
喝完蜂蜜水,你揉了揉额角,起身想再去躺一会儿,就被谢问东拉住了手腕:“过来。”
他按着你躺在了他的腿上,拉过旁边的椅子让你放腿,又用掌心遮住你的眼睛,说:“就在这儿睡。”
你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他松松地搂着你的腰,继续开会。需要他说话的地方不多,就算开口也是惜字如金,大多数时间都在听和沉思。思考的时候,他的指尖在你腰上有节奏地敲击,弄得你很痒。
你在熟悉的沉香味中浅眯了一会儿,再醒来时会议已经结束,谢问东靠着椅背翻看文件,不时摩挲你的手指。
你坐起身来,刚睡醒的声音有些哑:“谢兄,要不咱俩柏拉图吧。”
谢问东放下文件,眼神坚毅:“哦,不行。”
你无奈:“我不想再喝醉了,太难受。”
谢问东说:“放心,不会。”
午饭过后,俩宿醉未醒的醉鬼搂在一起睡了个午觉,醒来后终于恢复了不少。
谢问东说:“带你去骑马吧,你可以穿你最爱的夜行衣。”
你眼睛一亮,却又犹豫:“可是,别人看到会不会以为我有病。”
“我和你一起穿。”
你立刻开心了:“好啊好啊!”
只要有人一起做,再丢脸的事情也不会丢脸了。
加绒的夜行衣层层迭迭,冬天穿着也非常暖和。接上盼盼后,谢问东载着你们出发了。
坐在后座的盼盼兴奋极了,不停地向前探出毛茸茸的脑袋,闻闻你,闻闻他,粉红的大舌头喷着热气。
“回去。”谢问东命令道,“坐好。”
盼盼委屈地汪了一声,缩回后座,歪了歪头。
你笑得不行:“你不要这么凶嘛!它只是个宝宝啊。”
谢问东说:“它已经是个八十斤重的成年狗了。”
你说:“再重也是我儿子。”
谢问东轻笑出声。
你安抚地摸了摸盼盼的大狗头,盼盼立刻又开心了,大尾巴像充足了电般猛摇起来。
车子向乡野开去,人烟渐少,目之所及是一望无际的草场,高耸入云的山脉。牛羊点缀在山野间,缓缓移动。天空与河水都是湛蓝,如同一幅明媚的青绿山水图。
大约行驶了三个小时,你们来到了一片辽阔的养马场,远远望去,几匹英姿飒爽的马儿正低头吃草。
谢问东把车停在一座藏式小楼前,上前敲响了门,一位戴着厚厚毡帽的藏族老伯走了出来,见到来人很是惊喜。
“谢先生,来骑马了?”老伯用生涩的汉语打招呼,“和朋友一起?”
谢问东揽过你的肩膀拍了拍,笑了一下:“不是朋友,是对象。钥匙给我就行,天冷,你别出来了。”
老伯拿出一把很有古意的黄铜钥匙,圆圆的,翻着一层淡淡微光,看上去就像古代某个江湖门派的藏宝库钥匙,保管着九死回魂丹、金丝软甲、清心铃和转世灯。
你眼睛亮亮地盯着那把钥匙,小跑着跟在谢问东身后,看着他用那把钥匙打开了养马场的双开篱笆木门。
谢问东好笑地把钥匙塞到你手中,问:“有那么好看?”
黄铜的质地很沉实,圆柱形的身体上只有两个凸起,简洁又质朴,你拿在手里细细地端详,爱不释手。
谢问东说:“给你买根红绳串上,挂脖子上。”
你嘴上说:“我又没这么幼稚。”眼睛却依然移不开。
“好了,回家再看。先挑马。”
你恋恋不舍地把钥匙递回给他,他却说:“你收着就好。”
“不用还给那位老汉吗?”
“他那里还有备用钥匙。”谢问东说,“这把给你,想骑马随时来。”
你挑了一匹温顺漂亮的白马,跃跃欲试,却又有些犹豫:“会不会摔?”
“不会,我先教你,很简单的。”谢问东帮你理了理夜行衣的腰带,笑了一下又道,“摔倒了,再站起来。”
你说:“对啊。”
“摔了也不怕,我有神药。”谢问东从怀里掏出一个武侠小说里才有的小药瓶,抛了抛。
你眼睛一亮。
谢问东注意到你的眼神,顿了顿,把药瓶收回怀里:“不许为了试神药故意摔倒。”
“……”你诚恳地问,“在谢兄眼里,我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傻瓜么?”
他严肃地说:“你刚才的眼神很危险。而且,你有过和狼喝酒的前科。”
你咬着下唇忍笑。
温煦的冬日暖阳下,谢问东带着你骑了两圈后,你迫不及待地开始自己骑。短暂的一阵手忙脚乱后,你骑得快活无比,满心舒畅。天地之下只剩马蹄的得得声。
谢问东骑马追逐,一会儿你在前,一会儿他在前。这里只有蓝天白云,山脉草场,没有任何现代社会的痕迹。你们身上的夜行衣随风飘飞。马蹄声带你们穿越到了千年前。
在那个低入尘埃的高中的夜晚,你趴在宿舍尽头的栏杆上,伸手握到了一掌南山的月。自那个夜晚开始,终其一生,你都在寻找能与你一同疯、一同闹、一同做梦的同伙。
而现在,同伙带着快马与夜行衣出现了。
夕阳西下时,人与马皆倦。马背上,你靠在谢问东怀里,他拉着缰绳,马儿绕着草场悠闲地散步。
你仰头看他:“你之前对老伯说,不是朋友,是对象。”
“嗯?”
“怎么不是朋友了?你是我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啊。”
谢问东曲起指节蹭了蹭你的侧脸,笑道:“嗯,是我失言。”
你说:“谢兄,我对你一见钟情。”
贴在你脸上的手指一顿,他眸光幽深,望着你。
“你没有感动我,是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你说,“你了解我的性格,就会知道,我没有办法以除了一见钟情之外的任何方式喜欢上一个人。”
你从不相信日久生情。
你想要的,从来都是浪漫与热烈。
那年的涪江畔,浪漫从天而降。
此时的夕阳下,浪漫至死不渝。
说完后,你立刻脸红发烫,翻身下马,却被抓住腰身按在地上。
谢问东压在你身上,黑色的眼眸在咫尺之间深深望你。
他说:“复习到哪里了?”
你眨了眨眼睛,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傍晚的微风拂过,年轻的身体太容易擦枪走火。交缠的不只有呼吸,还有滚烫的枪。
在将落未落的夕阳下,青草的甜香中,谢问东低头吻你,深而绵长。
然后,他的声音伴着微风响于耳畔:“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你轻声念:“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他望着你,说:“不是我爱上了你,是你终结了我的理智。”
你说:“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
……
你们身体紧贴,呼吸灼热,每一句都带着情与欲,交锋一般耳鬓厮磨。厮磨的不只有唇,还有滚烫的那处。如此亲密,如此亲爱,可偏偏却又好胜十足。
……
……
谢问东吮吸着你的耳垂,在你耳边低沉笑道:“宝贝,你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争强好胜么?每科都要拿第一。”
“我一点也不争强好胜。”你说,“不相信吗,老公。”
谢问东全身一顿,用鼻尖抵着你的鼻尖,问:“怎么不叫哥哥了。”
你很乖,从善如流:“哥哥老公。”
他看了你很久,很久,像放弃了一般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开始解你的衣服,说:“那你等会儿也要这样叫。”
“哪样叫?”
