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
“嗯,我同学,不是本地人,这个暑假暂时借住我们家。他会付房租的。”
“男生,还是女生?”
“叫茶茶……当然是女生啦。”桑遥抱着眼前这个中年女子的胳膊,撒娇地晃了晃,“妈,你就答应吧。”
女子双目空洞,直直“盯”着前方,眼睛里没有一丝光芒。她有眼疾,三年前患的,跑了全国各地的大医院,医生们都束手无策。
她探出手去。
桑遥赶紧以眼神示意钟情。钟情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妇人身前,一动不动,任由她的手指摸上自己的脑袋。
摸到长发后,女子收回手,点了点头。
桑遥高兴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妈!”
钟情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女人已年过半百,留着披肩的头发,用发带绑在脑后,眉目间雕刻着岁月的痕迹,依稀能看得出来年轻时姣好的容颜。
她的身上罩着件灰色的格子围裙,骨骼清瘦,指甲缝里找不出一丝脏污,衣服虽旧,洗得干干净净,褶皱间还残留着阳光的气息,说话时唇角微微上扬,无时无刻不在笑着,让人感觉很温暖。
钟情曾在桑遥的眼睛里看到过她——她就是桑遥不顾一切要回家的执念。
钟情看到她的那一瞬,就知道他再也留不住桑遥了,桑遥一直以来极力维护微生珏和叶菱歌的行为逻辑,也有了解释。
那个世界流传着灵女乃神投身世间的传说,他隐隐猜出,桑遥就是被上天选中的神女,是神投在这个世界里的化身,他不知道神来自何处,只知道微生珏和叶菱歌是她离开的关键,所以他不惜一切,想要毁了他们两个,妄想能留住神的脚步。
可是,即便用崩毁的手段,留下桑遥,那样的世界,桑遥留下又怎会开心。
钟情心中万幸,自己放弃得及时,成全桑遥,也成全了自己。
妈妈点头同意,钟情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家里住下了。其他的事要徐徐图之,慢慢向妈妈解释,要不然会把她给吓坏的。
此时距离桑遥回家已经有两天。
两天前,钟情从时空裂隙中跌落下来,直接掉在桑遥的小房间。
桑遥流着眼泪扑进了钟情的怀里。
谢天谢地,她真的把钟情带回家了。
回春咒的咒语桑遥还记得,为免引起邻居和亲戚的怀疑,桑遥决定过段时间带妈妈去一趟大城市,然后谎称找到了能治眼睛的医生,用回春咒治好妈妈的眼睛再回家。
家里有两间房间,妈妈一间,自己一间。爸爸在桑遥三岁的时候就过世了,这些年来,她一直和妈妈相依为命,前些年,妈妈眼睛还没出事,可以找工作补贴家用,眼睛看不见后,她只能靠勤工俭学,和家里的积蓄勉强养活两人。
治眼睛需要一笔大的花费,妈妈还得请人照顾,没有她,妈妈一个人真的活不下去,桑遥只能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拼了命的回来。
好在现在都尘埃落定了,世上她最爱的两个人,都在她身边。
桑遥拿出备用的枕头枕巾,抱去阳台晾晒。
回来时,妈妈坐在沙发上,说:“遥遥,晚上你跟我睡,房间让给茶茶。”
“可我想跟茶茶一起睡。”桑遥与钟情目光交汇,无声地擦出些火花。
“你们不能睡一间房。”
妈妈没说缘由,桑遥也不敢追问。钟情更没有立场反对。
晚上,桑遥和妈妈一起睡,半夜趁着去卫生间的功夫,悄悄推开钟情的房间。
罩着粉色床罩的小床上,钟情开着盏星星夜灯,靠坐在床头,捧着一本厚厚的相册,一页页地翻着。
那是桑遥从小到大的相册。妈妈以前很喜欢拍照,那些照片都是她一张张拍出来的。
桑遥爬上床,趴在他的背上,下巴抵着他的肩膀,问道:“怎么不睡觉?”
“想你了。”钟情将她搂进怀里。
“我就在隔壁。”
“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跟微生珏走了。”
“这就是整日胡思乱想的后果,好端端的,我干嘛跟微生珏走,我又不需要做任务了。乖啦,不要杞人忧天,我说过,不会丢下你。”桑遥握住他冰凉的手。
“以后,都不会离开吗?”
“嗯,我这么喜欢钟情,怎么舍得丢下钟情。”
钟情握住她的手,如曾经那般十指紧扣。
“妈妈不许我俩睡一个屋,会不会是因为发现了我在扯谎?”桑遥突然反应过来。
“母亲眼盲心不盲。”
“谁是你母亲,不要乱喊。”桑遥揪住他的脸颊,说是这样说,脸上泛起红晕,眼角都是欢喜之色。
“我们已结为夫妻,遥遥的妈妈,自然就是我的母亲。”
“你这么懂事,妈妈也会像疼我一样疼你的。”
夏末的天气千变万化,入夜时,天上缀着繁星,这会儿外面起了狂风,呼呼卷着窗帘。
桑遥从钟情怀中起身,下床关窗户,身后的玻璃窗划过一道闪电,接着轰然巨响,震天动地。
下一秒,桑遥被搂进了个温暖的怀抱。少年怀里沁着股好闻的草木香,紧紧抱着她,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亲眼看着桑遥以自己的血肉献祭,引来九天雷劫,每每打雷闪电的天气,他都十分紧张,要把桑遥护在怀里才算安心。
桑遥安静地任由他抱着:“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血祭前,我本可以告诉你真相,但我怕我告诉你,你会更加……”
根本没有什么两全的法子,从一开始,桑遥就无法留下来。崩毁的世界,秩序大乱,时间停滞,再也无法运转下去,就会变成钟情最后看到的那一幕,成为一堆浮动的文字。
她必须回来。
那句带钟情回家是真的,但凡有一丝可能,她都不会放弃。选择用血祭的方式,是为了以防万一,她没能带钟情走,用自己救世的功德,为他留一条生路。到时候,有微生珏从中周旋,就可以保他全身而退。
可她还是低估了钟情对她的感情,他竟会用杀死自己的方式追随她。
“更加丧心病狂?”钟情低笑着接上她没说完的话,“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告诉我吗?”
“会的,现在我知道了,阿情,你爱过我,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你,我有什么理由不把全身心都托付给你。我很感谢,在这场异世的旅行中,遇到了你。”
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快,很快乌云散去,恢复风平浪静。
钟情却不想与桑遥分开。他想和桑遥一起睡,不干别的,只是单纯地想守在她身边。
桑遥捧起自己养的栀子花盆栽:“我有办法了。”
过了会儿,桑遥捧着缠有一小截青藤的栀子花,回了妈妈的房间。她把栀子花盆栽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轻轻说了声:“晚安。”
夜色里,小藤伸出柔枝,勾住了桑遥的手指,是少年对她的回应——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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