“刚才那样。”
第096章 第 96 章
在暮时的原野上, 你们亲吻,抚摸。
脱下来的衣服草草垫在身体下面,可西藏的草顽强又坚硬, 总会不合时宜地伸出叶尖, 刺痛你们裸露的皮肤。
但谁也顾不上管。
西藏太高,太远, 太接近天空,抬眼便全是蓝天。
……
……
太阳缓缓沉入地平线,草场镀上了一层暗灰色。冬日的风带着霜意,贴在皮肤上如凉凉的碎冰,依偎在一起的人开始感觉寒冷。
你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臂, 坐起身来, 说:“在这睡一晚,会不会变成一具冻在冰里的尸体?”
谢问东也坐起身,道:“想在这里睡觉?”
你诚实地说:“如果不会被冻死的话。”
他笑了一下,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跟我来。”
你穿好衣服, 跟着他来到车旁。他打开后备箱,开始往外搬东西。折迭式帐篷、炭烤架、铁盆、照明汽灯、蓝牙音箱, 甚至还有牛羊肉串、青椒排骨串、孜然、辣椒、盐,啤酒、苏打水和饮料。
你看得目瞪口呆,难怪他今天开了大空间的越野。
“带你过个林卡。”谢问东晃了晃手里的小木篮,“可惜冬天黑得太早,不然还能带你去摘野生草莓。”
你连忙道:“要要要!”
藤编的小木篮精巧可爱,提手是由棉麻编织而成的,握在手中质感古朴, 正面还镶嵌着手工星星。你爱不释手,反复端详, 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选的任何东西都在你的审美点上。
“汪汪!”
隐约的狗叫传来,你转头看去,马场外围的木围墙上扒着两个雪白的爪爪,盼盼正努力抬高头向外看,两个耳朵焦急地动着。
你一看便笑了——你俩只顾温存,完全忘记了孩子,出来时还顺手关上了马场的门,把孩子锁在了里面。
“呜……汪!”见你看过去,盼盼的叫声里全是委屈。
你在心里量了量木围栏的高度,大步跑过去,手撑着围栏顶部,利落地翻身而过,平稳落地。
身后传来谢问东的称赞:“顾兄,好身手!”
你嘿嘿一笑:“那是,我可是专业的。”
初中的体育课可不是白过的,你和陈知玉在车棚外练了整整三年的翻墙。膝盖被磕青无数次,摔过无数次,手臂蹭破皮,甚至还崴过脚,这才练就了此等神功。
见你落地,盼盼立刻直起身体把前爪搭在你腰上,呜呜呜叫得更委屈了。
你哄道:“爸爸错了,好不好?不许委屈。”
“汪!”
你只好弯腰抱起它,它的两条前腿分开搭在你的两侧肩膀上,黑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地盯着你,耳朵一动一动,厚厚的毛糊了你一脸。你抱着八十斤重的狗子一边走一边哄,它吐着舌头舔了你一脸口水。
哄好了狗子,你和谢问东一起搬了三趟,把所有东西搬到了马场内的一片湖边。
很快,你们扎好了帐篷,组装好了炭烤架,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去,只有帐篷顶上一盏昏暗的汽灯提供些微的光亮。裹着厚厚的军大衣,你俩仍冻得直哆嗦,可就在谢问东准备点燃木炭取暖时,你却突发奇想,脑子一抽地阻止了他。
“谢兄,我们来钻木取火吧。”
谢问东略一思索,收回了脉冲式点火器:“行。”
用易燃的碎叶垫在木头下面后,你用双手拢着一根较细的树枝,在底部的粗木头上高速旋转摩擦。只可惜你冻得直哆嗦,手指发颤,摩擦的效果不是很好。
谢问东半蹲在旁边,耐心地看你操作。
转动了一会儿,你问:“有烟味吗?”
谢问东仔细闻了闻,道:“没有。”
你动了动酸痛的手腕,继续转动树枝,底部的粗木头已经被磨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过了一会儿,你又问:“有吗?”
谢问东说:“没有。”
你心想古人真是不易,忍着手腕的酸痛继续。腿也蹲麻了,手也软了,你不抱希望地问:“现在呢?”
“等等。”谢问东凑近看了看,“有了。”
你精神一振,手上的转动加快,果然看见一缕细细的白烟从树枝与木头的交接处冒出。谢问东将易燃的枯叶团起,靠近那缕白烟,等了大概一分钟,终于有一簇小小的橘红色火焰冒出。
你喜极,却哆嗦得更厉害,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谢兄,点……点炭吧,冷冷冷冷冷……”
谢问东不明显地笑了一下,用脉冲式点火器对着炭盆一扫,温暖的火焰立刻窜出,为广阔的马场缀上一朵橘红。与炭盆里的旺火相比,你钻木取出来的火完全是杯水车薪。
你有点沮丧:“忙活了半天,还是败给了现代科技。”
谢问东揉了揉你的头发:“哪有?你这么厉害,以后去参加个户外生存活动,保准能夺冠。”
你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谢问东递来小木篮,里面装着一些生栗子:“用你的火烤栗子吧。”
你立刻开心了。
不远处,盼盼正欢快地冲你们奔来,大尾巴邀功似的摇得溜圆。
你定睛一看,大惊失色:“我去,它要给咱加餐呢!”
盼盼停在你面前,张开嘴扔下一只仍在扑腾的山鸡,坐在地上仰头汪汪叫了两声,满脸写着求表扬。
山鸡尖利地啼叫着,拼命扑腾,连毛也掉了两根。盼盼一歪头,伸出大爪子精准地按住山鸡脑袋,继续冲你汪汪叫。
你扶额叹息:“怎么办谢兄,山鸡主人要来让我们赔钱了,只能把傻狗抵给人家了。”
盼盼焦急地叫:“汪汪!”
谢问东正蹲在地上将黏在一起的肉串分开,闻言道:“那倒不用,傻狗吃得多还拆家,养不起。你把你自己赔给我就行了。”
你乐了:“这是你的鸡啊?”
“嗯,我让看门老伯养的。西南角还种了一片青稞,你想酿酒的话可以用。”谢问东说,“这片马场是为你买的,你想做什么都行。”
你惊讶道:“男神,真有钱啊。”
随即你语调一变,提高了两个度:“男神,放着我来!!!”
正在将肉串放在碳烤架上烤的谢问东疑惑抬头:“嗯?”
你小跑过去,笑嘻嘻地说:“男神,你坐着休息,我来烤。”
上次他烤焦和烤黑的牛排还历历在目,好几百一斤呢,可心疼死你了。
谢问东失笑:“这又是什么称呼?”
“你不是我的男神吗?”你一边翻动烤串,一边煞有介事地点头,“嗯,你就是我的男神,唯一真神。”
谢问东:“挺能叭叭。”
你说:“还能呱唧呱唧。”
他笑出声来。
好吧,你本质上是个话痨。
夜色渐深重,在烤栗子和啤酒的清香中,两人一狗围着炭盆而坐,吃着香喷喷的肉串。寒冷的冬天里,一口肉一口酒,着实过瘾。
吃饱喝足的盼盼趴在地上戏弄玩具,大爪子一次又一次把山鸡按在地上。山鸡索性放弃挣扎,躺在地上装死。
你放下啤酒瓶,裹紧衣服往谢问东身边蹭了蹭,用膝盖靠着他的膝盖,开始发表微醺感言。
“现在想想,我以前确实太幼稚了。”你说,“总是以二元对立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夸奖这个,就一定要批评那个。一心想学文学专业,就觉得金融专业不好,是我太狭隘了。”
谢问东安静地听你说话,不时往你嘴边递烤串。
“回想起大学的课程,很多都很有趣,商业银行啊,公司金融啊,财务管理啊什么的,都挺好玩的,但我大学都在虚度,对不起它们。等空闲下来,我要买来教材再看看,再学学,也算是给它们一个交代。”你说,“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量子力学。”
谢问东微笑说道:“慢慢看,慢慢学,时间很长,来得及。”
“我还想学法律,考古,画画……还有高数,这算是我大学唯一认真学的课程吧,现在忘得差不多了,明天去买教材来看,太喜欢数学了。”微醺令你的话变多了,“对了,还有藏语,我想学会藏语。”
你又说:“工作这两年,我其实挺开心的,同事和领导都对我很好。以前住员工宿舍的时候,大伙儿每周都举行周宴,大家都好热情……”
员工宿舍是一个单独的院子,总共三十来户,全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单身公寓。每到周末,大伙约着在庭院里聚餐、打麻将、吐槽领导,那时的你沉默寡言,在热情氛围的感染下竟也渐渐融入。除了窗台外每天多出来的玫瑰花、掩面哭泣离开的女同事,深夜敲开你的门、借口床褥打湿想与你同床共枕的男同事,其他一切都挺好的。
“对了,我还喜欢修电脑……我们部门的电脑都是我修的。”你思绪跳跃,突然发问,“谢兄,你以前是不是觉得我幼稚又矫情?”
谢问东喝着啤酒,说:“不是。”
“真的假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略微思索后,慢慢说道,“我不能站在三十岁的角度,来评判二十岁的你遇见的困境,这太傲慢。我也不能站在自身的角度,来评判另一个独立的人的选择,这缺乏尊重。我只是很高兴,参与了你的成长。”
你眼冒星星地望着他:“怎么这么会说啊,男神。”
谢问东说:“不许这样叫。”
你笑嘻嘻地凑近他,问:“为什么啊?”
他深深地望着你,说:“那种恐惧,一生只经历一次就够了。”
你第一次叫他男神,是在“聆声听音”软件的电流声中。你一边叫他,一边用刀尖在手臂上割下蜿蜒的伤口。
你问:“那次你是不是想揍我,去的路上在想什么?”
他说:“在想,我要把离家出走的小孩安全带回家。”
你说:“我给你唱歌吧。”
你唱歌很好听,可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听过你的歌声。准确来说,除了陈知玉,没有人听过。
你往后一躺,枕着手臂,望着满天星子,轻声哼唱起来。
“And when I felt like I was an old cardigan
Under someone''''s bed
You put me on and said I was your favorite”
夜色深重,你们在湖边用保温壶里的水简单洗漱了一番,便钻入帐篷,小小的空间暖意十足。
你问:“你下次出差是什么时候?”
谢问东想了想,道:“十天后。”
你高兴起来:“那我可以看恐怖小说了。”
你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单看封面就已非常惊悚的书,书名叫《如首无作祟之物》。半个月前你在书店买了此书,却一直没敢看——无它,你怕鬼,偏偏又爱看这类东西,简直就是又菜又爱玩。白天还好,晚上睡觉时你能吓死自己。
但如果有人陪着睡觉,你就不怕了。
谢问东说:“行程不一定,可能明后天就要出差。”
你委屈地说:“谢兄,不可以欺负我。”
他微笑着挑了挑眉:“叫声好听的。”
“男神。”
他不语。
你从善如流:“哥哥。”
他依然不语,眼含暗示。
你装作看不懂,一脸单纯地又叫:“男神哥哥。”
谢问东叹气,放弃了。
他说:“鬼灵精怪。”
“哪有。”
“看完早点睡觉。”
“嗯呢。”
小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足够看清书页。谢问东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你趴在他身边读小说,帐篷里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一颗毛茸茸的狗头顶开门缝钻了进来,盼盼在你身侧趴下,安静地睡着了。
情节果然惊悚吓人,你的后背一次次渗出冷汗。但左侧是谢问东温暖的身体与平稳的呼吸,右侧是趴在地上睡得正香的盼盼,你被他俩围在中间,恐惧便慢慢平息。
读完已是凌晨两点,你合上书,轻声对谢问东说:“晚安,男神老公。”
刚刚还明显熟睡的人倏地睁开眼睛,你被吓了一跳:“你没睡么?”
谢问东眼带茫然,望了你一会儿后又合上眼,含糊地说:“听到你在叫我。”
而后他伸手一捞将你捞入怀中,说:“看完了?睡吧。”
你按灭台灯,帐篷顿时陷入黑暗,书里的情节立刻在脑中重演,你嘶了一声,感觉到飕飕的凉意。
谢问东在你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声音里带着半睡半醒的迷糊:“老公在,别怕,安心睡觉。”
耳侧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你放松身体打了个呵欠,困意上涌,往他怀里靠了靠,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097章 第 97 章
愉快的周末过去, 周一如约而至。
开车去单位的路上你已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甚至自欺欺人地催眠自己,可进入电梯后, 你仍是深呼吸了好几次, 才伸出颤抖的手指按了楼层。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你们部门的工位上零零星星坐了两三个人, 同时抬头看了你一眼,你心里咯噔一下,却面色如常地打了招呼。
在茶水间遇见正在打奶泡的叶琪,她笑嘻嘻地问你盼盼的近况,像平常一般闲聊, 你心里的那口气还没松呢, 就被她的下一句话噎得五内俱焚。
“所以——”她凑到你耳边神神秘秘地问,“上次就是在车震吧?你和谢总?”
你:“……”
你严肃地说:“兄弟,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都是假的。”
叶琪说:“哦, 我听到他们说,周末开视频会议的时候, 你和谢总在镜头前激情热吻、颠鸾倒凤、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你一脸面瘫:“……你听谁说的。”
“财务部崔倩。”叶琪说,“不只是我,还有好多人都知道了。诶,你们真玩儿这么大啊?当初你还骗我说不认识谢总呢。”
“大妹子你听听这像是真的么。”你接了一杯咖啡,无奈说道,“你是相信我是秦始皇, 还是相信我和他在镜头前激情热吻?”
叶琪端着咖啡跟在你身后向工位走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就说啊, 你那么沉默寡言的一个人,不能那么狂野吧……所以传闻是假的,你们没谈恋爱?”
你拉开椅子坐下,微笑说道:“谈了。”
她啊啊乱叫了两声,说:“我就说你最近咋这么活泼呢,原来是谈恋爱了!”
“活泼?”
“以前你坐在那一整天都不说话,跟自闭症差不多,但上周你竟然主动问我报数据没有,这还不活泼?”
“……上次你迟报数据就被总行通报了。”
“以前你哪会好心提醒我?果然谈恋爱让人关心人类和世界了呗?”她笑嘻嘻地又说,“大学霸,那你帮我写一份报告好不,我手里的活儿忙不过来了。”
你爽快:“行啊,一杯奶茶。”
正说着话,平措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小顾,来帮我看一下电脑,又死机了。”
“好嘞。”
你很快帮平措弄好了电脑,一时无话,淡淡的尴尬弥漫在空气中。
藏族大叔拍了拍你的肩膀,说:“你问问谢总最近有空没,年底了,黄行长带队,一起吃个饭。”
他又添了句:“这是黄行长的意思。”
他的语气如此自然,翻译一下就是“问问你家那口子什么时候有空”。等你回过神来,他已经说起了其他话题,你只好应下。
一上午忙过去,下班前你打开微信,顿时又眼前一黑——
“靓妹四人行”群里,郑姐@了你:小顾小顾,听说你谈恋爱了,和你们分行的一位重要战略客户?
你:…………
你:?????
你崩溃:姐你是听谁说的……
郑姐:嘿嘿,姐自有消息渠道!你就说是不是真的吧?
那天参加视频会议的人,几位行领导之外,级别最低的也是部门总经理,平日里全是不茍言笑的无趣且秃顶的中年男人,到底是谁如此酷爱八卦?短短两天,这八卦已经从拉萨飞到了郑州……
你生无可恋地打开谢问东的聊天框,发了一条消息:你骗我。
他明明说视频对面没人看见你!
谢问东:[/疑惑.jpg]
你:算了,命当有此劫。[/萨摩耶哭哭.jpg]
谢问东: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你:哦。
他打来电话,声音带着笑意:“下班了?带你吃饭去。”
你面瘫地说:“我没有心情吃饭。”
他说:“吃完带你去甜品店买抹茶千层蛋糕。”
你说:“也没有心情吃甜品。”
“酸奶泡芙。”
“……要六颗。”
谢问东果然说话算话,这一次回拉萨待够了十天。出差那天他起得很早,窗外漆黑,你还在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觉,就感觉手腕被系上了东西。
你睁眼一看,那是一条红绳编织的手链,坠着一个笑口常开的弥勒佛。
“我去寺庙开过光,能辟邪,戴上就不会遇见鬼。就算遇见,你也能超度它。”谢问东说,“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读完《如首无作祟之物》的那一周,你被吓得精神衰弱,每晚都要抱着枕头眼巴巴地等他处理完工作,紧贴着他,才敢闭眼睡觉。半夜尿急还得拉着他一起去卫生间。
此时你含糊地闷笑出声:“怕的期限是七天,现在是第十天,我已经不怕了。”
谢问东笑了笑,道:“行,再睡一会儿,还早着。”
你翻了个身,强打精神望着他:“下飞机记得给我发消息报平安,对了,冰箱里有做好的饭团,你热一下,去机场的路上可以吃。”
“好。”
你抱着被子半睡半醒地哼哼了两声:“咱俩这关系,老夫老妻的,我就不送你了,困……”
他低笑起来,揉了揉你的头发,离开了。
听到关门声响起,你短暂地清醒了几秒,在黑暗中下意识缩了缩。而后你握住手腕红绳上的弥勒佛,心里默念诛邪退散,安心地又睡了过去。
除夕前夜,你和谢问东喝完一坛老树根下的酒,开始了旅行。
春节、藏历新年再加上今年没休完的年假,总共有一个月的假期,你们的第一站是华山。
大一的暑假你曾独自一人夜爬华山,在日出的金光下泪流满面,手指颤抖地拨通了联系人A的号码又挂断。与陈知玉和好后,你总是卖惨地诉说独自爬山的孤苦伶仃,他被你烦得不行,拉着你又爬了一次华山。
而现在,谢问东知道后,非得拉着你再爬一次。
从高原回到内地,身体都轻盈几分,浑身充满用不完的力气。你们在华山栈道上闲庭信步,手指交握,随时随地亲吻。凌晨的山与天是墨黑的,四周喘气如牛的登山者们只堪堪顾得上自己的脚步,没有人发现你们毫不掩饰的柔情与亲密。
人多处,你们便只用眼神调情,手指在对方掌心跳舞。眉目传情,两心相悦,眼里有,口中无。
除夕的凌晨,你们到达了山顶。
去年除夕,你们重逢于饭局上,你冷漠抗拒,他温柔接近。他在拉萨的初雪中叫住你,邀请你共饮老树根下的“见君子”。
在那之前,你们相识三年,可真正的相处只有涪江那一晚。在那之后,他以朋友之礼待你,你真正向他交付身心,也不过才三个多月。可你们熟识得像是相处了五十年的伴侣,跨过了婚姻中所有的鸡毛蒜皮、争吵、疲惫与同床异梦,抵达了爱情的终点,共同驾驶那艘永不靠岸的霍乱之船。
你从来不相信任何关于磨合、关于适应、关于日久生情的言论,所有需要时间来打磨的关系都不完美。你只相信在最初便完美契合的关系,相信生涩、痛苦与热烈,相信凌晨三点钟的月亮,相信加冰的伏特加,相信从天而降的浪漫。
山顶人流如织,你们交握的手被冲散了,可是你一点也不担心。你向前伸出手,他的手便向后一捞,准确地在无数只手中握住了你的。
日出了。
你在日出的那一瞬确定了下一个旅行地点。
你说:“接下来去西湖吧。”
谢问东将保温壶拧开递给你,问:“为什么想去西湖?”
你距离西湖最近的一次,是大三的暑假在江苏实习时。那也是你拒绝了与他相见的那一次。
你时常在想,如果那年你与他见面,你们之间是否能少走那些弯路。
可你又想,若非经历了破碎与重铸、那曲月、山间孤魂与倾城,又怎能领略这份情感的曼妙。
于是你释怀。
你说:“不能假定没有选择的那条路会比现在的路更好,但我还是想去看看。”
到达西湖是傍晚,天空飘落濛濛细雨。你们撑着油纸伞,一人一口分吃热腾腾的烤红薯,沿着苏堤慢慢散步。
许多年前,苏轼写下“白雨跳珠乱入船”,来形容西湖之雨。十五年后,他再次来到杭州,情景再现。于是文豪挥墨,七绝传世。
还来一醉西湖雨,不见跳珠十五年。
你的故乡是苏轼的故乡,你与他是隔着千年的比邻,他是你最爱的中国文人。所以很多很多年前,你就想来西湖看一看。
二十四年不曾见跳珠,而今终于得见,身边有爱人相伴。
你望着雨打荷叶,问:“谢兄,接下来去哪里?”
谢问东没有犹豫,答:“渤海。”
冬季的渤海如那年一般萧索,你走在岸边,任由时涨时退的潮水浸湿你的裤腿。
谢问东跟在你身后问:“第二个带你看海的人是谁?”
你说:“你。”
他又问:“第三个带你看海的人又会是谁?”
“你。”
“最后一个带你看海的人呢?”
你无奈地说:“谢兄,除了第一个不是你,其他都是你,可以么?”
谢问东眼神幽深:“据说,你与发小在渤海边有过约定。”
你脚步一顿:“是么?”
直到现在,陈知玉仍时不时地在你企鹅空间的留言板上写抒情小作文,感叹时光易逝、物是人非之类的,什么“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什么“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什么“终不似,少年游”,大多发表于凌晨,非常之无病呻.吟。谢问东闲得没事就视奸你的留言板,然后旁敲侧击地来向你打听,你无奈极了。对了,此人专程注册了企鹅账号,鼓捣半天,在上班时间给你发来情侣空间的邀请。
他冠冕堂皇地说:“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很感谢他在你低谷时陪你度过。作为你的合法伴侣,我有义务了解你的过去。”
非常之沉稳大气,善解人意。
呵呵,你才不上当,你疯了才说。要是让他知道那个约定的具体内容,他能立刻按着你在沙滩上做到天亮,想想都可怕。
你转移话题:“我之前埋了东西在这里。”
你走到一块凸起的石头前开始挖,谢问东蹲在你身边与你一起挖,仍然风轻云淡地旁敲侧击,你机智应对。
挖了大概二十厘米深,出现了六枚明晃晃的一块钱硬币。一共两层,每层三枚。你眼睛一亮,掀开最上面三枚,果然出现了一张迭成一指宽的纸条。
纸条濡湿,可依然能辨出大学时你的字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那年此处,你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叩响燕园的大门,留下了这张字条。
谢问东接过纸条,端详着上面的字迹,说:“真可爱。”
“哪里可爱?”
“像埋骨头的小狗。”
他说着,用纸巾包裹起字条,放入衣兜,微笑问道:“下一站去哪里?”
他不再追问那个约定,你却有点莫名心虚,眨了眨眼睛,软声道:“听老公的,我都行。”
谢问东眼神一深,说:“去看海。”
“哪里的海?”
“中国境内除渤海之外的所有海。”
他怎么能吃那么久的醋?!有什么可醋的?!你内心抓狂,却露出个乖巧的笑容:“好呀。”
“然后,在每一片海上看遍除仙女座星系之外的所有星星。”
你:“……”
难怪他此行随身带着一架天文望远镜,每一站都不辞辛劳地托运……你还以为他发展了什么观星的新爱好呢,怎么又是在吃醋?!
想也知道,他是读了你的诗集里的某一篇……大概内容是“仙女座眨眼,我在里,你在外,隔着围栏,晚香玉垂落你我肩头”之类的……
求问,有一个世界上最能吃醋的对象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098章 第 98 章
租了一辆汽车后, 你们从南方一座沿海城市出发,沿着海岸线与国道,在温暖湿润的海风吹拂下一路向东行驶。
你在四川盆地出生长大, 从小最渴望的便是看海。二十岁那年, 陈知玉带你去秦皇岛看了渤海,那是你第一次看见海。而现在, 谢问东带着你从西向东,看遍了各种各样的海。
你们开着车即走即停,尝了广西米粉,广东早茶,喝了福建的武夷红茶。累了就找酒店住下, 次日又在清晨的阳光下继续驾车东行。后备箱里放满了海景区特产的印满大花大叶的沙滩裤沙滩衣, 傍晚去海边逛时就随意挑一套换上。
南方气候温暖,情欲也旺盛。年轻的身体那样的热烈又青涩,仅仅是触碰便能擦枪走火。你们频繁地做.爱,亲吻, 身体交缠。夜里华灯初上时,谢问东在酒店的窗边摆上天文望远镜, 带着你辨认星系。
此次出行,你随身带着那套《遵生八笺》,休息时便拿出来翻看。谢问东在拉萨封禁时送了你这套书,可那时的你还在艰难地与自己作斗争,任由它在玄关上落灰,一次也没有翻开。
谢问东作息规律,准时在十一点前洗澡睡觉。你会趴在他身边读《遵生八笺》, 想着当催眠的睡前读物,可事实上你越读越兴奋。
现在是冬天, 你读的是《四时调摄笺-冬》,作者高濓详细地介绍了冬季养生的方式,食材、运动与雅事,许多食材方子看得你两眼冒光。
“赤松子枸杞煎丸……”你轻声念,“枸杞子根三十斤,取皮,九蒸九曝……取根骨清水煎之……每服三五十丸,寿增无算。”
寿增无算!
你立刻拿出手机,下单了所需食材。内地就是好,无论买什么都能次日达。不像西藏,山高路远,一周才能收到快递。
或许是你太激动,原本熟睡的谢问东动了动,伸手揽住你的腰,含糊地问:“还不睡?”
“马上睡,兄弟,你先睡吧。”
你继续翻看,又是眼睛一亮。
“屠苏方。大黄十六铢,白术十五铢,桔梗十五铢……煎数沸,东向饮之……一家无疫……每岁饮之,可长年无病。”
你心痒手热,翻开手机地图,惊喜地发现两百米外就有一家中药店,而酒店里有供客人使用的厨房。于是,你很轻地拿走环在腰上的手臂,轻手轻脚地穿衣下床,谢问东没有醒。
忙活了大半夜后回到房间,疲惫的你将自己扔到谢问东怀里,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可几乎是刚闭眼闹钟就响了起来,你有气无力地哼哼:“谢兄,帮我起床。”
谢问东按着你的腰将你推坐起来,你梦游似的伸手拿床头的衣服。
“才六点,这么早起做什么?”谢问东看了看表,搂住你的腰身将你抱回去,“再睡一会儿。”
你用了极强的意志才推开他,再次坐起身来:“你等下就知道了。”
去厨房端来小火慢炖了一整夜的屠苏汤,回到房间,谢问东正靠坐在床头看早间新闻。他问:“拿的什么?”
你将手里的碗递过去:“屠苏汤,喝了后一家无疫,长年无病。谢兄,你先尝尝。”
谢问东放下遥控器,看着那一碗黑糊糊的散发不明气味的汤汁,神情微妙:“……是吗?”
他看向你,皱了皱眉:“脸色好差,为了弄这个没睡好么?”
“嗯,但是值得。”你真诚地说,“你怕有毒?那我先喝。”
没等他阻止,你端起碗喝了一口,瞬间脸色一变,艰难地说:“啊……你别喝了……嗷……呕……”
这是一股类似于臭水沟煮辣椒加香叶八角的味道,熏得你差点翻白眼。
谢问东接过碗,面不改色地喝了大半碗。
你愣了一下,随即豪气顿生:“有毒就有毒吧!我与谢兄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来,干了!”
然而你接碗的手被他挡了回去,他利落地喝完剩下的小半碗,按着你的腰把你按到枕头上:“乖乖补觉。”
你悲壮地说:“啊,谢兄为了不让我中毒,竟独自一人喝光了九毒穿肠散,这恩情让我如何才能报……”
“睡觉。”他打断你,手掌拂过你的眼睫,“不许再叭叭。”
再次醒来已是中午,谢问东正坐在桌前用电脑办公。
你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问:“谢兄,你怎么样啊,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辣嗓子。”谢问东关上电脑,“醒了?去吃饭吧。”
你却放心不下,拉着他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确定无事才松了口气。
傍晚,你们在一家靠海的海景餐厅吃过饭,正欣赏海上落日,服务员送来一瓶包装精致的酒,拆开后,瓶身写着“屠苏”二字。
谢问东往两个杯子里斟上酒,说:“尝尝,这款酒和你的屠苏汤是同样的配方,喝了后一家无疫,长年无病。”
你愣了愣,心里很软很软地酸了一下。有一个人,他包容你所有天马行空的幼稚,参与你所有奇思妙想的灵感。
“上午帮你拿了快递,又看了《遵生八笺》里你折起来的地方。”谢问东说,“你要做的赤松子枸杞煎丸需要九蒸九曝,拉萨才有这样的阳光,等回去后再做吧。”
你很乖地点头:“好。”
夕阳洒在一望无际的海面,浮光跃金。
你慢慢喝着屠苏酒,说:“谢兄,你是我各种意义上的理想型。”
谢问东与你碰了碰杯,微笑说道:“谢谢,很高的评价。”
“我是个骨子里的文科生,想要一个和我互补的伴侣。”你说,“而你是个学物理和计算机的理工男,这是其一。”
“我喜欢江湖,而你是大侠,这是其二。”
“我是个标准很高的颜控……高到什么程度呢?活到现在我基本没有注意过别人的长相,标准线以下的长相,在我眼里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所以我是脸盲。”夕阳温柔,情话很自然地流出,“但你长得太好看了,是满街马赛克里唯一会动的真人。如果那年在涪江畔的不是你,而是其他的什么人,我或许压根不会注意到那里有人。谢兄,这是其三。”
“我喜欢优秀的聪明人,你是清华本硕。这是其四。”
“我喜欢有趣的人。你总是能把我逗笑,我很不容易被人逗笑的,你问陈知玉就知道……这是其五。”
……
你喝着酒一条一条地跟他念叨。
谢问东拉过椅子坐到你身边,安静地望着你,说:“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呢?明明经受过苦痛,却仍然赤诚天真,毫无保留地表达爱意。你要相信,没有比这更可贵的事情了。”
他在落日的余晖下吻你,餐厅紧靠大海,天容海色,他的身后是全是湛蓝。
你们带着剩下的半瓶屠苏酒回到酒店,在微醺中亲吻,拥抱,身体交缠。
屠苏汤的失败只令你低落了半天,你很快重拾斗志,一路都选带餐厅的酒店住,做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唯一成功的是某种补肾气的药丸,你俩在酒店做了三天,基本没下过床,严重耽误行程。
在你开始读穴位与针灸的部分时,谢问东那一向沉稳平静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缝。
“乖,晚上看电影。”他合上你的书,“我订票。”
恐怖电影,看得你刺激无比,一边冒汗一边觉得爽。
回到酒店后,你连洗澡都没敢关门,生怕镜子里爬出一颗带血人头。你哪里还顾得上看书,天还没黑彻底就上床裹紧被子,催促谢问东:“快来睡觉。”
等他上床来搂紧你,你一边往他怀里缩一边说:“谢兄,你可以等我睡着后再睡么?”
“好。”
你闭上眼睛,催促自己入睡,生怕一睡晚就会有干尸从床下爬出来。你不敢平躺,因为害怕有“东西”隔着床板与你背靠背,你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贴在谢问东怀里。
一部电影治好了你的熬夜,直到旅行结束你都没再翻开过那本书。
你们看的最后一片海,是海南的海。
过年期间的三亚游人如织,站在海边一眼望过去,全是穿着鲜艳沙滩裤与人字拖的游客。
你们订了海边的酒店,吃了特产的椰子鸡和糟粕醋火锅,看了日出和日落。
一天傍晚谢问东有视频会议,你便一个人去海边逛。这一个月你看了无数的大海,可你看不腻,每一次看都会有新的心动。就如同爱一个人,见过千千万万面,但每一个清晨与黄昏,都会有不同的心动。
沙滩上充斥着人群与欢笑,小孩子们用玩具挖沙,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们摆着各种pose拍照,情侣拉着手踩沙散步。
你端着一碗三色冰激凌清补凉一边吃一边走,不时驻足欣赏海面的日落。
“顾如风?”
你转头看去,一个满脸惊喜的男生小跑到你面前,长相有些熟悉。
“是、是我啊!”他结结巴巴,手舞足蹈地比划,“高中室友!”
你想了半天,终于隐约记起一个名字:“苏锦华?”
“你居然还记得我!”苏锦华立刻笑得灿烂,“咱俩得有七八年没见了吧?你高考后就失踪了,完全没消息,我找了好多人打听……”
半个小时后,你们来到一家咖啡店。
高中同学里除了吴文瀚,你没有与任何人再联系过。这次相遇,倒也算是惊喜。
你们点了咖啡,坐在一起闲聊。
自从解开心结后,你不再一味地否定过去,也不再觉得那一切都不堪回首。随着时光流逝,你偶尔也会怀念高中生活,想起老师与同学。
从苏锦华口中,你听到了一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也知道了他们的近况。
“我学的审计,毕业去了PwC,来海南是做年审的。”苏锦华说,“你呢?”
你说:“我在西藏工作,来旅游。”
“怎么跑那么远啊?”苏锦华向你靠了靠,“前年的同学聚会,我还以为你会来的,当时在出差,还特意从东北飞回四川……”
你突然察觉,你们的距离好像过于近了,原本在对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你身边,他的手似有似无地划过你的大腿。你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
一开始你以为是他聊得太投入,可当他再次把手往你大腿上放时,你终于感觉不对劲。
一瞬间,你想起了高中时他爬上你的床给你口的事,心里冷笑了两声。
你攥住他伸向你大腿的手,握住手腕两指一捏,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干嘛呢?”
苏锦华嘶了一声:“啊,痛痛痛!顾如风你手劲儿咋这么大!”
被拆穿后他彻底不装了,竟然直接道:“你一个人来玩多无聊啊,今晚约一个呗?都是老同学,知根知底,不比其他人方便多了?你说是不是?”
你冷笑道:“苏锦华,你真是没变啊。”
他嘿嘿一笑:“变了,口的技术更好了,你试不试?”
你根本连话都懒得说了,叫来服务员结了账,起身离开。
苏锦华追着你来到门口,还想继续劝:“哎呀,都是成年人,有啥约不得的?顾如风,你看起来这么禁欲,没享受过吧?让我来伺候你,我技术可好了……”
你停下脚步,指了指两条街外最高酒店的最高层:“那里,看见了么?”
苏锦华兴奋起来:“顶楼吗?房间号多少?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时间太早?那我晚一点再来!”
你微笑说道:“可以啊。”
他激动地掏出手机:“那你把手机号给我!”
“不巧的是,我先生也在房间里。他特能吃醋。”你添了句,“哦,对了,他还有一把枪。”
苏锦华愣住:“你先生?”
你懒得理他,大步离开。
身后传来他崩溃的喊声:“顾如风,你不是说你是直男吗!!!”
天色已暗,谢问东打来电话,你告诉他马上回去。回酒店的路上路过一家装潢清新的文艺风甜品店,便打算买一些甜品当宵夜。
玻璃柜里的甜品多是莫兰迪色系,形状简洁可爱,你往盘子里夹了一个又一个,爱不释手,几乎半柜子的甜品都被你夹光了。
等待结账时,一个人从烘焙室掀帘走出,倏地顿住脚步,声音带着迟疑:“……顾如风?”
你抬头望去,似乎穿越了十年时光,回到了那年的南山山脚。
今晚真是熟人多啊,你心道。
你说:“好久不见。”
面前的许潇然与十五岁那年并无多少不同,只是长高了,成熟了。可他望向你的目光,依然与那年一般无措。
“你……你来这里旅游的么?”他从梦游的状态回过神来,看了看你选的甜品,“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各种都拿一点吧……这些是我做的……我大学毕业后就开了这家甜品店。我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喜欢做甜品?”
他慌乱地拿起一个新的盘子,推开玻璃柜。
你说:“小许,坐下吧,聊聊。”
他慢慢平静下来,与你走到角落的桌子前,面对面坐下。
你微笑道:“怎么了?”
他终于抬头看你,脸却一下子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顾如风,你……你好好看啊,比之前更好看了。”
“谢谢。”你回答他之前的问题,“那年你确实告诉我,你数学不好,但做甜品很厉害。”
他开心起来:“你还记得啊?那你记得我送你的小蛋糕么?”
“记得。兔子形状是抹茶馅的,小狗形状是草莓果酱馅,小猫形状是红豆蜜枣馅,都很好吃。”
“你怎么这么好啊。”许潇然说,“顾如风,你太好了。”
其实你一点都不好,你不但骗了他无数次,还利落地失踪失联,让他记挂了你这么些年。那些青涩年华里的种种,都是你负了他。
庆幸的是,现在的你不再需要撒谎,你将真相一一告诉了他。关于收发室里那封放错了格子的信,关于高考的失利,关于中途放弃的考研。
坐在对面的许潇然听得很认真。你说的那些,或许他早已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可他还是听得那样认真。
你们聊得投入,店员来添了好几次水。
许潇然说:“你知道我们有一个群么?我和你的发小,还有果果姑娘。”
你点头:“嗯,知道。”
“前不久你的发小发消息说,你谈恋爱了,而且准备考研。”许潇然望着你,“顾如风,你现在过得开心么?”
你说:“很开心。”
他笑着说:“那就好。”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开口道:“咱俩在网上认识的时候,我爸妈刚离婚不久,我跟着我爸,他很快又结婚了。那段时间,他和阿姨的孩子快要出生,我的成绩下降得很厉害,他对阿姨呵护备至,对我动辄打骂。”
你喝了一口水,安静地听他诉说。
“找网恋对象,就是因为现实生活中压力太大。”他说,“然后我遇见了你,你那么温柔那么耐心地给我讲数学题,那次月考,我成了班上的进步之星,数学考了98分。我爸开心坏了,对我的态度也好了起来——他做生意发家,算是暴发户吧,没有学历和文化,所以对我的学习成绩特别看重。那个月他给了我好多好多的零花钱。”
“或许就是因为成绩变好了,弟弟出生后他也没有冷落我。直到现在,我和爸爸关系依然很好。我时常想,如果不是你初中时给我讲题,可能我爸早就嫌弃了我。”许潇然停顿了一下,说,“所以,顾如风,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人。”
你望着他,说:“谢谢,这很珍贵。”
你们又谈了一些各自的见闻,不时欢笑。
夜色已深,店员已下班回家,甜品店中只剩你们两人。
许潇然认真问道:“如果那封信没有放错格子,如果那年你考上了北大,那么……你会与我在一起么?”
会么?不会么?时间的河流分岔后,谁又能预知另一条支流的走向呢?
可是……今日一别或许就是永别,这最后的答案,你又何必再令他伤心。
反正你已骗过他这么多次。
“会。”你微笑说道,又重复了一遍,“会的。”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会什么?”
声音很熟悉,语调很危险。你瞬间从时空、青春、年少的淡淡惆怅中抽身出来,回到当下,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后,你眼前一黑。
你僵硬地转过身去,谢问东站在甜品店门口,眯了眯眼睛,神情莫测地望着你。
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099章 第 99 章
晚上九点时, 你在电话里告诉谢问东马上回酒店。而现在,墙上挂钟明明白白显示着时间——十一点三十五分。
在这两个半小时里,你非但没有发消息告诉他你遇到了熟人, 还让他听到了刚才那句话。这下子, 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瞬间,很多解释的话语涌到嘴边, 可解释起来又太过复杂,你无从说起。如同面对一道错综复杂的难题,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可是,与他眼神相触的剎那, 你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告诉过你, 面对他时,你可以永远从容。
于是你冷静了下来,不再试图解释,只是委委屈屈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谢问东:“……”
他唇角微勾, 一抹无奈的笑意一闪而过,而后他向你走来。
正当你思索该如何向他俩介绍对方时, 身后传来许潇然略带讶异的声音:“谢先生?”
谢问东向他看去。
许潇然说:“啊……我的父亲是许松,三年前他带着我参加和生意伙伴的饭局,当时您也在场。”
谢问东略一思索,微笑道:“幸会。上个月我刚与你父亲见面吃过饭。”
这一小插曲令你短暂惊讶了一番,随即松了好大一口气——既然是认识的人,那便不用你介绍了。
你向谢问东递眼神——“既然认识,那刚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不然尴尬……”
谢问东回了你一个眼神——“回去再说。”
行吧。
不知什么时候起, 你和他发展出了用眼神交流的特技。左思右想,可能是这段时间共同吃下的由你炼制的这丸那丸、这汤那水, 让你们养出了相同的神识……谁能说没这可能呢?
毕竟那补肾气的药丸就给了你俩相同的身体体验。
重新回到桌前坐下后,谢问东开始与许潇然闲聊一些许父的事情。他态度温和,谈话气氛和谐。你听了一会儿后放下心来。一开始你还担心他会阴阳怪气,事实证明你多虑了。此人在生意场上浸淫多年,深谙谈话的艺术,言辞得体极了,完全就是一位温和的年长者形象。
一放松下来你就有些累。傍晚散步很久,又偶遇苏锦华和许潇然,说的话比过去一周加起来都多。此时谢问东在你身边,你不再需要操心任何事情,便略微放松了板正的坐姿,在桌下将膝盖靠着他的膝盖。
过去你与秦悠谈恋爱时,她总爱坐在你身边与你腿贴腿。现在你也爱做出这样的动作。
谢问东垂下手捏了捏你的膝盖,依然从容地聊着天。
许潇然问:“顾如风,你饿不饿?”
你诚实地说:“饿了。”
他去玻璃柜里盛来一块月亮形状的淡紫色蛋糕:“你尝尝,这款是新品。”
“谢谢。”
拿起小木勺,你却担心在别人谈话时吃东西会显得不礼貌,于是你问许潇然:“你吃吗?”
许潇然笑道:“我们做甜品师的,一般都不爱吃自己做的甜品。”
你点头,又转头问谢问东:“你吃吗?”
谢问东说:“我不饿。”
你点头:“那我吃了。”
你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奶油里淡淡的甜夹杂着淡淡的咸,好吃极了,里面的黄桃果粒更是香甜。
他俩聊天,你在旁边埋头吃得不亦乐乎,一连吃了三个,草莓馅,樱桃馅,全都棒极了。谢问东不时把盛着温水的纸杯推到你面前。
谢问东说:“这个地段很好,店面装修也不错。有没有想过扩张店面?”
“旁边的理发店干不下去了,确实在招租。”许潇然摸了摸鼻子,腼腆地笑了一下,说,“谢先生,但我没有经验,恐怕做不起来。”
“不用担心。”谢问东说着抬手揉了揉你的头发,正埋头苦吃的你茫然地抬头看他。
“他嘴可刁了,他爱吃的店铺一般都能火起来。拉萨有一家即将倒闭的火锅店,萧条得很,他每个月要去好几次。后来火锅店莫名其妙地生意好了起来,还开了连锁店。”谢问东微笑地看向你,“是不是,小顾同学?”
你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说:“瞎猫撞上死耗子而已,谢兄,你可别抬举我了。”
“实话实说。”
你并没有向许潇然介绍你与谢问东的关系,可是又怎能看不出来?许潇然的眼神有一点难过,可他笑得很灿烂:“顾如风,很高兴你喜欢我做的甜品。”
你说:“特别好吃,还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隔壁理发店的两间店面,就当做我的投资吧。”谢问东说,“做生意切忌瞻前顾后,确定了方向便着手去做。小许,你的父亲前不久帮了我一个忙,两间店面便当做礼尚往来。可好?”
“谢先生,这太贵重……”
许潇然求救似的望向你。
你冲他竖起大拇指:“加油,争取做大品牌,把连锁店开到拉萨。”
听完你的话,许潇然又犹豫了一会儿,对谢问东鞠躬:“那……多谢谢先生的好意。”
“不用客气。”谢问东站起身来,“好好干。”
离开甜品店时,已是满街月色。你和谢问东沿着沙滩慢慢走着,银白的月光一直铺陈到大海深处。身后是暗夜与风声,怕黑的你心里发毛背后发湿,可牵着手逆着风向前走时,你仍然觉得浪漫。
谢问东说:“顾卿卿,你不解释一下么?”
你说:“我爱你。”
你知道不用解释,他明白一切。
谢问东停下脚步,说:“还是吃醋,怎么办。”
你无辜地看着他,将问题抛回去:“是啊,那怎么办呢?”
谢问东说:“那你和我结个婚吧。”
你说:“好啊!”
月光将影子铺得很长很长。
要结婚,自然要先办理户口事宜。三天后,你们到达了这一趟旅行的终点,你的故乡,四川眉山。
谢问东独自去你家之前,把你送到了三苏祠。他说:“我很快回来,让东坡先生陪你一会儿。”
你仍然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吧。我现在情绪很平静,即使见到他们,也不会崩溃。”
没说出口的理由是,你清楚你父母的德性,你怎么忍心让谢问东去承受那些可能会有的谩骂与不公。除了面对你时,他何尝对任何人低头过。
谢问东看穿了你的想法,笑道:“放心吧,这世上有谁能让我吃亏?”
你即答:“我。”
“自我认识很清晰。”谢问东捏了捏你的脸,“好了,笑一笑,相信你老公的办事能力。”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你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在竹林边坐下。说是释怀,可又怎能完全释怀。那未眠的四十八小时,跌跌撞撞逃离家门的清晨,额头的血迹,一切的一切,你都还记得。重回伤心地,你又怎么可能全无感触。
可你并不懦弱,只要身后有人陪伴,你便可以鼓起勇气对抗全世界。
向来如此。
你在竹林边坐了一会儿,盯着池塘里的鱼发呆,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接通后,你有气无力地说:“喂。”
陈知玉的声音传来:“顾哥,旅游到哪里啦?还在海南吹风呢?”
你用指尖捏住一片飘落的竹叶,说:“我在三苏祠呢。”
“什么?!”他的声音骤然拔高一个度,“你回眉山了?我也在啊,我现在来找你!”
他小心翼翼地又问:“你没事吧?”
你从未与他谈起过那两天两夜,他也从来默契地不问。这是你们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起。
你说:“我没事,就是有点惆怅吧,触景生情。”
你顿了顿,说:“空了慢慢跟你说吧,不是什么大事。是我自己当年太脆弱,太幼稚了。”
“好。”陈知玉说,“你在三苏祠待多久?马上闭馆了,我去哪里见你?”
你说:“先等一下吧,谢兄去找我爸妈弄户口的事情了,晚上我再联系你。”
“行。”
电话挂断后没几分钟,谢问东的声音隔着镂空的围墙传来:“宝贝,这里。”
你惊奇地小跑过去:“这么快么?”
“很顺利。”谢问东说,“他们给了我一些你小时候的照片。”
你的目光从他手上的照片划过,沉默了一会儿。
他在外,你在里,隔着镂空的围墙,他陪你慢慢散步。
他有意逗你开心:“第二个隔着墙陪你走路的人是谁?”
你一下子笑出声来:“谢兄,都看过那么多次星星了,你不许再喝这一瓶醋。”
谢问东停下脚步,又道:“那么,第一个隔着墙与你牵手的人会是谁呢?”
你停下,从镂空的墙里伸出手去,与他握在一起。你们手指交缠,温度传递。
离开三苏祠时,你的目光扫过对面的街道,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人快步向你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又顿住脚步。你浑身一颤,移开视线。
你身侧的手攥紧了。
那年你十五岁,盛夏的南山蝉鸣阵阵,空气燥热,他从重重人群中挤出来,擦着汗咧嘴笑着对你说:“A1,四万多个考生中,只有两百多个A1.”
在下山的人流中,他用汗湿的手掌紧紧拉着你的手臂,生怕你走丢。他一遍遍地说,儿子,你是爸的骄傲。
可是,同样一个人,在你面对折磨与酷刑时,选择了成为暴君的帮凶。
“宝贝,来。”
手被拉住,你茫然地抬头看去,谢问东担忧地望着你,拉着你往街边靠了靠,站在你身前挡住你的视线。而后他捧住你的脸,轻轻吻你的唇瓣。
熟悉的触感令你回过神来,你闭上眼睛,咸涩的液体终于顺着眼角滴落。
咸咸的吻结束后,你哽咽说道:“为什么啊。”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向他们要过任何东西……”你断断续续地说,“玩具,零花钱,电子产品,没有,什么也没有,我只是,想要一句话。”
谢问东伸手帮你擦眼泪,安静地听你说话。
“只要一句话,高考前,我只想听一句——‘就算考不好也没关系’,只要这一句……”你吸了吸鼻子,说,“只要这一句,我就能考好的。可是,没有,只有压力和咒骂。”
“如来说,离一切相,修一切善法,善法是什么呢,善法是对治。”你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面对一个懒惰、没有上进心的人,当然可以用严厉的语言鞭策他。可面对一个自我要求很高、已经把自己逼得很紧的人,难道不是应该为他松绑吗?”
你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滴:“为什么啊……我只是想要这一句话而已。又不是仇人,为什么要对亲生儿子这么苛刻呢,为什么啊。”
“还有……那年,明明只要他一句话,只要他站在我这一边,我就不会放弃的。”你说,“我不软弱的,我只是需要有一个人成为我的支点,我才能去对抗世界。如果没有,我只能放弃。因为我害怕孤独,我不想孤军奋战,太寂寞了。”
“好啦。”谢问东亲了亲你的嘴唇,“没关系,他们没有给你的,我来给你。”
他说:“宝贝,年底考研,考不好也没关系。”
你明明还在哭,听到这话却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哭又笑,好不狼狈。
你哭哭啼啼地说:“谢问东,你什么意思啊,我是大学霸,从小到大都是学霸,怎么可能考不好。”
“嗯,说错话了。”谢问东从善如流地认错,“带你去吃火锅赔罪,好不好?”
你又埋在他胸前哭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平静。等你再抬头看去,街对面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可当晚你们非但没有吃火锅,还悲催地去医院挂点滴。
都说胃病是心病,这话果然没错。哭完之后你便胃疼得厉害,甚至连站也站不稳,被谢问东带去了医院。
你已经很久没有犯过胃病,这一次却来势汹汹,挂第一瓶水时仍在呕吐不止,连胃酸都吐了出来。胃里像是有小刀在不停地剐,疼得你嘴唇发白。
第二瓶水挂到一半,你终于不再呕吐,却仍然蜷缩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你疼得躺不住,谢问东把病床调高后上床搂着你,让你能窝在他的怀里。
他用热水袋帮你摁着胃,稍微用了些力气揉按,你有气无力地倚在他怀里哼哼。连续的呕吐让你有些发烧,在疼痛下也控制不了情绪,于是时不时地又掉几颗金豆子。
谢问东用唇吻去你的眼泪,不时亲亲你的额头。
“我是不是很麻烦。”你闭着眼睛蹭了蹭他的下颌,“一受刺激就生病。”
“嗯,瓷娃娃。”谢问东说,“得好好养着。”
你吸了吸鼻子:“麻烦你了。”
“又和男朋友客气么?”谢问东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嗯?”
“两年前,我把很大一部分业务转移到了西藏,因为我预计会在西藏停留很久很久。”
你听懂了他的话,重复道:“很久很久么。”
“嗯,我预计用来追你的时间,很久很久。”谢问东揉了揉你的头发,“可是你这么快就让我追到了。所以,你没有让我吃亏,你是让我占了便宜。不要再觉得你麻烦了我,好不好?”
“哦。”你说,心脏被软软地拨了一下。
“乖。”
你又掉了两颗眼泪,闷闷地说:“想喝水。”
谢问东单手端来床头的温水,递到你唇边,你说:“不想仰头,累。”
他轻声叹了口气:“怎么这么会撒娇?”
你又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他便含了一口温水,与你嘴唇相贴,小心地将水渡到你口中。
第二瓶点滴挂完,胃里小刀剐蹭般的疼痛减轻了些,你终于能稍微放松弯仄的腰身。谢问东握住你挂点滴的左手按摩冰凉的指节,不时帮你紧紧被子,不时帮你揉一揉胃。你闭着眼睛靠在他肩头,感受着他的动作,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过了一会儿,床头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陈知玉的名字。谢问东用眼神询问你,你没什么力气地说:“你帮我接吧。”
谢问东单手拿起手机,另一只手臂仍熨帖地揽着你的肩膀。
“你好。”
“对,我是。”
“他身体不太舒服,现在正在挂点滴。”
“嗯,行。”谢问东摸了摸你的头发,“412病房。”
你递了个眼神,谢问东便开了免提,把话筒凑到你嘴边。你气若游丝地说:“兄弟,给我带一份,你家旁边,那家店,的炸洋芋。”
陈知玉说:“你这说话气儿都喘不上了,还想着吃炸洋芋呢?”
你轻声哼哼:“我不吃,你吃,我闻味儿,太想念,那个味道。”
陈知玉笑道:“好好好。”
几句话耗尽了你的体力,你身体发软地靠在谢问东怀里喘气儿。他喂你喝了点温水,你慢慢地缓过劲儿来,却还强打精神给他打预防针:“谢兄,我没精神劝架,等会儿他来,你俩能和平共处不?就当是为了我。”
回想起封城时那段打游戏时光,你仍会无奈扶额叹息——这俩人在游戏语音里针锋相对,这人叫你一声宝贝,那人就会立刻找机会叫回来。你真是服了他俩了。
谢问东说:“宝贝,我没有那么幼稚。”
你双目无神地盯着他,呵呵了两声:“是么?”
谢问东面不改色:“叫声好听的。”
你眨了眨眼:“老公,男神老公,哥哥老公。”
谢问东含住你的唇深深地吻了一会儿,直到你开始气喘才放开。
“好。”他说,“听顾卿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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